727.天海盟
能在海外城里开店做掌柜的,没有傻的。
一听‘本官’两个字,店掌柜下意识往后倒退两步,当场反应过来:“听天监,王七麟!”
王七麟一甩袍摆喝道:“正是本官!敲诈勒索朝廷官员,你该当何罪!”
海外城里终日乱糟糟,此时店铺内外和街道上到处都有人。
店铺墙壁被整边踢碎是大阵势,街道上响起欢呼声,人们迅速的呼朋唤友来看热闹。
聚英楼四周很快熙熙攘攘起来。
只见墙上屋顶上都是人影,很多人是施展修为点着屋脊飞来,然后待在墙头屋顶上观望。
店掌柜头皮发麻,道:“王大人,咱们有话好好说,您直接砸我家店铺,这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王七麟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然后御气于喉开始咆哮:“欺人太甚?不错,你们聚英楼欺人太甚!”
“我们在你家馆子里这什么都没吃,连水都没有喝一口,你们进来就要五百金铢?”
“这是五百金铢!”
“一口饭一口水没喝,仅仅是进你家包厢刚站下,你们就要五百金铢!天理何在?公道何在?你们不讲武德——你们不讲公德!”
王七麟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气贯长虹、义正言辞,他站得高看得远,直接来了个高屋建瓴,双手往后背负还顺便来了个渊渟岳峙。
店掌柜的使了个眼色,有店小二转头就走。
这是要去请大拿。
王七麟轻蔑一笑:你走,你往外走,你能走的下这层楼我的姓倒过来写!
果然。
店小二刚要走楼梯,一个伏魔杖撑了起来,下面是吞口的咆哮:“滚回去!”
店掌柜的并不怕事,他凝视王七麟道:“王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七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接了他话题厉声道:“本官还想问你是什么意思!本官本想来吃个早饭,结果你们就以五百金铢来讹诈本官,这是什么事?”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看出殡的不怕死人多。
外头不少人跟着喊:
“就是,你们酒楼讹诈食客算什么事?”
“老子就被你们讹过,上次点了一只口水鸡你们要了老子八十个银铢,简直是敲骨吸髓!”
“等等兄台,你点的是口水鸡还是吃了鸡口水?这个鸡是不是香喷喷、白白嫩嫩的那种?”
店掌柜一看形势要乱,顿时着急。
他决定忍气吞声,冲王七麟抱拳笑道:“对不住,王大人……”
王七麟喝道:“对不住?现在知道道歉了?可你们刚才是怎么回事?不光讹诈本官,还威胁本官!”
他走过去点着领头店小二的胸膛说道:“你的蛮横劲呢?你不是牛逼吗?你继续牛逼呀!”
店小二拳头一握,店掌柜的目光如电般扫过。
见此店小二咬着牙齿闷声道:“还请王大人恕罪。”
王七麟冷酷的说道:“王大人不能宽恕你们的罪,因为你们不只是对王大人犯罪,还对城里的百姓犯过罪!”
“今天你们讹诈我、威胁我,那以前呢?以前又讹诈过多少人、威胁过多少人?”
海外城人口不少规模不大,聚英楼这里出事,很快便有正主找上门来。
王七麟正要继续高屋建瓴,这时候有几道人影踏空掠来。
速度快如疾风。
挟带奔雷之势!
王七麟看了一眼冷笑道:“来者不善呀,娘子、道爷、高僧,给本官一起拿下!”
沉一喝道:“好!”
他一甩禅杖要发飙,金身罗汉一巴掌抽在他后脑勺上将他抽了个趔趄:“阿弥陀佛,没说你!”
接着金光大作,老和尚一个跨步出去,天空之中有一尊庞然金佛出现,挥手便是一记五指山。
绥绥娘子化作数道白光,带苍白飘逸的气索缠绕。
谢蛤蟆也拿出了真本事,整个人浑身火焰焚烧,一声‘无量天尊’便是天雷勾动地火——苍穹雷声滚动,地上烈焰升腾!
飞来的一共四个人,有三个人一招都没接住便被撂翻。
剩下一个大惊,他加快速度从酒楼墙壁破口落下。
王七麟喝道:“本官出手向来光明磊落,你先站稳再迎接本官之剑!”
这人落下后紧急要说话,但王七麟接着捏剑诀喝道:“剑出!”
开门剑照例当头劈落,来袭的汉子弹指送出将剑弹走,可空气门洞开,另外六把剑如电钻般飞快转动着将他给包裹起来。
这大汉浑身劲气鼓荡有裂空魔像飞出,他闪电般挥拳将六把剑全数砸开,却听有破风声响起……
破风声来自身下。
稍纵即逝!
“轰隆!”
一声闷雷滚过,这汉子身前巨魔像摇曳,他双眼突起下意识的夹住了双腿……
汉子愕然而绝望的低头,看到自己影子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一只黑猫。
黑猫尾巴很长并高高举起。
那把轰了他宝贝儿的黑剑就是从黑猫尾巴上飞起的。
店掌柜的和店小二们面色大变,其中有人下意识大叫:“不可能啊!”
街道上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一时之间甚至压住了呼啸的海风。
许多人都在暗地里喊:“不可能!”
来的四个人,全是一招被拿下!
这是武力碾压!
王七麟怒目看向店掌柜喝道:“很好,你们讹诈本官、恐吓本官后,还勾结当地恶霸势力来攻击本官!”
“袭击朝廷命官,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罪?”
徐大沉声道:“罪刑当斩!”
店掌柜欲哭无泪,叫道:“王大人息怒,小人没想攻击您啊,小人哪有这胆量!这些人、这些人是本店的老板,他们是来与您协商解决……”
“协商?”王七麟甩手打断他的话,“你们也配跟本官协商?”
他接着说道:“诸位银将大人,给本官将他们全数拿下,送入牢狱,静候天听寺与刑部发落!”
众人应声,争抢着上来将人全给摁住。
有店小二暴躁的要反抗,巫巫一伸手将一颗虫卵塞进了他口中。
店小二惊怒大叫:“你做什么?”
巫巫笑吟吟的张开手露出另外一枚虫卵,道:“没做什么,就是给你吃了一颗噬心虫的虫卵。”
“噬心虫你知道吗?”徐大故作好意的给他解释,“这是金蛊女一族的秘蛊之一,一旦进入人体就会孵化,然后随血脉走全身去往心脏。”
“据大爷所知,噬心虫从人的肚子到心脏要走三天时间,这三天里若是没办法将它给逼出来,那你可就要惨了,你会感觉心脏剧痛,可是又死不了,最终没了心脏成为活尸。”
白猿公拍拍那店小二的肩膀说道:“没关系,只要在三天内你把蛊虫逼出来就行。对了,海外岛上藏龙卧虎,不知道有没有能给你解掉噬心虫的蛊师?”
吞口接他的话道:“即使有也不敢给他解除蛊虫,否则便是与咱听天监作对呀。”
白猿公又安慰店小二:“这也没事,你划船技术怎么样?你赶紧跟我们七爷好好交代自己犯下的罪过,然后咱给你求个情,让七爷先放你走人,到时候你赶紧划船靠岸去南荒蛊娘寨,那里有人可以给你解除蛊虫。”
店小二听着他们的话,差点尿裤子!
从孤舟岛到最近的陆地得行舟三天三夜,他怕不是会死在海上!
店掌柜知道自己碰到了麻烦。
他情绪变幻自如,很快的收敛了盛气凌人的姿态,改成苦苦哀求王七麟。
他服软了。
王七麟看都不看,他背手往下走:“回衙门!将这家黑店给本官封上,等候朝廷处理!”
断断续续还有人来,等到他走到聚英楼门口的时候,有几个人正面而来。
这些人客气的冲他拱手,里面有前日刚见过的天海盟小护法木之交。
走在C位的却是个鹤发童颜的男子,他看外表看不出年纪。
头发、眉毛与胡须皆雪白,脸上却没有一丝皱纹,红光满面且油光满面,单看面相有一种积极向上、喷薄欲出的朝气,如同少年。
可他身板伛偻,双手往后腰一背像是街头老翁。
这样他的正脸与背影、面相与身姿便出现了一股冲突感,让人无法给他定下印象。
王七麟面对他的时候也无法形成一个定型印象,这人像是一团雾、一团烟,在他眼里飘忽不定。
谢蛤蟆和金身罗汉一起端正了面色。
这是高手!
白猿公说道:“这位应当就是江湖盛传的南海仙翁了。”
木之交客气的给王七麟行礼,道:“王大人,咱们又相见了。”
他随即给身边老人介绍:“老爷,这就是我向您提及过的听天监俊杰王七麟王大人。”
南海仙翁笑呵呵的向王七麟行礼打招呼,有礼有节。
王七麟回礼,说道:“木护法,别来无恙,这位老先生是南海仙翁老前辈?”
南海仙翁,天海盟之主。
他的名头在江湖上极为响亮,确实是一位老前辈,相传他在一甲子之前曾经由南海入中原,挑战中原各大门派、交锋各地大妖魔而无敌手。
后来南海仙翁说出了一句类似‘我不是针对谁,我是说你们中原武林全是垃圾’这种话,结果这话传到了孙禅师耳中,孙禅师去将他胖揍了一顿,逼的他只能退出中原。
经此一役,南海仙翁又闭关修炼,等他修炼大成准备再找孙禅师一较高下,却得知孙禅师要凌波踏海去东瀛寻道、传道。
于是南海仙翁紧赶慢赶去追孙禅师,但最终慢了一步,等他追到孙禅师东渡大洋的海滨之时人家已经进入大海。
他对此大为不甘,曾经在东海之滨绝望的大喊‘竟然让他跑了’。
从此之后他心灰意懒,便没有再回中原,而是跟着孙禅师进入海洋。
孙禅师踏海去了东瀛,他则来到了孤舟岛创立了海外城。
总而言之南海仙翁这人很有玄奇色彩,当初听天监、黄泉监扫荡海外城的时候便是被他带人挡住了,否则现在海外城早就改名定海道了。
南海仙翁点点头笑呵呵:“南海仙翁是老朽,不过当不得老前辈的称呼,老朽未能给听天监给朝廷做什么贡献,前辈之名,万万当不得!”
这话说的很客气。
接下来双方应当更加客气,开始进行寒暄。
但王七麟不想浪费这无所谓的时间,很直截了当的进入主题:“不知道仙翁突然挡住本官去路,是有何目的?”
南海仙翁还是很慈祥的笑,他指了指后面被押着的几个人说道:“王大人,你能否给老朽个面子,与老朽做个交易?”
王七麟道:“不知道仙翁要付出什么?”
南海仙翁伸出食指道:“一个关于观风卫和王大人的机密,在这海外城里头还没有人知道的机密。”
他接着传音给王七麟:“王大人挟带朝廷的官威而来,全岛上下不敢挑衅。所以你即使废了玉女、抓了金童,海天阁也没有反应。”
“可是他们不做出反应,并非是单纯怕了朝廷、怕了听天监,而是在过去一天里他们联系朝廷调查了你和你的观风卫。”
“观风卫如今又被太狩皇帝给取缔了吧?”
他突然抛出这件事,想要推倒王七麟最大的依仗。
王七麟却已经对此做好准备。
他没有用传音术,而是很光明磊落的强声说道:“仙翁此言差矣,陛下何时取缔了观风卫?”
“多日之前,陛下带满朝精锐去往北境决战塞外强敌,为避免内情不稳,特意派遣了我观风卫回撤中原。”
“前些日子定海道衙门血案爆发,本官接到消息一边向陛下传书一边紧急出海——带着陛下给的尚方宝剑与贴身龙袍而出海,仙翁若是不信,本官可以拿出它们给你、给诸位都看看。”
南海仙翁和煦一笑,说道:“王大人,你怕是不了解新汉当今的局势吧?传闻中已经战死二十年的……”
“不管是当今圣上继续当政还是九如太子新登大宝,我观风卫都不会被撤销、都可以查衙门血案,因为听天监与观风卫是给大汉社稷、给九洲百姓负责!”王七麟淡然说道。
南海仙翁摇摇头,笑的更厉害:“听天监被撤销啦,王大人。”
王七麟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学着梦中一个老黄毛伸出手举起食指和小指摇了摇:“假消息。”
他说道:“若是听天监被撤销、观风卫被撤销,我们为何还要调查定海道衙门血案?我们何必远离九洲、远渡重洋来受苦受累?”
“老仙翁和在场诸位都知道,我们来调查这桩血案是多么难办的一桩事,若不是有朝廷重托,我们何必来吃力不讨好?何必来冒险?”
说到这里,王七麟冲老头子一笑:“难道是为了正义与公道?”
南海仙翁没话回答。
离开九洲漂洋过海来岛上查这种血案,确实不是美差,如果不是朝廷施压,在他看来应当没人愿意接手这种烫手山芋。
看着他陷入沉默,王七麟负手踱步,很有智珠在握、成竹在胸的风度。
一切尽在掌握。
他知道青龙王叛逃到九如太子麾下,太狩皇帝肯定会收拾听天监。
可听天监不是几个人、不是一两个衙门,他们可是从都城长安一直分布到全国各地的乡村。
他们承担着稳定九洲全局的重任。
这种情况下太狩皇帝不会草率的将之直接给裁撤,而是应该会安排人手去替换听天监内部的重要官职。
现在九洲内外国情混乱,孤舟岛又远离大陆,他们顶多能探听到一些小道消息,真正的核心机密他们碰不到,即使打探到了也没有什么证据。
而王七麟手里有尚方宝剑和一件龙袍,他不信岛上这些人敢冒着背负造反名声的风险来联手对付观风卫。
只要全岛上下不能同心协力,那观风卫就有办法在他们内部整活。
即使他们同心协力起来了王七麟也不怕——跑路就是,有绥绥娘子、金身罗汉和谢蛤蟆在,他们或许打不过海外城,可是海外城也留不住他们。
南海仙翁惊疑不定,王七麟索性邀请他们去衙门。
回到衙门他继续扯虎皮做大旗:“老仙翁既然亲自上门,那有一件事本官就不瞒着你们了。”
“黄泉监在你们海外城内插了谍子,根据他们送回的消息,定海道衙门是你们海外城各大帮派联手所害!”
“他们说你们得知了九洲边疆不稳的消息后,想趁着大汉内乱而独立为国,所以将定海道衙门上下给血洗了!”
一听这话南海仙翁座下有人暴躁的站起:“放他娘的狗屁!这群没卵子的狗杂种乱说,定海道衙门怎么会是我们下的手?再说我们干啥要独立为国?”
王七麟把手一摊:“这些本官不知道,反正黄泉监就是这么送回去的消息。”
南海仙翁撇嘴一笑,他才不信这些话,人老精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
他大约看出王七麟在吓唬他们。
王七麟不在乎他的态度,说道:“定海道衙门上下好几十口子人,竟然一夜之间全死在岛上,这是大汉历朝历代所没有过的事,这是大丑闻!”
“朝廷不可能不严肃处理这件事情,本官上岛来查案,旨在求一个真相,求一个保全岛上生灵和九洲将士安危。”
“老仙翁可是明白本官的意思?”
南海仙翁沉默了一会,然后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缓缓开口:“王大人在信口雌黄!”
王七麟冷笑一声:“你可以赌一把,不过赌输了的话,那等待朝廷大军吧,这次朝廷是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扫清全城的。”
“哪怕沉没这座岛!”
这时候木之交站了起来,道:“王大人,朝廷其实需要一个交代,是么?”
“这不简单了?”刚才说话的汉子咧嘴笑,“王大人你回去跟皇帝说,衙门上下是让海天阁给弄死的,把这屎盆子扣在他们头上。”
王七麟震惊的看着这汉子:“没想到天海盟还有您这样的人才,我直呼你是个行家!”
“老仙翁,这大兄弟是您的卧龙还是凤雏啊?睿智,实在睿智!”
728.唐门和倭寇的消息
听着王七麟酣畅的笑,天海盟这边好几个人有所意动。
真的可以将这起重案栽赃给他们的竞争对手海天阁么?
他们或者脸上露出笑意,或者眼神期盼,或者握拳以克制内心的激动——
木之交见此忍不住摇头,低声道:“塞上纵归他日马,城东不斗少年鸡。”
徐大听懂了这句诗,冲他横眉怒目。
木之交苦笑,说道:“在下无意得罪大人,这话是送给身后这群友人的。”
沉一愣头愣脑的问:“阿弥陀佛,你这话什么意思?能不能说点人能听懂的?”
南海仙翁身后一个精瘦悍勇的青年闷哼道:“木秀才又在掉书袋了。”
木之交笑吟吟的说道:“在下可没有……”
“行了。”南海仙翁开口,“时至如今,咱们自己人还要缩在窝里斗嘴吗?朝廷重案就在眼前,咱们得想办法破除这案子。”
王七麟道:“不错,这案子不破,海外城内永无宁日。”
南海仙翁对木之交点点头。
木之交冲他拱手,又冲王七麟等人拱手,道:“诸位大人且听在下之言,定海道衙门血案或许当真与海天阁有关。”
“自从血案爆发,我们天海盟便在积极奔走,想发动全城调查案情、查明凶手,但海天阁却持以相反意见……”
“听天监才来海外城没两日,天海盟就急着要往我们头上扣屎盆子了?”一个清朗醇厚的声音快箭般传来,清晰传进众人耳中。
接着衙门牢狱方向响起金童的叫声:“阁主,您终于来了!”
外面有四个身材魁梧健硕、面目漆黑如墨的壮汉迈着整齐的步子走进衙门口。
他们肩膀上扛着一顶绣金线的轿子,轿子宽大,很有质感,显然沉重。
可是壮汉们天生神力,扛着轿子像是仅仅扛了一麻袋杂草,面色轻松、脚步轻盈,很有节奏感。
王七麟见此大惊失色:“我去,黑龙抬棺啊?”
木之交很庄重的向他介绍,说道:“王大人说的是西域黑瑶族抬棺游天?不,这不是黑瑶人,这是昆仑奴,乃是狂圣从海外精心找来的。”
“昆仑奴还不多见?何须从海外精心去找。”白猿公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对此极为不屑。
王七麟斜睨他一眼道:“看仔细点,这四个人是一母同胞亲兄弟。”
木之交点头:“不错,狂圣的抬棺啊不,抬轿人是罕见的四胞胎。”
“相传四人心意相通,行为举止一模一样,所以使出的力气一模一样,迈出步伐一模一样,乃是天底下一等一的抬轿人。”
“恐怕朝廷里的那位皇帝也没有这样的抬轿人。”天海盟里有汉子羡慕的说道。
四个昆仑奴齐刷刷停下脚步,不见轿子门帘抖动,有人影从中穿越而出。
一个面目寻常的中年人。
他身穿大黄色衣衫,头发以玉冠相束、腰上以玉带绑缚,长袖宽松,风吹过猎猎摆动,阳光照耀,金光闪闪。
上面也绣着金线。
王七麟定睛看他衣衫,他衣衫上的金线绣成一只猛禽,双翅展开若垂天之云,昂首藏入云中,茫茫不见身躯之庞大。
这是一只大鹏鸟!
北冥有鲲,鲲化鸟而成大鹏鸟!
这人自然是海天阁的老大狂圣,王七麟看他衣衫后便信服了他的称呼。
敢穿这样颜色、带这样图形衣服的人不多见,黄乃天子色,寻常人是要规避的,自古以来民间婴孩用的尿垫都不敢是白色的,因为婴孩便便金黄,用白色尿垫染上就成黄色了。
犯忌讳。
而狂圣不但穿黄袍,这黄袍上还用金丝绣了个大鹏鸟——王七麟敢笃定,这个人袍子上不绣五爪金龙不是他不敢,而是他不喜欢。
大鹏鸟其实比金龙还要帅气。
狂圣落地,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
王七麟感觉肌肤有些发寒,汗毛都竖起来了。
南海仙翁呵呵笑:“狂老弟,多日不见,你总算又出来了,那这是什么风把你给吹出来了?”
狂圣冲他古板一笑,又冲王七麟拱了拱手:“王大人,本座座下金童之前对你们有所冒犯,但他是无心之过,而且也未曾给你们带来麻烦,所以将他关押两日聊作惩戒,这足够了吧?”
王七麟道:“本官关押他可与他的冒犯无关。”
“他与这衙门血案更是无关。”狂圣摇头,“王大人知道这点,王大人关押他不过是想要以此向法外城传递一个信号……”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土所及,没有法外之地!”王七麟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
这个狂圣还真不客气,自从他们入城,这还是头一次有人敢在他面前将海外城叫做法外城。
“何况,”他又补充了一下,“谁说他与衙门血案无关?证据呢?你怎么有证据证明他与这桩案子没有关系?”
狂圣大笑了起来:“王大人这是什么话?你说他与血案有关,不应当是你来拿证据吗?”
王七麟道:“本官有证据,黄泉监有消息说是你们海外城内几个大帮派联手血洗了衙门,刚才也有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朋友给本官提供消息,说这起血案与你们海天阁有关。”
听到这话木之交等人或者摸鼻头或者尬笑:王七麟我可真日你娘,什么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朋友?你这话不是自欺欺人么?你就差指着我们的脸说这话了!
狂圣喝道:“世人都知道本座乃是真小人,绝非伪君子,有一说一、说一不二!”
“本座一生做过不知道多少荒唐事、霸道事,从不会抵赖,如果……”
“不知道。”王七麟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狂圣一怔,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不知道?”
王七麟说道:“你说‘世人都知道你是什么人’,可本官不知道,本官所属的听天监都不知道。”
他对狂圣还真是挺好奇。
这个人就像是从海里冒出来的,他的修为极为高超,能让南海仙翁奈何不得,足以见他的厉害。
可是听天监却没有关于他的来历消息,他没有在九洲江湖厮混,也没有在周边的国度留下什么痕迹,几年前的某一天,他撑小船来到孤舟岛,然后便成功的创立了海天阁。
狂圣没说夸张的话,他平日里确实是说一不二,没活人敢打断他的话,也没有活人敢拿话来调侃他。
曾经有人这么做过,现在他们死了、没了——不只是尸骨无存,化作的鱼粪都消散在海里了。
王七麟两件事都干了,他深深的凝视了王七麟一眼。
没敢动手。
王七麟的修为他大概有数,若是两人决死一战他有八成八八的把握能活下来,可绥绥娘子、谢蛤蟆和金身罗汉三个人的修为让他很忌惮。
海外城远离九洲大陆,但里面消息灵通的人士并不少,王七麟一伙人登岛后身份很快被扒了出来,其中却没有关于无风长老、绥绥娘子的介绍。
结果最猛的就是这两个!
绥绥娘子一招废掉了玉女修为,这点让狂圣不狂了。
无风长老今天同样是一招砸了聚英楼掌柜,他带着一身金光化作大悲金佛而出手,虽然依旧没有被人认出具体身份,却被看清了修为:
金身罗汉!
所以狂圣得到消息赶紧跑来了。
他本来还想好好收拾一下观风卫,让他们知道孤舟岛是谁的地盘。
现在他放弃了这个心思。
会死的!
狂圣知道自己无力对付王七麟,便将他的调侃当做耳旁风,很干脆利索的拿出自己打探到的消息:
“定海道衙门血案绝非本座所为,但衙门上下人口众多,其中不乏高手,却被人在一夜之间给灭口,显然凶手修为强横且势力庞大。”
他看向南海仙翁:“天海盟便符合这两点特质。”
南海仙翁哈哈大笑:“稀奇真是稀奇,狂圣变成告状鬼了!”
“你说我们天海盟做了血案?这真是笑话,你们海天阁一直在暗地里盯着我们呢,若这血案与我们有关,你恐怕早就把证据传遍江湖了!”
狂圣冷冰冰的说道:“同样的道理可以用在我们身上,此事若是本座所为,你们也早就把证据传出去了。”
南海仙翁道:“此话不假,所以咱们无需互相攻讦,不如坦诚一些,将自己打探的消息告知给王大人怎么样?”
狂圣点点头,正面转向王七麟说道:“你们中原名门正派中的唐门曾经派遣了一批精锐弟子登岛,他们化作了行商、渔民,零零散散、偷偷摸摸入城,但这骗不过我们。”
“血案之后,本座亲自去查看过现场,王大人肯定也已经查看过现场。”
“衙门上下死的安安稳稳,几乎没有什么反抗,很显然是中了剧毒。”
“你们唐门最擅长玩什么?这个不需要本座来解说吧?”
木之交断然摇头:“衙门里的官员不是死于毒……”
狂圣刀锋一样的目光顿时扫了过去。
木之交话说半截便闭上了嘴巴。
他脸色一白,全身轻微颤栗。
南海仙翁往前一步,这一步踏出的寻常,却带起了凌厉风声。
他挡在了木之交身前,木之交的表情这才好看一些。
狂圣冷冷的说道:“本座说话,没有资格插嘴的人最好安静的闭嘴倾听。”
他又对南海仙翁说话:“你的人你要好好管教,你若是不管教,那本座愿意帮忙,只是本座手腕酷烈,老仙翁可莫要心疼。”
南海仙翁身后众人蠢蠢欲动。
王七麟一挥手,他带着观风卫的人往后退:干起来、干起来,把狗脑子都干出来!
海天阁与天海盟没有少动手,南海仙翁人老成奸,他并没有在王七麟面前动手,而是继续呵呵笑:
“老朽的子弟都是奉公守法、懂事乖巧之人,何须管教?即使要管教也用不着你,你哪有本事去管教人?看看你那对娈生窑女,一个让王大人给下了牢一个让人给废了修为,这就是你管教的结果?”
这番话说的毫不客气,狂圣面色大变。
木之交适时的再次开口:“这里是衙门,乃是朝廷的面皮,咱们要打就出去打,不要以为我们天海盟怕事!”
狂圣缓缓收敛了鼓荡外放的罡气,他瞥了一眼木之交点点头道:“小护法,本座记住你了。”
木之交往后轻轻退了半步,他随即站稳摆出毫无惧色的姿态,道:“能被阁主记住这是在下的荣幸,不过这不是咱们叙旧的时候,衙门也不是咱们叙旧的地方,有些疑点在下必须说。”
他看向王七麟道:“前些日子唐门确实突然来了许多人,他们化整为零进入海外城,自以为隐蔽的很好,其实早被我们监控起来。”
“但衙门血案与他们无关,官员们更不是死于剧毒,我们得知血案后也在第一时间便调查了现场,这些人死因古怪,可是绝非是死于毒。”
狂圣轻蔑一笑:“你们验了尸,没有发现他们体内有毒药残留,是么?”
