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4.桃花源(大家新年要一切顺利!)
地下暗河突兀的出现在了宽阔的山洞之中,水流湍急,神秘莫测。
河流翻涌起的水雾极其夸张,就跟是个大号的加湿器一般。
王七麟蹲下伸手去摸了摸暗河里头的水。
冰冷刺骨!
因为山洞黑暗,导致暗河里头的水也很是黯淡,就像是流淌着墨水。
水下似乎有东西,但因为太黑了,王七麟没有看清,只隐约看到有一些阴影在黑暗的水下摇曳着。
姿态诡谲而妖异。
他伸手入水,水中的东西便立马靠近了他,他又抽出手,水中那东西又迅速的离开了。
九六显然也有所发现,它上来咬住王七麟的衣袖对他摇摇头:爹,别作死哦。
王七麟将风水鱼端了出来,给它使了个眼色。
风水鱼懵了。
干什么呢?让我下去?
我喜欢水,可是不喜欢送死!
它侧头看了看这条暗河,猛然在空气中翻滚了几下子,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骂娘。
王七麟冲它耐心的解释道:“没事,你体内有神兽之魂,死不掉的,而且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风水鱼钻到了他背后,索性不听他的叨叨。
王七麟回头往后看,吞口吓到打嗝先说了一句:“七爷,我不会水的!”
没人愿意下水。
但道法船愿意。
反正道法船没有意识不会说话。
于是他将船放入水中,暗河水道开阔,却也没有开阔如同一条大江。
道法船厉害之处就在于它可以调整个头,而它的船舱空间又很大,所以船只变得只是跟一叶扁舟差不多,王七麟一行人却全钻了进去。
羊五弟坐在船头,他诧异的看向山中暗河问道:“七爷,你这是又来了个什么鬼地方?这地方是真的有鬼!”
王七麟说道:“什么叫‘又’!我这不是为国为民吗?总之咱们是来为国锄奸的,你看看哪里有鬼?”
羊五弟现在算是道法船的一员,能通过道法船感知外界。
一听为国为民他便燃烧起了斗志,他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下,睁开眼睛指向河里说道:“这条河流很不对劲,七爷,咱们要小心水下,水下的东西很古怪,不单单是鬼那么简单。”
王七麟道:“没事,开船,出发!”
水流哗啦啦,道法船在水中一路向前。
水面雾气实在是浓密,几步之外就什么都看不清了,所以他没办法查看四周环境。
不过河面上雾气萦绕,这也算有些仙踪缥缈的味道。
这样船从水面滑过,雾气浓密而寒意森然,都说干冷是武道攻击、湿冷是法术攻击,武道攻击犹可防,法术攻击不可敌。
可是王七麟体会了一下,这地下暗河再冷也比不上上原府冬季夜晚的温度!
所以什么法术攻击,这在绝对冷的武道攻击面前压根不够看——否则候鸟为啥要南下越冬?难道它们故意到了冬天跑去南方体验寒冷?
在雾气中穿梭,空间与时间都失去了意义。
王七麟也说不上是多久,然后他便感觉有一股热乎乎的气息迎面而来。
空气中的湿冷逐渐消弭,一片略为暗淡的空间出现了……
河流还在流淌中,两边出现了山石。
石头里面像是包裹着岩浆,它们是暗红色,暗河中的寒意似乎就是被它的热度给抵消了。
逐渐的河里再没有寒雾飘荡,水雾越来越温和,最终变得炎热起来。
就像是锦官城中刚落下一场大雨,然后又有艳阳升起去炙烤了地面!
河流两畔的光芒逐渐亮堂,这里是橙红色的,雾气从河流一直飘荡向岸上,塑造了一座橙红的迷雾世界。
大雾里头影影绰绰,像是有人在跑动,有人来到河边,可是模糊的身影又消失了。
河流中忽然水声嘈杂!
“哗啦啦、哗啦啦!”
像是有东西要冒出来。
王七麟回头看去,河面上雾气更是浓郁,水里确实有东西冒出来了,但又接着收缩回去。
这时候河流中出现个石台,像是一个小码头。
有身影出现在码头上,透过雾气冲他挥舞手臂,接着有声音传来:“船家、船家,看这里,你从哪里来?船家你从哪里来?”
船随意转,他心头浮现出意愿,道法船便靠向了小石板铺就的码头。
王七麟拍了拍羊五弟让他藏起来,然后迈步离开了河面。
随着他迈步,温暖湿润的雾气顿时扑面而来。
可是就在他的脚碰到了码头的青石板后,却有一股寒意出现在他心头、出现在他骨子里头。
这是阴森之冷。
他体内真元运转,丰沛的血气在奇经八脉中鼓荡翻涌,三下五除二将这股寒意给驱逐了出去。
靠近了王七麟看到了个书生。
这书生面色红润、胡须齐整,头上包了青头巾,笑眯眯的看起来文质彬彬。
两人打了个照面,书生先拱手施礼做了个自我介绍:“这位远道而来的兄台,小生杜如晦,请问您怎么称呼?”
王七麟惊了一下:“您是杜如晦?”
书生笑道:“小生姓杜,家父仰慕克明先生才能,便给小生取了这么个名字。”
杜如晦,字克明,李唐名相,与房玄龄一道辅佐天可汗李老二打造出了一个盛世,即使王七麟读书不多却总归知道这位名相。
听了对方介绍王七麟恍然,他抱拳说道:“在下徐大,是一名喜欢游山玩水的江湖人,请问杜兄这是什么地方、您又是怎么知道在下是远道而来?”
杜如晦笑道:“这是我们百姓庄,我们庄子藏在深山之腹,周围可没有其他村子,所以能来到这里的外人都是远道而来。”
他对王七麟招招手:“先别在这里乱说话了,徐兄弟快随小生回家,现在雾气太大,虽然不算阴寒,可是水汽终究会伤身,咱们等到雾气消弭后再出来吧。”
在雾气之中待着确实不舒服,王七麟身上衣服跟被雨水冲过一样,已经湿透了。
他的头发也很湿,黏糊糊的,而且还往外透露着淡淡的腥气。
八喵和九六跟着他上岸,道法船之后便停在了小码头处。
杜如晦下意识看向八喵和九六,八喵斜睨他一眼要站起来拉开拳架,然后它刚起身让王七麟拎着颈后皮别在了裤腰上:“哦,这是我的宠物,它们俩陪着我走遍了大江南北。”
两人向岸上走,岸上雾气不是那么浓郁,一座村子出现在他面前。
屋子低矮,但数量不少,排列杂乱,雾气中的橙红光芒就是从屋子里头传出来的。
王七麟正打量村子布局,然后感觉到有人在偷偷打量自己!
这种感觉无法形容,但每个俊男靓女经常会体会到这种感觉,所以王七麟知道自己不会感知错误。
可是杜如晦并没有在打量他,对方一直面色自如的看着村子给他介绍村中情况。
村子名为百姓村,取得是百家姓之意,说是里头全是前来避难的人。
有的是因为兵灾躲进来,有的是在外面欠了还不起的债务躲进来,还有的是苦行僧、游山人:“大家伙都是有缘人,能感受到娘娘的感召所以才能进入此地。”
说到这里杜如晦扭过头来感兴趣的看向他问道:“兄台你是否也感受到了娘娘的呼唤?”
王七麟心里一动,然后笑而不语:“你说呢?”
雾气中又有身影晃动,两个人扛着锄头走来问道:“小杜,这是哪里来了客人么?”
隔得近了王七麟看清这两人的身影,他们都是身材壮硕的农家汉子,也是面色红润,看起来里面的人生活条件很不错,养的很有精气神。
杜如晦给他介绍了一下,说两人分别叫吴立阳和黄逵。
然后他对两人说道:“今天有远道而来的客人,按照规矩,小弟要杀鸡宰鸭待客,这样到时候二位哥哥记得过来喝杯酒。”
两人笑着连连应声:“好的好的,一定过来。”
“酒你便不必准备了,我家里还有一壶上好的杏花烧,到时候我会带过来。”
他们进村,突然有几条狗窜了出来。
这些狗都是黑狗,它们出现后并没有吠叫,而是挤做一团打量九六。
八喵被王七麟别在裤腰带里,看着自家媳妇被一群痴汉用天竺阿三式目光盯着看它心里很不爽,呲牙咧嘴准备下去狠一个。
王七麟紧了紧腰带,然后它就萎了。
杜如晦挥手将狗子们赶走,狗子们走的不甘心,一步三回头。
对此他解释道:“村里的狗都很友好,因为我们这里都是自己人,没有外来的坏人,所以狗也用不着看门看家,就相当于我们的亲人。”
他们从村子中穿过,村中房屋搭建的井然有序,里头都有红光摇曳,更有热气往外涌。
王七麟猜测不错,这些屋子里有火。
进入村中光线就好了许多,熊熊燃烧的火焰将屋里屋外照的颇为亮堂。
门口有老人看守稚童,老人和蔼、顽童娇憨,更有妇人忙着淘米烧肉,整个村里弥漫着一股祥和的氛围,就像是日落时分的寻常小村。
杜如晦的家在村子中间区域,是一座三间的小石屋,里头也是烧着火焰。
这火却不是用木头木炭烧起,而是烧着石头!
杜如晦介绍道:“兄台肯定满腹疑惑,您应当没有见过这样的烧火物件……”
“我见过。”王七麟淡然的说。
杜如晦正要解释,结果听到这么一句话他吃惊了,问道:“啊?兄台你见过?呃,也对,你是喜欢游山玩水、走过大江南北的江湖客,确实应当见多识广。”
王七麟说道:“我曾经去过漠北苦寒之地,那里的人会用你这里的黑色石头来烧火,他们管这个叫煤炭。”
杜如晦笑道:“煤炭?这个称呼有些意思,我们这是石涅,一块能烧很久呢。”
他又对屋子里头喊:“娇娘,今日家里来了外面的贵客,你快快去杀鸡宰鸭做一顿丰盛的宴席。”
内屋的布帘拉开,一个白净秀气的少妇走出来,她吃惊的看向王七麟,然后冲他露出一个风情十足而意味深长的微笑:
“这是哪里来了贵客?呀,奴家未能收拾就出来见客了,实在是失礼了。”
少妇自称杜李氏,她贤惠的送上来一壶热水和一盒茶叶,随即便匆匆忙忙的出门了。
杜如晦说道:“不用着急,等到雾气消散了你再出去,这么大的雾气,你妇道人家又体虚,这时候出去被湿邪之气侵害怕是容易生病。”
杜李氏嫣然笑道:“多谢夫君体贴,不过这雾气不是正在散去吗?”
王七麟回身往外看去。
确实,雾气正在消散,而且它消散的很快——太阳出来了!
红彤彤的太阳升起来,一个让他出乎预料的世界展现在他面前!
有河流祥和的在村前流过,村子与河流位于两座山之间,山脚下山腰上有良田,村子里是修建低矮但漂亮的木屋,纤陌蜿蜒,鸡犬相闻。
雾气消散,家家户户走出来农人,他们扛着家具有说有笑的去上山劳作,然后有人将王七麟的消息传了出去,很快有四五个汉子好奇找来。
杜如晦摆手笑道:“诸位大哥这是失礼了,徐兄台是远道而来、凑巧进了咱们村子的贵客,你们这样围观他,与杂耍班子里看猴的有什么区别?莫要如此,莫要让贵客难堪!”
农人们听到这话哈哈大笑,杜如晦又说等到吃饭时候他会多准备几张椅子,然后农人们很高兴的说一定会来,你一个菜我一个菜,很快凑了半桌酒席。
农人们离开,杜如晦向王七麟道歉,说他们为了躲避外面的危险来到这山里头已经许多日子,大家伙对外面都很好奇,所以忍不住想来围观他。
王七麟说道:“这有什么好道歉的?这太正常了,我若是在一座山里头独自生活一些日子,那见到外来人肯定会更好奇。”
“不过,”他话锋一转,“我看杜兄年纪不大,其他的村民年纪也不算大,你们是什么时候进入这里的?”
杜如晦说道:“我是很小时候被爹娘带来的,怕是已经在此地住了二三十年,其他的来的更早,有的是在这里面出生的,他们甚至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呢。”
王七麟笑道:“听你的说法,这有点像是陶渊明先生的《桃花源记》。”
“桃源民先生?桃花源记?”提着一把快刀回来的杜李氏好奇,“桃花源是哪里?也是个庄子吗?哪里的百姓自称为桃源民?”
王七麟听到这话眨了眨眼睛,陶渊明、桃源民,他突然发现这两个称呼有点意思。
杜如晦是读书人,他笑道:“你这是让人听笑话了,陶渊明乃是前些朝代的大诗人,为夫平日里读的一些田园诗就是他所作。而《桃花源记》则是他写的一篇文章,不过这文章所介绍的村子还真跟咱们百姓庄颇有相像之处。”
说着他吟诵起来:“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
在他诵读《桃花源记》的时候,又有人闻讯而来。
这些人带了水果、干果和茶水,多是老人,特意来找他打听外界消息。
这样只要有人来就会中断杜如晦诵读《桃花源记》的过程,他断断续续好一会才读完。
听过文章后有人笑话杜如晦是酸秀才,也有人感兴趣的说道:“原来还有这样一篇文章,这里头的桃花源说的不就是咱们百姓庄吗?”
还有人问道:“杜秀才,你随你爹读书多年,能识文断字又能写诗做文章,那你能不能给咱们百姓庄写个这样文章,就叫《百姓庄记》。”
杜如晦讪笑,连连说自己没有这样的才气。
王七麟笑吟吟的说道:“杜老哥是谦虚了,他确实不能写这样的文章,因为这是一篇鬼文呀!”
有老者下意识问道:“什么鬼文?”
“写鬼的文章。”王七麟说道,“实际上《桃花源记》里写的是个亡者世界!”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惊呼。
王七麟自如的分析道:“你们看,这文章一开始说,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
“诸位或许不知道,魏晋时期、门阀森严,读书人的孩子也能读书,打鱼人的祖辈都是打渔的,所以这个渔人应该对家乡的水路很熟系,他顺着溪流行进,怎么会迷路呢?”
“接下来是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桃花什么时候能落英缤纷、花朵盛开?自然是春天!”
“再往后呢?等他进入村中,发现‘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可是桑竹何时长熟?夏天!”
“他仅仅是穿过一条河流进入个村子,竟然就从春天进入夏天了,这对吗?”
“再者,寻常村里的房屋怎么能建设的俨然有序?你看看你们百姓庄,房子是不是就布局混杂?一个村子建设有序的,往往是祖坟!”
杜如晦吃惊的要说话,王七麟笑吟吟的摆手说道:“再往下看,村子里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
“诸位,这可是重点了!文章里介绍了,村子里的人自称是‘避秦时乱,来自绝境,不复出焉’,他们从秦时进入村子,再也没有外出,那么——”
“秦时人的衣裳打扮和妆容,怎么会‘悉如外人’?怎么会与晋时的人一样呢?”
“所以联系前面这渔人进入村子之前先通过了一片桃花林来琢磨,桃林是用来做什么的?辟邪!禳灾!”
“大家来品,细品,这渔人去的是个什么地方?”
本来准备来打听消息的一群老人被他的一番分析给整的目瞪口呆。
杜如晦也凌乱了,叫道:“徐兄台,不是这样,《桃花源记》怎么是鬼文?它明明不是!它是……”
王七麟接他的话大笑:“哈哈,杜兄所言甚是,它怎么会是鬼文呢?它可不是鬼文。”
“它是一篇控诉当时朝廷重案的状词!”
杜如晦懵了:“啥、啥?状词?怎么又成状词了?”
王七麟沉痛的说道:“那渔人确实见到了一个世外桃源之地,可是杜兄既然念过书,当了解两晋是多么黑暗的年代。当时北方蛮族南下,四处烧杀抢掠,而地方官吏残暴如虎,民不聊生。”
“所以当渔人出去说出世外桃源这么个地方的时候,‘诣太守,说如此。当官的得到消息即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
“文章前头可是说了,渔人离开的时候‘处处志之’,一路都是做了标记的,怎么会再带太守手下的兵士们回来就找不到路了呢?”
“他们其实找到路了,并且将桃花源内的百姓屠杀一空,抢占了他们的粮食和钱财!”
“后来‘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
“南阳的刘子骥去寻找,最终也没有找到这地方,还死掉了。这正常吗?”
王七麟摇头:“当然不正常,正常的是刘子骥找到了桃花源,看到了那个屠杀场,他是个志气高洁的好人,在悲愤绝望之下被气出了病,最终丢了命!”
“当然,他丢命的原因是生病还是被害,这个又是另一件案子了。”说完这话,他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有人下意识的问道:“这都是真的?”
杜如晦这会已经在风中凌乱了,他嗫嚅道:“我我,我不知道呀。”
“你笑什么?”又有人注意到王七麟笑的古怪,忍不住喝问出声。
王七麟掏出官印放在桌子上,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阴笑:“实不相瞒,诸位,在下就是一个官!”
595.满屋黄表纸
王七麟亮出官印,八喵便利索的从他腰带里钻了出来,一个猛虎下山落地,弓腰呲牙摆出了老子英雄儿好汉、上梁不正下梁歪的架势。
他们都知道这个村子有问题,也知道在这里免不了会有一场大战。
所以王七麟故意以《桃花源记》这个话题挑事。
《桃花源记》自然是一篇千古名文,陶渊明乃是田园诗人,只是写了这么一个向往的世外美地罢了。
他刚才的两种解读都是牵强附会,就是故意刺激杜如晦和这些老人。
他想告诉这些人,不管你们是鬼还是什么,老子都要办了你们!
这叫打开天窗说亮话!
这叫明人不装暗逼!
这叫开门见山!
他以为要开打了,结果对方全跪下了:“草民拜见大人!”
王七麟愣了愣,已经握住的刀柄又放开了。
这伙人怎么个意思?
他不想再浪费时间浪费力气,便站起来一脚踢开木桌喝道:“你们不必在我面前装神弄鬼了,说吧,你们是怎么回事?你们家是哪里的?是不是被人给抓到这地方的?”
杜如晦等人三跪九叩,然后一起抬头茫然:“草民家是锦官城草头营的。”
“草民家是灌县的。”
“草民家、草民也不知道呀,草民是爹爹带来的,爹爹从未提过家乡的事!”
“大人明鉴,我们不是被抓来的呀,我们就是自己来避难的!”
“对,草民在外面惹了一伙贼人,为了避免被报复,只能拖家带口来到这里。”
杜李氏端着一盆子炖鸡出来,看到大家伙都跪着地上她吃惊的问道:“呀,夫君、诸位长辈,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王七麟快速往外头看了一眼,然后笑了起来:“没什么,他们在与本官开玩笑呢。”
“本官?”杜李氏重复着念叨一句,反应过来后赶紧放下炖鸡也跪下了。
八喵阴沉着脸肥脸摇摇晃晃走过去,它用爪子在炖鸡里头翻了翻:咦,鸡鞭呢?鸡鞭哪去了?让谁给造了?算了只找到个鸡屁股,这个留下给徐爷。
炒鸡香喷喷,味道一点问题都没有。
杜李氏随后又做了一盆炒鸭子,因为鸭子很肥,皮里头有鸭油,适合翻炒,用大把的麻椒炒过后味道很诱人。
王七麟发现这些村民没什么问题,起码不是妖魔鬼怪,而他这会有点饿,于是收起刀带着八喵又回去坐席了。
断断续续的还有人到来,有人带来菜肴有人带来酒水,味道都没有问题。
村里人互相传递了消息,说王七麟是当官的,于是有些人家跑来看热闹,也有些人家锁上了门不敢露面。
一切都很正常,没有任何问题!
百姓庄还真就是一群逃难百姓聚居于此地所组建的村庄。
至于杜如晦口中的‘娘娘’,王七麟打听了一下,他们说娘娘就是娘娘,是神仙,正是她保佑大家伙能在村里安然过活。
王七麟知道这个娘娘就是攒命娘娘也就是红莲无生老母,村子里百姓既然没问题,那有问题的自然是她。
他想找到红莲无生老母,可是百姓们又说娘娘平日里不出现,要见她得睡觉,在梦中相见。
王七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样他还得在村里睡一觉了。
鸡鸭猪羊牛,村中伙食竟然很好,连锦官城内少见的牛肉都能拿出来。
而且这些牛羊肉也是没问题的,他让九六试过了,若是这些酒肉有问题不可能避的过天狗的口鼻。
这样他就放心大胆地吃了起来,反正他怀里有个十咦,即使酒肉有毒也不怕。
一顿饭吃的很顺畅,来赴宴的村民将杜如晦家挤得满满当当。
王七麟打听他们关于家乡的消息,他们也回应的毫无问题。
其中有一点很坚定,他们都说自己是主动进入这村里的,并没有任何人强迫他们进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伙吃喝的差不多了,心满意足的抱着鼓胀胀的肚子准备离开。
这时候王七麟问了一句:“诸位,你们的鸡鸭牛羊都是哪里来的?”
村民们笑道:“当然是我们自己养的。”
王七麟问道:“你们被封闭在这山里头,又是去哪里得到的猪崽子鸡苗子呢?”
村民们很随意的说:“我们进来时候都带着。”
“对,我们这里不断有人进来的,总有人带着这个进来。”
“有些人不喜欢这里会离开,但他们不会费劲再带走牲口,给我们留下了。”
王七麟得不到有用的信息,他只好学谢蛤蟆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用低沉用力的声音缓慢的说道:“恐怕并非如此!”
“诸位好好想想,这些东西,恐怕是有人送进来的吧?”
“你们被困于此地不能外出,吃喝穿戴都是外界有人送进来。”
“这像是什么?像不像有人在圈养了你们?!”
一个肥头大耳的汉子剔着牙说道:“要是有人愿意给我送吃的圈养我,那我肯定乐开花,我从小就想有人圈养我!”
王七麟没话说了。
傻逼自有天收!
杜如晦已经喝醉了,他勉强的扶着墙挥手道:“今今天先到这了,到这了,大家回去,都回去,大人睡觉,回头再吃,再喝!”
杜家屋子一共三间,中间一间是客厅,左右两间是卧室,杜李氏对王七麟说道:“大人,奴家已经将东卧收拾出来了,您随时可以去休息。”
“如果您受不了孤单,”杜李氏俏脸上露出一丝娇羞,“那奴家愿意自荐枕席!”
正在喝茶的王七麟一口茶水全喷出来了,八喵正在他面前求撸,结果被当头浇了一口茶水!
他瞪大眼睛看了眼杜李氏又看向杜如晦,心里头就一个念头:
犯された美人妻,酒に酔うの夫の目の前で徹底凌辱!
这算什么事?
城里大路滑,人心很复杂;村里小道窄,大家玩的开?
杜李氏羞怯的说道:“大人勿要误会奴家下贱,这其实是我们村庄的风俗。”
王七麟叹气道:“我徐大还真是喜欢这样的风俗,可惜,可惜!”
可惜真的徐大没有来!
他带上九六和八喵回屋,然后插上了门栓。
从雾气散开起,他所有遭遇都很正常,绝无异常!
但是在这种地方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
王七麟看向外头,太阳西斜,阳光惨淡暗红,照在地上如同——如同火焰在烧。
雾气似乎又要弥漫起来了,他往河流方向看,看见水面上又有浓白雾气在翻腾。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
九六抖了抖耳朵,趴在床上懒洋洋的看向门口。
这证明敲门的是熟人。
王七麟从门缝往外看,然后看到一只白眼珠子带血丝的眼睛。
见此他大为开心,终于出现诡异了!
他赶紧拉开门伸手掐住外面人的脖子给拖了进来,然后发现他拖进来的是一身酒气的杜如晦。
而杜李氏就在客厅收拾残局,她呆呆的看向卧房门口,王七麟对待她丈夫那迫不及待的态度,似乎让她有所迷惑。
杜如晦被王七麟这么猛的拽进来吓得清醒了三分,叫道:“徐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王七麟一看是他顿时觉得没劲了,便问道:“你堵我门口又是做什么?”
杜如晦打了个酒嗝醉醺醺的说道:“哦,小生想要来告诉大人一件事,等到雾气升起,你莫要出门。”
他说完便往外走。
王七麟拉住他问道:“为什么雾气升起就莫要出门?”
杜如晦迷迷糊糊的往外走,说道:“天黑,莫出门!”
王七麟回到床上躺下,他思索着这地方的异常,窗外路上出现脚步声。
伴随着脚步声的还有纸张飞舞的哗啦声。
他从窗户探头往外看,有人一脸悲伤的走在外面,走几步便会挥手洒出一摞纸。
这些纸是黄表纸,他行使的是锦官城当地很常见的一桩风俗,家里有人新亡,家属亲人会在他生前常走的路上撒纸钱,寓意是亡人鬼魂会重走这些路,到时候让它们在路上捡点钱。
他回到床上躺下,突然有一张纸飘飘荡荡的出现在窗户外。
这张纸像风筝一样在空中飞。
没有风吹进来,但这张黄表纸就是平白无故的从窗外飞进屋里,而且它一直飘在空中慢慢的飞。
王七麟盯着这张纸看,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冷笑,伸手摸住了身边的妖刀。
接着,黄表纸摇摇晃晃竟然又飞了出去!
王七麟郁闷了,这是什么意思?
他想看看这黄表纸要做什么,便没有出刀劈下它,而是探头出窗外盯着黄表纸看。
黄表纸普普通通的落在了地上。
和地上已经落下的许多黄表纸一样。
王七麟只好又回到床上躺下。
躺了不知道多久,雾气又浓郁起来,天色暗淡,日落西山了。
他换了个姿势趴在了床上,结果他刚换姿势,八喵伸爪在他后背上踩了踩。
于是他下意识回头——
一张黄表纸就跟等着他回头一样,这东西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他脑后位置!
他回头后黄表纸猛的就糊了上去!
力气很大!
他下意识想到了小时候村里顽童欺负他的一个花招,那便是在手里弄一摊烂泥做成一张饼子形状,然后藏在身后走到他面前,猛的挥手将泥饼拍在他脸上!
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
事发实在是太突然,他愣是没反应过来,一下子中招了。
这张纸糊上来的时候力气很大,而他是趴在床上回头看的,这样他被狠狠的糊了一下子脑袋下意识往后掰,差点被拍断了脖子!
他下意识想喊出飞剑,可是这张纸很古怪,糊在他脸上后便堵住了抬头的嘴巴!
别说不能出声,甚至难以呼吸!
八喵抓挠、九六叫,十咦一看情况不妙也钻进了他胸膛里。
王七麟被黄表纸糊住之后感觉自己被拽进了个泥潭之中,有东西从他脸上开始往他全身挤压!
十咦进他身体,他电光火石之间将之转移到嘴里接着张开嘴吐了一口气!
一口虿雾喷出。
与此同时他双手迅速捏八部天龙剑阵,金翅鸟、阿修罗、夜叉们争先恐后往外窜!
糊在他脸上的黄表纸一下子破碎了,然后他感觉脸上一阵刺痛。
他赶紧坐起来将黄表纸给撕开,黄表纸上有一道血痕。
举着爪子的八喵愣住了,它仔细看了看王七麟的帅脸,然后默默的收回了小刀子一样的指甲,又默默的收回了伸出去的小爪子。
王七麟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破相了,肯定是让八喵给挠了。
但责任不是八喵,八喵要救他,责任是邪祟!
他一把扔掉黄表纸愤怒的看向左右,然后看到他身边有许多黄表纸!
有的黄表纸落在床上,有的黄表纸正在从他身上往下落。
于是他回忆起了刚才那种恐怖的感觉——好像是落入了泥潭中,从脸开始浑身都被东西给缠住了。
显然他刚刚就是被黄表纸给缠住了。
可是这么多黄表纸是哪里来的?
他想到了窗外地上那些黄表纸,便赶紧趴在窗口往外看。
窗口下有一张老脸悄悄的仰起,就像是刚刚去窗口偷看过他……
苍老,年迈,满是皱纹和老人斑……
眼睛浑浊,表情哭丧……
妖刀出鞘声清脆如龙吟!
刀光闪过,这满脸皱纹和老人斑的老妇人被劈成两截!
然后它飘乎乎的落地又燃烧起来。
这老妇人赫然是一张人皮,或者说是一幅很逼真的画像!
王七麟倒吸一口凉气坐回来。
劲敌!
他看向八喵和九六问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八喵歪头瞪眼琢磨了一下,然后摁着九六让它趴在床上,又将一个小尾巴变成扁平皮膜吊在了九六后脑勺上,这时候它伸爪去九六后背上拍了拍。
王七麟明白了:“爹趴下之后,日嘛的有一张纸飘了进来出现在爹后脑勺位置?”
八喵再次歪头,小胖脸皱巴的很厉害。
这说明它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王七麟又明白了:“爹趴下之后,有一张纸突然出现在爹后脑勺的位置?”
八喵急忙点点头。
王七麟将这张黄表纸用妖刀给钉在了床上,他抹了把脸上的伤口。
八喵刚才是真着急了,这黄表纸很古怪,起初贴在他脸上后压根撕不开,所以八喵下爪就狠了起来。
结果不知道是虿雾还是六部天龙将它给毁坏了,它又瞬间变得很脆弱,这样八喵一爪子上去给他的帅脸开了苞。
王七麟将八喵抱在怀里撸了起来,他回忆黄表纸出现后的事,忽然意识到了一点:
刚才第一张黄表纸飘乎乎的进来、飘乎乎的出去,他觉得古怪但是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其实现在想来这玩意儿不就是个探子吗?
它进来又出去,像不像是在探查自己情况?
还有刚才窗户下仰面的那张老脸,他仔细回忆,立马想到了进来时候在山洞洞顶看到的那张死气沉沉的大脸。
这样他就知道了,这应当是红莲无生老母的样子!
这老娘们出手了,要对付他了!
他枕戈待旦,坐在窗口阴沉着看向外面浓密的雾气。
六把飞剑一字摆开在他跟前,妖刀被他反握在手横在膝盖。
八喵叼着听雷躲在他背影里,九六被他护在裆下。
总之他武装到了牙齿,也将八喵和九六纳入了保护圈。
可是却再没有异常出现。
只有偶尔风吹起,卧室里头那些黄表纸会随着风而飘荡几下。
这地方的风并不大,断断续续。
王七麟琢磨着要不要发信号把谢蛤蟆他们全给叫出来,但犹豫了一番觉得自己不能太依仗别人,他已经七品境了,已经很厉害了,有些事必须得靠自己去解决!
靠墙墙倒,靠娘娘老!
他枯坐好一会没有等到异常,心里一动,便拍了拍九六的小脑瓜闭上了眼睛:
刚才那黄表纸的出现像是探路的结果,所以红莲无生老母是不是在监视着他呢?
如果是在监视他,那他是不是露出点破绽比较好?
这叫钓鱼。
他现在是个钓鱼佬。
但钓鱼圈里有句话,叫做钓鱼佬或许什么都知道,却唯独钓不到鱼!
他虽然闭上了眼睛可是心神紧绷,六把飞剑随时开飞。
无奈的是——没有异常!
或者说他没有发现异常,异常其实出现了——九六有所发现,它耳朵抖了抖后开始躁动。
王七麟猛的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一切正常。
还是只有山风偶然吹进来。
他低头看向九六,九六甩了甩耳朵歪头给他一个苦恼的表情。
红莲无生老母很不好对付!
