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牢房与花(求月票)
杜猛伸着懒腰走出卧室的时候碰到了王七麟,便问道:“王大人步履匆匆,这是有什么急事?”
“没什么,”王七麟随口回了一句,“马大人的镂神图还没有纹完吗?”
杜猛苦笑一声:“王大人以为这镂神与普通刺青一样?大错特错!镂神可是精力活,我在五天之内能干完就算佛祖保佑了!”
王七麟狐疑,不过有谢蛤蟆督军,他倒不担心杜猛耍花样。
他刚出门又看见一个珠圆玉润的俏娘子开门,两人打了个照面,绥绥娘子嫣然一笑走出来问道:“叔叔,昨夜酒菜可合你家人口味?”
王七麟竖起大拇指道:“非常味美,我爹娘赞不绝口。”
绥绥娘子落落大方的抱拳道:“阿公与阿婆谬赞了。”
此时朝阳正升起,淡金色的晨辉洒落在她身上,有一种软玉温香之美。
王七麟很想留下跟她唠几句,可惜他还有要务在身。
绥绥娘子看出这点,便说道:“叔叔是不是要去处理什么案件?请您先忙。”
王七麟说道:“还不清楚呢,没事,咱可以再聊一会。”
但他聊不成了,窦大春叼着一根油条向他跑来,看见他后赶紧挥舞手臂。
绥绥娘子冲他福了一礼,转身回到小饭馆。
窦大春看到她样子后愣了愣,然后也不吞吐他的油条了,整个呆住了。
王七麟伸手在他面前探了探,道:“哎,那傻狗?”
窦大春反应过来:“什么?哦,这就是第五味的绥绥娘子?我曾经听人说她国色天香,还以为是夸张了,没想到是这些货色压根不懂欣赏美,什么玩意儿都说国色天香,把我给迷惑了。”
王七麟问道:“不管是不是国色天香,你都别想了……”
“明白、明白,这是七爷的菜,是吧?”窦大春给他一个了然的眼神。
王七麟没好气的说道:“什么谁的菜,人家已经成亲了,咱都不用惦记了。”
窦大春一怔,道:“这有什么关系?我跟你说七爷,就是成亲的才够滋味,小丫头片子不行……”
“停停停,你大清早来找我讨论搞黄色心得呢?”王七麟一听他越说越不像话,赶紧打断他的话。
窦大春拍了额头一把,道:“忘了正事!七爷,那章如晦不见了!”
王七麟道:“我已经知道了,他怎么不见的?”
窦大春说法和金大爷一样,早上章如晦忽然去了小牢看望关押在里面的李英,他支走了牢头,过了一炷香时间,小牢忽然响起李英的惨叫:“跟杀猪似的,叫的老惨了。”
“不用给我拟声形容了,继续说。”
“然后牢头赶紧过去,发现章如晦不见了!官袍什么的都在,就是人不见了,那牢头给我说的很邪,你知道他的是什么吗?”
“这时候还踏娘给我打哑谜呢?”王七麟也是服了。
窦大春讪笑:“抱歉抱歉,七爷,他跟我说——”
“就像是蛇蜕一样,章大人褪掉了全身衣物,唯独人身消失不见!”
王七麟皱眉:“故弄玄虚,或许是他脱掉衣物跑了呢?你昨夜去查过他了,对吧?有没有查到什么事?”
窦大春道:“我确实去查过,但没跟他说几句话就被他给赶走了,他说他有做晚课的习惯,晚上要秉烛夜读,让我滚蛋啊不,让我走人了,说有事今天再谈。”
“我感觉到他的态度古怪,所以安排了人手盯着他住宿的客栈,结果一夜正常,他还真秉烛夜读到了半夜才入睡。”
王七麟道:“但很可能还是打草惊蛇了,他意识到自己假冒章大人身份这件事被识破,于是早上换掉衣服跑了。”
窦大春苦笑道:“不可能,七爷你先跟我来,等你看过小牢情况你就明白了。”
驿所和衙门相隔很近,两人快步进入衙门直奔后堂院的小牢。
已经有衙役武装戒备了,整个衙门里里外外全是持刀在手的三班衙役,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李英被关在了小牢地字号第一间,他此时还在里面没被放出来,实木做成的牢门紧紧关闭,有成人拇指粗的铁链子锁着门。
“看到了吗?”窦大春指着铁链和铁锁说道,“牢房的规矩,只要牢头不在,那就必须得上锁,也就是说章大人进去以后让牢头离开,牢头就给习惯性的上锁了!对不对,大脚?”
一个粗野汉子急慌慌走来抱拳:“见过七爷、见过头儿,正如头儿所说,章大人赶我走,我就把牢门给关上了,这是规矩。”
王七麟往前一步盯着他冷森森的问道:“当真锁门了?你敢保证?”
牢头大脚诅咒发誓,他知道问题大条,所以誓言很重:“如有虚言,我亲自拿刀把我全家老小都给砍死,然后再自尽!”
这话可是够狠,王七麟不再怀疑他,就走去牢房往里看。
牢房并不脏乱,恰恰相反,里面整洁有序,甚至弥漫着浓浓的花香。
很古怪,牢房里面贴着墙有一圈的花盆,里面栽种着各种鲜花,芍药、牡丹、月季、兰花等等,不一而足,都在怒放,特别是一盆菊花,那花朵大如人头,异常绚丽。
除此之外牢房还有床铺和一个粪桶,李英正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面积不大的地面,地上摊着一套官服:官帽、官袍、官靴齐全。
这官服在地上摊的很古怪,就像是有人穿着官服趴在地上,然后这人凭空消失,唯独留下一身官服。
难怪窦大春用‘蛇蜕’来形容,王七麟看到地上官服的第一眼心头浮现出的也是这么个想法。
看过牢房后,他冲李英问道:“李大人、李大人,你还好吧?”
李英哆嗦了一下,双手抱住脑袋使劲往墙角缩,像是受到极大刺激。
王七麟想了想说道:“开门,把李大人带出来,其他的东西不要动。”
牢头看向窦大春,窦大春踢了他一脚道:“看我作甚?七爷下命令了,还不赶紧听命?以后记住了,七爷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不对,比我的命令还要重要!”
事情着实诡异,衙役们竟然不敢进入小牢。
王七麟亲自进去将李英扶了出来,李英现在情绪安定了一些,他抓住王七麟的手臂叫道:“王大人,救命!你们听天监快来,这有鬼,章大人被鬼给吃了!”
“慢慢说,他被什么鬼吃了?”王七麟含上冰台珠,毫无异常,于是他放出了八喵。
八喵落到地上后先歪头看了看李英,然后迈着轻巧的步子跑进了牢里转了一圈,它没有什么发现,看到这么多鲜花怒放着,便抬爪去撕扯花瓣。
见此王七麟只好把它叫了回来,不能破坏现场。
李英哆哆嗦嗦的说道:“咱能不能不在这里说话?我害怕,咱换个地方。”
王七麟道:“行,大脚你去开一间天字号牢房,给李大人换个地方。”
182.马头明王(大章求月票)
金刚向那大汉抱拳施礼:“卑职见过戴大人,戴大人怎么会在我们云州府?”
他又给双方介绍道:“戴大人,这位是我们云州府吉祥县的大印王七麟。王大印,这是咱们平阳府的铁尉戴冒戴大人。”
王七麟听说过这位铁尉,他在听天监里戴冒有个绰号,叫做‘病罗刹’。
别看他气喘吁吁、一脸病容,其实脾气火爆、手段猛烈,他的修炼法门很独特,有一座白玉骷髅分身,水火不侵、阴阳不破,最擅长的便是驱使白玉骷髅手撕妖邪。
他恭谨行礼,戴冒笑道:“原来是年轻有为的王大人,我听万大人提起过你,说你一手快刀是他生平仅见,对你赞不绝口。”
王七麟低头道:“惭愧惭愧,万大人谬赞了。”
戴冒说道:“你是吉祥县的大印,这次来府里可是有什么事?”
王七麟实话实说:“我辖内有个秦晋劫,劫难源头是一个狼心狗肺的小印,如今我找到了那小印藏身地,但我自己无法将他抓到手,这次想来找万大人出手相助。”
戴冒诧异道:“你说的小印是曾怀恩?但他不是死了吗?活着的是当年一位游星,那游星叫做、叫什么来着?周仲生?对不对,他叫周仲生?”
秦晋劫在听天监内部还是很有名气的,当年的玉帅出手都未能解决它。
王七麟诧异,没想到戴冒还知道周仲生的存在并记得这人的名字。
他当初是花费好些力气才查到周仲生这个人,结果在人家铁尉口中,这些东西压根不是秘闻,都是随手可及、随口可说的常识。
这就是权位差距的结果,底层人需要竭尽全力才能打听到的某些消息,在高层们口中只是个笑谈。
王七麟微微走神,他忍不住想到了一句话:你为之奋斗的终点,或许只是别人的.asxs.。
条条大道通罗马,有些人却是出生在罗马。
徐大看他不说话赶紧在后面捅了捅他屁股,王七麟回过神说道:“戴大人记忆力真是出色,启禀大人,当初那游星确实名叫周仲生,但他已经死了,逃掉的是时任小印曾怀恩。”
戴冒恍然,他说道:“你来找万佛子求助,就是要捉拿曾怀恩?”