木之交郑重点头。
狂圣继续不屑的笑:“蜀中唐门有秘药名为过眼云烟,此药剧毒,人一旦服药而死,那一个时辰之内体内的毒物就会消失殆尽,甚至连中毒症状都会消失,最终死的无踪无影。”
王七麟捏了捏耳垂。
唐门的过眼云烟,时隔一年,他再次听到了这个名字。
去年他去长安城述职,当时便碰到祯王派人以过眼云烟弄死了蜀郡提刑按察使司副使俞大荣。
可是唐门怎么会出现在距离蜀郡有万里之遥的孤舟岛?
他们又怎么会制造定海道衙门血案?
这不扯犊子了吗!
王七麟问道:“这血案不是唐门干的,是吧?你们都知道唐门弟子进入了海外城,也监视了他们,如果案子是他们做的,你们肯定有证据。”
狂圣点点头,面色不好看:“唐门弟子中多有俊杰,他们发现了被监视的事,于是各种与我们斗智斗勇。”
“结果我们最终没有完全监控他们,有一些漏网之鱼消失不见。”
“随后定海道衙门上下被灭口,而且是悄无声息中被灭了口,有能力做到这点的人很少,本座之所以怀疑是唐门就是因为唐门这些人修为高深莫测、行事诡谲怪诞。”
“能做到这点的人很少,而不是没有。”王七麟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词,“除了你们和唐门还有谁能做到?”
狂圣没说话,木之交开口了:“东瀛浪人。”
“孤舟岛上人蛇混杂,最多的是咱汉人,其次是东瀛浪人,剩下的是昆仑奴、海外一些小岛国的人以及很少的西域人。”
“东瀛浪人在岛上有很大的势力,他们之中高手众多,很有可能是他们做的。”
王七麟摸索了一下下巴问道:“理由呢?本官意思是,他们的动机呢?”
木之交说道:“这些东瀛浪人自然来自东瀛岛,他们本是岛上的大门阀,不知道他们内部权力怎么倾轧,许多浪人被赶出东瀛岛远渡千里来到我们南海。”
“这些人有很强的家国情怀,他们还想重返东瀛岛,可是这需要粮食、需要地盘作为支撑,于是他们看上了我们孤舟岛。”
“他们曾经与定海道衙门做过协商,却被衙门给坚定拒绝了,当时双方闹的就非常不愉快,甚至倭寇们还曾经抢掠衙门补给船,逼的衙门上下只能跟我们一样天天吃鱼。”
狂圣说道:“确有此事,最终衙门还是求到了我们海天阁头上,由本座亲自出马力挫倭寇海上退避一百里,这才有了后来你们朝廷的补给船重新进入孤舟岛的事。”
王七麟坐下搓着下巴想了一会。
狂圣阴沉着脸看向木之交。
木之交面无表情,背在身后的双手一个劲的绞在一起,他感觉自己小命可能快要保不住了。
王七麟猛的问他们:“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道理你们应当都明白吧?”
“东瀛的浪人是狼子野心,他们想要得到孤舟岛,得而不成后还去攻击了定海道衙门的补给船,这样你们为什么会容忍他们继续留在岛上?”
狂圣和南海仙翁一个板着脸一个呵呵笑,就是没有一个回他的话。
谢蛤蟆倒是知道原因,他冷笑道:“无量天尊,这东瀛倭寇横行东海与南海已经有些年头了,朝廷连续剿灭不行,足以见他们颇有本事。”
“孤舟岛上势力多却杂乱,大家伙都不想去招惹东瀛浪人,以免力量受损被其他帮派所吞并,是吧?”
南海仙翁笑道:“这你得问阁主了,阁主盯着我们天海盟可不是一天两日的功夫,老朽也不知道本盟哪里招惹他了,以至于他偏偏要与我们作对。”
狂圣哼笑一声,道:“谁与你们作对了?癞蛤蟆对着阴沟里头的污水抛媚眼,自作多情!”
南海仙翁说道:“那是谁来到孤舟岛后便筹建帮派挖本盟的人,还起了个与我天海盟恰好相反的名字?这名字有寓意呀,是想要倾覆了我们天海盟吧?”
狂圣又是一句:“癞蛤蟆对着阴沟里头的污水抛媚眼,自作多情!”
两人开始打嘴炮,王七麟当看相声了。
他不劝说,就是津津有味的看着两人表演。
狂圣最终有些羞恼,身影一晃回到轿子里说道:“看来这衙门不欢迎本座,那本座何须热脸贴你们的冷屁股?王大人好自为之吧。”
昆仑奴齐刷刷转身,迈着整齐的步子沉稳而迅疾的离开。
南海仙翁向王七麟施礼,带上人也离开了。
等到这些人的身影消失,徐大问王七麟道:“七爷,这事你怎么看?”
王七麟说道:“耐心的看,咱们不赶时间,不必着急,耐心等等,肯定还有人会给咱们送消息。”
“要是没人送呢?”白猿公问。
王七麟伸了个懒腰说道:“那咱们就去找!道爷说过他在岛上有个旧相识,咱们本来就要去找他询问海外真龙的事,顺便找他多问几件事,这应当不打紧吧?”
谢蛤蟆抚须笑:“无量天尊,他若是觉得打紧,咱们就打他!打到他不紧了、打到他松口!”
729.经天有水注归墟
不用怎么打听,他们便找到了谢蛤蟆口中的大黄锤,也就是如今海外城的皇爷。
皇爷上了年纪,头发眉毛花白、皮肤粗糙但还紧绷绷的,因为他干的是苦力活,一直到现在都在干,所以身子板很硬朗。
这个苦力活是打铁。
男人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
皇爷的铺子不大,四周有一圈空白之地,这是因为他的打铁铺总是往外冒火星、飞火苗,周围不敢住人,毕竟岛上房屋多是木头,容易被引燃。
于是这圈空白之地成了防火带,也成了城里孩童玩耍的游乐场。
铁匠铺里头常年有铁质、铜质的零件和武器,这些物件的主人不能及时将之拿走,便成了孩童们最爱的玩具。
王七麟等人到达铁匠铺的时候是午饭刚过。
孤舟岛没有春夏秋冬,一年到头都是高温,只有个多雨季与少雨季的区别。
此时处于少雨季,天上少见云彩,岛上从早到晚的热。
大黄锤没有干活,他家铺子门口外栽种着一棵大芭蕉树,树木长得繁茂,叶片极大,郁郁葱葱环绕在一起,恍若一把巨大的遮阳伞。
一些孩子在树荫下翻滚打闹,头发花白的老汉端着一把紫砂壶乐呵呵的看。
观风卫一行人施施然出现在街头,便有人喊道:“朝廷的官儿来了!”
老汉不在意,还是自顾自的看玩闹的孩童。
脚步声唰唰唰的冲他而来,最终停在了他旁边,他还是不扭头。
孩童们好奇,纷纷歪头看他们。
目光很大胆,有人直接冲着徐大说:“这龟孙可真丑真吓人!”
徐大是中老年妇女以及婴幼儿之友,他很擅长和孩童打交道,也很喜欢孩童。
可是他不喜欢海外城的孩童,他拉下脸了怒视这些孩子,拳头捏的嘎巴响。
海外城这帮孩子见过的血比米浆面汤还要多,压根不怕这种威慑。
看到徐大发怒他们反而更高兴,有孩童指着他幸灾乐祸的说道:“你们看都快看,他更丑了,丑的就跟个鬼一样!”
王七麟道:“熊孩子,欠收拾!”
徐大指着几个孩童狞笑道:“祸从口出知道吗?你们几个没有家了!”
反正海外城内无好人,王七麟已经说了,他们这次进听天监要闹事,要闹的海外城烦不胜烦,都想赶紧送走他们。
所以徐大决定拆掉熊孩子的家。
熊孩子不能惯着。
惯子如杀子。
他这是在保护救熊孩子们的命。
孩童们以为他在说大话,一个个嘻嘻哈哈、指手画脚,还有的指向绥绥娘子的胸口夸张的比划着说:“这娘们衣裳下塞了个椰瓢子,谁敢去摸摸?”
八喵和九六听到这话顿时往后窜。
它们怕被伤及无辜。
徐大则咧嘴笑:“你们不光没有家了,也要没有爹娘了。”
有孩童的家就在旁边,看到自家崽子招惹了听天监,他的家长面色大变,紧急跑来要拖走他。
徐大上去挡住了退路,冷笑道:“喂,你家在哪里?”
听到这话大黄锤终于懒洋洋的扭头,他扫了眼众人要说话,结果眼神扫到谢蛤蟆身上的时候凝滞了。
熊孩子的爹还没有说话他猛的跳了起来抢先喊叫道:“道爷!道爷是你?道爷真是你?”
谢蛤蟆抚须道:“无量天尊,不是老道又能是谁?大黄锤你混的不错,竟然混出了皇爷的尊称。”
大黄锤三步并作两步上来扣住他手腕,双眼有泪水隐现:“道爷笑话我呢,我让道爷你见笑了,没想到我锤子这辈子还能见到你!这都多少年了?三十年,对吧,三十年啦!”
他面对王七麟一方所表现出来的态度让熊孩子们傻了眼。
这些孩子性情顽劣,但个顶个的精明。
他们终于有了惧色,纷纷放下铁匠铺里的玩意小心翼翼的往后退。
徐大拍拍手里抓着孩子肩膀的大汉问道:“兄弟,你家在哪里?”
大汉赔笑道:“诸位官爷,孩子不懂事,他还太小,咱不能……”
“不能放过他。”王七麟接了他的话,“说说,你家在哪里?哪座楼房是你家?”
大汉心里一沉,他胆颤心惊的问道:“官爷你们问这个做什么?”
王七麟说道:“拆你家呀——这位大人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么?这些熊孩子都要没有家了。”
大汉强笑道:“官爷恕罪,官爷您宽宏大量,这些孩子不懂事……”
“那你们作为爹娘总归不是孩子了吧?你们懂事吧?你们懂事为什么不教孩子懂事?既然知道孩子不懂事,为什么还不管他们,反而让他们出来惹是生非?”徐大打断他的话。
“子不教,父之过。”胖五一像模像样的摇头,“你们犯了过错,就该受到责难。”
汉子恐慌的叫道:“可是也不应当拆我家房屋吧?”
王七麟说道:“大哥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当官的最要紧的就是一个讲信用,要一言九鼎,既然说了要拆你家的屋子那肯定得拆。”
汉子咬咬牙,抱起孩子闷头往回跑。
谢蛤蟆问大黄锤:“他家的房子是哪一间?”
大黄锤苦笑道:“道爷,确实是孩子不懂事……”
“你再废话连你家的铺子一起拆了。”谢蛤蟆不耐的说道。
大黄锤叹了口气指向一座房屋。
王七麟一看,哟呵,这对父子还挺机灵,他们跑进的是另一座房屋,看来是想要祸水东引。
他指了指熊孩子家的木屋,吞口两个箭步窜上去张开口便发出咆哮:“汪汪汪!”
声浪比海浪更猛烈!
空气为之震颤,如浪花般翻涌,拥有着大浪拍岸的强势,传到木屋,木屋摇晃!
随即倒塌。
大汉搂着儿子欲哭无泪,反应过来后他终于选择教训儿子,一手掐儿子脖子在墙上,一手大巴掌甩了起来。
熊孩子嚎啕大哭。
其他熊孩子明白了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他们虽然没挨打却开始嚎啕大哭。
大黄锤见此再度叹气,他没话可说,刚才顽童们说过的话还没有飘远呢。
本来他并不怕听天监,虽然昨天开始城里头就传听天监的霸道和为风格,可他自认是见过世面的人,听天监在他眼里就是纸老虎。
随着谢蛤蟆的出现,他的观念变了。
孤舟岛真来了一只猛虎!
他亲自动手将桌椅搬了出来,又从一口水井里头拔上来一筐子果子。
这些果子被井水洗的干干净净,井是寒水井,水温森寒,果子出现在太阳底下立马便沁出一层水雾。
王七麟捻了一粒葡萄惊讶问道:“这岛上还有葡萄呢?”
大黄锤笑道:“王大人有所不知,海里也有葡萄,叫做海葡萄。”
这些葡萄个头很小,串很大,一串有几百粒之多,色泽湛黄,与他们在中原见过的成熟后便紫红的葡萄并不一样。
王七麟吃了两颗,海葡萄果肉饱满、果汁充裕,它的甜度很不错,还带着一股很淡的海盐味,口味是他从未有过的经历。
大黄锤招呼他们吃水果,然后向谢蛤蟆感叹:“道爷,时光不等人呀,三十年的光阴一眨眼便没了,锤子我回头看,感觉当年咱们出海的事就在身后!”
谢蛤蟆唏嘘道:“无量天尊,谁说不是?”
胖五一积极的说道:“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众人一起看他,他讪笑道:“十年时光才磨出一把剑,这也能展现出时光飞逝的样子吧?”
徐大换了一句诗,道:“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皇爷感慨的不是时光飞逝,而是感慨自己壮年再无,你怀念的也不是三十年前,而是三十年前的自己。”
大黄锤冲他点头道:“不错,你这伙子长得怪、怪别致,心思却是怪细腻,见识非凡,一针见血。”
徐大盯着他的铁匠铺看,开始估摸着能不能砸碎他的铁匠铺。
大黄锤切换了话题,问谢蛤蟆怎么会加入听天监。
谢蛤蟆笑道:“老道遇到了一件无法解决的事,只好加入听天监,请我家王大人来给老道解决。”
大黄锤的问题,也是王七麟的疑问。
他在招揽谢蛤蟆后曾经沾沾自喜,觉得自己以一记巧妙手段拿下了这样一个江湖经验丰富的老手,简直是操作顶呱呱。
后来随着他认识到谢蛤蟆的厉害,他开始有了新的猜测:当初不是他逼迫谢蛤蟆加入了自己麾下,而是谢蛤蟆钓自己去邀请他,人家是主动进听天监的。
那他目的是什么?
王七麟百思不得其解。
如今听了谢蛤蟆的话他心里一动,谢蛤蟆有求于自己?可是他有求于自己什么?
他有难以力敌的强敌么?可看他修为之高深恐怕已经突破后天进入先天,自己要进先天或许有谱,但要追上谢蛤蟆怕不是容易事。
除此之外他还有求于自己什么?
谢蛤蟆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缠绕太久,他问大黄锤道:“关于定海道衙门的血案,你都知道什么?”
大黄锤无奈的摊开手:“要让道爷失望了,道爷你知道我这个人,我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管打自家的铁,这起案子我知道的很少,只知道那衙门一夜之间被人灭口,岛上为此戒严了好几天。”
“听说血案凶手可能是东瀛的浪人与倭寇?”王七麟问道。
大黄锤说道:“我也听说这个猜测来着,当时血案发生之后,岛上东瀛人全走了,以前城里头有许多浪人和倭寇来着,他们走的时机难免让人怀疑。”
谢蛤蟆点点头,说道:“那你知道谛听先生现在待在城里的哪个地方吗?”
大黄锤说道:“这个知道,他就在那座山头上。”
他伸手指向东北方向,“是我亲手把他埋在那里的,让他可以俯瞰全城。”
“等等,埋?”谢蛤蟆急眼了。
大黄锤点头说道:“不错,谛听先生已经过世了,咱们当年闯荡奈何礁都受了伤,道爷你断了腿,我是少了一叶肺,当时谛听先生好像受伤最轻仅仅断了一条手指,其实并非如此,他的心出了问题。”
“我们从奈何礁回来后,谛听先生便开始感觉心脏不舒服,起初感到疼痛,每天的早上醒来和晚上入睡前便感觉疼痛……”
听到这里谢蛤蟆黯然摇头:“无量天尊,错了,错了,他不是每天早上醒来和晚上入睡前感到疼痛,而是每天夜里感到疼痛,他夜里再也未能入睡,是被痛昏了过去。”
“每天早上也不是醒来疼痛,他是早上那一阵疼痛的尤为厉害,把自己痛醒了!”
大黄锤呆滞了一下,低声道:“啊,原来如此。”
他接着说:“谛听先生又找了名医治疗,吃了几服药后倒是心口不疼了,开始感觉浑身没劲且好像受到巨大的压力在挤压身躯。”
谢蛤蟆沉重的说道:“莫要说了,老道知道结果了,他的心肝脾肺肾,他的所有脏器最终被压成了一张薄片。”
大黄锤张大嘴巴,露出吃惊之色。
他显然没有查看谛听先生死后脏器的情况,但他皱眉回忆了一阵后失声道:“原来如此!”
“我当时去葬谛听先生的时候,感觉他变得很轻盈,只是那时候他饱受折磨,多日水米不进,身体削瘦的很厉害,我还以为他是太瘦——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王七麟低声问道:“道爷,你说的知道归墟位置的高人就是谛听先生吗?”
从名字也能判断出来,这个谛听先生是个很能打探消息的人。
谢蛤蟆沉重的点头。
听到他们的话,大黄锤讶异的问道:“你们要去归墟么?去归墟做什么?”
谢蛤蟆说道:“去找龙。”
大黄锤说道:“你们若是要找龙,何须去归墟?每个月十五,月下海眼中会出现升仙台,有时候便会有龙出现,你们可以去那里等候。”
“至于归墟,”他摇摇头,“算了,不要去了,我曾经想要去寻找过它,最终却遇到了很大的意外,从那之后我甚至都不再出海了。”
谢蛤蟆随意问道:“你遇到了什么意外?”
大黄锤眼帘低垂,整个人突然没有了因为见到故人而惊喜的精气神,他变得颓丧而惶恐,显然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事情发生在十几年前,我打探到一个消息,说是有人碰巧偶遇了归墟,并从归墟带出来很多东西,其中便包括一些天外陨铁。”
王七麟猛然问道:“这个到过归墟的人是不是叫洛英雄?”
之前得知归墟有龙的时候,他们便决定去归墟找一条龙来通九洲的水道。
当时王七麟就想到了百川门的门主洛英雄,去年他在长安城与洛英雄见过面,听他说过他在归墟的经历。
不过要找洛英雄他们得回长安城,而长安城如今什么情况不好说。
他们能不能找到洛英雄也不好说。
即使找到了能不能劝说他带自己一行人去找归墟还是不好说。
最不好说的是,洛英雄即使愿意帮他们的忙,可是到底能不能再次找到归墟?
这还是不好说!
所以谢蛤蟆说孤舟岛的海外城内有个高人知道归墟位置的时候,王七麟便跟随他来了孤舟岛。
相对来说,回去找洛英雄没有来海外城找高人要信息靠谱。
但他因此而回忆起了洛英雄去过归墟这件事,如今听到大黄锤说十几年前曾经有人从归墟回来,他便下意识想起了洛英雄。
他不知道洛英雄具体回来是哪一年,但他记得洛英雄说过一件事,那便是他从归墟回来的时候带着洛水,且那时候洛水还是个小丫头。
洛水如今不过才二十岁左右,换算一下,他回归的时候应当正是十几年前。
大黄锤似乎没有听过洛英雄的名字,他茫然的问道:“洛英雄?这是谁?”
王七麟道:“你所知道的那个从归墟回来的人叫什么?”
大黄锤说道:“他叫龙珠。”
王七麟愣住了。
好名字!
大黄锤没有继续跟他交谈,而是看向谢蛤蟆说道:“道爷你知道我锤子多想找到这传说中的东西,去锻造一把神器以成为天工。”
“打探到这消息我便心动了,更让我心动的是,那人说归墟中有异火,那火遇水不但不熄灭反而会燃烧!”
“整个归墟无边无际,有很大很大一段——几乎也是无边无际都在燃烧着熊熊烈火,火势冲天,将海水烧成了滚烫的水汽飞向苍穹!”
说到这里大黄锤的身躯微微颤抖,整个人陷入了异常的亢奋中。
他依然盯着谢蛤蟆,死死的盯着谢蛤蟆,像是在等待什么。
谢蛤蟆点头道:“无量天尊,相传六道有三把火,九天之上是神火,九幽之下是业火,而天地之间还有凡火。”
“凡火之名也是相对而来的,世间的凡火还有五种,分别是烧阴气而燃的鬼火、烧空气而燃的天火、烧木柴而燃的人火、烧泥土而燃的地火和烧水而燃的龙火!”
“龙能呼风唤雨,也能喷出烈焰,这烈焰被叫做龙息。”
“老道也曾经听说过,天下水最终汇入归墟,而归墟中有无尽龙火在燃烧,烧海水变为水汽飞到空中凝聚为云,全天下的云便来自于归墟,最终它们分散到天地之间,再通过降雨将流入归墟的水送回大地。”
大黄锤大声说道:“不错,咱们都知道这个传说,可是咱们身边并没有人真正去过归墟,所以传说只能是传说。”
“十年之前,我通过朋友找到了那个去过归墟的人,他见到了龙火,他也说归墟之中有许多飞龙,飞龙们不断吐出龙火,这才有了归墟大火。”
“龙火有火种,我想去得到一枚火种,特别迫切的想要得到它。”
“恰好当时有许多高人被归墟吸引住了,他们组成一支远洋队,共同出海寻找归墟。”
“我一时鬼迷心窍,也加入了这支队列。”
730.海上生明月
随着讲述,大黄锤开始唉声叹气。
谢蛤蟆脸色一沉,说道:“最后出事了。”
大黄锤沮丧的说道:“对,最后出事了,出的还是诡异的事,到现在我都没有搞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一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当时我们船队先穿越龙王漩——这是龙珠告诉我们的,龙王漩之后还是一片海,叫做东海。”
“船队成功穿过了龙王漩,却在东海遇到了一场大风暴!我们刚刚在海面冒头,便有巨大风浪铺天盖地的砸到了我们船上!”
说到这里大黄锤的腔调颤抖起来,由此可知那一场风浪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有多大。
“那风浪太可怕了,都说人定胜天,狗屁!让说这话的人去看看那巨浪,他保准吓得拉裤子,保准吓成哑巴!”
“我们没法继续留在东海,幸亏龙王漩是双向同时存在,我们的船队遭遇巨浪,旁边依然是龙王漩,于是船队当即决定返航!”
“可是风太大了海浪也太大了,几个浪头拍在船上,我们的大船全散架了。”
“还好我们船上带小船,当时带着小船的目的是为了便于联络和在水上捕捞,谁料这些小船竟然最终要救我们的命!”
“可是小船也没有都保存下来——相比之下反而龙王漩里头更平静一些,无奈的是,这龙王漩是漩涡呐!大船能抵御漩涡,小船无法抵御漩涡!”
“惊涛骇浪加上龙王漩,多数小船入水便侧翻了,你们应当知道,在那种情况下,小船一旦侧翻就会被海水给卷走。”
“船队里的人无一不是好汉子、无一不是修为高深,但人力有时穷,在惊天巨浪面前大家伙都抓瞎了,那时候船是大家伙唯一的依赖,小船侧翻又流失,大家都害怕了!”
“于是……”
大黄锤伸手捂住了眼睛:“于是我们有船的想去搭救落水的兄弟,而落水的兄弟过于惊恐,竟然出手抢夺小船——我倒是能理解,船小、人多,那种时候没了船我们心底太害怕了!”
“你们能明白我们当时的心情吗?”他放下手期盼的看向众人。
无风长老双手合十高宣佛号,然后说道:“老衲能够理解,人就是这样,最可怕的不是碰上绝境,而是心态崩了。一旦心态崩溃,人所祈求的无非是一条救命稻草,这时候会拼命的去抓取救命稻草!”
大黄锤激动的看着他说道:“长老所言甚是,就是这样!”
“大家伙都把残存的小船当做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便纷纷去抢夺。”
“我们救下了两个人,可是这两人上船后却对我们大打出手!”
“我们小船上有兄弟没防备他们呀,一下子便受了重伤被掀翻掉入龙王漩里。”
“那个时候大家那样慌乱,又是受了重伤掉入龙王漩,这哪有机会还能活下来?这是十死无生的事啊!”
“我们没办法,我们得自保,我们也想活下去!”
大黄锤悲凉的摇头:“当时龙王漩里乱了套,惊涛骇浪、狂风骤雨,大家伙没有去想方设法的互救,而是想方设法的互相攻讦!”
“最终我也不知道怎么活下来的,总归我们又回到南海的海面,这里风平浪静,不管大船小船都可以安然的浮在海面上。”
“到了这时候我们已经脱困了,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应当是齐心协力活下去,结果并没有!”
“混乱还在继续,大家伙划着小船离开龙王漩,又有人打了起来!”
“我们小船在穿过龙王漩的时候还救下了一个人,这人是我特意去救的,他叫黄连子,江湖绰号叫黄金冠——道爷是知道他的,道爷你知道我们的关系。”
谢蛤蟆默默的点头。
此时大黄锤的情绪陷入亢奋之中,他向四周喋喋不休的介绍道:“我当时叫黄锤,黄连子兄弟与我同姓黄,我们一起经历过许多事,我们还去一起去过奈何礁,一起从奈何礁活了下来,我们不是亲兄弟,但感情跟亲兄弟一样!”
“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不用说,你继续说主题。”白猿公听的不耐烦,“我以为你们在海上遇到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原来只是被惊涛骇浪给吓破胆内讧……”
“放屁!”大黄锤猛的怒喝。
当空炸响一道霹雳!
屋子里火炉轰鸣,烈焰像蛟龙般撞开炉盖飞出,四壁刀剑枪齐齐震颤,有金石交击声响起。
大黄锤身上的皮衣震荡,发须立起,恍若一头发怒的雄狮。
王七麟目光一缩。
难怪岛上人要尊称此人为皇爷,他修为比自己只高不低!
谢蛤蟆移形换影上去摁住他肩膀拍了拍,春风化雨,大黄锤的怒气顿时消弭,狂舞的火龙回落铁炉、颤栗的刀剑也纷纷安静。
大黄锤阴沉着脸说道:“你这老猿好生猖狂,不过区区伴剑猿而已,也敢在老夫面前嚣张?老夫告诉你,当时我们船队中每个人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好手,每个要杀你这样的伴剑老猿都如同杀鸡屠狗!”
“我们没有见识?”他冷笑一声,“是你才没有见识!你伴剑猿一族居住在高山上是么?老夫跟发誓,你们居住的山一定没有东海那巨浪更高大!”
“老夫说它们是惊天巨浪,你以为是夸张吗?那浪花当真高高矗立不见浪头!”