王七麟忧心忡忡的打量着窗外和屋内。
窗外雾气浓郁,像是一团烟雾锁住了村子。
屋内……
一道闪电出现在他脑海中,一个他迟迟未能注意到的漏洞忽然出现!
他们是坐着道法船随着溪流进入这地方的,这地方是个山腹之内,是个庞大的山洞!
那这种地方怎么会有风?
他仔细想,从他进入山洞开始,他何曾感觉到风的存在!
而且雾气是最轻盈的,有一点风就能吹的它浮动,可是外面的雾气哪有动弹过?
于是问题来了,窗口吹进来的如果是风,那它是哪里来的?如果不是风,又是什么东西?
想通这点他猛的出招,妖刀带着寒光像窗外劈出,刀气如林,其疾如风!
“剑出!”
开门剑义无反顾飞出,空气门开,其他五把剑瞬移在外面!
他冲着外面出招,心头终于出现了异常感……
很古怪的感觉!
他明明听不到任何声音,可是却知道屋子里有人在说话,而且是喋喋不休的那种,是很多人在喋喋不休的那种,很嘈杂!
房间里明明没有人、明明空空荡荡,可是他却又能感觉到屋子里是有人的,而且是有很多人,这些人拥挤在一起,就挤在他四周!
他深吸一口气将钻入胸膛的十咦转移到了眼睛位置在屋子里扫了一下。
屋子里很多人。
全是人!
贴着墙壁站满了人!
围着木床也站满了人!
一模一样的人,全是老太太,满头银丝、满脸皱纹、有许多老人斑,脸颊涂抹红粉也压不住的老人斑!
老太太们并肩挤做一团,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干瘪的嘴唇一个劲的蠕动,暗红的牙龈时隐时现,如同是在冲着他念咒!
596.红莲无生老母
诸多嘴唇干瘪、脸色阴沉的老妇人围在他四周冲他连连嘟囔,尽管王七麟自诩胆大,可猛的看到这一幕还是有点遭不住!
很惨的是,看着这些老妇人殷红的面颊他还意识到了自己犯下的一个错!
其实他应该立马发现异常的——
村子里的人是活人,可是他们脸上的红润却是假的,他看到的人脸色都很红润,这本身便是个问题!
不过即使他知道这问题也没什么用,村里人没有害过他,这样他们仅仅是在脸上涂了红妆又有什么问题?
总不能因为男人化红妆就砍人吧?
但他现在可以砍人了!
屋子里这些老人全是一个样子,与先前在他窗外仰脸的老人、与他在山洞洞顶看到的那张老脸都是一个样子!
这就是红莲无生老母!
王七麟厉喝一声,双手猛捏剑诀驾驭六部天龙在窗户之外奋力劈砍突刺!
屋子里这些老妇人不必管,这些东西与先前窗外被他砍成两截的东西一样,压根不是红莲无生老母的本体!
红莲无生老母本体一定在外面,刚才向着窗户吹气的就是它!
它往窗户吹气也不是看王七麟长得帅就挑逗他,而是在吹气御使屋子里这些黄表纸去施展什么邪术,实际上王七麟看到的老妇人就是一张张黄表纸!
再仔细去想,他刚才脸上被一张黄表纸糊住的时候感觉到全身被拽住了,好像是进入了一片沼泽中似的,又被挤压又被拖拽又被蹂躏,实际上正是这些老妇人所为!
他不知道红莲无生老母具体在那里,但它既然在从窗口往里吐气,一定是正对着窗口的,于是王七麟御使六剑一个劲往外劈刺。
果然!
六剑劈出后发出轰鸣声,夜空中响起一声愤怒怨毒的咆哮,接着屋子里诸多老妇人便燃烧起来!
王七麟一拍窗口纵身飞出,飞身直接掠上了前面一座屋子的屋顶。
他傲立屋顶反握妖刀护在胸口厉声道:“红莲无生老母!你是何方妖孽?竟然敢在本官面前装神弄鬼!快快出来认罪伏诛,否则本官毁你道场!砸你法身!灭你修为!”
这一番话他是满怀正气吼出,张开嘴后有真气往外喷涌,吹的浓厚雾气不住翻滚。
而随着他开口说话,昏暗的夜空忽然一片暗红,就像是夜幕将临的时候满天都覆盖着火烧云一样。
邪魅,妖异,诡谲!
王七麟抬头极目远眺,雾气很浓,可他还是大概看清了头顶情况。
压根没有天空,也没有太阳,四周山上更没有耕田和果林,先前所谓白天时候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他之前看到的都是幻象,如今大蟒神出现,幻象破灭!
他此时还是在一座广阔浩瀚的山洞中,洞穴四周之所以一片暗红,是因为四周的山石就跟他来时在暗河岸上看到那些东西一样,它们本身是暗红色的,而且还能往外散发热量。
在他脚下便是百姓庄,村庄寂寥无声到死寂,一座座低矮的房屋就像是坟茔!
他站在屋顶上扫视四周,还真感觉自己之前分析《桃花源记》时候说的没错。
这里的低矮小屋排列虽然混乱可是却建设规格一样,压根不是寻常山里房屋,反而很像是大墓地中的一个个墓穴。
雾气缥缈中,一尊庞大的身影出现在了洞顶!
因为浓郁雾气所遮蔽,他看不清这身影具体样貌,只听到有威严沉重的声音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下方何人在此喧哗?是哪家子弟敢在本尊面前大放厥词?”
王七麟厉声道:“本尊?我呸!本官乃是人皇治下清官能臣!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纵横天地之间,只求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本官为官一方,庇佑百姓一方!尔等妖魔鬼怪竟敢在本官面前放肆,这才是大放厥词!”
“红莲无生老娘们,你给本官听好了,本官身负人皇重托!秉持天地之道,决不允许你在这里为非作歹!”
“但苍天有好生之道,本官不想以势压人,更不想肆意出手毁你修为,所以现在给你一条活路,你只要投降,本官饶你一命,本官刀下不杀降卒!”
这一番话吼出后,雾气激荡的厉害,连带着红莲无生老母庞大威武的法身也跟着摇曳起来。
看样子它是被气炸了,也可能是气懵了,竟然一时之间没有再说话,只是身体一个劲的摇曳抖动。
气到发抖!
王七麟见此双手握刀往前一扫,厉声道:“红莲无生老娘们!你战又不战,降又不降,究竟要如何?”
“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官已经给你投降的机会了,你莫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如果你执意要战,那本官一定会将你杀到修为尽失、道法尽毁、法身尽碎、法相尽崩……”
“你到底是谁家弟子?你到底知不知道本尊是谁?”红莲无生老母忍不住说道,“本尊自九霄之上而入人间,行走人间九万万里,见过生灵九万万名,像你这么能吹的还是第一次碰上!”
王七麟勃然大怒,指着她厉声道:“嚣张!本官管你是谁,你既然在我人世间,就得受我人皇管!”
“你……”
“本尊乃是无极净土之主,天地未分之前第一古佛,亦是神佛之母、世人之母!”红莲无生老母威严的说道,“本尊谅你无知,所以……”
“你是神佛之母?”王七麟毫不留情的打断它的话。
雄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卷来:“不错,竖子无知,本尊便与你细细告知天地之道!”
“天地未分,自有真气,又有转轮之力驱动真气而为炁,无中生有!有为清浊,清气为天浊气为敌,此为天地大道之阴阳二气!”
“阴阳二气汇聚为金光,化现为我无极天真古佛、无生老母!”
“老母我本是无极净土中的至高之神,亦为世人之母。如今看世间多苦难方降下法身以救世人,使之超脱六道避免沉沦其中,使之悟本性得以脱离情欲苦海,得入真空家乡、无极净土,得受天国胜景!”
这股声音庄重威严,当真是陵厉雄健而浩气凛然,王七麟听后只感觉耳膜嗡嗡震动,一番话听下来竟然有如当头棒喝,只感觉红莲无生老母高屋建瓴、威仪孔时。
他脚下的八喵那边更不堪,这厮已经四肢微微颤抖,随时做好下跪准备了。
而它之所以能保持站立姿势,全靠听雷神剑搀扶,它现在抱着听雷神剑就跟铁拐李拄着拐一样,没有这玩意儿它早开始磕头了。
红莲无生老母绝对是操纵人心的高手,它的声音继续威严响起:
“本尊遣三世佛救济世人,遣古佛助世人脱离苦海,然世人愚钝呆傻,被六道虚花景象所迷,被欲念遮眼,遗失本性,沉沦苦海,诸佛无可奈何,故而本尊亲自降世救世!”
“善男子你当知,世人需敬我信我、跪我拜我、尊我亲我,以此脱离苦海,回自在天,得大正道!”
“善男子你反思,先前你竟敢诋辱我污蔑我辱骂我,真乃僭妄之极,本无罪可恕、不可轻饶!”
“然本尊有大慈悲心,世人皆是我亲子女,善男子你亦如此,所以今日你若痛改前非、悔改所为,本尊亦能宽恕你!”
“善男子,你当如何说?”
王七麟深吸一口气喊道:“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雾气尽头那庞大的身影颤抖的更厉害了。
王七麟问道:“你说你是最早的唯一,孕育世人、孕育诸佛?所以是世人之母、诸佛之母?”
“自然!”
王七麟又问:“那你为什么不能是世人之父、诸佛之父?反正你是靠自己孕育出来的世人与诸佛!”
红莲无生老母声音如闷雷滚来:“本尊乃九霄之上无极净土中的至高之神,是世人之母,亦是世人之父!是诸佛之母,亦是诸佛之父!”
“那你也是如来佛祖之父吗?”
“自然!”红莲无生老母傲然说道。
王七麟笑了起来,说道:“你也就敢在个山洞里头瞎比比,有种你去找一座寺庙去佛祖金身面前说出这话,你要是真这样那你还真是个爷们,那样我就认你干爹!”
红莲无生老母傲然道:“本尊自然敢!善男子,你且看你面前是什么?”
王七麟瞪眼往前看,说道:“是雾气。”
红莲无生老母没有声音了。
这时候王七麟恍然:“噢,你这贼婆娘,你刚才又冲我施展幻术了是不是?你是不是幻化了一座寺庙和佛祖金身出来?”
红莲无生老母冰冷而生硬的说道:“原来汝非善男子,而是一名妖人,不得我法旨、不得我救助!汝之一生,不得脱离苦海!”
王七麟肃然说道:“好,红莲无生老母、啊不,红莲无生老父,那我指天问一句,你真敢自称是佛祖之父?若是真敢,那我当场就认作你干爹!”
威严的声音再度滚滚而来:“当然敢!本尊正是他的母、他的父,也是汝善男子之……”
“干儿子!”王七麟接话道。
他又解释了一下:“刚才我说,‘你真敢自称是佛祖之父那我当场就认作你干爹’,结果你是个纯爷们,真自称是佛祖之父了,那我得言而有信、一言九鼎,这样我就只好当场认作是你的干爹了,干儿子,叫声干爹听听……”
“本尊一定要杀了你!”
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声,雾气中猛的有庞大无匹如大宅子般的手掌劈落。
王七麟御剑狂飞,吼道:“那就开杀!本官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全给我上!”
不远处河边的道法船上响起‘嗖嗖嗖’的声音,先是几十支利箭如同飞天蝗群般冲霄而起,后面追着一个矫健身影,又有火龙、朱雀从左右劈风追逐……
接到他的命令,观风卫展开群攻。
出手全是杀招,毫不留情!
浓白雾气被真气吹卷的荡漾,红莲无生老母顿时一声怒吼:“大胆!”
“不是大胆,是铁胆!”王七麟御剑轰击雾气后恍惚的神像。
他才不怕这所谓的无上至高神,从他先前回到卧室开始,这东西就在攻击他了。
可是却拿他没办法!
甚至还跟他打嘴炮!
这不搞笑了吗?堂堂神灵竟然跟个呆逼一样去与对手打嘴炮?
既然有人说最毒的话来侮辱自己,那直接上手让对方去挨最毒的打不就得了?
雾气翻涌中,红莲无生老母那庞大的身影便摇曳缥缈起来,它并没有出手还击,而是从四面八方开始念经。
也不知道它用的是什么语言来念经,王七麟一句没有听懂,只听见一股嗡嗡声音自四面八方。
这声音能乱人心神,与他之前听到的可不一样,他听进去几声后顿时感觉心头生出一股茫然之感,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浑浑噩噩。
还好他有九字真言!
手捏金刚萨埵心咒,手掐不动明王印,降三世三昧耶会——
临字真言!
真言施展,身心稳定,泰山崩而面不动容,道心不疑不惑,意志稳固如山!
王七麟从迷惑中拔出,他抬头一看,情况不太好,飞起的辰微月正在下落。
徐大和徐小大俩兄弟没有修为,直接跪下了。
八喵看着他们俩跪,它也有些蠢蠢欲动——喵爷不甘人后!
吞口也是怂,它还没有被迷惑住,见徐大和徐小大下跪他跟着跪。
王七麟厉声道:“吞口,压制它的靡靡之音!”
吞口慌张站起来仰头大叫:“汪汪汪!”
九六也叫了起来:“六六六、六六六!”
但反击没那么容易。
红莲无生老母的诵经声从四面八方而来,响彻了这洞穴,回音如潮!
潮水翻滚,它的诵经声化作海浪。
吞口和九六的咆哮声像是大海中一叶扁舟,随时要倾覆!
见此王七麟大急,顿时气沉丹田发声于嗓音,以洪亮嗓音诵读《金刚萨埵心咒》!
同时他甩手将风水鱼给扔了出去。
风水鱼在雾气中摇晃着往他身后跑,八喵跳起来给了它一脚,让它坐了个土火箭——
它飞天而起!
见此风水鱼知道自己避不过去了,只好冲着红莲无生老母的虚像吐出水去。
大河之水天上来!
谢蛤蟆和沉一也以道佛两家经咒对抗,一时之间山洞里头全是各家诵经声。
辰微月、白猿公等摇了摇头,他们清醒过来再度施展神通对虚像进行猛攻。
红莲无生老母的身躯横坐了起来,它威严的说道:“汝等妖孽竟敢在本尊道场肆虐,本尊忍尔让尔,尔等可是以为本尊的退让为胆怯?”
“好,妖孽们,本尊让尔等见识我无上大道之威!”
“善男子、善女子,超脱苦海,汝等当奉本尊为神灵!”
随着它声音落下,吱吱喳喳的诵经声接着响起。
声音依然是从四面八方传来,这次却不是从空中漂来,而是在地上响起。
王七麟环首四顾,一座座屋子里走出来男女老少,从老叟到小儿,他们走出家门后便跪地磕头诵经。
雪白的雾气中红光闪耀,一尊巨大的神像逐渐清晰。
王七麟屡次见到的老脸出现,但不像洞顶石雕那般死气沉沉,也不是屋子里那样阴冷怨毒,而是宝相庄严,有赫斯之威。
红色的神像露出真容,它坐下是一座庞大的莲座,莲座恍若是红玉雕琢,通体透彻。
又恍若是烈火浇筑,那一片片莲叶摇荡,形如火焰翻滚。
神像法身起初有三丈多高,随着百姓们诵经,这法相越来越大,很快超过五丈、六丈,越发显得威风赫赫。
王七麟仰头看着这法相,心里再次生出压抑畏惧之心。
更让人震惊的是,雾气化作云雾,它法相两侧和身后的云雾里出现了佛陀罗汉、菩萨揭谛。
其中在它身后的一尊大佛法相最是威严,它的身躯之高大仅次于红莲无生老母,一具身躯一颗头颅但却有三张脸。
沉一见此大惊,叫道:“三世佛?!”
三世佛亦为三宝佛,为过去佛燃灯佛,当下佛释迦牟尼佛,未来佛弥勒佛!
此乃大乘佛教最尊崇之三方佛,而即使这样三位佛竟然也甘心藏于红莲无生老母之后,他们三位还是在后面低头弯腰做顶礼膜拜之姿,实在是让人看后难以生出逆反之心。
王七麟注意到沉一这货就像是要反水了。
他冲谢蛤蟆喝道:“道爷,怎么回事?”
谢蛤蟆沉声道:“无量天尊,莫慌,看老道请我道祖——算了,区区妖孽不必我道祖出面,让老道来收拾它!”
他一边说着一边放出了诸多符箓,顿时,雾气之中火鸟齐飞、火兽嘶吼。
山洞内大乱,白雾、红火、金光!
痴迷在地的百姓被这一幕所震慑,又看到有火兽冲自己而来,被红莲无生老母摄走的魂魄回归本体,纷纷拖家带口的闪躲。
没了百姓念力加持,诸佛消散,红莲无生老母的身影又黯淡起来。
见此王七麟不但不欣喜,反而更是惊骇:“它真是神灵?竟然能吸取百姓信仰和念力!”
红莲无生老母确实有一些本领,可是它这似乎不是本体,或者因为别的原因,它的战斗力并不强大,遭遇围攻后便被压制住了。
但是它浑然不惧,空中的它仅仅是一道虚影,并不怕攻击加身。
它听了王七麟的话淡淡的说道:“本尊乃是无上至尊大神母,收众生之念、取众生之意,救众生于苦难,自然是真神,最高之神!”
“汝等妖孽可以在本尊面前纵横一时,本尊且退让一步,看你们去闹腾、去嚣张、去跋扈,待到本尊信徒念力汇聚于吾身时候,本尊自会将你们投入苦海之中,永世不得超生!”
谢蛤蟆面色凝重,他飞到了王七麟身边低声说道:“这东西不是神灵,但很邪门,它确实能接收信徒所汇聚的信念,只要世上有人信奉它,那它就不会被消灭,这可麻烦了!”
王七麟问道:“可是它也没有什么大本领……”
谢蛤蟆摇头道:“只是因为这里没有拜圣火教的信徒,如果咱们是在西域,那红莲无生老母一个法身足够镇压你我!”
听到‘拜圣火教’这四个字,王七麟陡然心里一动。
他转身飞掠徐大,说道:“快将火焰身樽者交给我!”
火焰身樽者,佛教五大明王之主尊,能自出猛火,降伏异端,是一切诸佛的教令轮身!
不动明王奉行大日如来的教令,表示出忿怒形相,他能念动真言,施展神通力。显现出种种变化身,降伏世间的一切恶魔,收服世间的一切邪魔外道!
拜圣火教尊红莲无生老母为至尊,但这只是糊弄教徒信众的幌子。
本质上红莲无生老母是拜圣火教孕出的邪魔外道,拜圣火教以它控制教徒信众,并不是真的去尊崇它。
那么问题来了,拜圣火教高层用什么来制衡红莲无生老母?
再考虑到拜圣火教曾经席卷西域、成为多国国教,可是在丢失了火焰身樽者之后,竟然被赶的惶惶如丧家之犬,这又是什么道理?
思索这些隐秘,王七麟心里出现一个推断:
火焰身樽者有大机密,这机密就与红莲无生老母有关,而且这机密实际上就是能控制红莲无生老母!
徐大将收存在须弥芥子中的火焰身樽者交给王七麟,王七麟拿到这法宝高举过头顶,厉声道:“妖孽,看本官手里有什么?”
红莲无生老母的法相冷漠低头,然后大叫一声:“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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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多疾苦,善男女多灾厄,故有吾大慈大悲至尊降世救人!本尊应善男女所念而生,行善男女所望之举,救善男女于苦海之中,乃是大善道,尔等为何与本尊为敌?!”
红莲无生老母一下子变得和蔼可亲了:
“善男子,吾观尔等虽为朝廷鹰犬,却乃是呵护百姓、爱民如子的好官,所以本尊想要与诸位多说几句——”
“众生之苦,苦于心,苦于高门大阀冷酷剥削,百姓食无饱腹、穿无保暖,本尊……”
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这平和声音,王七麟忽然笑了起来。
他想到了梦中见到的一句话,自从有了重机枪,少数民族顿时变得能歌善舞起来。
一样道理,红莲无生老母一开始牛逼烘烘多爆炸,这火焰身樽者一出现,它怎么一下子和蔼可亲了?
王七麟知道这火焰身樽者肯定能对付红莲无生老母,而且要用这个对付它也并不难,否则它不必这么忍让。
很简单的道理,假如火焰身樽者对付它的用法很复杂甚至寻常人无法使用,那它何必害怕?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使用火焰身樽者?
他只知道,可以用火焰身樽者将鬼炼成九阴舍利……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动,猛的用火焰身樽者指向空中的红莲无生老母的身影厉声喝道:
“你压根不是什么神灵!更不是什么念力所成!你是个鬼!你只是个鬼!一个厉鬼!”
“原来所谓的红莲无生老母,仅仅是拜圣火教用厉鬼装点出来糊弄百姓的东西!”
“甚至这些年来,你们拜圣火教的红莲无生老母压根不是一个!是一个个厉鬼,被人搽脂抹粉、装饰打扮之后的结果!”
红莲无生老母的身影激烈震荡:“黄口小儿,信口雌黄!汝不尊崇于本尊,竟然还敢亵渎……”
“行行行,”徐大不耐的叫道,“好好说话,你没什么文化、没念几本书还在这里拽文,可耻不可耻?”
徐小大也很生气,因为刚才他们兄弟俩被这鬼东西给凌辱了,被迷惑的跪地祭拜。
于是他少见的附和了大哥的话,阴阳怪气的说道:“哎哟,小小鬼怪没见过神佛,还以为神佛会拽文说话,真是笑死人!”
“皇帝家用龙油凤脂去炸油饼做早餐?皇帝下地用金锄头?”
王七麟喝道:“都犹豫什么?巫巫、舒宇你们几个堵住河,小心外面的偷袭!外面可能有人想要断咱们出路!”
“其他人给我上,做了它!为民除害!”
他挥拳高喊,八喵跟着站起来挥爪:“喵喵喵!”
红莲无生老母厉声道:“你们没有武德!你们竟然要围攻本尊?”
王七麟御剑飞起叫道:“也可以单挑啊,你一个人挑我们一群,或者我们一群挑你一个,你自己选吧。”
红莲无生老母踪影摇晃,猛然要向着石洞外窜去。
跑的很快。
要通过石洞得走河道,河道上停留着道法船。
红莲无生老母身影极快,可是道法船上的羊五弟枕戈待旦,一直在等候作战。
他是军人,对战局把控很稳。
于是红莲无生老母身影闪烁飞掠而来,他立马反应过来跳起出击。
羊五弟不厉害,道法船厉害。
船头白泽探出发出咆哮声,虚空之中一个大嘴张开冲它撕咬。
红莲无生老母身影上红光闪烁,一道火焰烧了上去。
白泽如钻火圈的狮子,霸道彪悍的冲破火焰钻过来咬下。
羊五弟手中有铁链挥舞,像长鞭劈在红莲无生老母身影上。
不见红莲无生老母有什么动作,它跟前有一阵风飞起,羊五弟跟纸人一样被卷的倒摔回去。
可白泽之首不受影响,红莲无生老母似乎很是惧怕它,最终又往回退:“法船!你们竟然有法船!你们到底什么人?”
六把剑激荡撩出,谢蛤蟆劈空划出一道寒风,喝道:“无影可幻,律令!”
徐大浑身冒出金光、吞口狗叫、白猿公出剑、沉一猛念佛经挥舞禅杖。
红莲无生老母果真厉害,它身影可大可小,从人群中硬生生冲杀出来飞向王七麟:“竟敢得罪本尊?本尊必会惩戒于你!”
它去势汹汹,显然已经看出王七麟的领头人身份,想要来个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其他人大惊,慌忙追赶。
但就在它飞扑到了王七麟跟前瞬间,它的身影逐渐消散……
浓雾荡漾中,它的身影出现在了马明、巫巫、徐小大等人跟前。
这才是它的目标!
它一早就知道谁才是最弱的!
马明看到它冲自己飞来很是激动。
因为刚才这老东西一直飘在空中,而山洞里没有光线,又充斥着满满当当的白雾,导致他不能确定红莲无生老母身份是否为鬼怪所以不能放出马头明王出击。
此时王七麟已经提醒他们,红莲无生老母是个鬼而已,而且这个鬼还冲他主动来了!
敌方进入作战区域!
马头明王,允许出击!
火焰身尊者本为不动明王,观世音大士忿怒身所化的马头明王,也是明王!
马明现在脱衣服特别娴熟,这方面他是专业的。
尽管只有一只手,可是他做这点却比牛郎还要麻利,袍子一甩转过身露出后背。
黑暗的山洞中除了一抹红,还多了一道金!
马头明王,浑身金黄!
金光照耀,红莲无生老母顿时变成了金莲无生老母!
露面之后,马头明王仰天长啸!
它那赤红、金黄两色的头髮和鬍鬚笔直竖起,眼睛睁开几乎是棱形,不见眼珠,只见火焰。
张开嘴巴,獠牙如兽牙!
马头明王以狮子无畏相走出,直接就是八条手臂现世,浑身肌肉贲起,威猛不可匹敌!
红莲无生老母这一刻忽然意识到,它可能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路!
自己为什么这么苦命?碰到一群看起来很呆逼的对手,结果他们手里有火焰身樽者……
有火焰身樽者也就罢了,自己可以逃跑,结果逃跑的时候遇上了道法船拦路……
有道法船拦路也就罢了,自己可以抓他们里的软柿子来威胁他们,可是这软柿子里头怎么出来个马头明王?!
马头明王看见它那叫一个凶悍,金刚八臂挥舞,带着金光将它给抓住了。
红莲无生老母虚无缥缈的身影变得清晰,它浑身上下冒出烈焰,可是马头明王并不惧怕业火。
其他人围上来,跟着一顿锤。
沉一叫道:“阿弥陀佛业火能烧死人让喷僧上!”
白猿公叫道:“老猿我要给我的宝剑报仇!”
舒宇叫道:“给我让个地方!”
喷口叫道:“汪汪汪!”
大家伙一窝蜂的往上扑,这凶残让红莲无生老母顿时绝望。
王七麟叫道:“都让开,让我来!”
从身手来看这可是个厉鬼!
他一直想弄死个厉鬼!
红莲无生老母若是一心出战,那即使敌不过一行人也能重创对手。
可它只想逃跑,没能造成杀伤,逃跑过程中还选错了人,让马头明王给逮住了!
它挣扎着无法逃跑,然后就是一波流……
王七麟挤进来挥剑准备劈死它,结果它钻入了他怀里的火焰身樽者之中。
火焰身樽者,顿时火焰熊熊!
本身这件法宝是一个赤金色佛身形象,火焰一起,佛身上长出来一颗头颅。
王七麟愣了愣,问道:“道爷,这是怎么回事?”
其他人也围了上来纷纷发出好奇的询问:“是呀,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它是个厉鬼吗?怎么看起来不太像?”
“倒是感觉——这玩意儿像是它的器灵?”
谢蛤蟆惶恐的看着众人使劲捻胡须:“这个这个,无量奶奶个天尊的,等等,老道什么时候说过它是厉鬼了?”
吞口说道:“是七爷说它是厉鬼的!”
谢蛤蟆一听这话立马抖擞起来,叫道:“老道就说嘛!怎么可能次次翻车?七爷,这次是你翻车了!”
终于换人翻车,这让他很激动。
王七麟很茫然:“它不是个厉鬼吗?它这么厉害,起码是恶鬼以上的修为吧?而且刚才它又被马头明王给收拾了,这不就是厉鬼吗?”
谢蛤蟆鄙夷的说道:“无量天尊!七爷你行不行啊?马头明王又不是只会抓鬼,大士能对付妖魔鬼怪!只要是妖魔鬼怪,它都能对付,它只是不能对付活人!”
然后老道士指向火焰身樽者:“那红莲无生老母还真是这法宝的器灵,难怪这么害怕这样东西,它应当是不想被禁锢在里头!”
“若老道推断不错,”谢蛤蟆身上道袍无风而鼓荡,“红莲无生老母正是拜圣火教圣物火焰身樽者的器灵,当年拜圣火教遗失了圣物,火焰身樽者被郑将军带去了长安城,器灵则被人带到了荆楚深山。”
“拜圣火教查到了这点,所以才追到了这里,他们离开西域就是来找圣物的!”
“结果祯王要给儿子保住性命,将器灵给弄到了这个山间洞穴里,与它达成协议,它来镇守此地,祯王一方则将人的魂灵和气运供奉于它!”
谢蛤蟆满意的点头笑了:“一定是这样。”
他又对王七麟说道:“七爷,你刚才翻车了!”
王七麟说道:“我已经知道了,谢谢,请你不必反复强调。”
谢蛤蟆上来拍拍他肩膀说道:“无量天尊,翻车没什么,多说多错,不说不错嘛。”
他的老脸上是压制不住的笑意。
器灵所化的红莲无生老母消失,山壁的暗红光影逐渐消失,热气也开始消失。
暗河雾气中所独有的冰冷再度占据了山洞中。
八喵趴在王七麟肩膀上开始揣手手。
百姓们被寒冷所刺激,逐渐清醒过来,然后露出茫然之色。
惊慌的喊叫声、疑问声、求救声,不绝于耳!
王七麟感叹一句:“就知道桃花源是假的!”
他让众人打起火把将满村子的人给汇聚在一起,数量不少,总共有一百五十多个。
这些人头脑或多或少有些浑浑噩噩,他们几乎都出现了身份认知模糊的问题。
像款待王七麟吃过饭的杜如晦便蹲在地上抱着头迷迷糊糊的叫:“我我我,怎么回事呢?我是赵素呀,不对,我是杜如晦?我明明是赵素!这怎么回事?”
谢蛤蟆对王七麟说道:“红莲无生老母的手段,它混乱了这些人的意识,给了他们新的身份,篡改了他们的记忆。”
王七麟问道:“那他们记忆还能恢复正常吗?”
谢蛤蟆点点头道:“无量天尊,只要红莲无生老母不再施法去迷惑他们,他们会逐渐恢复本心的。”
“毕竟,”他顿了顿,“这些人被迷惑的时日不长。”
迷惑时日长的都已经死了。
王七麟留下人来看守这些人,然后去寻找一个阵眼。
谢蛤蟆说移谶术需要移谶阵来配合使用,移谶阵的阵眼里头有个镇物。
这村子就被布置成了移谶阵,谢蛤蟆飞起来看了看,对王七麟笑道:“七爷你来看,这个村子布置的像什么?”
当初王七麟只看出村子房屋搭建的杂乱,并没有多想。
他御剑飞起,这才看到村子里的屋子建设的其实并不杂乱,它们被特殊布置过的,像是一只手掌!
有的屋子连成一条线,一共五条线;有的屋子汇聚在一起连成一大片,只有一片。
五条线是五根手指,那一片则是手掌。
王七麟指着这些屋子问道:“它们就是那个阵?”
谢蛤蟆摇头说道:“不,移谶阵如人掌纹,这阵被刻在了地上。”
王七麟迅速想起,村子里的地上确实有断断续续的沟壑,起初他以为这是污水沟,还疑惑村里污水沟怎么没有连起来。
村子里栽种了许多桃树,他曾经看到过这些桃树枝繁叶茂、硕果累累。
这是幻觉。
是红莲无生老母当时对他施法迷惑了他的观感。
其实村里桃树都是枯木,谢蛤蟆说阵眼是一棵桃树,让他们仔细搜寻。
九六抽了抽鼻子,跑到了一棵低矮粗壮的树旁摇尾巴。
王七麟走过去一看,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我干,这移谶阵是真邪门呀!”