王七麟说是。
这时候小姑娘吃完了糖葫芦,她好奇问道:“你们在讲什么?”
戴冒笑道:“哦,我也没给你们介绍,这位是鬼方金蛊一脉的神女巫巫……”
“我哋识、我们认识,在将军阿爷家见过嘞!”小姑娘笑嘻嘻的说道
戴冒失笑道:“巫神女初入中原,官话说的还不太好,但她修为高深,一手御蛊神术令人叹为观止,乃是鬼方一地最年轻的金蛊女。”
王七麟心里一动,道:“我要去的地方也有许多蛇虫,不过它们都躲在一个龟足邑中。”
听到这里戴冒立马问道:“你们要去一望乡?”
王七麟点头。
原来世上没有那么多机密,高官们知道的信息绝不是他能想象的。
这让他更坚定了一个信念:做官,做高官。
本来他加入听天监就是为了查明造化炉和梦中的地球,现在来看在大印一级显然还什么都查不到,但他想或许等他官职高起来以后就不一样了,总能接触到相关信息。
得到确切答复后戴冒仔细打量了王七麟两眼,然后拉着巫巫的手臂说道:“这件事咱们不宜掺和,还是先走吧。”
巫巫叫道:“我才不走!我听见龟足邑了,我要去看看龟足邑!”
戴冒板起脸道:“龟足邑是大邪魔,还不是你现在的身手能接触的。再说,你这次来是要帮阿叔对付魇雾的,龟足邑又跑不掉,等你帮阿叔解决了魇雾再去见它,好不好?”
他知道秦晋劫内幕,每年七月半鬼门开,秦晋劫便要肆虐吉祥县。
所以王七麟要去龟足邑抓曾怀恩肯定是这几天的事,他想好了,只要把巫巫看到七月半就行。
七月半后巫巫即使想再去找龟足邑也找不到,没有知情人带路可见不到龟足邑,这东西是个禁忌话题。
当然她可以找王七麟带路,不过戴冒相信到时候王七麟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死人怎么能开口说话?
戴冒还不清楚王七麟的修为,但他看王七麟平平无奇,这样的人去找龟足邑抢人就跟从阎王殿抢鬼一样,必死无疑!
金刚听过他的话后面露喜色,道:“原来戴大人是要来帮助万大人解决魇雾一事,欢迎欢迎,多谢多谢。”
戴冒笑道:“确切来说我是找了巫神女来解决魇雾。”
金刚又向巫巫道谢,这里没有王七麟的事了,他并不指望戴冒和巫巫能帮忙,于是索性抱拳离开。
两人从县里到府里来回浪费三天时间,回到吉祥县后,七月终于来了。
七月初一。
宜祈福、出行、订盟、纳采、嫁娶、裁衣、动土、安床。
百无禁忌!
两人回到驿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七月流火,按理说从这个月份开始天气要转凉了,酷暑即将离去。
但今年暑期格外长,一直到现在还是不断有高温天出现,王七麟一路赶回县里,身上玄衣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他顾不上回驿所安置马匹,先去第五味要了一碗冰碴凉茶。
冰凉甘甜的茶水入喉,王七麟浑身的汗毛都在哆嗦。
爽啊!
他还想再来一碗,这时候有人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冲他问道:“这不是王大人吗?王大人你汗流浃背是去哪里了?”
王七麟回头一看是林中英,便客气的抱拳致礼说道:“我去了一趟府城。”
林中英没有回礼,他笑道:“我听说王大人自幼生活在乡间,这是第一次去府城吧?怎么样,府城的繁华是不是让人震惊?”
“阿嚏!”旁边徐大猛的打了个喷嚏,他刚喝了一碗凉茶,一口全喷出来给林中英来了个酣畅淋漓的**。
就跟下冰雹似的,冰碴子噼里啪啦砸在他脸上。
他懵了。
徐大赶紧上去抄起衣襟给他擦脸:“对不住对不住,林大人实在是对不住了,我刚才看到你身后好像飘过去一个鬼影,你有没有感觉很冷?肯定是这鬼影带进来一些阴气,把我给冻了一下,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林中英愤怒的推开他叫道:“你去一边!”
正在柜台里算账的绥绥娘子急忙拿了一张毛巾走来,林中英看到娇媚可人的少妇后心头火气锐减。
他伸手接毛巾并准备顺手摸个小手占个便宜,结果人家没把毛巾递给他,而是递给了王七麟:“叔叔还不赶紧去帮林大人擦擦脸。”
徐大又抡起了他的衣襟:“用不着用不着,我犯的错我负责,我给林大人擦干净。”
林中英豁然色变,连连后退。
徐大的衣襟浸满了他一身汗水,要不是看见他这衣服是穿在身上的,林中英还以为他是用一块馊抹布给自己擦的脸。
王七麟在饭馆里歇了一阵,然后牵马离开。
他出门后听见林中英关心的问道:“娘子,他们刚才有没有欺负你?你莫怕,受了委屈说与我听就好,别人怕听天监我可不怕。”
绥绥娘子彬彬有礼的回以职业性的微笑:“林大人请称呼我为绥绥娘子,谢谢。”
“好的,娘子。”
徐大听到后勃然大怒,好像被占便宜的是他老婆一样。
他愤愤的说道:“这无赖泼皮,刚才算他运气好,我应该用尿喷他的!”
本来也想发火的王七麟一听这话呆住了:“用、用尿喷?那你含在嘴里不恶心吗?好像比喷他脸上还恶心啊。”
杀敌六六六,自损九九九?
徐大怒道:“谁说我用嘴喷他了?”
他们回到驿所的时间很合适,当天傍晚,镂神图纹完了。
王七麟和徐大赶去看热闹。
杜猛擦着汗水从床上走下来,在他身后是一条光着膀子的精壮大汉。
大汉胸膛汗毛跟猪毛似的,又黑又浓密,胸前肋下都有伤疤,最大一条伤疤从肩头拉到小腹,就跟被人开膛破肚过一样。
徐大称赞道:“好猛哦。”
王七麟警惕的推了他一把道:“你什么眼神?”
“羡慕的眼神,你看马爷这一身伤疤……”
徐大正说着话,马明身后猛的光芒闪耀,金光像阳光一样洒向四面八方。
这是佛光!
一个头戴白马头、颈挂一圈骷颅头的怒容黑脸明王在他身后缓缓升起。
相貌狰狞。
面容忿怒。
浑身煞气。
可止小儿夜啼!
马头明王第一次现身便显示出了他的大忿怒威猛摧伏之形,他愤怒的扫视一周,眼神从王七麟身上扫过,王七麟下意识的低下头开始思索自己干过什么坏事。
还好,他素来问心无愧。
旁边徐大就惨了,他咣唧一下子跪下开始磕头:“马头大士恕罪,恕罪。以后请客喝酒到了结账时候绝不尿遁屎遁,以后玩过姑娘绝对不会穿裤子就跑……”
八喵从王七麟怀里探头一看,看见马头明王立马跳出来撅着屁股开始磕头。
老磕头族了。
谢蛤蟆早有准备,他靠在窗户旁边,马头明王一露头他立马推开窗子跑了。
杜猛也有准备,他两眼一闭躺下睡觉。
真的累坏了!
他们这样错过了一出好戏。
马头明王并没有一直盯着他们问罪,耳后露面之后很快从马明背后绕到他跟前并伸手摁在他左边胸膛上。
鬼印上的鬼脸惊恐的扭曲,一声凄厉的嚎叫响起,马头明王伸出毛茸茸的大手抓住鬼印给硬生生拖了出来。
过程相当惨烈,鬼印镶嵌在马明胸口如同一枚鬼脸印章,其实拉出来后它是一条很长的黑条,就像是从马明身体里拉出来一条鬼脸蛇一般!
马头明王并没有直接动手将它打的烟消云散,而是一手掐鬼印一手划佛家大手印。
王七麟这次开眼了,同样一套明王印,他施展起来只是手指舞动,马头明王施展起来确实化作诸多实物,有火焰、有利剑、有独钴杵、有小宝山,端的是一印在手、万物我有。
只见明王印连绵变幻,马头明王口吐梵音厉声呵斥。
黑条似的鬼脸印痛苦扭动,一扇窗户猛的吹开,很快一道阴风狂野的吹了进来。
阴风落下,一条体态庞大、头生独角的大鬼落了进来,它落到地上抬头一看顿时跪下哀嚎。
马明惊讶叫道:“这是给我留下鬼印的那个墓中鬼!”
马头明王将鬼脸印扔出,鬼脸印与大鬼合为一体,大鬼转身要跑,马头明王一记佛家大手印砸出去,一道独钴杵由小变大,带着金黄佛光将那大鬼给穿透了!