胖五一像模像样的站起来摆摆手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人向善……”
本来剑拔弩张的氛围为之一变。
大黄锤茫然的看着他问道:“你为何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胖五一愣了愣,猛的颓然:“我的意思是,大家给我个面子,都别生气、别急眼。”
白猿公知道自己打不过人家,可他也不服软,他不服气的说道:“那你讲你们海上遇到的诡事就是了,干啥老是讲你和那黄连子的关系。”
“老夫若是不讲明这点,你们不知道我们遇到的事多诡异!”大黄锤闷哼一声。
“现在你们应当知道了老夫与黄连子的关系,所以你们也应当能理解老夫为何会在龙王漩里也要拼死救下黄连子!”
“我们离开龙王漩回到南海,又看到了一些小船,船上都是我们的人,可他们打了照面后却互相下杀手!”
“黄连子很是惊骇,说有些人已经死了,他先前就是与这些人在一艘船上,当时船被人偷袭,他看着身边人被杀死了,而这些人此时又活着出现了!”
“当时形势太乱,我们划船想暂离其他船只,但是当我们划船离去时候难免遇到另外小船,那小船上的人看到我们船后却大叫,说——”
“黄连子已经死了,他亲手杀的人!说我们这艘船是海上亡灵船!”
大黄锤苦笑道:“你们说,黄连子说其他船上一些人已经死了,他亲眼所见。又有人说黄连子已经死了,是他亲手杀的人,我该信谁?”
徐大不假思索的说道:“当然是信你的好兄弟……”
大黄锤摇摇头,又恍然的一拍额头:“怪老夫没有说清楚,还记得老夫说过什么事吗?老夫曾经说,黄连子绰号黄金冠,你们知道他为何会有这样一个绰号吗?”
“因为黄掌门总是头戴黄金冠,这顶黄金冠是个法器,也是他们清儒门的掌门信物。”沈三接他的话说道。
他对众人解释道:“黄掌门是江湖上很有名的一个前辈,后来携带清儒门的掌门信物突然失踪了。”
大黄锤沉重的说道:“当时说出他杀了黄连子的那人,伸手还提出了一顶黄金冠!”
“老夫那会还算年轻,眼神比现在要好,看的很清楚,他手里拿的确实是我黄连子兄弟从不离身的黄金冠!”
“或许是他捡到的呢?你也说了,当时你们一到东海便遇到惊天巨浪,形势一片混乱……”马明推断道。
大黄锤颓然的摇头:“不,你无法相信,当时在我身边的黄连子头顶还是戴着黄金冠!”
“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黄金冠!”
“这是怎么回事?”众人面面相觑,“还真是古怪了。”
王七麟没有说话,大黄锤的经历让他想到了一些往事:
金山派掌门金辉道长与师兄金耀道人所遭遇的山村娶亲诡事,事后持有对立说法的金辉道长和随行厨子阿痴;让百川门一百多条汉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鬼船,以及从鬼船袭击中逃出生天却持有对立说法的洛水和苗五……
现在他在遥远的南海又遇到了这样一桩事,一桩有人经历了混乱场面,然后逃生者之间却对当时经历持对立说法的事。
他一边沉思一边问:“后面呢?后面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发生?”
大黄锤说道:“不错,黄连子看到那人手中的黄金冠后突然发狂,他凝聚修为踏浪冲向对方的船,他们在船上展开生死搏击。”
“老夫方才说过,我们当时还在龙王漩的旁边,想要划船离开龙王漩和混乱的现场,结果黄连子突入那艘小船后双方血战,最终没能控制住那小船,又掉入龙王漩中!”
大黄锤的老脸上露出悲色:“那是老夫最后一次看到黄连子!”
“所以这件事一直让我迷茫,我们当时到底遭遇了什么?为什么平日里感情深厚的兄弟们突然便拔刀相向?还有黄连子和其他朋友,他们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都说彼此已经死掉了?”
“还有,怎么会有两顶黄金冠呢?”
“其他人呢?”王七麟问他,“你们当时从东海返回的有好几艘小船,对吧?其他船上的人有没有说过他们遇到了什么事?”
大黄锤颓丧的说道:“那些人,我再也没有见过。”
“我们当时走散了,他们应当死在了海上,毕竟载着水和食物的大船没了,我们只剩下小船,小船上没有水也没有食物,他们活不下来的。”
王七麟问道:“那你怎么活下来了?”
大黄锤又拍了拍额头:“提起这件事老夫便会乱了心神,是老夫没有讲清楚,当时我所在的小船上除了黄连子和我还有个人,那个人就是龙珠!”
“龙珠是疍民,自幼生活在海上,他知道怎么去辨认方向、哪里有鱼、哪里能找到淡水……”
“大海里还能找到淡水?”沉一好奇的问道。
大黄锤说道:“当然,只是一般人找不到。第一海上偶尔有岛礁,岛礁里可能有小泉眼,那里面流出来的是淡水。”
“第二,你们不敢相信,海里的巨鲸能喷水,它们喷出来的也是淡水。”
“第三,还有下雨,我们出海的时候是雨季,海上偶尔会下雨。”
“第四,疍民知道一些海兽的迁徙之路,我们一直走这条路,抓到了一些大海龟给我们拖船,有时候我们实在没有水了,就会杀海龟饮龟血。”
大黄锤说道:“总之,龙珠是个海上行家,老夫的命是他救回来的。其他人没有这样的好命,他们应当都死在海里了。”
听着他的话,王七麟慢慢回过味来:“你说归墟回来那人是个疍民?他有没有提及过他的家人?”
大黄锤道:“当然提过,他说他家里人都死了,被朝廷逼着去采龙珠而死。他也是为了逃避采龙珠才偶然间去了东海。”
“哦,”他脸上露出恍然之色,“龙珠从东海带回来一个女儿,他当时之所以下定决心要活着回去,就是为了养活这个女儿。”
听到这里徐大说道:“就是洛英雄!”
王七麟也坚定了这个猜测,他问大黄锤道:“你后来没有再去找过龙珠此人吗?”
大黄锤黯然摇头:“我回到孤舟岛后,再也不去出海,就在这里打铁做工。”
王七麟看向谢蛤蟆,问道:“难道又是褩多婆叉?可这次他们没有遇到过外人吧?”
金辉道长与金耀真人当时在山村里头遇到一群怪东西,导致两人一个失踪一个备受江湖质疑。
谢蛤蟆听了金耀真人的介绍后,说他们遇到的那些东西是褩多婆叉,一种超出六道的东西。
褩多婆叉不能食所得、不可穿所获,它们穿行六道,只能去寻找六道之主不要的东西。
王七麟就在寻找它们,以解开金耀和金辉当年遭遇的谜题。
这是他答应金耀真人的誓言,他没想到会在南海孤舟岛又接触到这种事。
可是这次他接触到的事与以往又不一样!
金耀和金辉当时遇到了一群娶妻山民。
洛水和苗五所在的百川门则遇到了一艘鬼船。
也就是说,他们的经历中除了持有对立态度是双方还有个第三方,且这第三方是加害方。
大黄锤当年的经历中却没有第三方!
王七麟将分析说出来,然后提出问题:“为什么?难道三件事之间并不能联系在一起?”
谢蛤蟆若有所思的看向大黄锤,道:“无量天尊,锤子,你仔细回忆一下,当时你们到了东海之后,有没有遇到一些陌生的人或者不属于你们船队的船?”
大黄锤摇头道:“没有,或许我没有发现,当时我们一出现在东海便陷入了慌乱之中。”
王七麟说道:“或许你发现了,只是你强迫自己忘掉了往事中的细节。”
大黄锤下意识的问道:“王大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其他人也看向王七麟,同样不能理解他的话。
唯有谢蛤蟆跟他想到了一起,说道:“锤子,你好好想想,你记忆中的这些事,真的就是你们当时的遭遇吗?”
“老道的意思是——这是事实吗?”
大黄锤下意识问道:“道爷你是说,我们当时遇到了和当年咱们在奈何礁时候的事,我们陷入了幻境中?”
王七麟说道:“你们没有陷入幻境,是你们被带入了不同的时空。”
“这点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正要将一个猜测说出来,谢蛤蟆忽然打断了他的话:“锤子,你回到孤舟岛再也没有出海过?”
大黄锤沉重的点头:“对,我再也不想出海,我、我,你们或许不信,我害怕大海了!”
谢蛤蟆说道:“十五那天,你随老道一起出海,我们去看登天台。”
大黄锤吃惊的问道:“道爷,你怎么突然有了这个兴致?”
谢蛤蟆说道:“你不是说那里有可能会遇到龙吗?我们要找一条真龙。而我们需要人来带路,就由你带路了。”
大黄锤心乱如麻,说道:“可我不想再出海了,我找人给你们带路……”
“你必须出海。”谢蛤蟆强硬的说道,“你要克服你的心魔,生活在孤舟岛的人,怎么能不敢出海?再说这次出海有老道在身边,你怕什么?”
大黄锤苦笑,谢蛤蟆挥手道:“不要多说了,四天之后是月圆之夜,咱们共同出海。”
他在大黄锤心里有独特地位,被他强硬号令,大黄锤只能无奈的答应。
四天时间很快,王七麟在岛上很忙,没怎么感觉就是十五月圆夜。
他的计划很成功,观风卫展示出来的强悍威慑了海外城的各个帮派,他们的蛮横更是让这些帮派感到恐惧。
于是有些帮派希望借他们的手铲除对手、有些帮派则希望他们快点离开孤舟岛别继续折腾了,四天里他们送来许多信息。
最多的信息指向了现在在岛上不怎么能见到的东瀛浪人与倭寇,特别是谢蛤蟆验尸,从一具尸首的胸口里头摸出来一把无护手的小匕首。
这是东瀛浪人最喜欢的暗器,苦无。
最有价值的一条信息却来自于飞鱼帮,他们想要给王七麟拍马屁,来衙门拜访后,飞鱼帮的帮主殷勤的说后院里头空空荡荡,连个装饰的石灯都没有,他们帮派里有这种物件,可以送给衙门。
这话一下子让王七麟恍然大悟。
他当初第一天来定海道衙门进入后院,便发现有个地方让他感觉别扭,可他说不上来。
飞鱼帮提醒了他,衙门后院装饰风格不统一,明明房屋建设的奢华大气,院子里却没有诸如石灯、假山之类的点缀物。
这让他想起了之前在蜀郡祯王府的遭遇。
祯王府内有东瀛浪人做护院,这些人能够很逼真的扮演为木桩子、假山石之类的东西。
顺着这思路他有了一个猜测:东瀛浪人们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清空了院子里的装饰物,他们自己躲在里面扮演了这些东西。
某一个深夜,他们从内部偷袭了衙门上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之全数给杀死……
观风卫众人认可他的猜测,但他们找不到证据来证实。
二月十五,日落西山。
孤舟岛再一次热闹起来,许多人出海要去海眼处看升仙台。
王七麟不想暴露道法船,他随便雇了一艘渔船,带着大黄锤出海。
南海的夜晚颇为舒服,气候温暖,少了白天的燥热,温和的海风吹在人身上,除了有些黏糊糊的其他倒还好。
随着圆月升空,王七麟看到了生平从未见过的盛景:
海阔波澜,银月巨大!
十五这一天的月亮分外皎洁,银辉洒在海面上,广袤的海面不再是黑色,而是成了银白色。
海面荡漾,仿佛是铺着一层银色绸缎。
色泽亮白,连绵不断!
月亮更是分外的大,它不再是远远的挂在苍穹中,好像是在海面地平线处。
船行波澜中,王七麟放眼向前看,依稀感觉自己在奔赴月亮。
这是在九洲大陆从来没有过的景象!
731.混乱六道
今夜老天爷赏脸,风平浪轻。
月亮徐徐升起,将它那巨大而皎洁的身影展示在一帮土包子跟前。
所有人都感觉,他们这不是要去往深海,而是要奔向月亮。
银光皎洁的洒落,海浪轻盈的翻滚,声音舒缓且有节奏,这一刻的大海如妩媚的少妇,尽情的向他们展示着自己的多情与温柔。
渔船破开浪花往深海而去。
他们在傍晚出发,要在午夜才能赶到升仙台海眼处。
这个时间是他们恰好掐算过的。
升仙台不是在十五月亮升起就出现,它要等到月上中天,也就是午夜时分,才会露出一丝面目。
海里盛产海菜,船老大腌制了一些小咸菜,很适合用来下酒。
他殷勤的端上咸菜盘、抬出酒坛展现给众人:“诸位爷要是不嫌弃我家酒劣,那你们就喝点。”
王七麟捻了一枚烤鱼干给八喵吃,小鱼干烤的酥脆,八喵用前爪捧着吃的咔嚓咔嚓。
大黄锤坐在船舱中央,他双手死死抓着船舷上的绳子,双眸紧闭,皎洁的月色落在他脸上,照耀到有大颗大颗的汗水顺着他额头落下。
谢蛤蟆走在他对面坐下,道:“无量天尊,锤子,你自小生活在海边,难道就因为一次惊天巨浪就害怕了养育你的大海?”
大黄锤脸上抽搐了一下,他低声道:“老夫不知道。”
王七麟又捻起一枚小鱼干,八喵抬头期盼的等待着,结果他塞进了自己嘴里。
吃着酥脆的小鱼干,他走到谢蛤蟆身边:“皇爷,你怕的不是海,是人心,对么?”
大黄锤不回答,只是苦笑。
王七麟说道:“你在海上见识到了人心的可怖,你害怕人心,且害怕的是自己的心!”
徐大奇怪的问道:“七爷这话啥意思?何出此言?”
王七麟说道:“当日船队穿越龙王漩抵达东海,所有大船都被巨浪给拍碎了,大家伙只能指望小船。”
“可是小船是他们随意带上的,并不足以带上所有人,于是有些人是没有船坐的。”
“皇爷便是这些人里的一员——所以当日不是他划船去救人却遭遇了被救者的攻击,而是他要在小船上寻求一个位子,没人给他让位,他只能出手攻击同伴进行抢夺……”
“你胡说什么!”大黄锤暴怒的大喝。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银白巨大的圆月出现在他面前,这让他雄壮魁梧的身躯陡然一震。
他接着怒喝道:“王大人,老夫看在道爷的面子上一直很给你面子,你休要——”
“给脸不要脸?”王七麟笑吟吟的问。
大黄锤闷哼一声:“你休要太过分。”
王七麟说道:“我如果说的不是实情,那你尽情反驳我便是,何必恼羞成怒?”
大黄锤坚定的说道:“你这说的当然不是实情,实情是……”
他正要说下去,忽然又闭上嘴巴。
王七麟紧盯着他问:“实情是什么?你们当时遭遇了什么?”
大黄锤再度变成了哑巴。
王七麟说道:“我们见过带你回来的那个疍民,他改名为洛英雄,去了远离海上的长安城讨生活。”
“洛英雄与我们聊过归墟相关的消息,但他只提到了第一次到达归墟之海这件事,并没有提过任何与后来又去找归墟相关的信息。”
“为什么?很简单,因为第二次归墟之行太惨烈了,他为了活命曾经干过让良心不安的事,这事过于丑陋,以至于他在余生都不敢去回忆,更不敢再谈及、再面对!”
大黄锤摇头道:“不,这是胡说,不是这样的,我们没有做什么对不起良心的事——我们没有做过!我们行得正坐得端!”
他的声音慌张起来,身形也摇晃起来。
王七麟看着他问道:“怎么了,回忆起来了?”
“我们相识第一天的时候你向我们讲述过当时穿越龙王漩的心情,那心情展示的很真实,对于没有亲历者来说,有点过于真实。”
“没有挨过饿的人不会珍惜粮食,同样,没有在狂风巨浪下落过水的人不会……”
“够了!够了!”大黄锤猛的站起来。
他瞪眼怒视王七麟,但同时也看到了荡漾的海水。
陡然之间他颓丧了起来,身躯连着晃了晃,双腿一软又坐了下去。
谢蛤蟆摁住他肩膀沉声问道:“锤子,当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大黄锤脸上的怒色变成惶恐之色,他痛苦的闭上眼睛说道:“道爷,别问了,都已经到今天了,别问了!”
谢蛤蟆说道:“无量天尊!你怎么变成今天这般怯懦的样子了?这些事若是我不问你不说,那就让它变成迷雾被人遗忘吗?”
“当时你们穿越龙王漩的时候一定遇到了什么人,你们遇到了谁?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不想查明真相吗?你不想给自己一个交代吗?”
“怎么交代?”锤子吼道,“黄连子是我杀的!王大人说的对,当时我所在的大船碎裂我落入水中,于是我向旁边小船划去,因为黄连子在那船上,可是……”
“等等,”王七麟突然开口,“你落入水中,旁边有一艘小船?那这艘小船是不是就属于你当时所在的大船?你和黄连子同在的那艘大船?”
锤子道:“不错,你问这个做什么?”
王七麟没回答,继续问:“大船破碎,小船成了你们的救命稻草,你当时是不是可以立即上小船也可以不立马上小船?你没有立即上小船,导致了你落水,是不是?”
大黄锤不耐,王七麟重重的说道:“这事很重要,你仔细回忆!”
“不用回忆,”大黄锤重重的说道,“确实是这样,当时小船就在我身边,我和黄连子等人都在小船旁,我让黄连子先上船的,结果我差了一步,掉入了水里。”
“但是这有什么重要的?”
王七麟还是不回答,说道:“你先说你的,刚才你说‘可是’,可是什么?”
大黄锤重新陷入回忆,这段回忆对他来说很重要,他喃喃道:“可是、可是!可是我向黄连子求助,他却在我眼前催促划船的聂老三赶紧走、赶紧进入龙王漩。”
“我听到他的话了,船太小,顶多坐三个人,而他们船上已经有四个人了,如果我再上去——他们不想让我上去,他们想让我死!”
“我本来要认命的,可龙珠与我在一起,龙珠水性好的惊人,他通过龙王漩搅动海面形成的水流推断出了小船的走向,提前潜下去将小船给推翻了,将上面的人全给推了下去。”
“我常年打铁膂力惊人,跟随龙珠将船给重新推正了,然后我们两人上船,这时候黄连子和聂老三他们要来抢船,我还想救黄连子,他虽然不仁在前,但我不想不义在后。”
“我救下了黄连子,他上船后却对我恩将仇报,他竟然对我出手!”
大黄锤又是气愤又是悲哀:“推翻他们船的是龙珠,与我何干?我只是将船给推正了回来然后爬上了船而已,我还救了他……”
“但他上船不去攻击龙珠,而是攻击你。”谢蛤蟆说道,“他攻击你的时候说了什么?”
大黄锤愣了愣,呆呆的问道:“道爷,你怎么知道他攻击我的时候说话了?”
谢蛤蟆道:“因为那时候他跟你一样,又是愤怒又是疑惑——他是不是问你,为什么要推翻他们的船?”
大黄锤摇摇头:“不,他问我的是——他明明救我上船了,为什么要攻击他、打伤他、将他推下船去!”
王七麟心里咯噔一下。
一如他的猜测,大黄锤遭遇了与金耀真人一样的事!
他问大黄锤道:“那之前你都是说谎了?”
大黄锤还是摇头,他虚弱的说道:“不,我只是颠倒了一段记忆,多数话还是真的。”
“关于你们后面穿越了龙王漩,有人说黄连子已经死掉并拿出他的黄金冠的这件事?”王七麟问道。
大黄锤说道:“这件事也是真的……”
他眯起眼睛皱起眉头陷入沉思,猛的一拳拍在船舷上:“这件事是真的,我记得清清楚楚,我也看的清清楚楚,当时确实有人拿出了黄金冠,而且那个人我很熟悉,他就是聂老三!”
“可是聂老三与黄连子都在龙珠掀翻小船的时候落水了,我只救起了黄连子并没有救聂老三!”
王七麟说道:“或许在黄连子和聂老三的眼里,当时发生的事与你眼里不一样。”
他琢磨了一下,将猜测说了出来:“在他们眼里,那天是黄连子将你救上了小船,而小船容纳不下那么多人,聂老三与黄连子展开争执,或者与你展开争执,总之想要驱逐你下船。”
“你为了活命对他们出手,率先发难将他们打下了船,之后你划船离开,聂老三迁怒黄连子,将他杀死并抢夺了他的法器黄金冠……”
大黄锤吃惊的看向他问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王七麟摇摇头,他决定从头开始,将金耀真人与金辉道长的事讲给他听,也将百川门船队遇到鬼船一事讲给他听。
他讲完这两件事后让大黄锤仔细回忆,回忆他们在海上时候有没有见过一些诡异的船或者人。
大黄锤仔细回想,然后断言道:“没有,绝对没有!”
“我们穿越龙王漩后,便碰到了滔天巨浪,随即船队被毁,我们开始挣扎求生。”
说到这里他又颓然一叹:“那种情况下,形势那么混乱,即使有别的船或者人出现了我们也无暇注意。”
“你们难以想象,我们一穿越龙王漩迎头就是滔天巨浪呀!”
这话把王七麟给说糊涂了。
关于大黄锤一行人的经历,他只猜对了一半。
前几天第一次听他讲解在东海遭遇的时候,他就推断出了大黄锤撒谎了。
谢蛤蟆也看出了这点,他本来想问,但王七麟阻止了他。
王七麟认为大黄锤可能真的是在海上受刺激了,因为做过亏心事而受到了巨大刺激,所以编造了一段经历给他自己。
这段经历中他问心无愧,这样才能在归来的岁月里安然平静的过活。
如果他这个推断没错,那么要想让他回忆起龙王漩的遭遇,就得点破他给自己编纂的虚假经历。
这种事与信念有关,他觉得得在海上看到海浪后进行才合适,在陆地上有可能无法点破大黄锤。
结果今夜他确实点破了大黄锤,让他回忆起了龙王漩的遭遇,可是他推断错了一点:当时褩多婆叉并没有出现,大黄锤所在船队的遭遇与褩多婆叉无关。
他苦恼的挠了挠头发看向谢蛤蟆,谢蛤蟆轻轻敲着船板也陷入沉思。
绥绥娘子柔声问道:“七郎,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王七麟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道:“按照我的推断,金辉道长与金耀道长、百川门的船队双方之间各有一段自己受到伤害的经历,这段经历是褩多婆叉所致。”
“褩多婆叉不在人间道,它们超脱了六道,这样它们每次出现便会搅乱时间或者空间,导致每个人都有一段经历,互相冲突了的经历。”
“呃,你们能听明白我的意思吗?”
众人一起摇头。
大黄锤则在怀疑他是不是脑袋瓜子有毛病。
王七麟只好在船板上划线给他们看:“我很难向你们解释,因为这涉及到时间和空间的理解,你们不懂物理,所以不懂时间和空间的概念。”
“我简单来说吧,或许宇宙之内并不是只有咱们一个人间道,还有许多道、许多世界、许多时空,咱们生活中不断遇到选择,每次选择都会导致一个新的时空出现。”
“褩多婆叉能够超脱这些时空束缚,或者说它们属于时空漏洞,所以当它们出现,便会导致时空混乱。”
“更简单的来说,皇爷他们的船队当时是这样,大船破碎,小船就在他身边,他有两个选择,一个选择是他立马上小船,另一个选择是他掩护黄连子先上船。”
“就这样,时空在这一刻进行了两个分叉,一个时空中,皇爷在大船破碎后便抢先上了一艘小船;另一个时空中,皇爷没有上小船,黄连子上了。”
“在皇爷没有上小船这时空,同样的道理,事情发展,他落水后向黄连子求救。”
“黄连子可以做出两个选择,一个选择是他救了皇爷上小船,另一个选择是他放弃救助皇爷,催促聂老三赶紧离开。”
“时空混乱了,现在的皇爷是黄连子放弃救助那个时空所属,所以他记忆中黄连子没有救他,小船是龙珠推翻才落到他手中。”
“而黄连子则是他选择救皇爷上小船的那个时空的黄连子,他认为自己救了皇爷,可皇爷却恩将仇报将他们赶下船……”
他滔滔不绝的解释了一通,然后发现大家伙都在用看傻逼的眼神看他。
这让他气急败坏:“你们理解不了我的意思吗?”
众人讪笑。
王七麟耐心的解释:“你们是否还记得咱们调查百川门船队失踪案件的时候,在出现过褩多婆叉鬼船的沙洲上遇到过一个老太太,老太太告诉咱们,当时她丈夫碰到了褩多婆叉鬼船,可是并没有出事。”
“为什么?因为她丈夫独身一人,而且趴在船上不动弹。”
“也就是说,他在遇到褩多婆叉的时候,思维很简单,没有做出任何选择,所有的时空中,他都是趴在船上的,所以褩多婆叉所引发的混乱时空对他没有作用。”
王七麟继续讲解:“还有一件事,不知道道爷和徐爷是否有印象。”
“咱们见到洛英雄的时候,洛英雄说他曾经在归墟见到过褩多婆叉,当时有人告诉他,褩多婆叉不在六道内,不必害怕它们,看到它们后立马独自一人找地方坐下,闭上眼睛,这些褩多婆叉便奈何不了人。”
谢蛤蟆抚须道:“无量天尊,这话老道自然记得,其实老道也知道这回事……”
“这就对了!”王七麟一拍手,“褩多婆叉的本事是混乱时空。”
说到这里他自己又颓了:“我以为大黄锤他们的船队也是被褩多婆叉捣乱,所以才会出现混乱遭遇,但现在看来……”
他摇摇头。
按照大黄锤的话,褩多婆叉并没有出现在船队中。
“或许确实是褩多婆叉捣乱了呢?”绥绥娘子若有所思的说道,“当时海上风浪那么可怕,若褩多婆叉出现了,只是没人注意呢?”
王七麟看向她说道:“不能够吧?”
绥绥娘子平静的说道:“当然能够,是你们对褩多婆叉不够了解了,据奴家所知,它们超脱六道却又穿行于六道之中,它们是六道的道门守卫者。”
“龙王漩是人间道与其他道的一个交接口,是一处道门,那里有褩多婆叉出现是很正常的事。”
她一说这话,王七麟等人都是大为震惊:“还有这回事?”