这哪里是一棵桃树?这是一具被栽种在地里的干尸!
干尸双臂高举过头顶、双手紧握,它的躯体从膝盖位置往下被栽入地下,身躯干枯的厉害,血肉像是被大地吸走了。
谢蛤蟆抚须说道:“这就是移谶术对一个人的毁灭,他的气运、他的造化、他的精气神都被移走了,他最终只会剩下一幅枯骨,然后被扔掉,到时候再换一个人施展移谶术。”
“咱们先前进来,在外面看到的残破枯骨就是从这里扔出去的!它们的福报、精气神都没了,骨骸凋零残破干枯,死后不得超生!”
下场太惨,老道士忍不住的摇头。
徐大忽然说道:“那么咱们现在终止这移谶术,是不是刘寿会死掉?”
谢蛤蟆说道:“不是立马死掉,还会活一些日子,等到此次移谶术带给他的精气神、造化运势被耗光,又没有新的补充进去,他才会死。”
王七麟阴沉着脸道:“他也该死了!”
刘寿现在不是人,是个寄生虫。
这种人必须死!
他仔细看受害人,说道:“咦,道爷,他身上怎么这么多的皱纹、伤痕?”
谢蛤蟆说道:“因为它被模仿成了一棵树,如果你挖出它的下肢就能看见,他的肉被剔开了,卷向四周,模拟成树根。它的皮肤这是被模拟成了树皮!”
为了防止道爷再翻车,王七麟当场下刀开挖。
地上泥土被挖开,露出两条凄惨的腿。
这两条腿上的肉都被剔开了,一条条肌肉往四周蜿蜒,而两条腿骨则往地下深入。
确实如同树根!
谢蛤蟆进一步进行介绍:“你们应当知道,不管在道术还是在民间传闻中,桃树都有辟邪驱魔的能力。”
王七麟道:“这个当然,我的听雷神剑可就是雷击桃木剑所成。”
谢蛤蟆点头道:“不错,桃木这东西能辟邪驱魔,一旦成精那就更厉害了,老道曾经听人说,在古代天地玄机为绝之前鬼怪常见,其中有桃树精名为高觉高明,它们是两兄弟,拥有千里眼、顺风耳的能力,然后附在轩辕庙两个泥像上成了仙!”
“话题扯远了,总之,移谶术便是想借桃树之精的掩饰,以此来逃避天地正气的扑杀。”
王七麟摇头道:“天地之间哪里还有什么正气?”
谢蛤蟆笑眯眯的问道:“七爷何出此言,你为何对天地正道没了信心?”
王七麟说道:“祯王这种人能活到高寿,九黎峒能壮大至今,你让我对天地正道怎么有信心?”
谢蛤蟆轻松的说道:“可是祯王现在的罪是证据确凿了,咱们可以扳倒他。”
王七麟还是摇头,说道:“迟到的正义,不是正义。再说,即使祯王倒下,也是让咱们扳倒的,与什么天地正道有何关系?”
谢蛤蟆突然笑了:“七爷,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到来、你所做的一切,或许就是天道的安排呢?”
王七麟也笑了,他说道:“那你来帮我,也是天道的安排?”
谢蛤蟆不笑了,转头问道:“七爷,事情办的差不多了,这移谶阵先不要毁掉,这是证据,那咱们下一步做什么?”
王七麟说道:“之前解除滞惗的时候,徐爷曾经记下过一个村子,咱们去那村子里瞧瞧,他们或许保存有祯王违法的一些罪证。”
百姓们都是祯王派人从江南大地或者掳掠、或者拐卖而来,他们有的还处于迷糊之中,有的却已经大概清醒,想起了家乡,也想起了自己遭遇掳掠拐卖时候的遭遇。
但他们不记得在山洞里的一切,或许从他们进入山洞里开始就陷入了幻境。
王七麟不能带这些人上道法船,于是便让他们先等候在山洞中,他出去找人来处理这情况。
结果他走出去一看,外面绑着一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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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些人,王七麟表示并不意外。
刘寿的寿命与亡命山涧的移谶阵有关。
祯王府和九黎峒都知道亡命山涧的具体位置。
明面上刘寿又是被黎贪山狼给绑走了,所以祯王府肯定会来亡命山涧看看。
毕竟这里是个与刘寿和九黎峒方面都有关系的地方。
这也是王七麟先前留下绥绥娘子和青凫们,然后告诉他们说一旦有意外发生可以赶紧逃跑的原因。
他做好了遭受两面夹击的准备:如果这是亡命山涧,祯王或者九黎峒方面会在这里埋伏下人手,这样当他们深入山洞后,后路可能会被人堵上。
结果最终夹击未至,这还让他吃惊了一下,以为祯王府和九黎峒方面实在是大意了,竟然没想到会有人来亡命山涧。
真正的结果是祯王府确实在亡命山涧四周部署了一批人手,王七麟一行进入山洞后,这些人便下手准备堵洞口埋伏众人。
然后他们和绥绥娘子、青凫们相遇了……
青凫的老大胖四五挠着后脑勺说:“我们一看来者不善,本来想去兵分两路——放迅雷去给你们告警,然后我们跑路。”
“但是!”
他满怀敬畏的看向绥绥娘子。
其他青凫更是对她毕恭毕敬。
剩下的话不用说,王七麟拍拍他的肩膀表示都明白。
他知道绥绥娘子很厉害,可是却以为有黑豆这个小拖油瓶在,她应当只能是带着黑豆脱身,却没想到这带着拖油瓶都能把人给拿下!
绥绥娘子却表示风轻云淡,说道:“一群废物罢了,如果祯王安排高手守卫在这里,咱们还真是要遇上麻烦呢。”
听到这话,本来被青藤绑着垂头丧气的一行人愤怒的抬起头瞪着她,更有人破口大骂:“婊……”
绥绥娘子毫不留情的一踢脚将一块石头踢出,这石头一闪而逝,开口骂娘的汉子眼睛一翻往后仰头软塌塌的倒在了墙上。
嘴巴大张,石头估计镶嵌在他后脑勺上了。
其他人噤若寒蝉!
这娘们好狠的手段!好凶残的心!
王七麟一看这些人都不是九黎峒人打扮,就知道这全是祯王府的人了。
见此他松了口气:
毫无疑问他的计划成功了,祯王府和九黎峒方面离心离德了,双方不再完全信任,所以祯王才会单独派人来守着这山涧入口。
如果守卫这入口的既有祯王府门客又有九黎峒高手,那就很麻烦了,这意味着双方依然信任,并且会怀疑观风卫——
因为他们当前共同的敌人就是观风卫。
王七麟看着祯王府这些人思索了一阵,他对谢蛤蟆和徐大招招手说道:“大家都过来,现在情况不是很妙,咱们得赶紧推进一下行动了。”
“时间优势不在咱们这边,咱们要以空间换取时间!”
徐大一怔:“七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其他人也没理解他的话,但纷纷表示这话说的很有水平,虽然听不懂却能听出它是个很厉害的计划。
王七麟微微一笑,他理解了谢蛤蟆平时装逼的心情,众人看向自己的敬仰目光让他心里暗爽。
他进一步解释道:“首先,现在祯王与九黎峒互相怀疑了,他们不再是铁板一块。”
“其次,刘寿身上的移谶术已破,他还能活着,却命不久矣。”
“再次,祯王府将人手安排过来,他们肯定要定期进行联络。”
“可是大家得明白,祯王府和九黎峒有共同利益,双方只是出现了矛盾,其实还是想要解除矛盾继续合作,双方现在一定在想办法解决矛盾。”
“所以现实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一旦祯王府和九黎峒发现黎贪山狼绑架刘寿的事有问题,或者刘寿死亡,或者祯王府发现他们安排在这里看守山涧的人没了消息,他们会怎么做?”
徐大说道:“他们会更加的互相怀疑吧?黎贪山狼绑走刘寿的事是板上钉钉、证据确凿的,而山涧又在九黎峒地盘上,一旦山涧出问题,他们不应当去怀疑九黎峒吗?”
王七麟没想到这货还挺有脑子,说的挺有道理。
但他脑子转的更快,继续分析道:“你说的这是一个可能,却还有其他可能。”
“比如祯王府和九黎峒会找出刘寿失踪过程中的漏洞,然后怀疑到咱们身上。”
“总之,咱们要赶紧将局势搅乱!”
他开始下命令:“黎廉十二寨对咱们进行拦路卖丧,威胁、敲诈朝廷命官,这是重罪,咱们立马对他们寨子进行猛攻,击垮他们!”
“对锦官城和祯王府方面,咱们可以拿追击黎贪山狼为借口,就说追着黎贪山狼来到这里,发现黎廉十二寨有问题,所以对他们出手了。”
“这事不光咱们要出手,还要把大黑峒拉上!去告诉仡僚猖,让他准备对九黎峒展开反击,咱们出手帮他们拿下前线这些地盘!”
“再通知小奴逻,告诉她,祯王、九黎峒与正在肆虐五诏境内的拜圣火教有见不得人的联系,使团就是拜圣火教给谋害的!”
他将一道道指令发布出去,将计划迅速安排开来。
九黎峒一直对大黑峒欺压有加,不久之前更是控制着屠杀了红黑瞳寨,大黑峒肯定已经密谋对九黎峒进行报复了,王七麟相信仡僚猖那边会配合自己行动。
他需要这个行动,大黑峒一旦对九黎峒开战,那局势就会混乱。
祯王经略锦官城已久,观风卫要对付他必须得拿到证据然后趁乱去直捣黄龙!
他下达多条命令,让青凫们赶紧送去。
青凫快递,使命必达。物流领航,情深意长。
他的预料不错,仡僚猖得到他的消息后立马响应,说他立马安排人手过来接收黎廉十二寨。
九黎峒对大黑峒压迫已久,大黑峒早就伺机想要反击了。
但两个峒平日里纷争不断,所以寨子修建的如同堡垒,任何一方想要攻破一个寨子都不容易,当初红黑瞳寨出事那是内部有反贼帮衬,否则九黎峒想要拿下红黑瞳寨也是很难的事。
所以大黑峒虽然想要反击,却不敢贸然动手。
两个峒毕竟终究只是山里土著,可不是大国小国,他们拥有的资源和人员力量都是有限的,绝不能平白无故的浪费。
观风卫既然要主动帮他们拿下一个寨子,仡僚猖哪有拒绝的道理?
最主要的是红黑瞳寨的遭遇已经传遍大黑峒,大黑峒内部群情激奋、上下斗志昂扬,都在等待着七圣带领他们进行复仇,仡僚猖是有压力的。
王七麟这是主动帮他分担压力,他立马安排人手死守山寨,自己带队亲征,带着一群汉子浩浩荡荡杀来。
仡僚猖出发,观风卫便不必等待了,他们直接动手去突破黎廉十二寨。
这座寨子是修建在一座险山上,只有两条山路进出,山峦叠嶂,山石参差,难以接力攀爬。
但对高手来说这都不是问题——辰微月直接是飞上去了!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经过一夜折腾,黎廉十二寨上下人心浮动,许多人在讨论梦里接到的先祖口谕,他们认为先祖托梦不是好事,肯定有什么噩兆。
寨主和一些骨干人员更是忧心忡忡,他们见识广博,通过棺中老尸、昨夜诡梦和黎廉明杰的遭遇判断出寨子遇到强敌了。
可偏偏他们派出去联系主家的信差迟迟未归,这让他们心里颇为担忧。
辰微月飞身而起,山寨上小心翼翼的卫兵立马吹响牛角:“呜呜……”
白猿公对巫巫说道:“丫头,他们在呼唤你呢。”
巫巫甜甜一笑,说道:“那我这就放蛊虫去找他们。”
王七麟对她说道:“巫巫,你不必动用触蛮氏,咱们一波流冲垮这山寨就行了。”
九黎峒是战斗民族,从上古时期他们祖先就与黄帝争斗,后来与历朝历代的皇朝争斗,更与山中各部族争斗。
战斗号角声响起,本来忧心忡忡的峒民顿时抛弃乱七八糟的想法,全员出动,有条不紊。
王七麟踏着台阶往上走,他刚走到半截,山寨大门顶上的岗哨冒出个脑袋来:
“阁下何人?为何不经允许要进我山寨?”
王七麟是体面人,他喜欢先礼后兵,而且秉性纯良,信奉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做事准则。
于是他一边走一边说道:“本官乃是听天监观风卫卫首王七麟,追寻你九黎峒黎贪山狼绑架祯王三郡王刘寿之事来到你们山寨,请开寨门接受我观风卫调查。”
听说他是听天监的官员,面目方正的寨主出面喝道:“原来是观风卫大人,我九黎峒与观风卫素来交好,与祯王更是关系极好,你说我们的大看护黎贪山狼绑架了三郡王?这绝不可能!”
“你停下脚步,拿出你官印来,说,你是不是假冒的!”
旁边有青年认出他们身份,凑到寨主跟前低声道:“寨主,这伙人就是我们昨天拦截下来卖丧的,正是他们离开后,棺材里出现死尸!”
听到这话寨主眼神更是锋利,他厉声道:“来者止步,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敢驱鬼害我们山寨?”
王七麟拿出铜尉印扔起,辰微月一个高台跳水式俯冲飞快落下,抓住铜尉印飞窜到寨子门口展示给寨主。
但寨主以为他们发起攻击,便霸道的一挥手喝道:“妄闯我山门,杀无赦!”
寨门下半截拉开,有滚石和实木被推出门口,带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滚落下来。
山寨石墙后的弓弩手同时弯弓出箭!
内部战功祠中,有一道道黑烟漂浮,汇聚在空中,成为阴云!
辰微月见此兜头一拳砸向寨门,寨主颇有修为,撕开衣服露出满身刺青发出鬼啸。
烈日之下,刺青扭曲,有一头斑斓黑虎从他身体中跃出,落地四肢踏地,威猛霸气飞身扑向辰微月。
辰微月铁拳正好砸下,斑斓黑虎主动迎击,被他一拳给敲得身影消散!
这让飞僵有些纳闷:它刚才是做什么?主动送人头?这算什么?上门服务?
王七麟外放罡风,利箭不能近身。
他挥臂甩出风水鱼,吼道:“攻击朝廷命官,罪同谋反!给他们点颜色瞅瞅!”
风水鱼在空中舞动小鱼翅,蛄蛹来蛄蛹去,终于趁乱飞过寨子。
这时候又有人滚出桐油桶,盖子打开,有火油顺着台阶流下。
山寨这是下血本了!
风水鱼张开嘴喷水,它嘴巴不大水流很汹涌,就跟一道瀑布凭空出现一般。
桐油被水流反冲,挥舞火把点火的山民顿时惨叫!
白猿公、沉一、舒宇一行人迅疾杀上去,青凫们化作奔马冲进山寨狂奔,他们身躯庞大、速度极快、爆发力极猛,九黎峒百姓彪悍但也不敢去阻拦奔马。
观风卫这种实力冲破个山寨实在是轻而易举,王七麟、徐大和谢蛤蟆都没有出手,山寨已经被攻陷!
实木做成的大门破碎,峒民彪悍,无论男女老少挥舞弯刀长枪迎面而来。
阴云之下,阴鬼尖叫连连,数十个阴鬼像阴兵过境般飞身而至,王七麟六剑齐出一剑一个小鬼鬼,全给轰死了!
山寨中的修士身先士卒,施展神通悍不畏死的率先冲杀。
王七麟对这些人毫不留情,既然他们不肯投降,那就以辣手镇压!
黎廉十二寨只是九黎峒几百个山寨村庄中的一个,所拥有的武力只能用来欺压百姓、劫掠商旅,在观风卫跟前不够看——
二十多个修士最高修为不过三品,连山公幽浮都打不过!
王七麟对挥舞屠刀这种事毫无兴趣,所以他擒贼先擒王,抓了寨主和几个看起来很有身份的主事人直接挂了起来,明明白白告诉峒民:
本官不是来屠寨的,但并不介意弄死你们这些人!
峒民骁勇凶残,可是并没有自毁倾向,一看无法抗击而且头头们都让人抓了,受到威胁之下只能纷纷放下武器投降。
王七麟安排青凫将他们全给绑了起来,然后等待大黑峒人员到来。
黎廉十二寨在大黑峒和九黎峒冲突的前线位置,却不是最前线,大黑峒要抵达山寨还得穿过好几座寨子才行。
九黎峒的高手都在前面山寨坐镇,仡僚猖带人是费了两天功夫才杀到黎廉十二寨。
这真是浴血奋战,拿下黎廉十二寨后情况才好转,他们有了修整的地方。
九黎峒另有追兵在后,王七麟带观风卫前去给他们断后。
双方相遇,王七麟亮明身份将黎廉明杰等人给扔了出去,厉声道:“黎廉十二寨敲诈勒索朝廷命官,违反国法,人证物证具在,你们这是来干什么?”
这一队人马是追着仡僚猖所带领的大黑峒主力部队而来,人数众多,前面一群猛将身材魁梧、身披藤甲,当真是气势汹汹、杀气腾腾。
一个如黎贪山勇一般脸上都有刺青的壮汉迈步走上来喝道:“你们听天监与我们九黎峒是朋友,今天的事与听天监无关,你们赶紧让开!”
王七麟面色阴翳,冷笑道:“号令朝廷命官给你们让开?请问你娘贵姓?你好大的脾气、好大的面子!”
又有人走上来厉声道:“我们九黎峒与听天监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这次也不是来找你们麻烦的,你们快快让开,我们是追着大黑峒的该死鬼而来,你们阻拦我们是什么道理?”
王七麟冷冷的说道:“这片土地是谁的?”
领头大汉却是不糊涂,他阴沉着脸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自然是当今汉人皇帝的土地。”
他不糊涂,队伍里头自然有糊涂的。
这些人之前与大黑峒主力进行过血战,早就杀昏了头,满心都是戾气。
九黎峒向来与朝廷和汉民不对付,有许多人闻声叫道:“什么汉人皇帝的土地,是我们九黎峒的土地!是九黎之祖打下的土地!”
“汉人狗官让路,否则连你一起杀!”
“杀杀杀!”
王七麟指向大汉说道:“威胁朝廷命官?你们是真想造反?”
队伍里头群情激奋,又有一支队伍攀山越岭从侧面赶来。
见此领头的刺脸大汉忍无可忍,对王七麟喝道:“听天监的官你听好,这不是你们汉人城池,不是在锦官城里头!”
“这山里每年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你们汉人官府可查不清楚,所以你若再阻挡在前,休怪我们九黎峒人心狠手辣!”
王七麟也大声喝道:“你们举兵于此是要造反吗?按照朝廷律令,你们若是与大黑峒有争端就去锦官城找官府秉公执法,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动用私刑?”
人群里头有呼啸的弯刀飞出,两把弯刀一前一后如铡刀一样砍向他脖子!
辰微月一步上前挥手捏住一把弯刀甩下,弯刀却中途飞起拐弯又劈向王七麟。
王七麟一声剑出,金翅鸟御开门剑劈向前方虚空。
一条纤细半透明的丝线断裂,弯刀像脱缰野狗打斜飞出斩入一棵槐树!
双方交锋速度极快,这就成了个信号,两队人马不约而同杀了上来。
漫山遍野,杀声震天!
王七麟勃然大怒,九黎峒这些人实在是目无王法,都是法外狂徒!
既然这样,那他就得给这些人开一个普法大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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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力才是最能约束人行为的律法准则。
观风卫以突击阵型两次打穿了追杀大黑峒的队伍,人人身上带血,人人身上满盈杀气!
双方混战作一团,参战的都是明眼人,自然能看出观风卫一伙人里就马明最弱。
最早有人冲马明去的,马明宰了之后脑袋挂腰上,身上玄衣往下滴血,九黎峒山民不敢上去与他正面厮杀便让御鬼者放鬼去宰他。
然后马明脱掉了衣服……
然后就佛光普照了……
吞口担心对方将自己当软柿子捏,于是它也学马明,它没有条件放出马头明王,那它就往身上挂脑袋。
可它连这条件也没有,马明是把脑袋拴在腰带上,它是虎形身躯没法拴,于是它最终决定将大肠小肠缠在脖子上……
可能比较恶心,但也比较勇猛——看起来跟个疯子一样。
九黎峒的头人终于胆怯,他意识到自己一方不是观风卫对手,而且死在观风卫手中是咎由自取,反而会被衙门和朝廷给追究责任。
所以看到观风卫又要冲击队伍,果断下令带队撤退。
看着或者不甘、或者愤怒、或者胆怯、或者崩溃的目光退去,王七麟脱掉听天监的劲装玄衣扔在了地上。
衣服颜色不变,但湿透了。
他没有用八部天龙剑阵去厮杀,对付这些敌人还是太阴断魂刀好使。
妖刀有苗刀之形,苗刀是最强横凶猛的兵刃之一,更适合战场搏杀。
他收刀带队撤回,大黑峒那边已经将黎廉十二寨上下全给绑着推出了山寨。
仡僚猖皱眉站在门楼上,看到王七麟一行人阴沉着脸回来他赶紧拱手接待。
王七麟刚杀了人心情不好,看着一群人被推出寨门绑在外面便问道:“怎么,你要将他们全给屠了?”
仡僚猖淡然的说道:“王大人且放心,观风卫行公道、遵法理,老朽既然与你们结盟,那便绝不会给你们扯后腿,不会做你们不喜欢的事。”
“只是九黎峒对我大黑峒素来残暴无情,我们既然占据他们的山寨,也没有道理让这些人待在屋子里享受阴凉的道理,就让他们出来晒晒太阳吧。”
大事上他拎得清。
观风卫之所以与他们结盟并不是畏惧九黎峒,而是因为九黎峒屠杀了他们大黑峒的山寨,以此所展现出来的凶残手段惹怒了观风卫上下,这才愿意与他们结盟一起收拾九黎峒。
王七麟听到这话脸色稍霁,他拍拍仡僚猖肩膀说道:“其实你们这片群山要恢复平静,最好的办法就是解决掉九黎峒,没有九黎峒的山才是一座好山。”
“但是屠杀不是手段,”他摇摇头,“留下这些人做人质才能给你们带来更大的利益。”
仡僚猖微笑道:“大人放心,这道理老朽懂得,九黎峒吞吃我大黑峒不少地盘,有这些人在我手里,他们总得吐出点东西来。”
王七麟看九黎峒不爽,但现在还没有时间去继续处理九黎峒,他将黎廉十二寨交给仡僚猖,然后去唱戏那老刘头生前所住村庄寻找当年蜀宝戏班控诉祯王罪刑的证据。
他相信老刘头一定留下了东西希望有人能发现、能完成他们的夙愿,否则他的执念不会那么强烈,以至于会形成滞惗。
而老刘头的夙愿并不是给蜀宝戏班报仇,是要扳倒祯王!
这比对付九黎峒简单,他虽然说是要把九黎峒连根拔除,但他心里明白这有多难。
历代朝廷都做不到的事,区区观风卫能做到?他王七麟还没把自己真当成老天爹爹的亲生崽崽!
徐大问过刘老头所在的村子名称,村子叫连山峒,仡僚猖恰好知道这村子的位置。
他笑道:“这个村子规模很大,全是你们汉人,所以才有‘峒’之名。你们拿出地图,老朽给你们画一条路,你们按照这条路线去走就能看到它。”
王七麟叹道:“你可画的精准一些,这次来找亡命山涧可是费了我们老些功夫!”
仡僚猖安慰他道:“王大人放心就好,连山峒之所在,老朽一清二楚,这次绝不会出岔子。”
王七麟又让他看好从亡命山涧中所带出来的这些人,并将迅雷留在这里,若是有什么变故双方好迅速联系。
青凫开路,他们又往锦官城方向赶去。
这次仡僚猖做事确实靠谱,连山峒是大村寨,通往这村寨是有山路的。
青凫跑山路很轻松,寻常要走两三天的山路在他们脚下不过是两三个时辰。
他们下午出发,又是傍晚赶到连山峒。
连山峒的名字很是贴切,这村寨连绵了两座山,王七麟看到寨子后仰头细看,看到山上房屋竹楼众多,怕是得有上千之数!
这是很正常的事,汉人要么不在山里建起村寨,要么就会聚居成大村寨,否则他们无法自保。
多少汉人村庄就是被九黎峒给洗劫一空,他们杀人抢牲口财物,毫不留情,就像一群蝗虫,这也是王七麟对付他们从来不手软的原因。
了解过九黎峒的做事风格后,他总忍不住想起梦里见过的关于东瀛小鬼子的资料。
连山峒位置险要,两座山的两侧都是直上直下的陡壁,要想上山只能走正面,而正面山峦被打空了,从山脚到山腰有无数洞穴,就好像蜂巢一样。
这样一旦外敌攻山,那百姓们可以钻入洞穴中进行攻击。
外敌不可能比他们更了解这些洞穴,所以若是继续往山上攻击就要遭受来自洞穴的冷箭,若是进洞穴与当地百姓正面搏杀就得进入山洞打巷战。
山洞四通八达,如同迷宫,在这种地方进行巷战简直就是噩梦!
而且连山峒的汉人也很是彪悍,山上种有诸多老栗子树,树上有暗哨,他们踏上进村山路后立马有人出来警惕的询问他们身份。
王七麟扔出自己的官印,说道:“本官乃是听天监……”
“啊,是听天监的官爷来了?”岗哨的汉子急忙恭敬的交还官印,“诸位官爷辛苦、辛苦,快随小人去村里歇息。”
王七麟点点头,同胞们对待官员的态度跟山民们实在是天差地别。
连山峒中百姓开采山石雕琢后往外出售,锦官城内许多铺路的石板和修建房屋的石砖就是从他们这里产出的。
所以人们生活还算富足,稚童们面色红润,不是一些穷苦村寨中的孩子那样面色青黄。
村里还有家具产业,他们用晒干的藤蔓编织藤椅、藤桌和背篓之类,用树木打造桌椅门窗,家家户户忙活,整个村子发展的红红火火。
得知他们是听天监的高官,立马有打扮文雅的老汉带着几个人恭谨的迎出:“草民杨山拜见诸位听天监大人,不知大人来的这么快,草民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过罪过!”
来的这么快?
有失远迎?
王七麟心里念头一转就明白了,这村子里有诡事,之前派人去锦官城听天监报官了,结果他们赶巧来了,双方之间有小误会。
不过这样更好,他没有解释。
本来是他们有求于连山峒,现在变成连山峒有求于他们,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主动权逆转。
王七麟像模像样点点头说道:“杨老先生客气,咱们都是汉人,无需太见外……”
“真不用见外?”一个中年汉子忽然问道。
王七麟愕然看向他。
杨山苦笑着解释:“大人恕罪,我这侄子小时候发过烧,脑袋瓜子不太灵活了。”
沉一一听这话问道:“阿弥陀佛,那他是不是个傻子?”
中年汉子认真的对沉一说道:“我不傻,我就是脑子有时候转不过弯来。”
沉一听到这话惊喜的看向他。
横行山野的孤狼偶尔看到一只狼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目光。
找到组织了!
王七麟得知这汉子脑瓜子不是很好使,便笑道:“咱们确实不用见外,都是同族,或许八百年前咱们还是同一个祖宗呢。”
听到这话杨山也笑了:“王大人真是没有架子的好官,行,那咱们就不见外了……”
“既然不用见外,那喷僧就坦诚问一句,你们这里有水没有?”沉一立马发问,“阿弥陀佛,喷僧跑了这一路热死了,汗水流了得有二斤,人都晒瘦了。”
杨山笑道:“有有有,这位大师且放宽心,我们山村虽然贫瘠,可是吃喝还能满足,现在草民家里就备有凉茶,诸位大人且随草民来,去喝杯凉茶歇歇脚。”
沉一问道:“你家有凉茶?那有没有米酒?”
王七麟斜睨他:“你还真不见外!”
沉一认真的点头:“对啊,你们不是说大家不要见外嘛。”
杨山吃惊的看向他:“可是大师您是出家人,竟然能喝酒?”
沉一说道:“阿弥陀佛,为何你们会以为我出家人便不能喝酒?”
“对对对,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跟随在杨山身边的一个精干中年人帮腔道。
沉一摆手道:“酒肉能混为一谈吗?喷僧问你们,我出家人可以吃粮食吧?能吃米饭吧?”
“能,这当然能。”中年人急忙点头。
沉一又问:“那酒是什么?它是粮食酿造而成!我们出家人既然能吃粮食,为啥不能吃粮食酿造的酒?”
杨山和中年人对视一眼,纷纷恍然:“还真是这道理。”
沉一说道:“那喷僧再问你们,我出家人能不能吃肉呢?”
杨山迟疑的说道:“这个这个,这个不能吧?”
沉一双手合十唱喏一句:“阿弥陀佛,施主着相了!猪牛羊是吃什么长大的?草和菜,对不对?那我们出家人能不能吃草和菜?”
杨山明白过来:“敢情大师您是荤素不忌啊。”
谢蛤蟆抚须微笑,沉一这孙子脑袋瓜子不太好使,但终究是佛门中人,平日里跟他论道把嘴皮子给练出来了。
沉一又唱喏:“阿弥陀佛,喷僧实际上戒素,平日里喜欢吃肉。”
有些呆傻的汉子笑道:“我也一样。”
王七麟听不下去了,赶紧挥挥手。
马明将他拖走:“沉一你安静点,要不然我脱衣服干你了啊。”
杨山和中年人听到这话后实在是无法淡定了,苦笑道:“原来大师不光不戒酒不戒肉,还不戒色!”
沉一回头解释道:“不不不,这个你们误会了……”
有些呆傻的中年人走过去拍了拍他的后腰,给他一个微笑。
目光很诡异,就像横行山野的公狼突然看到一只母狼的时候……
王七麟苦笑道:“诸位确实误会了,算了,咱们直入主题吧,你们这村里发生什么诡事了?”
杨山打了个哈哈,招呼道:“大人先去歇歇先歇歇,这一路赶得很累吧?”
几十个青凫像是几十匹马,这把杨山又给震住了:“大人们真是爱民如子,得知百姓有疾苦竟然如此心急,这是一路换马赶来的?”
王七麟肃然点头。
徐大开始装逼:“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去养猪!”
黑豆精神一振,提到这话题他可就来劲了。
本来青凫们想要化形为人,但是既然王七麟点头了徐大都这么说了,他们哪里好意思化人?先装马吧。
绥绥娘子很细心,对杨山身后的中年人说道:“这些可不是马匹,而是我们听天监的灵兽,你们去给他们准备上凉茶,还有,他们也喜欢吃肉。”
中年人呆住了。
这么多高头大马要喝凉茶、吃肉?这是听天监的官爷还是哪家土匪上门要榨干他们?
青凫们很高兴,他们现在唯绥绥娘子马首是瞻!