大鬼化作一道黑雾,造化炉飞出,将黑雾吸走炼为火焰。
这个过程说来冗杂,其实不过几个眨眼之间而已,王七麟看得大感震惊:马头明王,恐怖如斯!
灭掉鬼脸印与大鬼,马头明王重新回到马明身后,佛光黯淡,就此消失不见。
马明还没反应过来呢,他茫然的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我曾经在石墓中遇到的大鬼怎么出现在这里?”
王七麟道:“它留了印记在你身上,被马头明王按图索骥给拖过来弄死了,这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大快人心!”
马明吃惊:“马头明王这么厉害吗?”
王七麟凑上来说道:“当然,你有什么感觉没有?刚才马头明王从你背上走了出来,怎么样,你有没有感觉难受?虚弱?”
徐大屁颠颠的端着一壶茶过来谄媚的说道:“大佬,恰一杯凉茶。”
马明受宠若惊:“徐爷您太客气了,我没事,什么感觉都没有,反而因为这几天吃饱喝足就躺在床上不动弹,还感觉精力充沛呢。”
杜猛羡慕的说道:“你背着观音大士呢,唉,王大人,你这下子厉害了,就是厉鬼都不必害怕,马头明王以忿怒相惊世人、以霹雳手屠邪魔,你有这等手下,以后地狱都敢闯一闯!”
王七麟拍拍马明的肩膀道:“还不快谢谢杜家主。”
马明冲杜猛恭谨行礼。
杜猛扶起他道:“行礼就不必了,只希望日后我们杜家遇到麻烦,马大人愿意慷慨相助。”
马明昂然道:“若是杜家是占着公道遭人欺侮了,那马某愿意肝胆涂地来报答杜家主的恩情。”
杜猛眉开眼笑。
忙活了几天换一个家族庇护,这生意很好。
收获一员猛将下属,王七麟自然要庆贺一番:“今天我请客,咱们去下馆子。”
马明摸了摸口袋道:“怎敢让七爷破费?还是卑职来吧。”
王七麟亲热的拍拍他肩膀道:“你的钱留着支援你生死兄弟们的家眷就好,这些零碎开支七爷来负责。”
马明用完好的左手握住残缺的右腕,感激的拱手道:“卑职替兄弟们谢过七爷。”
王七麟出门准备去订菜,看见黑豆便招手道:“今晚带你去吃好吃的。”
黑豆坚定的摇头。
“怎么了?不饿了?”王七麟觉得奇怪。
黑豆认真的说道:“娘说,舅舅和大人们谈正事,豆不能去。要不然人家会嫌弃,会说舅舅不懂事,豆可以让人笑话不懂事,舅舅不能这样被笑话。”
王七麟莞尔一笑,道:“没关系,舅舅当然不会不懂事。”
黑豆跳下板凳跑了,他跑去马厩看马。
王七麟笑着摇摇头,黑豆长大了,也懂事了,是时候让他上学了,如果有资质的话也要送他习武。
至于学什么功法他现在还没有好主意,但徐大会狗拳,可以教他打一套狗拳。
学会狗拳能不能打先不好说,反正起码可以保一个多子多孙的下限。
此时到了晚饭点,进入第五味的食客逐渐多了起来,他急忙赶去订菜。
饭馆里头满满当当,头发糟乱的大郎嘻嘻笑道:“兄弟跟我去我家卧房,外面乱,卧房里头清净又宽敞。”
绥绥娘子轻轻笑道:“大郎你去忙吧,我带叔叔去屋里。”
王七麟觉得不太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绥绥娘子冰雪聪明,看他表情为难便抿嘴给他一个白眼,道:“怎么,王大人好大的英雄,却怕一个小女子不成?”
王七麟实实在在的说道:“我怕人家说你闲话。”
绥绥娘子伸手拉住他衣袖,袅袅婷婷的带他往后院走去:“就让他们说去吧,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呢。”
到了卧房她拉开门将王七麟推进去,自己站在门口警惕的往四周看了看,发现没人后才进屋轻轻关上门。
王七麟知道不会有什么事发生,可他还是觉得有点刺激。
绥绥娘子回过身正色道:“叔叔你可是得罪了那位府城来的林捕头?”
“没有吧?他只是瞧不起我。”
“不,不是瞧不起,他对你很有怨言,在我面前一个劲诋毁你、说你坏话。他还要我小心你,今天下午他随你身后来的,对吗?他说他是来保护我的,有人告诉他你很喜欢将女人占为己有,知县府中的舞娘就被你占有了。”
王七麟大怒:“这是造谣!谁在造我的——等等,我知道了!”
林中英才来县城两三天,他为人高傲看不上县里人,必然不会在县里结交朋友,他的信息源是李英。
而且全县也没有几个人知道青丘府的舞娘木兮被他收入驿所这回事,那林中英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王七麟用脚后跟都能想出这是李英在背后捣鬼!
明白这点他冷笑一声,李英连一个窦大春都搞不定还敢来惹自己?真是不自量力!
他决定等坐稳了大印位子,他就开始收拾李英,让吉祥县官民两道见识一下什么叫手段炫酷吊炸天!
190.阴差夜夜来(大章求月票)
小水乡跟伏龙乡相距有些远,一个在县城东边、一个在县城西边。
从伏龙乡前往小水乡不用骑马,可以坐船,伏龙河逆流而上就能到达小水乡。
正如名字显示的一样,这个乡里四处有阡陌纵横的小河,它们汇聚成了伏龙河的支流。
不过伏龙河也只是一条支流,最终汇入沁江。
沁江依然只是一条支流,它最终汇入黄河。
一行人上了船,船家摇橹唱起渔歌:“霅溪湾里钓鱼翁,蚱艋为家西复东……”
王七麟愉快的站在船尾跟着唱:“江上雪,浦边风,笑着荷衣不叹穷……”
他之所以要站在船尾,是因为这样他才能面朝正东,欣赏朝阳初升的盛景。
天气炎热,农家和渔家都趁着早上太阳刚升起的光景来干活,这样等到日上半天就可以回家歇息避暑了。
岸边有片片大豆农田,豆荚已经成熟,徐大看到船上有生火的家伙什,便让他靠船到岸边,上去拎着个袋子去撸人家的绿豆荚。
主人家急匆匆赶来,看到他们一身官服便敢怒不敢言。
沉一伸出手道:“大家勿慌,看我表演。”
他亮出头上的戒疤,手上钢枪一甩变成伏魔杖,然后走上前去对老农施礼唱喏:“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请了,小僧沉一,途经宝地肚子有些饿,想向您化个缘……”
老农忍气吞声的说道:“这光天化日,诸位可是大人,不太好吧?”
他没敢用‘偷’这个字眼。
徐大哈哈大笑,他过去递出几个铜铢道:“放心,老乡,我们不是小偷。”
收到钱老农咧嘴笑了,热情的拉着他往旁边走:“大人,我家还种了西瓜,可甜了,怎么样,来两个?”
过了一会沉一拎着一袋子绿豆荚回来,对王七麟说道:“七爷,我化来的。”
徐大抱着两个大西瓜喊道:“你化个屁,我买的!”
沉一没理他,他去煮豆子,找盐的时候发现了一条鲤鱼,顿时眼睛一亮:“阿弥陀佛,还有鱼啊?那今天喷僧要与施主化一条鱼了。”
船家苦笑道:“大师真是荤素不戒啊,化给你、化给你。”
徐大让船家去切西瓜,他亲自来摇橹。
他很喜欢撑船,一边摇船一边说道:“你们肯定猜不到我小时候的理想。”
王七麟道:“撑船做渔夫吗?”
“看,我就说你们猜不到,我小时候的理想是开一家青楼啊!”
马明一口西瓜喷了出去:“这理想很徐爷。”
绿豆很快煮熟,他们围坐在一起吃着绿豆、吹着晨风,却也是快活。
小水乡的村庄都是依水而居,出事的人家住在河边不远,他们到了地头后马明便带他们直奔目的地而去。
这一家很好找,门口挂着白灯笼,左右邻居都在乘凉的时候冲他们家指指点点。
马明道:“这家人去世的老爷子名叫郑跑鸡,他老伴去世的早,家里只有两个儿子两个闺女,这四个孩子都是他拉扯大的,所以还算孝顺,这一家人日子过的在乡里算不错的,葬礼本来要风光大办,结果现在碰上诡事,成了乡里笑柄。”
王七麟问道:“郑跑鸡?这名字有点怪。”
马明道:“哦,这是因为郑家老爷子生前靠养鸡过活,他养鸡都是散养,就像养羊一样赶着它们到处跑,所以得了‘跑鸡老汉’这么个绰号,时间久了,大家便叫他郑跑鸡。”
徐大皱眉,露出苦思的表情。
马明以为他有什么发现,便问道:“徐爷,您在想什么?”
“别问。”王七麟和谢蛤蟆异口同声的说道。
但是已经晚了。
徐大听到他询问后严肃的说道:“我在想,幸亏这老头是放鸡的,他要是杀鸡的,你们说他会叫什么名字?”
“郑杀鸡?”沉一问。
徐大摇头:“不,我觉得是郑搞鸡!”