绥绥娘子点点头:“是的,确实有这回事,所以七郎你若是要找褩多婆叉,那你只要穿过龙王漩即可,褩多婆叉会出现的。”
谢蛤蟆倒吸一口凉气,随即又说道:“等等,洛英雄曾经两度穿过龙王漩,可他并没有遇到褩多婆叉呀。”
绥绥娘子道:“他是自己穿过龙王漩的,褩多婆叉没有出现的必要,只有多人一起出现,它们才会出现。”
谢蛤蟆回忆着洛英雄的话说道:“不对,洛英雄说他第一次穿过龙王漩的时候是乘坐了别人的船,船上有不少人才对。第二次穿过龙王漩的时候,则与洛水在一起……”
“这没什么不对的。”王七麟脑中灵光一闪,“道爷,如果第一次穿过龙王漩的时候,他们就是遇到了褩多婆叉呢?”
“你想一下洛英雄的话,洛英雄当时是被一群人绑上了一艘船,拿他来威胁他大哥。他们是敌人呀,那么是不是有这样一个可能——”
“他们穿过龙王漩的时候,褩多婆叉出现,时空混乱,船上内部展开厮杀,最终是洛英雄活了下来。”
“你想想,洛英雄的话里有个漏洞,他们许多人一起到了东海,可是关于这些人他却只字未提!”
“所以我猜测,这些人可能在褩多婆叉出现的时候,内部发生混乱争斗,只有洛英雄自己活了下来。”
“至于第二次穿越龙王漩的时候更好说了,他说洛水身染重疾,如果那时候洛水因为重病而失去意识呢?褩多婆叉即使出现又怎么能奈何的了他?”
谢蛤蟆并没有被他的解释所说通,他摇头道:“无量天尊,七爷,洛英雄显然是知道褩多婆叉的,可是去年百川门的船队遇到褩多婆叉发生血案,洛英雄对此表现却是一脸茫然……”
“阿弥陀佛。”无风长老突然插话,“你们废话这些做什么?要想知道答案,以后去龙王漩找褩多婆叉问它们便是,当前咱们还有其他事要做。”
“什么事?”王七麟下意识问道。
无风长老指向四周。
王七麟看向四周。
海面四方出现了众多大船。
这些船只横行海面,向着他们这艘渔船行驶,摆明是冲着他们来的!
船只巨大,方方正正,王七麟在前些日子刚遇到过这种船。
东瀛倭寇喜欢的安宅大船!
732.犯错要挨打
安宅大船沉默的出现,今夜风轻浪小,没有大浪拍打船身,也就没有震耳欲聋的轰鸣。
诸多船只出现在海上,前后夹击、左右包抄,正好围住了观风卫的小船。
渔船上的船家面色凝重,道:“这是东瀛人的船,他们堵住咱们是想做啥子?”
大黄锤冷哼道:“做啥子?你说他们想做啥子,自然是要做掉咱们。”
他从腰后摸了摸,一柄小锤出现在他手中。
这锤子造型寻常,两头都是锤墩子,通体散发着青黄色,有种古朴的敦实。
大黄锤抚摸小锤弹了弹,小锤陡然变大变粗又变强,一下子变成了双手握的大锤!
王七麟看的一愣一愣,敢情这玩意儿也是个法器。
来袭的安宅大船全数漆黑,没有一个船舱内亮着灯,仅仅是船上桅杆挂着一盏大灯笼。
海风轻柔的吹,大灯笼如钟摆一样左右摇曳。
向左飘起,落下。
向右飘起,落回。
灯笼通红,这股红光压住了月色的银白,以至于让人感觉它把夜色都染红了。
混迹孤舟岛上的汉子没有怕事的,渔家也是这样。
船老大一手端大瓷碗喝劣酒一手抚摸船身感叹:“这艘船陪我多年,看来今夜我们缘分要到头喽。”
王七麟抽出妖刀笑:“船老大放心,你这艘船不会受到一点损坏。”
船老大狐疑的说道:“即使诸位官爷修为通天,恐怕也不能在作战的时候护住我这艘破船吧?即使你们能护住,这也不值当,一艘破船而已。”
王七麟甩手扔出道法船。
小船落在海浪上,迅速长成了一艘大船。
吞口纵身第一个飞跃上去,徐大击掌赞叹:“好一记恶狗扑食!”
“别说的这么恶心!”吞口回头怒视他。
徐大解释道:“大爷说的是食物的食,不是屎尿的屎。”
吞口干呕:“呃,更恶心了!”
其他人纷纷上船,王七麟回头对船老大笑:“战场不在你的船上,所以自然不会伤了你的船。”
大黄锤也要跳上道法船,谢蛤蟆摁住了他道:“算了,锤子,事情与你无关……”
大黄锤冷哼道:“道爷这是什么话?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些倭奴与你为敌,那自然也是与老夫为敌,老夫向来看他们不顺眼,今夜正好弄他们!”
东瀛浪人们为了对付听天监是下了狠手,他们设置陷阱的思路很缜密,规模也很庞大,动用的安宅大船有三四十艘之多,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每一面都有十来条船。
大黄锤遥望这些船只,叹道:“看来城内传言不错,就是东瀛人制造了衙门血案,所以他们这次得知你们出海,便派出了这么大的阵仗来对付你们。”
“老夫与他们打交道有四十余年的时光,除了有一次与太祖的水师舰队决战,还没有看过他们动用这么多的船只,看来他们这是要铁了心与大汉朝廷为敌了。”
王七麟说道:“他们这不是铁了心与朝廷为敌,而是铁了心上来送人头。”
大黄锤沉声说道:“王大人你莫要小觑他们,东瀛人纵横海上几百年,他们祸乱沿海、肆虐诸岛,却一直没人能将他们赶尽杀绝,由此应当能看出他们的本领。”
“而他们操船的本领尤其值得称道,若老夫猜测不错,他们要以铁索横海的战术对付咱们——”
“这些大船之间有铁索衔接,船行横起铁索如网,能将海面上的小船绞碎成片!”
沉一笑道:“阿弥陀佛,这些东瀛人没什么脑子啊,他们将小船绞碎做什么?这不邀请对手上他们的大船去作战吗?”
大黄锤点头道:“对,如果你这么选择,那就落入他们算计里了。”
“这些安宅大船又叫海上棺材,里面机关无数,外人落入其中不光要与倭奴们争斗,还要去小心随时随地会出现的机关,这样处境不是更加危险吗?”
王七麟轻松的说道:“放心好了,他们如果想用铁索横海的战术对付咱们那真是盖了帽了,今天我给他们开开眼界,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
随着安宅大船临近,确实有铁索出现在海面上。
大船之间以铁索衔接,随着大船向中心点集合,铁索逐渐缩回船体,迅速的将海面给封闭起来。
王七麟不想连累渔船,便带所有人上了道法船,让徐大在道法船上冲东瀛人喊话,故意激怒他们。
渔船的船老大坐在船头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我与这船的缘分未尽。”
道法船在海面上飞掠,安宅大船收缩,将它和渔船给锁死在中心海域,且随着大船越加临近,海上留给道法船的空间越来越小。
就在这时候,大船的船头忽然有铁索窜出。
像毒蛇出洞!
‘哗啦啦’的铁链穿行声突起,四周皆有铁链窜来。
王七麟定睛看去,铁链前端有半截小鬼身躯,小鬼在夜空挣扎,带动铁链横行。
马明要脱衣服开打,王七麟摁住他御使道法船冲着两艘大船之间飞掠而去。
大船上的人显然发现他的意图,铁链顿时绷紧,且随着哗啦啦的声响有更多铁链横穿双船之间,像是海上出现了一道钢铁蜘蛛网!
王七麟大笑道:“来的好,咱们走!”
辰微月抓起徐小大、谢蛤蟆抓起徐大、沉一抓起马明,众人纷纷飞起,踩着铁索从双船之间穿插而过。
王七麟和绥绥娘子最后一个离开船,他们从船上飞起,道法船被带的离开水面,再度缩小变成一艘小船被王七麟给抓在手中。
他们都跳上了大船之间的铁索,这样粗大的铁索密集穿插,本来是要彻底封死海上穿行空间,让道法船不能逃脱。
可铁索交织在一起太密集,道法船确实无法从中穿过,人却可以踩着铁索通行。
诸多铁链纵横穿梭成了一道钢铁浮桥,众人踩着铁链轻松愉悦的跑了过去。
王七麟后发先至,踩着铁链脱离大船包围圈后他扔出道法船,道法船再度膨胀变大,众人跳上去,就这样破除了安宅大船的铁索横海包围圈。
东瀛浪人们计划失误,他们不知道王七麟手中有道法船,所以当他们穿行铁索逃离包围圈的时候许多人惊呆了,有些鬼脸从船舷两侧冒出来瞪着他们看。
傻眼了。
向培虎看到船上有人便冷笑一声,他离去的时候在铁索上插了一把香。
这香燃烧极快,香雾并没有被海风吹散,而是化作两路分向旁边两艘船。
巫巫也出手了,她踩着铁索如荡着秋千一样从一艘船畔飞过,伸手进小兜兜里掏出一把蛊虫撒了进去。
众人落回道法船,王七麟回头给以深情的挥手告别:“倭酱,撒有哪啦!”
诸多大船顿时懵圈,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道法船继续灵活掉头,继续往海洋深处驶去。
见此大黄锤很是奇怪,问道:“王大人,你就这么放过倭奴?”
王七麟轻松的说道:“怎么可能?再说即使我愿意放过他们,他们又岂会愿意放过我?”
“那你为何……”大黄锤指向船队又指向南方,意思不言而喻。
那你为何跑路?
王七麟笑道:“很简单,他们摆明是设下了陷阱,咱们要是在这里应战,岂不是遂了他们的愿?”
“战争肯定要进行,但战场得由我们来选!”
巫巫点头说道:“七爷说的对,这些船有些古怪,他们不太好对付。”
她先前放出蛊虫进入了一艘船中,本来按照她的预期,这些蛊虫无论如何也能制造出一些动荡。
结果蛊虫入船如泥牛入海,消失的无影无踪。
从这点来看,这些船上应当大有高人。
道法船脱离包围圈,东瀛浪人们精心设下的埋伏就此破产,诸多安宅大船再彼此衔接也没了意义,便只能分散开来。
东瀛倭寇性凶残,他们明明知道王七麟等人已经换船离开却不肯放过留下的渔船。
几条铁索飞出扫在了渔船上,只听咔嚓哗啦的爆响,老旧但还算结实的渔船被砸碎。
船老大和两个水手还算反应快,他们知道倭寇的尿性一直在防备着,看到有铁索飞来纷纷跳入海里。
这样渔船破碎,船上人好歹没事。
船老大眼疾手快抱住了船后准备的浮木,旁边的水手游过来问他道:“幺哥,你和这船的缘分终究是到头了呀。”
“狗日的倭寇!”船老大气的破口大骂,“回去用船板雕刻几个倭寇埋到茅坑里,每天都要往它们身上去拉屎!”
另一个水手游过来叫道:“幺哥,我这里有冲天火,咱们喊人吧,喊弟兄们来救人!”
一听这话船老大大喜:“你有冲天火你还愣着做什么?放火!”
水手举起一根大炮仗似的东西狠狠砸在漂浮的船板上,只见一道火光亮起,火焰冲霄,一路冲上夜空,在皎洁的月色下炸起一蓬火光!
红光照耀,照亮了东瀛人的战船。
本来准备离去的道法船停了下来,王七麟回头看,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阎王叫你五更死,你偏偏三更去上吊!”
“行,你敢死我敢埋,弟兄们准备,给我将这些倭寇的船逐个敲碎!”
徐大抽出燃木神刀大喝道:“好,大爷去做先锋!”
大黄锤茫然的问道:“刚才不是说了你们要自己选战场吗?这怎么又突然决定对他们开战了?”
马明怒气冲冲的指向船阵之中被打碎的渔船说道:“很简单,这些倭寇太过凶残嚣张,我七爷决定要为民除害,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王七麟道:“不是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倭寇性子欺软怕硬,畏威而不怀德,所以既然选择对他们动手,那就要将他们全数歼灭,打他们一个狠的!”
“而且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咱们呢,这几天咱观风卫在城里太老实太温柔了,估计又有人忘记咱们手断了,那咱就通过这些倭寇展现一下咱们的手段,给他们长长记性!”
大黄锤听到他的话忍不住咧嘴:你们管你们的行事风格叫老实温柔?明明是城里不知道多少人恨得你们牙根痒痒想要干了你们!
王七麟怎么能不知道城里那些人的想法?
他对船上倭寇们下狠手也是这个道理,他要用霹雳手段来警告躲在暗处的人,让他们只敢去记恨听天监而不敢冲他们动手。
这就叫,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虽然选择要战,但王七麟并没有选择冲上去跟倭寇的船硬碰硬。
这样太傻。
只有老毛子、平头哥和二哈才会干主动往陷阱里跳的蠢事。
王七麟驾驭道法船继续南行,他知道倭寇的船阵不可能放过他们:
这些人摆出的阵势太大了,绝不会甘愿无功而返。
铁索横海的陷阱已经破灭,船只收起铁索以一艘船为单位加快速度追逐道法船。
船上有螺号声响起,声音凄凄切切,穿过海风能直接进人的心里!
王七麟喝道:“吞口,给它们表演一个!”
徐大也喝道:“不错,吞口给它们整个活,让它们瞧瞧你的口活!”
吞口仰天咆哮。
海面顿时开始翻涌。
见此沉一大笑道:“阿弥陀佛,吞口,你这狗叫功越来越厉害了,不错不错,这一叫唤把大海都给吓到了!”
王七麟看向水下说道:“吓到大海的不是吞口,是他们的鬼哭狼嚎,水下有东西。”
大黄锤沉声道:“东瀛人很会搞这些阴间里头的东西,他们养有古怪海兽,大家伙小心!”
海面摇晃,浪花飞起。
道法船跟着摇晃了起来。
这是有海兽在水下翻滚。
倭寇的安宅大船速度很慢,他们知道自己无法阻拦王七麟等人,这是放海兽拦路。
徐大吞下请神金豆要下海,沉一拉住他摇头道:“你不行,别下去,水下危险!”
他看向无风长老说道:“师傅,还得你来!”
金身罗汉闷哼道:“你可真孝顺啊!”
他挥手撤下身上袈裟,迈步行走踏入水中。
王七麟御剑,七把飞剑化作七枚导弹冲向行驶在最前面的一艘船。
船前海面水波暴起,一朵赤红莲花绽放,花瓣飘开,像一面面盾牌一样护在船前。
可是八部天龙剑阵何等犀利,长剑凌空,撞在盾牌花瓣上有火星哧啦哧啦的往四处冒。
刺耳的轰鸣声响起,花瓣碎裂化作虚无,七把剑将当头的安宅大船炸出好几个窟窿。
船上顿时有黑烟扭曲着出现,它们要缠住飞剑,苍龙御剑发出龙吟,这艘船猛的震荡,竟然也有吟啸声隐隐的传出来!
又有一艘船追上来,有人腾身飞到了桅杆顶端发出尖锐古板的叫声:“你们,大汉朝廷的,官员?停下,不杀!”
辰微月飞身冲上九霄,带着呼啸声又劈空落下挥拳击出。
这人鬼啸一声化作烟雾,辰微月一拳击出,烟雾分散却有鬼脸从中冒出,不知道它怎么动作,将辰微月逼的往后倒退,赶紧踏着海浪重新飞起。
好几艘船上有长箭飞起,桅杆上的鬼雾飞出,将这些长箭全给挡住了。
尖锐而呆板的声音又响起,厉声道:“停下,不杀!”
王七麟看出这鬼雾厉害,他以开门剑接应辰微月,冲这人叫道:“你滴,闭嘴,滚蛋!你们滴,倭寇滴家伙,良心大大滴坏!有没有能说人话的,滚出来,给官爷说话滴干活!”
又有一艘船上飞起个白衣男子,他大声道:“你们是朝廷的人?刚才说话的那人乃是我们幕府的太政先生,望你们端正态度来说话,休要没了礼节,徒增耻笑!”
徐大吼道:“跟你们这些蛮夷畜生说话还要礼节?你们不必废话了,不就是想要……”
“道歉!”太政先生的声音传来。
王七麟等人有些奇怪,他们面面相觑,徐大问道:“你们想要道歉?”
白衣人不悦的喝道:“是我们太政先生要你们道歉!你们可是大汉天子的奴仆?”
这话让众人很不爽,胖五一第一个叫道:“我是你爹!”
徐大则叫:“我是你爷爷!”
沉一迫不及待:“我我啊不,小僧是你祖爷爷!”
绥绥娘子皱眉:“这辈分乱了。”
王七麟说道:“大家伙冷静,咱们内部先不要纷争——对面的人听着,我家的狗是你们祖宗!你们来追我们是要认祖归宗吗?”
八喵听到这话吃惊的看向九六:好呀,你背着我在外面乱搞也就罢了,这连后代都有了?
九六一爪子将它摁翻在地:怎么什么时候你也能加戏?
这番话显然激怒了对方,好几艘船加快速度奔行,白衣人厉声道:“我家太政先生是要你们道歉!你们若是道歉,我们还能留你们一条活路……”
王七麟听到这话大笑:“谁留谁一条活路?你们这些倭寇不老老实实的待在你们东瀛岛上来我们大汉的海域干什么?”
“你们未经我们朝廷许可进我国境,这是为侵略!而且你们还敢伤我们汉人的船、杀我们汉人的船,知道这是什么罪吗?”
太政先生不耐烦,他喝道:“道歉,活;不道歉,死!”
白衣人也帮腔喊道:“我们不是你们汉人,你们汉人律法对我们无用。”
王七麟缓缓抽出妖刀说道:“不管是哪里的律法、哪里的规定,你们毁船伤人,这都是犯了错。”
“犯错就要挨打,下辈子注意点,别去惹不该惹的人!”
733.登天台中大海蜃
水下有一声闷响。
原本还算平静的海浪猛的炸飞起老高!
像是海面上升起了一座高塔。
壮阔的波澜陡现,水下有庞大的阴影搅动,阴影之中出现一道金光。
金光膨胀,海浪化为金波!
金身罗汉动手了。
见此谢蛤蟆不甘示弱,道家不能输于佛家!
他纵身漂向当前大船,手臂展开,一条条符箓飞出,符箓燃烧,化作一只只火鸟嗖嗖嗖的射向船阵。
船阵四周海域有庞大的血色圆圈形成,同样是波浪翻滚,每个圆圈中出现海兽。
这些海兽能呼风唤雨,海上顿时变了天气。
绥绥娘子腾空飞起,她纤纤玉手点出,天上集聚的云彩散开,而风却更大了,掀起海浪越起越高,形如帷幕倒卷船阵。
领头船上的太政先生形如鬼影,他蹲在桅杆上哈哈大笑:“有火,有水,你们内部的,很乱!”
他的刺耳嚎笑刚起,倒卷的海浪猛的凝聚,由水幕变成冰墙砸下。
绥绥娘子微微笑,她伸手捏法诀,双手甩出,法诀释放,冰墙之后又是无数冰箭乱射。
冰火两重天!
道法船踏浪而行,速度飞快,它直冲船阵而去。
大船结阵迎面相对,却见道法船忽然转向,不算小的船只这一刻竟然灵活的像一条狗。
狂奔的狗子看到南墙机灵转向贴着墙壁跑,就是这一刻道法船的真实写照!
道法船贴大船而行,船上的人各展神通,对着当头大船就是一阵轰。
王七麟更是火力全开,七把飞剑就跟七枚导弹一般,轰隆轰隆将船给轰成碎块!
威力正是如此强大!
船只破碎,有几十上百之多的人从中窜了出来,张牙舞爪、狼奔豕突冲着道法船扑来。
这些人飞窜中的姿态如饿狼,这些人的面目惨白狰狞如恶鬼!
徐大含上请神金豆放出吊客、怨魂和英魂,组成铜墙铁壁去防卫道法船。
马明大喝一声‘来的好’,脱掉上衣准备放出马头明王法身来对付这些鬼。
可是马头明王并未现身,这些像是鬼的东西不是鬼,他们是人!
一个个带了惨白面具的人!
王七麟挥舞妖刀施展《太阴断魂刀》,长刀转动飞快,像是一台风车被飓风吹的呜呜转。
窜上来的人修为不错,可是在王七麟面前却跟被竹签盯上的糖球一样,瞬间被妖刀穿透给穿成了糖葫芦!
但也就妖刀以快打快才能取得战果,徐大放出的鬼并没有抓到他们,他们擅长突袭之术,奔行之中到了近前猛的一个强力加速,就跟瞬移一样能瞬间出现在几步之外!
王七麟快刀挡住前面几人,接着道法船飞快窜回——他愣是将一艘木船完成了摩托艇!
这些东瀛鬼人失算了。
道法船突兀后退,他们没能突破王七麟快刀封锁线上船,而是纷纷落入水中。
“噗通、噗通!”
水中金光闪耀,有海兽痛苦挣扎,整个海区变成一锅沸水!
东瀛鬼人纷纷浮水要逃向其他船,王七麟御船从中经过,向培虎点燃一把香甩出去。
烟雾弥漫海面,鬼人们吸入这烟雾后顿时开始精神恍惚。
水中海兽痛苦挣扎,有一张屋顶大小的巨口猛的探出来张嘴撕咬!
人的身躯在这张嘴面前太渺小,鬼人们被它一口吞掉两三个,海面鲜血翻涌,浪花变成了血色!
大船上纷纷有人出现在船头,他们齐声吟唱一首古怪歌谣,这歌谣曲调多变,声音凄厉简单,毫无美感可言。
海上的血色圆圈随之换位,从三面包抄道法船,其中的海兽多见,迅速的从中窜出来扑击道法船。
水中猛然伸出一只金色大手,抓起一只海兽从血色圆圈中拔出来扔向一艘安宅大船。
海兽个头比大象还要夸张,安宅大船不算坚固,它甚至没有龙骨,被海兽一砸轰隆碎裂,里面又窜出鬼人。
海兽脱离血色圆圈后变得更是凶残,而且敌我不分,挥爪张开嘴冲着鬼人展开扑杀。
见此王七麟大喜,而谢蛤蟆反应更快,叫道:“无量天尊,倭奴好生大胆,竟然敢以赤血捕天环来禁锢海兽!这是找死,看老道教他们来生怎么做人!”
他张开嘴咬破手指,接着手指弹出,有点点血滴飞出。
血滴带着火星,落入海面后变为一条火线,跟海蛇一样迅速窜向赤红血环!
王七麟知道这赤血捕天环应该是很厉害的东西,谢蛤蟆话说的轻巧,可是却是咬破手指以老血来破除它,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老道士出血!
他的猜测很对。
赤血捕天环很厉害,每一个都能禁锢一头强悍的海兽。
只是谢蛤蟆的血线更厉害,它窜到赤血捕天环上后便带着燃烧起来,海兽在火焰中痛快哀嚎,有些白眼珠海兽痛苦的都红了眼。
这样当赤血捕天环被烧毁,它们就开始疯狂发飙!
这下子精彩了。
海面船只众多,最多的自然是安宅大船,王七麟的道法船个头小目标也小,得到自由的海兽并没有攻击它,它们注意力都在安宅大船上。
偶尔有一只海兽冲道法船而来,王七麟御船躲避在一艘安宅大船之后,大船上许多窗户打开,有毒水喷射出来,但道法船很灵活,立马后退避开了这泼出来的毒水。
海兽冲到了安宅大船前,它蛮横的撞了上去,可怜安宅大船没有龙骨,被海兽野蛮冲撞顿时有散架风险。
惊呼声从船内响起,这下子倭寇们顾不上去对付王七麟,改成了去对付海兽。
海兽造反,道法船从中偷家。
王七麟御船从船阵之中穿行,但见飞剑纵横、吞口咆哮、辰微月上下翻飞还有杨大眼往外踢脚——
杨大眼的馗星踢算是派上用场,他的出招速度慢,所以碰到高手无法派上用场,他一踢出人家已经先躲避开了。
可是换成船只馗星踢就厉害了,它势大力沉,一脚飞出会变换为小船般的巨足,于是他跟踢球射门一样,一脚便能踢的大船一个窟窿!
安宅大船上的东瀛人绝对没有料到王七麟一方竟然有这么厉害,他们的陷阱失策了。
其实他们已经很重视观风卫了,船阵由三四十只大船组成,每一艘船上都有高手也有重重机关,他们还带了强悍的海兽助阵。
奈何敌人有高达!
他们船阵以铁索横海,本来是想锁死渔船、绞碎渔船,以此逼迫王七麟等人上安宅大船以陷阱对付他们。
结果道法船是法器,王七麟带人轻松逃出了他们精心布置的陷阱。
剩下的便是见招拆招,他们将东瀛人拆的很惨。
更惨的是这边观风卫已经占据上风,远处北方的海面慢慢的灯火通明,许多战船逆风而来!
船行渐近,王七麟听到了一个极大的嗓门:“诛杀倭奴,报效朝廷!”
隆隆战鼓声压住了海兽的咆哮和海浪的闷响,这是孤舟岛上的人赶到了。
南海仙翁腾空飞下,他手中拐杖甩出,有数十道接着变为数百道的杖影飞射下方。
每一道拐杖都能发出一记力击,砸在海水中是浪花溅射,砸在安宅大船上则是船体碎裂。
孤舟岛更多高手赶制,东瀛倭奴的船阵在数量上的优势顿时被剥夺。
而数量优势已经是他们面对观风卫的最终优势。
这个优势一消失,东瀛倭奴败局已定!
王七麟看到孤舟岛上的人到达,他立马御使道法船往后退。
脱离战场。
他对岛上各大帮派一直持谨慎的防御态度。
东瀛船阵被孤舟岛船军冲击的七零八落,它们好不容易组成的阵仗就这么被毁坏了。
谢蛤蟆和金身罗汉全数退回。
沉一还想继续打架,他莽撞的问道:“七爷,怎么不整了?”
王七麟收刀入鞘,他站在船头,银白的月光照耀在他身上,一时之间君子如玉。
夜风猎猎吹过,吹动他的衣衫摇曳,更添无上英姿。
他淡淡的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得去登天台寻龙了。”
这个回答让众人都很诧异,马明指着船阵问道:“七爷,倭奴可是衙门血案的凶手,现在咱们有必胜把握,为什么不去抓他们?”
王七麟看了眼被分割开的船阵,道:“倭奴未必是凶手,咱们也未必必胜。”
谢蛤蟆抚须说道:“无量天尊,七爷说的极是,倭奴派出这么大的阵势来对付我们,明摆着是有把握吃掉我们的。”
“但他们现在并没有展现出什么超强手段,所以他们怕是还有杀手锏未出!”
王七麟说道:“不错,既然海外城的百姓要报效朝廷,咱们就把这个机会让给他们!”
