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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魔哪里走全文阅读

作者:全金属弹壳     妖魔哪里走txt下载     妖魔哪里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582.古村古井

    青年身体状态不佳,精神状态也不佳,他跑的不够快,最终被后面的汉子给追上了。

    汉子们追上他后便将他给摁倒在地……

    先前与王七麟六人说话的那汉子为难的站在旁边,看上去一时之间手足无措了。

    倒地青年伸手指向王七麟六人大叫:“高人,救命!救命呜呜!”

    不知道是谁捂住了他的嘴巴,其他人将他拽起来往村里拖拽。

    王七麟见此便飞掠了过去,随手一挥一道极阴真气喷出,将一行人给冻的直打哆嗦。

    他这一出手,众人就被震住了。

    只要不是傻逼和虎逼,都知道这个长得很帅气的青年不能惹。

    众人搓着手搓着脸惶恐后退,青年从中挣扎出来,啪叽一下子给跪下了。

    大年初一,有人冲自己下跪还准备磕头。

    王七麟能怎么办?

    他只能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铢说道:“过年好过年好,头就不用磕了。”

    青年一把抓住他伸出的手腕泪流满面:“英雄,救命!求求您施以援手,救命呀!”

    王七麟手腕一抖将他带了起来,问道:“有谁要害你?”

    青年哭着说道:“不是我、不是我,是我儿子,是我的儿子,有鬼怪抓走了他,求求你……”

    “你别胡说!”一个搓着手的黄脸汉子打断他的话叫道,“大过年的好日子,村子里头平安宁静,哪有什么鬼怪?”

    其他人跟着开口,纷纷指责青年乱说话。

    王七麟安静的看着他们,目光深沉。

    这是他最近跟武景湛学的。

    上位者,当有上威。

    汉子们不久之前还是流民,尝遍了世间辛酸苦辣,性子已经被打磨的圆圆滑滑、毫无棱角,王七麟拿眼神一瞪他们,他们纷纷畏畏缩缩的向后退。

    徐大问道:“喂,青年,你让我们救你儿子,是不是你儿子没了?”

    青年流着泪使劲点头。

    人群中有想要说话的,徐大冷笑道:“看来你们的孩子都还在家里,不过,你们确定现在待在家里的那孩子,是你们孩子?”

    他这话说的阴沉沉、冷飕飕,大年初一天气还是很冷的,这些人又被王七麟以阴阳大道的至阴真气给收拾过,所以听到这话下意识的打寒颤。

    有人鼓起勇气说道:“我家孩子都在家里,他们不是我孩子还能是谁?我还能连自己孩子都认不得了?”

    谢蛤蟆抚须悠然道:“无量天尊,诸位施主,老话说的好,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魂——你们孩子的皮囊没错,可是他们的魂魄呢?”

    众人被他说的忍不住露出惶恐之色。

    正如窦大春所说,他们不希望庄子里头的怪事传出去,影响庄子的稳定发展。

    可是他们也不希望自家孩子会丢失。

    青年冲徐大和谢蛤蟆连连作揖,说道:“诸位好汉、诸位高人、诸位英雄,你们是有本事的人,小人知道,你们都是江湖上的英雄豪杰。”

    “请你们救救我家孩子,我知道他在哪里,我知道他在哪里!”

    一听这话王七麟便问道:“他在哪里?”

    青年指向土山,满脸泪水:“在那里面!他被这座怪山给吞了!这山成精了,真的,各位英雄豪杰,你们可能觉得我是在说疯话,但我不是,它真的成精了,它在吃孩子!”

    他又回头冲其他人大喊:“你们不信我的话,你们说我疯了,可真是真的,这山成精了,它先吃小孩,以后会吃大人!咱们不挖开它,那以后咱们村子里的人都活不下去,都得给他吃掉!”

    王七麟惊异的看向他。

    三人已经知道这山有问题,可是这青年怎么知道的?

    他如此问了青年,青年说道:“是我娘子托梦给我!可怜我是个傻的,她早早就点化我,让我看好我家小宝,我却昏了头脑,小人是个傻子呀!”

    谢蛤蟆听着皱起眉头,问道:“你娘子托梦给你?她已经去世了么?”

    青年黯然流泪:“不错,我们家乡大旱,连口喝的水都没了,我娘子又害了消渴症,她要喝水,没有水不行,但去哪里找水呢?”

    “我没办法,便带着她和小宝上路,去找大河的河畔居住,我寻思只要有水就行,我会扎筏子……”

    “这几位英雄没有多余时间听你说这些有的没的。”之前与王七麟三人说过话的汉子提醒他,“阿酒,你还是说有用的吧。”

    陷入缅怀往昔情绪中的阿酒愣了愣,急忙说道:“对不住,小人又犯了老毛病,总之小人的娘子死在了路上,只留下小人带着儿子小宝一路跋山涉水来到此地。”

    徐大却是起了好奇心,他问道:“青年,你说你跋山涉水来到此地,那自然途中经过了大河,这样你为何不在河畔定居?”

    阿酒苦笑一声:“在河畔定居?怎么去定居?现在天下苦于干旱的流民众多,大家伙都在找能活命的地方。”

    “起初小人以为有大河便有水喝,有水就有鱼虾,那小人扎个筏子捕鱼为生,养活老婆孩子。”

    “其实天下人都在这么想呀!”

    他脸上露出绝望之色:“现在河里那还有鱼虾?都被人捞光了,只要有大河的地方,两岸便有数不清的帐篷木屋,大家都在找口吃的呀。”

    简简单单一番话,说出今年百姓的艰辛与苦难。

    阿酒继续说道:“古人有句话说的好呀,天下之大,竟然无我容身寸土!”

    “小人去年一度绝望,结果我媳妇在天之灵保佑我们父子,她一直给小人托梦,指引着小人来到这地方,总算找了个能住下的地方,此地乡里有善人,靠着善人接济帮忙,我们才好不容易活了下来。”

    谢蛤蟆掏出一张符箓扔出,轻声低吟道:“本坛值守功曹速到,臣某承符奉召!急急如律令,敕!”

    符箓迅疾燃烧,却没有热气冒出,而是让人感觉森寒。

    火光是绿色的。

    王七麟看到阿酒身上冒出来一些灰黑雾气,雾气稀薄,很快消弭。

    谢蛤蟆见此若有所思的说道:“无量天尊,确实曾有阴灵近你身一段日子,或许你妻子不放心你们父子,阴灵未散,追随你身边。”

    听到这话阿酒往下落大颗的眼泪,他哭道:“阿秀自从嫁给小人,活着的时候从未享过福,死后也不得安宁,小人真是没用!”

    “而且阿秀还给小人告警了,小人却没有将这事放在心头,这才导致小宝被山怪给吞掉,小人想要挖开这座山去救小宝,可是村里人不让,他们都说我疯了……”

    说到这里,阿酒泪如雨下。

    谢蛤蟆问道:“给你托梦说你家小宝被这土山所化精怪吞吃的是你娘子,于是你便决定挖开这山去救你家小宝?”

    这本是理所当然的逻辑,阿酒听后却摇头:“不,也是我家娘子让我挖开这山去救小宝的,她让小人带人从山坳处往里挖,小宝和其他失踪的孩子都在里面。”

    “可是,”他脸上露出绝望之色,“没人听小人的,他们都说小人是在痴心妄想,不是,他们说小人疯了!”

    谢蛤蟆顿时习惯性一甩长袖。

    见此王七麟低声问道:“道爷,不对劲吗?”

    谢蛤蟆肃然道:“无量天尊,当然不对劲,给阿酒托梦的人不是他娘子!”

    他对王七麟和徐大招招手,带两人去了山前,说道:“此山风水已成,饿虎出闸,势不可挡。”

    “但这不是最可怖之处,此地风水还有更可怖之处,那便是老道先前所说的,饿虎发疯,那要比单纯的饿虎更可怕!”

    “幸亏村里人没有听从阿酒的话从山坳往里开挖,否则现在早就满村孝衣了!”

    “这山坳是饿虎的胸口,若从这里开挖,相当于给饿虎开膛破肚。饿虎岂会心甘情愿被伤害?它必然会愤怒反击,它的反击能让这村子鸡犬不留,甚至会以此为突破口,饿虎脱山,遗祸无穷!”

    王七麟说道:“这是有人在布局?”

    谢蛤蟆郑重的点头:“不错,是有人在布局,本来老道也以为村里孩子是被饿虎山所吞掉了,若不是阿酒这番话让老道警醒,那老道会想办法与这饿虎山斗上一斗。”

    “现在想来老道险些也中了奸计,背后布局者是使了个障眼法,这个饿虎山就是个障眼法!”

    徐大挠挠头道:“道爷,你不是说这饿虎山已经养成可以伤人了吗?那村里孩童不是被它给叼去了?”

    谢蛤蟆说道:“现在来看,大概率不是,只是有人以此为理由,想挑动村里人去激怒饿虎山,让它嗜血脱困,去肆虐八方。”

    徐大又挠挠头,“那大爷想不明白了,只要去给这饿虎山开膛破肚,它就要被激怒,就要去祸害八方?那么布局者为何不自己去激怒这饿虎山……”

    “因为他跟你不一样,他不是个傻子!”

    “因为他若去激怒饿虎山,就得跟饿虎山相争,到时候不管是他被饿虎所伤还是他屠戮饿虎,那对他来说都是很差的结果!”

    王七麟和谢蛤蟆纷纷开口。

    徐大一听顿时恍然,赶紧闭上嘴再不说话。

    胖五一和两个族人对视一眼,然后纷纷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

    这种时候不能插嘴,否则容易暴露自己的无知。

    王七麟看向阿酒,说道:“事情很不对劲,村子里的人被西山村先祖托梦,说是要移棺这山上,于是他们这么做了。”

    “阿酒却被人托梦,说是丢失的儿子被这饿虎山所吞掉了,要他发动村里人去挖开山坳寻找孩子。”

    “看来布局人有托梦的神通。”

    谢蛤蟆道:“但他的神通不会很厉害,他在给村里人托梦之后,应当大耗精力,所以他再要托梦村民告诉他们挖开这山坳去寻找丢失孩童的时候,只能找阿酒。”

    王七麟点点头:“不错,之前在阿酒带着儿子迁移来西山村的路上时候给他托梦的应当确实是他的妻子,他的妻子虽然是好心好意引领他们寻求一条活路,可是她终究已经成了阴灵。”

    “阿酒与阴灵日夜相处,难免阳气受损、魂魄不固,所以这布局人才选了他来进行第二次托梦,给这种人托梦要相对简单。”

    谢蛤蟆又补充道:“阳气受损的不光阿酒,还有他儿子,这可能也是他儿子会被布局人拐走的原因之一。”

    三下五除二,两人将村中发生的诡事给推断了一遍,迅速取得结果。

    有的放矢,事情就好办了。

    王七麟去找阿酒,对他说道:“你去把你家儿子生前最常穿的衣物拿出来。”

    他又对其他一行汉子和陆续赶出来的村里人说道:“还有谁家丢了孩子?去将孩子平时所穿衣物拿出来,我替你们去找这些孩子。”

    村里人中走出来一条壮汉,这汉子身躯雄壮、眼睛中有锋芒,显然是个有修为在身的能人。

    但他有一条腿和一条胳膊断掉了,已经是个残疾人,这可能也是他会流落西山村的原因。

    汉子单手施礼,说道:“诸位好汉,我们村子里的事不劳你们费心,在下感谢你们仗义,但是还请你们及早收手,我们村里的事,我们自己会负责。”

    王七麟给徐大使了个眼神,徐大亮出铜尉印喝道:“听天监办案,你拿什么来负责?”

    汉子显然是有些见识的,一看到他的铜印顿时大吃一惊:“大人竟然是铜尉?草民郑大满见过诸位大人。”

    王七麟摆手说道:“不必多礼了,速速带我们进村,你们村子被人算计了,这人要害死你们所有人!”

    郑大满等人一听这话更是骇然。

    他们之所以隐瞒村中诡事,只是不想招惹官府,毕竟他们都是流民,朝廷有律令,抓到流民是要遣还回原籍地的。

    相比回原籍地等死,显然是住在这个有水有田的西山村更好。

    尽管村中发生诡事,但百姓们掩耳盗铃,觉得只要诡事不发生在自己身上那就没什么事——或许是有人贩子来偷孩子呢?

    可是如今听说村子被人设计、他们都命在旦夕,一个个顿时急眼了。

    他们还想活下去!

    很快有十多户人家捧着孩子的衣裳着急出现,看到这么多人家丢了孩子,王七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你们村中丢了这么些人,竟然还要隐瞒这事?”

    一个汉子嗫嚅道:“我们琢磨着,这走丢的孩子,或许是被拐子给拐走了呢?或者是他们野去哪里玩了,过两天会回来……”

    郑大满低声道:“村里孩子丢了不过才三天,以往也有孩子出去讨饭然后好几天才回来的事。”

    王七麟心里一动,“孩子才丢了三天?不是一天丢一个孩子吗?”

    郑大满解释道:“对,从腊月二十八开始,一天丢了一个孩子,但昨晚却有八户人家里没了孩子。”

    “昨晚八户人家一起丢了孩子,”王七麟冷笑起来:“果然是冲着大年初一平阳府内武力空虚而来,还真是让我猜中了!”

    徐大说道:“这么多人家一起丢了孩子,你们还想瞒着官府?真是胆大妄为!”

    郑大满苦笑道:“说不准是这些孩子成群结伴去乡里甚至是县里的大户人家门口捡炮仗了呢?”

    旁边一个汉子说道:“不错,大人们不知道我们老百姓的苦,有钱人家年三十有一桌子好饭好菜,吃后剩下的他们会施舍给穷人,孩子们结伴去讨饭有什么奇怪的?”

    一个抱着孩子破烂衣裳的妇女愁眉苦脸的说道:“是啊,若不是这几天村里连续丢了孩子,我们真不会因为孩子一夜没回来就担心他们是丢了。”

    王七麟在心里叹气。

    他拿到衣裳递给九六嗅了嗅,九六的狗脸上逐渐露出了狐疑之色。

    它在村里的街头巷尾跑了两圈,表情很沮丧。

    显然空气中的气味很杂乱,有八个孩子才丢失不到十二个时辰,他们的气味依然存留在村里。

    王七麟想了想,对九六说道:“你挨个闻一闻,找一个都有这些气味的地方。”

    十一个孩子丢失,他们应当是被处理到一个地方,若这地方是在村里,那就应该寻找他们气味聚合之处。

    他的想法是对的,九六挨个嗅过旧衣裳的味道后带着他们直奔村中央一口水井处。

    它站在井口探头往下看了看,然后回头给八喵一个眼色。

    八喵跑过来抱住它的尾巴,作势拽住它。

    九六再次探头往下看。

    王七麟也蹲在井口往下看,井下清水无波。

    他回头问郑大满道:“这口水井是怎么回事?”

    郑大满茫然的说道:“回禀大人,这能是怎么回事?就是一口水井,井下水还挺多的,我们家家户户吃水都是靠这口井。”

    王七麟看向谢蛤蟆、徐大等人,胖五一抢先说道:“七爷,这次我不在上头看门了,让徐爷来看门,我要陪你一起下去闯一闯!”

    另外两个青凫可没有这胆量,两人急忙说道:“那我们来守门。”

    王七麟沉吟一声道:“徐爷和胖仔你们俩跟我下去,道爷你在上面守着!”

    对方既然要趁着大年初一平阳府守备力量薄弱而搞事,那恐怕是设置了好几个陷阱。

    这口水井可能就是陷阱之一,他们入井下就是踏入陷阱,如此一来必须得有人守好井口,他可不想被人堵了后门!

683.井中大鱼

    他正在调兵遣将,阿酒猛的冲了过来:“大人,我儿子在这井下吗?他是投井了吗?”

    王七麟正要安慰他,却见阿酒一个箭步跳了下去:“儿子,爹来找你!”

    “你这是做什么!”王七麟大惊,急忙伸手想拉住他。

    可阿酒心急如焚,跳入井中速度极快,他一伸手只拉住了对方飘起的衣摆。

    而阿酒贫困,即使大过年也只穿了一件单薄衫子,盖因为这衫子洗的干净。

    问题是这种单薄衫子洗的太多次已经失去韧性,就跟一张纸一样,被王七麟伸手一撕扯,这衣摆顿时裂开了,他整个人跟一个秤砣似的落入水井中。

    见此王七麟忍不住摇头,他对谢蛤蟆点点头,自己跟着跳了下去。

    徐大深吸一口气也往下跳,胖五一则满脸轻松的摆了个姿势,高高跳起一头扎入水中。

    结果他跳的太着急,这时候徐大刚下去呢,于是他一头扎进了徐大裤裆里头。

    徐大刚落水就遭遇此重击,他还以为自己被偷袭了要害,赶紧夹住腿抽刀往后劈……

    王七麟没管身后这两个活宝。

    他下入水井立马放出了风水鱼,若有危机,风水鱼在水下自会应付。

    风水鱼露面发现自己在水中,便快活的游来游去。

    然后它看到了跟着下水的八喵……

    风水鱼下意识要逃跑,但随即想到这是自己的主场,它顿时来精神了,那胖脑壳一甩,张开嘴准备给八喵来个全身喷灌。

    八喵机灵的很,看到风水鱼冲自己张开嘴巴便知道对方打的什么谱。

    于是它眼急爪快,一下子把爪子塞进鱼嘴里抢先给它一记深喉。

    这下子王七麟不能不管了,他一看身后乱七八糟,只好先伸手将八喵给拽出来塞进怀里。

    九六照常的省心,努力用狗刨跟随在他身后。

    这水井的井道颇为宽广,直径得有六尺上下,井道之中是清澈的井水,王七麟探头往下钻,很快追上阿酒并伸手抓住了他肩膀。

    一股寒气从井下往上冒。

    他感受到这股寒气后便加快速度下沉。

    井道颇长,井水冰冷深沉。

    他一眼看到了井底,井底没什么问题,但井底的井壁却有一处硕大的开口!

    这开口是凹陷于井壁内的,有井水遮掩很难从上头看到其存在。

    王七麟感觉到了寒气是从井壁凹口所传出,这样他回身招了招手,率先进入井壁凹口处。

    此处井水异常寒冷。

    它不是正常的寒冷,而是阴冷,它浸泡人的身躯,让人感觉骨子里头有寒气,所以尽管水温没有低到能结冰的地步,但对人的折磨却犹有过之。

    王七麟运行阴阳大道神功进入井壁之中。

    井壁凹口起初是黑泥,再往里四壁却出现了青砖。

    青砖整齐有序的镶嵌在一起,共同构建成了一条全新的井道,更讲究的井道。

    他知道青砖井道之内有古怪,便顺着井道往里游动。

    很快,密密麻麻的青砖之中出现了东西。

    是白骨!

    人的头骨、手臂骨、腿骨还有细小的指骨……

    深处井道四周的青砖缝隙变大,不再整整齐齐,缝隙之中塞着白骨。

    被井水浸泡至惨白的骨头。

    王七麟游过去看。

    当他靠近井壁,猛的有狰狞鬼脸从中伸出,冲着他张开嘴巴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像是要将他给吸进去。

    妖刀出鞘。

    井水裂开。

    刀刃几乎是瞬间出现在这鬼脸跟前,将鬼脸直接横劈而开!

    一道赤红烟柱出现。

    造化炉飞出,将烟柱吸走。

    他再往里游动,井壁四周冒出来的鬼影更多。

    王七麟挥刀开动,一路横行无忌,平推而过。

    大年初一,造化炉开工利是。

    镶嵌了枯骨的井道不算长,王七麟很快潜到了尽头,在他身后有井水荡漾,他回头看去,看到胖五一拽着阿酒给他比划:

    阿酒要憋死了!

    王七麟点点头,一马当前穿过井道尽头的一片黑暗。

    黑暗之后,磷光点点。

    井水在此被隔绝。

    井道尽头别有洞天,竟然是一座开阔的空洞。

    空洞并不大,四四方方,横竖高都是两丈见方,里头空气极度潮湿,王七麟落进来后感觉自己是闯入一处桑拿房中。

    只不过桑拿房中水汽炎热,这里确实森冷。

    他放首看向空洞四周,四周是皑皑白骨!

    这是一座白骨洞!

    徐大和胖五一跟着闯入,阿酒跪在地上伸手掐着脖子拼命呼吸,他呼吸几口后下意识抬头往四周看,突然冲着一角扑去并且口中大呼:“小宝!小宝!”

    王七麟箭步跟过去,看到白骨墙壁上出现一张小脸。

    这张小脸表情淡漠,与四周白骨是一样的苍白惨淡,所以王七麟先前一时之间没有发现它。

    苍白的小脸只比他巴掌大一些,显然是属于一个极小的孩童。

    徐大借着磷光看清四周情形,立马便从须弥芥子中抽出蜃脂烛点燃。

    洞穴四壁的枯骨更清晰的出现在他们面前,分布于其中的十多张小脸不再难以察觉。

    这些小脸就像是镶嵌在上头,也像是整个人被塞进了井壁中,他们横在井壁中,仰着脸,于是露出了这张脸。

    胖五一上去伸手去试探一张小脸的呼吸,这张小脸猛的张开了眼睛。

    没有瞳孔。

    只有两瓣眼白。

    与此同时,诸多小鬼诡笑着从四壁窜了出来,如游魂般向他们发起猛攻。

    王七麟捏剑诀喝道:“剑出!”

    金翅鸟御剑例行最快射出。

    潮湿的空气发出低沉嘶鸣,飞剑贴着阿酒的脖子切过,墙壁上窜出的小鬼正要得意的咧开嘴发起攻击,已经被开门剑给洞穿脑袋!

    八喵跳起,甩尾扫爪!

    它踩着井壁翻飞,利爪铁尾过后,冒出的小鬼纷纷烟消云散!

    这种寻常鬼怪连徐大都不怕,他横起燃木神刀‘哼哼哈嘿’的吼叫,神刀所向,烈火焚烧,小鬼不敢近他身,他不必吞下请神金豆就能对付的了这些小鬼。

    不过小鬼众多,徐大抢功,索性将吊客和英魂全给放了出来。

    空洞内更是森寒。

    但王七麟不感觉身上发冷,现在感觉发冷的是这些小鬼。

    它们怎么可能是吊客和英魂们的对手?