王七麟让他滚去村里打听一下关于这家人的消息,他说道:“我曾经听人说,如果老人生前受了委屈,那死后魂魄不肯离体,这样棺材就很难抬得动。”
谢蛤蟆点头道:“有这样的事,这是要化为地缚灵了。还有一种是他生前答应过别人什么事,很重要的那种事,然后没有做到,这样他的棺材也起不动,得完成这承诺才行。还有,如果老人有很厉害的执念,魂魄不肯离去,一样起不动棺材……”
这种事太常见,谢蛤蟆一口气说出来十几个猜测。
王七麟点头走进大门,墙角阴影中两只猫坐起来盯着他们看。
墙角还放置了一些纸人纸马,这样当两只猫陡然睁开眼看来的时候沉一被吓到了,横着伏魔杖高呼道:“阿弥陀佛!妖孽受死!”
屋里人听到声音走出来,王七麟拉了沉一一把道:“行了,别丢人啦,太阳这么大、阳光这么辣,你怕什么怕?”
沉一很好面子,昂头道:“谁害怕了?阿弥陀佛,我是看这两个猫很像邪魔,你看,寻常的猫胆子很小,它们看见我们应该逃跑才对,怎么会坐在那里盯着我们看?”
“因为这是家养的猫。”马明说道。
屋里迎出两个中年汉子,看见一行人后赶紧下跪行礼:“草民郑大鹏、草民郑大虎拜见大人。”
马明跟他们熟悉了,上去招手道:“你们起来,这位是本县大印王大人,你家的事我搞不清楚,于是请王大人来看看,他是高手,一定能帮到你们。”
郑大鹏听到这话快流出泪来了,他磕头道:“请王大人为草民做主呀。”
“怎么了?”
“就是我爹的棺材抬不起来呀,这事现在全乡传遍了,都说我们当子女的不孝顺,生前委屈着我爹了,所以我爹死了不肯走。”
“对,草民委屈啊,大人,草民等虽然不是什么值得天下传颂的大孝子,但对老爹侍奉的还算合礼。生前从没少着老爹吃穿,您可以问左右邻居,我们没有骂过老爹也没有给他使过脸色,他死后怎么不肯安宁呢?”
听着兄弟两人的话,王七麟面沉如水,不言不语。
他进了屋子就是灵堂,一个制作考究的棺材停放在地上,后面有供台,上面瓜果、三牲齐全,一排立香烟雾袅袅,两根白烛火光悠悠,看起来一切如常。
棺材停尸已经五日,按理说这大热天尸首应该已经臭掉了,但王七麟抽了抽鼻子,没有异味。
他示意马明打开棺材,里面躺着个身穿寿衣的胖老头,从他体型能看出来他生前日子过的很不错。
老人身边放了许多冰块,这是郑家兄弟花大价钱买来镇尸的,否则这天尸体腐烂很快,没法守灵。
尸体没有异常。
王七麟和马明合力抬棺材,棺材有异常,异乎寻常的沉重。
能抬得动,但这是王七麟用尽全力的结果,要知道他可是通窍境高手,并有二牛之力!
沉一上来帮忙,他将伏魔杖插在地上,上来扎马步使出丹田之气:“给我起!”
棺材终于被抬了起来。
见此郑家兄弟兴奋的脸色通红:“啊呀,大人神威!”“终于抬起来了,王大人太厉害了,您这一来就把事情给解决了,果然不愧是坐镇一方的大印!”
“轰隆”。
一声闷响,棺材又落地。
王七麟沉声道:“事情没有解决,这棺材里有问题。”
郑大鹏愕然道:“不是已经抬起来了吗?”
王七麟道:“我们能抬起来,但我和这位师傅都有超乎寻常十人之力,我们都只能勉强抬起来,它自然是有问题的。”
郑大虎不甘心,他去把抬八仙叫来想再试试。
这几天乡里的闲言碎语把他给击垮了,再者一口棺材天天停靠在家里给人的压力很大,他现在只想赶紧将父亲下葬。
抬八仙到来,都是膀大腰圆的汉子,可是他们上手,棺材一动不动。
王七麟看向谢蛤蟆,谢蛤蟆摇头:“没发现什么邪祟,不过这人怎么一直没有腐烂?古怪。”
香炉里的立香燃烧的并不齐整,王七麟知道这应该在预示什么,可惜香客孙缪远在牌坊乡,远水解不了近渴。
郑家幺妹李郑氏招呼道:“已经晌午了,诸位大人先吃饭吧。农家小院没什么可口饭菜,不过我家养鸡多年,我们兄妹都会一手炖鸡,请诸位大人尝尝是否合口味。”
郑大虎看向沉一,沉一抢先说道:“阿弥陀佛,喷僧就爱吃鸡。”
郑家不光准备了一锅炖鸡,还有大葱炒鸡蛋、香椿炒鸡蛋等一干配菜,主食是鸡蛋饼,金黄喷香,沉一一口下去半张饼。
徐大风风火火赶回来:“我闻见炖鸡的香味就猜是你们在背着我开荤,七爷你们太不讲究了,让我出去顶着大日头打听消息,你们自己偷偷的吃鸡?”
“这不是给你留了吗?”
“留了什么?”
“一个鸡腿,咦,鸡腿呢?”
八喵拖着一个鸡腿费劲的爬上棺材,它坐下后对着鸡腿拜了拜,张开嘴开心的撕扯起来。
王七麟赶紧把它给拖下来,猫上棺材在乡里是禁忌。
徐大闷闷不乐的喝鸡汤,等大家伙吃饱喝足他咳嗽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
木盒很紧,打开后里面是满满当当的焖羊肉。
鸡蛋饼配焖羊肉,他biaji着嘴巴吃的很开心。
王七麟知道他故意馋自己一行人,便好笑的说道:“行了,你打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徐大道:“老爷子平时喜欢拜神,什么神都拜,我猜他是不是拜了邪神,然后现在邪神在搞事?”
马明去问郑家兄弟,郑家兄弟点头,说他家老爷子确实喜欢拜神,初一到三十,每天不一样的神。
这个有据可查,谢蛤蟆去看了看老爷子拜祭的神灵后回来摇头:“都是正神,他就是图个心安,没问题。甚至他要是常年如一日的祭拜这些神,那更不该有诡事发生。”
王七麟问道:“拜的神太多,没问题?”
谢蛤蟆道:“胡乱拜的话有问题,但是根据郑家人说,他家老爷子从年轻时候就拜神,这么多年坚持下来,即使是乱拜神,可诚心足够打动神佛,这种人会得到福报。所以你看老爷子寿终正寝,而且一生衣食无忧、子女孝顺,这就是福报。”
“那真是怪了,他哪里都没有问题啊。”王七麟忍不住挠头。
八喵也挠头,用后jio挠头,小眉头皱皱巴巴,还主动叹了口气:生活好他喵的难哦。
“等到晚上看看?”徐大提议。
王七麟想了想说道:“先四处转转看看,要是实在没有发现,那就得等晚上了。”
一听这话郑家兄弟扭头看向自家的鸡。
这鸡有难了。
因为垒了许多鸡窝,郑跑鸡家面积颇大,一些大鸡小鸡在阴凉下无精打采的歇息。
王七麟问道:“郑大哥,大热的天你们怎么还把鸡圈在家里?放出去呀。”
郑大鹏无奈道:“不行啊,王大人,这些鸡性子太野,平时我爹赶着它们又是走山又是走水,它们哪里都敢去,放开它们就会乱跑。”
“不是有鸡头吗?”王七麟随意的问道。
此时,一名徐大从旁边路过并竖起耳朵。
“这鸡头性子更野,它一旦出去就乱跑,丢了好多次呢,寻常人找不到它,只有我爹能找到。现在我爹没了,唉,哪敢放它们出去?”郑大鹏说起父亲往事,心有戚戚、眼含泪水。
王七麟能看出他不是在演戏,确实对老爹充满感情。
他看向鸡头,这是一只威武的大公鸡,鸡冠通红高耸于头顶,双眼炯炯有神,嘴巴金黄尖锐,颈间生有斑斓羽毛,当真是威风赫赫。
鸡头发现了他的目光,便彪悍的扭头盯着他看,翅膀炸开、颈羽炸起,恍若猛禽。
八喵不乐意了,它跳出来也炸起颈后毛,挡在王七麟跟前英勇的面对鸡头:保护我方爹爹。
郑大鹏说道:“哎呀,大人您把您的这只猫给收起来吧,猫是鸡的克星,我家鸡头最讨厌猫,每次看见猫就要追着啄,因为猫会偷小鸡吃,即使不吃它们也会把鸡仔弄死作乐。”
听到这话王七麟诧异:“那你们家怎么还养着猫?”
“没有,我家哪里养猫?”
“你看墙角那里,就是你们放了纸人纸马的地方,至少有两只猫待在那里。”
郑大鹏看他指向便急忙走去驱赶,说道:“啊,是我邻家的猫,它们平时不来我们家的,今天怎么来了?这里也不凉快,它们怎么在这里乘凉?”