“走!”
道法船以最快速度脱离战场,向着南方奔驰而去。
胖五一双手叉腰站在船上沉吟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快哉快哉!”
他一边念诗一边斜睨徐小大,表情得意。
这次老子不可能再用错诗词吧?
徐小大叹了口气,道:“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胖五一沉默了。
这首诗他选对了,确实很应景,可是却选错了其中诗句。
老树盘根、老汉推车都使了,就差最后临门一哆嗦!
这种遗憾感让他扼腕叹息。
茫茫海面上要寻找一个海眼是很难的事,还好海面上还有孤舟岛去找升仙台的船只,他们只要找到这样的船跟上去即可。
船行到午夜时分。
月亮更大了。
月光也更皎洁了。
整个海面全被镀上一层银,或者说海水变成了水银。
明明月亮就在眼前,明明他们一直在奔月,可是始终不能碰到月亮。
到了午夜时分海面上起了淡雾,他们看到的船更多了。
淡雾转浓,或者说有一片海面雾气格外浓郁,所有的船只都是向着那片海域驶去。
很显然,海眼就在那地方。
道法船跟了上去。
雾气很浓,南海很暖,它们附着在人身上,让人感觉像是在蒸桑拿。
这感觉并不舒坦。
但没人在这时候还在意感受,他们都在盯着海面看。
月亮撒下的银辉穿破浓雾,从上往下照了个清楚透彻,以至于雾气挂上了银色。
就在漫漫的银雾中,一座瑶台在雾中翩然出现。
当然,王七麟没有见过瑶台。
但这座雾中台着实美妙,不知道是否是银月照耀的缘故,它通体是白色,美玉一样柔和的洁白。
它的造型不断变化,起初是莲花绽放,庞大的白莲中却不是花蕊,而是造型古怪的奇石。
奇石蔓延,白莲慢慢化作了一座亭台,精美奇特的亭台。
接着亭台扭曲,又变幻为一座玉石之山……
随着这升仙台出现,有乐曲声响起,这声音宛如出嫁少妇面对情郎所奏响的竹笛声。
缠绵悱恻,媚媚动听。
有种让人心神陶醉、骨肉酥软的感觉。
到来的船只都在这片白雾中,王七麟极目眺望,看到不少人跪在船上虔诚磕头。
他却看出升仙台有一些诡异的味道,便警惕的问谢蛤蟆等人道:“你们看出这是什么东西来了吗?”
谢蛤蟆狐疑的说道:“无量天尊,难道是海市蜃楼?”
绥绥娘子摇摇头,她娥眉紧皱,同样看不出这海上的瑶台是什么东西。
但她琢磨了一下说道:“这个升仙台——也有人叫它做登天台对么?按照名字来说,这台子应当与神仙有关,可是奴家却看不出它有什么仙气,倒是感觉它有一些妖气。”
王七麟一拍手道:“对,我感觉它哪里不对劲,却具体说不上来,娘子这一说我明白了,就是气质,它没有仙气而是有妖气!”
谢蛤蟆沉吟道:“难道,这真是一个海市蜃楼?”
他回头看向大黄锤问道:“无量天尊,锤子,你曾经说有人在这里看过一条龙?”
大黄锤说道:“不错,看到龙的人还不少呢,这也是大家伙相信了这地方是传说中的登天台的缘故之一。”
“为什么在这里看到龙,大家便认为它是登天台?”巫巫好奇的问道。
大黄锤解释道:“大家伙在这里看到的不是玄龙也不是苍龙,而是一条蛟龙,它还未变化成真龙,拥有龙角龙首龙身,却没有龙爪。”
“我们沿海一带素有鲤鱼跃龙门而成龙、蛟龙上登天台而成龙的说法,这条蛟龙盘旋此地,应当就是想透过登天台上天为真龙!”
王七麟愕然道:“那你之前跟我们说的龙,不是真龙,只是蛟龙?”
大黄锤点点头道:“不错,归墟也是有诸多蛟龙呀。”
王七麟一时无语。
老子要你个锤子的蛟龙!
蛟龙能翻云覆雨能通天下水脉吗?
不能!
谢蛤蟆听到他的话后却眼睛一亮,他喃喃道:“无量天尊,咱们刚才随口一说还真是说到了点子上,这里海眼藏着一只海蜃啊!”
大黄锤摇头道:“道爷,你猜测的不对吧?你是说升仙台是海蜃妖所为?这不可能,因为以前确实有不少人有缘踏上了升仙台,后来我们看到过他们,他们出现在了天上……”
“是被人绑在纸鸢上放在了空中飘吗?”沉一关心的问道。
大黄锤觉得他说话很不中听,脸色一沉想要捶他。
可是他随即想到了金身罗汉的彪悍。
他偷偷看金身罗汉,老和尚正坐在船上安静的掐念珠,只见念珠在他手里娴熟的滚动,他的嘴里发出吱吱呜呜的呼噜声。
老和尚在睡觉的时候还不忘念经,这颗礼佛之心实在太虔诚啦!
金身罗汉终究是金身罗汉,他已经睡觉,可大黄锤还是不敢招惹他——人家几下能捏死自己不取决于自己的修为水平,而是取决于想把自己捏成个什么玩意儿!
谢蛤蟆笑道:“这是大海蜃,可不是简单的海蜃妖,二者不是一回事!”
“大海蜃是龙,算不上真龙,但要比蛟龙的血脉更精纯一些。”
“老道不会猜错的,这海眼里头肯定有一头大海蜃!”
734.你竟然不知道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这句名诗传承千古,文人们公认为它说的是海外五仙山,修士们却觉得这玩意说的是海市蜃楼。
而王七麟曾经以为这是海上虚景,他是个严谨的人,他在梦中地球接触到过海市蜃楼,梦里也有这玩意儿,而且还有一个能让人信服的科学解释,去说明它就是个虚幻缥缈的影像。
那时候他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帅哥,现在不一样,现在他是个历经沧桑、见多识广的大帅哥,他已经笃定梦里那一套是扯犊子的,海市蜃楼不是虚像,就是真实存在的妖术。
毕竟他有蜃脂烛,这东西点燃之后能化为一座真实的庭院。
但他只知道蜃的存在,并不清楚关于蜃的真实情况。
毕竟自古以来关于海市蜃楼的记载虽多,却多是语焉不详,并没有人去做具体考究。
如今听到谢蛤蟆笃定的说他们之下藏着个大海蜃,王七麟来了兴趣,问道:“蜃是什么样子?”
徐大沉吟道:“《梦溪笔谈异事录》中记载,说登州海中,时有云气,如宫室、台观、城堞、人物、车马、冠盖,历历可见,谓之海市。”
王七麟瞪着他说道:“我想知道蜃是什么玩意儿,不是想听你们酸文人记述的哪里有海市蜃楼。”
徐大说道:“七爷你能不能等大爷把话说完?大爷这就是告诉你蜃是什么东西!”
王七麟翘首以待。
徐大继续沉吟:“《梦溪笔谈异事录》云,谓之蜃者,大蛤蜊是也!”
听到这话众人懵了。
胖五一掏出一个蛤蜊壳子问他:“就是这个?咱们之前在海上一直吃的就是蜃?”
这个蛤蜊壳子上长着灰色小短毛。
大黄锤说道:“你这是毛蛤蜊,是个锤子的蜃!”
徐大说道:“对,这不是蜃,蜃是大蛤蜊,很大的那种,海市蜃楼就是它往天上喷水,形成的一种幻境。”
沉一好奇的问道:“蜃还会喷水呀?”
谢蛤蟆、大黄锤等人正要翻白眼嘲笑徐大,结果徐小大先摇头说道:“哥,你说错了。”
听到这话谢蛤蟆等人没有再去反驳徐大,他们要看兄弟阋于墙的好戏。
徐大大眼一瞪:“哥哪里错了?古籍上就是说,蜃是大蛤蜊!”
徐小大说道:“不错,但这不是《梦溪笔谈异事录》所记载,而是更早的《周礼》上记载所说,‘蜃者,大蛤蜊也’。”
“而且海市蜃楼也不是他吐水所化,是它吐气所化成的。这倒是《梦溪笔谈·异事录》所记载,说‘海市蜃楼者,或为蛟蜃之气所为’。”
兄弟两人侃侃而谈,引经据典,起初有所争执,最后达成共识:
蜃就是大蛤蜊,它们属于蛟龙的一种,能力是喷出一股妖气,妖气凝聚就是海市蜃楼。
谢蛤蟆听的一脸懵逼,道:“无量天尊,你俩说对的只有一点,蜃确实为蛟龙一种,称之为蛟蜃并无不可,但它可不是大蛤蜊,它就是蛟龙的样子!”
大黄锤跟着说道:“对,道爷博闻强识,他肯定不会说错的。”
“而且这里确实出现过蛟龙,这点老夫可以发誓,你们也可以自己去查问,在此地见过蛟龙的人可不少。”
谢蛤蟆说道:“众所周知,龙有九子,九子各不同,这个九子有许多说法,你们都知道的是谁?”
这个问题很简单,胖五一一如既往的积极:“我知道我知道,囚牛、睚眦、嘲风、蒲牢、狻猊、赑屃、狴犴、负屃、螭吻!”
“你可真聪明。”徐大撇嘴。
“你懂的可真多。”沉一也撇嘴。
胖五一还以为他们真心夸奖自己,便挺起胸膛抱拳说道:“承让承认,这个很简单的,我小时候就知道了。”
徐大和沉一彼此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只要我把你们的讽刺当夸奖,那你们这些话就是赞赏之语。
谢蛤蟆说道:“这确实是龙之九子的一个说法,但还有其他说法……”
“赑屃、螭吻、蒲牢、狴犴、饕餮、蚣蝮、睚眦、狻猊、椒图。”徐小大说道。
谢蛤蟆点头:“不错,那还有没有其他说法?”
“有。”徐大也准备展现一下自己的博闻强识。
结果谢蛤蟆没给他装逼的机会,直接接了他的话说道:“不错,所谓龙之九子的相关说法极多,这个九并不是指真正九种神兽,而是用来表示多。所以龙有九子并非指龙生了九子,而是泛指一个虚数。”
“龙子众多,可不止九个,龙性至淫,故与牛交,则生麟;与豕交,则生象,与马交,则生龙马……”
徐大忍无可忍,道:“道爷,你到底要说啥?”
谢蛤蟆翻了个白眼道:“无量天尊,徐爷你永远都这么没有耐心,老道想说啥?老道想要告诉你们,这蜃也是龙之子!”
众人皆愕然:“真的假的?!”
徐大反应过来,伸出手道:“等等,龙与牛交则生麟;与豕交,则生象,与马交,则生龙马——那蜃是它与什么交出来的?”
大家伙一起看向船上的贝壳。
沈三喃喃道:“蜃者,大蛤蜊也,难道?”
他又自己摇头:“不能不能,这可怎么交呀?”
徐大说道:“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们还记得咱以前在东海上吃青口的时候,扒开青口的壳子看到了啥吗?”
众人回忆了一下,呆若木鸡:“龙这么狠的吗?”
徐小大点头说道:“不错,另外还有一点诸位有没有想过?青口是当地人对那种贝类的俗称,其实它还有个雅称,叫做东海夫人!”
惊呼声顿起。
谢蛤蟆抚须道:“无量天尊,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蜃不是龙与贝……”
没人听他的话,几个耂渋赑凑在一起已经对龙竖起大拇指进行赞叹了。
谢蛤蟆顿足,叫道:“你们休要乱说,这蜃与蛤蜊无关,之所以被上古典籍称之为大蛤蜊,是因为蜃是残龙,喜欢藏身于大蛤蜊中,仅仅而已!”
“它怎么又是一条残龙了?”王七麟好奇问道。
谢蛤蟆说道:“龙之九子,个个不像龙,蜃还算像龙了,有龙首龙须龙身,但无龙爪也无龙鳞。”
“这导致它们不擅战斗,而擅幻术,所以才有海市蜃楼的存在。”
“没有龙鳞导致它们不擅防御,于是它们喜欢躲在一些大贝类里头,这才被人误会是大蛤蜊!”
他指向海下说道:“若老道推断不错,这海眼里头便躲着个大海蜃,它这是在吞吐天地灵气而修炼。”
大黄锤愕然问道:“那踏上登天台而荣登天境的人呢?他们不是进入天境成了仙人吗?”
谢蛤蟆道:“他们是被大海蜃给吞掉了,蜃终究是有龙之血脉的奇兽,被它吞掉的人无生无死,他们沦为了大海蜃的伥,这就是海伥的由来!”
一听这话胖五一有点急眼,道:“草,咱们之前刚吃过海肠,原来海肠是人所化!”
“不会是人的肠子所化的吧?”白猿公也急了。
“吾草,那岂不是很恶心?咱们这是吃了人肠子?”
“徐爷吃的最多,徐爷还嘬来着。”
“不是,徐爷嘬了几下后发现没有屎臭味就不吃了,觉得没味道没劲,他吃海肠不多,沉一吃的多,我看见了,他还偷偷吃过。”
话题再次被带歪。
谢蛤蟆无奈的摇头叹气。
真是一伙猪队友。
他叫道:“老道说的是海伥,伥鬼的伥,不是海肠子!不是海肠子!不是海肠子!”
吞口伸出舌头舔了圈嘴巴,道:“海肠子很好吃。”
王七麟摆摆手道:“咱们这会不说好吃不好吃的事,咱们先说大海蜃。”
沉一兴冲冲的问道:“咱们要去抓这大海蜃吗?”
王七麟说道:“不,咱们要去抓衙门血案的凶手。”
沉一愣住了:“阿弥陀佛,那咱们刚才为何不留下一起对付那些倭寇?现在再回去抓他们,这还来得及吗?咱们这来回奔波是图啥?”
王七麟摇头露出笑意:“衙门血案,绝不是倭寇做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大黄锤。
沉一辰微月这些人都是神经反射比脑子转悠更快之辈,二话不说立马对大黄锤动手。
看到他们俩动手,其他人也赶紧各展神通将大黄锤包围起来。
大黄锤呆住了,叫道:“王大人,你开什么玩笑?你的意思是说老夫杀害了定海道衙门的官吏?”
“这绝对没有!”
王七麟说道:“我可没说是你杀害了定海道衙门的官员,也没说你是这血案的凶手。”
辰微月好悬才收住拳头。
他回头斜睨王七麟,一脸的不悦。
王七麟对大黄锤说道:“但血案与你脱不开干系,你也是凶手之一,是吧?”
大黄锤惊怒交加:“王大人这是什么话?我当然不是凶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件血案的,老夫敢对天对地对诸天神佛发誓,老夫绝对没有碰过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
王七麟道:“你没有碰过他们,但你也参与了这场血案,你们海外城里头有头有脸的人,一定都参与了这场血案!”
“血案不是倭寇做下的!”
他说道:“倭寇没有这样的本事,能在海外城这么多高手眼皮底子下无声无息的杀害定海道衙门上下八十多口子人,这得是什么实力?”
“从得知血案详情后我便在疑惑这件事,如果血案是倭寇所为,那倭寇之中一定有先天境的神仙中人。”
“但是今晚交锋就知道,他们里面有能人异士,也有修为不错的人,却并没有一个修为踏入先天境。”
金身罗汉稽首道:“阿弥陀佛,确实如此,他们之中若有先天境之辈,那至少能与老衲打上几个来回,不至于全是一把掐的菜鸡。”
王七麟说道:“皇爷,定海道衙门是你们海外城的高层联手屠戮的!”
大黄锤意志坚定的说道:“王大人,你休要血口喷人!这些话不能乱说,如果你要将责任推给我们,那请拿出证据!”
王七麟摇头道:“没有证据,只是你们破绽太多。”
“岛上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彼此之间恨不得对方赶紧死翘翘,所以我初来岛上便展示了蛮横霸道却实力超强的一面。”
“常理而论,这时候肯定会有人带着与血案相关的信息来向我观风卫示好,然后借助观风卫的手腕去帮他们剪除强敌。”
“也就是说,我们应当会接到许多杂乱消息才对,会有各路人马来找我们借刀杀人才对。”
“然而此后两天并没有,一直到海天阁、天海盟都与我们观风卫打过交道了,这些消息才纷至沓来。”
“为什么会这样?很简单,有人在幕后指挥城内各方势力。”
大黄锤苦笑道:“就这?”
王七麟说道:“当然不止。”
“今夜我们出海,也是你们算计的,对吧?”
“从第一天跟你们海外城的人聊,就有人告诉我这个海眼的存在,让我出海。后来我们去找你,得知我们要找一条真龙,你便告诉我们说这里有一条真龙……”
“老夫以为你们要找的就是一条蛟龙,哪知道你们要找真龙?”大黄锤不服气的说道。
王七麟说道:“你还不如说,你不知道这里出现的游龙便是藏身海眼中的大海蜃!”
大黄锤叫道:“老夫也确实不知道,老夫以为出现在这里的便是一条真龙……”
他下意识的说完,立马尴尬了。
王七麟脸色一拉喝道:“你还说你以为我们要找的不是真龙只是寻常的蛟龙?”
大黄锤说道:“老夫刚才的话没有说齐全,老夫确实不知道这里出现的龙到底是一条什么龙,当时听说你们要找龙,便将这里有龙的消息告知你们。”
王七麟道:“这话我相信,因为你本意不是要帮我们也不是要害我们,只是要让我们找机会出海,而且是出远海。”
“因为只有我们出远海,才能落入东瀛倭寇的包围圈!”
听到这里有人反应过来,道:“岛上有人给东瀛倭寇通风报信?”
沈三点点头道:“你这才看出来么?倭寇摆明是设下陷阱等待我们入局,若是没人给他们通风报信他们能这么精准的围住我们?”
王七麟道:“而且岛上的支援来的也太快了。”
他分析着往下说:“事情应当是这样,倭寇要对付我们,岛上势力发现这点后,决定将衙门血案的黑锅砸在他们身上。”
绥绥娘子忽然说道:“我们登岛之前曾经被一支倭寇船队袭击过,当时倭寇们以性命为代价对我们施放了诅咒……”
王七麟说道:“错了,娘子,那不是诅咒,那应当是个记号,他们在咱们身上留下了记号,倭寇仇敌的这种记号。”
“倭寇们发现了这个记号,恐怕岛上也有人发现了它,你们知道倭寇肯定会对付我们,便将情形报告了这伙倭寇,并且密谋答应与倭寇合作。”
“等到我们决定出海,你们先通知倭寇来伏击我们,等到我们与倭寇交锋,你们再趁势杀出,既能坐实倭寇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又能从我们身上赚一波好感度。”
“这叫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过你们岛上势力应当没有料到,我们观风卫实力如此强大,竟然在落入倭寇船阵陷阱后能脱困还能发起反击,以至于你们救援不力,没能雪中送炭。”
大黄锤摇头道:“王大人说的这些话过于匪夷所思,老夫不清楚。”
王七麟也摇头:“你没必要继续否认,就像我说的,你们岛上这波阴谋诡计实在不够瞧,破绽太多,漏洞太多,岂能瞒得住我们?”
“所以我好奇的是,定海道衙门在岛上设立也不是一年半载了,你们平时与他们相处平和,为什么突然之间对他们大下杀手?”
大黄锤还要矢口否认。
谢蛤蟆叹气道:“无量天尊,锤子,真相已经摆在面前,你再否认又有什么用呢?”
大黄锤很信服他,听到他的话终于沉默下来。
王七麟继续说出自己的推断:“上个月,北疆大乱,大汉朝廷遇上了危机。”
“你们想趁着这机会在朝廷背后捅上一刀,以此来摆脱朝廷管辖,是吗?”
大黄锤叹了口气,说道:“王大人,你果然是江湖传闻中的那样厉害。”
王七麟摇头道:“我不厉害,是你们这件事做的漏洞太大——海外城中多少英雄好汉,结果一个衙门八十多口人被谋害,你们竟然毫无所知?”
说到这里他想要笑:“你们是多么天真,为了摆脱责任,竟然会撒下这样一个弥天傻谎?”
大黄锤说道:“王大人也很天真,你以为我们谋害衙门上下是要摆脱朝廷管辖?是为了一己之私?”
“错,我们是为了炎黄子孙的尊严!是为了维护咱朝廷的威严!”
“东瀛的倭寇们一直想要占据孤舟岛,他们通过定海道衙门与朝廷多次交涉,朝廷态度一直暧昧。”
“可是前些日子朝廷忽然下了一道密旨,让定海道衙门出面,与贼寇们达成协议——”
“孤舟岛可以给他们,但倭寇的水师得北上暂时为朝廷所用,一是要协助水军作战,二是要替朝廷边军运粮。”
“简单来说,朝廷里的昏庸皇帝竟然要割让国土来招募倭寇!”
“这叫什么?这叫养虎为患!这叫与虎谋皮!我们海外城绝不能让这件事发生,更不能让孤舟岛在我们手上落到东瀛的贼寇们手中!”
这番话把王七麟给震了一下。
太狩皇帝算是个明君雄主,这种人怎么能做出拿地盘来换取敌人效力的事?
他下意识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大黄锤倒是比他还吃惊:“你们观风卫会不知道这件事的内幕?东瀛倭寇拥有东海与南海上最大的势力,今夜来围剿你的仅仅是太政先生带领的一支寻常船队,你没感觉到异常?”
“如果倭寇的主力船队不是已经北上,你们今夜哪有可能从他们全力攻势下逃脱!”
王七麟瞪眼,他知道个屁,他才不知道倭寇的势力已经壮大到这地步!
搞清楚事情原委,他还真有点茫然了。
这算什么事!
735.向星辰大海,进发
今夜大海蜃没有露面,唯有它以妖气所化作的登天台飘荡在海上。
王七麟御剑去追这登天台。
望山跑死马。
明明登天台就在他头顶几丈之外,好像他加把劲便能跳上去,可是却总是不成。
辰微月不服气也试探了一次,他踩着道法船飞起,跟个窜天猴似的。
飞的很快,跳得很高,却也没有飞上登天台。
邻近有船上的人便大笑:“兄台,别白费力气了,登天升仙讲究的是一个缘分,你没有仙缘,即使你费尽心机也无法登天而上。”
“若是仙缘到了,那你即使坐在船上,这登天台也会将你给接走!”
辰微月冷哼一声,他很要强,奋力的去跺船板要飞起。
结果道法船乱摇晃,把吞口他们几个吓得哇哇大叫。
王七麟摁住他道:“你可别冲动了,这海市蜃楼怕是大海蜃的嘴巴,我追它是想要确定这回事,你追它干什么?你要飞上去给它做食物?”
他们都猜测,以前那些所谓被登天台接走的人不是升仙了,而是去西天了。
这些人应当被大海蜃选做了食物。
王七麟将猜测说给了附近海域上的人听,可是没人信他。
大家伙纷纷哂笑,甚至有人说他妖言惑众。
还有人怀疑他想要将大家伙骗走,然后自己想方设法去登上这所谓登天台。
毕竟刚才王七麟追逐过这台子,他们做如此猜测也是情有可原。
王七麟苦劝几句后见没人听自己的话便摇头离开。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既然这些人被登天升仙的机会给冲昏了头,那就随他们的意吧。
反正被大海蜃吃掉也算是去往西天,要是他们生前没有造孽,这说不准还真算是个升仙的机会。
当然,海外城里头没造孽的人不多。
海上这些人算不上好人,见他们愿意留下给大海蜃做食物,那王七麟就不管了。
大海蜃好不容易碰到愿意自己送进它家门的快餐,他若是从中作梗,说不准还会得罪大海蜃。
趁着此时天色尚好,王七麟驾驭道法船返程。
下半夜的时候他们看到了海上有大片的火焰,这火焰烧的熊熊,将周边暗黑的海水照成了惨淡的猩红色,恍若海面被破开了伤口正往外喷血。
道法船靠近,海上残船燃烧的剧烈,几十艘的安宅大船或者破碎或者仅留残骸,带着烈焰被海浪带动着摇曳。
其中也不乏福船、沙船,这是孤舟岛常见快船。
显然,之前海外城船队突袭倭寇的船阵后虽然取胜,却付出了巨大损失。
王七麟提前撤出战场的决定是对的。
倭寇船队或许没有能打得过他们的高手,可是有能给他们制造麻烦的能力。
这或许是他们杀手锏,可惜没有用在王七麟的道法船上,而是用在了海外城船只上。
海域火焰熊熊,燃烧的厉害,烧起了烟尘也烧起了水汽。
浓重的烟灰味与脏兮兮的水汽很快包裹了道法船,让人很是难受,逼的王七麟御船后退,绕过这片海域才好受一些。
海浪此起彼伏的翻涌,他们接着又看到了尸首和残肢断臂。
这同样是战场的残留物,它们被海浪推涌到了前方海域,然后被一些闻讯而来的大海鱼所截获。
诸多大小鱼在争夺海面的尸首,它们张开嘴,月光之下能看到锋利的锯齿状巨牙。
看着鱼儿们像饿狼一样撕扯着一具具尸首分而食之,胖五一面色惨淡:“我以后不吃鱼了。”
王七麟说道:“那你就准备饿死吧,咱们后面肯定少不得吃鱼度日。”
这下子其他人也面色惨淡:“七爷,你还要继续去远海吗?”
王七麟道:“咱们得找一条龙,邀请这条龙入主九洲,去保佑九洲风调雨顺。”
谢蛤蟆抚须道:“无量天尊,七爷所言极是。”
“可是咱们去哪里找龙呢?”白猿公无奈的问道,他看向大黄锤,“锤子哥,你知道哪里还有龙吗?”
“真龙。”徐小大补充道。
大黄锤苦笑道:“大洋深处应当有吧,穿越龙王漩所到的东海肯定有,至于具体在哪里老夫可就不清楚了。”
王七麟说道:“那咱们先去穿越龙王漩——皇爷,你还记得去哪里找龙王漩吧?”
大黄锤摇头道:“这个没有固定路线,只能靠撞,出海一直往南行驶,到时候等待大暴风的出现,穿越暴风进入风眼便能看到龙王漩。”
王七麟欣然道:“那咱们先去孤舟岛补充物资,然后便去追逐风暴找龙王漩!”
借助海浪的推动,他们回程速度快了一些,黎明破晓之前便看到了孤舟岛。
今天孤舟岛的码头上分外热闹一些,人来人往的身影急匆匆。
码头外有破损的福船,也有大片的血迹。
昨夜一战,海外城估计损失不小。
看到他们乘坐道法船归来,有人目呲欲裂的从邻近船上扑下:“听天监的狗杂种,你们还敢回……啊!”