    还有九六仰头咆哮,天狗的吼声能震慑妖邪,小鬼们被它的‘六六六’叫声给震得身影摇曳且飘荡,即使王七麟和徐大不动手,仅凭九六也能对付的了它们。

    看着一个个小鬼烟消云散,阿酒惨叫道:“儿子、小宝!我儿子!大人饶命,大人不要伤害他!”

    王七麟一震妖刀指向他,冷笑道:“事到如今你还要装什么?你是谁?为何要迫害村子里的孩童?”

    阿酒惊骇的看向他问道:“大人这是什么话?不是,大人你是问小人吗?小人是阿酒啊!”

    王七麟冷静的说道:“刚才你从井口跳下的时候速度可真快,以我的修为竟然未能一把抓住你,你说你是正常人,谁会相信?”

    “从井口一直到这里,这段路可不短,我家徐大人都差点憋死,你一个瘦弱村夫却能安然无恙的跟进,要说你没问题,又有谁会相信?”

    “所以,说吧,你是谁!”

    阿酒惶恐的看着他说道:“大人您在说什么,小人不明白,小人是阿酒,小人就是阿酒呀。”

    王七麟不废话,挥手出刀纵劈阿酒!

    刀气如白练,白练洒过,音爆震耳!

    阿酒还在瞪大眼睛看向王七麟,一时之间似乎是呆住了。

    他的反应没有问题。

    可是王七麟还是义无反顾的劈下!

    阿酒的身体内有东西!

    寻常时候他还看不出异常,当妖刀劈向阿酒之时,人的潜意识不能作假,藏在他身体中的那个东西下意识想要回避妖刀的锋芒,它先前要窜出来!

    但它随即反应回来,接着又回到阿酒身上。

    妖刀触及阿酒头顶,他的头巾被刀锋震到碎裂,有片片碎布随风而起,更有满头黑发乱舞。

    九六猛的往洞穴一角扑去。

    福灵心至。

    王七麟也瞬间感觉到那一角有异动。

    于是他改单手握妖刀震慑阿酒另一手捏剑诀厉喝道:“去!”

    金翅鸟神速无双。

    开门剑瞬发导弹般轰在了角落里,接着门开其他五柄剑飞出,以火箭炮犁地的姿态先后落下……

    有身影被逼出!

    这身影从角落中贴着白骨飞升而起,只见他双臂怒张,凌空有腾腾杀意纵横。

    无尽杀意恍若实质,他手臂砸下,一道道杀意横七竖八的将整个洞穴包裹起来。

    接着此人身影化作利箭,抬脚一踹白骨墙便窜向徐大。

    他的身影极快,目标极明确,就是要第一时间拿下徐大!

    这一下子王七麟就知道,此人了解他们情况,他知道徐大是他队伍里修为最差的一个!

    但修为最差不代表好对付。

    法宝战士其实好相与的货色?

    杀气迎面而来,徐大手上的死玉扳指猛的一转。

    一个庞然大物出现在他面前。

    山公幽浮生无可恋的出现。

    它知道肯定又没有好事。

    但这次它再想跑路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它一冒头,杀气便凌头而至!

    生死关头山公幽浮爆发出了极强的战斗意识——它没有去反抗,它从铺天盖地的杀气中已经判断出对手的强悍。

    于是它选择回身抱着徐大就倒在地上。

    腾空杀到这身影一把从它身上扫过,将它扫成了滚地葫芦,而它也顺势来了个懒驴打滚,跟徐大在地上痛快的滚了起来。

    但避开了对方的必杀一击!

    对方还想再回身抓他们,可王七麟已经持刀杀到!

    妖刀化作千百点寒光,一时之间洞穴之中绿光无尽,这身影飞身后撤,他面前的杀气如同一张大网要包裹王七麟,却被妖刀劈碎。

    王七麟同样满身煞气!

    这人竟然将无辜孩童炼作鬼奴,还想要以一个村子百姓的性命为祭去逼出一具山精饿虎,实在是心肠歹毒,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妖刀劈过其声尖锐,如判官嘶鸣,数道刀光化作银光,白骨洞穴中顿时有好几轮弯月升起。

    更有六把飞剑纵横捭阖,四面八方都是刀光剑影,王七麟撕碎对方射出的杀气网,以更凶狠的姿态进行回击!

    杀气网碎裂,这人身影在洞穴中飞快闪烁以逃避妖刀和飞剑。

    他速度极快,而且总能放出杀气网来阻敌,所以一时之间王七麟也无可奈何。

    但王七麟已经吃定他了,他直面杀气网追随此人,杀气网能破则破、不能破则硬闯!

    太岳不摧神功护体,他压根不惧这种攻击!

    短短几个呼吸,两人交锋几十个回合。

    王七麟一时之间没有追上他,却已经逼的他能逃窜的空间越来越小。

    此人能施展土遁之术,但没有机会遁入土中,他一旦身影有所停滞,立马就是个死!

    看到两人以快打快,徐大当机立断,抓起胖五一叫道:“咱们别拖后腿!”

    逃窜者听到他的声音又冲他飞来,徐大一下子含上请神金豆叫道:“靠嫩娘!大爷好欺负吗?”

    对方却没有真的攻击他,而是虚晃一枪扑向井道口,他厉喝道:“水来!”

    一片汪洋大水澎湃窜出!

    王七麟同样厉喝道:“水去!”

    风水鱼从井道里钻出头来,张开嘴巴奋力的吸,冒出的大水被它给吸了回去!

    见此井中人大惊,他身影连连闪烁,阿酒忽然身躯一软萎靡在地,从他身上也冒出一个身影,此时王七麟正从阿酒上方掠过,这身影当即挥臂一爪挠出。

    王七麟抬腿屈膝硬顶!

    利爪撕扯而过。

    是利刃扫过精钢的刺耳声响。

    逃窜的身影回身出击,王七麟大笑:“来得好!”

    六把剑长虹贯日般一一砸向他头顶!

    底下身影跳起想要夹击他,可是一跳却被阻滞了一下,他愕然低头,看到一只黑猫叼着把黑色短剑在对他眨眼睛:

    铁子,惊喜不?

    王七麟再捏剑诀:“剑出!”

    听雷神剑从八喵口中飞出,以凌空射日的姿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在他胯下。

    鸡废蛋打!

    身影顿时虚浮。

    而翻身回击王七麟那人同样迟滞了一下。

    趁你病要你命!

    王七麟纵身而上,七把飞剑将他环绕,手中妖刀寒光掠过、星光耀夜。

    万家灯火!

    白骨洞穴中顿时有滚滚鲜血冒出。

    对方惨叫一声快速挥手拍开飞剑与妖刀,他借助妖刀反震力向后退:“王七麟,你一定会死!”

    “水出!”

    白骨洞穴中的水汽凝聚,化作冰箭射向王七麟。

    王七麟趁着他开口瞬间以最快速度冲上去,猛的张开嘴一口虿雾喷出。

    虿雾透过冰箭出现在这人面前,他没料到王七麟还有这样杀招,顿时被虿雾所笼罩。

    他的反应极快,立马封闭口鼻窍往后退。

    但虿雾何等歹毒,他的双手皮肉腐烂、他的脸上是难以忍受的剧痛,一个瞬间他便遭受重创!

    王七麟顶冰箭而前,冰箭竟然异常锋利,射在他身上如火焰刀切牛油般撕开他的衣衫、钉在他的身上。

    太岳不摧神功亦不能阻挡其锋芒,他的皮肤上出现数个血点!

    却也只是如此而已。

    倒退中的汉子见此下意识叫道:“不可……”

    王七麟追了上来,他一拧腰将妖刀当标枪甩出,妖刀掠过,刀尖钉入他口中!

    汉子当即闭嘴咬住刀尖,但有飞剑在他身后!

    前后夹击,汉子闷哼一声。

    王七麟扭身甩腿,一脚踢在刀柄上将妖刀给砸入他口腔!

    口爆!

    快刀贯脑!

    汉子浑身真气散开,飞剑从后面穿入他身躯。

    强大的动能带着他身躯又往前进,妖刀一下子窜进他口中,只剩下个刀柄在他嘴巴外。

    被八喵缠住那阴影哀嚎一声不管不顾扑向王七麟,王七麟转身与他拳脚相迎!

    太岳不摧神功与玄龙元精强化过的肌肤成为双重防御,王七麟并不防御,单纯猛攻,形如疯子!

    阴影重拳锤在他身上如同大锤砸山石。

    王七麟火焰印、剑印、轮钴印轮着上,将这阴影砸的闪烁不休、化作碎肉!

    腥风血雨,终有停歇。

    他挥手御气将妖刀收回,徐大和胖五一站出来鼓掌:

    “七爷牛逼,老牛逼了!”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王七麟没好气的看着胖五一道:“你念这句诗是什么意思?”

    胖五一说道:“没什么意思,七爷,我就是看着你的凌厉表现,脑海中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了这句诗,然后把它给念了出来。”

    徐大将被口爆而死的那人给拽了起来,说道:“七爷,这人什么来头?身手很高超啊,幸亏是你跟他对上了,如果是咱听天监其他人——银将之下任何人,恐怕对上他都是个死!”

    王七麟也是纳闷,道:“不错,这人修为很高,怕是也有八品,即使没有八品也是七品,搜搜他身上看看有没有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徐大开始摸尸。

    这具尸体完整,他摸出来不少东西,其中赫然有一叠油纸,上面印着的都是一头青色怪狗。

    王七麟曾经在《诡事录》中见过这个图案,他目光一缩说道:“井木犴!”

    前朝余孽二十八宿,朱雀七星宿之井木犴!

    犴是北方一种上古时期的野狗,而井木犴属木,五行色中木为青,所以监谤卫历代的井木犴都是以这种青色野狗为印记。

    竟然在这里碰到井木犴,王七麟是真的吃惊了。

    一条大鱼!

684.梦是反的(第一更)

    井道空洞很是神奇,井水竟然流不进来。

    王七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地方,他挥剑在白骨墙壁上横切了两道,将它里头给破坏一番,这才带上井木犴回到井道游了出去。

    井口四周围着一圈人,谢蛤蟆坐在井口闭眼诵读道经,正月初一的风吹过,他的长发与衣衫尽皆飘荡,仙风道骨形象清晰。

    村民们敬畏的看着他,不敢高声语,只敢咬耳朵:

    “这道爷真是高人,你看他也不怕腚冷,大冬天里就那么坐在井口上。”

    “绝对有修为,我二舅姥爷以前也老喜欢坐着,结果后来长痔瘻了,道爷应该没长。”

    “道爷长没长,咱也不知道呀。”

    水花溅起,王七麟踢着井壁腾空而起,甩手扔出去就是一具尸首。

    他的衣衫已经湿透了,但他运行阴阳大道神功,至阳至刚的太阳真气喷涌而出,简直就是人形烘干机,浑身水汽蒸腾,衣衫迅速被蒸干。

    老百姓可不知道他的神通,众人看到他带着一身白气飞出来还以为他已经熟了……

    谢蛤蟆长袖飞出将尸首给卷了起来,他看了一眼问道:“无量天尊,是他在捣鬼?”

    王七麟说道:“不错,他好像是井木犴。”

    这身份让谢蛤蟆也是略微一惊:“井木犴?你怎么知道的?”

    王七麟回身将徐大给从井里拖出来,徐大展示出井木犴那一叠印章纸,谢蛤蟆看后点头道:“确实是井木犴的标记,另外他有什么神通?”

    “他的神通很古怪,”王七麟琢磨了一下说道,“他能不断放出网罩一样的杀气,还能御水,并且有一个分身似的东西,阿酒便是被他分身给控制了。”

    胖五一说道:“他确实能御水,还好他分身没有这样本领,否则咱们当初下井道时候被他给偷袭了那得多么麻烦?七爷可不擅长水战。”

    谢蛤蟆听过两人的话后欣然点头:“无量天尊,这确实是井木犴。”

    “井木犴为南方朱雀第一宿,天上星群状如网,他所施展的神通叫做天网杀机,杀气外放,如一张迎头之网,能将人分成上千碎块。”

    “再者井木犴虽然属木,却是形为无底之深水,故井宿多凶、多能御水。”

    介绍过之后他又感慨了一句:“井宿值日事无通,凶多吉少有杀灾,一切所求皆不利,钱财耗散百灾非。”

    王七麟问道:“我们下井之后,这村里没有什么反常吗?”

    谢蛤蟆摇头:“一切正常,毫无反常。”

    王七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这村子外的饿虎山之凶杀局就是井木犴所为,阿酒所谓的托梦或许不是托梦,而是被他的分身给控制了。”

    大汉郑大满小心翼翼的问道:“那诸位大人,我们村里的孩子……”

    这是王七麟想要回避的话题。

    二十八宿着实凶残,为了制造恐慌逼迫百姓们去挖开饿虎山,井木犴恐怕在偷走孩童后第一时间就将他们给迫害了。

    他只能委婉的对郑大满说道:“对不住,人力有时尽,不过我们已经为村里的孩子们报仇了。”

    好几个哭声一下子响了起来。

    郑大满顿时颓然。

    他指向村外的土山问道:“那敢问诸位大人,我们外头这山到底什么情况,我们又该怎么去做呢?”

    王七麟看向谢蛤蟆。

    这得靠老道士了。

    谢蛤蟆不负所托,他正色说道:“无量天尊,这山上山下的草木泥土都暂时不要动它,后面听天监会来山上修一座庙,你们每逢初一十五多去庙里祭奠一番便是。”

    郑大满问道:“是将我们村里那座庙……”

    “那座庙不要动。”王七麟和谢蛤蟆异口同声的说道。

    连线庄子里头这座庙供奉的是酸、苦、甘、辛、咸五方精灵,它们已经汇聚香火修为有成,以至于炼化出了一方化外天地。

    在王七麟收拾了藏身其中的刑天祭一伙人后,听天监后续派人来将这方化外天地给封印起来。

    王七麟不知道听天监是怎么操作的,但总之别动这座五先生庙为妙。

    谢蛤蟆感叹道:“可惜咱们没办法联系上孝狮尊者,否则将它的孝義庙改迁于这山上最好不过,孝義庙可以用来镇压饿虎山之精。”

    他给王七麟等人介绍,饿虎山精多煞气,这股煞气是能害人的。

    所以要对付它,就得想办法去镇压住这股煞气,然后将之分解消弭。

    寻常庙宇日夜接受信徒香火能够化解煞气,而孝義庙在这方面最是蛮横,它能镇杀白虎,自然更能镇住这等寻常山精饿虎。

    等到山精煞气消失,那这座山就与寻常土山没有多大区别了,到时候村里可以随便处理土山,是要将它铲掉还是要挖土去填充荒地建起新农田都没问题。

    郑大满听后又问道:“敢问大人,我们怎么能知道这山的煞气有没有被消解掉?”

    谢蛤蟆抚须道:“很简单,山精是以百鬼怨气而激出,不合天道,等它所带煞气消弭,老天爷会来收拾它。”

    “等到什么时候有天雷劈在山上,或者有地牛翻身导致此山颠覆,亦或者是天将大雨水冲了山脚,那时候便代表老天爷收拾它了,你们再动手去破开它即可。”

    郑大满急忙携带满村百姓向他磕头:“多谢老天师指点迷津,多谢大人们为民解除疾苦!”

    王七麟受之有愧。

    未能及早救下那些孩子,他始终觉得心里不舒服。

    为此他还给村里人进行了弥补,每一家都得到了一张蜃炭镇秽符。

    西山村的前身曾经发生过不少诡事,新近移民而来的百姓都知道这事。

    他们是迫于无奈才在这里求生,生存压力下没有别的路可走,所以即使知道村子有诡异他们也得承受。

    但是如果能有符箓辟邪驱鬼,他们自然会万分欢喜,这是救命符,更是安心符。

    井木犴的尸首很重要,西山村外的土山成饿虎山精也是大事,王七麟给他们一家一户留下了蜃炭镇秽符后便带上这具尸首回归平阳府。

    此时平阳府内高官们还在上原府没有回来,王七麟将井木犴的尸首与他身上搜出来的文件一起送入了平阳府驿所,又安排了一名大印带队前去考察饿虎山的详情。

    大年初二,武景湛等人返程,这时候他们已经收到王七麟击毙井木犴的消息,为此武景湛顾不上歇息,先带着仆仆风尘来找王七麟道谢。

    若不是王七麟敏感的去侦破此案,那井木犴肯定会给平阳府造成大动乱。

    这毕竟是二十八宿之一。

    王七麟现在已经不把二十八宿看在眼里了,井木犴也算是个狠角色,结果在他面前只有逃窜的份儿,甚至不敢跟他正面相争。

    当然这也与井木犴两大神通之一的御水神通被风水鱼所克制有关。

    武景湛进门,王七麟得到消息草草收拾一通去接待他。

    结果去了客厅后他看到黑豆正抱着个荷包鬼鬼祟祟往四周看,两颗眼睛是滴溜溜的转,看到他后转身就要往桌子底下钻。

    王七麟喝道:“猪谷里豆,你干什么?”

    黑豆看清他的样子后松了口气,说道:“原来是舅舅呀,豆还以为是娘亲来了。”

    王七麟问道:“你又闯什么祸了?”

    黑豆急忙摆手:“舅舅,这是污蔑呀,豆很乖,乖乖的,没有闯祸,还给景叔叔拜年啦。”

    武景湛含笑点头:“不错,黑豆很乖巧很懂事,他的喜话说的也好听。”

    王七麟与他互相拜年,然后狐疑问道:“黑豆,你既然没有闯祸那干嘛怕看到你娘?”

    黑豆吱吱呜呜。

    八喵一下子站起来指着他,嘴角一挑露出冷笑:嘿嘿,喵爷就知道你小子没干好事!

    王七麟用危险的目光打量他。

    他吓得一激灵,说道:“不是不是,豆没有干坏事,舅舅,是豆给景叔叔磕头了,景叔叔给了豆磕头钱,如果让娘看到,她会把钱收走的。”

    王七麟恍然大悟,王巧娘确实很热衷于干这种事。

    他问道:“你景叔叔给了你多少喜钱?”

    黑豆幸福的捂着荷包说道:“好多呢。”

    他又扭头对武景湛说:“景叔叔最好了,豆谢谢景叔叔,昨天晚上豆做梦了,梦见有神仙给豆送了一荷包的钱,然后今天景叔叔就给豆了,景叔叔就是神仙!”

    武景湛莞尔的笑,他伸手摸了摸黑豆的小脑瓜说道:“黑豆小嘴可真甜呀。”

    王七麟问道:“猪谷里豆,你真梦见有神仙给你送了一荷包的钱?”

    黑豆郑重其事的点头:“大过年的,豆能说谎还是咋地?”

    王七麟微微一笑,告诉他一个残酷的事实:“那你知不知道,梦都是反的!”

    黑豆心里咯噔一下,他看向谢蛤蟆、徐大和武景湛,众人纷纷点头。

    他惶恐的问道:“那豆梦见了有神仙给了豆一荷包的钱,实际上呢?”

    “实际上会有小鬼今天偷你一荷包的钱。”王七麟可怜的看着他说道。

    黑豆弱弱的问道:“那这怎么办?”

    王七麟将他搂在怀里的荷包给拿走,说道:“为了防止这钱被小鬼偷走,那舅舅帮你保管吧。”

    黑豆抓住荷包叫道:“不行……”

    王七麟冷笑道:“舅舅帮你保管这些钱,以后还会给你,一旦让小鬼偷走这些钱,你不但会丢失钱,还会被你娘揍!”

    黑豆无助的松开手,他垂头丧气走出去,一边走一边嘀咕:“梦果然是反的。”

685.出马塞外

    武景湛的到来就是单纯跟王七麟拉一下关系,然后转告武翰林的一些叮嘱。

    武翰林很看好王七麟,他本来期盼王七麟能去亲自给他拜年,结果只接到了一张拜年名刺,这让他挺不高兴的。

    但事实证明王七麟选择留守平阳府的选择是正确的,如果不是他警惕,那平阳府正月里肯定会出乱子。

    而平阳府是武氏根基所在,若是府内有动乱,武氏会很被动。

    于是武景湛就说,武翰林虽然对他未能亲自去给自己拜年而感到郁郁,可是他在平阳府内抓到井木犴一事一传过去,武翰林大为欣喜,这下子便理解了他的苦衷。

    双方相处其乐融融,王七麟招待他喝了两盏茶后送他离开,算是宾主尽欢。

    他掂着黑豆的压岁钱红包心满意足的往回走,碰到绥绥娘子在给九六梳理狗毛。

    看到这一幕,王七麟感觉大年初二的阳光一下子灿烂许多。

    绥绥娘子拍了拍九六的屁股,九六乖巧的换了个姿势。

    她一边给九六梳毛一边问道:“七郎,奴家听胖仔说你们昨日遇到了一个饿虎山精?听天监需要一座庙宇去镇压它的煞气?”

    王七麟道:“对。”

    他拍了下八喵屁股,八喵狐疑的回头看他,然后撅起屁股放了个屁。

    这把王七麟恶心的不行。

    王六五正在给先人上香,见此八喵屁颠颠的跑过去蹲在先人像前看热闹,等到王六五上香后磕头的时候,它便也跟着去磕了几个头。

    王陆氏看到后特意掏出两个铜铢塞给它。

    她还以为八喵是在给家里先人磕头拜年呢。

    绥绥娘子捋了捋秀发说道:“胖仔还说你们想找一座供奉孝狮的孝義庙去镇杀它?”