无心之言。
有心听之。
王七麟下意识的跟着走了过去,根据他的经验,任何反常的事背后都隐藏有重要讯息。
八喵还要去找鸡头麻烦,王七麟看到后赶紧追上去将它塞回怀里去。
他走到墙角看去,但这就是两只寻常的家猫,没有异常。
而且两只猫都认得郑大鹏,郑大鹏上手拎起一只,另一只躺下露出肚皮用前爪搭在一起冲他一个劲晃动,这是在讨饶呢。
郑大鹏将它也带走,看得出他是个喜欢小动物的人,并没有径直将猫扔出去,而是带着它们去厨房找了中午吃剩下的鸡屁股和鸡皮分给两只猫吃。
徐大笑道:“郑老大是个善心人啊。”
郑大鹏陪笑道:“不敢不敢,我就是比较喜欢小动物。”
沉一双手合十唱喏:“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喷僧也喜欢小动物,当然更喜欢大动物,一天不见就会想的慌。”
“你是喜欢吃吧?”徐大反应很快。
“喜欢吃也是喜欢啊,你不也喜欢吃?”沉一说道。
徐大道:“我跟你这秃驴不一样,我最喜欢的动物可不是为了吃。”
“不为了吃而喜欢?那你喜欢的是什么?”
王七麟在门口冷笑:“鸡。”
徐大摇头道:“不是!”
王七麟一怔,自己还能猜测了?
他问道:“那是什么?”
徐大道:“鸨啊,莺莺燕燕啊。”
王七麟佩服,这傻鸟总能给他玩出点新花样。
八喵悄悄的钻出来,趁他不注意往鸡窝摸。
王七麟无可奈何,他将八喵塞给徐大,道:“八喵你老实点,那鸡没得罪爹,不用非得收拾它。爹现在有正事,不能陪你玩,你别折腾了。”
八喵挣扎,用前jio指着鸡窝喵喵叫。
徐大捡了根绳子说道:“别逼我绑你啊,我很会绑猪的。”
八喵只好忍气吞声。
吃过鸡屁股,一只狸花猫又往墙角跑来,它跳上升天桥又在上面趴下了。
王七麟心里一动:刚才两只猫就是趴在升天桥上的,这纸桥为什么会这么吸引它们?
他赶走狸花猫伸手一摸。
触手冰凉!
这样他赶紧去摸附近的纸马纸人,温热。
只有升天桥不一样,它很冰凉。
王七麟心头猛的一颤,他回身快步走向屋子:“开棺!”
徐大看到他表情和行走姿态便明白他有所发现,立马上去棺材盖给卸开了。
王七麟伸手去摸老人的尸体。
比升天桥还要冰凉,触手生冷!
谢蛤蟆等人纷纷围上来问道:“怎么了?”
王七麟问郑家兄弟道:“你家老人尸体怎么这么凉?没有人发现这个反常吗?”
郑大鹏说道:“这怎么会是反常呢?尸体本来就应该是凉的啊,何况我们放了这么多冰块。”
王七麟摇头道:“升天桥也是凉的,而且尸体的凉不一样,你们试试。”
几个人一起伸手摸尸体,徐大伸手一碰猛的抽了回来,吓得沉一也赶紧往后抽:“阿阿阿弥陀佛,咋了?”
徐大坏笑道:“没啥,我就是动作快,已经试完了,尸体就是很冰。”
“你娘!戏弄喷僧!”沉一愤愤的骂道。
谢蛤蟆试过后说道:“寒冷彻骨,是阴差来过!”
“不是阴差来过,而是阴差晚上会一直停留在这里,所以升天桥的寒气和尸体的寒气才会历久不消!”王七麟断然道。
谢蛤蟆点头道:“不错,是这样。”
马明恍然,难怪自己的马头明王镇不住场子,他们都算是一个系统的,即使不是一个系统也是兄弟单位。
阴差来办事,马头明王不能砸场子。
“问题来了,阴差为什么会一直停留?”王七麟脸色阴沉,他回想起了下马岭钟氏案。
徐大配合的问道:“七爷,为什么?”
谢蛤蟆正要回答,徐大瞪了他一眼。
王七麟说道:“尸体不对劲,魂魄没了,对不对?阴差来拉人,但却找不到他的魂魄,所以就不让动棺材,是阴差使了什么法术让你们抬不动棺材,不让你们下葬。”
谢蛤蟆施礼:“无量天尊,正是如此。”
徐大纳闷:“这说不过去吧?以往也有人死后魂魄丢失,可是阴差也不管啊,还是照常下葬。”
“徐大人所言没错,普通人确实如此,阴差很忙,不会始终盯着一个亡魂,找不到他们便不找了,顶多是世间多了一个鬼罢了。可郑家老爷子不普通,他供奉神佛多年,如今他阴魂丢失,神佛不会袖手旁观,故而敦促阴差负责,必须得找回他的阴魂,阴差找不回来,于是不让老爷子下葬,这是逼迫我们来找。”
“那我爹的阴魂哪里去了?”王大虎傻傻的问道。
王七麟道:“对啊,哪里去了?它不会无故丢失,仔细想想,一定有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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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原因,苟或傻眼了。
用不着王七麟动手他开始自己抽自己耳光,猛抽嘴巴:“让你贱!让你贱!让你贱啊!”
徐大关怀的问道:“要不要大爷帮你抽?你放心,大爷下手特别狠,特别解气!”
苟或看看他的巴掌,吓得两股战战。
事情很不可思议,但王七麟信奉一句话: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剩下的那个即使再不可思议,一定也是事实。
这个答案让他忍不住感叹,真诚待人总归没错,小聪明耍多了就容易出大愚钝。
谢蛤蟆和徐大也感慨,他们感慨完了就准备走。
苟或拉住王七麟可怜巴巴的问道:“大人,您行行好,能不能帮我解除霉运?”
王七麟道:“你求我还不如去求老天爷,刚才道长的话你没听到吗?一命二运天决定,老天爷给你改的运势,你觉得人能给你改掉吗?即使能给你改掉,谁又愿意去这么做呢?”
苟或绝望的叫道:“那我什么时候才能不再倒霉?有期限吗?”
王七麟微笑道:“应该是一年时间,你忍一忍,只剩下五个多月啦。”
苟或失魂落魄,他悲哀的说道:“太倒霉了,我真倒霉,我竟然这么倒霉!”
王七麟没好气的说道:“你只是走霉运而已,可小莽呢?他是没有好命!他是聋哑人啊,这不比你走一点小霉运要更倒霉?可你看他有像你这样怨天怨地吗?你这种人,哼!”
剩下的话他不说了,懒得多说,浪费粮食。
苟或并没有被责备几句后就反思自己,他还在自怨自艾:“大人,我已经这么倒霉了,那我抱怨两句能怎么样?这不能连抱怨都不让抱怨吧?我可是最倒霉的人!”
王七麟道:“你不是最倒霉的人,小莽就比倒霉,另外我还有个朋友更倒霉。”
“你朋友多倒霉?”徐大来了兴趣。
王七麟道:“我只给你们说一下他的墓志铭,‘初从文,三年不中;后习武,校场发一矢,中鼓吏,逐之出;遂学医,有所成。自撰一良方,服之,卒’。”
苟或听完笑了。
大家伙都笑了。
小莽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便跟着笑,而且笑的格外灿烂。
上苍给我痛楚,我回报以高歌。
凡是不能摧毁我的,只会让我更强大。
王七麟看着他,心里忽然一动,他对修为有了新的理解:
内力蛰伏于丹田、灵气飘荡于体外,每次都是要施展功法的时候他才会去刻意调动它们运转,以展示出功法的威力。
其实修为的真谛是无为而不是有为。
无论外界是什么样、无论外界对他做什么,他都不必刻意回应,他应该让内力有自己的运转规则,就像小莽,生活和命运不管给他什么,他都坦然受之,继续欢乐。
因为他的欢乐来自他的内心,而不是来自外界的得失。
因为他存在的意义便是让自己开心,让自己欢乐。
人生如此,修为亦如此!
内力存在的意义便是在他体内运转,而不是固守丹田等待外界刺激到来时候由他调动去回应!
想通这点,他感觉自己的心跳猛的加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爆炸了一样。
他激动的闭上眼睛,内力奔涌,化作气流冲向他四肢百骸,沿着奇经八脉开始翻滚、开始激荡。
气,出现了。
王七麟不用出刀,他猛的挥手,只听嗤啦一声响,地上一块石头出现了划痕。
御气境!
这就是修为第四重御气境。
不过他现在修为不到家,还没有彻底领悟御气的境界,所以外放的劲气横而不强、多而不精。
但已经很了不起了,他靠自己的悟性进入了修为第四重而不是靠嗑药,这对于他的修为来说帮助巨大:他从此有了信心也有了信念。
原来自己不靠造化炉一样可以修炼!
原来自己果然是青年俊杰!