他没有落下,身在半空便吃了辰微月一记冲天炮,人挨了这一炮后直接又飞了起来。
我要飞得更高……
看到他们身影,两旁船上纷纷有人阴沉着脸看来。
但有先前高飞那人的下场做榜样,倒是没人敢找他们麻烦。
留在码头上的人却也不肯让他们上岛,一个个将码头堵了起来,用愤懑怨毒的眼神盯着众人看。
南海仙翁等人闻讯而来,总是脾气很好笑眯眯的老爷子脸色阴沉的能滴下水:
“王大人,听天监可真是好手腕,引我们去对付东瀛倭寇,你们却中途撤走,让我们当了替死鬼,厉害,高明,够心狠手辣!”
王七麟愕然道:“老仙翁可是昨夜没睡好觉?”
小护法木之交怒道:“王大人这话什么意思?”
王七麟说道:“据说老人家睡眠不足容易说胡话,你看你家老仙翁这不就在说胡话吗?”
南极仙翁罕见的露出暴脾气——估计昨晚天海盟损失惨重。
他厉声问道:“王大人是不想对昨夜的事负责任了?”
王七麟不悦的说道:“老仙翁说话请三思,这话说的有些暧昧了,若咱们是在九洲,这可以治你一个调戏朝廷命官之罪!”
“论罪当诛!”胖五一抢着配合他。
徐大很不开心。
狗腿子这种活都有人抢,什么世道!
南海仙翁可被他们气炸了,他一挥手中拐杖就要发飙。
王七麟说道:“本官这话有什么问题吗?昨夜本官确实遭遇过倭寇船队的包围,但与你们何干?本官可曾发出求救信号让你们来施以援手?”
南海仙翁一怔。
王七麟又问:“即使本官当时求援,可那时候大海茫茫,你们又怎么能听到本官的求援消息?”
“即使你们能接到这求援消息,又怎么能及时赶过去救我们?”
徐大终于逮到了配合他的机会,说道:“嘿七爷,你不说大爷还忘了这茬子鸟事,咱们被倭寇的船阵包围已经够古怪的了,孤舟岛上的船却又能包围倭寇船阵,这不是更古怪了?”
王七麟失声笑:“这有什么好古怪的?老仙翁们准备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呢。”
“可惜他们没有想到,这蝉是很警惕的,一有风吹草动就飞走。螳螂也能飞,但不擅长飞,所以它便被黄雀给逮着了。”
“当然螳螂是大刀客,回首掏了一刀把黄雀给掏疼了,引的黄雀在发飙呢。”
木之交冷冷的看着他们问道:“王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王七麟说道:“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就别在这里说乡野故事了。你们没必要搞恶人先告状的把戏,这套把戏对我们听天监也没用。”
“昨夜是你们先将我们要离开孤舟岛去海眼看登天台的消息通知给了倭寇是么?”
“当时我们所在渔船的船老大是你们安插的谍子,倭寇对我们发动突袭,他便放出信号。”
“你们后来以摧枯拉朽之势杀到,并不是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而是想要坐山观虎斗,等到鹬蚌相争之后,再去渔翁得利!”
南海仙翁淡漠的说道:“王大人在说什么,恕老朽……”
“你们抵赖已经没用了。”王七麟摆摆手,“衙门血案是老仙翁主持的吧?”
木之交等人勃然大怒,冲着王七麟一伙人开喷: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们自己破不了这桩血案,如今就来找人顶包替罪?”
“衙门血案是倭寇所为,昨夜我们本来正是想要帮你们去抓捕凶手,哪知道你们中途竟然跑了!”
南海仙翁摆摆手,他看到了大黄锤颓丧的低头,便猜到了真相。
他在孤舟岛上极有威信,挥手之后,众人立马闭嘴。
就好像一把快刀切断了声音。
老头子问大黄锤:“你都与王大人说过什么胡话?”
大黄锤苦笑道:“仙翁,咱们做的事纰漏太多,人家王大人早就把一切都摸透看破了。”
木之交说道:“皇爷这是说什么话?我们怎么弄不懂你们的意思呢?”
我们,你们。
海外城内部认为大黄锤选择听天监站队,于是迅速的将他踢了出去。
王七麟不耐烦起来,道:“敢作敢当才是好汉风范,本官还以为你们海外城里的人有一条算一条,都是好汉子,没想到一个个全是滑头,让人失望!”
“还有,本官这次回来不是要定你们的罪责,而是给船做补给,我们要去找龙王漩,穿过龙王漩去找归墟!”
南海仙翁皱起长眉:“你们要去找归墟?那你们来我们孤舟岛——压根不是为了定海道衙门的血案?”
王七麟摇头:“本来想顺便查了这件血案,给为国捐躯的朝廷命官们主持公道。但是现在看来,朝廷命官们竟然想要割让国土向倭寇媾和……”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虽然这是朝廷的旨意,可是不管什么时候什么情况,向外族割让国土都是中华子孙绝不能做的事。”
“所以这案子本官不管了,本官继续去完成既定目标,寻找归墟、寻找真龙……”
“你想当皇帝!”有人忍不住叫道。
王七麟不屑的瞥了他一眼:“觉悟真低!你以为真是找到一条龙就能成为天子吗?”
“王大人找龙,是要给九洲疏通风道水道,来庇佑天下风调雨顺。”大黄锤补充说道。
码头上和船上的人纷纷侧目,多数人不信,嘀咕道:“还真有为苍生为百姓着想的清官?”
王七麟对南海仙翁说道:“老仙翁,让开路吧,我们只要补给。”
南海仙翁面沉如水。
他负手看向道法船又看向海洋深处。
朝阳正在升起。
又是一天到来。
银白如霜的海面变成了红胜火。
他缓缓的点头说道:“王大人,咱们本是陌生人,那么以后也做陌生人,挺好,是吧?”
王七麟笑了笑道:“咱们余生不会再相见了。”
南海仙翁抱拳道:“那老朽在这里祝王大人平步青云、前途无量!”
他伛偻下腰,拄着拐杖如同寻常老人。
小护法等人纷纷跟随在后离开。
双方井水不犯河水了。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狂圣这边直接没有动静,但他把金童给带走了。
王七麟去牢狱,白胖子霍窝一行人还在。
看到他进来霍窝吓尿了,说道:“王大人,金童离开与我等可没有干系,就在刚刚狂圣大人把他给提走了,我们想阻拦他来着,可是我们本领低微……”
王七麟摆摆手道:“不用说了,我们听天监要从孤舟岛上鸣金收兵了,你们也可以离开这里了。”
他顿了顿又说:“之前如有得罪,那便得罪了。”
霍窝急忙叫道:“王大人别啊,你们怎么突然要走了?那您答应过我啊,要把我……”
王七麟说道:“我若是回大陆,自然把你带回去,可我不回九洲大陆,我要深入大洋去寻找归墟。”
霍窝急忙拍胸膛道:“大人我也可以去帮你寻找归墟,我我我,我虽然修为不甚高深,但我啊不,但小人可以给您打杂。”
“而且小人是这岛上的商户,有一艘三桅杆大船,您要去远海,怎么着也得需要大船吧?再说,小人手下有几个疍民很有水性,或许在关键时候给您派上大忙!”
为了能蹭上王七麟的保护伞,他是费尽心思了。
王七麟笑吟吟的看着他问道:“怎么了,你在岛上仇敌挺多?”
霍窝苦笑一声。
王七麟道:“你如果想要跟我去往深海也行,但我这一趟远行未必还能活着回来……”
“没关系。”霍窝急忙表忠心。
他手下的汉子大金耿直的说道:“反正咱留在这岛上是个死,跟着您好歹还有生还的可能。”
乔掌柜的呵斥道:“大金,别乱说话。”
大金嘀咕道:“这是实话,实话都不让人说?”
王七麟将他们全放了出来,这样有了霍窝带人操劳,他们轻松下来。
霍窝本就是商户出身,手上粮食补给充足。
他也没有夸大其词,他们确实拥有一艘三桅杆大船。
王七麟让他们尽情携带粮草和淡水,霍窝苦笑着摆手:“王大人这就是有所不知了,淡水用不着带太多,这天太热了,封存在水桶里头的水很容易变质。”
“粮草也是一样的道理,干粮还好说,鱼干肉干也不容易坏,蔬菜水果不行。”
王七麟想起梦中学到的知识,说道:“单纯带淡水确实容易变质,但可以往里掺和上酒,淡酒的保存时间会长许多。”
“或者往水桶里倒上一层油,然后在水桶下端开个出水口,这样也可以延长水的保质期。”
“至于蔬菜水果更简单,全晒干风干它们,另外带上一些活的鸡鸭鹅,它们可以吃鱼虾蟹存活很久,这比肉干可要好多了。”
霍窝钦佩的抱拳说道:“没想到大人还是远洋出海的行家!”
采买粮食、收集淡水都是简单事,麻烦的是晒干蔬菜和水果。
他们又在岛上待了半个月,等到老渔民观测天气给出海上迎来好日子的时候,他们才拔锚开动。
王七麟没有启用道法船,这座三桅杆大船舱位极大,可以储备足够的食物和饮水,于是道法船被当做了救生船。
观风卫一行人对这艘船很是满意,他们的活动空间和休息空间大增,在海上的日子便舒服许多。
听着他们的赞叹霍窝感慨:“诸位大人有所不知,小人本来有一艘奇船,能以尺木驱动,若是那艘船还在,那不管海上风浪多大,咱还不是如履平地?”
“陆地行舟么?”徐大调侃。
霍窝知道这货是个浑人,不敢随意跟他说话担心得罪他,所以被他调侃后便提了提肛跑路了。
徐大无聊,问王七麟道:“咱真就这么离开孤舟岛?衙门的血案不管了?”
王七麟说道:“你放出青蚨虫,把咱们查到的真相告知听天监,至于到时候朝廷怎么处理岛上的事,那就不关咱们的事了。”
这岛上的事是一件烂摊子。
“我本来确实想给定海道衙门上下主持公道,可这伙人是因为出卖国土收买贼寇而被岛上人杀害,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判罚他们。”王七麟摇头。
听到这话霍窝倒是又插进话来:“七爷,定海道衙门的官吏们可不只是要出卖国土收买贼寇,他们平时就跟贼寇有牵连!”
“其实我们联手不光做掉了衙门上下,还把中原来的唐门子弟一起做掉了!”
这消息王七麟倒是刚刚知道,顿时脸色微变。
霍窝急忙解释:“但我们也是没办法,定海道衙门平日里就跟东瀛贼寇眉来眼去,暗地里勾结在一起,他们与我们海外城的人八字不合,一直想借东瀛贼寇将我们杀个一干二净。”
“东瀛贼寇想要买岛的念头,就跟他们有关,他们一直在居中撺掇这件事——目的是两头吃好处。”
“若是孤舟岛落入东瀛人手中,他们便不必飘零海外,同时东瀛人答应若能够得到这座岛的控制权,可以给他们丰富报酬。”
“为此定海道衙门一直在偷偷资敌,他们过年前甚至勾结了唐门,从唐门购买性灵船给东瀛人!”
王七麟听到这里颇为诧异:“唐门有性灵船?噢,你所得到的尺木,就是来自于唐门的性灵船?”
霍窝点头:“对,不过唐门的性灵船中,只有一艘是蛟龙船,其他几艘是鬼船,他们能够封水鬼进船,以水鬼驱船而行,很是厉害。”
坐在桅杆上的谢蛤蟆睁开眼睛,道:“无量天尊,江湖盛传多年前锦官城鬼门开,唐门获得了一批鬼船工,看来此传闻是真的。”
王七麟记得也有这回事,他遗憾的说道:“可惜这里隔着蜀郡太远,否则咱们应当杀回去找唐门要两艘性灵船的。”
现在说这话已经没意义了,他纵身飞上居中的主桅杆,喝道:“出发,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736.天机的际遇
当天,王七麟就看到了大海和星辰。
他们行驶在海上,想不看到海面都难。
而当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到了夜里月亮升起,漫天都是灿烂星辰。
王七麟站在船头仰望星空,这一刻他惊呆了。
大海无边无际,苍穹更是无边无际。
夜色那么黑,显得星辰那么亮。
繁多的星辰密密麻麻的洒落在夜空中,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星辰并不在同一层面上,它们之间存在着起伏落差,奇妙的错位落差。
赤橙黄绿,色泽缤纷。
王七麟感觉星辰就像糖球,被染上了颜色的糖球,很漂亮很可爱。
星光落在海面上,因为圆月变残月,这一夜的月光不再皎洁绚丽,而是变得安静灿烂,倒映着无尽星光。
海面波浪起伏,便有星光摇曳。
于是王七麟抬头看是漫天星辰,低头看是星光烂漫。
他看的时间久了,有那么一刻竟然精神恍惚起来,他分不清哪一片是天,哪一片是海。
他把徐大叫过来一起看,徐大看了一会后猛的踉跄起来,跟喝醉酒一样。
王七麟欣喜的说道:“是不是、是不是?你是不是分不清天地了?”
徐大趴在船上叫道:“呕,大爷是忽然晕船了!”
王七麟遗憾的叹气。
这怂!
谢蛤蟆坐在栏杆上抚须看两人,满脸微笑。
如同看着俩傻儿子的老地主。
之后的夜晚,随着日子接近月底,残月越加的清晰,每当天气晴朗,他们都会看到无尽星辰。
有一夜的星辰格外灿烂,王七麟半夜醒来去船舷撒尿,低头一看感觉自己是漂在星河中。
银河倒影浸星辰,明汉无光影太清!
他想起梦里听过的猴子捞月的故事,于是便讲给众人听,他本意是讲完之后就要感慨一句,说他以前以为这只是故事,现在才知道这可能是真的。
结果白猿公听完后恼了,跳起来说这是侮辱他们猴族,侮辱他们智商,他们不至于把井里的倒影当成月光。
绥绥娘子一句话让他闭嘴了:“你们伴剑猿是猴族吗?”
白猿公愣了愣,说道:“不是。”
绥绥娘子便悠悠说道:“那你着什么急?”
白猿公嘴角抽了抽,又愤愤的说:“傻猴子!”
他们互相开着玩笑,大船向着南方默默行驶。
起初海水是碧绿色,几天后变成湛蓝色,又过了几天,海水变成了淡黑色。
王七麟从出海那天就担心会遇到大风暴,结果他们出海十多天都没有遇到大风,更别提海上风暴。
在他想来,越是深海浪头越大才对,这是他梦里的经历。
可是并没有。
越到远海,海面越是平静,有时候海洋上一点风都没有,海面古井无波竟然恍若高山包围中的湖面。
安静的如同一面镜子。
这让王七麟难以置信,他将在梦境中所学到的海洋知识讲给众人听,众人听后纷纷笑。
有人质疑他是杜撰的,也有人问他这是从哪里学到的知识,他只能悻悻的说是从梦里。
于是大家伙笑的更厉害了,以至于船上的空气都变得快活起来。
王七麟这时候开始意识到,或许自己的梦境就是一场非凡的梦境而已。
他不必执着的去寻找这个梦境的根源,它没有根源,没有依据。
仅仅是一个梦。
九洲不在他梦中那个地球上,两个世界只是有些历史相似处罢了。
他想要将这个梦给忘掉,可是谢蛤蟆却找到了他,突然问他:“无量天尊,七爷,老道记得你偶有惊人之语,我们问你的时候,你便说是你梦见的,现在这里没有外人,你能不能告诉老道真话?”
王七麟说道:“我那就是真话,我知道的一些知识确实是我梦境中学到的。”
谢蛤蟆问道:“那你在梦境中,都梦到了什么?能否给老道从头到尾的说说?”
王七麟笑道:“道爷,这没法说,因为我梦到了一个世界,跟咱们九洲万千不同的世界。”
听到这话谢蛤蟆猛的身躯一震,他瞪大眼睛激动的问道:“你的梦境中有另一个世界?那你觉得我们自己、我们所处的世界,这一切是否是真实的?”
这个问题问的王七麟一个劲眨眼睛,他说道:“道爷你这话可是够哲学的,你是要与我讨论哲学吗?”
谢蛤蟆听了这话也开始眨眼睛:“什么是哲学?”
王七麟说道:“这个问题本身就很哲学,哲学就是需要你自己去思考去顿悟的一门学问,关于世界来自哪里、我们来自哪里、时间是怎么诞生的、万物发展又将去往何处,时间的归宿是什么……”
谢蛤蟆听后欣喜的惊叹道:“七爷,没想到你还真是有学问,连这些事情都知道?”
徐大从旁边经过,听了他们的话便笑了:“这不是学问,这是扯犊子!”
谢蛤蟆摇头道:“你区区一个秀才,哪里懂的什么是学问?你只是会读书而已,还不到做学问的地步。”
这话让徐大很生气,他用一个时辰的滔滔不绝来跟谢蛤蟆进行辩论,最终论证了自己确实只会读书并不会做学问……
王七麟看着两人斗嘴简直笑尿了,徐大只有聊女人才能胜过谢蛤蟆,其他的任何方面都会被吊打!
谢蛤蟆将徐大给喷走之后正色看向王七麟,说道:“七爷,老道知道你心底一直有个疑惑,那便是老道为何会追随在你身边,是吗?”
“不是因为他帅吗?”路过的胖五一说道。
谢蛤蟆给他一脚将他从船头踢到了船尾:“我们说个话怎么这么难?你们能不能不要老是打断老道?”
胖五一爬起来委屈的说道:“船就这么小,大家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不能从你们身边路过吗?”
谢蛤蟆腾身飞上了桅杆顶上,单脚站在桅杆顶端,大船晃荡,可他身躯却不动如山。
王七麟知道他有话对自己说,便也跟着飞了上去。
此时正是落日时分。
艳阳西斜,当真是天连春水碧,霞借夕阳红。
半边海水都是夕阳红。
王七麟看着这道赤红海水,等待着谢蛤蟆的话。
谢蛤蟆说道:“咱们也算行走过江湖,你有没有发现一件古怪的事,关于老道的身份所知者似乎甚少?”
王七麟点点头。
谢蛤蟆又说道:“老道年轻时候自然没少闯荡过江湖,也自然没少在江湖上留下名号,只不过那是一个甲子前的事了,一个甲子之前,老道便退隐了江湖。”
王七麟吃惊:“六十年前?不对吧,那你与大黄锤一起去什么奈何礁总不会是六十年前的事了吧?”
谢蛤蟆笑道:“老道是六十年前退隐江湖,可不是六十年前便再也不与人去接触。”
“过去六十年,老道去过极北冰原,也来过南海群礁,还到过西方荒漠,默默无名,先是为了寻求一个答案,后来寻找一个人。”
“其中我所寻求的那个答案,是我师兄曾经被难住过的一个问题的答案!”
“而我所寻求的那个人,则是我师兄让我找的人!”
王七麟说道:“这个人就是我?”
谢蛤蟆有些忧愁的叹了口气:“老道不能确定,老道希望这个人是你。”
桅杆下有人好奇的问道:“道爷当年行走江湖用的是什么名号?”
“你还有个师兄?你师兄叫什么?”
“他与你一样厉害吗?能打得过我师傅吗?”
一连串问题像机关枪子弹一样往外喷,一群人在下面仰头看。
谢蛤蟆低头要发火,白猿公无赖的说道:“这船就这么大,你们还站在高处说话,这简直就跟寺庙高处挂个钟一样,我们也是被迫听到了你的话。”
王七麟说道:“道爷,这些事是机密吗?”
谢蛤蟆闷闷不乐的说道:“倒也算不上机密,只是让旁人知道未必合适。”
金身罗汉走出来说道:“阿弥陀佛,有什么不合适的?你这臭道士就是瞻前顾后,可没有你师兄的洒脱!”
他接着往四周说道:“这老道士当年名叫天机,他师兄名为神机。”
“田鸡?”胖五一一愣,随即笑了,“难怪道爷叫谢蛤蟆,原来他本名叫谢田鸡啊?可不是嘛,田鸡就是蛤蟆!”
王七麟对这些八卦没有兴趣,他感兴趣的是谢蛤蟆一直待在自己身边的目的。
他试探的问道:“道爷,你可别跟我说,你找的人是你师兄的转世或者啥的……”
“当然不是!”谢蛤蟆翻白眼。
王七麟松了口气,他真怕谢蛤蟆这会给他整出点阴间的活。
谈到师兄,谢蛤蟆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我师兄是厉害人,论起修为来,他比厉害到天上了。他在一甲子之前便突破后天进入先天,当年太祖皇帝能起兵成功,还得多谢他的协助呢。”
说到这里他又摇头:“可是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说来可笑,老道都记不得当年故人的相貌。”
“还是继续往下说吧,”他笑了笑,“老道的师兄天纵奇才,他突破先天之后修为继续精进,最终进入一个世人所不了解的境界。”
“百年来他是老道所知晓的第一个进入这一境界的人,第二个便是你所知道的孙禅师了。”
“老道的师兄进入这一境界后,当天找到我,说要外出大海去寻仙问道。”
“后来又有孙禅师东渡大海,世人都以为他去了扶桑,但老道知道他只是途经扶桑罢了,他最终目的一定与老道的师兄一样,是要去寻仙问道!”
王七麟说道:“洛英雄说的是真的,穿过龙王漩是传说中的东海,这东海之中有仙山也有仙人?”
谢蛤蟆说道:“海外确实有仙人,但却不是洛英雄说的那些人,那些顶多是海外异族而已,算不得什么稀罕人,老道当年跟随师兄便见过他们。”
“我师兄和孙禅师要找的是真正的神仙!”
王七麟问道:“真正的神仙是什么样?”
谢蛤蟆沉默了一下,回答的并非他的问题:“世间确实有神仙,老道跟随着师兄曾经见过他。”
“他与师兄说了一席话,之后师兄就变了,他变得失魂落魄,甚至逐渐疯狂!老道对此无可奈何,最终只能带他返航陆地。”
“七爷你知道的,老道有一些奇门遁甲、风水堪舆、四柱卜算之能,其实这都是我师兄教导的,是老道跟随师兄随便学到的一点东西。”
“而我师兄才是真正精通这些术法之人,他的玄术造诣不能说是冠绝古今,但确实是古往今来最顶尖的那一拨人,只是他还未能来得及开宗立派便疯了!”
“疯掉之后,老道带他从海上回陆地,期间他一直在卜算,有许多术法来卜算,甚至有些术法是老道闻所未闻的。”
“最终他告诉老道……”
“让你去伏龙乡找我?”王七麟忍不住说道。
谢蛤蟆道:“没有那么精准,他给了老道一个时间和一个地方,让老道去找一个异常人。”
“这个时间便是我遇到你的那一年,这个地方就是吉祥县一带,而这个异常人,我师兄并没有点名太多,但老道在你的家乡一带了解之后,发现你们那里的异常人就你一个!”
王七麟愕然道:“我当时怎么异常了?”
谢蛤蟆笑道:“你当时没有异常,但你小时候很异常!”
王七麟也笑了。
他小时候确实很异常,他曾经多次被村里人当做鬼上身,之所以没被村里人当妖魔转世给焚了全靠他命大加上深得苟道传承。
谢蛤蟆说道:“于是老道便去找到你,然后小小的用了个诡计,便跟随在了你身边。”
王七麟问道:“那你跟随在我身边到底是要做什么?是要我治好你师兄的疯病吗?”
谢蛤蟆怅然道:“治好我师兄的病?去哪里治?我师兄已经没有了。”
王七麟说道:“对不住……”
“他没有了,不是死掉了,就是好像被人抹掉一样,在我的面前一点一点的没有了!”谢蛤蟆打断他的话说道。
这话把王七麟给说懵了:“你你说什么?”
谢蛤蟆说道:“就在我们要登陆岸上之前,我师兄将卜算到的消息告诉我,然后他就在我面前一点点的化为虚无,就这么没有了!”
他挥动长袖指向海面,海水飞起化作人形。
但随着他撤掉力量,这个水人从头开始消弭,落入海中,无影无踪。
看到这一幕,满船皆震惊。
一个修为超脱于先天境的大宗师,竟然会突然消散,这超出了众人想象。
胖五一跃跃欲试,他伸着手想去试试谢蛤蟆是不是发烧了,被烧的说胡话。
但是他不敢。
这时候的谢蛤蟆分外冷漠,这是胖五一从未见过的谢蛤蟆。
老道士扭头看向王七麟,说道:“在消失之前,我师兄已经疯了,他嘴里一直喃喃说‘都是假的’、‘没有我没有你没有万物’这类的话。”
“除此之外,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任是老道怎么招呼他都没用,他看都不看老道一眼,只有最后关头将一道天机留给老道。”
王七麟说道:“你循着这道天机,最终找到了我,你希望我能回答你的问题?”
谢蛤蟆郑重其事的点头。
王七麟问道:“那这个问题是什么?”
谢蛤蟆听到这话忽然很是失望,他凝视着王七麟看了好一会,最终摇摇头怅然道:“或许你也不知道答案。”
他说完这句话后越发失落,一甩长袖飘然落下,满脸黯淡的钻进船舱。
之后几天他也不吃不喝,只是无声无息的躲在自己的船舱房间里。
王七麟想进去看看他,但是推不开门,他封闭了这道门。
绥绥娘子想要强行破门,王七麟拦住了她,摇头道:“让道爷自己安静一下吧,他既然封了门,那就是不希望被外面所打扰,咱们还是别去惊扰他了。”
因为谢蛤蟆不明不白一席话,也因为他透露出的磅礴信息,同时因为他闭门不出,三桅杆大船上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闷。
大家伙不知道该说什么,偶尔开口,却发现彼此都没有交谈的兴致。
海面还是波澜平静,万里无云。
海上没了风,那大船则没了前行的动力,他们就得自己划船。
还好霍窝带的水手很出色,驾驭这艘大船绰绰有余。
而且他们还带着一些疍民,疍民们夜观星象,总能指挥大船往正确的方向行驶。
这个正确的方向可不是单单往南,有时候他们要去找岛屿补充淡水。
船行海上多日,他们已经不知道飘荡到了哪片海域,可是一直没有碰到大风暴。
而且这一次也迟迟没有找到有淡水的岛屿,船上的水资源开始枯竭,气氛更加沉闷、沉重。
王七麟问过疍民了,疍民们也没有来过距离大陆这么远的地方,以往有不少人深入过大海,可是这些人绝大多数无法找到归程。
他们只能永远的飘荡在海上,或者死于海兽侵袭,或者死于断粮断水,或者死于孤独发狂。
当然也有极少数的人有幸回归,他们留下了许多传说,在这些传说中,确实有说法是有一片遥远的海域广袤无边,这海域永远平静没有风浪,在疍民先祖的传说中,这片海域叫做镜海。
就在他们孜孜不倦寻找岛屿的时候,终日坐在桅杆上参禅的无风长老睁开眼睛缓缓说道:“起风了!”