因为他们见识过绥绥娘子的厉害,他们可不像被拉着飞上云霄然后被放手……
连山峒百姓还算富足,所居住房屋少有茅草木屋,多数是石屋和竹楼,像杨山和中年人蒋吉福家里都有木楼,一个三层一个两层,这对山里人家来说可就比较霸道了。
他们人多,被带去了杨山家中。
很快凉茶送了上来,接着是栗子、西瓜、甜瓜、荔枝、野蕉等瓜果小吃。
山里的栗子是用红糖水煮过的,黏黏糯糯,一行人吃的一个劲点头。
杨山看他们吃的开心自己心里也开心,一边抽烟袋一边笑,合不拢嘴。
王七麟问他关于村中诡事的详情,他含糊的说道:“不着急不着急,大人们先歇息。”
见此王七麟便邹起眉头。
不对劲!
寻常人家闹鬼碰到了听天监来上门办案,还不是着急忙慌、心如火烧?这杨山却怎么推三阻四?
山里太阳落的快,黑夜很快降临了。
杨山起身招呼道:“诸位大人赶了一天的路,应当是饿了,小村已经备下薄酒,不如咱们去夜饮一番?”
呆傻汉子立马期盼的问道:“是要吃席吗?大伯,今晚有没有酱猪肘子?”
杨山横了他一眼道:“没有,你一边去。”
呆傻汉子有些不甘,问道:“是因为今晚的不是席吗?”
“是!”
“那你跟我说过的,吃席就有酱猪肘子。”
杨山无奈道:“红白大席才有酱猪肘子,这个得提前准备,今晚来不及!”
王七麟不说话,只是饶有兴趣的盯着他看。
沉一注意到他的表情琢磨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
他认为自己明白了王七麟露出这表情的意思,便咳嗽一声去帮他说话:“阿弥陀佛,都说山里人好客,你看我们这么多人大老远的过来,你却只准备薄酒,这合适吗?”
这话把杨山给整迷糊了。
王七麟没法再继续故作高深,他抓起一个荔枝精准的弹进了沉一的嘴里瞪了他一眼,索性开门见山:
“杨村长,你们村里有诡事,对吧?你们自己解决不了,对吧?”
杨山尴尬一笑,道:“对、对。”
王七麟猛的一拍桌子,脸色阴翳:“对个屁!”
“本官看你们是分明不想解决,而不是解决不了!”
“本官特意来给你们解决诡事,你为何推三阻四?”
“说!”徐大配合的发出一声大喝,“你若说不出个好歹,本官就要治你一个操弄鬼邪的协同之罪!”
杨山急忙摆手:“不敢不敢,大人饶命,草民就是个山里……”
旁边看起来有些憨傻的中年人忽然说道:“大人真厉害,你怎么知道的?”
他是对徐大说的话,徐大被他说了个满头雾水:“知道什么?”
憨傻中年人说道:“操弄鬼邪呀!”
王七麟立马站了起来,妖刀‘铮’的一声脆响,露出半截刀刃:“什么意思?”
杨山等人全跪下了,浑身颤栗!
憨傻中年人却不怕,他双手扶住个桌子然后前后晃动腰胯,说道:“操弄鬼,刚才那位大人不是说了吗?说我们操弄鬼。”
现场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王七麟仔细打量他的脸,问杨山:“他说什么鬼话?不是,本官的意思是,他说的是什么傻话?”
杨山疯狂擦汗:“对对对,他就是在说傻话,大人您恕罪,别与他一般见识!”
呆傻汉子不悦的说道:“大伯,我这怎么是傻话?我睡过红梳,你们说红梳是鬼,你们也睡过她……”
“你闭嘴!”精悍中年人忍不住叫道。
呆傻汉子说道:“阿梁哥,你也睡过她……”
中年人要愤怒的咆哮,王七麟一甩手腕,妖刀出现在他面前。
刀尖插地,雪亮的刀身矗立在他面前,映照出他的面容。
妖刀上有猩红锈痕,锈痕扭动,如铁链锁人般缠绕在他的倒影上。
这中年人吓得赶紧磕头。
王七麟对呆傻汉子微笑道:“大哥你叫什么名字?”
呆傻汉子说道:“我叫杨逍,逍遥自在的逍,我爹娘给我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我一辈子逍遥自在,结果他们太傻了,忘记了什么样的人才会一辈子逍遥自在!”
“什么样的人?”徐大下意识问道。
杨逍说道:“没有老婆管的人呀!”
他可怜的看向徐大:“你肯定没有老婆,否则你不用问我,自己就知道答案。”
八喵疯狂点头。
赞啊兄嘚,谁说你傻?你机灵的一逼好伐!
徐大有些尴尬:“大爷、大爷,大爷有许多红颜知己!有会作诗的,有会下棋的,有会吹箫的,吹箫的那个吹的还很好!”
杨逍问他:“那你有老婆吗?”
徐大顾左右而言他:“老婆有什么意思?正所谓温柔乡本事英雄冢!世上本来可以有许多英雄好汉,可惜他们都早早娶妻成了狗熊!所以不要娶老婆,女人只会让你失去精力……”
杨逍接着问他:“那你有老婆吗?”
“他没有。”王七麟毫不留情的揭他的短。
杨逍鄙夷的看了徐大一眼,颇有些开心的说道:“我有!”
听到这话跪在地上几个人疯狂向他使眼色,但是他脑袋瓜子确实不正常,压根理解不了他们的行为。
王七麟饶有兴趣的问道:“那你老婆呢?”
杨逍问道:“你也没有老婆?”
王七麟摆手道:“不,我有老婆。”
“那你这么关心我老婆干什么?”杨逍不悦的说道。
绥绥娘子也挺不悦的。
王七麟无奈,他摆摆手道:“行行行,没人关心你老婆,你说说你们村里发生什么诡事了?”
杨逍说道:“大人你不奇怪吗?我爹娘死的早,我脑子又不好,山里婆娘少,老婆哪里找?”
王七麟一听惊住了:这一番话说的可是够押,skr、skr。
杨逍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还好我大伯有办法,他给我找了一门亲,我三天前刚娶亲。”
沉一高兴的冲他施礼:“阿弥陀佛,原来你刚结婚,恭喜恭喜。”
杨逍冲他点点头:“同喜同喜。”
胖五一琢磨了一下说道:“这里用同喜,应该不大对……”
“你让他说,别打岔。”王七麟赶紧把他推到人群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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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逍说上兴致,开始侃侃而谈:“我大伯给我说了个媳妇,她叫红梳,是以前流落在山里被村里捡回来的一个姑娘,长得可好看了……”
“山里捡到的姑娘,很好看?”徐大冷笑一声,“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玩意儿不是山妖就是鬼怪!”
杨逍点点头说道:“你真是无所不知,知道我们操弄鬼邪来着,也知道她是个鬼邪。”
徐大头一次在受到夸赞后无法生出喜悦之情。
他知道杨逍是在真心实意的夸他,可他确实无法因此而高兴。
王七麟被他们老是打岔弄的很不爽,催促着说道:“别废话了,继续往下说,她可好看了,然后呢?”
杨逍盯着他发出反问:“你为什么老是关心我媳妇呢?”
王七麟苦笑道:“我没有。”
杨逍点头认真说:“你有。”
“我草,”王七麟无奈了,可他又不能跟个傻子一般见识,只好诚恳的说道,“我真没有!”
“你真有,”杨逍看向其他人,“不信你问大家好,他有没有老是问我媳妇?”
众人纷纷点头,其中八喵点头的最殷勤。
王七麟索性不说话了,他坐下默默的喝茶水。
杨逍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被人说中心事,没脸来争辩啦?”
沉一说道:“阿弥陀佛,你还是继续往下说吧,喷僧跟你说,兄弟,我家七爷老猛了,你别逼他发火,他一旦发火恐怕会砍了你!”
杨逍问道:“他有多猛?他操弄过鬼邪吗?”
沉一一愣,断然摇头:“这倒是没有。”
“以后会有。”谢蛤蟆意味深长的说道。
绥绥娘子拖黑豆:“猪谷里豆,咱们出去,这里面乌烟瘴气,乱七八糟,小孩子不能听,听了会长针眼。”
黑豆勇敢的说道:“豆不怕,让它长!”
绥绥娘子拎着他衣领将他拎走了。
没人管了,杨逍又回归主题:“红梳姐姐特别美,然后大伯帮我向她下媒,把她说给我了,让我也有媳妇了。”
“然后就是三天前么,我娶媳妇了,大伯说我要好好收拾,要精神点,这是人生四大喜!”
胖五一抓住机会表示自己的文采,在人群后头摇头晃脑的说道:“没错,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他如愿以偿得到了赞誉,杨逍看着他说道:“你念过书?你跟我大伯一样,都有文采,可是人家说,还有个人生四大悲,你知道吗?”
胖五一傲然道:“当然知道,久旱逢甘霖,一滴;他乡遇故知,债主;洞房花烛夜,不举……”
“不对,你说的不对。”杨逍打断他的话连连摇头。
胖五一问道:“怎么不对?”
杨逍说道:“你那不够悲,我的洞房花烛夜才悲,我老婆死了!然后我没有老婆了!”
说到这里他流下了眼泪,蹲在地上悲伤的哭了起来:“我没了老婆,我老婆死了!我哪里知道会这样?早知道……呜呜呜早知道我就不办酒席了,酒席有什么好的?有媳妇才好!不办酒席还能省下钱……”
“别哭了。”徐大看着老大的汉子哭鼻子觉得有点受不了,“办酒席能花几个钱?你省下的钱还能够你再去娶个媳妇?”
“行了行了,换个话题,不说这种伤心事了。”王七麟也劝说他。
胖五一则感叹道:“唉,确实,你这才是人生四大悲。洞房花烛夜,死老婆!”
杨逍抹了把鼻子哽咽着说道:“还还好,也不算、不算很悲伤,我好歹还是把洞房花烛夜给办完了。”
“什么意思?”王七麟又猛的站了起来。
徐大也惊骇的瞪大眼睛:“不是吧?你这孙子不会趁着它还没凉、趁着它还温乎着……”
跪在地上的杨山忍无可忍,叫道:“丧尽天良啊!逍崽,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你以前怎么不与大伯说?”
他们的表情和动作吓到了呆傻汉子,他下意识往后退,惶恐的问道:“怎么了?我怎么了?”
杨山咆哮一声后又反应过来,说道:“不对呀,你没有做那种丧尽天良的事呀,第二天红梳死了,我们去看的时候,她是衣衫完整的!”
其他人也点头:“没错,当时红梳大红的喜服都没有脱掉呢。”
“逍子脑袋瓜子不太好,他不懂男女之事吧?他怎么能趁着红梳尸首还热乎着,去把事办了?”
王七麟回想起刚才杨逍扶着桌子做出的下流动作,觉得他或许傻,但不至于不通男女之事。
至于洞房花烛夜发生了什么事他不感兴趣,于是接过话问道:“你继续往下说,你是怎么度过的洞房花烛夜?”
杨逍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我就是搂着她度过的洞房花烛夜,我寻思,我反正娶了个媳妇,我得把洞房花烛夜度过,要不然大家伙会笑话我的。”
王七麟点头,还在等待他继续说,说出村里的诡事。
结果这货不说了,他又开始流眼泪,说自己想要个媳妇。
见此王七麟只好看向杨山问道:“他娶了个媳妇,这媳妇在洞房花烛夜当夜死了,然后你们村里开始发生诡事?发生的是什么诡事?”
徐大接着问道:“红梳怎么死的?是不是被你们逼着嫁给这傻子给逼死的?”
杨山急忙摆手:“不是不是,大人你们明鉴,草民可没有逼着红梳非得嫁给我家逍崽,是红梳看自己年纪大了、门前冷落了,她想找个男人养着,于是草民去找她去撮合她和逍崽,然后她便乐意了。”
“对,我们可没有逼着红梳去嫁给逍子,”跪在杨山旁边的蒋吉福也点头,“是她自己愿意的,草民估摸吧,她肯定是看逍子呆傻,这样她嫁过去后可以掌控住逍子,她能当家,所以才乐意嫁给逍子。”
“这骚狐狸不嫁给逍子还能嫁给谁?”内屋里头一声冷笑,“满村里只有逍子不知道她干的是什么营生,只有逍子愿意娶她!”
说话的是个妇女的声音和腔调,话里话外满是怨气。
这样再联系杨山等人之前说的话,王七麟便隐约明白了红梳在连山峒做了什么:
“她在你们村子里做了暗娼?你们都上过她的门?”
难怪提到村里诡事的时候,这群人遮遮掩掩、含含糊糊,原来他们一个个的屁股不干净!
杨山苦着脸说道:“事到如今,草民也就不敢再瞒着大人了。”
“不错,红梳长得标致,又白净又窈窕,我们都对她有意思,可她看不上我们村里的泥腿子!”
“那我们泥腿子也看不上她!”旁边有人不悦的嘀咕了一句。
王七麟看向两人:“嗯?”
杨山苦笑道:“大人,我们的话不矛盾,红梳长得俊不假,可是她肩不能挑、手不能挎,这样娘们好看也好玩,可不属于我们村里人呀。”
“我们村里人找媳妇,要的是能干活,能收拾地能养猪,能操持家里会做饭做菜做针线活,还会生孩子!”
“红梳不行,当时红梳流落山里的时候是冬天,受过冻,把身子骨冻伤了,她不能干活也不能生娃,唉,所以也是正好吧,她瞧不上我们村里汉,我们村里人也不愿意娶她。”
“然后你们就各取所需?”王七麟说出推测,“红梳来到你们村里,她不能干活,所以要活下去,只能像你们出卖身体。”
“你们也不必娶她就能在她身上过把瘾,只要给钱就行,对不对?”
一个中年人嘀咕道:“不给钱也行,给粮食给肉,或者帮她家去干活,她是个很有手腕的女人,你看最后她年老色衰了,还知道嫁给逍子当媳妇,让逍子去养着她。”
“给粮食也行?”徐大吃惊的问道,“还有这样的好事?不是,还有这样的事?”
杨山尴尬一笑,说道:“粮食是我们山里人硬通货,其实在我们这地方,钱铢用的真不多,大家伙都是以物易物,粮食最好使。”
王七麟问道:“别扯这些有的没的,红梳怎么死的?诡事与她有关吗?是红梳死后变成鬼了?闹出诡事了?”
杨山摇头道:“不是,唉,其实说起来,这件事真是一件头疼事,这闹出诡事的人家也是个可怜人家!”
“是这样的,我们这里有户人家,男人叫廖玉春,女人叫廖蒙氏,唉,这廖玉春呀,年轻时候最迷红梳,他一心一意想娶红梳回家,哪怕红梳不能干活不能生崽也没关系。”
“可红梳看不上他!”
“春哥就是个寻常跑山的庄稼汉,红梳想过好日子,她就算想嫁个人家,也是嫁个地主老财,起码嫁给个读书人,读书人有可能考取上功名去当官,她早先只想做官夫人。”蒋吉福说道。
语调有点酸溜溜。
王七麟猜测他曾经也去追求过红梳,然后让人给鄙视了。
杨山再次叹了口气:“唉,反正春崽即使结婚之后也还是迷恋着红梳,隔三差五去给红梳家送粮食送菜,帮她去忙活地里那点活。”
“廖蒙氏受不住这气呀,她跟春崽总是打架,后来见自家男人一直痴迷红梳,索性不给他廖家生娃,怀了娃子也会偷偷吃药打掉!”
一行人倒吸凉气。
“这娘们够狠心。”徐大咂咂嘴。
谢蛤蟆皱眉道:“无量天尊,廖玉春所做所行实在过分,廖蒙氏不愿意给他留后,老道倒是理解。可是这廖蒙氏不让他睡不就生不出娃来了?为何还让他睡?”
“既然被他睡了有了娃,却又把娃子给打掉,她有没有想过投胎在她肚子里那条命会多绝望?”
老道士摇摇头,自认已经有了想法。
但他没有急着把这想法说出来——山路太崎岖,赶车需谨慎,否则容易翻车!
杨山说道:“廖蒙氏起初是想用孩子拴住廖玉春的心,结果拴不住,她也是绝望之下才这么干的。她也后悔呀,她后来也想要娃娃,可是要不上了,只能养猫养狗,养了许多猫狗……”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王七麟怀里的八喵和身边的九六,果断换了话题:
“总之因为红梳,廖玉春和廖蒙氏日子过的乱七八糟,大概一个月前红梳有心想要找个人家给嫁了,其实她想嫁的不是逍崽,而是廖玉春!”
“春崽是个正常汉子,又对她言听计从,嫁给个这样的男人或许过不了好日子,但好歹能过个舒心日子不是?”
“春崽也乐意,可是他有媳妇的,他没法再娶红梳,红梳乐意也不行,廖蒙氏放出话来,红梳要是敢进她家门口,她一定想尽办法弄死红梳!”
“最后春崽不知道咋想的,竟然鼓动红梳私奔!”
“这事没能完成,东窗事发了,”杨山无奈的摇头,“廖蒙氏怎么能忍受这样的男人?她把事捅给了娘家,娘家来人给她出头去追打春崽。”
说到这里,老头脸上露出懊恼之色:“唉,廖蒙氏娘家人很厉害,春崽老实胆小,看见娘家来人就跑。”
“草民当时该拦住廖蒙氏娘家人的,春崽这娃死脑筋呀,当时私奔的信儿让人给捅出来了,媳妇娘家人又来打他,他怎么能有脸活下去?”
“可是没办法,当时春崽做的太过火,我们村子不能偏袒他,要不然以后哪里还有女人敢嫁进我们村子做儿媳妇?”
“草民当时就想,春崽色迷心窍,打一顿就好了,也该收拾收拾他了。”
“可是春崽真是个死脑筋的,他不向媳妇娘家人求饶,就是一个劲的跑,跑着跑着想不开,跳山崖了!”
叹气的声音接二连三。
只有杨逍大吃一惊:“大伯,春哥不是说被红梳伤透心了,然后自己离开村子去闯荡了吗?”
蒋吉福对他摇头道:“逍子你别插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杨山对王七麟说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廖蒙氏是个好女人,而且很喜欢那个不成器的丈夫,春崽虽然伤她很深,可她还是愿意跟丈夫过日子……”
“这个能看出来。”王七麟点头,“换一个女人早就跑回娘家了。”
杨山沉重的说道:“谁说不是?草民和村子里的老人都知道,一旦让廖蒙氏知道她男人是被她娘家人给逼的跳了山崖,她肯定活不下去,她也得跳山崖!”
“所以我们就跟她说、就骗了她,说春崽面子上抹不开,跑出村子去自己闯荡了。”
“即使这样廖蒙氏也难受,她天天哭天天哭,哭着骂自家男人狠心,骂自家男人不要脸,可她还是天天等着她家男人。”
“我们劝她,村里做主,帮她跟春崽和离,反正她这样的好女人不愁嫁。可是她不肯,她很坚定的说她就等着自家男人,自家男人会回来的!”
“然后,半个月前春崽真回来了!”说到这里的时候杨山等人纷纷露出怯色。
王七麟说道:“那回来的是不是人?”
杨山斩钉截铁的说道:“不是!春崽就是草民亲自给负责下葬的,当时他从山上跳下去,身子都碎成好几截,还是找了连线师才给他缝起来!”
“结果它回来了,你们说吧,这怎么整?大白天的走回来了!”
谢蛤蟆忽然问道:“大白天的,走回来的?”
杨山惶恐的点头:“对对对,大白天的走回来的!”
“那下葬的时候,有没有出现什么诡事?”谢蛤蟆再问,“下葬的墓穴位置有没有问题?”
杨山说道:“他是横死的,没进祖坟,是在山里头随便找了个地方埋下了。下葬时候倒是正常,一切顺利。”
谢蛤蟆狐疑的抚摸胡须,嘀咕道:“不会吧,你们运气那么好,找到了养尸穴?”
王七麟知道养尸穴的意思,要复杂的解释那真是牵扯到堪舆风水、天地五行,要简单来说则很简单:
养尸穴是一个独特的地方,尸体埋入后不会腐烂,最终会养成僵尸。
是的,当初辰微月就让人给埋在了这么个地方……
王七麟便问道:“那回来的这个廖玉春是什么样子?它身上有针线?它会不会说话?”
杨山正要开口,谢蛤蟆断然道:“这么短的时间回来,还能白天在大日头下走路,那回来的不是僵尸!”
“确实不是僵尸,”杨山点头,“真人所言甚是,他会说话、能吃饭,身上没有针眼,就是有伤疤,他表现的跟个寻常人差不多——不对不对,他表现的直接跟春崽差不多,他的言谈举止啥的,都跟春崽一样!”
蒋吉福接话道:“也有不一样的地方,廖玉春是个老实胆小的庄稼汉,就会伺候他在山对头的那点地,顶多下套子抓个山耗子、野兔子之类。”
“可是回来后他变了,他不下地去干活了,而且再没去找过红梳,倒是进了村里许多平日里关系不咋样人家的门!”
其他中年人纷纷点头,脸上纷纷露出沉重的慌张之色。
“三天前逍崽娶红梳,他也上过门!而且他上门之后红梳很害怕,偷偷找了草民说,说这个春崽去找她要钱,不给她钱便咒她死、说要杀了她!”杨山说道。
“结果第二天,她真的死了!一身大红霞披,喜服都没脱,就那么死在了床上!”
杨山越说,神情越是沉重。
王七麟道:“廖玉春很显然有问题,那本官先前要查他,你们为何推三阻四?”
杨山苦笑道:“大人,草民没有推三阻四,草民只是想好好招待你们,而且……”
他思索了一下又是叹气:“草民觉得这个回来的春崽虽然有问题,可不像是作恶的妖魔鬼怪,红梳那张嘴信不过的,她最喜欢胡说八道,所以草民不信她的话。”
“最重要的是,廖蒙氏命很苦,她这好不容易过几天好日子,唉!”
依然是重重的叹息声。
601.我要吃大席(特别冷,我们依偎取暖)
搞清楚了村里诡事的情况,王七麟起身挥挥手说道:“去廖玉春家看看。”
杨山说道:“王大人,天色已晚,要不然咱们先吃饭?春崽夫妻跑不了,他们俩现在就是整天整夜的待在家里,除了春崽偶尔出来转转,其他时候就是在家里腻歪。”
杨逍吞咽着口水问道:“大伯,今晚招待大人肯定得是大席,那有酱猪肘子吗?”
杨山无奈:“没有!你这孩子怎么那么馋呢?”
杨逍嘀咕道:“酱猪肘子最好吃,那天我结婚,你说有,我也没吃到,都让你们吃了,早知道我不结婚了,我不当新郎官,当新郎官吃不上酱猪肘子。”
他想了想,又犹豫起来:“还是要当新郎官,有媳妇最好了,我要是有媳妇就好了……”
王七麟说道:“春崽一家跑不了,那酒席能跑的了吗?让厨房等一下,咱们先去办事,本官对这个回来的廖玉春很感兴趣,本官要去看看他是怎么回事!”
他握着刀柄出门,徐大等人哗啦啦的跟在后面。
官威赫赫。
这股威风真是让王七麟忍不住的就去叉腰:牛逼坏了。
杨山在前面带路,情不自禁的就点头哈腰,标准的带路党姿势。
王七麟说握苗刀,大步向前。
面色很凝重,好像要去拯救人族。
他偶尔往后回头,看到大家伙的表情一个比一个的凝重,都是司马脸,看起来官威比他还大,这就弄的他走在前面也像是个带路党了……
然后他在人群里看到了杨逍,杨逍不知道怎么想的,他混在里头同样是大摇大摆……
八喵走的都没有他嚣张!
八喵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回头看了看杨逍后它不爽了,再走起路来使劲摇晃屁股来耍威风。
山里老鼠多,养的猫也多,夜幕中许多小母猫出来准备捕捉老鼠进餐。
于是它的姿势就吸引了许多小母猫的目光。
于是八喵屁股扭的更带劲了,就跟屁股不是自己的了一样!
廖玉春家在个半山腰的位置,是很普通的石屋。
杨山上去敲门,结果门是虚掩的,并没有关闭,他一上手便开了。
八喵第一个钻进去准备例行耍威风,结果它一进去看到好几只皮毛光滑、毛色鲜艳、体态丰腴的漂亮母猫在院子里玩闹。
门一开小母猫们扭头来看,大眼睛温柔的眨,月光照下,目光盈盈,像是有一汪春水在荡漾。
八喵突然愣住了。
这是哪里?这是什么神仙地方?喵爷这是上天了吗?
王七麟也是下意识注意到了这些猫,说道:“咦,很漂亮的猫。”
杨山赔笑道:“王大人有所不知,这廖蒙氏没有孩子,可她又稀罕孩子,于是便收养了野猫野狗,她把野猫野狗收拾的可好了,真是拿着当孩子养——咦,她家的几条狗呢?怎么只有猫了?”
他抬头往四周看,看到内屋门口站着个中年汉子。
汉子个头中等、面相普通,脸色黝黑而面皮粗糙,标准的山里汉。
杨山吓一跳,叫道:“春崽你啥时候出来的?怎么悄无声息的?把我吓一跳!”
汉子自然是廖玉春,他无声的笑了笑,拱手说道:“是族老来了,快请进、快请进,这些是什么人?面生,第一次来咱们村子吧?”
杨山知道他有问题,不敢进去,便站在门口介绍道:“这是听天监的大人,听天监大人听说呃呃,反正要来看看你,咳咳,王大人?”
王七麟走进院子打量廖玉春,普通人看不出什么,但他不一样,能看出廖玉春身影有些飘忽。
谢蛤蟆抚须点头,说道:“无量天尊,老道知道怎么回事了,七爷,让闲人退场吧,咱们办案。”
王七麟对外招招手,杨山几个人悻悻的走了出去,然后立马将耳朵贴在门上。
屋子里响起一个声音,有女人问道:“春哥,外面怎么回事?你跟谁说话?”
廖玉春回头含笑说道:“没事,是有客人上门了,你先收拾一下家里,待会人家要进咱们家门的。”
他关上屋门走出来,拱手问道:“诸位听天监的大人,敢问你们来草民家里所为何事?”
王七麟盯着他看:“没必要演戏,我们既然来找你,自然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八喵昂头挺胸走出去,拿眼睛斜睨他。
廖玉春看向八喵,失声一笑:“这么小脾气这么大?”
八喵勃然大怒,然后站起来呲牙咧嘴的划拉起了前爪。
廖玉春好奇的看着它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王七麟说道:“它在打拳吓唬你。”
廖玉春看向它笑道:“别让我知道你爹娘是谁,否则我会去告状的,它们一定会狠狠揍你!”
八喵夹了夹尾巴,往后退了两步——然后继续打拳。
王七麟问道:“廖玉春哪里去了?”
‘廖玉春’笑道:“我就在这里呀,大人这是在问什么话?”
王七麟说道:“你若是廖玉春,那此时早就吓得跪地磕头饶命了,哪还能这么淡定的与本官说话?”
‘廖玉春’笑了笑,道:“确实如此,那你们与族老等人一起进来,应当听他们说过廖玉春的下场了吧?他已经死了。”
“你是谁?”王七麟问道。
八喵猛的跳上来叫了一声:“喵喵!”
王七麟冲它点点头:“先不打它,你在旁边给爹掠阵……”
“它在告诉你这个人的身份。”绥绥娘子说道。
八喵使劲点头。
王七麟说道:“不用它告诉我,这是个猫妖——干,你是玄猫?”
看着八喵的架势,他猛的猜出了对方的真实身份。
‘廖玉春’笑吟吟的点头。
王七麟吃惊的看向他:“怎么会这样?你修为这么高深,已经能化作人了?”
谢蛤蟆说道:“无量天尊,他没有化作人,而是占据了廖玉春的身躯。”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你这样会很损耗修为!”
王七麟恍然,他继续分析道:“你是廖蒙氏养的玄猫,不对,玄猫要有你如今修为,你一定是修炼了几百年。那是廖蒙氏救了你吗?你为什么会与她生活在一起?”
‘廖玉春’说道:“差不多吧,多年前我与一只蜚进行血战,双双重伤,是她救了我,并且后来将我养在了身边。”
“然后你爱上了她?”徐大猜测道。
‘廖玉春’白了他一眼:“瞎说,我乃是天生灵兽,寿命千千万,怎么会爱上一个寿命只有几十年的女人呢?甚至说,我怎么会爱上人呢?”
八喵点点头。
王七麟斜睨它一眼,它搂住王七麟小腿讨好的用脑袋蹭了蹭他膝盖:崽永远爱爹爹。
见此‘廖玉春’忍不住说了一句:“这位大人,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我这同族?它有点古怪,我的同族自小骄傲,很少会对人这般亲密,即使被人收养,也会被当做是人之主子。”
王七麟想了想刚见八喵时候确实这样,那它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
见到绥绥娘子后!
有一次他惹得八喵不开心了,于是这货打包了行李准备跑路,结果被绥绥娘子差点剁了猫鞭给他补气,从那之后八喵就变成了舔猫。
谢蛤蟆这边接了话题,问道:“你与一只蜚血战过?而且没被它杀死,反而互相重伤?”
蜚也是上古凶兽,它喜欢追逐灾难,所以出现的地方都会发生大灾。
《山海经》卷四的东山经·东次四经有最早的记载,说:“太山上多金玉、桢木。有兽焉,其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
《九州逸周书》中则额外记述了一点,说蜚有大凶,叫声蜚语猎猎而骇然,闻之不详,往生灾厄。
后来人间为此还诞生了一个成语,叫做流言蜚语,这个成语借助蜚语的威力,指的就是一些能伤人的坏话。
‘廖玉春’点点头:“对。”
“那你怎么会牵扯进这村里诡事中?”谢蛤蟆好奇问道。
‘廖玉春’无奈:“我当时受了重伤被阿蒙救治,于是便陪在她身边生活。前些日子春哥摔死,阿蒙哭个不停,让我感到非常的烦。”
“于是我只好找了他的尸首,将魂灵融入其中,赋尸身以生机,回来以安慰她,让她不那么伤心。”
“不过我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他又露出无奈之色,“村民们难以接受这种事,都在外面盛传我是鬼,这样搞的我也不敢让我家婆娘出门,算是得不偿失!”
“你家婆娘?”徐大冷笑一声,“还说你没有爱上她?!”
王七麟摆摆手示意他先消停,说道:“你若是得道有成的灵兽,何必要等廖玉春死掉后才占据他身躯?他生前你为什么不这么做?”
他还是怀疑这货的动机。
‘廖玉春’失笑:“他活的好好的,我为何要放弃修炼百年的真身上他的身躯?”
“当时廖蒙氏就不伤心吗?她那时候也很伤心呀,这廖玉春一直痴迷于别的女人,导致她没了孩子,甚至以后再不能生孩子,她应该很怨恨廖玉春吧?你也会跟着怨恨他吧?”王七麟问。
廖玉春摇头:“错了,廖玉春去找红梳确实让她很生气,但她并不怨恨廖玉春,如果你愿意去接触阿蒙就知道,她是个很好的人。”
“如果廖玉春不是一时想不开跳了山崖,那我会在他们家里度过几年时光,然后找个合适时机,就假装垂垂老矣要死了,离开这家里即可。”
“结果他自尽了,导致阿蒙白天夜里不停的哭,都要哭死了,也要把我烦死了,我没有办法了,只好去化作廖玉春来安慰她。”
王七麟问道:“那你来了村里,没有害人吗?”
‘廖玉春’笑道:“人不犯我,我从不犯人,起码在这个村子里头,我没有害过人,更没有杀过人。”
王七麟说道:“族老却说你代替廖玉春后,经常会进一些人家的门?你去做什么?”