谢蛤蟆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变化,他看了眼地上石头的划痕后面露惊色,拱手道:“恭喜大人修为有新突破。”
王七麟徐徐睁开眼睛,微微一笑:“不过有一点领悟而已,不值一提。”
该装的逼还是要装。
他去向小莽道谢,小莽挠头,满脸迷茫。
王七麟拍着小莽的肩膀对周围说道:“小莽哥帮了本官一个忙,以后若是有人欺负他,请小心本官辣手无情!”
徐大也上来拍着小莽的肩膀说道:“兄弟,过年的时候咱们还不认识,我也没给你拜年,这真是说不过去,这样老道士你过来帮我比划一下,告诉小莽兄弟我给他拜年了,祝他阖家如意、事事顺利、好运连连、步步高升,男人见了心生佩服、女人见了心生爱慕……”
“停停停,你这目的性也太强了吧?老天爷不是随时都在倾听人间许愿的。”谢蛤蟆白了他一眼。
徐大道:“你帮我比划就行了,哪那么多废话?万一老天爷这会又在倾听了呢?有枣没枣的都得来一竿子,万一碰上了呢?”
谢蛤蟆冷笑着要嘲笑他,王七麟说道:“你跟他个浑人较什么劲?帮他比划一下就是。”
见此老道士无奈,只好懒洋洋的给翻译了。
比划完后他要走,王七麟拦住他道:“等等,道长,你顺便帮我也比划两下。”
“你也要给他补个拜年祝福?”
王七麟摇头道:“不是,我给他拜个早年。小莽兄弟,你看还有不到半年又要过年了,老哥我在这里先给你拜个年,祝你心想事成,对,心想事成就行了!”
徐大一愣:“你比我还狠啊?”
看到他们两个先后冲小莽抱拳作揖,八喵不甘示弱,也站起来搭起前爪拜了两拜:“喵喵喵。”
关于拜祭,我八喵永不缺席!
破解这个案子没耗费很多时间,但王七麟没有回去,他看到路口树荫下有人摆茶摊卖凉茶和水果,便去脱掉官服光着膀子混进乘凉人群里喝凉茶吃西瓜。
这种场合专门吹牛的,乘凉的人一个比一个能扯。
扯了一阵就扯到了他王七麟身上,有人说道:“这新上任的听天监大印可是个厉害人,他以前在伏龙乡的时候破了好些鬼案,连牌坊乡将军府需要帮助都去找他。”
“这算什么?他最厉害的是破了伏龙乡的一个诅咒,那诅咒存在一百多年了,谁都解决不了,期间死了不知道多少人。”
“吹牛批!”
“吹你麻批!老子说的是真的,老子小舅子的亲哥家邻居的亲戚就在听天监当差,我们经常一起喝酒,这事我了解的清清楚楚。”
“确实有这么回事,伏龙乡听天监过去几年反正每年要死一个小印,就今年没死,据说是那个姓王的大印把这事给解决了。”
“我也听说了,他确实很厉害,可惜肾虚。”
“什么?”
“真的,你们不知道?我亲眼在百草堂看到过他去买药,什么六味地黄丸、三十六味帝皇丸,什么老枪、欲火回春丹,什么虎精丸、鹿血丸,一次买一堆。”
王七麟忍不住想站起来骂娘,结果被徐大给摁住了:“生什么气?继续听,就当听乐子了,呵呵。”
一壶凉茶、一个西瓜,他们在茶摊处停留到了傍晚才回去。
就像王七麟猜测的那样,今天府里果然派人来找他了。
金大爷看到他们便说道:“七爷,新来咱县里的府衙捕头大爷来找你好几趟,说是找你有要事,让你回来去找他。”
王七麟不在意的摆摆手道:“有要事他还会来找我们的,咱不用管。”
他正要进门,斜对门的饭馆走出个风姿绰约的美少妇,正是绥绥娘子。
她走出来后便甜甜的招手喊道:“叔叔,你来。”
徐大撇嘴学她的嗓音:“你来,叔叔你来,奴家要……”
“滚。”王七麟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将他踹出去好几步,“你屁股痒是不是?我再踹两脚?”
徐大讪笑道:“不是,我脚痒。”
“你有脚气当然会脚痒,行了赶紧滚回去,然后继续挖池塘,你家木兮等着水上舞呢。”
他把徐大赶走,然后走向绥绥娘子问道:“有什么事吗?”
绥绥娘子笑道:“王大人公务繁忙,奴家没有事当然是不敢找你的。”
王七麟赶紧摆手:“别这么说,你怎么也学街头巷尾那些老娘们拿话挤兑人了?对了,今天还有没有人来找你麻烦?”
绥绥娘子道:“普通来找麻烦的泼皮都让窦大人给吓跑了,那几个找麻烦的公子哥又被你给教训了,今天自然无风无浪,一切安好。”
王七麟严肃的说道:“我可没有教训他们。”
绥绥娘子冲他眨眨眼,笑道:“对,大人没有教训他们,是哪个行走江湖的少年侠客看不过他们仗势欺人,然后古道热肠,出手将他们好好教训了一番。可惜我不知道那位少年侠客的身份,否则一定要好好感谢他。”
王七麟纠正她的话:“不对,是这位少年侠客看不过去,找了个朋友教训了他们,所以你也可以感谢他的朋友。”
绥绥娘子认真的说道:“那可不行,奴家要以身相许来表达谢意的,这只有一份谢礼,怎么能送给两个人呢?”
王七麟猛的一惊:“什么?”
绥绥娘子说道:“怎么了?奴家要以身相许做谢礼送给这位少年侠客呀。”
说着她回去提出一个篮子,打开后露出里面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瓷坛子:“喏,你看,这坛酒就叫以参相许,我是用了深山田地里长出来的麦子做了酒曲,用东北苦寒之地出产的大米酿造,酿造的时候还加入了深山挖出的老参和东北雪林里的雪参,不仅香味浓郁,而且非常补呢。”
王七麟讪笑道:“原来是我误会了……”
“你误会什么了?”绥绥娘子诧异的问道。
王七麟眨眨眼,自如的切换了话题,道:“大米不都是江南才出产吗?传闻东北是苦寒之地,那怎么能长大米?”
绥绥娘子笑道:“我这可不是吹牛,别看东北天寒地冻,可也有夏季,那里一年只能种一季大米,但那样结出来的米粒才光圆饱满,它们集聚了土地的精华,用来酿造的米酒最是醇厚香浓。”
“还有东北出产的雪参,这参九年才发芽、九年才长一叶,长到九叶后再汲取日月精华九年,凑齐九十九年便能成为人参娃娃。不过我用的是一叶参,不是很珍贵,却已经很补了。”
王七麟正要笑她胡编乱造,忽然之间他懵了:“你反复强调这酒大补,什么意思?”
绥绥娘子转了转眼睛忽然又笑了,道:“因为我听说那位少年侠客身子骨很虚,所以我就酿了以参相许这坛酒给他补一补。”
王七麟绝望的说道:“他不虚,这都是市井传闻!”
绥绥娘子道:“对,叔叔说他不虚那他一定不虚,喏,我把酒给你,奴家一介女流,天天藏身厨房认不得多少人,叔叔是听天监的大官,肯定在江湖上有许多朋友,你把这坛酒帮忙送给他罢。”
第五味的菜肴精美、酒水香醇,偏偏价格实惠,左右邻舍都喜欢来这里吃饭,前面几天一直关门,大家伙已经馋的很厉害了,如今看见饭馆重开便赶紧来抢位子。
有人从城外而来,看到王七麟便问道:“娘子,这位小郎君是谁呀?”
绥绥娘子抿嘴笑道:“他姓王,住我家隔壁。”
这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小郎君生的怪好看,看起来气质也不俗,婚配否?我家侄女正待字闺中,我看她与你有些夫妻相,你们两个之间或许有姻缘。”
王七麟抱起酒坛子转身走人。
生气!怎么这么多人馋我身子?
他暗暗告诫自己,以后行走江湖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的身子。
这以参相许果然大补,王七麟晚上喝了两碗,然后起身猛练大手印到午夜才勉强有了睡意。
第二天一早他还在沉睡,忽然感觉胸口有些发沉,便睁开眼睛看了看。
一座只有拇指大小的极小铜钟出现在他的身上。
造化炉将他从钟氏得到的铜钟给炼化了。
本来一座手摇铃大小的铜钟炼的只有一丁点,可是重量却增大许多,小小的铜钟扣在他胸口,压得他竟然喘气有些困难。
他惊愕的坐起来拿着铜钟观看,这铜钟虽小却很是精致,上面有钧钓手,但寻常铜钟的钧钓手是猛兽奇珍,可是它上面却是四大天王:西方广目天王,东方持国天王,南方增长天王,北方多闻天王。
再往下看铜钟身上是一些米粒小字。
这些字虽很小可因为铜钟精致所以很清晰,王七麟仔细辨认,慢慢认出了全文:
四大天王上祝当今皇帝大统乾坤,下祈仕路诸侯高增禄位;三界四生之内各免轮回,九幽十类之中悉离苦海;五风十雨免遭饥馑之年,南亩东郊俱沾尧舜之日;干戈永息,战马休征,阵败伤亡俱生净土;飞禽走兽罗网不逢,浪子贾商早还乡井;无边世界地久天长,远近檀那增延福寿;山门镇净,佛法常兴,土地龙神,安僧护法……历代先亡同登彼岸。
看过这些字,王七麟心里咯噔一声:
这钟的铭文不对劲,天上地下皆有记述、古往今来无所不提,它包裹了五行三界、世间万物,简单来说就是:
造化炉给他炼出来一枚社稷大钟!