    王七麟又点头:“对,我们曾经进过一座孝義庙,见过一个孝狮尊者,道爷说它是民间信徒的香火供奉,进而显圣所成。”

    绥绥娘子笑道:“不对,它才不是民间信徒的香火供奉显圣而成,它是奴家的娘亲点化而成,奴家有办法能联系它。”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笑容更是妩媚:“其实你们第一次相聚便是因为奴家的缘故,奴家得知你们当时要去龟足邑,便让它去跟随着看了看。”

    王七麟一怔。

    他们第一次遇上孝狮,正是在前往一望乡的路上,那一次他们确实碰到了龟足邑。

    绥绥娘子又说道:“七郎若是需要它去镇杀饿虎山精,那奴家便给它知会一声,让它将道场搬去就是,小事情。”

    王七麟想了想,说道:“听天监倒是有办法能处理西山村外的饿虎山,但你可以与孝狮联系一下,它若是感兴趣,那便让它将道场挪去山上,看它的遗愿吧。”

    他觉得孝狮对这种事应该挺感兴趣。

    因为他已经叮嘱过西山村的人,一旦饿虎山上出现庙宇,那村里人就得去虔诚祭拜。

    孝狮这种精怪是吃香火的,它若将道场搬去饿虎山上,那对它与村民来说是双赢。

    大年初三,一阵烟雾飘入王家宅子。

    正在门口晒着太阳打瞌睡的九六一下子翻身而起,瞪大眼睛盯着这阵烟雾看。

    王七麟感知到了前院有非同寻常的气息,便几个箭步凌空而出。

    烟雾浓郁,有人影从中走出。

    与他多日未见的李长歌突然出现。

    和以前一样,李长歌头上戴着书生惯用的青色方巾,身上穿着一件灰白色粗布长衫,不过不再是以往那般面含微笑、意气风发,而是眉头微皱,略有愁容。

    王七麟看到他后颇为吃惊,拱手道:“卑职见过歌帅,歌帅过年好,是什么好风把您给吹到我家门口了?”

    李长歌淡然一笑道:“王大人过年好,怎么,不欢迎我上门来吗?”

    王七麟摆手道:“歌帅说笑了,您这样的贵人是卑职想请都没法请上门的,又怎么会不欢迎你呢?快快请进,卑职给你奉茶。”

    他引李长歌进入客厅,一盏茶饮过,双方也就寒暄结束,话题进入正题。

    王七麟知道李长歌不会无缘无故上门,他还没有厉害到能让一个玉帅主动上门来拜年。

    果然,李长歌放下茶盏便与他讲述了北境边关战事。

    北境战事依然很紧,过年前后这几天,蒙元纠集了大量兵力猛攻防北第三线的五道关隘,想要突破防线进入中原腹地。

    但如今新汉朝调集了大量精兵猛将镇守边关,蒙元和草原各部落兵马虽然精良,想要破开有备而防的五大关隘却是痴心妄想。

    王七麟听后松了口气,说道:“边境将士们真是辛苦了,咱们中原百姓能安居乐业、欢度新年,全靠边关将士庇护。卑职曾经听人说过一句话,这话此时最是应景。”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海清河晏,只是有人在替我们负重前行罢了。”

    李长歌轻轻的点头,道:“边关将士,着实辛苦。”

    “那现在前线战情如何?”王七麟关心的问,“据卑职所知,这次塞外各族是不知道受了什么蛊惑,竟然倾巢而出来攻打咱们边关,他们若是不能攻破边关,那等到有生力量全数被咱们所消灭,这些塞外各族可就要消亡了。”

    李长歌道:“一点没错,所以朝廷对于此次边关大战持积极态度。”

    “朝廷遇上了危机,可危机之下却是一个机遇,一次扫出塞外异族武力威胁的好机会。”

    王七麟道:“听歌帅的意思,现在战事被阻挡在五大关隘之前,蒙元异族擅长野战而非攻坚战,这样优势在咱们一方手中了,是吗?”

    李长歌凝重的摇头:“没有这么简单,你刚才问本帅说塞外各部族不知道为何竟然尽起精兵与咱们朝廷展开决战。”

    “其实朝廷也很好奇这点,朝廷派出探子打探到了消息,竟然是蒙元余孽的皇庭与各部族赌了命。”

    “此次攻击中原,蒙元余孽极有信心,立誓能带各部族再次入主中原。若是不能做到这点,他们的伪皇庭愿意放弃塞外王族之位!”

    这点王七麟知道,武景湛与他说过。

    可他还是有一点很好奇:“前朝余孽的伪皇庭哪来的信心和勇气去吹这个牛?”

    李长歌面无表情的说道:“此次给他们统兵的是本朝曾经的战神,大将军黄无欲!”

    正在嗑瓜子的徐大大惊:“怎么会这样?黄大将军当真投靠了前朝余孽?”

    李长歌黯然道:“确实如此,证据确凿,不必怀疑。”

    王七麟想说什么,可是想了想他对朝廷的权争党争形势毫不了解,说也是白说。

    谢蛤蟆看向李长歌说道:“无量天尊,歌帅此次来找我家七爷,怕不只是来介绍边关战况吧?是否还有其他任务?”

    李长歌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又看向王七麟:“方才本帅与你说,前朝余孽的大军被阻挡在了防北第三线五大关隘之外,只要咱们朝廷的雄师守住这一条防线,塞外各部族就要消亡。”

    “但这条防线不是那么好守的,前朝余孽攻势很猛烈,而且他们明白自己无路可退,所以用尽一切办法想要破除这条防线。”

    “他们知道攻破一座城池最简单的方法是让城池守将投降,年前开始他们便对五座城池的守将进行诱降,使出了百般手段……”

    “有一些手段起效了?”王七麟问。

    李长歌阴沉着脸点头:“黄泉监查到了消息,五座关隘有人投诚,恐怕还拿到了五城兵马布防图、机关陷阱布置图,一旦这些战情被送入前朝余孽手中,这道防线可就危险了。”

    王七麟沉默着抿了两口茶水。

    他猜到了李长歌此行目的。

    果然,李长歌掏出一个卷轴说道:“观风卫卫首王七麟银将接青龙王旨。”

    王七麟要行礼,李长歌摇摇头将卷轴递给他:“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多礼了,没有任何意义。”

    “青龙王要你调查五城之中投敌者的消息!”

    王七麟接走纸卷后苦笑道:“青龙王真是信得过卑职。”

    李长歌拍了拍他肩膀说道:“因为你值得信赖——另外你不必有太大压力,调查此事的人手很多。”

    “青龙王之所以派你也来查询此事,是因为此事与你有关。”

    “大年初一你诛杀了监谤卫派进并郡来捣乱的井木犴,并且从他身上得到了一些资料。”

    “咱们听天监分析了他身上的资料,发现他是五城叛逆大事的知情人,具体来说,是监谤卫调集了他们分散在咱们九洲的二十八宿残余人员,要他们去接应此人及其家属遁出五城进入塞外。”

    王七麟反应极快,立马问道:“井木犴要去接应的是什么人?这人在什么地方?”

    李长歌欣然一笑,说道:“小七,青龙王和我都没有看错你。”

    他又说道:“不过他要具体接应什么人我们还不清楚,倒是知道他要接应这人的所在地——”

    “五大关隘中巨岩关以西有一片零散的百姓居住地,其中一个村子叫大白山,井木犴要找的人应当就在里面。”

686.大风沙

    李长歌提供出来的信息已经很详尽了,于是王七麟就觉得古怪。

    既然已经知道这样一个村子的所在,朝廷为什么不赶紧将村子整个给控制起来?

    不管井木犴要找的人是谁,只要在这村子里头,那朝廷就可以先控制起来。

    但他随即想到了朝廷不这么做的原因。

    既然朝廷不知道井木犴要找的人是谁,说明朝廷不知道大白山里头有哪个人与五城守将有关系。

    从这点可以推断出,这人的身份是五城守将想方设法隐瞒起来的。

    现在黄泉监只是查到有人想叛逃蒙元皇庭,这个信息有几分真实性还不好说。

    如果这是真的,朝廷若是贸然去控制住整个村子,怕是要打草惊蛇。

    如果这消息是假的,那朝廷去控制村子则会让守将心寒。

    想到这些他便直接问道:“歌帅,我们这次进入大白山是不是要隐姓埋名?至少不能透露出官方身份?”

    李长歌用欣赏的眼光看向他,脸上终于露出微笑:“不错,万万不能透露听天监的身份,你要小心行事,更要仔细行事。”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实际上现在咱们还不知道井木犴到底要去大白山找的人,是不是直接与五城守将相关,或许他只是去其内找人打探有五城守将及其家人相关的消息呢?”

    这个可能确实存在,毕竟朝廷对守城大将们看管甚严,自从出了黄无欲携军叛逃之事后,朝廷上下震怒,太狩皇帝更怒,只差把武将和家属用铁链锁起来了。

    这种情况下边关守将们的信息不可能瞒得住朝廷,若是有对他们来说极重要的人,朝廷也不可能不知道。

    大白山是北境边关一座荒山,这地方聚集的是来自塞外漠北等苦寒之地的外族或者关内活不下去的贫民,按理说不应该与位高权重的边关守将们有联系。

    接到青龙王密旨,王七麟就得出发了。

    还好他在家里陪着家人过了个年,这算是一件足以让他宽慰的事。

    大家伙围在一起喝着热酒吃烤羊的快乐时光,他可能会在心里记很久。

    观风卫上下一起开动,直奔北境而去。

    并郡距离北境不远,它和五城同属于北州,不过它在北州最南端,而五城连同另外两道防北线上的边防城池则是北州最北端。

    但是北郡土地广袤,南北纵横几百里,平阳府和五城尽管同属一地,其民风、地貌和气候却完全不一样。

    以青凫们的脚力,他们要从平阳府奔赴巨岩关只消一个时辰。

    王七麟为了防止引起有心人的警惕,他们在巨岩关外五十里处便易容换马,换成了寻常驽马慢慢溜达着去往大白山。

    驽马和青凫差距太大了,比人跟狗的差距大的多。

    青凫们一炷香时间就能跑完的路程,驽马们愣是跑了近一天。

    王七麟要急死了。

    他自己跑都比这驽马跑的快。

    可惜他不能自己跑。

    他需要一匹驽马傍身。

    因为他此时易容成了一名落魄的江湖人,头戴斗笠、身穿脏兮兮的紧身衣,腰上挎着一把用破布包起来的长刀。

    时值早春。

    北地却不见春意。

    王七麟怀疑这地方终年都是死气沉沉,他一路走来没看到多少绿水绿草绿树,看到的除了荒地就是风沙!

    这里空气中的风带着一股燥味,谢蛤蟆说这是盐碱味,因为当地土地都是盐碱地,很贫瘠。

    当地百姓也很贫困。

    戈壁绵延,大风打着卷带起黄沙灰尘胡乱的飞。

    一阵狂风吹过,驽马竟然驼不动他们了,具体来说是驼不动徐大了。

    徐大胯下驽马嘶鸣一声前腿一软,竟然险些跪在了地上。

    王七麟眼疾手快,掠空而过顶住了马脖子,否则徐大就要被摔个倒栽葱了。

    此地土质坚硬冰冷,徐大一旦从马上摔下起码是头破血流,严重点还可能摔断脖子。

    王七麟瞪他,道:“你平时没事干吃那么多干什么?”

    谢蛤蟆也揶揄他:“神兽老弟别这么说咱们野兽兄弟,咱野兽兄弟就是今天出来前没拉屎而已,他要是拉了屎,这匹马不至于驼不动他。”

    听到这话徐大便怒了,他不乐意的说道:“你们怎么什么事都往大爷身上栽呢?这是栽赃、这是污蔑,大爷一泡屎还能几十斤?”

    “下来下来,别废话。”王七麟不耐,“你这匹马快挺不住了。”

    徐大跳下马嘀咕道:“人老精马老滑,你们没听过这话吗?要大爷说,这匹马不是驼不住大爷了,是它可能看到了什么妖魔鬼怪,把它吓得差点趴下。”

    王七麟一听这话眼睛亮了:“那里有妖魔鬼怪?”

    造化炉最近收成不佳,以至于烈焰不多了。

    他从唐铭手中得到的那把神兵竟然没被炼化,现在造化炉在全力炼化他当初第一次进入地宫时候,从封印长右的那棺材中所得到的青铜小鼎。

    看到他们停下,八喵从王七麟怀里钻出来。

    它睡眼朦胧的打了个哈欠,又是一阵狂风吹来,吹了它一口沙尘。

    这把它整毛了,呸呸呸的吐了几口后冲着风沙张牙舞爪。

    徐大见此则乐了,他指着八喵道:“七咳咳神兽兄、仙兽兄你们看,八喵也看到妖魔鬼怪了。”

    王七麟将八喵塞回怀里,他往下摁了摁,摁到了腰上,然后用麻绳腰带将它给困住了。

    风沙越来越大,铺天盖地一片灰黄之色。

    谢蛤蟆打眼往四周看,指向西北方向说道:“那里有个人集子,咱们过去避避风。”

    人集子是当地一个独特称呼,指的是人群聚集之地。

    这种地方资源太贫瘠了,多数人都是流民,他们追逐水流、追逐商道而居,很多河流在一场大风沙后就会消失,不消失的也会改道,所以人们没法长期定居在一个地点。

    于是人集子这地方便出现了,对于中原来说人集子更类似于大道的路口,大道来往行人多便有生意,人们可以找路口开个茶摊酒肆养家糊口。

    人集子也是这样,大家伙不去种地放牧,而是做点小买卖,时间长了这种地方会成为往来商旅歇脚之处。

    谢蛤蟆找到的人集子便在一座山的背风处,外头风沙漫天,人集子里头却还算平稳。

    三人顶风进入人集子,便有老汉咧嘴露着黑黄的牙齿来招呼他们:“客人是喝茶还是打尖?我家有茶有床铺也有娘们,来我家。”

    徐大喝问道:“有酒有肉吗?大爷们有钱,要吃肉喝酒。”

    老汉正要说话,一个壮硕的汉子在后头一处帐篷口打招呼:“贵客来我家,我家有酒有肉,你们别去这老倌家里头,他家里东西少又不干净,连屎都掺着沙子。”

    看见汉子招呼人了,老汉叹了口气摇头往回走。

    徐大斜睨汉子一眼说道:“就你们这种地方,屎里头不掺着沙子难道掺着金子?”

    说着话他走向了老汉,随手拍给老汉两个银铢:“把你家的好东西都给大爷拾掇出来。”

    谢蛤蟆见此便翻白眼。

    要不是四周盯着他们的人多,王七麟真想给徐大一脚。

    他们此时扮演的是落魄潦倒的江湖客,结果徐大随手就是两个银铢!

    谢蛤蟆经验丰富,他立马找到了补救之法,只见他抿着胡须眯眼说道:“不错,这一趟咱们接了个大活,手头有钱,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命花出去,所以你家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你拿出来,我们不少你的钱。”

    老汉拿到银铢大喜,急忙用老树皮般枯燥粗糙的手掌给攥住了:“贵客里面请里面请,老头我让我闺女来给你们添茶添酒。”

    人集子里头没什么房屋,都是破破烂烂的帐篷。

    但这些帐篷很结实也很厚实,毕竟北境很冷,夜晚尤其冷。

    当地帐篷是个特色,他们利用了一切能利用的资源,帐篷主体是兽皮,什么皮都有,牛皮猪皮甚至狗皮猫皮。

    王七麟还看到了几条破皮甲,也不知道是塞外异族士兵还是新汉士兵的遗物,上面有清晰的箭痕,伤口四周色泽黑褐,显然是些血迹。

    帐篷里头人不少,有二十多个汉子挤在一起。

    老汉拉开帐篷门,顿时有一股汗臭味脚臭味劣酒刺鼻味一起往外拱。

    徐大面色如常的走了进去。

    这股味道比他的脚臭可是差远了。

    得了艾滋的还怕你个梅毒?

    王七麟在他身后进入帐篷,帐篷里的人下意识看向三人。

    随即所有人又一起看向王七麟。

    目光诡异。

    王七麟心里忍不住打鼓:难道自己哪里露出马脚?

    这时候人们反应过来开始低声讨论:

    “难怪他们有钱,原来是有名器傍身。”

    “当代嫪毐啊。”

    “他们不是刚接了个大活吗?是去伺候哪个有钱寡妇吗?”

    听着窃窃私语声王七麟愕然低头。

    他刚才把八喵随手塞到了裤腰位置绑了起来,结果八喵尾巴在下头摇来晃去……

    这种误会不太好。

    王七麟赶紧将八喵给拽了出来。

    八喵这会很老实,出来后先仰起头用小胖脸磨蹭他的手,然后蹭的一下子窜到他肩膀上乖巧的蹲下了。

    汉子们恍然大悟:“原来他有猫啊。”

    也有汉子失望的叹气:“原来是个猫啊。”

687.接活

    帐篷茶馆里头味道不好,可是没有风沙。

    这种地方无法奢求什么条件,桌椅都是木头拼凑起来的,几乎没有一把桌子是原装的,多多少少都有补丁,有的桌子是十条腿——

    有两条桌子腿断掉了,于是老板便在两旁额外绑了三根木头来支撑这条桌腿。

    看到这种桌子,王七麟忍不住就想到了一句俗话: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

    桌面有些油腻,阳光透过帐篷破洞照进来,有的桌子竟然反射出了七彩光芒……

    王七麟坐下,立马有个干瘦矮小的姑娘上来利索的用抹布擦了擦桌面给他们上了茶壶。

    茶垢很浓厚。

    徐大笑道:“这茶壶不用加茶叶,怕是倒上热水就能出茶水吧?”

    姑娘向他陪笑两声,目光怯怯。

    老汉得到了银铢,便去提了一个土罐出来说道:“这是老头存了多年的女儿红,本来想女儿出嫁时候再开,今天有贵客临门,那老头就开了它!”

    王七麟对这酒毫无兴趣。

    他对茶馆里头的茶水更没有兴趣,这里的水质太差,拉开茶壶一看上面飘着一层油膜似的东西。

    至于茶叶?

    只是一些茶梗里头混着草叶罢了。

    王七麟对茶馆的东西没兴趣但不至于嫌弃,这里一切都充斥着他没有见过的塞外风情,很新奇。

    茶酒上桌,八喵很积极的人立而起,用前爪捧起小茶壶殷勤的给王七麟倒茶。

    见此四周的汉子纷纷露出羡慕之色,‘好猫’的赞叹声不绝于耳。

    王七麟得意洋洋,他忍不住去搓了搓八喵的脑袋瓜子。

    听见有人夸奖他家的崽,他这颗老父亲的心便忍不住的躁动。

    北境的汉子长得粗糙却有一颗温柔的心,他们围绕猫聊了起来。

    花花轿子人抬人,这是所有江湖客都懂的规矩。

    江湖是什么地方?就是一个别人吹嘘你、你又吹嘘别人,大家通过互吹来赚取名声的地方。

    有汉子对王七麟竖起大拇指:“兄弟,你这猫真是顶呱呱,这应当是天底下最懂事的猫了。”

    八喵想给他抱拳稽首施个礼。

    但王七麟摁住了它:低调!

    旁边有汉子忍不住抬杠:“陪着主人喝酒的猫而已,你没有见过吗?那你真是见识少,兄弟不才,早年在都城长安一处酒楼喝酒的时候见过一个书生带的猫,他的猫不光会倒酒还会给他跳舞呢。”

    八喵一扭屁股准备来一段:跳舞么?这谁不会?奏乐!

    王七麟赶紧撸他。

    抬杠汉子面露羡慕之色,又说道:“撸猫很舒服,当时趁着那书生不注意,兄弟我便偷偷靠近猫,趁机撸了它几把。”

    他伸出手感叹:“触感犹在。”

    徐大听后恍然道:“噢,那是一只公猫呀。”

    他这话有些话不对题,但帐篷里头的汉子都是糙爷们,平时荤段子不离口。

    众人很快明白徐大意有所指,立马有人配合的叫道:“兄台你摸了那猫的啥玩意儿?”

    抬杠汉子知道自己的话被曲解了,便解释道:“你们误会了,我说的是撸了那猫几把、几下。”

    “那你牛逼。”徐大肃然起敬,“你撸它鸡儿好几下?”

    杠铃般的笑声更响亮。

    抬杠汉子叫道:“不是,你误会了……”

    “那你不是撸了猫几把,而是撸了那书生的……?”徐大接着他的话问道。

    为了表示自己的含蓄和矜持,他没有把话说全。

    杠铃般的笑声变成了哑铃般的沉默,众人都被他的骚给震惊了。

    抬杠汉子被徐大给击倒了。

    他想要发火,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徐大摘下了斗笠。

    抬杠汉子打了个寒颤,又一拍桌子说道:“这桌子有点晃悠啊,掌柜的给我换个桌。”

    他没敢去跟徐大对视。

    因为徐大一脸的刀疤纵横,就跟脸上戴着个龟壳似的,那刀疤都成纹路了。

    这是谢蛤蟆给他易容所得。

    得知可以在脸上易容上刀疤,徐大很嚣张的选择了满脸都是刀疤。

    都说刀疤是硬汉的勋章,但像他这样挂了一脸勋章的人还是罕见。

    但这里的汉子可不知道他的刀疤是易容所得,这些人被他的凶残卖相吓到了,没人再敢说笑,都在低头吃自己的茶食。

    帐篷的油布门帘被推开,几个满脸横肉、一副凶相的青年闯了进来。

    领头的是个壮汉。

    王七麟他们刚才与这壮汉打过照面,他招揽过三人的生意,但被徐大一句话给呛了回去。

    壮汉带着青年应该是来找事的,徐大抬头看他们,双方打了个照面,青年们停下了脚步。

    这一脸伤疤太有用了。

    壮汉脸上的凶相逐渐消退,他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尴尬。

    不过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反应很快,第一时间换了表情,快步走上来对徐大抱拳说道:“三位好汉哥哥请了,刚才弟弟在外头与你们交谈没两句便感觉咱们投机,特意带几个兄弟过来给好汉哥哥们敬个酒。”

    他从腰上摘下个牧民必备的水囊,这里头装满了酒,他恭敬的给三人碗里倒满,然后抱拳施礼说道:“三位哥哥,请。”

    徐大阴翳的看了他一眼,举起酒碗说道:“这位兄弟豪气的很啊,不知道你是否是带着诚意来敬酒的?”

    壮汉说道:“自然是满怀诚意!”