“去赚钱。”廖玉春继续笑,“我又不愿意去种田,也不想伤害山间生灵,而我与阿猛和这些小乖乖们要过日子总得需要粮食,那我只好去赚钱了。”
“至于我用什么法子赚钱,”他笑的更开心,“外面的有人是我找过的,比如蒋吉福,你问问他就知道了。”
门外传来有人慌慌张张跑路的声音,接着有人喊:“阿福,你跑什么?”
王七麟看向廖玉春,廖玉春笑:“好吧,没什么好瞒着的,你知道的,村里人做亏心事的时候可不会瞒着一只猫,所以我心里有村里许多黑料……”
“那红梳呢?”王七麟接着问,“她被人杀死了,是你干的?”
‘廖玉春’摇头道:“不,我没有杀人,更不会杀红梳。不过红梳有钱,而且阿蒙一些陪嫁的首饰也被廖玉春偷偷送给了她,那天我是去找她要首饰和钱。”
王七麟失望:“可红梳说你威胁要杀了她?这是她说谎?”
‘廖玉春’说道:“要么她说谎了,要么她听错了,我没说要杀了她,我告诉她的是,她快要没命了——确实如此,我知道她的死期,所以趁着她死之前去找她要回首饰和钱。”
“那她怎么死的?”王七麟紧接着问道。
他不是很相信这猫妖。
看八喵就知道,玄猫都是滑头滑脑的机灵鬼。
“你们想知道我媳妇怎么死的吗?”杨逍忽然开口说话,“你们这得问我呀!”
王七麟下意识回身看去,看到杨逍混在队伍里。
他问道:“你怎么没有出去?”
杨逍无辜的说道:“你们没有让我出去。”
王七麟无奈的翻楞白眼,这货刚才混进了他们队伍,刚才谢蛤蟆驱逐杨山等人的时候把他给忘记了。
杨逍说道:“也幸亏你们没有让我出去,否则你们就不知道我媳妇怎么死的了,因为只有我知道!”
听到这话,一个可怕的猜测出现在王七麟心里……
杨逍接着说道:“是我闷死她的!”
满院子的人哗然。
大门被人一把推开,杨山叫道:“你说什么?红梳怎么死的?”
杨逍无辜而平淡的说道:“是我闷死她的。”
杨山惊呆了,这下子他变得呆傻起来,瞪着眼睛盯着杨逍傻傻的看。
王七麟问道:“为、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了你的媳妇?因为她是个窑姐?”
杨逍说道:“不是,因为我想吃酱猪肘子!”
满院子所有人、所有猫,有一个算一个,全是这样的表情:⊙o⊙
王七麟回忆着从见到杨逍开始他说过的话,一件事被这句话给点明了:
从杨山第一次说备下薄酒开始,杨逍就问有没有酒席有没有酱猪肘子。
后面每次提到吃饭喝酒,杨逍都会问有没有酱猪肘子。
杨逍还说,他结婚时候因为做新郎官没时间去吃饭,结果酱猪肘子都让别人吃光了……
他难以置信的问杨逍:“你杀死你媳妇,是不是为了办大席吃酱猪肘子?”
杨逍笑着点头:“对啊,我想吃酱猪肘子,那天我结婚就有,可我没吃上。我问大伯,大伯说,下次办酒席的时候还有酱猪肘子,到时候让我吃个够。”
“这样我杀死我媳妇,就得办葬礼,葬礼就得有酒席,这样我就又能吃上酱猪肘子啦。”
“你看,都说我傻,其实我很机灵,对不对?”
沉一忍不住上去给他脑袋瓜子上来了一巴掌:“阿弥陀佛!你它酿不是傻,你是疯!你是个疯子!喷僧才是傻子,喷僧郑重宣布,你不属于傻子!”
杨逍听到这话很愤怒,吼道:“我才不是个疯子!”
“你不是个疯子,你为了吃酒席就要杀了你自己的媳妇?”沉一叫道。
杨逍沮丧了,说道:“后来我也后悔了,可我能怎么办?我想吃酱猪肘子,每次我都吃不上,我结婚我也吃不上,那我只能给我媳妇办葬礼时候吃上。”
王七麟看着他的表情、听着他的话,觉得一切太荒诞了。
就像是在看一出戏剧。
想吃猪肘子——大席才有猪肘子——那就杀了自己媳妇办大席……
一句话出现在他脑海中:有条件要办事,没有条件自己创造条件也要办事!
他一时无话可说。
杨逍真是个傻子,跟个傻子去怎么解释?反正王七麟解释不了。
作为大伯的杨山已经崩溃了,他冲上来对杨逍拳打脚踢:“你这个孽种!你这个傻子!你这个疯子!我们杨家做了什么孽,竟然有你这样一个孽种!”
“为了吃席!为了吃酱猪肘!就它娘为了吃一口肉,你杀人?你杀你媳妇?!”
“孽种啊!老天爷,孽种啊!你知不知道杀人要被杀头的?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要被杀头!”
杨逍叫道:“为什么杀头?阿梁哥也打死他媳妇了呀,为什么没有杀阿梁哥的头?”
门外一声惊呼,又传来有人逃跑的声音。
这次可就跑不了了。
王七麟一挥手,辰微月跟冲天炮似的腾空而起,很快抓着一个中年人飞了进来。
阿梁哥也是村子里的头脸人物,他叫道:“大人请听草民解释,这个傻子,他是个傻子!不能信他的话!”
杨逍不服气,杨山摁住他悲愤的叫道:“你闭嘴你这个孽种,你给老子闭嘴!”
‘廖玉春’说道:“他是个傻子,我不是傻子,你确实杀害了你媳妇。”
阿梁愣了愣,脸上露出悲愤之色:“是她红杏出墙在前!她搞破鞋!我也是执行族规!”
“我不是胡说,我不是污蔑她!抓奸抓双,当时她勾搭野汉子的时候被我带人抓住了!我打死她、我打死她,那是族规!”
阿梁说着越加激动:“再说我也没有打死她,那都是污蔑,她是被我关进了个猪笼里,是九黎人执行山里的律法将她给烧死的!不是我打死的,那都是误传!”
王七麟开始揉太阳穴。
来事了!
602.王大人的手腕
两件杀妻案,两件事都不好办。
第一件杀妻案是杨逍杀妻,可他是个傻子,这点做不了假。
按照大汉律例——王七麟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判罚!
第二件杀妻案的阿梁倒是正常人,可是他妻子红杏出墙在前,按照山里村落规矩,这是可以浸猪笼或者用其他手段杀死的。
自古以来有皇权不下县的说法,治理村子都靠族老族长村长这些人,族规对村里百姓来说比国家律法还要有威信!
而且阿梁又说,他没有杀他妻子,他只是将他妻子交给九黎峒处理了。
王七麟琢磨起来。
事情不好办。
于是他就不办了……
他只是观风卫卫首,又不是本地父母官,他实际上没有权力去判罚当地的案件,只能把案情和犯人带走交给主管本地刑律的官员。
反而他若是出乎正义感或者其他想法将两件案子给判罚出结果,这才是犯了官场大忌。
王七麟就对杨山说道:“他们两个本官要带走,他们两个所犯下的罪,本官要呈报给本地衙门。”
杨山面色黯然、老脸上皱纹忽然间多了不少。
他低下头沉思了一会,慢慢的抬起头说道:“王大人,按照本村的族规,他们两人没有犯死罪!”
王七麟说道:“本官知道,本官也没说他们犯下死罪,对不对?本官说的是要把他们带走,交给主管衙门去判罚,到时候他们是无罪释放还是死罪难饶,那本官就不管了!”
阿梁将求饶的目光看向杨山:“族老,救救我,你救救我,你知道我没杀大凤,我只是把大凤交给九黎峒,你可以为我作证,我没杀她,都是不明真相的人污蔑我!”
杨山说道:“王大人,他没有欺骗您,草民确实可以为他作证……”
“本官已经说过了,本官不会给他们判罚!”王七麟打断他的话重复道,“本官是带走他们交给主管本地刑案的衙门,你们要打官司,得去本地主管衙门!”
阿梁冲他下跪磕头:“王大人,您是父母官,您是青天大老爷,您明鉴,我真没有杀人,我没有犯法,您别让我去衙门,你饶我一命!”
王七麟说道:“首先,你若是没有犯法,那便没有罪,那何谈饶你一命?”
“其次,你怎么会没有罪?本官相信你没有亲手杀死你夫人,可是你将你夫人交给九黎峒的时候,有没有收钱呢?”
说到这话,他轻轻一笑:“你肯定收钱了对么?你收钱将你夫人交给九黎峒,这叫贩卖妇女!你将你夫人交给九黎峒后,看着他们烧死了你夫人却没有救她也没有去报官,这叫帮凶!”
“你肯定是犯了法!”
杨山咬咬牙说道:“王大人,您看这里只有您的人和我的人,您要不然开个价……”
“你这老头侮辱谁呢?”徐大先生气了,上来一把推开他,“你以为什么官都会收黑钱,能用钱买通是不是?”
“瞎你狗眼,我家七爷两袖清风!”
“你这样也是犯罪,贿赂朝廷命官,我们可以把你一起抓走!”
“抓他!”
众人纷纷说话,吞口扯着嗓子喊的尤其响亮。
他现在每天练《神犬啸天功》,而练这功夫需要吊嗓,所以他嗓门很亮。
‘廖玉春’摇头说话:“你们人呀,真是复杂!”
王七麟看着他问道:“你没有杀过人?没有做过孽?”
‘廖玉春’笑道:“我光明磊落,你们可以随便去调查。”
杨山在门外已经听到真相,他看着‘廖玉春’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忍不住心里有气:
“王大人,你们听天监可是要查处各地妖魔鬼怪的,他就是个妖怪!他侵占了廖玉春尸身,你们要抓他,要给他判刑!”
王七麟吊着眉头看他:“诡案由我听天监来断,怎么断案本官清楚,你说这些话做什么?你在教本官做事?”
杨山缩了缩脖子:“不、不敢。”
王七麟看向‘廖玉春’,‘廖玉春’露出标志性的笑容,慵懒、轻松、目空一切,还真是猫的表情。
但这只是他的表情,他轻轻张开了双手,眼睛中的瞳孔逐渐收缩竖起。
大战在即。
杨山的话点醒了他,让他开始忌惮起来。
王七麟说道:“既然你没有做过妖,只是为了安慰廖蒙氏而占据了廖玉春的尸身,那我听天监不去追究你责任了,你无责。”
‘廖玉春’一怔,表情有些诧异。
“不过,”他话锋一转,“你——你干什么?”
‘廖玉春’在他说出‘不过’的时候忽然亮出爪子摆了个架势。
跟八喵拉开拳架的样子很像!
那气质、那感觉,简直一模一样!
‘廖玉春’警惕的说道:“应该是我问你干什么!你刚才说那番话是麻痹我对不对?”
王七麟翻白眼:“对付一个你,本官还用麻痹你?”
他一声剑出,六把飞剑冲霄而起。
“本官要说的是,不过你最好还是带着廖蒙氏离开村子吧,你的情况很快就会传遍村里甚至传到城里去,如果你想平安无事,那就与廖蒙氏进深山生存吧,反正以你的本事,进了深山也能生活下去。”
听完这话,‘廖玉春’有些尴尬的收起了架势:“多谢大人警醒,我刚才以为你话锋一转要对付我。”
“你想多了,”王七麟挥挥手:“收队,去吃饭。”
杨逍听到这话面色一喜,然后不甘的问杨山:“今晚真没有酱猪肘子?那四喜丸子呢?结婚时候我也没有吃到四喜丸子呀。”
杨山绝望的吼道:“没有!都没有!你这个傻子,你要吃牢饭啦!”
杨逍问道:“牢饭?牢饭里头有没有酱猪肘子?”
“有你个腿!有酱你的猪脑子!酱你的猪大腿!酱你的猪肘子!”杨山抓狂的咆哮。
杨逍心平气和的对他说:“哦,有酱猪肘子就行,谁的都行。”
王七麟挺可怜杨山的,杨逍这孩子应该是他养大的,这样的傻孩子养到今天一个壮汉子可不容易。
他拍拍杨山的肩膀说道:“杨族老不必抓狂,本官会秉公执法,但也不会毫无人情,杨逍的情况,本官会如实告知衙门,衙门会对他有所照顾。”
“至于这位阿梁……”
阿梁眼疾腿快,咣当一下子又跪下了。
王七麟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是正常人,你的罪刑不会被轻判。”
阿梁下意识的瘫在了地上,张开嘴嚎咷痛哭。
王七麟说道:“但你可以戴罪立功!”
正在唉声叹气的杨山急忙拉了阿梁一把叫道:“戴罪立功,一定要戴罪立功!”
阿梁焦急的问道:“可是草民怎么去戴罪立功?”
王七麟说道:“你当时将你妻子交给九黎峒的时候,是通过什么手段通知的他们?用同样的手段通知他们。”
一听这话杨山和阿梁脸上的急切之情迅速退去,阿梁惨然的笑了笑,再不说话。
杨山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他淡淡的说道:“王大人,阿梁确实有罪,但罪不至死,就让衙门去给他判罪好了。至于帮你们联系九黎峒这种事?这种事我们不能做。”
“你们很怕得罪九黎峒?”徐大问道。
杨山笑了:“从我们这里往西南大约二十里,曾经有个村子叫做满山营,他们村子都是好汉,正直、骁勇,连山匪都不敢去村子抢掠。”
“九黎峒在山里征粮、征税,满山营抗争不给,然后呢?”
“一夜之间,满山大火!后来九黎峒在满山营邀请我们这些村子的族老村长寨主去吃饭,说是吃烤肉!”
“你们猜我们在满山营看见了什么?”
“男女老少,从老到小,全被剥了皮抽了骨头挂在树上烤成了干肉!”
“大人若是做过熏腊肉应当知道,这肉被熏烤之后会变小,可你知道一个胖嘟嘟的婴儿被熏烤之后会变的多小吗?”
杨山脸上再次露出惊悚之色,他比划了一下说道:“就这么小!”
王七麟一脚踢飞了一块石头。
沉一怒道:“阿弥陀佛,咱们之前几次对九黎峒出手,还是太轻了!”
王七麟说道:“没关系,后面还有的是交手机会,到时候咱们把九黎峒给办了就行!”
杨山叹气道:“草民猜测不错,你们果然要对付九黎峒,别怪草民狗眼看人低,诸位大人,要对付九黎峒的可不只是你们几个人,自古以来多少家朝廷要对付他们?本朝为了对付九黎峒付出多少人命你们清楚吗?”
“但他们都对付不了九黎峒,那你们能行吗?”
他笑着摇摇头:“你们不行!”
王七麟淡淡的说道:“我们行不行,得去做做看!”
杨山说道:“行吧,那草民祝诸位大人马到成功!既然诸位大人要对付九黎峒,那草民便不哀求大人开恩饶过我这傻侄子和我这族人了,不过草民也更是不便招待你们吃饭了!”
既然观风卫要对付九黎峒,那连山峒肯定是与观风卫关系越疏远越好,最好是有仇。
这样观风卫抓他们人送去衙门判罪一事反而对寨子来说成了好事。
出了这档子事,九黎峒起码不会怀疑他们暗通观风卫。
王七麟说道:“本官此次来你们村子还有一件事,你们村里有个车把式姓刘,他会唱戏,你知道吧?”
杨山点点头道:“哦,老刘头嘛,草民自然知道,但他已经死啦。”
“他家在哪里?”王七麟问道。
杨山笑道:“草民可能刚才没有说清楚,老刘头已经死了,死了好几年了,好像是五六年了。”
“他日子过得贫苦,最后用驴车换了一副薄棺材随便找了个地方下葬,恐怕现在骨头都烂光了……”
“他住在哪里?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王七麟问道。
杨山客气的说道:“这个草民就不清楚了,大人们若是有兴趣,那不妨自己去打听一下。”
王七麟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害怕九黎峒,是因为他们残暴无情,那你就不害怕本官也残暴无情吗?”
杨山坦然一笑,说道:“老头子这一辈子见过的人多啊,自认这双老眼还没有昏花,不至于看人看走眼的太过分。”
“草民看王大人,全身上下没有一点残暴无情,所以草民敬畏您却不恐惧您。”
王七麟说道:“那你看的还挺准,本官确实不会出手伤害你们村里人,可是本官可以去给九黎峒留下一句话,告诉他们你们寨子是我观风卫罩着的,他们若敢……”
“王大人您随草民来,咱们先吃饭,吃完饭您们歇息一夜,明日草民就带您去老刘头的旧屋。不过你们要想找他留下的东西,那去他旧屋也没用,他剩下的东西都是破烂儿,当时村里嫌晦气,就全给他烧去了地下。”
杨山立马恭谨有加。
“而且现在除了个屋子,他的旧屋什么都没了,有村里人占了用来养老人,现在那屋子里被老人给糟蹋的不成样子了,很埋汰,你们去了也找不到什么。”
王七麟心里失望,脸上不动声色:“你带我们去就行了,别的不用管,这样对你们村子更好,对吧?”
杨山冲他拱手施礼。
村里临时能整治出什么好饭好菜?
无非是杀鸡做了个白斩鸡,将平日里省下的腊肉用蒜苗炒了炒,其他的杂七杂八都是山野菜,其中竹笋众多,腌酸竹笋、炒竹笋、凉拌竹笋,还有一些菌菇之流,倒也算别有风味。
另外还有竹筒饭,王七麟对这个东西很感兴趣。
当地的竹筒饭是用竹叶包裹蒸熟的,米饭有股淡淡的竹叶清香。
再就是酒水也不错,正经竹叶青,倒出来的酒水是竹青色的,略有浑浊,味道不算冲,口感还不错。
王七麟随便对付了两口,吃饱喝足后他们就让杨山带着去了老刘头生前居住的老屋。
吃饭时候杨山给他们介绍过了,老刘头是二十余年前来到村里的。
他起初是投奔亲戚而来,身上带着不少钱。
结果他那亲戚人很不行,看他带着一笔钱,竟然找机会偷了钱拖家带口的溜走了……
老刘头住的老屋就是他那亲戚留下的,还好他很能吃苦耐劳,便接了亲戚的活在村里开采起石头:
就像来时王七麟看到的那样,连山峒的山石开采相对容易,这是村里许多人家的生计,他们开采石头然后敲打磨碎,优质石头送去给石匠做玩意儿,普通石头则做成固定样式卖出去给人盖房子或者修桥铺路。
老刘头靠着打磨石头攒了一些钱,然后买了驴和车给村里运货。
他多少年来沉默寡言、孤苦无依,最终几年前的某一天,村里人发现他好几天没出现了,又听见他家驴饿的惨叫,杨山亲自带人去打开门后看到他已经死掉了……
说到这里杨山忍不住摇头:“所以人这一辈子为啥要娶媳妇生娃娃?还不是老了有个依仗?你说不找媳妇孤苦一辈子,年轻时候还行,日子过的潇洒,上了年纪呢?”
徐大听不下去了:“族老你说话就说话、感慨就感慨,可你冲着大爷是几个意思?大爷没娶媳妇不假,可是这又不意味着大爷一辈子孤苦无依……”
“对,二喷子,以后咱俩一起过日子。”沉一说道,“喷僧不嫌弃你脚臭!”
徐大狂翻白眼珠子:“大爷爷谢谢您嗷!谢谢您八辈祖宗嗷!”
沉一笑道:“阿弥陀佛,不用谢,好兄弟,一辈子!”
山上的宅子都不大,居住面积堪忧,许多都没有院子,因为山上没那么多平整地,再说院子对于山里住户也没什么用处。
老刘头旧屋可真是够旧,墙壁风吹日晒后风化的厉害,月光照耀下坑坑洼洼,好像老人的脸。
房屋没了门,只是横了块木板象征性的挡了一下,一行人靠近后还没有进院子便有一股骚臭味扑面而来。
王七麟不悦的问道:“徐爷,你脱鞋了?”
徐大捏着鼻子叫道:“滚蛋,这不是大爷脚臭味!吞口,是不是你打哈欠了?”
吞口勃然大怒:“徐爷,你这话几个意思?侮辱人呢!”
徐大解释道:“大爷可不是侮辱你,最近你练《神犬啸天功》练的有点走火入魔,大爷听说你一举一动跟狗一样了?而且还跟狗一样吃屎了?”
吞口气的呲牙咧嘴:“这不是污蔑么?我都解释过多少次,我不是跟狗的举止一样,我是模仿狗的一举一动!还有我吃的不是屎,是酱油放多了的炒鸡蛋!我当时学着狗吃食罢了——我这不也为了功夫有所精进吗!”
杨山赔笑道:“诸位大人莫要争执,这不是你们身上的臭味,是、是这屋子里传出来的,唉,这屋子现在住了几户老人,老人们行动不便,就把屎尿泼在院子里,所以味道很大!”
“为什么会住老人?”王七麟皱眉问道,“他们都是孤寡老人?没有妻儿子女?”
“有,孩子不太孝顺,不大管他们,起初是一户人家把爹娘送来,然后其他人家也学着这么干了。”杨山说的满脸无奈。
徐大一下子来劲了,他问道:“这就是娶妻生子的结果?嗯?好不容易养大孩子、好不容易给孩子娶上媳妇,然后被孩子撵出家门扔到个寒窑里头?嗯?”
杨山无言以对,只能连连作揖:大爷你可摇了我吧。
王七麟皱眉问道:“是不是有什么隐秘呢?比如说,被送来的老人是不是养了孩子后,对孩子很不好?所以孩子长大后就不管他们了?”
杨山嗫嚅道:“那、那倒也没有,爹娘怎么能拿着孩子不好?就是这孩子确实,孩子,唉,不孝顺!”
听到这话王七麟就不乐意了,说道:“当今圣上以孝治国,你们这村里却发生这种老无所依的事,这是什么?这是民风不正啊!”
自古以来,乡村对民风口碑极为看重,所以才有民风淳朴这种词。
王七麟这么一说杨山脸上挂不住了,说道:“大人,俗话说这林子大了什么鸟它都有,对吧?一样米养百样人,对吧?”
“我们连山峒这么大、人这么多,这绝大多数孩子还是孝顺的,就是有几户人家的孩子不孝顺,这有啥办法?”
越说他越是郁闷,索性开始倒苦水:“这些个人家的孩子吧,都是混不吝,一个个财迷、守财奴,只认钱不认亲。草民和其他大辈人都责骂过他们,可是没用,养爹娘还得靠他们自己,他们被责骂后当面可以把老人接回去,但接回去以后呢?”
他连连摇头:“他们在家里怎么对老人,咱也不知道,咱就是知道了能怎么样?十二个时辰一直去盯着?”
王七麟淡淡的说道:“多简单的一件事,你就处理不了?你作为本地族老,难道不知道想个法子去收拾一下这些不孝子?”
杨山叫道:“收拾他们倒是容易,可是让他们去孝顺爹娘就难了!这种事跟牛不喝水强按头还不一样,你即使逼着他们把老人接回去,他们也不会去孝顺老人呀!”
王七麟哼笑一声:“所以本官才说,你作为个族老,对此毫无办法?只能叫苦?就这点本事?”
他抬头看向老旧的石屋,沉吟了几声后冲谢蛤蟆招了招手:“道爷你来,杨族老你也过来,本官与你们说一件事,你们给我好好配合,收拾这些不孝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603.毒誓(天冷,小中杯送温暖)
大半夜的,连山峒里头热闹起来。
老刘头遗留下的旧屋里响起叫喊声,夜里山上寂静,这样叫喊声传出老远,整个村子上下全听的清清楚楚。
村里人之所以睡得早不是他们有多困,而是吃完饭没事干,乘凉之后回到家只能睡觉,否则能干啥?
没什么事可干,要干事还得点灯烛浪费火蜡火油,寻常老百姓哪里舍得浪费?
今夜月光很好,滚圆的月亮将山峦照的亮堂堂。
村里人听到吵闹声后便来了精神,纷纷摸黑出门,然后三五成群汇聚到旧屋门口看热闹。
徐大、徐小大兄弟带着马明等人横眉怒目站在门口连连咆哮:
“让开、都让开听见没有?你们族老不是给你们说过了吗?我们是当官的,要进屋里找东西!”
“死老头别堵门,大爷不想不小心弄死你。”
“行了行了有什么好看的?走走走,都别看热闹啦!”
三个老头堵在门口,苦苦哀求:
“官老爷,我们这里就是个破屋头,有啥好找的?”
“官老爷您明天再来吧,我堂客在里头没穿衣裳,不能进去……”
“官老爷,真没啥能找的,这里头啥也没有,就我们三户老头老太,你们进去做什么?”
一方是官、一方是民。
一方魁梧、一方老弱。
一方蛮横、一方怯懦。
很清楚的对比,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有的敢怒不敢言,但也有的胆大敢阴阳怪气说几句话。
最后徐大恼了,上前重重喝道:“本官夜里要进这屋里自然是有大案要查,你们堵门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与罪犯有染,故意拖延本官查案?”
一看情况不妙,杨山上去拦住他说道:“徐大人别生气、别生气,有话好好说,这仨老骨头昏了头,您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徐大吆喝道:“徐大人不生气,徐大人也不与他们一般见识,可是王大人不行!这里是王大人说的算,王大人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杨山扭头看向王七麟。
王七麟暗地里骂娘,徐大这孙子是真精明,简直是个不粘锅!
但他反应很快,立马让开将身后的沈三给让了出来,道:“王大人,请您吩咐!”
沈三愣了愣:“草!”
王七麟拼命给他使眼色,他只好阴沉着脸上前问道:“徐大人所言甚是,我们要进屋查案,这些老人为什么要堵门不让我们进去?”
杨山问老人道:“就是、就是,你们为啥不让大人们进去?”
一个老人吱吱呜呜的说道:“我、我堂客在屋头光着膀子,你们进去成何体统?这不是逼死我堂客么?”
杨山去看向围上来的百姓,伸手抓住一个汉子喝道:“金老二,你回家给你娘拿一件衣裳过来!”
汉子不甘的说道:“凭啥让我去拿?我娘衣裳又没有放在我家里。”
王七麟阴沉着脸对那汉子说道:“里面有你娘?那你赶紧把你娘接走!要不然我家大人要发火了!”
汉子害怕,但还是梗着脖子说道:“凭啥让我接走她?我大哥和老三呢?他们两家比我家地多粮食多,应该让他们接走!”
沈三猛的抽出腰刀,他不耐的说道:“废话少说,你先去给本官找件衣服让你娘出来,你爱接不接、爱养不养,这与本官无关,本官现在要进屋子里查案!”
听到这里便有老百姓低声询问起来:“查案?查什么案子?”
“他们是听天监的,白天就来了,好像查红梳那档子事。”
“听天监?那红梳真是让廖玉春化作的怨鬼给害死的?你看看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廖玉春回来是因为死的冤,要把红梳给带走!”
“都闭嘴吧!他们是来老刘头这屋子里找东西,说老刘头这个人有问题,他是逃犯,带着一些东西逃进咱们村的,大人们是要找他藏起来的东西!”
“老刘头?他是朝廷钦犯?你看看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他来咱们村是不怀好意,我就说他肯定有问题!”
看到沈三拔刀,村里的汉子们害怕了。
杨山对他们连连督促,他们回家拿了婆娘的衣服给老娘穿。
有些山里媳妇泼辣,跟着自家男人一路走一路骂,阴阳怪气满嘴的老不死。
衣服被带进去,但老汉们还是不肯让开。
另一个老人胆怯的说道:“我们里头脏,又脏又臭,怕污了大人的眼睛、污了大人的身上……”
王七麟冲他们厉声道:“尔等不要废话,赶紧让开,带上你们老婆出来,再堵门挡路者,我家徐大人就要把你们当刁民论处!”
杨山赶紧上去低声劝说老人们。
老人奇怪的看向他,杨山又低声劝说起来,然后一个老人愣愣的问道:“那、那大人能不能让我们把行礼都搬出来?我们、我们不住这里了,我们把东西都搬走。”
王七麟不耐的说道:“行行行,你们赶紧搬,别耽误事!”
六个老人收拾了破烂被褥、破烂锅碗瓢盆出门,他们是三对老夫妻,老头子搬着破烂行礼,老婆子则小心翼翼的背着个破包袱。
三个老婆子,三个包袱。
沉甸甸的包袱。
一条狗突然窜出来,一个老太婆吓一跳,往后倒退却没站稳,人倒是扶着墙没摔倒,可挎在肩膀上的包袱却被甩到了地上。
“叮当!当当当!”
清脆的金属碰撞石头的声音顿时响起。
包袱实在太破旧,里头的东西落地蹦跳,一下子将包袱给撕碎了。
一个个银锭散落在地!
雪白的月光散落下来,银锭发出比月光更洁白的光辉……
“嘶嘶!”“啧啧!”倒吸凉气的声音和吧嗒嘴的声音交杂响起。
嘈杂的人群出现了短暂的静默。
一干官员们也安静下来。
大家的眼睛都在银锭上。
老妇人反应很快,站稳后赶紧手忙脚乱的蹲下将银锭给收了起来。
老汉慌张的上去用破烂被褥挡住包袱,慌张的叫:“你这贼婆娘,你咋、咋啷个手脚这么毛手毛脚!你咋毛手毛脚!”
另外两个老妇人赶紧将挎在肩膀后的包袱转过来抱在胸膛上。
她们枯瘦的手臂上肌肉紧紧的绷着,能看出她们怀里的包袱很沉重。
所以里面包的是什么,村里人心里头都明白:
银锭!
好些银锭!
王七麟赶紧使了个眼色,徐大、徐小大等人如狼似虎的去抓老妇人们。
杨山这一刻展现出了村里话事人的勇敢,他快步上去张开双臂拦住徐大等人叫道:“慢着!大人们这是什么意思?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沈三肥头大耳,很好的演绎了贪官形象。
他激动的声音颤抖、两腮的肥肉也颤抖:“滚一边去!刘老头是朝廷钦犯,他是江洋大盗!他们一伙人当时偷了一户财主家的银库,盗走了里面的银锭……”
“这不可能!”杨山义正言辞的说道,“大人们一定是消息有误,这些银锭可不是刘老头留下的,刘老头确实带着一些钱来的,但是被他亲戚给偷走了,他亲戚偷了他的钱跑了,对不对?诸位乡亲对不对?”
围观的村里人早就看官吏们不爽了,见杨山带头喝问,便纷纷叫喊起来:“对!”
“刘老头带来的钱被他弟弟家人给偷走了,这事我们全村都知道!”
“这些人不是刘老头的,是我爹的、就是我爹娘的!”
“爹娘你们别怕,我我我、儿子在这里,儿子绝不会让你们被狗官给欺负了!”
百姓们情绪如锅里的滚油,人声鼎沸、沸反盈天!
沈三握着腰刀想要发火,谢蛤蟆拉住他叫道:“无量天尊,大人,算了、算了!咱们来的晚了,算了!”
王七麟上来劝说:“对,大人咱们不能在这里对老百姓动手,衙门那边一直盯着咱们听天监呢,咱们不能对百姓动手,否则就是青龙王也保不住咱们了!”