须知钟和鼎一样,都是统治阶级王权的象征,钟鸣鼎食这词语说的便是这个意思,历朝历代对于朝廷来说,钟一直是权势地位的标志。
王七麟一边思索一边继续打量这枚小钟,看到撞座位置的时候,他发现上面还有四个更小的字,于是他便努力辨认:
天王轮回!
古代铜钟会在撞座位置刻下钟的名字,因为这是用钟杵撞击大钟的位置,上面有钟的名字代表每次撞的便是这个钟。
也就是说,这个小钟叫做天王轮回钟。
但天王轮回钟没有钟杵,而且这钟很小,他不知道有什么用途。
此时天色微亮,朝阳隐隐要升起来了,正是一天之中阴阳相接的时候。
王七麟没有多想,他随意伸出手指弹了天王轮回钟的撞座一下。
没有反应,没有声响,天王轮回钟甚至一动不动。
王七麟运内力于手指,御气外放又弹了一下。
然后他就晕了过去!
干脆利索的晕了过去!
于是他没有看到,本来躺在凉席上露着肚皮、耷拉着小短腿的八喵猛的跳了起来,它跪在地上撅着屁股就开始磕头。
驿所斜对门,第五味的店小二胡涂和掌柜的包大正在厨房里和面,两人猛的一颤,胡涂看到对面出现一只浑身漆黑的大报丧鸟,包大则看见对面站着一只瘦骨嶙峋的狐狸。
绥绥娘子俏脸一肃,她手掐法诀往外扔出,两点光华飞进两人身体中,他们又重新变回人形。
吉祥县外小路上有面如冠玉的中年书生骑着一匹神骏黑驴在慢慢行走,一道恍惚不可查的声浪荡过,书生闷哼一声变成一张人皮挂在了黑驴上,而驴背上的包袱却被撑开撑碎冒出三个人来……
一望乡一望寺中,一顶大铜钟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正在佛祖跟前诵经的主持深玦睁开眼睛沉声道:“深错,夜尚未过、天还未亮,你着相了。”
年轻和尚双手合十施展他心通本领,道:“主持师兄,我没有敲钟!”
深玦皱起眉头:“九州钟鸣?是有法宝出世还是有大能入世?这天下怕是又要乱!”
神都洛阳地下黑室中,铺了满地的地图猛的波动起来,上面的许多小建筑纷纷摇晃。
老道士神色惶恐,一道黑雾涌入,有人赤脚从雾中走出,站在了地图上压住了这股颤栗。
“大王,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又有大能入世?”
“是天子。”轻轻的声音响起。
老道士大惊:“不可能啊……”
“不管可能不可能,天子入世便能引发这般风云,所以我们就要对外宣称是天子入世了,这是个我们入手江湖的好机会。告诉紫公子让他现身吧,从江湖开始,去把我们失去的东西,一步步夺回来!”
皇都长安,金銮殿中悬挂的四面铜钟纷纷作响,一个面目和善的男子掸了掸身上的龙袍叹了口气:“新开鬼道尚未查清,又有上古钟鸣。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愿苍天鬼神庇佑新汉国运!”
“另,下诏给听天监与黄泉观,要他们合理通查此事,我要知道是法宝出世还是大能入世!”
“若是法宝出世,收!若是大能入世,呵呵!”
201.九六(大章求月票)
看到老狗开口,王七麟把八喵给拖了出来:别整天喵喵喵了,跟着人家学说话。
八喵轻蔑的看了眼大白,优雅的舔了舔爪爪:好狗不跳,好猫不叫!
谢蛤蟆抚须轻叹,他蹲在大白跟前与它对视问道:“你为什么执着于像个人?你可是灵兽,修炼后自有大机缘,无需做人。”
大白沉默下来,它用爪子摘掉斗笠,额头又皱了起来,看起来很颓然。
过了一会它看看王七麟三人,张开嘴像是要说什么,可是又摇摇头站起来绕起圈子。
这就像是人在苦闷下的踱步。
谢蛤蟆道:“有什么话,你与我们说吧。天狗,老道士我修道数十载,自认还算芒寒色正。我身后这位乃是九洲有数的青年俊杰,更是黜邪崇正、抱诚守真,你瞧,他已经拥有一只灵兽,并将它养的很好。”
王七麟拎着八喵颈后皮展示给大白,徐大说道:“走几步,下来走几步。”
八喵装死。
但大白看到它修长的尾巴后点了点头。
它重新坐下来,狗嘴张开吐出人言:“我本是一座道观的护门兽,可是十二年前发生一桩事,我受了重伤、修为尽失,化作一条小狗崽。然后老倪救了我,苦心苦力的将我保护至今。”
“然,他命不久矣,寿数将尽。但他很疼孙子并刚有了心心盼盼的孙女,在人世间尚有许多事宜挂念,不能死掉。”
“于是我想化作他的样子,等几日后阴差来勾魂的时候骗过阴差,替他去死,以报答活命之恩、养育之恩。”
“你们说,这行不行?”
王七麟大吃一惊,这结果竟然跟他们的猜测南辕北辙,这老狗确实成精了,可是并非想要害掉人命自己做人,而是要替主人去死!
他看向谢蛤蟆想问问这事怎么弄,却发现谢蛤蟆道袍抖动,双眼红了。
这么感动吗?
他正纳闷,谢蛤蟆却问出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天狗护门,你是神霄派的护门神兽对不对?十二年前神霄派一日之间被人灭掉满门,你在现场经历了此事?你知道是谁干的?你看到是谁干的了,对不对?”
大白仔细端详他,像是在回忆他的身份。
谢蛤蟆有些悸动的将零散的头发捋到脑后,说道:“我去过你们神霄派,并且得到万长青掌教师兄亲传五雷神咒,你记得我吗?但那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当时我与我师、师弟一起上的你们神霄纵横山,你有印象吗?”
大白摇摇头,道:“十二年前一场血战,我虽然侥幸逃生,可是修为大减、元神破碎,记忆变得很乱。抱歉了道长,我只记得我在道观时候的一些生活场景,那场血战却没了具体记忆。”
谢蛤蟆大感失望,一下子驼了背,颇有些失魂落魄。
这是王七麟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的情绪。
一直以来谢蛤蟆都像闲云野鹤,江湖处处走,无甚要发愁。
他问道:“道长,你想知道什么灭门惨案?这种事听天监肯定有详细记述,以后我帮你查查,没有天衣无缝的案子,如果你有需要,我们到时候再去现场看看,只有案宗和现场,那一定可以找到凶手!”
谢蛤蟆黯然的点点头,他强打精神道:“你不必管我,王大人,你先与天狗来谈谈就好。”
王七麟两手一摊无奈了:他怎么谈?他哪知道天狗的计划行不行的通?
谢蛤蟆说道:“这点行不通,天狗,人的命数自有天定,你改不了。再说,倪家老爷子只是凡夫俗子,怎么值得你以身替死?”
天狗轻声说道:“当然值得。”
它抬头看向天空,湛蓝的天空一如十二年前的那个夏天。
当时太阳也很烈,可它元神破碎眼看要死了,丝毫感觉不到温热,只觉得浑身发冷。
这时候一个挎着个工具箱的老人抹着汗走来,他蹲下将小狗抱了起来问道:“你是被人虐待了吗?怎么会这样?唉,真是造孽!”
它当时修为散去只剩下本性,碰到陌生人的接触吓得往后缩。
老人笑道:“别怕,我是老天爷派来救你的,你跟我走吧,我能救活你。”
“唉,你身上好冷,我捂着你。”大热天老人将一条脏兮兮、血淋淋的小狗塞进怀里。
“宋家媳妇,你家还有羊奶么?我捡了条没断奶的小狗,你卖于我一些。”老人回家后先给它伤口敷药,然后急急忙忙出去给它找吃喝。
“这条狗以后就是咱家的一个了,老四你不能嫌弃它,就像你以后可别嫌弃你爹老了。”老人搂着狗对儿子说道。
“走吧,老白,这个家咱待不下去喽,咱爷俩出去住,人家说你成妖怪了,其实还不是想找个由头让咱走?那咱不死乞白赖,咱走。”老人给狗梳理着毛笑道。
“老白,这几天我身子骨不大对劲,赫赫、赫赫,胸口闷,老喘不上气来,唉,怕是到寿限喽。”老人躺在床上努力喘着气说道。
……
大白倚着门斜躺下,它偶尔在梦里会回忆起当初在山门修炼的日子。
那时候的日子很逍遥,很自在,可是也很清冷。
跟老人在一起生活的日子久了它才明白。
天狗并不喜欢修炼,并没有修得大道的执念。
天狗喜欢与人在一起,共度一生,无论轰轰烈烈,无论平平淡淡。
王七麟劝说道:“其实人这一辈子,就是个轮回,老人死掉也不代表就此消失。你既然与他在一起,应当知道他的品性,或许下辈子他会投个好胎,有更好的日子。所以你看开点,不必过于执着。”
天狗咧嘴笑了笑,沉默的点点头。
王七麟看出它意兴阑珊,然后自己情绪也有些低沉,他伸手想去摸摸天狗的脑袋,天狗伸出爪子挡住他的手拒绝了。
八喵很生气,一下子跳了起来:我爹撸你狗头是瞧得起你!我爹最会撸了,你是前世修的福分才有被他撸的机会!