    徐大便点头道:“好,那我随意,你干了。”

    他抿了一口酒放下酒碗,接下来目光死死盯在壮汉的酒囊上。

    壮汉顿时懵了。

    这是人话吗?

    他稍有迟疑,徐大便抽出了腰上的阔刀。

    刀宽如斧头,刀刃单薄如一张纸,其锋利不言而喻。

    壮汉和身后的青年们面色顿时肃然。

    他们也带着刀,藏在怀里的小刀。

    他们的小刀同样很锋利,可是卖相与徐大腰上的阔刀那是孙子和爷爷的差距。

    就像他们也很凶残,但他们顶多长了一脸横肉,跟满脸刀疤的徐大在凶残卖相上的差距同样得有三辈之多。

    壮汉一咬牙,举起酒囊咕咚咕咚全给灌了下去。

    王七麟带头击掌:“好,爽快!”

    满堂喝彩:“好汉子!”“好酒量!”“再来一个!”

    水囊这东西是牧民必备的活命装备,看起来不大容量却不小,一囊水够一个汉子在野外喝一整天。

    壮汉这一水囊的酒灌入肚子里,后面是被人给拖着出去的。

    但整个人集子可不都是怂包。

    很快又有人到来。

    这次来的也是个刀客,腰上挂着双刀,一把长刀一把短刀,一把阔刀一把狭刀。

    这种人一看就不好相宜。

    敢配双刀的要么是装逼货,要么是狠货。

    刀客进门直奔王七麟三人而来,他坐在方桌空余一面招招手,掌柜的很殷勤的上来递给他一个茶杯,又给他倒满茶水。

    抿着茶水,刀客盯着徐大:“在下赵孝,道上的朋友抬爱唤我作孝衣使,三位怎么称呼?”

    谢蛤蟆淡淡的说道:“孝衣使赵孝,陇南人,师承雁门双虎刀秋正传秋大侠。”

    “三年前跟随师门雁门双刀与塞外人屠十八骑血战,人屠十八骑尽皆被屠,秋大侠和弟子则不见踪影。”

    “没想到我们如今在这里竟然碰到了原本失踪的雁门双刀高徒,失敬失敬。”

    谢蛤蟆拱手,赵孝坐直了身板露出郑重之色。

    他好像是个狠货。

    其实是个装逼货。

    他的修为顶多是三品境,王七麟一巴掌能抽死俩。

    但他们必须得对赵孝展现出敬意,因为他们能不能在无人怀疑的情况下进入大白山就要靠赵孝了——

    三人进入这个人集子不是巧合,听天监调查过周边,记述了当地诸多信息。

    其中有一条信息就是大白山的山长找人发布了一条求助消息,他想雇佣一个杀手去杀掉他们大白山的一个恶霸,而他找来帮忙发布求助消息的便是赵孝。

    王七麟三人进入这人集子的目的便是接触赵孝,没想到误打误撞,赵孝主动来接触他们了。

    被对方张口说出自己背景,赵孝面露凝重之色。

    好像是隐姓埋名退隐江湖的高手被人发现了真实身份。

    其实他这会内心暗喜。

    满屋子的人都在看着他们呢,谢蛤蟆的话无疑让他脸上有光。

    他的态度变得客气许多,拱手问道:“这位老哥是老江湖呀,请问您三位怎么称呼?是什么风把您们给吹到了我们这小地方?”

    徐大大咧咧的说道:“好说,我们三兄弟名字已经相忘于江湖,道上的朋友把我们三个叫做海外三兽,我大哥叫仙兽,我二哥叫神兽,我叫野兽。”

    赵孝面上表情更是严肃认真,他郑重的施礼道:“原来是海外三兽三位朋友,失敬失敬,在下慕名已久,却没有机会去往海外,没想到竟然在这极北之地相遇,真是缘分。”

    王七麟暗道慕名个屁,这绰号是他们上路之后才想出来的。

    双方接下来开始走江湖流程,先客套、再吹捧、最后意气相投、相见恨晚。

    谢蛤蟆询问赵孝当年雁门双刀上下的遭遇,赵孝一脸黯然表示说往事不可回首,他不想去回忆那一场血战,然后他仔细的将当年战事给诉说一遍。

    当然他吹牛了,将雁门双刀与人屠十八骑的战斗描述的各种惨烈、各种悲壮。

    其实所谓人屠十八骑就是塞外十八个没了牲口的破落户牧民,他们靠着十八匹马四处打秋风,自称人屠十八骑,实际上他们人数有五十多个,只是穷的只有十八匹马,所以弄了这么个称呼。

    而雁门双刀之所以会与人屠十八骑交锋,是因为雁门双刀想要闯出名声,他们打听到了人屠十八骑没什么本事,于是想捏软柿子。

    可他们事前没有把消息打听清楚,以为人屠十八骑就是十八个人,结果找上人家门后发现人有五十多号……

    他们人太少,而塞外牧民又善射,双方交手,雁门双刀上下吃亏于准备不足,最终尽管剿灭了人屠十八骑,但自己也损失惨重。

    最惨的是想要扬名立万的秋正传被一支箭给射伤了,更惨的是估计这支箭头生锈了,反正秋正传在塞外受伤后发起高烧,而塞外缺医少药他就那么死了。

    树倒猢狲散,雁门双刀的弟子们一看带头大哥死了,他们分了行礼就跑了。

    这事早被听天监给查到了,赵孝不知道,还自己编了个特别惊险、特别壮烈的故事说给三人听。

    他说人屠十八骑不要脸,不光用暗器还用毒,他师傅秋正传便是被一支毒箭所害。

    听他说的口沫横飞,王七麟目瞪口呆。

    如果不是事前知道了这段往事,他还以为人屠十八骑是唐门出来的精锐呢。

    赵孝一边感慨着‘往事休要再提’一边瞎鸡儿编故事,最后谢蛤蟆问他怎么会来到此地,他说经历当年血战见到了师傅战死,他一招顿悟,决定退出江湖,藏身市井。

    这时候徐大适时的给他添了一杯酒,问他现在靠什么谋生。

    赵孝便一拍大腿说道:“哪有什么谋生手段?就是游戏风尘罢了,我在这里靠给人摆平一些为难事赚一瓶酒一碗肉,得过且过,苟且余生。”

    徐大又问道:“哦?现在赵大侠做的是拿人钱财为人消灾的活计?”

    赵孝勉强点头:“差不多,不过我不是谁的钱都拿,我只为底层百姓出头,只杀为富不仁之徒。”

    王七麟肃然起敬。

    要不是知道你什么鸟人,我都要被你的大义凛然给欺骗了。

    徐大问道:“那你这里现在有什么合适的买卖——啊不,有什么不平事吗?我们兄弟想赚一笔快钱——啊不,是想要干点为民除害的事!”

    赵孝眼睛一亮,他说道:“确实有几桩不平事攒在在下手中,在下给你们介绍一番。”

    “茶马镇有精怪作祟,将整个镇子闹的鸡犬不宁,他们镇上愿意出五个金铢来请人去灭掉这精怪。”

    王七麟佯装震惊失声:“五个金铢?这精怪得有多厉害呀?”

    谢蛤蟆咳嗽一声,王七麟赶紧闭上嘴巴。

    赵孝便靠他们这番表现自作聪明的猜出了三人水平,他估摸这三个鸟人跟自己是差不多的货色。

    于是他又继续说:“常威商铺有一批羊皮要送去长安城,他们正在雇佣镖师,这趟行程管吃管喝,走完之后一人十个银铢。”

    王七麟含糊的说道:“我们要去塞外办点事,暂时不能往回走。”

    赵孝又说:“此地有个村落叫大白山,村子中有个恶霸欺男霸女,村里人凑了五十个铜铢想请人去抓住这恶霸交给他们处置……”

    不等他把话说完,王七麟摁着桌子站了起来。

    他大义凛然的说道:“什么村里竟然有这样的恶霸?哼,北境不是法外之地,我等兄弟三人最是痛恨欺男霸女之徒,他犯到了我们手上是他倒霉,这活我们接了!”

    八喵跟着站起挥爪:我与罪恶不共戴天!

688.欺男霸女(第一更)

    风势稍小的时候,三人骑着三匹驽马出发了。

    徐大还仰头沉吟了一句:“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啊呸呸呸!”

    纵马前行的王七麟感觉这句诗并不应景,他想了想沉吟道:“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

    有了徐大的教训,他是捂着嘴念诗的,所以没被风沙给爆口。

    塞北风急,声音被吹的有些恍惚。

    徐大快马加鞭赶上来问:“七爷你刚才说啥?哪有西湖瘦马?”

    王七麟怒视他一眼:“你迟早死在女人这点事上。”

    徐大委屈的说道:“大老爷们死在女人事上不好吗?那总比死在男人事上强吧?七爷你自己选,你是愿意死在女人身上还是男人身上。”

    王七麟沉默了。

    大白山是一个地名,它本身是一座山,一座风化的石头山。

    这山确实很白,此起彼伏的,远看竟然别有一番意境。

    但是近看就不行了,山上太荒凉了,没有一点农田,只有断断续续的枯树和浅薄的草根。

    春天气息还没有来到这样的北方地区,整座山像是寸草不生。

    王七麟看了忍不住便心生悲凉。

    这种地方真是不太适合人的生存,他自从知道了穷乡僻壤这个成语后,便一直以为可以用来形容自己家乡。

    来过塞北之后他明白了,他的家乡其实还是挺美的,相比之下说是一句小江南不为过。

    这地方不太好找。

    大白山的百姓居住在山内,这地方风沙大,百姓们都是贴着山坳而居。

    零零散散的房屋分布着,王七麟他们进山开始到找到村子花费了半天时间。

    三匹驽马差点被折腾死!

    山峦起伏,丘壑纵横,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找到的是不是大白山村。

    村子外一处小山上蹲着个老人,老人面前有两头羊在啃草根。

    徐大上去招呼:“大爷,这是大白山村吗?山长叫白大发?”

    老人不说话,抬起头木然的看着他。

    老脸漆黑散发着焦红,皮肤起的皱纹比这片山还要密集还要此起彼伏,他的老眼昏花,鼻子上挂着鼻涕,这鼻涕一直拖到了颔下粗糙黯然的胡须上……

    老汉抄着手看向徐大,然后慢慢伸出了手。

    徐大问道:“干啥?”

    老汉呲溜一下子将鼻涕吸进去,说道:“你给钱给口吃的,我给你答案。”

    徐大气笑了,他回头对王七麟说:“真他娘穷山恶水出刁民。”

    王七麟摆手道:“行了,给他就是。”

    徐大冷笑一声抽出大刀:“给他?大爷给他一泡尿!”

    大刀架在了老汉脖子上:“要钱还是要命?大爷它娘的反正是个亡命之徒,在中原杀了一百个是杀,在这里再杀一个还是杀!”

    能震慑住人集子中混子泼皮的刀疤脸和大刀片这一刻却没用了,老汉缩了缩手进袖子里,嘀咕道:“那你杀就行了,反正也活够了。”

    徐大眼珠子一转,挥刀指向那两头羊:“行,大爷不杀你,杀你还脏了大爷的刀,大爷杀你的羊,正好爷们想吃口羊肉……”

    “这就是大白山村,我们山长就是白大发呀。”老汉急忙站起来叫道。

    徐大冷哼一声:“让你们山长滚出来见我们,我们是从赵孝那里来的,他不是准备了五十个铜铢吗?让他拿出来吧。”

    老汉精神一振,问道:“三位好汉爷可是来接活的?铜铢我们有,那祸害我们村的黑天魔王……”

    徐大愕然道:“什么黑天魔王?赵孝说你们不是要花钱找人绑祸害村里的一个恶霸吗?”

    老汉忙不迭的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恶霸,他就是个黑天魔王,她就是个怪胎,怪物,是个妖怪……”

    “等等,他是个妖怪?”王七麟打断老汉的话,“你们花它娘五十个铜铢,让我们抓个妖怪?”

    老汉似乎知道自己的话惹了麻烦,他低三下四赔笑两声,匆匆忙忙赶着羊跑了。

    他跑下山腰开始喊:“山长、大狗子,你们快来,山外来人了,来抓怪胎的了。大家伙都出来,别让怪胎跑了,来大侠了!”

    本来山里头冷冷清清,破破旧旧的石屋外头没什么人。

    被他这一喊,随着回音在山里头反响,石屋内外忽然热闹起来,哗啦啦的跑出来一群人。

    最大一间石屋里头急匆匆走出个山羊胡老汉,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套一件长袍,其他出来的人纷纷簇拥在他身边,这人便是山长白大发。

    白大发带着二三十号人走来,见了王七麟三人各种卑躬屈膝、陪笑连连:

    “英雄,三位英雄来了?快快进我们屋里避避风,我们这山里头风大,嘿嘿,风大,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去去寒气。”

    王七麟打眼看去,满眼的假笑,到处都是脏兮兮、破烂烂。

    白大发引路带他们进入石屋,风中传来一声呼救,接着又是一声惨叫,随即没了声音。

    只剩下风声在山里头回荡。

    王七麟皱眉问道:“什么声音?”

    白大发身边一个瘸腿的大汉说道:“没、没什么声音,就是风,我们这山里头的风怪,吹出来吹在石头缝子里,就跟人的嚎叫一样,这是妖风。”

    王七麟瞥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有问题。

    他压根就没提惨叫声,这大汉却主动解释,里面的猫腻不言而喻。

    石屋里头只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卧室厨房客厅都在一间屋子里,这石屋总共才两间,估计是白大发和儿子分家而居。

    三人坐下,有头发打结、满身补丁的妇女惶恐的给三人倒水。

    倒入杯子里的水很浑浊,就跟有人往水里撒了些土面一样。

    白大发继续陪笑:“对不住,三位英雄,我们村里穷,就这么个条件。”

    王七麟点点头,这村里出五十个铜铢来请人对付恶霸,不是这恶霸本事小,而是他们真没钱。

    徐大正要发问,谢蛤蟆先抢着说了一句话:“我看你们村里不少人家养了羊,有些人家还养了不少羊,这怎么会这么穷?”

    堵在门口看热闹的人群中响起一个声音:“我们的羊是换媳妇的,不能卖钱……”

    “闭嘴。”瘸腿汉子往外一瞪眼,人群里头顿时鸦雀无声。

    王七麟笑吟吟的点点头,他习惯性拿起水抿了一口。

    有点揦嗓子。

    徐大说道:“你们说说吧,村里什么情况?赵孝说你们花钱让我们来抓个欺男霸女的村霸,娘的你们村里人怎么说我们要抓的是个妖怪?”

    “不是妖怪,是怪胎。”放羊老汉惶恐的解释道。

    瘸腿汉子一下子急眼了,他一瘸一拐的走上去给了老汉一拳:“你娘的,是你瞎说话了?”

    徐大一拍桌子喝道:“到底怎么回事?”

    白大发赶忙解释道:“英雄别发火、别生气,别听这老歪嘴瞎说,我们村里这个恶霸就是个寻常人,你们这样的英雄好汉,一只手就能抓了他。”

    徐大阴沉着脸抽插阔刀:“别它娘的糊弄大爷,说吧,怎么回事?他到底是人是鬼是妖怪?”

    王七麟说道:“你们放心,我们三兄弟修为高深,不会因为他是个妖怪就胆怯而遁逃,这个人既然欺男霸女,那我们就抓定了。”

    “不过,若他是妖魔鬼怪,你们得加钱!”

    白大发快速的摆手说道:“没有没有,他不是妖魔鬼怪,他就是个人,我眼睁睁看着他出声、长大的人,不过他确实是个怪胎,他——不男不女!”

    听到这里,门口的人嚷嚷起来:

    “对,愣子不知道是个娘们还是爷们,他就是个怪胎。”

    “他娘就怪,他也怪。”

    “不过他确实是个人,就是很愣乎罢了。”

    徐大又是一喝:“别吵别废话,怎么回事,详细说说。”

    瘸腿壮汉挥拳要打人,门口一行人噤若寒蝉闭上嘴。

    白大发喝了口水往前凑了凑身子,一脸神秘:“这个愣子今年大概十六七,他爹是我们山里头的,叫白壮实,他娘是山外头换进来的女人——我们这村里的女人都是从山外换的。”

    “三位英雄也看见了,我们村里头一穷二白的,除了石头就剩下屎,没有女人乐意嫁进来,所以我们都是换女人,家里有闺女的,用闺女给小子换媳妇,家里没有闺女的就得养羊,用羊换媳妇。”

    “最少五十个羊子能换一个媳妇。”他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

    “白壮实家里头光景好,他家有羊,他媳妇是他用一百个羊换回来的,盘靓条顺,好看又好干,听说还识字,不过性子烈,老是跑。”

    瘸腿壮汉发狠的说道:“就是打的轻了,壮实要是一开始就听我的,用链子锁住她,哪有这些事?”

    门外的人纷纷点头:“就是就是,娘们不用链子锁着不跑了?”

    “他家娘们也是邪门,不怕打,打断腿了长好了还是跑。”

    “这不是最后都打傻了,打傻了不还是跑?”

    “……”

    听着村里人七嘴八舌的话,王七麟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重复问道:“你们的媳妇儿,都是从外头换来的?换进村后就被囚禁起来?不听话的、想逃跑的,你们会殴打她们,打傻打死也在所不惜?”

    白大发听出他语意中的不善,便解释道:“没办法呀,英雄,我们这里太穷了,没有姑娘乐意嫁进来,可大家伙还得传宗接代,除了换媳妇能怎么办?”

    瘸腿壮汉也说:“我们山里人不都是这么过日子的嘛。”

    王七麟冷笑一声,道:“那你们日子过的挺有判头呀。”

    壮汉摇头道:“本来挺有盼头,可因为壮实家的愣子,弄的大家日子很不好过。”

    “这愣子不是个玩意儿,他压根不是壮实的种。”有人嘀咕道。

    “他媳妇当年跑进山里迷了路,在山里冻了一夜结果没死,回来还有了身孕,要我说愣子就不是人的种,是他那个傻娘当年在山里跟妖鬼进行了鬼合,给下了种。”

    “愣子很不一般,”白大发凝重的说道,“英雄们且听我慢慢说来。”

    “壮实家的媳妇儿很能生养,给他生了四个闺女,他眼看要绝后,这才打骂他媳妇儿,他媳妇本来就一心想跑,他又总是打骂人家,人家更是要跑。”

    “他这个媳妇儿真不是好东西,都有崽了还不肯安生过日子,一心要跑出去,连闺女都不要了。”瘸腿壮汉忿忿的说道。

    “后来这娘们跑进了山里,那是十几年前的冬天,特别寒冷,冷的让鸡都不敢下地。”白大发继续讲解,“她跑进山里一夜,我们都以为她被冻死了。”

    “但是天亮后,她又出来了,不是,她活下来了,然后被人发现了,又给扭送回了村里。”

    “这次壮实可把她打了个狠的,她就是这次被打傻了。”

    “打傻了她还是怀了孩子,而且生出来后,还是个女儿!”

    “这个女儿就是现在的愣子。”白大发叹气,“他是个怪胎,本来壮实一看自己家里又多了个闺女气的要死,他老婆傻了,家里又一堆的闺女,他这日子还能过下去吗?”

    “过不下去啦。”

    “于是他天天打老婆、打闺女,要不是他想着养大了闺女还能给自己换媳妇,他都要打死这五个闺女了。”

    “结果过了几年,他家老五闺女突然长出来个牛子!就是女人那里长出来个牛子,他好像又变成了个男娃子!”

    王七麟听到这里大概知道了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这应该是个两性人。

    他在梦中的地球上见过相关介绍,两性人孩子身体里有男女两套生殖系统,小时候往往只有一套进行表现,随着年龄增长,隐性的那一套也会表现出来。

    徐大可没听过这种事,他吃惊的瞪大眼睛问道:“吾草?还有这种事?”

    谢蛤蟆抚须说道:“老——老子咳咳,嗯,有的,老子当年在西域见过。”

    他习惯性的又要自称‘老道’,还好很快反应过来,于是他含糊的说了两句应付过去,继续让白大发介绍村里情况。

    白大发叹气说道:“当时发现这孩子突然长出牛子后,我们就说他是个妖怪,让壮实把他给砸死扔山里头埋掉。”

    “但壮实不乐意,他好不容易有了个儿子,好不容易堵住村里人的嘴巴让大家伙不能再笑话他是个没儿子绝了后的男人,他怎么会把这个孩子给弄死?”

    “可怪胎就是怪胎,妖怪就是妖怪。”

    “后来有一天,就是前几年吧,壮实家大闺女二闺女长大了,壮实想拿她们去换媳妇,结果她们俩结伴想偷偷跑到外面去。”

    “壮实带我们去抓他这俩闺女,他家老五也要跟着去,并且紧跟着壮实。”

    “然后,壮实没了!”

    白大发习惯性叹气,瘸腿汉子白大狗叫道:“什么没了,就是被这怪胎给弄死了!”

    “这怪胎跟壮实是一路,最后壮实没了,他带着壮实家传弩回来了,你们说,是不是他抢了壮实的弩弄死了壮实?”

    门外的人异口同声:“肯定是!”

    白大狗怒道:“他不光祸害了壮实,他回来后又祸害我们全村……”

    “等等,你们认为他杀了自己亲爹?”徐大反问,“不能吧?”

    白大狗说道:“当然能,你就不知道壮实是怎么折腾他老婆孩子的,他老婆给他生不出儿子来,被他赶去羊圈住。他五个崽,有一个被他给打成重伤没救过来,死了!”

    徐大脸色一沉,喝道:“这岂不是猪狗不如?”

    白大狗愣了愣道:“啊?这怎么算猪狗不如?老婆孩子是自己的东西,还不是自己想怎么拾掇就怎么拾掇?”

    王七麟看向门口的人,看到他们都在点头。

    见此他摇摇头低声说道:“这里已经烂透了。”

    谢蛤蟆沉声道:“继续说这个愣子。”

    白大狗抢着说道:“有什么好说的?愣子杀了他爹带着他家传的弩回来了,这把弩可厉害了,他人又愣,谁去抢他家地、偷他家羊,他就杀谁,他是真敢杀人的!”