八喵也站起来抱住他的腿往后拖:算了算了,给喵爷个面子。
沈三生无可恋的收回刀。
老子它娘真成贪官污吏了!
村民们可不知道他这司马脸的真相,他们以为沈三是因为不能贪污而不开心。
于是有人暗地里骂开了:“狗官!”“肯定狗官,你看他猪头大耳的样子!”
好几个汉子妇女窜出来去抢着搀扶六个老人:“爹、爹,你慢着点,儿子带你回家。”
“娘你有没有摔疼?可是心疼死儿媳我了,儿媳带你回家,给你吃煮鸡蛋压压惊。”
“娘你去我家,儿让你二儿媳给你做鸡蛋羹,儿知道你最爱吃鸡蛋羹!”
徐大做不甘心的样子,嚷嚷道:“姓杨的,你说这钱不是刘老头留下的,那他们从哪里会得到这么些银锭子?分明这就是刘老头偷的银锭埋在了这屋子里,让他们三家子给翻出来了!”
杨山沉稳的说道:“大人此言差矣,这钱分明是这三户人家祖上积攒到现在的家产!”
“诸位大人有所不知,我们连山峒有个传统,家家户户很节俭,很过日子,我们祖祖辈辈把钱攒下来传给子孙后代,一代代的积攒下来,所以才有这么些钱。”
徐大不悦的说道:“那这钱就是他们祖祖辈辈攒下来的?”
一个汉子激动的说道:“对,是我们祖祖辈辈攒的,以后要、要传给我们当儿孙的,我们儿孙再攒下来,这是我们连山峒的传统,是不是大哥二哥?”
另外两个汉子对视一眼,纷纷点头:“对对,正是这样!”
还有人急匆匆的跑来:“爹娘,你们有钱了?”
旁边的汉子赶忙摁住他将推进人群里然后快速的低语起来。
徐大羞恼:“你们这分明是胡说!当本官是傻子耍呢?他们老头老太若是身上有这么些钱,为什么子孙不愿意养他们?让他们住这里?”
一个老头说道:“我儿子们不是不愿意养我老两口,是、是他们呀,争着养,弟兄们争的都要打起来,我们老两口只好出来住,不能让孩子伤了和气!”
“对,我们几家子都是这样。”旁边有大汉接话,然后他又对搀扶的老妇人亲热的说道,“娘,既然大人怀疑儿子的孝心,那咱不住这里了,去儿子家里住。”
他顺手接过老妇人怀里的包袱,触手死沉,他偷偷拉开一个角,月光照下便是银光。
心里踏实了!
其他汉子妇女上来与他争抢:“去我家住!”
“老三就你不孝、不消停,你夫妻老打架,爹娘去了住不开心,去我家住!”
“爹娘最疼他们大孙子,去我家!”
先前说话的老汉沉声道:“大人您看,孩子们很孝顺,我们两口子出来住就是不想让他们为了养我们而打架!”
徐大恼怒道:“他们分明是为了争夺你这些银钱而打架,你当本官是傻的吗?你当本官不懂?你当本官好糊弄?”
杨山站出来说道:“大人此言差矣!小老儿刚才已经说过了,这钱乃是他们家的传家宝,是一代代攒到现在的,只有老的过世才能传给小的!”
一行人纷纷点头:“就是。”“这是传统!”
杨山笑吟吟的继续说道:“如果大人不信,那可以这样,让他们发誓!发毒誓!”
徐大看向王七麟等人,众人点点头。
他教导三户老人说道:“大人们不信咱们村的传统,那你们发个毒誓,这样发誓——”
“这些财宝都是省吃俭用攒下的,我们这辈子只会保存它们绝不会花,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花,会继续攒着,然后我们老两口死了后再传给孩子!”
“若是有违此誓,那在世时被厉鬼缠身,余生不得安宁。死后与祖先一样都留在地狱受苦受难,生生世世不能投胎!孩子终生为疾所扰,死后不得安葬,如有后人那男子代代为奴,女子世世为娼!”
这誓言可是毒辣,从活人到死人全给咒上了,而且还把先祖后代都给绑在了一起!
围观的百姓纷纷咋舌,六个老人则浑然不在意,绊绊磕磕的发了毒誓。
杨山又对他们的后人说道:“为了让大人相信咱们的话,你们也发誓!”
“我们是真心想要照顾爹娘,绝不图祖宗留下的财宝,爹娘在世,我们不会触碰这些财宝,只有爹娘死了,我们才会按照传统去分财宝!而且我们会真心实意的奉养爹娘,绝不会为了这些财宝害死爹娘,一定会给他们好好的养老送终!”
“同样,我们若是有讳此誓,那在世时被厉鬼缠身,余生不得安宁。死后在地狱受苦受难,生生世世不能投胎!孩子终生为疾所扰,死后不得安葬,如有后人那男子代代为奴,女子世世为娼!”
汉子们分析了一下誓言,他们都不傻,所以都能找到这誓言中的漏洞:誓言虽然狠毒无比,但并没有说他们得到财宝后不能花!
只要我们给爹娘正常送终,那我们就能变成大财主!
反应过来的汉子和妇女赶紧立誓。
誓言落下,山里突然狂风大起!
林中老猿啼鸣!
全村猫狗狂吠!
更有鬼灵从人群之中窜出来,化作烟尘飞向九霄!
村里人哪见过这阵仗?他们被吓坏了。
发誓的这三大家子人更是惶恐,六个老人纷纷跪地磕头,他们的儿子儿媳们赶紧跟着下跪。
杨山沉稳的说道:“诸位莫要害怕,这是老天爷听到了他们立下的毒誓让妖鬼来监视这誓言,只要他们不破誓便不会有事!”
“绝不敢破誓!”老人们叫道。
后人们看看他们怀里沉甸甸的包袱后咬紧牙关:“我们也绝不敢破誓!”
杨山说道:“那行了,你们各自接了老人回家吧,大家伙都回家吧,剩下的交给本族老来负责便可,由本族老来招呼大人们。”
看着他以有力而圆滑的手段掌控全局,围观的百姓心服口服。
他们三三两两离开,一边走一边谈论晚上这件事,除了羡慕三家人得到了白银,其他的就是在赞叹杨山:
“咱们族老是真牛逼啊!”
剩下还有人想继续看热闹,杨山威严的挥挥手,便有村里壮丁将他们赶走。
等到老屋前又空荡荡了,杨山猛的冲王七麟跪下了:“王大人神机妙算!王大人太厉害了!”
王七麟摆摆手道:“起来吧,常规操作,基本操作,普通操作。”
“再说,我们确实需要研究这座旧屋,老人们在这里很不方便。”
喧哗之后,一地鸡毛。
王七麟打起火把进门,然后问道:“徐爷,你是不是脱靴子了?”
徐大气的乳浪翻滚:“滚蛋,前面不是说了吗?这是老人留下的秽物的味道!”
王七麟拍了拍额头:“哦对,我把这事忘记了。”
旧屋没有院子,可是规模还挺大,它有两扇屋门、四个房间,之前住了三户老人,还有一间房被空出来放了些杂物,比如树枝、比如杂草、比如石头。
此外没什么有用东西了,王七麟捂着鼻子在里面转了转,不出意外的没有发现什么诡异之物。
他看向八喵和九六想要进行求助,却看到九六含住了八喵的脑袋,八喵伸出双爪捂着九六耳朵。
这是它们俩嫌弃屋子里味道不好,但又无法自己堵住鼻孔所以只能这么合作。
不过可能是九六含住八喵脑袋瓜让它搞不清外面情况了,爪子捂错了地方捂在了九六的耳朵上而不是堵在它鼻子上;也可能是八喵先这么干了,九六觉得它又是戏精附体了于是便生气的张开嘴含住了它的脑袋瓜……
考虑到九六阴沉的狗脸,王七麟觉得第二个猜测更靠谱。
他上去把八喵的脑袋给拔了出来,指着屋子说道:“你们俩进去给爹找找问题。”
八喵和九六不约而同往外跑,跑的远远的将鼻子塞进了一团青草中。
王七麟也觉得这屋子里味道够大,他放出了风水鱼,说道:“把这地方打扫一下。”
风水鱼努努嘴想要抗议,王七麟抽出一把飞剑对它说:“有一把剑叫做鱼肠,你知道为什么会起这样的名字吗?”
鱼嘴张开,水流滚滚!
王七麟抱着风水鱼将它当喷枪使,很快将污秽遍布的地面给冲洗的干干净净。
这样八喵和九六才跑回来,回来后它们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然后磨磨蹭蹭的回来了。
一看它们俩尴尬的熊样,王七麟就知道它们肯定是没有什么发现。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无法接受的事,毕竟刘老头去世已经有些年头了,可能他当时留下的东西被村里人给拿走了,或者说他没有把东西遗留在自己屋子里。
总之王七麟相信他肯定会留下一些东西!
他问杨山道:“刘老头平日里有没有什么关系要好的人?”
“没有,他没什么话。”
王七麟不甘心,又问:“那他死前都留下了什么?有没有什么异常的?”
“没有异常的,就是留下了一头驴和一辆驴车。”
“那驴呢?”
“死了,吃了。”
“驴车呢?”
“烂了以后劈柴烧掉了。”
“干!”王七麟忍不住破口骂人。
杨山缩了缩脖子,连连陪笑。
徐大打开厢房看了看,问道:“大爷能理解这里头放了干草和树枝,这是柴火。可是为什么放了许多石头?”
杨山说道:“是老人捡的,他们平日里没有挣钱本事,只能雕琢点石头,托人帮忙捎带出去卖掉,这样好歹能赚两斤米钱。”
听到这里王七麟忽然心里一动:“对呀,石头!”
“刘老头除了赶驴车之外就是开采山里石头,打磨之后送出去卖掉,是吗?”
杨山说道:“没错,他打磨的石头都是用来铺地的,你看这房子里头地上的石板,这都是他铺的!”
王七麟猛的看向谢蛤蟆。
眼中有兴奋的光芒在闪。
谢蛤蟆被他看的心里发虚,问道:“七爷,你这啥眼神?这眼神啥意思?”
“这眼神你都不懂?”徐大捡起一块石头随意的看了看,“七爷是让你准备侍寝呢!”
王七麟骂道:“滚蛋,我的意思是,道爷你是不是又翻车了?咱们刚进锦官城的时候,你说城里有块铺路石是戏精所化,它会不会是另有所成而非戏精所化?”
谢蛤蟆迟疑的问道:“七爷的意思是?”
王七麟指向地上青石板:“我的意思是,答案在这里!”
604.千目天瞪(再来一个小中杯,求大家温暖的票票)
看着王七麟一脸笃定的伸手指向地面,吞口立马趴下了,当场要把耳朵贴到石板上。
谢蛤蟆抬脚拦住了他,他一爪子拍开老道士的脚:“道爷你作甚?”
“无量天尊,让老道来听。”谢蛤蟆沉声说道。
他双手撑地将耳朵贴在了石板地面上,眉头接着皱巴起来。
很快他又站了起来,问道:“七爷,你的意思是当初那醉汉在街道上发现的石头不是戏精,而是刘老头用了秘术,将一段《刘辟责买》的改戏封在了里面?”
王七麟说道:“不错!”
“你们回忆一下,根据传闻,那醉汉脸上忽然画了鬼面王的妆容然后自尽了,而刘老头前些日子在滞惗里头也出现了鬼面王妆容,要说这二者没有联系,那绝不可能!”
徐大点头说道:“七爷所言甚是,大爷也是这么想的。”
王七麟又说道:“杨族老说过,刘老头来到他们山上后便开始开采石头制作铺路用的石板,虽然名义上是为了赚钱维持生活,可是实际上呢?”
“他恐怕另有所图!比如,他要将这段被祯王所忌惮的戏曲传递出去,传递向四面八方!”
“那若是他有一门秘术,可以将戏曲封入石头中,你们说他会怎么做?”
沈三苦笑道:“可是哪里有这样的秘术呢?是不是?从没有听说过呀。”
王七麟说道:“有这样的秘术,有戏曲可以被封存进一个盒子里,也可以将一些图像封存进盒子里,我知道有这样的秘术,而且确切来说他们是可以将声音和图像封存进水晶之中。”
“你们可能不相信,水晶和石头虽然一个透明一个不透明,可是它们实际上是同一类东西,它们殊途同归,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众人一起狐疑的看向他。
徐大问道:“谁还是童子?童子往前一步,给七爷身上撒泡尿,他是不是被鬼上身了在说胡话呢?”
王七麟骂他:“滚蛋,我说的是真的!”
徐大说道:“大爷说的也不是假的。”
徐小大不好意思的看向众人说道:“实不相瞒,学生我还是个童男子,而且有一泡尿憋了半夜,如果七爷不嫌弃,那学生……”
“你也滚蛋,”王七麟气的哭笑不得,“你的尿留给你哥吧,不过你的尿恐怕发甜,那你小心别喷在他嘴里,否则让他尝到了甜头,嘿嘿。”
大家伙对视一眼,诡异的笑声在屋子里响了起来。
谢蛤蟆挥手道:“无量天尊!慢着,诸位同僚先别急着笑,哼哼,七爷你的推断很有道理,但是——”
他环首四顾,削瘦的脸上猛然露出狂喜之色:“但是你翻车啦!这石板普普通通,压根没有任何声音!”
吞口也贴到了石板上去听,听了一阵后摇摇头。
其他人纷纷这么做,八喵看到后跑回来也来听,它贴着石板听了一会,站起来憋着嘴对王七麟摇摇头:翻车啦翻车啦!
胖五一说道:“不一定呀,可能是时间不够,咱们打听的街头传闻里不是说过了吗?得到了午夜的时候,才能听到石头里有声音!”
他看看天色,满脸吃惊:“哟呵,已经到午夜了?那七爷你真的翻车了,唉!七爷你怎么会翻车呢?”
胖胖的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说出来的话里更是充满通痛心疾首的语调。
王七麟这边很冷静,他笑了笑说道:“我什么时候与你们说过,这屋里的石板封存了戏曲?”
“你们自己想想就行了,诸位,这屋子里又不是没有人,这里住了六个人呢,他们屋子里没有床是打地铺的,现在天热恐怕直接睡在石板地上,若是石板中封存了戏曲,他们能听不到?”
这个道理确实很简单,听后胖五一对他又来了信心:“对,七爷怎么可能翻车呢?他肯定有什么言不由衷!”
王七麟傲然一笑,他伸手指向石板道:“诸位不必猜测了,翻开这里,将这屋子的地板全数翻开!”
胖五一是他的迷弟,行动力十足,立马掏出一把匕首塞进地上石板缝隙里给掀了起来。
石板镶嵌紧密,但还是被他给掀了起来。
胖五一看了眼石板顿时激动了,他抱着石板站起来激动的向王七麟疯狂点头,并将石板反面展示给众人看。
石板反面刻着字,密密麻麻全是字!
见此徐大忍不住鼓掌了,他对王七麟赞叹道:“不愧是七爷呀!”
马明钦佩的说道:“七爷的脑袋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太厉害了。”
沈三和白猿公等人信服的点头。
王七麟微笑着说道:“把所有石板都掀开,基本操作,不值得夸赞,这都是凑巧了而已。”
“七爷不光脑袋瓜子里厉害,为人还特别谦虚!”马屁声接连不断的拍来,就跟长江之浪似的,后浪推前浪,前浪接后浪,很浪。
王七麟面含微笑下压双手。
他其实没有谦虚,他这会背上有冷汗:
真是老天爷垂怜!
他猜到的不是石板反面被刻了字,而是以为地下被挖了洞,刘老头在洞里留下了资料!
因为杨山说他住进来后特意铺了地板,这样王七麟第一个念头就是:
刘老头要在石质的地下开洞藏东西是土木工程作业,要想不被让人发现异常那只能借着铺地板理由来进行,而且铺上石板后也可以掩饰藏在地下的东西。
结果没想到刘老头是直接将对祯王控诉刻在了石板背面铺在了地上……
王七麟没想到自己错打错中,这个结果让他忍不住的感谢老天爷保佑,然后他又忍不住的怀疑:难道自己真是老天爹爹最爱的崽?老天爹爹对自己有点太好了吧?
谢蛤蟆也是服气了,他悻悻的说道:“无量他奶奶天尊,七爷你竟然没有翻车。”
很遗憾啊。
大家伙听出他语气的不对劲,便不满的看向他。
老道士很机灵,氛围有异他立马察觉,便问道:“无量天尊,七爷你怎么发现这石板反面有问题的?”
我怎么发现的?我发现个屁!是老天爹爹保佑我而已!
王七麟心里骂了两句,但脸上装作风轻云淡:“很简单,你们看一座老宅里头铺上了新石板就是反常!你们自己想,是不是很反常?”
徐大恍然道:“一点没错,非常反常!这村里房子都建在山上,等于本身便是在盖在了石头上,地面本身便是石质的,再去铺上一层石板这不是嬴荡举鼎——多此一举嘛!”
王七麟笑着点头。
你们说的都对,你们怎么这么会想呢?
他想起一句话,领导这工作是最好干的,你只要张开嘴瞎咧咧就行,其余的下属会帮你摆平。
一块块石板被起了出来,按照顺序排在一起。
王七麟举着火把去看,他想读一下石板上刻下的字再装个逼,结果发现上面好些字不认识!
于是他只能喊了一嗓子:“徐爷,过来干活!”
其实不用徐大来分辨他也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这就是刘老头唱的那出戏,控诉了祯王诸多罪刑的戏!
谢蛤蟆走过来狐疑的问道:“无量天尊,七爷,那锦官城中被醉汉发现又被祯王府给收藏起来的石头,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真有法术可以将戏曲封存在里面?老道走南闯北许多年,怎么没听说过有这样的法术?”
王七麟说道:“这不是法术,这是科技!”
“克己?”谢蛤蟆更是茫然,“克己复礼?”
王七麟说道:“这是一种我说了,你们都不了解的东西!”
“但这东西是拥有强大力量的,我曾经想要推行这东西,奈何我文化水平不够,做不到,反而被认为是胡言乱语,差点被当做鬼上身给治了。”
这事说起来挺悲剧的,他最早在梦里进入地球世界的时候很害怕,逐渐的他开始接受了地球世界的一切,并且意识到了那个世界所蕴含的恐怖力量!
那是一个凡人可以比肩神明的世界!
凡人可以降下雨水!
凡人可以将沧海变为桑田!
凡人可以毁灭一个庞大城池!
可惜他掌控不了那些力量,他只是个半吊子,只能随着梦中人的视角去接触那世界,以至于少年时代他准备仿照梦中积攒的一些经验在家乡做出一番事业的时候,他被收拾了!
村里老人认为他是鬼迷心窍,而村里人愚昧,对付这种人就一个办法——塞进童子尿、黑狗血木桶里头去驱邪,最后还要往里头撒上生石灰,以生石灰之刚猛火气驱邪镇魔!
这一套活做完,人差不多也就毁的七七八八,即使身上有鬼也没法作祟了……
王七麟逃得一命,后来再也不敢展示梦中的东西,当时年纪小小且没有上过学的他便无师自通的理解了一句话: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一时之间,他陷入了少年时代的回忆,谢蛤蟆还以为他想到了什么要紧事,便紧张的等待着他一鸣惊人。
然后过了好一会王七麟反应过来,一扭头看到他一张老脸吓一跳:“道爷你怎么贴我这么近?”
谢蛤蟆问道:“你刚才是不是想到了什么?锦官城那块会唱戏的石头是怎么回事?”
王七麟一愣,问道:“你不是说它是戏精吗?”
谢蛤蟆也愣住了,问道:“可七爷你不是说它不是戏精吗?你说老道翻车了呀。”
王七麟问道:“我这么说过吗?”
谢蛤蟆叫道:“你当然这么说过!”
王七麟风轻云淡的走了:“哦,那我可能说错了!”
“你怎么这么不负责任?你怎么能随口乱说?”谢蛤蟆气的抓起经过八喵伸手去掐它,吓得八喵一个劲的吐舌头翻白眼。
王七麟肯定要带走这些石板的,他准备趁夜离开,结果临走之前被杨山叫住了:
“王大人,你不是想知道我们怎么通知九黎峒派人来杀人吗?草民愿意向您禀报!”
王七麟诧异的问道:“呃,你现在不怕被九黎峒报复了?”
杨山笑道:“王大人谋如诸葛、智比孔明,您说您要对付九黎峒,那九黎峒绝不是您对手!”
“是孔明灯,我们只要放飞一盏孔明灯,九黎峒能看到,然后便会很快来到我们寨子,办完事后他们会再留下一盏孔明灯。”
“大人若有需要,草民愿意放飞本村的孔明灯,引九黎峒人上门!”
王七麟笑道:“九黎峒,我吃定了。但不用你们帮忙,其实你之前说的对,你们没必要去得罪九黎峒。”
谢蛤蟆却心里一动,说道:“杨族老,你不必燃起灯来吸引九黎峒人上门,你只要让老道看看这盏灯即可。”
这对杨山来说是小事,他立马点头带路。
一行人去了祠堂,所谓的孔明灯就被存放在这里面:
这是一盏约有寻常女子高矮的大灯笼,中间一层竹篾,外面披有一层韧性十足的淡黄色皮纸,皮纸是拼凑起来的,有的地方黑一些有的地方白一些但整体是淡黄色。
另外它上面有许多很小的开口,开口处纸张往下耷拉着,寻常倒也看不出这些口子。
灯笼底部有个大托盘,存了许多油脂,油脂之中翘起一条粗粗的灯芯,杨山介绍说点燃灯芯,油脂供应火焰燃烧,它就能飞起来。
王七麟凝神看向灯笼,能看到有淡淡的阴气弥漫于内外。
阴气不算浓重,可是却不消弭,颇为古怪,也让他心里颇为不舒服。
他轻声问道:“道爷,这灯笼,怕不是人皮灯笼吧?”
谢蛤蟆没回答,而是背着手绕灯笼转圈仔细看了起来。
看过之后他忽然笑了:“杨族老,这灯笼点燃后不是红的也不是黄的,是绿的!”
杨山点头:“真人说的一点没错。”
谢蛤蟆笑容更浓也更冷了,他继续说:“那你有没有注意过一件事,这灯笼每次放飞,你们全村都要走霉运!”
杨山呆了呆,他下意识问道:“什么意思?全村走霉运?”
谢蛤蟆说道:“若是某一家独自放飞它,这一家人要死!可是你们村子这么大,应当用不着死人,只会走个霉运!”
杨山眯起眼睛看向夜空,皱纹逐渐舒展开来:“老二家摔死一头牛、小雷几个孩子打闹结果摔的头破血流、村里鸭子下水后断断续续找不到了……”
“真人!您您、这是什么东西?”他毕竟年纪大见识广,一下子明白了谢蛤蟆的意思。
谢蛤蟆不回答他的话,转身对王七麟说道:“七爷,对付九黎峒的良机到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身上道袍又是无风自动。
但不是他驱动罡风装逼,而是激动的发抖!
王七麟从没见过他这样失态过!
其他人更没有,徐大便好奇的问道:“道爷,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谢蛤蟆还是不回答,而是高深莫测一笑:“九黎峒当真是胆大妄为!朝廷多年对它用兵却未能铲除它,可正所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七爷,你或许真能以一己之力,铲除这个孽障之族!”
这番话说的更是让人满头雾水,王七麟实在没辙了,说道:“道爷,咱弟兄们都知道你见识广、最牛逼,你能不能别装逼了?你直接说出真相好不好?”
谢蛤蟆拍了拍灯笼说道:“这个东西,它是破局之关键!”
杨山问道:“一个灯笼怎么成了关键?”
谢蛤蟆冷笑一声,道:“无量天尊,你竟然以为这是诸葛先生遗留千古的名器孔明灯?这可不是名器,这是冥器!幽冥的冥!”
“这东西叫千目天瞪,乃是由来已久的老玩意儿,老道没想到会在这穷山僻壤的地方竟然又撞上它……”
说完后他又有些尴尬,对杨山说道:“对不住,杨族老,老道可没有侮辱你们村子的意思,只是在你们这里看到它,老道着实是吃惊!”
杨山连连作揖:“不敢不敢,我们连山峒确实是个穷山僻壤之地。”
王七麟换了话题,问道:“道爷,这到底什么东西?千目天瞪?你说的是天灯吧?”
谢蛤蟆摆摆手道:“无量天尊,就是千目天瞪。不过要介绍千目天瞪得先介绍一目天瞪,这一目天瞪也叫长狄天瞪!要介绍这东西,那说来可就话长了!”
“长话短说!”王七麟顿时感觉头疼。
谢蛤蟆道:“这东西是模仿长狄人的手上皮肤所做成的一样很邪门的法器!”
然后没话了。
王七麟问道:“完了?”
谢蛤蟆坦然的点点头:“完了。”
王七麟无奈的说道:“这不是跟没说一样吗?行行行,你说详细点吧。”
徐大问道:“道爷,你说的长狄,是不是《汉书·五行志》中记载的那些巨人?”
谢蛤蟆说道:“长狄被哪些史书记载了,老道不清楚,不过他们是上古神民,确实是巨人一族。”
徐大说道:“那就没错了,《汉书·五行志》里记载,说秦始皇帝二十六年,有大人长五丈,足履六尺,皆夷狄服,凡十二人,见于临洮。天戒若曰,勿大为夷狄之行,将受其祸。是岁始皇初并六国,反喜以为瑞……”
“这段记载的意思是说秦始皇二十六年,临洮一带突然出现了十二个巨人,他们就是长狄人,身高五丈,足有六尺!”
谢蛤蟆点头道:“不错,长狄人乃是上古神民,身材高大,远超咱们炎黄之后。”
“看来《汉书》中没有记述,他们不仅长得高大,而且长得古怪,是只有一只眼睛的人,除了这一点外,他们相貌与当时横行西域的狄人很像,所以就叫做‘长狄’。”
“其实这称呼完全不对!狄人只是有他们一点血脉而已,也拥有他们一点本领,相对咱们炎黄之后的寻常人算是厉害,相对这些巨人却是什么都算不上!”
“这些巨人不应该叫长狄人,而是一目国人,姓威……”
他介绍到这里,王七麟来劲了:“《淮南子》中所记的海外三十六国之一的一目国?这些国度是真的存在?”
谢蛤蟆说道:“不错,真的存在,一目国可是出现在了许多上古玄奇典籍上,《山海经》对它记述最多——”
“《海外北经》说‘一目国在炷阴之东,一目中其面而居’。”
“《大荒北经》云‘有人一目,当面中生。一曰是威姓,少昊之子,食黍’。”
“《海内北经》则记载,‘鬼国在贰负之尸北,为物人面而一目’。”
听到这里众人听出问题来了:“怎么都是《北经》记述了这个国家?”
谢蛤蟆摆手道:“这个先不说,再说下去可就说不完啦,还是话归正传咱们说这一目天瞪。”
“一目天瞪者,一目天灯也!那为什么叫‘瞪’呢?这取得是个形意!”
“一目国人面有一目,但可不是只有一目!他们其实有三只眼,两只手上的手心还各有一只,这就是他们神通所在!”
谢蛤蟆详细讲解:“一目国人乃是神民之后,所有神民都有神通,都有能与天相接的神通,咱们曾经遇到过登葆山神民,他们能通过登葆山上天。”
“一目国人呢?他们能通过这手中的眼睛来与上天诸神取得联系!”
“有个成语叫做‘手眼通天’,儒家给这成语赋予了典籍介绍,其实这成语可不是最早由儒家人说出,而是用来形容一目国人的神通!”
“一目国人自己可以用手眼与天相通,他们死后,剥下他们手上皮肤保留住手眼,然后放飞起来,也能与天相通,而毫无疑问要放飞一样东西最好是做成风筝,再者是飞灯。”
“将一目国人的手上皮肤做成风筝是另一样东西,做成天灯就叫一目天瞪!”
“它是一目国人的手上皮肤所做成的天灯,而又是用它瞪着苍天去与天相通,你们自己想想这名字是不是很形象?”
众人想了想,然后纷纷摇头:“有点吓人。”
“这什么邪气玩意儿?想想就瘆人!”
谢蛤蟆冷冷的笑了:“一目天瞪只是用一个死人手上皮肤做成,虽然邪气,可也算不上多邪恶,这千目天瞪呢?”
他拿起灯笼御气将之飞起。
灯笼徐徐起飞,在气流冲击下,上面那一块块碎裂的纸忽然收了起来——
就像是人的眼睛收起眼皮!
眼皮收起来,眼睛睁开了!
这灯笼上出现了许多许多的眼睛!
605.大战:全线拉开(好冷啊)
灯笼没有点燃,并不能自己升起,谢蛤蟆挥袖带出的风停下后,灯笼又飘乎乎的落了下来。
眼皮闭上了。
祠堂里头,鸦雀无声。
王七麟压住呼吸后问道:“一目天瞪是用长狄人手上皮肤做成的,长狄人乃是巨人,他们双手皮肤就能做成很高大的天灯,那么这千目天瞪呢?它上面有这么多眼睛……”
“七爷刚才已经猜对了,这是人皮灯笼。”谢蛤蟆说道,“人皮灯笼上又有这么多眼睛,你们说这是用哪个部位的人皮做成的?”
“面、面皮?”徐大猜测道,他自己又摇头推翻了这猜测,“不应该吧,这么多眼睛,那得用多少人的面皮才能做出这样一个灯笼来?九黎峒应该给不少村子留下了这玩意儿吧?那他们得耗费多少人皮?”
谢蛤蟆说道:“这个老道不清楚,但这东西是用人面皮做成绝对没错!”
“不过老道以前游荡天涯的时候,曾经见过很多很多人皮或者人骨所做成的邪器,你们知道它们是哪里来的吗?”
老道士脸上露出个阴翳的笑容:“许多地方都有盗墓人,他们不去盗大墓,专门盗普通人家的墓,不盗宝贝,专门盗尸!”
“若是遇上年轻男女的尸,他们偷卖出去配冥亲,若是遇上老人尸首,则剥皮挑骨卖给一些搞冥器的,这可是大买卖!”
说到这里谢蛤蟆看向杨山,轻声道:“杨族老,你敢不敢去你们祖坟开棺看看,里面尸首已经变成什么情况了?”
“真人你是说、你是说……”杨山明白他的意思,他浑身哆嗦嘴唇也哆嗦,话都说不利索了,却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气的。
谢蛤蟆抚须说道:“无量天尊,老道只说一件事,九黎峒人肯定不会用自己人的皮来做这些玩意儿,那我们徐大人的问题就很有意思了,他们这么多的千目天瞪是从哪里得到的材料来炼成的呢?”
杨山叫道:“不能吧?他们不能这么丧心病狂吧?”
王七麟明白了谢蛤蟆先前的话: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朝廷对付九黎峒多年却不能铲除他们,这是因为当地山峦起伏、密林耸立,九黎峒钻到里面后散开,就跟黑米洒进老鼠屎里,怎么找?没法找!
可是如果九黎峒激起山内百姓的众怒呢?
他梦里有个特别厉害的伟人说过,游击战的精髓不在游而击之,而在于要赢得群众基础!
于是他立马对杨山说道:“快去你们祖坟开墓看看,你们村里人死后恐怕全部不得安宁!”