风来的很急。
小风变大风,大风变狂风。
长久以来万里无云的天色陡然大变,阴云像华盖般从南北两个方向一起涌动。
海浪澎湃的翻滚,大船上未能及时固定的桌椅木桶被摇晃的飞了起来,伴随着拍案惊涛落入海中!
随着两片阴云汇聚,轰隆一声闷响,有大雨哗啦啦的落下。
徐大抱着桅杆急忙指挥众人去收拾家伙什接水。
王七麟看向远方。
似乎就在两片阴云汇聚的地方,一道妖风拔地而起,它连天接海,庞大无匹!
霍窝面色大变:“海龙卷!”
737.陌生的海
寻常人避而不及的海龙卷,却是王七麟如今求之不得的机遇。
他要霍窝指挥大船前往海龙卷。
霍窝知道他们来海上的目标,可是事到临头他却大为恐惧,指着远处向天而起、势拔五岳的庞大海龙卷叫道:“七爷,咱们好好的活着不行吗?咱们的船压根进不去它的风眼,咱的船会散架的!”
此时大船就已经很危险了。
前些天来海面平静的像镜子,甚至比内河的河面还要安宁。
可是这一刻海洋向他们露出狰狞一面,倒卷的海浪打着旋冲船而来,简单一艘木船仿佛成了整个大海的仇敌,仿佛海洋怒气单单在冲他们发泄。
大黄锤脸上露出一丝惶恐,但他告知王七麟:“相比穿越龙王漩后所碰到的巨浪,这不算什么,你看咱们碰到的巨浪最高也就数丈之高,龙王漩另一面的东海浪花能有数十丈高,拍到船上船就散架!”
王七麟却是铁了心要冲海龙卷。
他抽出刀对霍窝喝道:“这艘船足够牢靠,你放心穿行风暴去找风暴眼,绝不会出事。但你如果拒绝执行我的命令,那我让你现在就出事。”
霍窝被巨浪给吓破了胆,他声嘶力竭的叫道:“那七爷你杀了我、杀了我们弟兄便是,我倒是宁愿在你手中死个痛快,也不想去风暴里头看着船解体下水被呛死!”
他表现出的光棍精神不是假的,往前一挺胸膛,直接冲妖刀就去了。
这让王七麟还真是挺无奈。
他收起刀说道:“霍老板,你连死都不怕,还怕……”
“我怕受折磨呀。”霍窝绝望的叫道。
他愿意跟随王七麟出海,就是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但事到临头他还是后悔了。
本来按照他的预测,此次出海远行虽然危险,但王七麟这边高手辈出,应该有那么一点可能能够让他保住狗命。
此时他摒弃了奢望,一道海龙卷那么大,他们连人带船在人家跟前就像一泡屎一样,人家一个搅和就把他们给冲走了!
谢蛤蟆从船舱中穿出,喝道:“无量天尊,你们御船接近海龙卷,到时候我们自己以小船闯入风阵中,到时候你们大船可以继续前行。”
他眯着眼睛看向海上,指着风阵吼道:“吹来的风虽然很猛烈,可是风脉不是一道,而是两道,那么老道推断无误的话,前方海上有一座岛屿,是一道风脉冲过岛屿被劈成了两道!”
这话可算是把霍窝的求生情绪拉满了,他咬咬牙对手下人吼道:“出行!”
大船被海浪不断抛飞,老疍民亲自掌船舵,以船底切着浪头勉强前行。
金身罗汉浑身冒起金光,一个箭步扑出去,率先冲着海龙卷准备趟路子。
事到临头,海龙卷一分为二,它们个头不变依然拔海而起势拔五岳,可身材纤细许多。
王七麟见了大喜,指着海龙卷叫道:“冲进去,趁这个机会进龙王漩!”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海龙卷分成两个,导致每一个的风量都变小,这样大船切过的时候能安全一些。
可是这种情况下木船行驶极慢,他们好不容易往前爬了爬,两个海龙卷汲取风力和水势又重新膨胀,很快变成了两个与之前那海龙卷一样大的超巨!
一点金光从中冒出,金身罗汉踏海狂飞归来大叫:“转向,快跑!这不是龙王漩,这就是寻常的海龙卷!”
没人会怀疑金身罗汉的话,明白这点后霍窝表情都扭曲了,赶紧挥手叫道:“快跑快跑快跑!”
沉一摁住他叫道:“阿弥陀佛,等等我师傅,我师傅还没有上来呢!”
他又回头喊:“师傅你赶紧回来,你别上船了,你就在船前头给我们平浪头,这海浪太大了!”
海浪确实太大了,不过还好木船保养得当,之前日子里又没有被海浪摧残过,这样船只承受能力还很强,顶多被海浪给掀打的咯吱咯吱响,倒是迟迟没有解体。
雨势渐增,噼里啪啦砸在船上,整个海上起了浓雾,让他们难以看清远处。
风雨一直持续到晚上,逐渐的阴云散开、风势停歇,他们离开镜海,抵达了一片新的海域。
这片海域与寻常的海一样有波澜涌动,有浪花翩然,但它与寻常海不一样的是好像一片生机勃勃的草原或者林地,它的海面之下有唧唧虫鸣声!
王七麟等人惊呆了,他们还是第一次在海上听到虫鸣声。
这不是幻听,这声音是实实在在的!
无数小虫藏在海下,当大船破开海浪行驶过去的时候,它们受惊会消弭声音,可是等到大船离开他们后头又会响起这些唧唧声。
又是一轮圆月挂在夜空中,这轮月亮比他们去海眼时候看到的还要大!
好像海上升起了一座圆形高山!
月亮如此之大、如此之白,让他们情不自禁的想到了大雪山。
而且到了如今,海上温度确实更低了,以至于徐大要抱着八喵来取暖。
谢蛤蟆走出了房间,但众人发现他与以往不一样了。
具体哪里不一样没人说的清楚,只是他们不敢再去随意开他的玩笑,徐大也不敢在他面前自称‘大爷’。
王七麟还算欣喜,这场暴风雨来的挺好,不光把谢蛤蟆给逼了出来,还给船上带来了足够的水。
绥绥娘子飞起上桅杆,她伸出纤纤玉手指向前方喊道:“那里有一片绿色!”
众人顿时欣喜若狂,连谢蛤蟆都忍不住飞到桅杆上往前看。
有绿色,意味着有岛屿!
此时海面相对平静,大船前行速度陡增。
绿色出现在了王七麟眼中,又逐渐出现在其他人眼中——修为越高的人看到的越早越清晰。
等到连徐大他们都看到绿色,王七麟皱起了眉头。
他们不是碰到了岛屿,这片绿色太大了,而且不光海面上是绿色,海水下也是绿色。
磅礴的绿色。
诸多绿色在水中在海面上缓缓跳动,这不是岛屿,是许多绿色小虫。
就像萤火虫。
但萤火虫只有尾巴发出绿光,这小虫却是浑身晶莹透绿。
谢蛤蟆轻叹道:“无量天尊,这是海星啊!”
王七麟苦笑道:“道爷,我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海星——算了,你说这是海星这就是海星。”
他还唱了一首歌:“一闪一闪亮晶晶,慢海都是小星星,漂在海上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
八喵听着歌瞪大眼睛:“喵喵喵!”
无数晶莹剔透的绿色小海星在海里游荡在海面跳动在海上缓飞,然后逐渐的海里亮堂起来。
淡淡的绿光变成了柔和的白光,好像海底下忽然通电开灯了。
这又是一幕神奇的景象,众人趴在船头船尾和船舷往下看。
有的白光缓缓飘起,这就像是一个个雪白的灯泡从水中升起。
王七麟仔细看去,才发现这是海贝,大大小小的海贝!
最大的海贝得跟人的脑袋差不多,小的海贝则没的说,有的比拇指肚还小。
海贝张开壳吃绿色小海星,正是这个机会露出了壳中的软肉和雪亮的珍珠。
他们被无数的夜明珠给包裹住了。
霍窝见此大叫:“发财了发财了!”
随着他喊叫,海贝受惊纷纷闭合壳子重新沉入水中。
但沉入水中的是围在他们船只四周的海贝,稍微远一点的海贝便还在游动着捕食。
这些海贝很厉害,会吐水,有的浮在海面上张开壳子游行,途经小海星便都吞了下去,有的则在海面上用水喷小海星。
水柱显然很有力量,一下子就能将几只小海星给砸落下来,然后它们再去优哉游哉的进食。
他们四周的海面都是绿色与白色,他们前方是雪白的大月亮,这是王七麟梦里和现实中都未曾听说更不可能见过的海洋。
借助皎洁的月光,他还看到远处海面有阴影在飞起,此起彼伏向着月亮飞翔。
这让他更是高兴,指着这些阴影说道:“看,有鸟!”
只要有鸟,就说明附近有陆地!
徐大欣喜的说道:“七爷,咱先不着急去找岛子,咱先发财,实不相瞒,大爷有个发财的妙计……”
“徐爷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王七麟调侃他。
海贝里头多有夜明珠,这是在九洲价值连城的宝贝,他们去过的地方可不少,但只在祯王府见过类似的东西。
可是海贝很机敏,船只一旦靠近或者有人发出声音,它们立马闭壳往水下钻。
疍民们穷怕了,纷纷跳入水中去捞取海贝。
他们知道自己拥有这东西后,那一旦回到陆地就可以成为大富豪,就再也不用在海上风里来浪里去的吃辛苦饭。
可是要捕捞到海贝不容易,他们入水游泳会带出水流,而海贝过于敏锐,环境中的一点变化就会让他们受惊的逃窜,以至于疍民们入水后却没什么收获。
倒是霍窝更冷静,他往海上撒网!
网子撒下去,一片海贝全被他给捞了上来。
他正要狂喜,可是渔网所在的海面下起了光雨。
海贝发现自己被捕捞起来后纷纷张开壳子吐出了夜明珠,绝大多数夜明珠能从网眼里掉落。
但好歹还有大个头的夜明珠留下,霍窝一网收罗上来五个大夜明珠,最大的足足有他拳头那么大!
等他回到九洲,这个夜明珠足够养活他三代!
他却很会做人,五个大夜明珠一个没留,先给了绥绥娘子,又给了王七麟和金身罗汉等人。
金身罗汉视金钱如粪土,他接走后欣赏一番,便又还给了霍窝。
霍窝连连摆手:“大师你留下便是,嘿嘿,这里还有的是夜明珠,如果不是这些海贝会吐掉夜明珠,那咱早就全有了。”
“不过它们会吐掉夜明珠也没事,你看我换个小眼渔网,到时候一网子咱船上每个人都能分到一百个!”
说到海贝吐掉夜明珠这回事,他还很生气,从网子中摸出一个海贝用刀子掀开,直接剃掉上面的肉塞进嘴里吃。
他们过去日子里没少吃海贝。
就在这时候,水中安静下来。
谢蛤蟆最先发现这点,他猛的箭步跳入水中,不见他怎么动作,海水中哗啦一下子燃烧起熊熊烈焰!
火焰更清楚的照亮了这片海面,王七麟等人打眼看去,看到水中有些人正在抓着疍民的脚往下钻。
疍民们像是梦魇一样,瞪大眼睛一动不动,就这么被拖入海底……
金身罗汉也跳了下去,王七麟反应更快,一声‘剑出’,水下连连爆炸!
这些人影发现王七麟等人厉害,立马扔掉疍民以最快速度潜入海底。
谢蛤蟆和金身罗汉各自带回来好几个疍民,结果霍窝数了数,发现他们里面还是少了一个人。
事到如今,这个人已经不可能再被救回来了。
疍民们慢慢的才缓过来,他们抱着双膝缩成一团打哆嗦:“好好好冷!冷啊!”
“鲛人,这里有有鲛人!”
这时候远处海上传来了幽怨的吟唱声,声调古怪多变,丝丝缕缕,如泣如诉。
声音传遍海面,漂在海上的海贝听到后便下潜。
谢蛤蟆平静的说道:“不错,咱们遇到了鲛人,他们是牧海人,这些夜明珠海贝是他们放牧的牲畜,就跟咱们地上的人放牧牛羊一样。”
一个疍民顿时绝望起来:“鲛人心狠,我们族里有传闻,他们遇到咱地上人便不会放过咱们,他们会拆掉咱们的船,将咱们拖入水里给他们的牲口当食物!”
谢蛤蟆淡然一笑:“他们得有这个本领才行!”
这一夜他们没有睡觉,都在船上啧啧称奇的观看一幕幕奇景。
这片玄奇的海洋拥有太多能够倾覆他们意识的存在,于是王七麟大为奇怪:“为什么海外有这样奇怪的大海,却没有相关的传闻?”
疍民们摇头,他们部族里有过这样的传闻,但被当做传说。
谢蛤蟆说道:“因为能够像咱们一样离开镜海的人很少,到达这地方还能活着的人更少,而到了这里再活着回去?恐怕万中无一了!”
众人听出他话语中的凝重,却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后面几天答案出现了。
相比平静的镜海,这片海洋异常危险,海水色泽墨绿,每天不时有暴风雨来光顾!
海情很险!
除了暴风雨海里还有诸多杀手,王七麟当夜看到一些飞往月亮的阴影,那根本不是鸟,而是一种飞鱼。
这些鱼嘴巴很尖,个头很大,就跟脑袋上长了长矛一样,当它们成群结队出现的时候,木船必须得赶紧逃窜,否则整个渔船会被它们拆掉!
他们时不时还会碰到鲛人,这些鲛人就是谢蛤蟆说的牧海人,他们放牧大鱼和海兽,对木船毫不留情!
但绥绥娘子心狠手辣,她抓捕了一批鲛人给挂在船头船尾,这才让鲛人们望而生畏,不敢再来冒险攻击他们。
日复一日,船上氛围越来越不对。
霍窝等人彻底疲惫了,他们想要回到九洲,如果王七麟不允许他们回归,他们宁可拼命。
而他们之所以没有拼命,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回程,他们在海上迷路了……
倒是有时候他们会碰到小岛,这些岛屿都很美,王七麟按照诺言将藏身道法船中的社恐鬼白云间和他的灵宠黄鼠狼小双一起放了出来。
在他们完成补给、歇息足够后,他们乘船离开。
白云间带着小双笑着向他们摆手作别。
王七麟知道余生他们再不会相见。
终于又有一日,海上忽然再起龙卷风!
738.破碎虚空
这次的龙卷风格外古怪,它在海上行驶速度极快,而且它是跳动行驶,不是贴着海面寻常的掠动。
见此王七麟隐隐有了预感。
谢蛤蟆扶着船舷沉声道:“无量天尊,七爷,龙王漩到了!”
龙王漩出现于不经意间。
他们在海上漂泊多日,已经变得麻木起来,结果朝思暮香的龙王漩出现了!
海上风浪大的吓人,大船在波峰浪谷间颠簸,在狂野的海浪声和歇斯底里的风声中,木船发出随时要解体般的嘎吱声。
木船已经不堪重负,海浪太大了,恐怕大船随时都能倾覆!
这种情况下木船不可能去穿过龙王漩,于是王七麟放出了道法船。
众人沉默的准备登船,王七麟拦住他们说道:“道爷、娘子、徐爷,你们三个随我去东海,我们去探探路,其他人还是不要贸然前行!”
谢蛤蟆说道:“无风,你也来!”
金身罗汉双手合十笑道:“阿弥陀佛,老衲亦有此意,老衲一生多次寻东海而不得,如今有机会怎么能放过呢?”
道法船掠行,谢蛤蟆和金身罗汉在前面平复浪头,船只一路畅行进入龙王漩。
这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漩涡。
王七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感觉自己坐船在下山,船只绕着龙王漩不停环行,他不知道最终环行多少圈、也不知道从海面下降多少米。
总之最终他抬头看,天色将黑!
因为太阳和蓝天都被龙王漩所卷起的海水给遮住了,他们似乎是进入了海底。
关键时刻已经到了,王七麟沉声道:“待会咱们穿过龙王漩,大家不要有任何念头,一定要保持心灵空净!”
徐大哈哈一笑,他直接从衣服上撕下一条布绑在了脸上蒙住了眼睛。
道法船最终落到了龙王漩的底部。
然后他们感觉船身轻轻一震,接着落入海水包裹里。
接下来的过程很快,道法船又飘了起来。
王七麟瞪眼看去,他们还在一处龙王漩中,但这龙王漩正在平静下来,四周海水填充进来,将道法船给托了起来。
这个过程颇为凶险,并不是洛英雄所说的‘穿过龙王漩是一片平静海面’,也不是大黄锤说的‘龙王漩之后是一片更凶猛的暴风雨世界’。
海水流淌,浪花翻涌,道法船不断穿行去避免被落下的海水拍入水中。
王七麟费尽心思来操作船只前行,但有惊无险。
随着海面平坦起来,他们从这个龙王漩中升腾,这时候远处海面上也出现一艘船。
这艘船也像是刚从平息的龙王漩中冒出来,双方都在第一时间看到了彼此,随即木船便踏浪漂流而来。
王七麟扣妖刀照例站在船头,他凝神看向到来的船只,船上有人,一群穿着如渔民的汉子。
汉子们看到他们大为欣喜,纷纷招手大叫。
王七麟干脆利索的喝问道:“你们是褩多婆叉?”
汉子们茫然的看他,有一个赤裸上身只穿鱼皮短裤的壮汉问道:“什么是褩多婆叉?”
王七麟正要说话,谢蛤蟆拍了拍他的肩膀摇头道:“七爷,无需多费唇舌,褩多婆叉并不知自我,他们穿行诸道天,仅仅是本能。”
绥绥娘子道:“直接动手吧……”
“不,咱们动手自然不怕他们,可是一旦动手就会面临各种战斗选择,到时候咱们会内乱。”谢蛤蟆断然拒绝了这个提议。
无风长老沉声道:“阿弥陀佛,老牛鼻子你已经有办法了,那何必再废话呢?”
谢蛤蟆大笑道:“咱们不便对付褩多婆叉,可是有仙人可以对付他们。”
“不过!”
他郑重的看向王七麟:“七爷,希望你是我师兄要我去找的那个人!”
王七麟还没明白他的意思,他猛的走到船头伸出双臂摆了个《泰坦尼克号》萝丝造型,喝道:“长老、小娘子,请助我一臂之力,破开先天,超脱虚空!”
绥绥娘子惊异道:“道长修为,恐怖如斯!”
她上去将一根手指搭在了谢蛤蟆手中,无风长老则浑身膨胀、身躯暴涨,枯瘦衰老的面目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尊金身巨佛像。
王七麟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谢蛤蟆一只手变成了碧青色、一只手变成了金黄色,整个人头发上玉冠炸碎,满头花白头发变得惨白!
旁边船上一众人大惊:“这是怎么回事?”
谢蛤蟆的头发眉毛胡须全变成白色,整个肌肤衰老皱巴如枯萎千百年的老树皮,但接着发根生黑,面色红润,整个人寒冬回春!
不见风气,海面上突然波浪翻滚!
滔天巨浪从四面八方蜂拥,但他们这片狭小的海面却并没有怎么受到影响。
逐渐的海浪破开,有巨人像推开门一样,穿过一道道巨浪走来。
巨人头生华发、戴宝冠穿华服,脚下并没有踩着海水,而是双足迈出,步步生莲。
随着靠近,他身躯逐渐缩小,最终变得跟谢蛤蟆差不多高矮。
王七麟忍不住掐自己的屁股,难道世上真有神仙!
旁边船上的汉子们纷纷跪下。
仙人来了!
仙人却不看他们,而是冲谢蛤蟆笑:“朕记得你,你曾经陪同你师兄来找过朕,最终你师兄破碎,而你则离开了海上。”
“没想到一别之后,如今你也能够破碎虚空、立地成仙,现在距离那一天多久了?恐怕很久了吧?”
谢蛤蟆睁开眼睛,王七麟的身躯忽然斗转星移般从他身前出现在他身后。
看着老道的背影,王七麟大为失神,老道给他的感觉再次变了。
他变得出尘脱俗、缥缈恍惚。
王七麟仔细看谢蛤蟆的背影,他明明看到了人,可是心里却感觉自己面前空无一物……
谢蛤蟆没回答仙人的询问,他平淡的说道:“九洲需要一条真龙。”
仙人很失望:“你冒着破碎的风险,仅仅是来找朕要一条龙么?”
他又挥挥手:“这很简单,九洲已经有一条真龙去了。”
王七麟愕然看向左右,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仙人笑了起来:“九洲现在真有意思,哈哈,好闹腾,那朕给他们两条龙,看看两位人王各有真龙协助,谁能庇佑苍生。”
谢蛤蟆又看向旁边船上的褩多婆叉,说道:“他们曾经带走一个叫金耀的道士,金耀如今在哪里?”
仙人闭了闭眼睛,笑道:“金耀做了他们的船工。”
谢蛤蟆说道:“让他出来,有人想对他说一些话。”
仙人看向褩多婆叉,他甚至不用开口,褩多婆叉之中多了一个人。
这人面皮黝黑、形容枯瘦,两条眉毛耷拉的很长,一脸苦相。
王七麟问道:“你可是金耀道长?”
这人皱眉扭头看了看他,问道:“捏是咳咳,你是谁?”
他的声音嘶哑,似乎很久没有说过话,以至于声音含糊的很难辨认。
王七麟说道:“我是金辉道长的朋友,道长年轻时候与你遭遇了一些奇怪的事,你失踪了,他则备受门派和江湖怀疑……”
“他命不好。”金耀摇摇头,依然愁眉苦脸。
王七麟一怔,他怎么也没料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复。
于是他下意识问道:“你说什么?”
金耀说道:“他命不好。”
仙人笑道:“小朋友没明白他的意思么?金耀是自愿跟随褩多婆叉出入六道,他想求长生,而跟随褩多婆叉身边便可以长生,于是他给褩多婆叉做了船工。”
王七麟明白他们的意思了。
是的。
金辉命不好。
他没有做错什么,金耀自愿加入褩多婆叉为其做奴仆,再也不回到人间道。
他的下落不明让金辉背上了为夺掌门之位而不择手段残害同门的骂名,以至于他的一生再也无心锤炼修为,同样无心去管理门派和经营家庭。
而这一切与金辉毫无关系,仅仅是金耀想要求长生,金辉的一生就被毁灭了……
王七麟得到答案后异常悲凉。
他想到了金辉死前的经历,不说众叛亲离,但也是身边亲近人全与他有了隔阂。
他再看金耀。
金耀如今倒是还活着,但他活的却像个鬼一样。
他忍不住问金耀:“你求得长生,那你开心么?”
金耀摇摇头,伛偻着身子离开,一道嘶哑的嗓音透过褩多婆叉们传出来: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亦友。”
王七麟摇头,他觉得另一句诗更适合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斜阳。
谢蛤蟆淡淡的说道:“七爷,你的心愿,我帮你达成了,你要帮我达成一个心愿。”
王七麟问道:“什么心愿?”
谢蛤蟆说道:“你来回答他的问题。”
王七麟心里咯噔一下,他急忙说道:“什么问题?”
仙人饶有兴趣的看看谢蛤蟆又看向王七麟,笑道:“朕知道了,难怪他破碎虚空后敢来找朕,原来他找到了一个能帮他回答朕之疑问的人。”
说着他露出不怀好意的表情冲王七麟挤挤眼:“小朋友,一旦答案错误,你们都要破碎的。”
739.此心安处是吾乡
王七麟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知道这个破碎怕不是好结果。
他想到了谢蛤蟆口中被逐渐抹除的神机。
徐大忍不住叫道:“道爷你不敞亮,你既然想让七爷帮你回答问题,那你提前把问题告知他,让他好好准备一下啊!”
谢蛤蟆淡淡的说道:“这个问题无需准备,因为准备与否不影响结果。”
他顿了顿,又说道:“而且我也不知道这个问题具体是什么,让日是仙人问了我师兄,我师兄未能答出。”
仙人看向王七麟。
他的声音在王七麟脑海中响起:“七爷,你知不知道自己所处的世界是虚假的?”
王七麟愣了愣,问道:“你要问的,就是这个问题吗?”
仙人不笑了,他点点头说道:“对,朕参天观地,唯独这点总是不得其法。”
王七麟又问道:“我必须马上给你答案吗?”
仙人莞尔:“随意,朕有的是时间等待你的回答,之前有个非僧非道的人来找了朕,他在朕面前参悟——嗯,按照你们人间道的时间来换算,他参悟了十年之久才给出答案。”
王七麟知道他说的是孙禅师,然后他叹了口气:“但是答案是错误的。”
仙人笑着摆手:“不不,这个答案没有对错,只有能不能让朕满意。你今日的回答也是这样,没有对错,朕若是满意,便会送你一份大礼。”
“若是不满意,我们就惨了。”王七麟叹气。
仙人再次摆手:“你以为朕是什么?是视人命如草芥的天道么?不,你们还会回归,但这个破碎虚空的小孩却要被朕破碎。”
谢蛤蟆闭上眼睛,盘腿坐下。
仙人顿了顿,又叹气道:“不过你们即使会回归,恐怕也活不了很久了,朕知道,朕的五衰已至,一旦朕被动而衰,那人间道也要衰败,会被朕连带所破碎。”
“所以,小朋友,你最好能给朕一个可以接受的答案,让朕去正视五衰,这样朕的衰亡是自内而外的,对你们没什么影响,否则将是六道皆衰亡,最终朕才衰亡。”
王七麟说道:“其实答案虽然没有对错,可你要听的不是‘肯定’,因为如果它的答案是肯定的……”
“不,”仙人失望的摇头:“你这个小朋友太小了,什么都不懂,你还是没有明白朕的意思,朕期待的答案是一个能说服朕的答案,要能说服朕!”
王七麟沉默下来。
他说道:“道爷,你找对人了,这个答案可能咱们这个位面只有我能回答。”
接着他郑重的对仙人说道:“是假的!你的猜测是真的,你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假的,在我们这个虚假的世界之外,还有一个真实的世界!”