    “大狗哥这条腿就是被他的弩给废掉的。”一个青年站出来说道。

    白大狗黯然点头。

    谢蛤蟆说道:“那你们不去抢他家的地、偷他家的羊,他不就不会伤害你们了?”

    白大狗悲愤的说道:“可他来抢我们家里的女人呀!他把我们女人都抢走了,抢去他家里给他干活,他仗着有一手好箭法和一把好弩,欺男霸女呀!”

    听到‘欺男霸女’这个词,其他人按捺不住,纷纷跟着开始声讨愣子。

    王七麟越听眉头皱巴的越厉害。

    等到众人七嘴八舌的声音停歇,谢蛤蟆慢慢问道:“愣子不是每天都在家,而你们的女人被他锁在他家里,那你们为什么不趁着他不在家的时候去抢回自己的女人?”

    汉子们难忍悲愤:“谁敢?”

    “大狗哥就是去抢自己的媳妇被他射断了脚筋!”

    “他是真敢杀人的,上次村里有个嫁出去的姑娘也是生不出儿子,娘家人折磨她,把她逼的受不了逃回来,她娘家人追进了村里,结果被愣子杀了两个人!”

    王七麟听的继续皱眉头:“都是什么跟什么?你们的话怎么没有一点逻辑?”

    白大发说道:“愣子在他家外新圈了墙,进入墙里的就是他家的东西,谁敢动他家东西,他就杀了谁。”

    “上次逃回来的那个媳妇儿就是跑进了他家里,外村人想进去抢人,被他杀了两个人!”

    又有人凑上来说道:“山长、诸位好汉爷,咱们别废话了,愣子白天上山猎野鸟去了,现在不在家,你们先去他家把我们女人给救回来吧。”

    王七麟阴翳的看着他问道:“你要教我们兄弟做事吗?”

    这人吓得连连后退:“不敢不敢。”

    王七麟看看天色,道:“走,是时候去这个愣子家看看了。”

    谢蛤蟆玩味一笑:“不错,这个愣子有点意思。”

689.替天行道(第二更,求一下票哈)

    愣子家最好认,收拾的最干净整洁。

    他家的房子也是山石所建,而且规模还挺大。

    村里人给王七麟介绍,说愣子爹白壮实是个能人,这房子就是他起的,他仗着祖上传下来的一条宝弩,成了大白山一带最好的猎户。

    也是因为他有本事,所以才能买得起愣子娘那样的好媳妇。

    “可是这样的好猎户,还是让他自己的崽子给弄死了。”说话的人忍不住唏嘘。

    村里狗多,愣子家养的狗尤其多,随着他们走近,这些狗开始疯狂咆哮。

    有人便胆怯的停下脚步,这是被狗咬过的。

    这趟九六没来,八喵来了。

    八喵只喜欢九六一条狗,其他的狗它很看不上,所以听到狗叫声它窜出来站在王七麟肩膀上张牙舞爪的叫:“喵呜喵呜!”

    叫声绵延悠长,杀气腾腾。

    灵兽对寻常野兽有血脉压制,玄猫一叫,群狗呜咽。

    王七麟将八喵收拾回去:“没你的事,你安心睡觉。”

    走到愣子家门外十多步远处,包括白大发和白大狗在内的村里人纷纷止步。

    显然,愣子的彪悍让他们深感忌惮。

    徐大鄙夷的说道:“娘的,这群怂蛋只敢欺负女人,这么多人竟然怕村里一个后生?”

    谢蛤蟆低声一笑,道:“这个后生可不一般。”

    王七麟点点头。

    他也想到了。

    愣子这个人有些古怪。

    他娘在大冷天里逃入深山一整夜竟然没冻死,回来后怀胎生育了他。

    而他与全村人为敌,竟然让全村感到无奈。

    这绝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大白山村里这些人可是没有良心的,他们要对付一个人肯定不讲规矩,群殴、偷袭、下毒,这种手段他们必然用过,可是却奈何不了愣子。

    这样的愣子能是普通人?

    王七麟走到门口去推门,结果门板没锁,竟然一下子被推开了。

    院子里用木头和羊皮搭起了一些小屋,每个屋子里都有好几双眼睛在惊恐的看着他们。

    仗着三人打头阵,村里人壮起胆子冲到门口,有人嚷嚷道:“三位英雄一定能制服愣子,咱们不用怕他了,去他家里抢娘们了!”

    粗重的呼吸声就跟风声一样。

    村汉们漆黑粗糙的脸涨出了红色。

    听到这话屋子里的女人则发出惊恐的叫声。

    这叫声刺激了村汉们,有的竟然迫不及待的解着裤腰带要往院子里钻。

    王七麟将八喵放了出去,说道:“谁也不准进。”

    八喵落地一个利索而潇洒的后空翻,它用后腿往外一踹,当头那汉子捂着裤裆哀嚎着倒飞两步跌倒在地。

    后空翻结束,八喵站在地上拉开拳架,胖脸上表情傲娇:盯裆猫在此,要想打此过,鸡飞又蛋打。

    有女人双手握着柴刀愤恨的跑出来,她叫道:“谁敢进来我就砍死他!”

    王七麟说道:“这种东西还是收起来吧,我不是来抢你们的……”

    呼啸声响起,一把木棍削尖所制成的长矛飞到了他面前。

    王七麟手腕一甩,木棍咔嚓一声响,竟然断裂成了好几节!

    见此屋子里女人绝望了。

    她们不傻,从这一下子就看出了王七麟的厉害。

    跟在后头的村汉们更是激动:“高手,这绝对是高手。”

    “总算找到了能对付愣子的人。”

    “愣子死定了!”

    门口挤不开太多人,更多的汉子爬上了院墙。

    像一群饥渴的鬼。

    白大狗仗着和三人熟稔想要抢先进门,八喵又是一记潇洒帅气的后空翻。

    破布声过后,伴随着白大狗凄厉的惨叫声,是几根卷曲干枯的黑毛在空中飞。

    飞毛风中转……

    白大狗捂着裤裆跪在地上,他拼命的用脑袋撞地,以此来缓解来自要害的痛苦。

    八喵一时愣住了……

    这是,向自己,磕头?

    作为磕头族一员,它突然有些感慨。

    时光荏苒,以往都是自己向别人磕头,如今竟然有人给自己磕头了。

    后面的人吓炸了,他们看到了从白大狗裤裆滴落在地的鲜血,白大发扯着嗓子大喊道:“英雄、好汉爷,这是怎么个意思?你们带来的猫怎么对咱自己人动手?”

    徐大不屑的说道:“自己人?你们也配?”

    王七麟说道:“你这话说错了,应该是——人,你们也配?”

    门口的气氛一时有些古怪起来。

    垂涎的村汉们愕然看向王七麟三人,他们以为自己马上可以进去抢女人了,可是这好像是错觉?

    惊恐的女人们也很愕然,她们看向外头一圈男人,预想中的强暴和殴打似乎并不会很快到来?

    但多数女人惊愕后还是哭了起来。

    她们都是被人从外地拐卖进这山村的苦命女人,她们知道落入村里这些蛮横凶残的汉子手里会是多么痛苦,知道自己的命运会是多么悲惨。

    王七麟走进去问道:“没有人来送一把椅子吗?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经过一段时间的恐慌,终于有女人出来了。

    但也不是来给他送椅子的,而是冲到他跟前一下子跪下了:

    “英雄救命!求求你救救奴家,奴家是河间府青门巷吕氏之女,是被绑来此地的,求您救奴家离开,奴家父母一定会以重金相谢!”

    有人出头,又有人跟进。

    接二连三有女人出来跪求他们救命,这些人都是被拐骗而来的。

    外面的村汉们着急了,可他们只能躁动,不敢进来。

    八喵化身守门员,谁敢进门就得留下鸡蛋。

    村汉们全靠这玩意儿来打发无聊长夜和传宗接代,可没人敢去冒险。

    王七麟问女人们被拐卖进村子里后的遭遇,女人们抹着眼泪开始哭诉。

    一段段血泪史浮出水面:

    “奴家被拐来后便被关进一座狗笼子,吃喝拉撒都在里头,只有男人来了兴致才会被拉出来……”

    “因为奴家生了个闺女,婆婆便不让奴家坐月子,而是做奴仆去伺候他们一家人……”

    “与奴家一同被卖来的那姑娘最惨,她家三个男人只买的起一个女人,便轮番折腾她,发现她不能生育后,竟然将她拖去一条街头逼她为娼,让她卖身赚钱!”

    “奴家邻家那女人才惨,她生孩子难产,结果她家男人发现她怀的是男娃后,竟然给她切开了下腹将孩子取出,这等于是活生生剐了她呀……”

    院子里女人们正在哭诉,外头村口传来一声隐约的惊呼:“愣子回来啦!”

    趴在院子墙头的村汉们纷纷往下跳。

    有的汉子壮胆叫道:“你们怕什么,这里有英雄好汉呢!”

    “就是,英雄好汉在这里,愣子回来,正好把他给拿下!”这汉子一边说一边滑下墙跑出去十几步。

    多数村汉跑掉了。

    一是愣子余威犹在。

    二是他们发现王七麟摆出来的这个架势,不像是要给他们出头抓愣子的样子。

    很快一个修长的身影飞奔而来。

    他速度极快,满头黑发结成了小脏辫,随着他狂奔这些小辫在空中翻飞,像一条条黑蛇。

    人影落定,王七麟定睛看去,看到一张年轻削瘦的脸,看到一双黑白分明、冷漠无情的眼睛。

    这就是愣子了。

    看到王七麟三人进了他家的门,愣子二话不说抬手就射!

    嗤嗤声响起,好几支短箭飞空而至。

    八喵下意识要跳起开干。

    王七麟喝道:“不必!”

    徐大身上有金缕玉衣,他修炼有太岳不摧神功,谢蛤蟆——他不知道谢蛤蟆有什么护体本事,但肯定是有。

    所以他们何必害怕这种普通箭支?

    利箭撞在他们身上,除了徐大呲牙咧嘴骂了句娘,三人毫发无伤。

    倒是还爬在墙壁上的剩下几个人惨了,愣子也以快弩射了他们,他们纷纷惨叫着从墙头跌落。

    全是一条腿中箭!

    他们的脚筋被利箭截断了!

    愣子出手确实很狠。

    但王七麟觉得他这么做很对。

    要在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村子里生活,就得狠一些。

    看到利箭竟然伤不到王七麟三人,愣子的大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

    他并没有露出慌张恐惧之色,而是身影往后一退——

    王七麟从他双瞳中看到有一丝血色。

    这道血色一闪而逝,如果不是他自信眼力强劲,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他的推断没问题,这村子里的人奈何不了愣子,正是因为愣子非同凡人。

    王七麟没有继续推测下去,人已经来了,有什么当面谈即可。

    他看了眼愣子说道:“你就用这把弩来对付村里这些人?”

    “你远程用弩御敌没问题,如果他们近你的身呢?你怎么办?”

    愣子淡漠的说道:“与你无关。”

    王七麟对徐大招招手,徐大将手中大刀扔给他。

    愣子立马警惕的后撤一步,如虎豹猎食。

    王七麟将大刀扔向他,喝道:“这把刀送给你,若村里混蛋近身与你搏斗,你以这把刀劈了他们。”

    “替天行道!”

    愣子伸手接住了大刀,他抽出大刀一看,一道闪亮光芒照耀在他的脸上。

    一把好刀!

    围在不远处的村汉们懵了。

    白大发下意识叫道:“诸位好汉爷,你们是我们花五十个铜铢请来的啊!”

    王七麟冷冷的说道:“不错……”

    “把这五十个铜铢交出来。”徐大冲他们喝道。

    白大发一愣,旁边有人说道:“山长快给他们钱,他们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咱还没有给他们钱,所以他们才不去收拾愣子。”

    白大发觉得这话不对,可是徐大那一张满是刀疤的丑脸正狰狞的盯着他,他慌张之下只好从怀里掏出钱袋扔了出去。

    徐大拿到钱袋塞进怀里,见此白大发急忙说道:“好了,好汉爷,我们已经把钱给你们了,你们快点动手呀。”

    旁边的村汉跟着叫:“动手,快动手。”

    徐大攥了攥拳头上去对着说话的汉子就是一记黑狗掏心!

    村汉们惊慌逃窜,白大发悲愤的叫道:“你们做什么?你们不讲江湖规矩!”

    徐大厉声道:“大爷当然讲规矩,大爷这是在完成承诺呢,你们是花五十铜铢请大爷们来铲除村里欺男霸女的恶棍的,而你们不就是那些恶棍吗?”

    说着他对王七麟摇头:“掏钱请人来干自己,这样的要求大爷活了半辈子还没有见过呢,有趣有趣。”

    他又是一记黑狗踢裆,又是一个村汉哀嚎着倒地。

    愣子一时之间似乎搞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他一手端着快弩一手拖着大刀退到墙边,很机警的将后背抵在了墙壁上。

    有女人机灵,见此便抢出门口跪在地上向徐大叩头:“请英雄受小女子一拜,请英雄替天行道!”

    其他女人反应过来,跟着出来向三人跪拜。

    而谢蛤蟆和王七麟则盯着愣子。

    这个人不简单。

690.荒山异常事(元宵节快乐)

    在这座边境荒山之中,徐大再次硬了一把。

    他以最拿手的狗拳将满村的糙汉揍了一通,什么黑狗掏心、狗飞鸟舞、老狗舐犊、放狗归山、画狗点睛,等等等等,总之一套狗拳打的很霸道。

    甚至最后他还使了一招公狗挺胯——主要是有个小青年长得挺眉清目秀的,徐大练了练活。

    总之大白山这群村汉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折磨,他们鬼哭狼嚎、狼奔豕突,被搞的挺惨。

    但徐大没有因此而收手,他反而加大了搞活的力度。

    山里这些人简直是丧尽天良,他们为了胯下那点事、为了所谓的传宗接代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女人。

    这些女人可都是被拐卖进来的,被人这么折磨,他徐大绝不答应!

    在王七麟带领下,观风卫上下最讨厌的就是拐卖妇女儿童的人贩子。

    而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连带着他们也讨厌跟人贩子做买卖的人。

    所以徐大在大白山里头杀了个七进七出。

    王七麟和谢蛤蟆则在盯着白家愣子。

    愣子看出他们不是敌人,便不再管他们,竟然自己拖着大刀进入院子,从腰上挂的袋子里头拽出两只兔子扔在地上。

    立马有女人捡起兔子跑去收拾。

    愣子要进屋,王七麟笑吟吟的问道:“客人已经上门了,你不请人进去坐坐?”

    听到他的声音,愣子身影顿了顿。

    然后他头也不回的说:“没有客人。”

    声音很中性化,听不出男女之分。

    王七麟倚在门口玩味的看着他说道:“我送了你一把大刀,你收下了我的刀,这样我还不算你的客人?”

    愣子慢慢的回过身,对两人依然充满警惕:“你们想做什么?”

    王七麟没接他的话,悠然说道:“你们村里真没几个好鸟,不过你还不错,竟然有行侠仗义之心。”

    愣子冷笑一声。

    王七麟又问他道:“你既然救下了这些女人,为什么不把她们送出村子?”

    愣子硬邦邦的说道:“没有义务。”

    王七麟立马跟进了他这句话:“那你也没有义务去在同村人手中救这些女人,你为了她们可是得罪了满村同族。”

    愣子冷笑一声:“呵,同族?我虽然是个阴阳人,可好歹是个人,那些东西也配叫做人?说他们是畜生,怕是还侮辱了畜生!”

    他往院子里招招手,几条瘦狗夹着尾巴跑到他跟前。

    “这些畜生都比他们强。”愣子一脸厌恶的说道。

    王七麟道:“但无论如何,你从他们家里抢了他们好不容易得到的女人,就是主动招惹他们了,你为什么这么做?”

    愣子说道:“我乐意。”

    他的话音落下,王七麟陡然一刀劈出。

    塞外黯淡的阳光下。

    一道寒光划过弯月般的弧线。

    弧线尽头,寒意直逼愣子额头。

    这是太阴断魂刀,用来对付一个村里蛮汉,理应大杀四方。

    愣子不管是天生神力还是天生耳聪目明,他都避不开这刀。

    或者说,他脑袋被劈断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就在寒光闪过后,愣子一条手臂挥起,带出一道红芒。

    红芒闪耀,猎猎如火焚烧。

    这红芒从他手臂一直绵延到他肋下,竟然如大鸟之翼。

    火之翼!

    在他身后也有一道红芒一闪而逝。

    劈出的妖刀被红芒包裹,王七麟顿时感觉有炎炎高温顺着妖刀灼烧他手臂。

    阴阳大道神功运转,至阴至寒的太阴真气洪水般走奇经八脉灌入他手臂,他往后收手将妖刀撤回。

    此时妖刀已经通红!

    愣子站稳的身形顿时踉跄,他趔趄几步后扶着院子中一辆半残的推车站稳,咬牙举起快弩射向王七麟。

    尽管他知道自己的弩箭伤不到面前这个男人,可是他依然选择出击。

    狭路相逢,我不可能不抽刀!

    王七麟伸手捏住了飞来的弩箭,这种武器现在对他来说太不够看了。

    谢蛤蟆抚须说道:“明白了,难怪你不将这些女人送出去,你是怕她们将外面的人引进来,你怕外面的人看出你身上的机密。”

    愣子目呲欲裂瞪着两人,眼睛中的仇恨恍若实质。

    王七麟吃惊的看着他道:“你到底是谁?”

    愣子硬挺着不出声。

    谢蛤蟆说道:“你恐怕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对么?你只知道自己拥有很厉害的能力,但这能力你控制不了,只有当你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它才会自动出现,对么?”

    愣子还是不说话。

    谢蛤蟆微微一笑,说道:“我们不是你的敌人,我们也不会觊觎你的血脉,你应该对我们态度好一些……”

    “啊呸!”愣子不屑的向他们吐出一口口水。

    边境山民的桀骜,这一刻在他身上得到了清晰展示。

    王七麟仔细打量他,心里隐隐猜到了他的血脉。

    朱雀!

    井木犴要来大白山找的人并不是与五城守将相关,而是与他们监谤卫相关、与他们四圣相关。

    南方朱雀有七宿,分别为井、鬼、柳、星、张、翼、轸,井木犴乃是朱雀圣麾下第一将。

    可是让王七麟疑惑的是,愣子一个乡野孩子会与朱雀圣有什么关系?

    他怎么会有朱雀血脉?

    关于监谤卫四圣,听天监的记述并不详实,或者说详实的记述都在天听寺中,寻常人接触不到。

    王七麟只知道四圣与血脉相关,四圣血脉相承,这样来看愣子的朱雀血脉是哪里来的?

    他琢磨了一下,当代四圣中,青龙圣成为青龙王,管辖听天监。

    白虎圣已经被杀,剩下玄武圣与朱雀圣。

    其中玄武圣是男人,朱雀圣是女人,而女人的血脉更是无力承受朱雀神威。

    朱雀血脉最大的传承是南明离火,女人身躯却天生带玄阴之气,二者相互克制,这导致当代朱雀圣实力不比历代。

    王七麟回忆白大发的话,他琢磨了一下,愣子的娘不可能是朱雀圣吧?

    毕竟按照白大发的话,愣子的娘可是被他爹白壮实打的很惨,多年想要逃跑却总是逃不掉。

    可以认为朱雀圣找白壮实借种,但借种成功后她不可能继续留在村里饱受折磨吧?

    除非她是个抖M。

    或者愣子他亲爹不是白壮实,而是身负朱雀血脉的什么人?

    王七麟联想白大发的话,他说愣子娘是在一个冬夜里深入荒山结果没被冻死,回来后一段日子怀孕了,然后有了愣子。

    这样来看,或许那一夜愣子娘遇到了一个身负朱雀血脉的人,两人一夜深情有了愣子?

    他又忍不住摇头。

    这个猜测同样不靠谱。

    身负朱雀血脉便注定不是凡人,愣子娘被白壮实折腾了那么久,生过四个孩子了,这样怎么能吸引到朱雀血脉的主人?

    而且他们相遇的时候是寒冬深夜的荒山,不管天气还是场合都不适合办事吧?

    他在疑惑的看着愣子,谢蛤蟆则是饶有兴趣的看着愣子。

    愣子被他们两人看的心里发毛,忍不住主动开口了:“你们是江湖侠客,我是荒山里的穷苦人家,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们何必来找我麻烦?”

    王七麟说道:“我们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是找你们村里这些畜生麻烦的,对你只有好奇……”

    “我没有值得你们好奇的地方。”愣子摇头。

    王七麟道:“你的血脉是怎么回事?”

    愣子又警惕起来。

    王七麟说道:“你身上背负的是朱雀血脉,是么?”

    愣子愕然问道:“朱雀血脉?这是什么东西?”

    他这话是下意识问出口的,脸上表情和眼神都不像作假。

    谢蛤蟆对王七麟摇摇头:“他身上的不是朱雀血脉,刚才的火,不是南离明火。”

    他又扭头看向愣子:“你身负凤凰血脉——你有时候会在梦里梦见一只大鸟从火焰里飞出,对吗?”

    愣子嘴角抖了抖。

    没有说话。

    但谢蛤蟆猜对了。

    谢蛤蟆又对王七麟传声:“七爷,按照老道推断,现在是两个可能。”

    “第一个可能,监谤卫打探到了愣子血脉消息,误会他拥有朱雀血脉,于是传信井木犴来侦查他的情况。”

    “第二个可能,井木犴要来大白山找的人不是愣子!”

    王七麟心思急转,第一个可能不好印证,那就得从第二个可能下手。

    他看向愣子问道:“你们村子里近一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异常?”

    愣子沉默了一下,迷茫反问:“什么异常?”

    王七麟无奈的翻白眼。

    他说道:“我问你呢,你们村子里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古怪的事?比如有什么外来人来过……”

    “有。”愣子点头。

    王七麟心里一喜,他正要发问,愣子继续说:“你们三个呀。”

    这话说的,绝了弟弟!