这可是大事,杨山即使是族老也不敢轻易碰这种事。
他惶恐而无助的看向众人说道:“不能啊,大人,不能这么干,不能开棺呀!这算什么事?这它娘的要天打雷劈……”
“你们满村族人死后不得安宁,而你们不给他们主持公道,这不光是要天打雷劈,还会被祖宗诅咒!你要知道我家道爷说的一旦是真的,你们死后也不得安生,也不能投胎!”王七麟打断他的话咬着牙说道。
杨山顿足叫道:“我的王大人哎!老头子不是不信你们的话,可是这事太严重了,这是大事,人下葬了怎么敢无故开棺……”
“无故开棺绝对不行!”徐大斩钉截铁的说道,“这是侮辱亡人,惊扰亡人安宁,这会坏了风水的!”
杨山惊喜的看向他,眼含热泪:“徐大人……”
徐大对他郑重的点点头,露出一丝坚毅:“相信大爷,杨族老,大爷一定会与你在一起,帮你解决掉麻烦!”
杨山感激的说道:“多谢徐大人。”
徐大说道:“不用谢,无故开棺是肯定不行的,但咱们是有理由的!”
“你们村里前几天不是刚死了个娘们吗?开她的去看看!她是被你那个侄子给闷死的,我们要将你侄子交给衙门,这得验尸,现在我们就去验尸!”
王七麟眉开眼笑:徐爷还是机灵。
杨山的表情凝滞了。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谢早了。
徐大给他使了个眼色:“老头你傻吗?这娘们是你们在山里救下的迷途女人,她在村里无亲无故,你就是开了她的墓能怎么着?难道还能有人来找你麻烦?”
杨山嗫嚅道:“草民怕的是她的冤魂来找草民麻烦。”
王七麟对徐大招招手,道:“蜃炭镇秽符!”
徐大掏出来递给他。
王七麟说道:“老杨你放心,本官能亏待你嘛!这符箓你们村里一家一户都有一张,贴上去之后,寻常妖魔鬼怪不敢近你们村!”
“不一般的呢?”杨山倒是很机灵,迅速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
王七麟忍不住笑了:“朋友,不一般的妖魔鬼怪要是盯上你们村,你们祖宗全回来也庇佑不了你们,懂吗?”
“草民主要是担心,你看红梳死的本来就不甘心,咱们要是开了她的墓……”
“你别瞎担心了,她要是能作祟,早就开始作祟了,还能等到咱们开了她的墓之后才动手?”王七麟不耐烦了,“你赶紧的吧,你的同族死后可能都别人扒皮偷骨了!”
杨山咬咬牙又跺了跺脚,他跑到门口扯着嗓子喊了起来,道:“大人呀大人,你们不能冤枉好人,不能冤枉老实人,我那侄子是个傻子,他怎么能杀人?他怎么杀他媳妇?”
“他肯定没有这么做,不信你们去开棺验尸,你们去自己看,红梳一定不是被他杀害的,她就是被鬼祟害死的!”
徐大翻着白眼粗着嗓子喝道:“若是被鬼祟害死,必然尸身不腐、怨气满棺,咱们去开棺看看真相。”
村里氛围,又开始蠢蠢欲动。
谢蛤蟆摆摆手道:“不用这么着急,先睡个觉,距离天亮没两个时辰了,等到天亮咱们带着全村百姓去看看,把大家伙的情绪调动一下。”
王七麟点点头,这样也行。
村里不缺空房间,现在天气炎热也用不着被褥,大家伙随便找张床睡下就好。
早上是白米粥配盐煮笋等咸菜,山里竹笋最是鲜嫩,香喷喷的大米加鲜香的笋片,王七麟吃的很开心。
吃完饭,满村人开始行动了。
得知红梳不是被死而复生的廖玉春所害死,而是被傻丈夫给闷死的,村里自然震动。
又得知听天监要开棺验尸,整个村多半人赶去看热闹。
连山峒是个移民村,村子里都是各地到来的汉人,什么姓氏也有,所以他们祖坟很包容,只要不出大幺蛾子的村里人死后都可以进祖坟。
红梳也不例外,她祖上不在村里,但嫁给了杨家人,所以被葬在祖坟杨家这一片。
夏季天热,山里人不讲究,都是停灵一天然后便下葬,如今坟墓上还是新土。
杨山挥挥手,村里的抬八仙挥舞铁锨将土给挖开,一座棺材露了出来。
徐大和沉一对视一眼,上去将棺材盖给推开了。
他们往里一看,捂着鼻子开始吐唾沫。
杨山着急忙慌的跑过去一看,他两眼顿时直了,往后踉跄几步瘫在地上,一扭头将早上吃的全吐了!
王七麟问徐大道:“里面是什么?”
徐大抹了把鼻子道:“七爷你自己看。”
王七麟笑了:“我还想吃午饭呢,我才不去看。”
沉一心直口快,说道:“阿弥陀佛老惨了,里面是一堆臭了的烂肉啊!”
谢蛤蟆道:“九黎峒够狠,他们连骨头也没放过?”
王七麟问道:“死人骨头能干什么?”
谢蛤蟆抚须说道:“那用途大了,最常见的是做成阴火棒,阴火棒能炼出鬼火,而鬼火属于冷火,能炙烤鬼魂的。”
杨山扭头吐了好一阵,吐的眼睛通红,眼泪鼻涕都在往外流。
他缓过劲来爬起身,扯着脖子咆哮起来:“九黎峒!老子日你祖宗喽!日你仙人板板哟!”
一听这话,正在好奇看热闹的村民吓得纷纷缩脖子:“大爷爷你是不是昏了头?可不敢招惹九黎峒呀!”
“对呀族老,你可别给咱们连山峒惹麻烦!”
“杨家的赶紧把你们家主事人拉走,这可了不得了,他要找事!”
杨山爬起来骂道:“你们这些挨千刀的,你们都是傻子!你们知不知道发生啥事了?日娘的狗日的九黎峒骑在咱们脸上屙屎屙尿呀!他们把咱们抽骨抽髓的给欺负呀!”
“开棺开棺!今年去年的坟都给开了,都给开了!”
村里人傻眼了,抬八仙对视一眼问道:“族老真是疯了?”
王七麟让他们去打开的棺材里看。
八个人上去看了一眼回过头来或者蹲在地上、或者趴在地上,嗷嗷的吐!
杨山悲愤的将九黎峒办的事给说了出来,山里人顶多有些狡猾,他们性子相对来说还是淳朴,起码不敢去杀人,更想不到死掉的人可以被剥皮抽骨。
所以听到杨山的话后他们第一反应都是不信,许多人扪心自问,自己和自家亲人做过最大的恶就是不孝顺爹娘或者占邻家点便宜,这样死后怎么会遭受剥皮抽骨的罪呢?
杨山已经对谢蛤蟆的话深信不疑,他这时候展现出了族老的风骨,从杨家人的坟墓开始挖。
一座座坟茔挖开。
一具具棺材打开。
里面的肉已经烂的差不多了,今年新葬的棺材里头还能有点腐烂臭肉,而去年棺材里的肉已经没了,只剩下一些污秽油脂甚至是尸水遗留在里头。
事实胜于雄辩!
明白真相后村民们崩溃了!
哭天喊地声、咒天骂地声、龈齿弹舌声不绝于耳!
有的在地上打滚,有的以头抢地,有的红着眼抓着石头要去拼命……
总之如谢蛤蟆所说,全村的情绪都调动了。
老百姓对坟墓太看重了,阴宅风水往往比阳宅风水更重要,祖先亡灵的宁静比活人过日子还要重要。
炎黄子孙最重视家庭和血脉,做什么事都喜欢说一声‘祖宗保佑’,结果祖宗变成肉酱了……
往亲情上说,他们至亲死后被人剥皮抽骨、死无全尸,恐怕不能入轮回。
往自私上说,至今入土后遭遇这等下场,那他们祖坟风水肯定变得很差,他们不但得不到祖先保佑,还要受到波及!
更自私一点,他们也会死,他们死后若是也会被这样剥皮抽骨,那还怎么投胎转世?
不管怎么说,九黎峒成了他们眼中的大恶人,而且还是要逼死他们、让他们死后也不得安生的终极邪恶!
有些家室是从十万大山搬来,他们规矩多,更是看重亲情、更是在意这种阴宅风水的事。
这些人掏出匕首往额头划拉了一下子,深刻入骨,鲜血狂涌,半边脸立马全是血:
“九黎峒不灭,我等誓不为人!我等死后不进地府、不入轮回,我等没脸去见死去的亲人啊!”
又有人冲杨山跪下,泪流满面:“族老,九黎峒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他们不给咱们留活路,不对,他们不给咱们留路,连死路也不肯留下呀!”
杨山同样在流眼泪。
族老往往讲究更多,九黎峒倒是一视同仁,所有亡人的皮肤都被剥取、骨头都被抽走,他们杨家也不例外,故而他比其他人还要悲愤绝望。
他挺起腰杆厉声道:“我杨某人自从做了族老,兢兢业业,为国为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我从不敢对着九黎峒大黑峒这些山野凶人大声说话,他们欺负上门,我便忍辱偷生、苟且活命,甚至是唾面自干!”
“可是这九黎峒太过分啊!他们辱我欺我便罢了,竟然能干出挖我们祖坟、毁我们血亲的恶事!”
“诸位同族,这岂有此理!”
悲愤的村民咆哮起来:“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跟他们干了!”
“草他吗老子大不了丢了这条命,这时候丢了命好歹还能进轮回,正常死了让他们给毁尸灭迹,那是连轮回也去不了!”
“找九黎峒山寨!最近的是黎巨塔寨,干他们!跟他们拼命!”
王七麟喝道:“诸位乡亲且放心,九黎峒作恶多端,我听天监绝不会坐视不管!”
“诸位乡亲先冷静,俗话说抓贼拿赃、抓奸成双,咱们要先拿证据,证据到手,我听天监立马向朝廷请大军压境,将这九黎峒一举击破!”
老百姓这会已经气得昏了头,哪管这些?一个个回去拿了长枪快刀就要出山寨去砍人。
王七麟对杨山说道:“先摁住你们的人,然后放飞千目天瞪,让九黎峒的人上门来,这些人肯定知道一些事!”
杨山鼓着大眼泡子嚎叫道:“就是他们干的,用不着证据了,干他们!”
徐大上去给他使劲捋后背:“你先冷静一下,九黎峒什么水平你不清楚?你们贸然上门就是让人爆日的下场,所以这得需要计划!”
王七麟开始安排计划:
“胖四五,你派人立马去锦官城将这件事汇报给唐晏和唐锡,听天监全数调动来侦破此案!”
“你再派人去天赦观找银将青云子道长,将实情汇报给他,让他定夺!”
“给祯王府送信,就说咱们追黎贪山狼追到亡命山涧,发现黎贪山狼毁了刘寿的移谶阵,让他们狗咬狗!”
“还有五鬼,通知五鬼,桓王镇守西南边陲多年,这蜀郡是他的兵源补充地,他麾下多少精兵悍将都是出自蜀郡群山,现在山中百姓被九黎峒挖坟毁尸,他能坐视不管?”
“桓王一定在锦官城内留有军队,让他请示桓王准备调兵进山……”
“什么理由?”马明问道,“七爷,私自调兵乃是军中大忌,桓王性烈如火不假,他知道自己麾下士兵的家眷亲属被人毁了坟墓毁了尸首会愤怒不假,可你让他调兵来助咱们……”
说到这里他猛的一把将腰刀给劈在了石头上,火星四溅:“干他娘!九黎峒死定了!”
沉一问道:“阿弥陀佛,老马你脑子也有毛病了吗?这一惊一乍做什么?”
王七麟帮马明进行了回答:“桓王麾下精兵,有诸多是从山中招募征集所得,士兵战死,他会送还家乡,对不对?羊五弟的四个兄长前些天刚刚被送回来。”
“然后呢?你们说这些为国捐躯的士兵会不会得到九黎峒的敬重?进而免遭他们荼毒?”
沉一说道:“那肯定不会!”
王七麟抱拳向西南方向作揖:“一点没错!这种情况下若桓王没有点表示,那本官真是敬他是一条虫子,还是最软的那一条!”
胖四五恍然大悟,立马找了胖六一等人开始下令。
王七麟又对他说道:“还有,你再安排几个同族去找仡僚猖,告诉仡僚猖,朝廷和听天监一定会对九黎峒出手,让大黑峒全线动员,我要他们与九黎峒准备殊死决战!”
“七爷,你自己去。”谢蛤蟆摇头,“这对大黑峒来说乃是命运之战,之前仡僚猖愿意带领精兵去夺取黎廉十二寨是因为红黑瞳寨刚刚被九黎峒给吃掉了,他们必须得反击,七圣要想能继续团结大黑峒,就必须得报复九黎峒!”
“实际上大黑峒的实力远不如九黎峒,这也是九黎峒敢在山里肆无忌惮的缘故,所以你要想说动大黑峒对九黎峒全线开战,必须得亲自登门,否则他们难以下定决心。”
王七麟明白这道理,说道:“好,先抓九黎峒的人拿证据,然后将能动用的力量都给动用起来,这一次我要从朝廷到山里百姓,拉一个全线去灭了九黎峒!”
谢蛤蟆抚须微笑:“无量天尊,老道说什么来着?要灭九黎峒,或许还得靠七爷!”
王七麟也是侥幸,他抱拳道:“这事多亏道爷见多识广!我没想到事情可以在这个山村里头得到突破,我本来只想来找刘老头留下的控诉祯王罪孽的一些记录,没想到竟然发现了这样一件大事!”
事情发展到现在,确确实实出乎他的预料,这完全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他的计划是进入村里耗费一番精力后发现刘老头留下的记录,然后离开,继续想办法去查祯王。
结果他们进村后先是查清一桩新娘暴毙的诡案,通过此案得知九黎峒与各个山村有密切联系,而且会从各村收集人去用火牛蔓囚笼收集亡人怨魂。
通过这案子王七麟获得村里族老的敬畏。
接着他去找刘老头石屋的时候,又发现村里有不孝之事,用小手段诱使不孝子去尽孝道。
在他看来这是小事,可在村里族老看来这是他很厉害,进而赢得了族老的信任。
族老最终愿意将他们与九黎峒联系所用工具展示出来,谢蛤蟆认出这工具的邪气,从而找到了一个可以联合各方势力围攻九黎峒的爆破点!
这件事真是一环扣一环,缺失任何一环都不行。
王七麟回忆着短短一天内发生的事,实在忍不住对着清澈的苍穹发出了源自心底的呼喊:“老天爹爹,我是不是你最爱的崽?你不要藏着掖着了,就把真相告诉我吧!”
606.钓鱼九黎峒
王七麟点燃千目天瞪中的灯芯,这灯芯色泽漆黑,仔细看是一根根细如发丝的黑线扭在一起所成。
其实它们就是黑发。
谢蛤蟆说这是用横死之人的脑后发绞成,因为寻常来说脑后发不见阳光,这又叫阴发,乃是全身上下阴气最重的地方。
听到他的介绍,喷口好奇的问道:“人身上阴气最重的毛是脑后的头发吗?那我一直以来误会了。”
徐大嘿嘿笑道:“大爷也误会了,大爷以为鸟毛最阴呢。”
“你误会个屁,”王七麟嘲笑他,“你个遛鸟侠,你长了个乌鸦,为什么是乌鸦?还不是被阳光晒黑的,这样怎么可能会阴?”
吞口听着他们两人的话懵了,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最阴的毛不应该是鼻毛吗?鼻毛是终年不见阳光的呀!”
徐大和王七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沉默。
大家伙一起用诡异的眼神看他们。
王七麟对徐大说道:“徐爷,说点啥?”
徐大说道:“那个,咳咳,许多人以为我们儒家先贤祖师爷孔夫子在《孝经·开宗明义章》中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也,孝之始也’,然后解读为‘我们身上的毛毛、肉肉都是父母给予的,不能轻易损伤和毁弃,这是最基本的孝道’,实际上这是错误解读。”
“孔夫子说这句话是告诉人们,我们的身体是父母给的,要爱护身体,包括毛发、肌肤都要爱护,不能随意伤害它们。”
“他这是告诫老百姓们,别去自残、别去自虐,不要纹身刺青也不要去搞刺激性活动,要好好过日子……”
“阿弥陀佛,这个我们都知道,你说这个干什么?”沉一纳闷的问道。
徐大讪笑道:“不能吧?你没有文化,能知道这个?”
沉一冷笑道:“阿弥陀佛,你真是后眼看人把人看扁了!喷僧的头发哪里去了?还不是被师傅剃掉了!这话师傅就给喷僧解读过,还有去年过年之前,七爷和黑豆就被剃了头!”
黑豆骄傲的说道:“还是被剃了光头。”
他摸了摸自己的冲天辫,四周还是光的。
王七麟讪笑道:“哎呀你们可真有文化,原来这句话是这么解读呀,我就一直不知道。”
“七爷你连这都不知道?”胖五一满脸失望之色,“我也知道呀。”
“你想想原因很简单,孔夫子一直致力于推动你们人族文明的进步,让老百姓讲文明,这样如果不能剃头发剃胡须,那老百姓吃饭干活怎么办?个个顶着大胡子、拖拉着大辫子?”
王七麟钦佩的点头:“胖仔你懂的真多。”
好歹把话题糊弄过去了!
结果徐大偷偷对他说道:“七爷,大爷以后得隔着你远点,老话说的好,近朱者赤近你者骚,你看大爷本来挺好挺单纯一个小青年,愣是被你给带歪了。”
王七麟被他的倒打一耙给气歪了鼻子:“徐爷你可真不要脸,那行,你挺好挺单纯,我挺坏挺骚气,那你怎么没把我给带的往好里发展?还不是因为你本身就是个骚人!”
徐大琢磨了一下,反驳道:“你懂个屁,老话说的好,由纯入骚易,由骚入纯难!自古以来由单纯变骚气最容易,变得骚气以后再变得单纯,那就很难了——总之全怪你。”
要不是考虑到两人感情很深,王七麟这会已经想要捶死他了!
他最后无奈的扭头,说道:“行行行,你真的行,只要不谈正事那你是老母猪带胸罩,一套又一套。”
千目天瞪逐渐飞升,一只只眼皮在气流带动下张开,露出一颗颗黑洞洞的眼睛,往外散发出绿油油的光。
谢蛤蟆介绍道:“这灯真是邪,它燃烧所用油脂你们知道是什么油吗?”
“人油!”这点大家都能猜到。
谢蛤蟆低声道:“不是普通的人油——算了,这些罪大恶极的东西,你们不听也罢。”
王七麟仰头看。
千目天瞪果然厉害,这东西里面藏着个不知道是怨鬼还是冤魂的东西,大白天的阳光炽烈,它却能钻出来,从灯笼中冒出,狰狞着面容、扭曲着躯体往外钻。
但无论如何也钻不出来。
于是它嘴巴大张,发出无声的嚎叫。
或者只是在他们听来是无声,另有其他法子可以听到声音。
杨山是寻常人,不光听不见声音也看不到被困在灯笼里痛苦挣扎的怨鬼。
他阴沉着脸说道:“大人耐心等候一下吧,这灯笼飞起后九黎峒才会有人来,估计他们所在的山寨隔着我们这里很远,起码得半夜才能到。”
王七麟问道:“上次他们来到你们村子,就是带走了蒋吉福的妻子?”
提到这个话题杨山顿时萎靡,他显然回忆起了一段恐怖往事,提到九黎峒的愤恨一下子没了,只剩下恐惧感。
徐大冷笑道:“真没种,你家里人都让人家给剥皮抽骨了,现在你对付起他们来,还感到犹豫?”
杨山争辩道:“草民这不是犹豫,草民跟诸位大人不一样……”
“你们的血亲不光被剥皮抽骨,还被烤走了人油,特别是妇女,它们尸首受到了你绝不愿意知道的凌辱!”谢蛤蟆淡淡的说道。
杨山能想象到女人所受到的凌辱,他眼珠子立马变成了红眼泡子:“他们来了四个人,带着个拳头那么大的藤蔓干球,可是这球放入水里后却能逐渐的变大。”
“然后他们将蒋吉福妻子给塞了进去,放到火上烤了起来,那太吓人了!蒋吉福被吓晕了过去,草民想给她求情来着,可是可是……”
他咬咬牙说出实情:“诸位大人见笑了,草民随后也被吓晕了,所以最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草民不知道,只知道醒来后他们离开了,留下了这个新的天灯和一堆灰烬!”
“草民和蒋吉福收拾了那些灰烬,然后从中发现了一个金牙和一只金戒指,那都是蒋氏的东西,所以我们才知道,这灰烬就是蒋氏的骨灰骨渣呀!”
听到这里王七麟等人就明白了,谢蛤蟆之前说的一点没问题,九黎峒在收集怨魂,他们以火牛蔓制作了一个阴器,进而去残酷的制作千阴锁。
谢蛤蟆又给他们讲解千阴锁,说这东西是很厉害的法宝,类似上古传说的诛仙阵,它是一个千阴大阵,将人困于其中后能让人面目全非、性情大变,进而被锁在其中,永世沉沦!
但具体这大阵是怎么布置什么样子,他也不清楚,他只是当年听说过这种事,自己并没有亲身经历。
谢蛤蟆感叹道:“咱们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他们没有炼出这千阴锁,否则可就麻烦了。”
“很可怕吗?”王七麟问道。
谢蛤蟆谨慎的说道:“无量天尊,老道行走江湖,关于千阴锁的传闻只听过两次,这两次都被人给破了!”
一行人笑了起来,原来这阵是个垃圾!
“破阵两个人,一个叫孙禅师,他曾经在西域传道遭遇千阴锁,以一己之力大破此阵,进而扬名西域。”谢蛤蟆继续说道。
“还有一个与沉一有些关系,是无风长老!当时无风长老修成了罗汉金身,本来是要去找——找我道家一位师兄论道,结果碰到有人以千阴锁肆虐东海之滨。”
“无风长老大怒之下以不破金身入阵,虽然破了这大阵,却也金身碎裂不得不回归山门休养。”
听着他的话沉一骄傲的光头发光,他可惜没有尾巴,否则一定要摇尾巴了:
“听到没有听到没有?阿弥陀佛,喷僧师傅老厉害了——等等,牛鼻子你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是前年的事吗?喷僧的师傅是前年秋天才修成金身罗汉!”
谢蛤蟆扫了他一眼说道:“无量天尊,你懂个屁!他那是重铸了金身,实际上在你还穿开裆裤的时候他便修出了罗汉金身!”
“不过他修出金身后未能扬名天下,刚准备去我道门耍威风,结果半路遇到了千阴锁大阵,金身破碎,只好又跑回山门重铸金身了!”
沉一恍然的摸了摸光头:“阿弥陀佛,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喷僧有时候问老和尚在做什么,老和尚就说他在缝缝补补,喷僧当时还以为他接了山下浆洗衣裳缝补被褥的活呢!”
“你可真是个傻子,真是一点不懂人情世故,”徐大嘲笑他,“你师傅那么牛逼的一个人,他能干浆洗衣裳缝补被褥的活?”
沉一鄙夷的说道:“你却只是个喷子,真是一点不懂我师傅,你以为他没干过这些活吗?那些年我们没钱了化缘又化不到,我师傅啥活都干,他还带喷僧去卖艺耍过大胸碎大石!”
“胸口碎大石这种没技术含量的活你们也玩?还有人看?”白猿公鄙视他们,“猿爷我当年横行江湖,玩的都是吞剑的把戏!”
沉一轻蔑的看着他说道:“你懂个屁!喷僧是用脑袋碎大石!”
“那还叫胸口碎大石?”吞口问道。
“是大胸碎大石,”沉一忧伤的说道:“当年行走江湖的时候喷僧有个艺名,叫大胸。”
本来沉浸在对千阴锁忌惮之中的众人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
巫巫笑的很羡慕。
王七麟却是疑惑:“你师傅怎么会给你起这样的艺名?”
沉一唉声叹气的说道:“我们用其他名字表演全身碎大石没有用,阿弥陀佛他奶奶,后来换成大胸碎大石的表演名称,一下子就人满为患!”
王七麟说道:“那你们这不是标题党吗?这不是欺诈消费者吗?”
一群人满脸懵逼。
王七麟解释道:“就是你们在骗人呀……”
“那骗人了?”沉一争辩,“喷僧就叫大胸啊,也是喷僧在碎大石啊!”
王七麟说道:“可是看你们表演的人不会听你们解释的……”
“他们打不过我们师徒俩。”沉一笑了起来。
“他们可以不给钱!”
“啥?我师傅是整了个塞外大帐篷在里面表演呢,得掏钱买票进入!”
王七麟服了:“无风长老可真会整活!”
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是等待。
村子里头开始厉兵秣马。
连山峒不如九黎峒和大黑峒厉害,可是终究是一个有着上千户人家的大村。
对于山村来说,这已经是超级大村了,这也是他们能屹立至今没被抢掠的原因。
山里人彪悍,千户人家千户兵,男人都是猎手都是战士。
夜晚,天公作美,阴云遍布。
杨山抬头看着天色喃喃道:“会下雨吗?该下雨了,今年天气很古怪,山里头挺多雨水,可我们村子周边却没有降雨!”
说到这里他又勃然大怒:“肯定是九黎峒作怪!王大人你说他们是不是在养旱魃?”
王七麟说道:“等咱们干掉他们后去看看就知道了。”
杨山重重点头,像是给他们下保证书又像是在给自己增加信心,喃喃道:“一定要攻破九黎峒!一定要让这些穷凶极恶的罪魁祸首伏诛!”
他正在念叨,山中有虎啸声响起:“嗷呜!”
虎啸山林,威猛霸道。
村里的狗子立马夹紧了尾巴。
八喵却傲然挺立在一块巨石上,它仰头抖尾,有火光从旁边照耀,巨石上出现一个庞大的阴影:一头猛虎在仰头抖尾!
九黎峒人的表现很彪悍,他们是骑着猛虎来的。
来的人不多,一共两个,胯下则是两头猛虎。
当前一头斑斓猛虎冲到了山脚下后再度咆哮,杨山脸上堆笑走下去。
虎上满脸刺青的汉子冷冷的说道:“杨村长,又有人要处理了?”
杨山冷笑道:“这次要处理的可不是一个,而是一批!所以你们就来了两个人吗?上次还是四个人呢?”
那汉子回头往后看了一眼,王七麟注意到这个细节,就对辰微月和白猿公点了点头。
他们俩一个擅长夜战一个擅长山林战,最适合去偷袭。
大汉阴沉着脸说道:“处理一批人?怎么回事?你们抓了一批过往行脚商人?”
杨山摇头道:“山里头的规矩,不伤行商,我们连山峒最守规矩,怎么可能抓过往的行脚商人?”
“我们是抓了一伙朝廷来的官员,他们自称是听天监的人,行为很乖张,于是被老头子用迷药给一起迷倒了,老头子听说九黎峒尊贵的峒主们正要对付听天监,所以就放飞了你们留下的天灯……”
大汉面色顿时大喜,下意识的回头并且要开口说话。
他的同伴抢先开口:“你从哪里知道我们的峒主要对付听天监?另外,以往你们汉人都把我们的灯叫做孔明灯,这次怎么叫做……”
“剑出!开干!”
金翅鸟御剑出现在大汉跟前,剑尖闪过一道寒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向他胸口!
大汉有修为但不是顶尖高手,而如今能挡住王七麟偷袭这第一剑的必须得是顶尖高手,普通高手可不够看!
开门剑瞬间凿在他胸膛上,他惨叫一声被轰的从老虎身上倒飞出去,老虎吓得一激灵,耳朵变成飞机耳,顾不上耍威风夹着尾巴就跑!
空气门打开,其他五把剑飞出。
王七麟有信心一招之下将这大汉给捅死——将开门剑换成听雷神剑将绝杀,可惜换不得。
小阿修罗御剑首当其冲,对着旁边大汉劈出,大汉反应过来,挥手抽出一把短斧一把快刀对左右乱劈。
空中顿时全是刀光斧影!
他脸上的刺青则浮动起来,有恶鬼从中钻出,仰头向着月光发出凄厉怨毒的嚎叫。
一道金光落下,徐大厉声道:“七爷收剑,让大爷去会会他!”
后头山林里轰鸣声再起,辰微月落入其中挥拳劈出,一道长拳砸出长龙出海般的威风,两边十几棵树木倒卷飞起,草叶木屑四处溅射,打的一个汉子从老虎背上跳下往外跑。
还有一个汉子一拍胯下猛虎的脑袋从旁边跑出,猛虎那庞大的身躯在山林里灵活的跳跃,一把长剑从前头划破夜色刺出:“哪里走!”
大汉知道情况不妙,他没有硬扛而是借树木掩护驾虎转向,发挥猛虎能在山林中如履平地的优势想跑。
结果剑光闪耀,旁边那人一路追踪,矫健的身躯在山石上、树木上飞窜,猛虎不管是加速还是拐弯都甩不掉他!
见此大汉心里一沉:他们被高手埋伏了!
第一个被开门剑劈落大汉的胯下猛虎想要跑路,它见没人注意自己,缩着脑袋、收拢耳朵离开山路悄悄地跑。
然后一只黑漆漆的小猫咪出现在它面前。
小猫咪站起来,前爪拉开就是个拳架。
猛虎愣了愣,果断越过小猫咪继续跑路:它心里深感遗憾,如果不是当前形势紧急,它一定停下脚步吃个零食,特别是这个零食还会摆架势,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而且这个零食很懂事,主动送到它嘴边……
它还在遗憾,然后后腿剧痛!
剧痛之下,后腿再不能发力,于是奔跑中的猛虎就跟爆了胎的快车一样,踉跄着撞向旁边。
它痛苦的回头看,后腿那粗大到堪比门柱的腿骨弯曲了……
王七麟站在山上遥望这一幕,忍不住想到了梦里看到的一个情景:有一个叫大众的汽车去做测试,然后A柱就弯成了这个B样。
猛虎甩了甩后腿,坚强的用三条腿撑着身躯继续跑路,跑着跑着后腿再度剧痛!
它另一条后腿也断了!
它痛苦的咆哮着回头,看到零食再度出现,摇晃着尾巴不怀好意的对着它拉开架势:在下盯裆猫……
在猛虎惊恐欲绝的目光中,零食跳起来挥爪在它裆下挠了一把!
那一夜,虎啸声格外的阴柔。
四个人都不算什么高手,连人带老虎被抓了上来。
马明上去给他们搜身,从一个盒子里搜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绿色藤蔓球。
王七麟拿到球,感觉入手冰冷,像是握着个冰块。
另外这球也很沉,比铁球石球还要沉重。
谢蛤蟆看后点点头道:“无量天尊,就是这东西!”
王七麟也对马明等人点点头:“拷问他们,问问他们九黎峒收集怨魂到底想搞什么鬼。”
607.铁杆盟友
他找了个水潭,将小竹球扔入其中。
小竹球跟海绵一样开始吸水,吸水之后便逐渐的膨胀。
一座竹笼出现了。
原本干枯的纤细藤蔓吸水后神奇的翻绿,而且膨胀开来变粗变硬了,好像生命在逆转。
王七麟看得啧啧称奇,他将竹笼拉上来,竹笼也变得更是沉重了。
谢蛤蟆抚须笑道:“无量天尊,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七爷你还是见识太少。”
王七麟摇摇头道:“我的见识可不少,咱们九洲内外,恐怕没有人见识比我更多!”