仙人轻松的笑道:“这个真实的世界是什么样?你说给朕听,若是你说的这个世界不够真实,那你的回答就失败了,你这位朋友就要破碎了。”
王七麟说道:“我所知道的真实世界当然是真实的了,这个世界的一切要从元素与原子开始说起……”
他终于知道了自己从小梦到那个地球世界的作用了!
这个梦不是虚无的,这个梦是要回答他们这世界中仙人的疑问!
如果没有这个梦,他们的世界恐怕都要被一股力量所摧毁!
于是他给仙人仔细讲解了起来。
从组成万物的元素开始,他讲解梦中世界的本质。
从宇宙诞生、星球出现开始,他讲解梦中世界的历史。
从动物进化、生命演化开始,他讲解梦中世界的生物。
他竭尽所能去讲解了自己所知道的梦中各国的历史,讲了梦中的伟人,讲了工业革命,也讲述科技时代。
他给这个仙人讲述一个完整的世界,一个体系完善的世界,一个与他们这个世界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不知道自己讲解了多久,仙人洁白的华服开始生出垢秽。
时间继续流逝,仙人头发枯萎,玉冠脱落,头发也逐渐的脱落。
仙人脱掉衣服,王七麟发现他浑身大汗。
汗水带出了酸臭滋味,这时候他感觉他面对的不再是个仙人,而是跟他爹娘一样的凡夫俗子。
凡夫俗子一旦出汗太多,身上便会出现酸臭味。
他开始感到饥渴,绥绥娘子去给他抓鱼,他喝鱼血吃鱼肉,然后继续给仙人讲解,滔滔不绝的讲解。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讲解了多久,反正他讲过了互联网,还讲了芯片工艺,然后仙人陡然一笑:“好了好了,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那我们的世界确实是虚假的呀!”
王七麟笑道:“我们世界有说书人又小说家,那世界也有说相声的、演电视演电影的,更有不计其数的小说家,所以,咱们或许只是一部电视里演绎的世界呢?”
“又或许,咱们只是某个作者写出来的?”仙人看着他苦笑。
王七麟摇头:“你还是不够了解那个世界,那个世界的人不再用笔去写小说,他们用打字机去打字,用键盘在电脑上写故事。”
“所以,咱们的诞生或许跟纸笔没有一点关系!”
仙人放声狂笑。
他的笑声在响着,但他的声音也在王七麟脑海里出现:“朕明白了,朕有答案了,现在朕要衰亡,怎么样,你要不要做仙人?朕将仙根给你,让你成为六道之主怎么样?”
王七麟也大笑:“多谢好意,但我只想回家。”
仙人问道:“家?”
王七麟说道:“对,家。”
“国有正史,民有家谱,家这个字,大的很呐。家的上头是家族,家族之上是民族,民族之上,那就是苍天了,我不知道我这个人从哪来、要到哪去,但我知道只要家谱在,我不管跑到哪,都跑不出那本册子……”
仙人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按照你的答案,我们就在一本册子里?故事册?”
王七麟摇手:“你还是不够了解其他的世界,就拿我告诉你的那个世界来说,那里的故事起初在书本上,后来却存在了硬盘里,最终还能存在网盘里……”
仙人抬头看向苍穹,说道:“你要回家,我也要回家,或许我知道我的家在哪里,我知道该怎么回家了。”
王七麟便说道:“那咱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他对徐大说道:“来,徐爷,整个活,整一段诗词应应景,回家的诗词!”
“少小离家老大回……”
“不,这个不行!”
“八月更漏长,愁人起常早……”
“这个也不对。”
徐大连续说出几首诗词,却都被王七麟给否决。
最终他想了想,说道:“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王七麟哈哈大笑,对着仙人道:“就是这个,这个最好。”
“此心安处是吾乡!”
仙人看着他愉快的笑意也笑了起来,点点头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此心安处是吾乡!”
他从枯萎的头发开始,一点点破碎,一点点消弭……
740.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终)
春来秋去,柳绿花红又草枯叶落。
伏龙河上水流湍湍。
不知道在哪年,河流渡口撑船的人被儿孙接去城里享福了,然后又来了两个中年汉子撑船。
具体来说撑船的是其中一个魁梧壮汉,这壮汉撑船技术很好,能把乌篷子撑得飞起,有意思的是他不要钱,免费给人们撑船,所以人们都叫他善人老哥。
但善人老哥并不是天天都在这里撑船,他偶尔会离开一段时间,每到了这时候人们就会很难过,虽然还是会有人来撑船,可这些人会要钱。
又是一年春来到。
红了艳阳,绿了两岸。
河水冰块破碎,被憋了一冬的大鱼开始时不时的冒出水面来探头喘息。
这两天天气很好,连风都变得温和起来,人们纷纷出门。
有人去城里采买,有人去走亲戚,还有仕子书生去踏春出行。
结果他们都被憋在了渡口上,因为往日穿梭不息的渡船歇菜了,船工跑路了,划着船在江上自己玩,而不管他们这些行客。
商旅们自然怨声载道,可是划船的老汉不在意,他只与船头垂钓的一个老叟说笑。
有人破口大骂,骂狠了老汉生气,便划着船来到渡口上恶狠狠的说:“干你粮,找打啊?嘴巴干净点,大爷是文化人,不想动手揍人!”
老汉已经上了年纪,须发皆白,可是身板很健壮强硬,一张脸上的横肉生的也还结实,他瞪大眼睛忽然发火,有一种摄人的威仪在里面。
有孩子当场吓哭了:“娘,我怕这个杀猪的。”
妇女急忙抱住孩子说道:“别瞎说,这不是杀猪的,这是你善人大爷,他是好人呢。”
老汉看到孩子哭了悻悻的收起怒容,他对岸上的人说道:“渡船还在,你们不会自己划船吗?”
有书生不服气的说道:“你才是那个划船的,凭什么让我们自己划船?”
老汉脸色一沉:“就凭大爷的拳头比你脑袋还大!”
船头摆弄鱼竿的老叟长得文雅,他抬头笑,露出一张端正俊美的面容:
“诸位莫要着急,来往的乡亲都知道我们兄弟为人,我们今天之所以要歇着是因为有好友从外地而来,所以只能劳烦你们去找杜老二来撑船了。”
本地人都很好说话,纷纷说道:“帅爷你们尽管去歇着。”“原来是有老友到来,我从城里新买了好酒,要不要来一坛?”
帅气的老叟笑着摆手:“我家娘子擅酿酒,她已经准备好了酒水,无需劳烦祝掌柜的。”
生意人也急忙摆手:“不麻烦不麻烦,那我们聚香楼的红烧大鲤鱼是一绝,你招待远道而来的朋友,无论如何也要尝尝吧?”
帅气的老叟笑道:“好吧,那就给我们来两条红烧大鲤鱼。”
魁梧老汉叮嘱道:“要大的,给大爷挑个头最大的两条——算了,八喵,你去抓两条大鱼,待会大爷亲自给送去聚香楼。”
一只黑猫虎着脸出来:喵爷岂是你能驱使的?
魁梧老汉吓唬它:“大爷去给九六说,有人带了胖乎乎的白毛母猫经过,你坐在船头看的丢了魂!”
黑猫气急败坏,甩着尾巴去往船尾。
这时候渡口的人才发现,这黑猫的尾巴特别长,当它生气了将尾巴给竖起来,就跟屁股上插了一根黑棍子一样。
杜老二被喊来,他麻利的挽起袖子开始摇橹,渡口的嘈杂逐渐消散。
有年轻人乘坐渡船离开,但一直抻着脖子看向魁梧老汉所操持的那艘船:“铁尉大人,他们的船有点古怪,没人操船,船依然能行。”
旁边的人徐徐睁开眼睛:“他们两个人更古怪,别去招惹他们,咱们听天监有规矩,不管长安城还是海外岛都可以管辖,唯独这伏龙河咱们不能伸手。”
“伏龙河有什么古怪的?”
“不知道,只是听说这河里藏着一只瑞兽麒麟。”
“哈哈,这怎么可能。”
“呵呵,是武大三银将说的,咱们得听他的。”
水流风飘,人来人往。
不知不觉夕阳西下,西天红霞飞,有月牙隐隐的浮现在天空中。
这时候人们都已经回家,渡口变得冷冷清清,见此杜老二便放下袖子数了钱准备回家。
在伏龙河上飘了一天的船只逆流而来,不见有人划船,船踏波疾行的很稳当。
船上的帅气老叟一甩钓竿将两条肥鱼两只肥鸡甩给了杜老二,杜老二笑的合不拢嘴:“多谢七爷多谢七爷,七爷你每次都给我好酒好菜,我实在受之有愧。”
帅气老叟笑道:“是你应得的,你老爷爷是好人,你也是个好人,好人就得有好报。”
杜老二笑的嘴巴都咧到耳根后了,高高兴兴拎着肥鱼肥鸡吹着口哨回家。
船只要离开,这时候有人从远处急匆匆奔行而来。
跑来的是个面皮黑黄、衣衫潦草的青年,他到来后连连喊:“船家船家,先别走,我要过河,我要去伏龙乡!”
但杜老二已经走远了,河上船只也在随流而下。
青年着急的大叫,看着没人搭理自己,他猛的蹲在地上捂着脸痛哭起来。
好一阵嚎啕大哭,青年放下手哽咽着擦了泪水,然后失魂落魄的看向面前河水。
他看了一会,看着最后的残阳光辉一点一点的消逝,喃喃道:“爹曾经说故乡这条伏龙河很深,那我跳下去,能淹死吧?”
“能淹死,但你活的好好的,干嘛要寻死?”一个温润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青年吓一跳下意识抬头,这才看到先前飘走的船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面前。
他吞了口唾沫问道:“你们的船,怎么没有动静?”
一个面目狰狞的魁梧老汉说道:“怎么没有动静?没有动静的船是鬼船,没有动静的人是死人!是你刚才一直淌猫尿,没注意到我们船过来而已!”
青年似乎被他的样子吓到,连连哆嗦。
魁梧老汉很不爽:“你小子卵子比大爷的指甲盖还小!”
青年被这话又给刺激到了,叫道:“我胆子小?我胆子大的很!你若是知道我这些日子都遭遇什么,你会吓得赶紧逃跑!”
魁梧老汉饶有兴趣的问道:“那你都遭遇了什么?大爷倒要看看什么能把大爷吓得逃跑。”
青年冷冷的说道:“我遇上了鬼,我被鬼缠住了!”
魁梧老汉说道:“是个什么鬼?男鬼还是女鬼?这个鬼胸大不大?腿长不长?如果大爷给她一拳,她会不会哭?”
青年叫道:“我说的是真的,我真被鬼缠上了,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吗?”
“他没有以为你在开玩笑,他只是说了句玩笑话来放松你的心神。”船尾垂钓的老叟回过身来,“你身上确实缠着鬼气,这鬼缠上你有七天之久了吧?说说,怎么回事。”
一听他的话,青年激动了:“大爷,您是修士?您懂行?”
老叟说道:“我当然懂行,我斩妖除魔的时候,你爹恐怕都还只是一粒小蝌蚪。”
“小蝌蚪?什么意思?”青年茫然的问。
魁梧老汉不耐烦的说道:“你还挺好学,问题挺多,咋了,秀才啊?搞学问啊?”
青年讪笑:“不是,不过我确实上过几年学塾粗通文墨……”
说到这里他挠挠头,又说道:“我还是把事情给你们仔细讲讲吧,就是去年冬天我爹受了风寒,没有钱治疗,风寒越来越严重,过完年没多些日子便去世了。”
“我爹说,我们故乡在这吉祥县的伏龙乡,他最后的日子里便想回归家乡,能埋进祖坟。”
“但这肯定是不成的,我们没有那条件,不过等他去世之后,我决定带他牌位回故乡,好歹将他牌位埋进家里祖坟,也算完成他一个心愿。”
“可是前几日进入吉祥县后我捡到了一张纸,这张纸很古怪,上面本来是空白的,然后会突兀的出现一些字。”
“这些字都是吩咐我去做一件事,比如最早的时候,他让我去吉祥县一条街头放上块石头。”
“我照做了……”
“你照做了?”魁梧老汉吃惊,“你虽然没怎么上过学念过书,但看起来也不傻,这张纸摆明有鬼,它让你去做什么,你还照做?”
青年赶紧说道:“对不住,大爷,有一点我忘记说了,这纸上除了吩咐我去做事,还会给我以奖励。”
“比如它说让我去街头放一块石头,然后奖励就是一顿饱饱的肉饼。”
“我去街头放了石头后,不多会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当时车上货物装的不均匀,结果马车轮轧过石头,车子竟然翻了!”
“翻车的时候旁边恰好有个肉饼摊子,车厢砸在摊子上,把卖肉饼的爷孙两人给砸了进去!”
“我看到赶紧去救人,把人救出来后,卖肉饼的老爷子为了感谢我,就请我吃了一顿肉饼。”
船尾垂钓的帅气老叟点点头:“明白了,然后你相信了纸上的消息,后面它是不是还让你杀人了?”
青年激动的看向他叫道:“老爷子您真是神人也!您怎么知道?不过它没有直接让我杀人,而是让我在某时某刻去打开一扇窗户,结果窗户里头有人在偷欢。”
“其中偷欢的女子是一名寡妇,这事东窗事发,她没脸见人便上吊而死!”
“不止如此,接下来又一次,它让我去一处巷子里放上木柴点了把火,有人生气的去灭火,结果楼上的人家在晒衣裳,不小心碰落花盆把人给砸死了!”
青年说到这里脸上含悲:“我没想着会这样呀,我家世清白,听我爹说,我家祖上还是悬壶济世的名医,我怎么能干这种害人的事?”
“于是我不想再按照这纸上的吩咐去做,我把它给揉吧了扔掉了。”
“哪知……”
“它自己回来了。”老叟笑道。
青年更是激动,他对老叟疯狂点头说道:“对对对,大爷您说的真是一点没差!”
“不光这纸回来了,我还做了个梦,梦里头有个鬼找上我,让我老老实实按照纸上吩咐去做,到时候它会给我钱,让我发财。如果我不按照它的指示去做,就要我的命!”
“但我刚才说了,我家世清白,尽管穷困潦倒,可是怎么能为了赚钱去谋人性命?”
“我不肯这么做,醒来后我还想拿火烧掉那张纸,却压根点不着,火苗烧在纸上疼的是我身上,就好像我被放在火上烧一样!”
老叟点点头道:“没错,算你还有良心,知道这事不能干,其实纸张里头是躲着个鬼,它在找替死鬼,把你当成了替死鬼!”
“你害死的都是不该死的人,这些人临死前满含冤屈的咒骂你,削减你的福报,等你福报完全没了,你的魂魄就会变成阴鬼被锁进这张纸中,而纸张中原来的鬼就可以解脱了。”
青年听了他的话顿时跪下了,连连磕头:“大爷您确实懂行人,您乃是神人,请您救救我,我给您磕头了,我我我,我不想死啊!”
老叟一甩鱼竿,青年不知道怎么回事便站了起来。
这时候他确定自己是遇到高人了,即使没有跪下但也卑躬屈膝。
老叟说道:“你不必下跪,解决这种小鬼是简单事,你把纸拿出来,以后多做善事去增添福报,然后你余生会有好日子的。”
青年赶紧打开包袱,里面确实有一张纸,纸上有片片血污。
老叟招手,这张纸直接飞入他手中。
青年瞪大眼睛要瞻望他斩妖除魔的手段,却听见老叟喊道:“马爷,出来干活了。”
一个面目方正、威风凛凛的老人阔步走出,晚风吹过他的袖子,青年看到他有一条袖子下空荡荡的。
这个老人断了一只手。
老人拿到纸后看了看,说道:“哦,一个阴缚鬼,好办。”
他直接塞进了后背。
然后没有然后了。
青年只感觉他后背好像有金光闪了一下,他揉了揉眼睛,这时候老人已经把纸又给拿了出来,他用残缺手臂夹住纸张,另一只手轻松撕扯两把——
青年惊异的发现,这张他撕不碎、烧不了、淹不坏的怪纸就这么成了碎片被扔进了江水里。
大河水流翻滚,一个浪花上来,这些纸都没了。
青年惊呆了:“这就、这就完事了?”
老人冲他和气的笑道:“怎么,你还以为会有一场大战?这只是个阴缚鬼,又不是什么厉鬼。”
船只靠上码头,青年上船,船只在宽阔的河流里飞快航行,很快到了对岸。
这时候青年有些拘谨的笑了笑,不安的搓着手说道:“那个,大爷,您帮我除了鬼又送我渡河,这得、这得多少钱?”
魁梧老汉说道:“你不会没钱吧?不应当呀,这阴缚鬼不是给过你钱吗?”
青年摇头道:“那钱是不义之财,我虽然穷,可是我家……”
“家世清白。”魁梧老汉哈哈笑。
青年讪笑:“对,我家世清白,家父从小教导我不能碰不义之财,所以我把钱都交给那些因我而死的人了,把身上钱都给人家了,连本来积攒了赶路用的盘缠也给人家了。”
他说着感到尴尬,年轻人自尊心强,他又急忙说:
“其实我不是没钱,我家祖上也阔过,有不少人欠了我家钱呢,好几十年前就有人给我老爷爷写过一张欠条,那个人欠了我家十枚金铢……”
说到这里他感觉到船尾悠然垂钓的老叟猛的晃悠了一下。
他抬头看去,看到老叟嘴角抽搐的盯着自己。
青年以为他想笑话自己说胡话,便说道:“真的,我没有撒谎!这个欠了我家十枚金铢的叫王七麟,老人家你是本地人应当听说过他,相传他本事可厉害了,一度位极人臣……”
旁边面目方正的老汉愕然的看向老叟。
老叟一个劲的抹鼻子:“别说了别说了,咳咳,那啥,如果我猜测不错的话,你应当姓张?你祖上有个叫张长庚的人?”
“不错,张长庚是我的高祖父。”青年点头道。
老叟感叹道:“他是你高祖父呀,时光真快,张神医的孙子也有孙子了。”
他感叹之后正色看向青年:“你有王七麟当时写下的欠条吗?”
青年拍了拍怀里的包袱说道:“当然啦,这些欠条都被我们好好的保护了起来——啊!”
他猛的猜到了老叟身份。
老叟要过欠条,又忍不住发出感叹:“张神医真是老狐狸,当年用小羊皮纸让我写欠条,他是准备当传家宝呢?”
青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问道:“老人家,您就是王七麟?”
他又看向摇橹的魁梧老汉:“那您是徐大,我曾经听我爷爷提过你们!”
徐大哈哈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爷可没欠你家钱!”
青年激动的手舞足蹈:“都是真的,原来都是真的!”
王七麟看向欠条,然后松了口气:“还好,当时没有提利息!”
如果是驴打滚利息,那他现在就是去卖身都还不上这笔钱了。
他进船舱拿出来一个袋子交给青年。
青年试了试说道:“王大人,这太多了,这得一百个金铢!”
王七麟说道:“不管多少个,这都是我欠你们张家的。”
“另外我看小哥你能识文断字又有义气仁心——这样吧,我前些年走南闯北恰好得到了几本医书,一起给你,你可以留在伏龙乡重振你张氏医馆的威名。”
青年抱着厚厚一大摞医书和沉甸甸的一袋子金铢站在码头,激动的泪水长流:
“都是真的,爷爷给我讲的那些故事都是真的!”
夕阳终于落下。
皎洁银白的月光洒落河面。
船只顺水而下,青年忍不住大声问道:“王大人,我自小听了长辈谈论您,您是我们伏龙乡的伟人,但有一件事我迟迟不明——”
“听说您曾经可以在朝堂上取得不世功勋,您为什么突然从朝堂退隐,最终默默无名的隐藏在这样一个小地方?”
温润的笑声压过河流声传来:“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英雄五伯闹春秋,秦汉兴亡过手。
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就在这个声音结束,又有一个温柔甜美、风风韵韵的女声响起:“这时候你念诗做什么?要去考功名么?赶紧进来,你的小崽儿漾奶了,快来给他擦!”
一声长笑穿天去:“遵命,娘子!”
愿我们每个人,愿我们的祖国,都是明天会更好
喏,完本啦。
是不是稍微有点急促?
其实也还好吧,弹壳选在今天完本,就是想要一个仪式感,2020年4月9日开新书,2021年4月10日完本,正好一年时间。
一年时间,三百六十五天,更新了三百六十一万字,可耻啊,日更还不到一万!
但这都是小崽子的诞生所导致的,本来弹壳是准备这本书日更过万直到完本,谁料到会有个小弹壳崩出来呢?
说起日更一万这回事,弹壳要说一个笑话,前几天弹壳自己一个人喝闷酒,然后看到了刘备髀肉复生的故事,突然之间忍不住感慨,真的就跟当时的皇叔一样,突然红了眼前,忍不住流眼泪。
刘皇叔难过的是髀肉复生,再也不能上马征战;弹壳当时感慨的是,这本书很可能是弹壳最后一本日更过万的作品了。
当时小崽子恰好嗷嗷叫,弹壳得过去看看他,然后意识到一件事,这个小东西呀,他会毁了我的职业素养,以后我恐怕再也不能专心码字,再也不能电脑前一坐就是五个小时然后干出一万字来,这样的日子,恐怕一去不复返了。
不过今天很厉害,今天写了一万五千多字——因为今天弹壳感冒了,不敢去碰小崽子,结果弹壳等于解放了,把自己锁在一个房间里头写起了小说。
上午没有写,上午真是浑身酸软提不起精神,中午又睡了两个小时,起床后精神状态还是不算很好,但弹壳坚持着写了完结章。(在这里弹壳问一声,最近大家伙有没有感冒?好像这一批次不少感冒的)
而且为了向书友道歉,弹壳今天坚持着又恢复了万字更新——虽然是最后一天,但还是那句话,怎么着也得有个仪式感。
对了,上面提到向书友道歉,好久以来了,弹壳真的对大家伙心存内疚。因为这本书前期我写的很仔细,我觉得我写的也不错,起码对得起大家看书的钱,但是中后期不行了,弹壳不会写朝堂争斗,也是第一次写仙侠,没有做好完善大纲导致缺乏一条完整主线,结果后面写的可就不大好了,弹壳知道这点,所以弹壳后面一些日子很少在群里冒头,不是弹壳高冷或者装逼了,而是没脸啊!
弹壳能在群里冒头的日子,都是问心无愧的日子,现在心里有愧,有人在书评区骂弹壳恰烂钱写的烂,弹壳无法反驳——这是事实。于是弹壳只好删帖禁言,(#`O′)
挺长时间没有开单章了,关于本书的内容,更是很久很久没有开单章了。
积攒了一肚子的话,想跟大家伙好好唠唠。
结果后来事情太多,写的内容不尽如人意,弹壳没脸跑出来瞎叨叨。在弹壳看来,作者最重要的终究还是讲出好故事,如果不能讲出好故事,那说再多也是没用的。
这本书讲了一点不错的故事,下本书吧,下本书希望能讲出更多的好故事!
关于下本书,不少朋友都很关心,下本书可能还是要讲鬼故事吧,这个以后有消息弹壳及时通知大家,按照现在的想法,下本书应该用不了多少日子就会与大家见面吧?弹壳不会特意去休息,但也不会单纯为了能快点赚钱就去赶紧开新书,《妖魔》给弹壳积攒了一些经验,也给弹壳带来了更多的教训,弹壳下本书可不能开的再草率,起码要有大纲之后才敢动笔。
《妖魔》这点说起来有点好笑,弹壳是有了个结尾然后选择动笔去写的,当时弹壳只想写最后一首定场诗,就从这首定场诗引申出来了这本书……
《妖魔》后期写的不好,但结尾,弹壳挺喜欢的,因为确实是弹壳设想了很久的一个结尾。
希望大家也喜欢吧。
然后还是说说《妖魔》,说说我憋了很久的一些感慨。
老规矩,先致谢吧。
这本书的诞生,之前应该在感言里说过,很感谢曾经的仙侠编辑现在的主编北河,之前弹壳连扑两本啊,都不好意思留在都市继续祸害都市组的编辑了,正好因为黑山老鬼的缘故,弹壳认识了北河,北河得知我喜欢鬼故事,就说弹壳你过来写鬼故事吧,我罩着你。
很感谢他,如果不是他喊了这一嗓子,可能弹壳还是不敢踏出这一步,还是得墨守成规的写种田文。
其次特别特别感谢本书的运营,黑羊君、薇月、八月十五号、鱼鼓道情、逍遥风月、真白等等——还有一些兄弟姐妹没有提到,弹壳完本后喝了点酒,加上本来就感冒,然后这会脑子晕乎乎的,可能想不全了,希望若有遗漏,大家伙能谅解一二。
总之这本书的成绩吧,很大一部分靠运营,特别是黑羊,这老铁真是辛苦啦!可惜我不争气,写的不够好,否则他能把运营玩出花来。下本书吧,下本书弹壳尽量加油,希望给他更多发挥的余地。
然后就轮到弹壳嫂了,这个弹壳所知道的天底下最好的几个女人之一,她对弹壳的支持是全方位的,为了让弹壳白天有精力构思和写作,晚上她都是自己去照顾小崽子,通过她弹壳才深切的体会到,全天下的母亲太不容易了!
洋洋洒洒的,完本感言快两千字了。
这可能是弹壳所有书里,感言字数会最多的一本?反正这本书的字数不少,三百六十多万,比之前两本合计起来还要多呢。
但也不算太多,希望下本能够写的更多吧。
接下来的日子呢,弹壳就要努力去构思新书了,大体方向订下了,但还有许多要完善的地方,弹壳正在做世界观和大纲,这些东西如果做完了,恐怕得有四五万字吧。
夜色很深了,这会脑子很乱,弹壳酒量实在差劲,可能也有感冒的事吧,反正就喝了一罐500ml的啤酒,这会人已经废了。
真是郁闷,应该先写完完本感言再去喝完本酒的,搞的我完本感言东一锤子西一榔头,写的云里雾里。
还好,写的都是真情实感,酒后吐真言,现在弹壳写下的东西,都是心里话。
还是忍不住感慨,又一年结束了啊,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从国际上一直到我这个小家庭,家里有老人过世也有新人诞生,真的感慨颇多,现在看看弹壳名下字数,已经超过两千万了,这也挺厉害了。
好了,午夜已至,夜色暝暝,大家伙应当都睡了吧?晚安,明天太阳照常升起,愿我们每个人、愿我们的祖国,明天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