    王七麟苦笑道:“难怪你们村里人叫你愣子,我看你脑袋瓜子挺机灵,还以为是他们瞎说,现在来看他们说的没什么问题。”

    谢蛤蟆耐心问道:“最近村里除了我们三个,再没有外人到来?”

    愣子说道:“没有。”

    谢蛤蟆还要继续问其他的异常,愣子继续说:“没有外人到来,倒是来了一个鬼。”

    一听这话,王七麟来兴趣了:“什么鬼?”

    愣子说道:“相传是傻子的鬼魂回来了。”

691.傻子,冤魂(元宵佳节,祝大家伙阖家团圆)

    像大白山这种地方,老百姓没什么正经名字。

    名字代表的是尊严,荒山里头这些连饭都吃不饱的人没有尊严。

    对他们来说,名字好不好听无所谓,有没有讲究更不重要,只要能用来分辨身份即可。

    所以名字仅仅是代号。

    所以什么狗子猫子愣子傻子这种名字很常见,当狗子猫子愣子这些名字被起过之后,还有什么二狗子三猫子大愣子小傻子。

    像愣子被叫做愣子,还真不是他多愣,是他爹懒得给他起名,加上他打起架来不要命,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所以村里人便称呼他为愣子。

    此外还有个傻子。

    这个人就是单纯的脑袋不灵光,他娘能生养,兄弟有五个。

    在土地肥沃的地方,这种人家很容易成为当地大户人家。

    兄弟多代表膀子结实。

    可是在大白山不行,大白山实在太贫瘠了,家家户户只能养羊在山里刨草根吃,想从土里刨点食都找不到,所以人口多了就代表要挨饿。

    偏偏这傻子胃口好——可能头脑不灵光的人都这样,他们没有什么念想,就是一个劲的吃。

    傻子吃家里的粮食,也吃山坡上的野菜,饿极了还去偷人家好不容易养大的鸡鸭羊。

    总之他不亏待自己的胃,以至于他长得五大三粗、膀大腰圆。

    这样下来他越吃越壮实,越壮实越能吃,可把他家里头给吃怕了。

    后来村里来了外头的人,正好有大户人家找能干活的力工,于是傻子家的四个哥哥就把他给送去了大户人家。

    可惜傻子这人脑子不灵光,前几年他在干活的时候出了岔子,他的活是在山上开采石头,结果这岔子很要命,当场把他给砸死了。

    大户人家有良心,给他四个哥哥赔了钱,还给傻子弄了一口棺材,把傻子给厚葬进了他们大白山里头。

    这事本来就算结束了。

    山里头死个人还不常见?

    但就在年前腊月里头,有人看见了傻子的鬼魂!

    傻子家里四个哥哥得知这消息后便去人集子找高人给算了算,算出来的结果是傻子在地下缺吃的,它饿的受不住,这是上来找吃的呢。

    于是他的四个哥哥便联手掏钱去买了些纸钱烧了过去,让傻子在地下想吃什么就买点什么,后面村子里果然安稳了,再没有见到傻子鬼魂。

    王七麟问道:“是谁看到了傻子鬼魂?”

    愣子摇摇头。

    他其实还是个青少年,压根不关注村里事,只是这件事闹的太大,他跟着听了几声大概知道了怎么回事,具体如何他并不清楚。

    王七麟看向谢蛤蟆。

    谢蛤蟆沉吟道:“事情不对,去找其他人家问一问。”

    他给王七麟解释:“若傻子是冤死的、枉死的、横死的,冤魂有执念,确实会回到生前挂念的地方,也就是这个村子里。”

    “可是这样一来,烧纸钱并不能安抚这冤魂,得解除执念才行,所以傻子家四个哥哥的操作并不能让他安心离去,那傻子冤魂去哪里了?”

    两人出门后撞到徐大往回走。

    他梗着脖子昂着头,挺着大肚子,迈着八字步,看起来志得意满、得意洋洋。

    王七麟下意识的想到了大公鹅,在鹅群里头得到了配偶自由的大公鹅。

    徐大看着两人出来,像模像样的点了点头:“二位兄弟,哪里去?”

    王七麟说道:“去白大发家里,找他有点事问问。”

    徐大说道:“你看你这话说的,你这是来村里礼贤下士了?要找白大发问话何必要去他家里?把他叫过来不就行了?”

    他就近找了一间屋子走去,屋里人看他走来面色惨淡,赶紧将门给关上。

    徐大抬脚就是一记踹。

    这曾经是他混迹听天监的绝招,当初他没有跟随王七麟混出头之前,经常在乡里头踹人家门以彰显存在感。

    徐大感慨。

    时光如流水,自己真是变化了太多。

    他甚至忘记了初心。

    比如他当初练习踹人家门是为了以后有机会半夜踹寡妇门。

    结果跟王七麟在一起后,王七麟是个有道德的好青年,把他也带成了有道德的好渋赑。

    大白山里没有结实的门,这里家家户户的门仅仅是摆设罢了,就是有那么个玩意儿而已。

    毕竟家家户户穷的耗子兴致冲冲进去、含着热泪出来,它们的耗子窝都能比这些人家更富庶一些,毕竟耗子窝里多多少少有点存粮……

    徐大一脚飞出,大门直接炸了!

    炸了……

    王七麟看得叹息。

    这孙子的脚力有所增进,如果他在梦中的地球,那中国男足算是有救了。

    倒不是说徐大多有足球天赋、多能踢球,而是他这双脚很厉害,不能踢球可以踢人,踢人违反体育精神会被罚下场,那等对手滑倒在地的时候他可以脱下鞋子往人家脸上抹一下子……

    王七麟相信,这一下子就能让一个人吐到胃痉挛!

    屋子里的人当场跪了:“好汉爷,别打了,你刚才把我腿都快打断了!”

    徐大阴沉着脸喝道:“谁要打你了?大爷是让你去送个信儿,让白大发滚过来!”

    屋里人泪流满面:“原来您只是让我去送个信儿?那您早说,我以为您又要打我呢!”

    屋里又有男人不悦的说道:“好汉你让我儿子去送信,那干啥踹碎我家门?你说一声不就行了?你这把门给踹碎了——这不是要打人的意思吗?”

    徐大一听,问道:“在你们山里头,踹碎人家的门就是要打人?”

    老汉说道:“对呀。”

    徐大一听二话不说上去摁着他就是一顿打。

    他打完了后说道:“入乡随俗,咱不能坏了你们这里的规矩。”

    白大发惊恐的跟着村汉走来,走到屋子不远处的时候听见了徐大将老汉打的嗷嗷惨叫的声音,他咬了咬牙,果断改成在地上滚,一下下的滚过来。

    王七麟上去踩住白大发的后背,说道:“站起来说话。”

    白大发颤颤巍巍的起身,脸上青一块肿一块,其中两个眼泡就跟吹了气一样,好像眼睛上挂了一副墨镜。

    王七麟问道:“去年腊月,你们村傻子的鬼魂回来了?”

    白大发急忙点头:“对对对,它回来了,然后又被大高、二高他们四兄弟给送回去了。”

    王七麟问道:“是谁见到了傻子的鬼魂?”

    白大发说道:“是老歪嘴,老歪嘴住在村头上,他第一个发现的。”

    王七麟问道:“你们怎么能确定那是傻子的鬼魂?”

    白大发说道:“傻子已经死了呀,我们亲眼看着他下葬的,结果他又出现了,这不是他鬼魂是啥?”

    王七麟再问:“那你看到傻子的鬼魂了吗?”

    白大发愣了一下,断然摇头:“我运气可没有那么差,看到鬼魂要折寿,会被无常老爷给盯上,老歪嘴怕是活不了多久喽。”

    王七麟看向谢蛤蟆。

    谢蛤蟆道:“让老歪嘴过来。”

    村汉拔腿就跑,跑的太快没维持住平衡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王七麟挺不忍的,说道:“又没有人要求时间,你干嘛跑这么快?”

    村汉爬起来继续跑:“跑的慢了会被人踢了门呀。”

    王七麟说道:“你家门不是被人踢碎了吗?”

    村汉一愣,放慢了脚步。

    徐大悠然道:“但跑的慢了还会挨揍。”

    村汉再度咬牙狂奔。

    老歪嘴歪歪咧咧的跑来,拖着一条腿,跑的很辛苦。

    王七麟问徐大道:“你把老头一条腿打折了?”

    徐大说道:“没有,大爷没打这老头,他是个老光棍呢。”

    他说完,老歪嘴跑来,于是他便对老歪嘴瞪了瞪眼:“你腿怎么了?大爷又没打你,你是不是要栽赃大爷呢?”

    老歪嘴欲哭无泪:“不是,好汉爷息怒,老头子一害怕就容易腿抽筋,这是有一条腿抽筋了!”

    王七麟问道:“你见到傻子鬼魂那一夜,腿也抽筋了?”

    老歪嘴叫道:“老头全身都抽筋了!老头差点没直接抽过去!”

    王七麟喝道:“细细说来。”

    老歪嘴脸上露出压抑不住的惊恐,显然事到如今他依然后怕:“那天是腊月初八,我记得清清楚楚,晚上老头子没饭吃,便早早歇着了。”

    “然后不知道啥时候,屋子里的羊咩咩叫了起来,老头知道有人要偷羊,结果醒来果然看见有人从窗口探进身子抓我家的羊!”

    “老头子一下子怒了,捞起枕头下的砍刀就出去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老泪纵横、鼻涕冒泡:“早知道老头子就让它偷走一个羊子便是,干啥非要出去呢?”

    “我出去一看,娘咧,是傻子!”

    “当时月光特别好,月亮很亮,傻子咧嘴冲我傻笑!娘咧!就是傻子,绝对是!要不是傻子老头子愿意把俩眼珠子挖出来当鱼眼给你们烧着吃!”

    “别说的这么恶心。”徐大怒叱,“谁他娘烧鱼眼吃?”

    王七麟说道:“当时还有谁看见了傻子的鬼魂了?”

    白大发着急的说道:“好几个人看见了,因为当时老歪嘴吓得抽了,他抽了的时候就会发出嚎叫声,他左邻右舍出来好几个人,都看见傻子的鬼魂了!”

692.被杀的逃兵

    “出来的人多了,傻子鬼魂离开了村子。大高二高四兄弟连夜去寻找,但没有找到他人,倒是傻子他娘半夜做梦又梦见他了,梦见他说自己在地下头没吃没喝,这是上来找吃喝了……”

    听着白大发说到这里,王七麟习惯性的皱了皱眉头。

    谢蛤蟆沉吟道:“也就是说,你们都没有近距离接触过这个傻子的鬼魂?”

    白大发摇头。

    “那问题来了。”谢蛤蟆冷笑一声,“你们怎么知道这是个鬼魂而不是个活人?”

    老歪嘴辩解道:“活人?好汉爷你的意思是我们撞上的是傻子本人?这不可能的,傻子这个人你不知道,他不怕人,反而人越多他越乐呵,所以如果我们遇到的是傻子,他不应该见了我们跑,而是应该来我们身边凑热闹。”

    “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白大发没好气的呵斥一句。

    他又讨好的冲谢蛤蟆笑了笑:“好汉爷你有所不知,这傻子死了,都死了好几年啦,当时他棺材下葬的时候我们都见过他的尸首,他就是死了。”

    “老话说的好,人死不能复生,对吧?再说刚才老歪嘴说的也对,傻子若是还活着,他见了我们村里人干嘛要跑?他应该凑上来才对嘛。”

    “而且我们当时去找天师算的时候,天师也说了,寻常小鬼怕阳气,它趁着午夜阴气重跑出来,后来我们村里出来人多,爷们多,这阳气也多,自然就把它给冲跑了,对吧?”

    这个逻辑没什么问题。

    如果是寻常小鬼,确实是这么回事。

    可问题是,寻常小鬼怎么会突兀的回到生前的村子?

    有闻声而来的村汉帮腔说道:“那就是傻子的鬼,因为它跑的很快,我当时看见他来着,傻子一溜烟就没了,人怎么能跑的这么快?”

    众人纷纷点头。

    但王七麟敏锐的发现这件事不对劲。

    他对白大发说道:“你找人去把傻子的哥哥们叫过来——不,别叫到这里来,叫到傻子的坟头去,我们也去,我们去看看他的坟。”

    白大发满头雾水:“好汉爷,你们怎么又要查我们村里一个傻子?”

    徐大阴嗖嗖的说道:“好奇心这么强?是不是大爷的拳头不够硬?”

    白大发赶紧让人带三人去往傻子的坟头,他自己则跑去找傻子家的四个兄长。

    傻子没有被埋在村里的祖坟。

    横死者不能进祖坟。

    不过大白山也没什么祖坟,他们就是找了个看着顺眼的山坡把坟墓一股脑堆在了这里便是。

    傻子的坟在山脚下。

    很寻常的一个土堆,上面翻了新土,能看到土里搅和着一些纸灰。

    见此他便纳闷了:“你们动过他的坟?”

    老歪嘴说道:“对,大高他们兄弟找了天师来超度他弟弟来着,然后天师就指挥他们给换了新土,说是给傻子修阴宅,因为傻子说了他在地下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

    徐大看看这个乱土堆问道:“你们管这玩意儿叫阴宅?”

    王七麟运气于双眸看向坟墓。

    坟墓普普通通。

    他又看向谢蛤蟆。

    谢蛤蟆摇头。

    没有发现鬼魂出没的痕迹。

    徐大的拳头很有威慑力,白大发很快带着几个一瘸一拐的村汉跑来了。

    这几个村汉个头高大,齐刷刷的能比王七麟高半个头,不过身子骨挺单薄的,面有菜色,一看就是长期缺营养。

    看着他们跑的歪歪扭扭的样子,王七麟对徐大说道:“你下手也太狠了,全村汉子一个没放过?”

    徐大讪笑道:“怎么可能?大爷不是那么心狠手辣的人。”

    他仔细看四个村汉,然后摇头:“娘的,这几个货嫁祸大爷呢,大爷没弄他们!”

    其中一个大高个村汉到来后突然扑到了坟头上开始嚎啕大哭:“兄弟,我的老五兄弟,我亲兄弟哎!有人要欺负你哎,人都死了,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王七麟若有所思的说道:“我们要做什么?我们什么都没打算做,所以你突然抱着坟嗷嗷叫什么?”

    谢蛤蟆眉头一皱,顿时喝问:“这座坟墓里头有什么?你们为什么这么害怕我们靠近你家老五的坟?”

    村汉们顿时姿态各异,有的惶恐发抖、有的面色惨白、有的无助看向左右,还有一个瘫在坟上连连摇头:“没有,里面啥都没有,我们怎么会害怕他们靠近我家老五的坟?”

    “就是,他他的坟不就在这里嘛,我们怕啥?呵呵,我们怕啥?”

    听着他们勉强的话、看着他们心虚的样子,现在就是八喵也看出这坟里头有问题了。

    它指向坟堆站起来叫:“喵喵喵!”

    王七麟用手指点了点坟头说道:“打开。”

    大高四兄弟顿时呆若木鸡。

    白大发也很吃惊,他下意识反问:“什么?打开什么?”

    徐大喝道:“你们说打开什么?当然是打开这坟墓!”

    山里人禁忌多、说法多。

    一听这话周围的人都着急了,大高四兄弟当场哭嚎,白大发则连连摆手:“不能呀,不能随便开人家的坟,这不吉利,这不行,祖宗不允许!”

    徐大冷冷的说道:“不开坟,那大爷就开你们的脑壳子!”

    “所以是开坟还是开你们的脑袋,你们自己选。”

    白大发面露坚毅之色,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开坟!”

    说完他开始抹眼睛:“我对不起祖宗哇!”

    大高兄弟们异口同声的说道:“不能开坟!”

    “那就开你们脑袋?”徐大问道。

    四兄弟个头最大的老四一下子泪下如水:“你们是要逼死我们!你们到底来我们村干什么?为什么这么逼我们?”

    白大发喊人,几个村汉带着铁锨和锄头到来,七上八下将坟墓给挖开了。

    坟墓一开,一口老木棺材露了出来。

    这棺材很讲究,四五年的时间了,依然结实坚挺。

    但棺材盖子没有盖紧,或者说棺材盖子的头尾方向反了,导致整个棺材没有闭合。

    棺材盖子边缘有血迹。

    王七麟盯着大高四兄弟,四个人面如土色。

    这棺材摆明有问题!

    他对徐大点点头,徐大上去将棺材盖给搬了下来。

    王七麟顺势往里看。

    一具血迹干涸的乱尸出现在里头。

    棺材里头乱七八糟。

    有一具还算新鲜的碎尸,这尸首脑袋碎裂一多半、半边肩膀垮塌,一身鱼鳞甲破碎,血迹洒在上面,如今已经干涸成灰褐色。

    这具尸首很高大,很魁梧,很结实。

    里面还有一具尸首,一具已经干枯的尸首。

    一身粗布衣衫下是白骨。

    一块块白骨。

    白大发虽然嚷嚷着不能开坟,但开了坟后去看棺材的时候他比谁都积极!

    他挤进去一看愕然问道:“这怎么回事?傻子的棺材里头咋会有俩人呢?不是,俩尸首呢?”

    大高四兄弟继续面如土色,而且噤若寒蝉,就跟狂风暴雨蹂躏过的小杂草似的。

    王七麟看向四兄弟开始抽插妖刀:“咔嚓咔嚓。”

    他不说话,就是盯着四个人不断抽刀又插刀。

    四兄弟的心态崩了。

    其中一个流着泪叫道:“不怨我们呀,山长,我们也是为了咱村里,真的,我们是为了村里头,我们也不想杀老五,可……”

    “老四,闭嘴!”大高凄厉的叫道。

    寒光闪过。

    妖刀贴在了大高的脖子上。

    刀锋上的冷意,让他鸡皮疙瘩此起彼伏。

    后面的事情简单了,在王七麟的妖刀和徐大砂锅大小的拳头面前,四兄弟将所有的事都一五一十的说了。

    腊月初八回来的,还真是傻子!

    五年前傻子没死,棺材里头这个人不是傻子。

    当年傻子被他们四兄弟卖给了体元县一个大户为奴,这大户家里有开山的活计,招募了许多身强力壮的汉子去开山采石。

    这活危险,经常有人被山石砸伤砸死。

    但傻子没出事。

    是大户人家的少爷犯了事,按照朝廷律令,得发配边疆前线为军。

    边境那地方多危险?大户人家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少爷去参军?去了那地方还比不上秋后问斩呢。

    起码秋后问斩可以先活到秋后,而去边境前线当罪兵,十有八九活不到秋天。

    罪兵是兵营的炮灰,他们直接要被编入敢死队。

    于是他们想了个损招——边军没有人认识少爷,更没有人熟悉他,顶多是相关文书上会有关于他相貌身板的描述。

    这里有个漏洞。

    按照律令,他们只是要给边军送一个罪兵,所以他们不必非得将自家儿子送去,只要关系搞到位,到时候找个人去替死不就得了?

    这户人家找上了傻子。

    傻子这人特别沉默寡言,而且他不是纯傻,他只是很死心眼很死板,所以才看起来比较傻罢了。

    大户人家将大高四兄弟叫去,一起劝说傻子顶替少爷的身份去北境参军。

    为了将事情做的滴水不漏,大户人家报了傻子的死讯,在山里找了个被山石砸碎脑袋的汉子送回大白山给挖了个坟下葬了。

    为了防止被人看出端倪,大户人家搭上了一副上好的棺材。

    当然,他们还搭上了一大笔钱,分给了大高四兄弟。

    这是傻子的买命钱。

    所有人都知道边境的危险,傻子这种没脑子的人在那里是活不下去的。

    偏偏傻子活下去了,还跑回来了!

    他在腊月初八跑回来,大高四兄弟听人说是见到了傻子鬼魂的时候起初很惊恐,他们真以为碰到的是傻子鬼魂,以为傻子刚战死不久,这是冤魂回来找上家门了。

    四个兄弟胆颤心惊的出去找了找,结果找到了傻子,并且发现他没死!

    可是傻子必须死。

    因为他告诉四个哥哥,自己当了逃兵。

    四个兄弟一听这话急眼了,只能将傻子给整死了……

    历朝历代对逃兵抓的都很严,傻子竟然做了逃兵,那朝廷和边军肯定会回来抓他。

    到时候很容易按下葫芦浮起瓢,顺着傻子身份是能找上城里那大户人家的。

    冒名替罪兵兵役的刑罚很大,大户人家全家要跟着受罚,还会牵扯出当时操作这件事的当地官员。

    大高四兄弟不傻,他们知道这事一旦发生多么可怕——大户人家和官老爷们为了保住自己的命,恐怕会将整个大白山给夷为平地!

    听到这里的时候,白大发忍不住打哆嗦。

    他对人心险恶的了解还要超过大高四兄弟。

    他冲四兄弟大叫:“你们它娘怎么敢干这样的事?你们当时收下那钱可不只是傻子的买命钱,那还是咱们全村人的买命钱呀!”

    四个兄弟垂头丧气。

    白大发气的上去打他们:“这钱你们就自己昧下了?我这个山长连知道都不知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呀,你们真是秃子戴斗笠,无法无天呀!”

    王七麟听了他的话有些目瞪口呆。

    徐大说道:“娘来,这是耗子卖春到猫窝,要钱不要命了!”

    王七麟上去摁住了白大发,喝道:“继续说。”

    大高垂头丧气的说道:“还说啥?我们四个知道老五当逃兵回来会有多可怕的后果,于是我们只能杀了他。”

    “结果他当兵练了一身武艺,速度很快,我们差点让他跑了,还好他一路上是风餐露宿偷偷跑的,饿的已经受不了,我们在饭里下蒙汗药,把他蒙倒后给杀了的。”

    二高扶着腰说道:“老五不知道怎么练的,他变得很厉害,即使被迷的不行了,还是把我们四个一顿捶,差点把我们给打死。”

    王七麟这时候明白了。

    难怪四人刚出现的时候一瘸一拐,而徐大说没有揍他们。

    原来他们身上的伤还真是跟徐大无关。

    王七麟问四人道:“再后面呢?你们杀了他后便埋在了这里头?”