谢蛤蟆哈哈大笑:“七爷你吹牛逼时候的样子可真认真。”
其他人纷纷点头,胖五一赞叹道:“七爷就连吹牛逼时候的样子都很帅。”
王七麟冷笑一声,说道:“我见识过钢铁大船入海,不用人来操纵就能滑翔!而且它有足足一万万斤的重量!”
“我见识过有人造的铁棒锤可以喷火飞翔,它能飞出一万万尺的距离!”
“我还见识过有人造出巴掌大小的玩意儿,能隔着一万万尺通话,能看到一万万尺外的场景!”
听着他说出一样样东西,谢蛤蟆嘴巴渐渐张开:“无量天尊,七爷,你这些都是在哪里见识到的?”
王七麟咳嗽一声说道:“虽然是在梦中,但是……”
众人笑了起来。
胖五一再次重复:“七爷,你吹牛逼时候的样子真帅啊。”
“但这是真的!”王七麟对他们说道,“我在梦里见过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喷僧也见到过呀,二喷子在梦里还见到过仙女哭着喊着要嫁给他呢。”沉一说道。
徐小大摇头道:“我哥的性子我清楚,他绝不会梦见仙女倒追他,应当是梦见仙女哭着喊着要给他生娃娃。”
徐大骂道:“狗日的怎么都这么嘴贱?大爷——嘿,你们一个个的年纪不大,还挺会揣测人心。”
竹笼最终是直径约有人肩膀高的球形,王七麟定睛看去,看到上面有极淡薄的黑雾萦绕。
这些黑雾如蛇一样,缠绕在竹笼的藤蔓条上拼命扭曲,很诡谲。
这是怨气!
人死之前遗留的怨气!
那么这火牛蔓笼便是一件很厉害的阴器,寻常人被放入其中后不会挣扎,他们会直接被怨气给迷惑住!
王七麟又把火牛蔓笼架到火焰上烘烤,不见有水冒出,这颇大的竹笼慢慢的收缩了起来。
谢蛤蟆往里扔了一块石头。
火焰炙烤,藤蔓收紧,最终在嘎嘣嘎嘣的声响中,这石头被勒成了碎块,但没有掉落下来,因为藤蔓编织的很紧密,石头被勒碎后所化成的石块依然大于缝隙。
最终它们被勒成了石粉,这时候才遗漏出来。
夜风一吹,石粉翻飞。
王七麟惊叹道:“好结实的笼子,好恐怖的力道!”
他将小球收了起来,准备让造化炉炼炼看,试试能炼出什么法宝来。
不过造化炉又没有炉火了。
之前收集到的火焰虽多,可是五道红色火焰会被炼成青色烈焰,十道青色烈焰能被炼化出黑色神火,他所残留的火焰全被炼成了一条黑色神火。
现在这条黑色神火就在炼他从黎贪山狼身上得到的那些毒针和他从仡僚猖手中换到的那一瓶虿露,二合一,加量不加价,一道神火炼就。
这波他赚了。
造化炉还没有将它炼完,此时炉子上有个好像蜂巢一样的东西在转悠。
王七麟估计它最终会炼出个蜂巢。
这样他就忍不住的奇怪了,黑色神火炼出过两样东西,一样是天王轮回钟一样是道法船,这俩东西都霸道无比,那照此来看这蜂巢也会很厉害。
可是一个蜂巢能有什么厉害的?!
但考虑到虿露的霸道性,这玩意儿是二合一炼成,那应该未来可期。
马明带着消息回来,说道:“七爷,这四个人是九黎峒的外执事,他们的任务便是带着水火笼——就是被你拿走的那小球——去抓人放入里面烤炙。”
“至于九黎峒要用这东西干什么他们并不清楚,他们只是办事的,并没有接触到九黎峒的核心机密。”
王七麟点点头问道:“棺材里的尸首呢?”
马明说道:“如您猜测的那样,就是九黎峒干的,不过与他们外执事无关,他们还有一些人叫敛殖士,是这些人在四处盗墓。”
王七麟打了个响指说道:“很好,证据确凿,带上他们四个,咱们明天出发去找仡僚猖!”
九黎峒和大黑峒水火不容,双方之间的大战已经拉开帷幕。
黎廉十二寨的位置就是在两族地盘交界处,本来便是冲突的前线区域,如今大黑峒占领山寨,自然会将这寨子当做钉子给插了下去。
大黑峒各族往前线拼命调兵遣将,已经拿下了从本族地盘一直延续到黎廉十二寨的山岭。
这是一条线路,占地不多,但用处很大:
就像是往九黎峒的地盘里插了一刀!
九黎峒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这样的亏,他们也动员起来,王七麟离开两三天,激战就有两三场!
他们一路赶来,看到漫山遍野都有尸骸!
一行人大概的扫视过战场,然后对视一眼均有欢喜之色:“大黑峒战绩不错!”
山上山下、林里林外的尸首多数是面有刺青或者身上有刺青,这是九黎峒人的打扮。
九黎峒出动了大军包围了黎廉十二寨,但并没有攻下山寨,几处山坳里驻扎有雄兵,处处设卡,明桩暗哨众多!
马明在外围山顶俯瞰过战场形势后便说道:“九黎峒在围点打援!他们的目标根本不是黎廉十二寨,而是来救援寨中主力的大黑峒援军!”
九黎峒人员虽多,却也不能给将山野全给包围住,青凫在山中行进如履平地,他们不必找山路,在山里几个突刺就穿过了九黎峒的封锁圈看到了黎廉十二寨。
看到黎廉十二寨的时候,他们沉默下来。
马明阴沉着脸说道:“筑京观!”
京观,军中为炫耀武功,聚集敌尸、不封土而成的高冢!
他们看到的是在黎廉十二寨临近的山顶上堆积着诸多尸首,这些尸首一具具的摞在一起,从底下往上摞,就像用石头堆金字塔,最终出现的就是个尸首金字塔。
这是战争中极其残暴的场景,代表的将是种族之间不死不休的血仇!
这是历朝历代大军炫耀军功的最血腥、最恐怖的方式!
早在晋楚争霸时期,两国血战多年,最终具有决定性意义的邲之战结束,楚国大胜,当时楚国的将领潘党就提议修建京观,所谓:“筑武军而收晋尸,以为京观”,目的是“克敌必示子孙,以无忘武功”。
但是楚王拒绝了这一提议,他斥责说这一招过于阴狠,自己可以用对手也能用,一旦双方都开始用,那战争的残暴性就难以控制了。
到了战国时期,多个国家积累世代血仇,京观终成。
起初是燕国复仇齐国之战成功,取得巨大胜利的燕国军队在境内修建了大量的京观——他们当时敢这么干的主要原因是齐国被打的基本上只剩下个空壳子,他们不怕齐国以同样手段来报复。
当时这种手段遭到了诸侯国的鄙视,后来中原诸国很少筑京观来展现武功。
到了前朝就不一样了,蒙元之残暴,尤胜过暴秦,他们的武将很喜欢使用这样的手段,他们却不是以此来展现武功,而是单纯喜欢残暴血腥的手段,用这样的手段来震慑对手。
正所谓玩火者必死于火焚,前朝的残暴最终逼的百姓忍无可忍的四处起义,义军有样学样,只要斩杀了蒙元军队,也会筑京观来威慑蒙元人。
一直到现在,本朝大军北伐蒙元后会在塞外各地留下京观,反而被认为是暴虐霸道的桓王在西南从不玩这一套,他领兵每破西南蛮夷国的都城,都会允许当地人收敛士兵尸首。
所以在西南山里,筑京观这种残暴的事还是很罕见的,九黎峒想用这样的手段来震慑大黑峒却只会适得其反。
起码王七麟看到后便更讨厌他们了。
现在他们也知道了一路走来为什么会看不到大黑峒战死者的尸首,原来都被收集起来用以威慑仡僚猖所带领的大黑峒精锐了。
王七麟挥手,青凫一溜烟奔向山寨。
山寨四周的山石全是黑色,大夏天的温度奇高,这是被火焚烧的结果。
他们先用冥鸦进行了通信,守卫山寨的大黑峒精兵看到他们到来便打开了寨门。
这时候临近山峰上有一条威猛大汉龙行虎步而至,他一边从山上冲出一边厉声吼道:“听天监要插手我们两峒之争吗?听天监要与大黑峒苟且吗?那可别管我九黎峒对你们手下无情!”
大汉身高八尺,肩宽如牛,魁梧彪悍的不像个人!
黎贪山狼!
王七麟看到他现身,想了想给谢蛤蟆使了个眼色,喝道:“道爷,给本官斩了他!”
谢蛤蟆一甩袖子如苍鹰搏兔,腾空而起又冲黎贪山狼扑下。
黎贪山狼怪叫一声化为两道身影,一道挥爪无数、一道驾驭凶残恶鬼应战!
谢蛤蟆速度极快,风一样围着黎贪山狼转圈,黎贪山狼两道身影背对背与他交锋,就像两团龙卷风在撞击一样!
最终还是谢蛤蟆棋高一着,黎贪山狼驾驭的恶鬼被撕碎,一道身影打的模模糊糊,另一道身影摇摇欲坠。
山上飞起一道火影,大团烈焰落地力劈谢蛤蟆,所落之处火势冲天,烧的石头都融化开来!
谢蛤蟆往后退,火焰人追上,这时候谢蛤蟆甩手扔出一张符箓,符箓裂开,一片阴云当空而落,化作大片雪花笼罩火焰人。
火焰人往里跑这阴云便追着他去哪里,呼啸的雪花似乎对火焰有异乎寻常的克制力,最终火焰人也只好退了回去。
谢蛤蟆回到山寨,他对王七麟点点头,两人交换了个眼色。
浑身披挂藤甲的仡僚猖快步走来,拱手道:“老朽见过王大人、见过诸位大人!”
王七麟看了看他身后问道:“七圣只有你自己在这里?”
仡僚猖微微一笑,道:“老朽自己也能守住这寨子,现在危险的却不是这山寨,而是我们大黑峒其他寨子,九黎峒最喜欢声东击西,他们的主力恐怕在偷袭我们后方的寨子。”
王七麟说道:“那凭借你们大黑峒,能打得过九黎峒么?”
仡僚猖平静的说道:“不论能不能打得过,都要与他们打!”
王七麟问道:“若是四方群山的山村山寨都对九黎峒出手呢?”
仡僚猖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九黎峒虽然人多势众,却不可能是群山众多村寨的对手。但这些村寨不会对他们动手的,因为九黎峒一直以来对其他村寨采取怀柔政策,只有对我们大黑峒这个最强之敌进行铁血征服。”
王七麟点点头说道:“算是远交近攻战略的变种,九黎峒有战略大师啊。”
寻常村寨团结起来拥有能覆灭九黎峒或者大黑峒的武力,可是他们不可能团结的起来,因为没必要,九黎峒又没有攻讦他们。
这就是眼光问题,九黎峒图谋甚大,起码从历史上来说,他们有心征服蜀郡群山。
但他们在历朝历代饱受朝廷打击,一直未能实现这等雄心壮志,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先征服大黑峒这个最强敌人,只要大黑峒覆灭,其他村寨都是散沙,很好收拾。
他将这些想法告诉仡僚猖,问道:“你们没有将这个道理告诉其他村寨的头人吗?”
仡僚猖无奈的说道:“说过,可是没有用。曾经也有村寨反抗九黎峒,结果被九黎峒屠杀的干干净净!但对于没有招惹过他们的村寨,九黎峒对他们堪称秋毫无犯,所以……”
“秋毫无犯个屁。”王七麟打断他的话笑了,“九黎峒把他们祖坟都给挖了!”
仡僚猖吃惊的站起来问道:“什么意思?”
王七麟将连山峒的发现告诉仡僚猖。
仡僚猖听完后一张黑脸竟然冒出了油光,他喘息急促的问道:“当真?!”
王七麟说道:“我们抓了他们四个所谓的‘外执事’,他们还有‘敛殖士’,盗挖祖坟这种事就是‘敛殖士’干的。”
“本官把外执事带过来了,他们知道一点内情,你们可以亲自审讯他们去得到结果,另外你们想办法让这些村寨挖开坟墓去看看,这样结果更直接!”
仡僚猖手往桌子上一掐,一块木头碎裂在他手中。
“竟有!这样的!好事!!”
激动的他胡子乱颤,话都连贯不起来了!
王七麟问道:“你们大黑峒是这片群山最早的主人之一,应当与各个村寨都有些联系吧?那也应当能说动他们开祖坟看看情况,是吧?”
仡僚猖目光狂热,叫道:“我们大黑峒口碑一向良好,做人做事都对得住良心,王大人且放心,要说动各村寨对付九黎峒,这做不到!”
“可是说动他们开棺去看看同族亡人的安危,这绝对没有问题!”
王七麟点头道:“本官估计这事也很简单,你们只要通知关系最好的几个村子开棺看看情况即可,他们自然会把事情传出去!”
仡僚猖重重的点头,他忍不住抓住王七麟的肩膀急速的说道:“王大人,我大黑峒能与您观风卫结成同盟,真乃是幸事!”
“我仡僚猖能与您共同作战,更是此生大幸!”
“若是此事为真,大黑峒此后经年将是观风卫在蜀郡最铁杆的盟友!”
“我仡僚猖,更是愿意以王大人您马首是瞻!”
“此番话,仡僚猖以仡僚寨历代先祖名义所许下,若有违背,愿苍天诛我仡僚寨!”
谢蛤蟆说道:“无量天尊,王大人能给你们带来的消息还不只是这一点,外面的人让我们给你们送一条消息——”
“明日凌晨,天亮伊始,黎贪、黎巨、黎禄、黎文、黎廉、黎武、黎破七峒会对交锋线发起主攻;黎廉十二寨下有隐秘地道,他们会通过地道进寨!”
这自然是冒充黎贪山狼那人传给谢蛤蟆的消息。
王七麟等人知道黎贪山狼身份,所以之前当他出现并且主动出战,王七麟和谢蛤蟆就都猜到了他应当是有消息要传递,这才是谢蛤蟆会去迎击的原因。
仡僚猖听到这话忍不住皱眉:“有地道?不可能,老朽以地狼查询过这山寨地下,绝对没有地道!”
王七麟问道:“你们地狼信得过?”
地狼也是山海经内奇兽,天生通晓五行之土遁,可在地下随意穿行,乃是盗墓贼最喜欢的宠兽。
仡僚猖说道:“此地狼乃是老朽一手养大,它自然是信得过。”
说完他扶着桌子坐下,陷入沉思:“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还有条地道未能发现?”
“老朽防着这一点了,所以进入山寨后,立马将它全面给盘查了一圈,确实发现了一些漏洞,可是没有找到地道……”
王七麟想了想,说道:“可惜阿黄不在这里,否则让阿黄钻到地下去找,或许能找到地道位置。”
仡僚猖听到这话期盼的问道:“这阿黄是什么灵兽?是一条大黄狗吗?”
王七麟笑道:“不是,是本官一位好友,精通五行遁术。”
旁边一名壮硕的汉子摇头:“人的五行遁术,无论如何比不上灵兽的天生术法,若是大人了解地狼的本领,那应当能知道以地狼之能也找不到地下有通道,那就说明这地下没有通道。”
谢蛤蟆说道:“无量天尊,外头的人还留下了一道口信——此消息为准!”
仡僚猖皱眉道:“那就是这寨子地下确实还有一条通道了!”
王七麟忽然说道:“等等,如果这寨子下有一条很隐秘的通道,那这寨子的人应当能找到吧?他们不可能不知情吧?”
仡僚猖明白他的意思,但不接话,而是皱眉叹气装作很惆怅的样子。
王七麟面色一沉:“黎廉十二寨的人呢?全让你们给宰了?”
仡僚猖身后的汉子摆手道:“没有,全交换俘虏了!唉,失算了,应该留下几个头脑人物押在手里的。”
王七麟忍不住翻白眼:蠢!难怪你们斗不过九黎峒!
608.王大人的战略
怎么防备这未知的地道,大厅陷入沉默,众人都陷入沉思。
王七麟看谢蛤蟆,谢蛤蟆苦笑着摇头。
这种事的可能性太多了,他也不知道黎廉十二寨是在哪里藏了一条通道。
仡僚猖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勉强笑道:“王大人与诸位大人不必担心,你们汉人有句话说的好,兵来将挡,水来土埋。让九黎峒来增兵便是,难道我们还怕他们?”
王七麟说道:“我们汉人中有一位伟人说过一句话,叫做在战略上藐视敌人,但在战术上要重视敌人!”
“九黎峒既然选择以地道突击,自然是要毕其功于一役,一次性拿下寨子,杀光你们。”
“所以,你们防不住!”
看着他摇头的样子,大黑峒一方的人都有些愤怒。
先前说话那大汉喝道:“王大人,你们汉人中还有一位伟人说过一句话,叫临阵乱我军心者,当……”
“闭嘴!”仡僚猖面色阴沉的打断他的话,“王大人乃当世青年俊杰,他既然提起这个话题,自然是已经想好了对策,听他继续说。”
王七麟说道:“本官确实已经有了对策,九黎峒围寨,不惜筑京观以打击你们战斗信念和士气,你们大黑峒的精兵与他们交手未能取得优势,九黎峒摆明要将你们围死在这里,对吧?”
仡僚猖一行人沉默。
王七麟说道:“本官已经告诉你们一个惊天秘闻,可以号召群山村寨一起反九黎峒的秘闻,所以你们当前要做的不是与他们争夺一村一寨,而是要消灭他们!”
“再告诉你们一句兵家金典,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说到这句话王七麟站起来往外面指去:“别管他们有什么阴谋诡计,寨中人员三更做饭五更开拔,黎明之前,猛攻他们山头!杀出去!”
“立马对你们前线的同族发出信号,午夜之后反击,全线来配合!”
“九黎峒要在黎明时分发起主攻,那他们午夜的时候肯定要歇息,歇息好后才能全力一战!”
“所以这座寨子不要了,你们大黑峒是玩毒虫的行家,留下毒虫蛊虫,九黎峒肯定会进来精兵,埋伏他们一手,闷声发大财!”
“放弃这座寨子,转回大黑峒,兵力防御九黎峒趁机来袭、精力用来号召群山村寨开祖坟去验尸,到时候你们大黑峒立下重誓来对抗九黎峒,趁着这些村寨百姓在气头上的时候,引爆他们情绪,将大黑峒转为对抗九黎峒的核心和主力!”
“本官会去帮你们联络桓王麾下兵将,要求桓王进山剿贼!你们到时候官民兵合一路,绝对能打九黎峒一个伤筋动骨!”
“而且你们大黑峒在九黎峒里已经安插了两颗重要钉子,将计划透露给他们,你们互相配合去收拾九黎峒的高层,想办法让他们两人最后统领九黎峒!”
“一旦事成,九黎峒必然只能离开群山另寻他处,否则他们就要亡族灭种!”
王七麟将这番话说完,大厅里头鸦雀无声,都在吃惊的看向他。
短暂的沉默之后,仡僚猖立马跳了起来,他激动的满脸皱纹乱哆嗦:“王大人真是天生奇才!真是天生的战场神将!说的好、说的好,就应当如此!”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王七麟给出的战略方向没毛病,一旦目标完成,那战果可就丰富了。
正如他说的一样,这是可以将九黎峒斩草除根的战略。
大黑峒其他人纷纷拜服行礼:“王大人是高人,真是太厉害了!”
“若是此计完成,那群山将归于数百年未曾有过的宁静和平,我等届时当为王大人立生祠!”
“大人请受在下一拜,大人这是给我们所有部族谋取活路!”
徐大拍拍王七麟肩膀冲他挤眉弄眼:“七爷可真有你的,看来多读书还是有用。”
王七麟点点头,他后悔梦里没有多读书,相比梦里那群人的政治斗争手段和战场战术交锋方式,他感觉新汉和以往历朝历代的战争都是小把戏。
仡僚猖的反应也佐证了他的想法,老头捏着椅子靠背一直念叨一句话:“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对啊,正是如此啊!”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他反复念叨之后又扼腕叹息:“错了错了,以往咱们都错了!咱们的目标是土地,是村寨,可是咱们最宝贵的是人啊!咱们真是错的离谱,王大人真是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王七麟尴尬一笑:“这话,不是我自己想的……”
“王大人真是谦虚。”大黑峒方面一群人纷纷竖起大拇指。
仡僚猖下命令,众人开始行动起来。
后面他找到王七麟,郑重其事的说道:“王大人,说实话,老朽过往有些小瞧您了,以为您不过是长得帅、修为高深罢了。”
王七麟琢磨了一下这句话,‘长得帅、修为高深’,这还‘罢了’?难道自己除了这俩优点,还有别的优点?
仡僚猖又继续说:“没想到您还是疆场天才,兵家经验丰富。而且您的关系还很硬,竟然与桓王有关系。”
他这些话说的都是实话,但王七麟不想装逼,主动解释道:“本官与桓王关系不太密切,只是与桓王世子相熟而已,这次之所以能说动桓王出兵,是因为九黎峒玩火,他们竟敢毁坏英灵们的尸身,一旦让桓王知道此事,桓王必然会勃然大怒,进而出兵!”
仡僚猖重重的点头道:“一点没错!”
“王大人,您若是能说动桓王出兵,那老朽愿意向您承诺一件事!”
“多年来桓王一直在山里征兵,我们诸多山寨对此非常消极、很不配合。可若桓王协助我们对付九黎峒,那我大黑峒愿意表率众村寨去桓王麾下参军!”
王七麟喜不自禁,这是好事!
大黑峒向他做出这个承诺,那他在与桓王方面的接洽中就有更多筹码来促使他们干涉这件事了。
九黎峒在外监视,所以山寨里头紧锣密鼓准备凌晨的突击工作和在黎廉十二寨下毒的工作。
傍晚时候仡僚猖着急忙慌来找王七麟,他面色凝重的说道:“王大人,有突发事宜!”
“怎么了?”王七麟心里一跳。
仡僚猖低声道:“你们送去我们山寨看守的祯王三子情况很不妙,他突然之间开始发狂,很快便奄奄一息——可是我们一直在好吃好喝的伺候他……”
听到这里王七麟点头表示明白。
这事与仡僚寨无关,肯定是移谶阵被迫,移谶术失效,刘寿开始遭受邪术的反噬了!
对他来说,这不是个好消息,他本来还想通过刘寿的嘴巴得到更多的可以用来对付祯王的内幕和证据。
但是他转念一想,这事似乎也有操作余地。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他说道:“找人将刘寿带走,全线突击九黎峒,然后说发现了刘寿尸首,将责任嫁祸给九黎峒!”
祯王经略蜀地多年,但是朝廷也防范着诸侯王,决不允许他们与衙门扯上关系。
哪怕是在边疆手握精兵卫国戍边的军王,他们也只是有兵,并没有财政支持和后勤粮草保障。
这正是朝廷一心想要覆灭平阳府武氏的原因,武氏子弟众多,又有天武门可以培训精锐,他们有田有粮草还有钱,一旦作乱是很麻烦的。
其实更早的时候武氏手中还有矿,并郡多煤矿和铁矿,武氏慢慢将矿场交给朝廷,以此才赢得朝廷给的喘息之机,否则朝廷早狠下心来把他们给办了。
所以祯王在蜀地所拥有的武力来自两个方面,唐门的精英和九黎峒的基层。
这两伙人在,祯王就不好对付,若是王七麟有办法让祯王和九黎峒反目成仇,那再对付祯王可就容易许多了。
他将安排告知仡僚猖,仡僚猖点点头立马去下命令了。
不知不觉,他将王七麟奉为主心骨。
夜幕降临,依然是月色不佳、云彩散布。
黎廉十二寨里头火光通红,寨墙上隔着几步就是一个大火盆,门前更是插着许多用枯树树干做成的巨大火把——
说是亮如白昼有些夸张,但寨子内外确实很亮堂。
九黎峒方面的主帅估计也是学过兵法的,他们用了疲兵之计,隔着一个时辰、半个时辰的就会派人来冲寨一次。
仡僚猖对王七麟说,他们前两天一直采用这样的战术,所以大黑峒这边不太感冒了,该歇息的还要歇息,不过守夜队伍的警惕之心不敢放松。
王七麟对此不感冒,他们已经知道对方的战斗计划,现在压根不怕他们进行突袭。
他感兴趣的是黎廉十二寨的地道!
下午到傍晚,仡僚猖偷偷安排人员将山寨甚至四周山上又搜索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所谓的地道。
午夜之后,夜色更浓。
仡僚猖带领族内骨干在叮嘱一支支队伍:“突击之后,速度要快!跟紧了前锋,前行速度一定要快!”
他们必须得快,这是兵行险着,若是速度慢了,很可能会被顺着地道杀进黎廉十二寨的九黎峒精兵给咬上。
毕竟九黎峒知道一条进入山寨的地道,他们发现大黑峒一方想要突击逃离的时候,可以立马通过地道运送一批人。
一旦这批人占据山寨,那大黑峒将遭遇前后夹击的惨境!
而且他们会失去大后方,被夹在两座山之间,想有多绝望就会有多绝望。
时间流转。
一道灿烂的烟花从黎廉十二寨飞起,在夜空炸开,绚丽了一片黑暗。
接着山寨前方的深山里头都有烟花飞起!
山寨大门洞开,墙壁上有人流像潮流涌出,喊杀声震天响!
此时九黎峒正有一波人在冲阵,他们的本意可能依然是威慑山寨,让山寨中人不能好好休息。
结果安静了一天的山寨忽然有人流翻涌,这是倾巢而动。
齐整的土话方言在山间响彻,羊五弟给王七麟翻译道:“杀光九黎峒!报仇雪恨!”
外头山林中也有同样的喊叫声呼应,密林中的树冠摇动,有东西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顿时有惨叫声和哀嚎声响起。
山里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喧闹。
人叫声、虎啸声最响亮,还有蜂鸣声、蛇吐信子的嘶嘶声夹杂其中。
王七麟带观风卫断后,他倒不是多负责任、也不是多想要保护大黑峒,而是好奇:九黎峒的人到底怎么从地道中钻出来?哪里有地道呢?
两个峒的精兵猛将迅速碰撞在一起!
九黎峒冲阵这一伙人就跟海浪翻涌下的礁石,他们起初坚硬不可摧,可是随着浪潮上涨,礁石迅速被淹没了……
但他们的硬气给后面山上的主力部队争取了时间,否则九黎峒是要吃大亏的——
毕竟他们本来是准备黎明前对山寨进行总攻,这会不过是午夜之后,他们的大部队都在抓紧时间歇息睡觉。
所以这会遭遇夹击的是九黎峒,大黑峒方面联络了外部队伍从山的向阳面全线突击,山寨里的一方则从背阴面发动攻击,这把九黎峒打成肉夹馍了。
前线的抵抗,让九黎峒及时反应过来,他们擅长御鬼,又有山林妖怪助战,战斗力很强。
王七麟没有过于关注交战双方,他还在山寨里头,站在寨门上警惕的扫视山寨。
九黎峒应该会派兵通过地道进入山寨,然后对突击而出的大黑峒进行包夹!
可是他没有等到!
山林里的战斗迅速白热化,鲜血流淌、人头四处飞,毒虫、蛊虫还有妖魔鬼怪交锋在一起,山上情景混乱。
谢蛤蟆一直在观望战局,他看了一阵后说道:“无量天尊,七爷,撤吧,大黑峒要突破九黎峒封锁线了。”
王七麟狐疑的说道:“这不对吧?为什么九黎峒没有派一队人马通过地道包抄到大黑峒背后给他们捅一刀?”
谢蛤蟆脸色阴沉了下来,低声道:“两个猜测,第一,黎贪山狼的身份被人识破了;第二,九黎峒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来不及分兵。”
王七麟摇头道:“第二条说不过去,九黎峒乃是战斗民族,他们刚会走路就要杀鸡、刚能拿稳刀子就要杀人,怎么可能被一个突袭打到战阵崩毁的地步?”
“而且走地道进山寨这伙人肯定是早就被选出来的,他们已经做好走地道的准备,不可能碰上突袭就连进入地道的机会都没有吧?”
谢蛤蟆说道:“黎贪山狼暴露了?”
王七麟倾向于这个可能。
现在看来,九黎峒或许压根就没有派兵通过地洞进山寨的计划。
那么黎贪山狼送来的消息就是假消息了。
徐大分析道:“七爷,会不会是黎贪山狼身份暴露,九黎峒换上了他们的人,然后以此给出一条假消息误导大黑峒抛弃山寨?”
“这个不可能,”王七麟立马推翻了这猜测,“如果他们是故意给大黑峒这条消息,那他们应当能预见大黑峒提前抛弃山寨的计划,他们不会休息,而是会做好防御。”
“那就是他们见大黑峒方面突然冲出来,判断出通过地洞进入山寨的战斗计划已经泄露,所以没有再执行计划?”徐大再次猜测。
这个可能是有的。
毕竟大黑峒的突然冲阵有点反常。
马明摇头:“七爷徐爷,这个可能性很小,你们没有上过战场所以不明白,战机稍瞬即逝,能够在极短时间内抓住战机的人都是天纵奇才的名将,九黎峒不可能有这样的名将!”
王七麟觉得他说的对,大黑峒出击十分迅猛,留给九黎峒的反应时间非常短暂。
就这么短短一刹那,九黎峒的统帅若是便能推断出他们有内鬼透露消息给了大黑峒进而让大黑峒在山寨内设下陷阱的真相,那可太恐怖了!
九黎峒若有这般名将,大黑峒早被指挥着给碾压了。
他想到这里心里一动,说道:“让仡僚猖想办法给他们的人留下口信,小心被九黎峒方面怀疑。”
“另外,八喵你留下躲起来给爹盯着这里,看看九黎峒的人会不会中招,如果他们进入山寨中招,那说明黎贪山狼方面并没有露馅。”
正在抻着脖子看热闹的八喵胖脸顿时紧皱起来,一脸苦涩:小猫咪这么弱,为什么总让它去深入险境?平时你们都说自己喜欢小猫咪,这是哄猫吗?
大黑峒突击行动迅若雷霆,像把刀一样插入阵中便捅了进去。
王七麟看到他们队伍尾巴要翻过山脊了,便给谢蛤蟆等人下了命令,一行人骑上青凫追着队伍离开。
漫山遍野的尸首。
一股浓郁的尸臭味覆盖在山林中,让人闻之欲呕。
即使是深夜,依然有大片的苍蝇在嗡嗡嗡的乱飞!
这都是九黎峒筑京观而导致的。
筑京观这东西,真不是好东西,九黎峒不知道修筑了多久,反正他们今夜遭到了反噬。
大黑峒的人本来比他们少,实力比他们差,陷入混战之后要落于下风。
可是他们冲上山头就看到了这京观,看到了自己同族同胞们被虐待侮辱的尸首。
然后大黑峒一方斗志立马提升了好几个级别,悍不畏死的气势换成了老子操你娘草你全家一定杀你们所有人!
有人还认出了自己的亲人,悲愤的咆哮着扛起了正在腐烂的尸首冲进人群……
不求逃生!不求活命!
只求杀人报仇!只求杀一个算一个!
狭路相逢勇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