    大高点头:“对,我们后面假装去城里找天师,去张家把事说了一声,我们让张家做好准备,免得到时候朝廷和军队里来了人抓走张家大少爷,然后又发现抓的人不对。”

    徐大冷笑道:“你们四兄弟呆在这山里头有点屈才了,心思很细腻嘛,而且足够凶狠狡诈,这事还真让你们办的滴水不漏,可以可以。”

    大高胆怯的说道:“这不还是让好汉爷给查出来了吗?”

    但他们查出这件事,对如今边境乱局有什么帮助?

    王七麟并没有感觉一个逃兵会与边境守将有什么关系,毕竟这逃兵是个傻子。

    他理性的分析了一下,又觉得这大白山里头,也就这个腊月初八被杀害的逃兵与边境相关,与监谤卫相关。

    否则难道是身负凤凰血脉的愣子才是井木犴的目标?

    他一时心乱如麻。

    谢蛤蟆帮他做了抉择,他挥挥手说道:“先把棺材给埋了,你们村里竟然牵扯进这样一件重案之中,哼哼,若是我们禀报了朝廷,你们整个村子怕是都要受到牵连!”

    “好汉爷饶命。”白大发亡魂丧胆,赶紧下跪磕头。

    “好汉爷饶我们一命,好汉爷,我代表全村爷们给你们磕头了,你们别把这事传出去呀。”

    “要不这样,我们全村的羊都给你们,还有女人,全村的女人也都给你们!”

    谢蛤蟆上去踢他一脚:“好你个老滑头,事到如今还不忘挑拨我们?怎么,还想让我们去从愣子手中抢女人?”

    白大发叫道:“不敢不敢,小的怎么敢有这样的心思?”

    王七麟对谢蛤蟆点点头。

    老道士的经验帮助了他。

    他们要在大白山里头查信息,而大白山百姓本来肯定是不会死心塌地帮助他们的,但现在他们掌控了这村里一桩秘密,等于是重新掌控了全村百姓。

    所以,不怕他们不老老实实配合三人调查。

    坟墓被重新埋上,他们回到村里。

    王七麟让徐大放出冥鸦迅雷,以迅雷传信让马明等一行人进入体元县,去调查县里头大户张家的情况,看看他们家得到傻子做逃兵的消息后会有什么反应。

    他觉得这事可以继续挖掘,后面他又审问了四兄弟。

    可惜没得到什么有用信息。

    傻子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见了四个哥哥后就是说他一路上风餐露宿、小心逃跑,好不容易才跑回了村里,肚子饿的不行要吃的。

    至于傻子在边境都经历过什么。

    他们不清楚。

    他们找傻子打探过,可惜傻子不说,只是说他饿了。

    四兄弟也没有多想,单纯以为如今边境大乱,他做了逃兵跑回来了,于是便将他给杀了。

    四高算是有良心的,他说着说着哭了起来,捂着脸说道:“老五没怨我们,老五其实心里都清楚发生了啥事,呜呜,呜呜。”

    “老五在边疆学了本事,他变得厉害了。他虽然中了迷魂药,可是我们四个其实还是打不过他。”

    “他最后却没有杀我们,他把我们都给打倒了,却没有再逃也没有杀我们,而是说了一句‘天下之大已经没有我的活命之地’就倒在了地上,让我们给用石头砸碎了头,砸死了!”

    王七麟冷冷的看着他们,说道:“你们是真的恶,你们这些人,活在世上有什么意义?”

    他们现在其实还活的挺有意义,三人组要在大白山调查井木犴的目标,还真得靠四人跑腿。

    第二天迅雷飞回,马明等人连夜赶路进入了体元县,然后将调查消息送了回来:

    体元县山石商户张氏,腊月十五遭遇火灾,大火之下,全家皆死!

    鸡犬不留!

693.下沙镇

    王七麟看到这条消息,一下子站了起来。

    妥了。

    他们不用继续留在大白山演戏了。

    井木犴要来大白山,肯定是与逃兵傻子有关。

    他应当是接到了监谤卫什么安排,监谤卫给他传信让他来大白山办一件与傻子有关的事。

    当时应该已经是腊月二十五之后了,井木犴在连线庄子布好了局,想要正月里闹腾一下平阳府,所以他没有急着来大白山。

    结果王七麟带人杀了过去,而且还把他给做掉了……

    最终这条不明不白的消息落到了听天监手中,又落到了王七麟身上。

    傻子已经死了。

    体元县张氏也被人灭族。

    那么傻子到底背负着什么秘密,竟然让监谤卫如此重视?

    他把事情捋了捋,将一切捋顺了:

    张氏少爷犯了重案,按照朝廷律法要去边军敢死队当罪兵。张家不忍失去儿子,便花钱买了傻子去替罪。

    傻子在军队中或许有什么奇遇,最终牵扯到了什么机密中,他趁着边疆大乱从军队逃脱想要回到家乡躲藏起来,所以他才会风餐露宿、偷摸上路,饿到一回到村里先想要偷羊吃的地步——

    这点很重要,从这点来看,傻子不是真的傻,他什么都明白。

    后面一件事也印证了这点——傻子最终将想要谋害自己的四个哥哥打倒在地,却留下一句‘天下之大已经没有我的活命之地’而从容赴死。

    傻子知道自己身上背着个大秘密,这个秘密让他以为只有穷山僻壤的家乡能让他藏身。

    可是回来后,四个哥哥却要亲手了断他。

    这让他心灰意懒。

    他是腊月初八回来的,直到腊月二十五,张家才被灭族。

    之间有十七天。

    这就有点意思了。

    监谤卫竟然花费十七天时间才找上张家?

    不可能!

    王七麟再次敏锐的意识到,这十七天里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把事情捋了捋,一下子捋清楚了。

    他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他要知道边疆要塞在腊月里头都发生过什么异常事,傻子所背负的机密、监谤卫想查到的机密,必然与这件异常事相关!

    既然事情已经捋顺了,那他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山沟沟里头了。

    他让徐大放出青蚨虫,将情况报告给了李长歌。

    对于他短短三两日便查出大概消息,李长歌很是吃惊,他认可王七麟的推断,批准他们离开大白山,与此同时他也会将腊月里头边疆发生的异常大事查给王七麟看。

    不过腊月时候边疆接连大战,多座城池反复易手,所以这种事不太好调查,他得有一些耐心等待才行。

    得到李长歌的回复,王七麟便再次将四兄弟给抓到了一起,他让四兄弟仔细回忆傻子回村后透露给他们的消息,他相信傻子一定留下了有用的消息。

    可惜。

    或许傻子留下了什么信息,但四兄弟是真不知道。

    他们四个当时心惊胆颤光顾着去手足相残了,并没有怎么去注意傻子的行为。

    至于傻子的话?

    傻子沉默寡言,确实没说几句话。

    王七麟挺为傻子感到悲哀的,这个人可能与自己在村里时候一样,在他们眼里村里人才是真傻子,所以他们懒得和村里人打交道,以至于反而被认为有毛病。

    其实最大的傲慢不是轻蔑和鄙夷,而是懒得应付。

    傻子能以罪兵之身在边境活到现在,那绝对非同凡响。

    可惜最终却死于亲兄弟的手。

    这真是挺讽刺的一件事。

    王七麟带走了傻子穿的鱼鳞甲,这件甲衣破破烂烂,他穿在了最里面,若不是四兄弟杀他的时候与他撕扯的厉害,恐怕是不会暴露出来的。

    谢蛤蟆和徐大看过甲衣后表示没有印象,他们不记得军中将士有过这样的装备。

    王七麟走的时候很是干脆利索,整个大白山上下都被他给带走了。

    他亮出了听天监身份——当然村里人不知道听天监是什么衙门,总之他用妖刀巧妙的给村里几个恶汉做了绝育手术之后,所有村汉都老老实实跟着他离开了。

    村里的女人们也被他带走了,愣子则被谢蛤蟆带走,谢蛤蟆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愣子拿着他给的一封信扛着王七麟给的大刀上路远去。

    距离大白山最近的一座城池是个县级城,叫做下沙镇,这里的镇是一个独特的行政单位,与‘关’相似,但比关更小一级。

    在边境地带,关为城,镇则为县。

    王七麟将满村男女一起带进了下沙镇。

    他们是顶着大风沙而行,边境自然环境极为恶劣,还没有赶到下沙镇,王七麟便明白了这地方名字的含义。

    这里天上不下雨不下雪,它能下沙!

    但下沙镇一带还挺美的,当地的沙层细腻雪白,被风吹的飞上天又落下来,形如一层细雪。

    所以尽管飞沙漫天,可是徐大依然诗情大发:“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他看向王七麟,等待着王七麟以诗词相和。

    王七麟沉吟一声,凝重的说道:“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徐大击掌:“七爷牛逼兮,但你这首诗没有齐活,前面还有一句呢?”

    王七麟酷酷的板着脸,酷酷的骑着驽马顶风沙而去。

    它娘的,前面那两句他没记住!

    边境战事告急,下沙镇防备紧密,王七麟带着一伙人到来,又是男人又是女人,这把守城的军队给吓到了,城门紧闭、城墙刀枪林立!

    因为城门是临时关闭的,导致一些进城百姓未能进入,看到他们跋涉而来,这些百姓吓得四处逃窜,惊恐的惨叫声一度压住了寒风呼啸声。

    王七麟飞天扔出自己的银将官印,城墙上的守军这才知道闹了乌龙赶紧来开门:“大水冲了龙王庙呀,不过大人您怎么带了这么一堆人来?这是边境的流民?”

    守城将军叫做城门校尉,城内主将则是宣威将军,这是五品官,可比不得王七麟的银将。

    而且自从太狩皇帝登基大宝,听天监虽然被打击的厉害,可是虎死余威在。

    他们在过去半个世纪积攒的威风足够在官员和百姓们心中形成足够的威严,让他们足够去敬畏这伙人。

    王七麟将大白山的情况告诉了宣威将军郭飞金——当地在战时由军职接管城地治理权,所以如今郭飞金这个宣威将军便是主城大将。

    郭飞金对待王七麟很是客气,直接将自家府邸给拿出来让给三人居住。

    大白山的情况他紧急处理,女眷们全被收入衙门,然后登记身份信息,择日将之遣返回家。

    村汉们则被落入大牢,择日听候审讯。

    郭飞金又问王七麟三人此行目的,王七麟含糊其辞,就说要在这里等待同僚汇合。

    武将们并不是脑袋瓜子里塞满肌肉的蠢材,有勇有谋者才能官拜为帅。

    所以郭飞金是聪明人,他等王七麟含糊说完后便解释道:“王大人勿要误会末将是想从您口中打探什么消息,只是末将想知道,听天监的大人们法驾我们下沙小城,是不是有需要本城守军相助之事?”

    王七麟道:“这倒是没有,我们确实在等人。”

    郭飞金笑道:“那没问题了,末将会吩咐守城门的儿郎多多注意你们听天监的动静。”

    徐大放出迅雷通知消息,马明等人接到消息立马赶来。

    有青凫为坐骑,他们动作极快,当天接到消息当天赶到下沙镇。

    塞外一带风沙实大,青凫跑的又快,本来他们的意思是只要我跑的够快那风沙就追不上我。

    这想法没错,可他们小瞧了风沙的范畴,结果他们一头扎进了风沙里头,来到下沙镇的时候一个个快被吹成杀马特了。

    沉一除外。

    郭飞金有经验,立马将军中澡堂准备出来,说安排人员烧了热水,让他们去澡堂里头洗澡,并且用当地风俗给他们接风洗尘。

    军中的澡堂宽敞且结实,它是用大块青石垒成,除了透气小窗之外再没有开口,连缝隙都没有,进入里面热气蒸腾,如同蒸笼。

    对于寒冷干燥的塞北,这种澡堂简直是天上人间。

    澡堂里头有一个个的池子,王七麟进去后一看,里头的池子竟然是天然温泉池,水流汩汩,带着淡淡硫磺味,无论清澈的水质还是暖暖的味道,都让人非常心安。

    除了巫巫,其他人包括都脱了衣服进去泡澡,连八喵和九六都进来了。

    八喵像模像样的学着众人做宽衣解带的样子,结果被九六敲了一爪子:赶紧下水给老娘踩背,少在这里多戏!

    王七麟用脚试了试一个水池的温度,小心翼翼的坐了下去:

    “嘶嘶。”

    “哦豁。”

    “啊啊。”

    谢蛤蟆却没有下水,他蹲在一个温泉池旁看了看,站起来在里头溜达起来。

    徐大用水泼他,叫道:“道爷,你这是作甚呢?你是遛鸟侠吗?你看看你的小体格子,你那鸟怕是只雀儿吧?大爷不一样,大爷这里有一只雕!”

    沉一凑上来说道:“阿弥陀佛,看看你的。”

    徐大推搡他,谢蛤蟆冷笑道:“无量天尊,你那里确实有一只雕,一只沙雕,一只大沙雕!”

    “绝了啊道爷,你这话递进的太溜了。”胖五一玩弄着水花笑。

    谢蛤蟆说道:“都把你们的鸟收起来吧,否则要被人打走了——这地方你们没感觉什么异常吗?”

    王七麟立马反应过来,问道:“郭飞金有问题?”

    谢蛤蟆一甩手臂,澡堂内翻腾的雾气猛然化龙,以矫健腾挪之姿透过小窗纷纷向外飞出。

    外头惊呼声短暂响起,谢蛤蟆厉声道:“无量天尊!我等已经入将军毂中,将军还不露面吗?竟然这么有耐心,难得难得!”

    郭飞金豪迈的大笑声接上:“听天监的大人们果然警惕心非凡,不过你们既然知道这澡堂是个毂,为何却要甘心入内?”

    整齐的脚步声响起,王七麟接着看到澡堂四壁出现了一道道蛛网般的纹路。

    郭飞金的声音再度响起:“末将知道诸位大人身手非凡、修为高深,或许早就看出这澡堂是末将设下陷阱,却依然敢于闯入其中,那必然是有所依仗。”

    “可是你们如今落入我家法器中,末将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手段能闯出来!”

    王七麟暗叫惭愧,他还真没看出这澡堂是个陷阱。

    他知道江湖上坑多,没想到大家伙同属一殿为官,竟然还要互相挖坑。

    看着墙壁上逐渐出现的蛛网痕迹,谢蛤蟆面色也逐渐凝重,他说道:“千蚀幡!难怪将军有如此信心。”

    王七麟遗憾的叹了口气。

    这挺好的澡堂,可惜没法继续泡澡了。

694.办他

    徐大胡乱往身上套衣服,他好奇问道:“道爷,你说的千蚀幡是什么东西?”

    谢蛤蟆说道:“一样很厉害的东西,听说过天罗地网这个词吧?它便有个绰号叫做天罗网。天罗有影而无形,人能看到它却不能触碰到它,更别说摧毁它。”

    “千蚀幡一经使用,除非主人施法将之唤回,或者毁掉幡旗,否则很少有办法能对付它。”

    郭飞金赞叹道:“道长正如传闻一般,见多识广、博闻强识。”

    王七麟挥手制止他的话,喝道:“郭将军,废话少说。本官倒是好奇你怎么敢对我们动手,你乃是朝廷重臣,应当知道谋害我听天监高官是什么后果,这是形同谋反!”

    郭飞金哈哈笑道:“如今谋反的人还少吗?”

    王七麟皱眉。

    郭飞金不会真谋反了吧?

    这说不过去!

    武将们虽然不如文臣那般看重名声和节气,但很有骨气,他们抵御北方蒙元余孽多年,双方已成死仇,怎么会投降彼此?

    而且如今大汉国力强盛、民心所向,蒙元余孽只能兴风作浪,绝对没有办法形成气候。

    那武将们怎么会投降?

    他觉得现在边境疑云重重,于是便想从郭飞金口中打探点消息:

    “郭大人,你应当知道谋反是什么罪,你可是有家人在中原,你更有亲属在中原,你就不怕满门抄斩、不怕诛九族么?”

    郭飞金闻言冷笑:“我们即使不谋反,你以为朝廷便会放过我们的家人亲属么?当年大将军可曾谋反?不曾!”

    “但是结果呢?”

    “他如今还不是家眷皆无,四海一空对斜阳?”

    蛛网般的灰黑纹路像是在侵入澡堂四壁,它们逐渐清晰,最终竟然脱离墙壁开始飘荡在空气中。

    王七麟当机立断,六把飞剑轮番砸了出去。

    青石所铸的墙壁被轰的碎裂四溅,乱世纷飞,几个缺口顿时出现。

    可是灰黑蛛网不受影响,还在缓缓的飘进。

    从上下左右、四面八方飘进,如同一张大网包裹住了他们。

    谢蛤蟆喝道:“都小心,莫要触碰到这东西,否则魂魄会被它黏住,到时候要想脱离正身可就难了。”

    沉一抹了一把光头,然后甩掉一把的水:“阿弥陀佛,不触碰它怎么办?就是一个劲的躲避吗?对不住,喷僧要强,绝不做落荒的老鼠!”

    这时候一个魁梧的身影出现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憨二挺身而出,他傲然道:“七爷徐爷,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养二爷我多日,现在也是时候让二爷给你们解决麻烦了!”

    王七麟惊诧的看向他,难道这憨货还有自己不了解的神通?

    只见憨二挺起胸膛吼道:“外面的人是谁?”

    墙壁缺口洞开,内外的人可以通过这缺口互相看到。

    郭飞金便在洞外,他一身盔甲、手持短锤,两侧是精兵强将,有长弓硬弩直指澡堂,只听他一声令下就能发起强攻。

    端的是威风凛凛。

    看见憨二傲然而出,郭飞金被他声势所震慑,便谨慎的说道:“某乃下沙镇镇抚宣威将军郭飞金,如何?”

    憨二以睥睨眼神斜睨他,喝道:“官爷我问的是你在蒙元余孽里头位居什么官职?逻碌皇帝赐了你什么官?”

    他又挺了挺胸膛,将胸口挺翘的足以让勾栏院里的姑娘感到垂涎:“料你官职也没有官爷我大,官爷我乃是蒙古汗国北水师元帅!”

    “你在军中当差,应当知道官爷我的牛逼,我是元帅!”

    郭飞金瞪大眼睛看向他,满脸的难以置信。

    憨二得意大笑:“哈哈,傻眼了吧?你个傻逼,见了本元帅你还不跪地行礼?小心本帅以后在朝堂上给你小鞋穿!”

    郭飞金仔细打量他,突然提出一个疑问:“你的名字是沉一?”

    沉一向前道:“阿弥陀佛,喷僧的法号也是你这等卖国贼、臭汉奸能叫的?”

    郭飞金道:“不错,听天监观风卫的沉一是个和尚,可是王大人,你们观风卫里头不是只有一个半傻子吗?这一个傻子是沉一,半个傻子是徐大人,那这人又是谁?”

    他继续仔细打量憨二:“某怎么看他更傻?”

    一句话激怒两个人。

    徐大叫道:“干你家里女眷最俊的那个!你说什么?你说大爷傻?七爷,替大爷以飞剑轰死他!”

    憨二也大叫:“你敢说我傻?你这是、这是啥罪名?”

    徐大说道:“以下犯上、枉论上官,罪当斩!”

    憨二指着郭飞金吼道:“你给本帅等着,等本帅面见皇帝一定参你一本,到时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郭飞金失笑一声:“有意思,你是真的傻吗?王大人,你们观风卫人不多,傻子却不少。”

    王七麟冷冷说道:“这位大人可不傻,他确实是你们蒙元的重臣……”

    “哈哈哈哈!”郭飞金失笑声猛的响亮起来,他像是听到了多好笑的笑话,笑的那叫一个开心。

    笑声又戛然而止。

    他猛的板起脸冷冷的看向王七麟:“王大人原来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某投靠了鞑子?你竟然以为某率部投降了鞑子?!”

    说话中他张开双臂扫向两侧精兵,喝道:“某与麾下众将士此生都在抵御鞑子、讨伐外军,矢志不渝、生死不计,你竟然认为我们会投降鞑子?”

    “这真是好笑!某即使是个软骨头,也做不出向鞑子低头的事!”

    “某这一生最恨鞑子狗皇帝,其次便是鞑子的狗官!”他说着指向憨二,“你这狗官,放心,待会某会第一个宰了你!”

    憨二愕然道:“你没有投降蒙元?那你干啥对付七爷他们?七爷他们也没有……”

    “向后。”王七麟拽了他一把将他拖回来,千蚀幡愈发靠近他们。

    这东西移动的很慢,但似乎没有实体,在空气中飘飘荡荡的样子好像能被一阵风吹走,却也只是好像,实际上任何外力都不能影响它的前行。

    王七麟要御剑劈它,可是不管是六剑还是听雷神剑都无法碰触到它,更别说破坏它。

    谢蛤蟆凝重的甩手抽出一摞符纸,他将符纸甩出,符纸化作几个人影出现在四面八方和上方。

    千蚀幡缠绕住了这些人影停止前行,但人影很快变得淡薄起来。

    显而易见,等到人影消散,它们还会继续向前。

    徐大看了吃惊,说道:“这玩意儿好邪门!”

    谢蛤蟆面色凝重的说道:“当然邪门,这是很厉害的法宝,很是不好对付。”

    “我师傅说过天底下没有十全十美的法宝,它若是法宝那一定有罩门!”沉一说道。

    谢蛤蟆说道:“无量天尊,它确实有罩门,你们没有发现吗?咱们脚下安全,千蚀幡不能从地下发起攻击,所以咱们若是会土遁之术可以遁走。”

    “郭将军设下这陷阱也是费了一番心思,这澡堂下面是山石和水脉,应当没有泥土,所以土遁在此地无法施展,而水脉复杂,水遁之术也很难使用……”

    郭飞金面含笑意。

    他早就听说过观风卫的彪悍,所以做出要对付观风卫决定后,他首先告诫自己的便是一定要重视对手,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绝不能出手!

    现在他将众人引入澡堂出手,那自然代表他有绝对必胜的把握。

    王七麟看着他得意的样子深吸了口气,他说道:“你高兴的太早了。”

    “巫巫办他!”

    军中只有男澡堂,巫巫没有跟他们进入,而是害羞的躲在了外面。

    所以此刻只有她没有被困住。

    王七麟声音出口,巫巫纤细窈窕的身影从一座窗口纵身而出,挥手便是漫天飞虫。

    郭飞金身后有一个体态削瘦的中年人飞起,他长袖甩开是如同谢蛤蟆一样的道袍大袖。

    袖子迎风见长,如同他手臂上连着一朵遮天蔽日的靛蓝云朵。

    大袖狂舞,飞虫尽数被他收起。

    他另一只手挥出,有一柄碧玉拂尘飞出。

    拂尘纤细而悠长,万千白丝如长袖一样能随意飞涨。

    白丝散落。

    疑是银河落九天。

    巫巫面色微变。

    对方的法宝和所修道术恰好是群攻性的,这点正好克制蛊师。

    寻常情况下蛊师面对这样的天敌会退避三舍,择机再战。

    可是这一刻巫巫不能退。

    她的战友都扑街了。

    她得支棱起来。

    于是飞身向前又是甩手,空气中有风痕撩动,这是又有蛊虫放出。

    道士抽动拂尘如长鞭,只见银河遍洒,如带巨浪拍向巫巫。

    巫巫滑步飞掠,身影潇洒而迅疾。

    她不与道士正面相争,选择了躲避。

    她的反击来自于大招。

    随着她几个滑步避开长袖和拂尘,她伸手在手臂上一划——

    鲜血飞溅。

    触蛮氏出现!

    天上风气,细沙飞落恍若大雪。

    触蛮氏双触摇曳,道士见此大惊:“你竟然有本命神蛊?郭将军,速退!”

    “哪里走!”

    一句僵硬的短句像是从牙缝里蹦出的一样凌空扑下。

    空中飞沙后有阴影飞快掠过。

    一声轰鸣从空砸下。

    郭飞金面皮一跳飞快伸臂,他身边有精悍士兵,这士兵手持大盾,随着他伸出手臂大盾随之飞起,如铁伞般笼罩头顶。

    阴影掠过,铁拳凿击!

    “咣!”

    暮鼓晨钟!

    包裹铁皮的实木大盾猛然四分五裂,木屑纷飞中有矫健强悍的身影出现。

    飞僵现身!

695.代守城池(大家晚安)

    飞僵做事,干脆利索。

    铁拳出击,直捣黄龙。

    他一拳凿碎铁盾,身躯落下闪电挥爪去抓郭飞金。

    左右悍卒反应迅疾,两把边疆苗刀出鞘,飞沙散开,阳光为之一亮。

    辰微月表情硬如生铁,苗刀迎面而来他眼睛都不眨,腾身向前不闪不避,挥拳再击郭飞金胸膛。

    郭飞金不是儒将而是悍将,他修为也颇深,铁拳袭来他不退反进,双臂绞动如巨蟒探洞,口中更有闷吼声带雷音轰出。

    以硬打硬、以刚击刚。

    双方瞬间交锋两三下,辰微月浑身衣衫破碎但两名悍卒却被他挥拳砸的倒飞。

    鲜血喷向飞沙。

    地上出现了红沙。

    郭飞金修为要更高深,他与飞僵连换两拳,面色涨红如猪肝却还是顶住了袭来的铁拳。

    飞僵连遭重击,上身衣衫碎裂。

    他眼神依旧平静冰冷,露出上身肌肤清白如美玉,两旁悍卒闷吼着杀到。

    众兵将奋勇向前,争先恐后!

    青黑色玄甲摇曳,恍若有青黑色浪花翻涌。

    辰微月冷酷出击将左右杀到的兵士给甩开,兵士们短暂混乱后摆开阵势,长枪短刀组成阵势,三人一阵、五人一组,如莲花盛开,一组组一阵阵的兵士如花瓣包裹花蕊般将他给围住了。

    见此王七麟喝道:“去掩护巫巫!”

    兵士们面色或潮红或苍白,有些人呼吸急促,这不正常,显然他们已经中蛊。

    辰微月闻声而退。

    巫巫才是杀招!

    郭飞金松了口气,他退入悍卒们阵营中高举手臂厉声道:“风滚雷动,雨落如刀!”

    这明显是战场口令。

    士兵们进退有序,一个个小阵组成了大阵。

    郭飞金对巫巫叫道:“困死……”

    只来得及说出这样两个字,他身后忽然被人顶住了,这让他下意识挥臂想将身后不长眼的士兵给推开,但他手臂推出却被卡住了。

    他扭头。

    身后是一张老脸。

    谢蛤蟆微微一笑:“无量天尊,老道见过将军,欲借将军大好人头一用。”

    他的出现极为突兀,像是从一个士兵身躯中脱身而出,周边悍卒们压根没反应过来。

    郭飞金反应极快,挥臂便出肘,以最短时间变招。

    但没有用。

    谢蛤蟆掐着他手臂往前挪,老手卡在了他脖子上,双脚跺地带着他便腾空飞起。

    “呜呜呜!”

    破风呼啸声突起。

    一支支利箭飞出,瞬间穿破飞沙阻隔出现在谢蛤蟆身下。

    如蝗群叮食。

    弩手们反应快且果断,他们并没有因为主帅被擒获便放弃抵抗,而是第一时间以出众的瞄准能力和定位能力发起了攻击来抢夺主帅。

    可惜他们对手是谢蛤蟆。

    老道士身边罡风呼啸,飞来的利箭全数被吹翻。

    他几个起伏带着郭飞金与军阵拉开距离,而且直奔澡堂而去。

    长袖道士见此面色一紧,只见长袖化作靛蓝阴云遍空飞舞,他的身影如影随形,追着长袖掠到了谢蛤蟆头顶。

    谢蛤蟆见此冷笑一声:“无量天尊,你一个洞玄灵宝门的晚辈弟子也敢在老道面前出手?若是你师尊洞真青牙上人到来或许可以在老道面前耍个宝,你就免了!”

    他身上有符箓飞空。

    符箓化作几百火焰小飞虫。

    长袖道士是蛊师天敌,这些火焰小飞虫便是洞玄灵宝门下弟子们的天敌。

    道士甩出的长袖并非水火不侵,火焰小飞虫漫空乱舞,顿时在长袖里头来了个七进七出。

    长袖顿时出现火焰小洞,随即火势借风势突起,一下子有焚天烈火涌现。

    道士吓炸了,嗷嗷叫着挥舞长袖漫空乱窜。

    王七麟探头往上看,沉吟道:“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

    困住了巫巫的道士就这么轻松的被谢蛤蟆给摆平了,老道士逮着郭飞金回到澡堂笑道:“将军以为区区一个硬石地面就能困住我们观风卫吗?若是观风卫如此简单,早被人灭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郭飞金倒是磊落,他叹气道:“是某输了,某还是小瞧观风卫了。”

    谢蛤蟆道:“那你将千蚀幡收起来。”

    郭飞金摇头道:“对不住,受人所托,某不能收起千蚀幡。”

    他扭头看向王七麟,脸上露出一丝狠辣:“王大人对不住了,你先去黄泉路,某随即便到,陪你共走一程,日后到了地下,某一定向你道歉!”

    徐大厉声道:“干你粮了,谁要跟你共走一程?你以为你是风情老娘们啊?”

    时间紧急,谢蛤蟆看郭飞金不配合,索性伸手进他怀里自己掏了起来。

    很快他掏出一面黑色小旗子般的东西,叫道:“快点将它收起来!”

    郭飞金闭上眼睛。

    王七麟看着千蚀幡心里一动,他招手道:“道爷,赶紧把千蚀幡弄进来!”

    谢蛤蟆道:“千蚀幡水火不侵,你破坏不了它的!”

    王七麟说道:“你给我就行,我有个办法可以试试,或许能破坏它!”

    事不宜迟,谢蛤蟆挥手将黑色小旗子扔了进去。

    千蚀幡是法宝。

    那事情就有转机了。

    他从来不怕任何法宝。

    造化炉是所有法宝的克星!

    黑色小旗子毫无阻碍的穿过灰黑色蛛网落入王七麟手中,王七麟立马收入怀中。

    他闭上眼睛看向造化炉,心里焦急大叫:炉爹爹炉爹爹,正月里头我给你送礼来啦!

    造化炉缓缓摇动,千蚀幡不出意外的落到了它里面。

    徐大沉一等人的欢呼声顿时响起。

    王七麟睁开眼睛舒了口气。

    一如预料般。

    灰黑色蛛网消失不见了。

    造化炉生冷不忌,什么法宝被王七麟藏起来后都会让它给吞掉。

    这也是王七麟得给八门剑找一个外带剑鞘的原因,若是他将八门剑收入怀里,那肯定会被造化炉给收走。

    他长舒一口气,但心里头却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造化炉有哪里不对劲。

    他正要细细思索,却听到郭飞金一声惊叫:“不可能啊!”

    王七麟微微笑道:“一切皆有可能。”

    他们走出去,兵士们立马气势汹汹的围了上来。

    见此沈三腾空跳起站在了澡堂屋顶上,他厉声呵斥道:“尔等乃是国之栋梁、戍边精兵,乃是朝廷所托、亲眷所托,自古以来当兵吃饷,食君之禄当分君之忧,如今为何……”

    “三哥你快得了吧。”徐大摆摆手,“瞧你这巴拉费劲的样子,看大爷的。”

    他扯着嗓子吼道:“你们这些没脑子的傻逼,一个个都嫌自己命长?当官的要投降外敌那是为了高官厚禄,你们呢?你们投降了还能当官吗?当个屁!”

    “你们当不了官,还是大头兵,可你们爹娘老婆孩子呢?全得踏娘的当无头鬼!都等着被砍头吧!”

    “即使陛下开恩放过你们老婆孩子,你们以为她们会等你们回家还是会来投奔你们?狗屁!”

    “她们会带孩子改嫁,到时候就有男人睡你们老婆揍你们的娃!”

    能被郭飞金带来的都是他信得过的心腹强兵,平时有他威压,这些人或许只能无可奈何的跟随他的选择去前行。

    比如郭飞金说要对付听天监,他们只好听命去布设战阵准备作战。

    可是如今郭飞金被擒获了,这样他们可就不敢继续对付听天监了。

    一名偏将犹豫一番,走上前扔掉刀说道:“诸位大人且听卑职辩解一句,郭将军之前并没有对我们说过他要谋逆今上的想法,我们是不知情的。”

    舒宇鄙夷的冷笑一声说道:“那他对付听天监也没有对你们说过吗?你们也是不知情吗?谋害朝廷命官……”

    王七麟挥手道:“别说了,本官相信他的话,这些人并不知道郭飞金谋逆的事。”

    不管他们知不知道,他都只能当做不知道。

    否则怎么办?

    历朝历代对待谋逆惩戒最重,这些兵将不管什么后台,都得被满门抄斩!

    下沙镇多少兵?他们又有多少家人?难道真让朝廷斩了这些人的脑袋?

    那就太残酷了,他绝对做不出这样的选择。

    王七麟示意偏将解散队伍,他们将郭飞金带走。

    他对郭飞金很感兴趣。

    这货说了他不是要投降蒙元,那他要投降谁?或者说他现在是哪一方的阵营?

    王七麟将他带进将军府去逼问他,郭飞金守口如瓶,沉默不语。

    见此王七麟便说道:“郭将军,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我知道你骨头硬,可是你应当知道我听天监有搜魂之术,难道你有……”

    “给某一杯茶。”郭飞金打断他的话,面容疲惫,“某太渴了。”

    徐大端了一盏热茶递给他。

    他抬头饮茶,结果茶水入喉茶杯突然碎了,接着他手瞬间一闪——

    一道血泉喷涌而出!

    他的半个脖子裂开了!

    王七麟和谢蛤蟆一起上前想要救助他,但他死志强烈,已经无法救治。

    一行人都傻眼了:“这下子怎么办?”

    王七麟阴沉着脸说道:“对外就说下沙镇镇抚、宣威将军郭飞金遭遇监谤卫刺杀,以身殉国!咱们听天监内部自然要如实禀报!”

    消息被青蚨虫送出,李长歌回信,说是两日之后会亲自来处理下沙镇的事,在此期间让王七麟暂时代为守城、治城。

    王七麟狐疑,听天监方面遇到什么事了,郭飞金谋逆并自尽这么严重的事竟然还要两日后才能赶来处理?

696.上九六

    治理一座城池是很麻烦的事,还好下沙镇有镇抚。

    只是现在边境处于战争状态,战情紧张,朝廷下令以武将治城,宣威将军郭飞金这才暂代镇抚之位。

    如今郭飞金自尽,王七麟得到李长歌的消息后便将原镇抚给请了出来。

    下沙镇原镇抚名为窦阳,是个正直壮年的书生,有书生之气,难免胆子小。

    王七麟先联系了下沙镇内偏将,让偏将代行宣威将军之职来统帅全军,然后才带上徐大等人去见窦阳。

    下沙镇地方太小,消息瞒不住,他们去的时候窦阳已经知道郭飞金已死的消息。

    所以看到王七麟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上门,他还以为是来砍自己脑袋的,抢先下跪高呼‘本官对陛下忠心耿耿对朝廷绝无二心’。

    看到这一幕王七麟哭笑不得。

    他知道郭飞金的消息走漏了,其实为了维持下沙镇的秩序,防止有人趁机作乱,他在郭飞金自尽第一时间就喝令郭府上下要严守消息。

    很显然郭府上下不听他的……

    这倒是正常。

    但郭府上下对外传是他杀了郭飞金这样的消息就很过分了。

    王七麟扶起窦阳向他解释了情况,并且展示了李长歌传回来的文书,窦阳这才松了口气。

    徐大凑上来说道:“窦大人,你真听到消息说是我们杀了郭将军?”

    窦阳陪笑道:“郭将军谋逆,诸位大人那不是杀他,是为朝廷清除祸害,这当为一功。”

    他说着挽起袖子伸出大拇指晃了晃。

    就差趴在王七麟屁股上舔两口了。

    徐大看的连连摇头:“我儒家门人——唉!”

    王七麟看了眼谢蛤蟆,谢蛤蟆点点头,见此他便将来意重申,让窦阳重掌下沙镇大权来管理民生。

    窦阳接受他的安排,他们便离开了窦府。

    出府之后王七麟对谢蛤蟆说道:“道爷,你也想到了?”

    谢蛤蟆一愣:“啊?想到什么?”

    王七麟说道:“就是郭府上下怕是有前朝余孽的奸细这件事呀——刚才我在窦阳面前给你使眼色,你不是还给我回应了么?”

    谢蛤蟆讪笑道:“无量天尊,老道那回应没有具体含义,就是配合一下你。”

    王七麟翻了个白眼,他进一步诠释道:“咱们已经明令禁止郭府上下不准对外传郭飞金死讯,可是他们不但传出了这消息,还栽赃咱们,你们说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想要以假消息搞乱下沙镇,然后浑水摸鱼?”徐大在捧哏的时候从不甘于人后。

    王七麟一拍手道:“正是这个意思!”

    “立马将郭府封锁起来,咱们要查郭府上下往外传递假消息意图制造混乱的人,还要查郭飞金所经手的文书和资料,他要谋逆,必然有人与他联络,那也就必然有痕迹遗留!”

    胖五一击掌道:“七爷所言极是,就这么办!”

    正要鼓掌的徐大悻悻的放下手:“娘的,让这小子抢先了。”

    他们意识到这点有点晚了。

    等他们赶回郭府,发现书房里头多了一堆灰烬。

    显然联络郭飞金参与谋逆之事的文书资料已经被焚毁,而且操作者直接在书房焚毁这些东西,从灰烬温度来看,他完全有时间将之带去厨房等地方焚烧处理。

    可对方偏偏在这书房里处理,什么意思?

    很简单,给他们上眼药。

    赤果果、堂而皇之的向他们示威!

    见此王七麟便笑了,胖五一积极的上去给他抚慰后背:“七爷你别生气,为这种事生气不值当,对吧?有句话说的好,亡羊补牢……”

    他琢磨了一下,这句话用在此处似乎不对劲,于是他一时梗住了。

    徐大翻着白眼说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胖五一悻悻的退下。

    知识就是力量,没有知识拍起马屁来都没劲。

    王七麟挥手制止他们说话,道:“我不是气急而笑,是高兴而笑!”

    “这人若是带走资料,咱们反而奈何不得他,结果他竟然在这书房里头焚烧资料!”

    他再度大笑:“我笑这些逆贼终究是智谋不足,做坏事还留下线索,这是小瞧我观风卫没有人才吗?”

    “八喵!”

    他大喝一声,八喵一个筋斗翻了出来,落地之后它人立而起,目光炯炯。

    “喊错了。”王七麟摸了摸鼻子,“是九六、九六,我要找九六。”

    只要人不尴尬,尴尬的就是猫。

    八喵终究没有社会经验,它气势汹汹杀出来结果用不着自己,便又尴尬的退了回去。

    为了缓解尴尬,它给大家伙表演了一个连翻筋斗。

    九六颠颠的跑了出来,仰头看着王七麟。

    王七麟指向灰烬说道:“嗅嗅它的味道,去找到身上带有这味道的人!”

    九六凑上去抽了抽鼻子,随即回身奔跑。

    众人恍然。

    胖五一拍拍头说道:“这么简单的办法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辰微月幽幽的说道:“可能你脑子里全是马屁?”

    这一招确实简单且有效,郭府宅子虽大,可是九六狂奔一圈后迅速锁定了后宅。

    后宅有家丁守卫,看到他们气势汹汹而来,其中一人挺身而出:“诸位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王七麟一甩手将家丁们给推了出去,又有家丁正要出来,看到这一幕吓得噤若寒蝉,赶紧缩着头退回屋子里。

    九六则跑向屋子。

    徐大扫了眼内宅布局便说道:“七爷,这是郭飞金妻妾住宅。”

    他的话音落下,一个染着淡妆的妩媚妇女扭动腰肢走出。

    九六冲着这妇女便叫。

    王七麟认识这女人,这是郭飞金的妻子郭曹氏。

    郭曹氏一边整理发饰一边走出来,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众人说道:“诸位大人进我府邸女眷内宅是所为何事?”

    不等众人说话,她又做出恍然大悟的姿态:“哦,莫非是诸位大人常年飘零在外,孤枕难眠,如今趁我家男人新死,家里没了主心骨,特意来内宅施展淫威?”

    王七麟脸色一沉喝道:“将军夫人这是什么话?”

    郭曹氏淡漠的说道:“这是什么话?这是实话。怎么,被奴家说中了事实,大人恼羞成怒了?”

    王七麟冷笑道:“夫人无需与本官多费唇舌,郭将军留在书房的文书资料是你燃烧的吧?你以为恶人先告状来个倒打一耙,就能糊弄过此事?”

    郭曹氏愣了愣,她也冷笑出声:“奴家烧点文书资料又如何?我家老郭新死,奴家帮他整理生前文书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王七麟挥挥手,“给我拿下,等歌帅到来,将她交给歌帅处置!”

    徐大和胖五一上前,内宅的家丁也纷纷向前。

    将军府内的家丁都是郭飞金的亲兵,可不是寻常奴仆,他们并没有因为王七麟一行人的身份而感到怯懦,纷纷上前去护住了郭曹氏。

    见此徐大便喝道:“郭飞金涉及谋逆,这件事你们都清楚,而根据我们听天监所调查,郭曹氏便于郭飞金的谋逆之事相关,乃是郭飞金与外贼勾结的帮手,你们守卫她是什么意思?”

    “莫非,你们也与外贼有所牵连?”

    后头这句话说的可就阴森森的了。

    家丁们对视一眼,纷纷看向郭曹氏。

    郭曹氏对他们轻松的摆了摆手,她信心满腹的说道:“大家伙退下,听天监这是要大造冤狱,想要污蔑本夫人,但是本夫人身正不怕影子斜,让他们带走本夫人便是。”

    “他们不是说本夫人勾结外贼吗?好,本夫人让他们随便调查——可是这调查得在兵部的大人们公正下进行!”

    王七麟道:“好,那夫人请跟我们离开吧。”

    家丁们沉默不语。

    但没有让开路。

    他们像是一块块磐石,坚定可靠的磐石。

    郭飞金乃是悍将,其亲兵自然没有怂包软蛋。

    郭曹氏厉声道:“你们退下!怎么,难道没了老郭,你们便不听本夫人的命令了吗?”

    “退下!全部退下,不要与听天监冲突!”

    她抬头看了眼蓝天,说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奴家问心无愧,不怕任何人的调查!”

    她又凝视王七麟:“我家老郭也没有谋逆……”

    “这个是任你口灿莲花也改变不了的事实。”王七麟打断她的话,“当初他可是带着一支精锐军队围杀我们的,证人太多、事实已成,夫人难道可以改变事实?”

    听到这话郭曹氏不说话了,只是正了正头上的金步摇快步向门外走去。

    王七麟等人跟着离开。

    众人哗啦啦离去,留下一群家丁黯然神伤。

    又有家丁从内宅正屋里悄悄的走出来,他平静的探头往外张望。

    已经走出内宅门口的九六抽了抽鼻子忽然扭头冲着他狂吠:“六六六!”

    王七麟下意识回头。

    他看清了家丁的样子。

    顿时知道坏事了!

    这家丁就是刚才看到他们便退入内宅屋子里的人。

    刚才王七麟没有多想,他以为是自己蛮横霸道的推开守门家丁之举动震慑到了这个家丁,对方害怕自己,所以看见自己便退入屋子里。

    可是联想先前家丁们义无反顾与自己一方对峙的情景,他立马明白内宅的家丁不可能那么孬种,不至于因为自己作风蛮横而心生畏惧。

    那对方为何看到自己一方便立马退走?

    因为他心里有鬼。

    他知道听天监上门来恐怕是冲自己来的。

    他是去避开风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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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魔哪里走介绍:
人道式微,诡道猖獗。百鬼夜行,苍生太苦。我王七麟愿以一柄斩鬼刀,于妖魔环伺之中为我人族杀出一条阳关大道!妖魔哪里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妖魔哪里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妖魔哪里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