王七麟看它张牙舞爪要去跟天狗开干,便伸手将它抓着塞回怀里。
八喵不满,还一个劲往外窜,拖不住了,一定要干架。
王七麟掏出阴阳鱼玉佩塞进它嘴里,八喵这才善罢甘休,它给了天狗一个超凶的眼神:打主人看猫,守着我你对我爹尊敬点。
大白看到阴阳鱼玉佩后一愣,又抬头看向王七麟。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老四你咋来了?你待在这里做什么?”
倪老四吱吱呜呜的说道:“哦啊,爹啊,爹你回来的,嗯,你今天回来的这么早?不是,你这才出门没多久,咋又回来了?”
“我回来拿个东西——嘿,你个狗崽子吱吱呜呜的什么意思?家里门怎么开了?草你娘!你是不是找人来抓大白了?”苍老的声音迅速变得气急败坏。
王七麟示意徐大出去先挡住老爷子,他冲大白说道:“事情你应该心里有数了,我们不便久留,后面怎么做你自己抉择吧,但我不建议你做无用功。”
天狗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做无用功。”
王七麟站起来要走,天狗忽然说道:“你等一下,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天狗没再说话,而是跑进屋子里叼出来一条小狗。
纯白色小奶狗。
胖乎乎的小奶狗瞪着黑漆漆、水润润的眼睛好奇的看向王七麟,张开嘴叫了一声:“6!”
王七麟这才明白刚才听到多次的‘666’是哪来的!
天狗将它放到王七麟跟前,小狗摇晃着拇指长短的小尾巴绕着王七麟开始转圈,一边转圈一边666。
“你要把它送给我?”王七麟试探的问道。
天狗前爪搭在一起向他作揖,道:“请你照顾它,拜托了!”
小天狗有很强的学习天赋,立马跟着坐下翘起前爪也要来作揖,但它还太小,只会用屁股蹲在地上不会用后腿撑住,一下子没坐稳,整个狗像被人推了一下子的枕头似的倒在地上。
“666!”
王七麟震惊的说道:“这可是灵兽啊,我我、你信任我?”
有点受宠若惊了。
天狗没回答,说道:“几日后阴差到来,我会陪他一起上路。所以,请你照顾它,拜托了。”
王七麟愕然:“你干嘛非得这么执拗?这前后两个选择,都不是好选择。”
天狗道:“这也是我很早生出来的想法,只是现在坚定了这想法。我其实在十二年前就该死掉的,又享受了十二年的生活,足够了。”
怪只怪老人给了它太多的感情,它已经习惯了老人在的生活,如果老人不在,那它自己有什么意思呢?
何况,老人会死,它也会死,既然都注定会死,那就一起上路好了,互相陪伴着上路,起码不会孤单寥落。
它是修炼有成的灵兽,道心牢固,做出选择后便不会再改变。
小奶狗还不知道自己被亲娘给送人了,爬起来还往它跟前猛凑。
天狗摁住它伸出舌头轻轻舔舐它的脑门,从脑门一直舔到尾巴,将它全身舔了一遍。
这是最后一次。
然后,它将小奶狗推给了王七麟,自己走向门口摇着尾巴去迎接老人。
小奶狗迷惑的眨眨眼,歪歪头狐疑的看看王七麟,用爪子扒拉他的手想让他放开然后去找娘。
王七麟抱住它,说道:“别挣扎了,以后你是爷的崽了。”
小奶狗不懂事,又是挣扎又是叫:“666,66!”
王七麟从八喵口里拿出阴阳鱼玉佩给小奶狗,小奶狗好奇的嗅了嗅,赶紧抱着舔了起来。
八喵大怒,窜出来伸爪。
王七麟拦住它安抚道:“先让给小朋友舔一舔,没事,它还是八喵的。”
八喵:(个_个)
他抱着小狗走出去,门外一个清瘦的老汉搂着大白给它挠脖子上的毛,他看到王七麟怀里的小奶狗想说什么,大白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胸膛,他便黯然的低下了头。
老汉大约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又不傻,自家老狗的反常他都看在眼里。
听天监上门,结果没有处理老狗而是带走了老狗突然生下的小狗,这已经能说明一些事了。
王七麟冲他笑了笑,说道:“老叔,有缘再见。”
老汉急忙站起来说道:“好的,大人,多谢大人。”
他慌慌张张回了两句话,然后看着小狗又忍不住说道:“大人,这狗还没有断奶哩,你回去得喂它吃羊奶,小狗小猫吃羊奶最好了,吃别的奶就会拉肚子。”
王七麟道:“我会好好养大它的。”
老汉咧嘴一笑,搓搓手不知道再说什么。
王七麟冲他摆摆手离开,他也不想留在这里,有些伤心。
老汉和老狗站在门口遥望着他们,王七麟让小奶狗回头看,小奶狗看着母亲身影发出‘666’的叫声,但等走远了它便抱着阴阳鱼玉佩开心的舔了起来。
老狗却一直看着它的身影消失。
阴阳永隔了。
王七麟尽量走的慢,他对倪老四说道:“你家狗没问题,它从未想过害你家老爷子,它全心全意的爱护着你家老爷子。但你家老爷子寿命要到了,你这几天别做工了,带着孩子好好陪陪他吧。”
倪老四震惊:“我爹他、他身子骨还很好啊!”
谢蛤蟆道:“因为大白将自己的生机渡给了他,否则他已经起不来床了。总之,这几天你去陪着他吧,你们在一起的日子没有几天了。”
“信我们好了,这种事我们怎么会骗你?”
倪老四顿时失魂落魄,拐过街角便蹲在墙根捂着脸哭了起来。
三人回到驿所,黑豆看到王七麟抱着一只小奶狗回来高兴的不行:“舅舅,咱们要养狗了吗?”
王七麟道:“不,是舅舅要养狗了,不是咱们要养。”
徐大嬉皮笑脸的走过来说道:“七爷,你看你有玄猫了,你把这狗给我养好不好?你知道的,大爷也喜欢小动物,你给大爷一个养小动物的机会。”
说着他伸手要去摸小白狗,小白狗嫌弃的让开,吐出玉佩冲他喷:“六六,六六六!”
“滚蛋,滚蛋。”王七麟翻译,“你满手冤魂,它不让你碰。你去养你的莺莺燕燕吧,别养狗。”
黑豆惊奇的说道:“舅舅,狗不是汪汪汪的叫吗?为什么它一直在喊六?”
王七麟说道:“因为它是一只好学的小狗,一直在学算术,已经学到六了,黑豆学到几了?”
黑豆挠了挠屁股道:“豆还有事,娘叫豆呢,我我我去找绥绥姨。”
他狂奔而去:“驾!驾!”
王七麟也纳闷,他问谢蛤蟆道:“天狗的叫声就是这样吗?挺别具一格啊。”
谢蛤蟆点头道:“不错,就是这样叫,《山海经·西山经》中说过了,‘阴山,有兽焉,其状如狸而白首,名曰天狗,其音如榴榴,可以御凶’。所以先前我才问倪老四,是不是他家的狗从不叫唤,因为天狗叫声与寻常的狗迥异,会被当做奇闻传出去。”
“像县城这种地方,认识天狗的人或许很少但不是没有,要是让他们知道有人家里养的狗会发出‘六六六’的叫声,自然会认出这是天狗,会将它买走夺走,这样不可能被普通人家养十多年。”
老白跟着倪家老爷子的时候已经修为有成,它知道禁忌,所以从来不叫。
王七麟怀里这只小狗还是个傻狗,只会瞎叫唤。
像它舔了一会玉佩后又叫了起来:“六六六,六六六!”
声音嘹亮,一边叫唤一边在床上转圈子。
王七麟问道:“你是想你娘了吗?”
小舔狗撇开腿撒了泡尿……
吃饭的时候黑豆拎着一包奶跑了进来:“舅舅,舅舅,绥绥姨让我给你这个,我跟她说你养了一只小狗,她就去找了一些狗奶。”
王七麟随口问道:“她怎么知道这小狗还要喝奶呢?”
黑豆摇摇头。
狗奶还温热,他拿了个小碗倒进去,小奶狗‘biaji-biaji’的舔了起来。
见此黑豆心满意足的笑了:“跟大爷吃饭的动静一样,怪不得大爷想养它呢。”
过了一会金大爷跑来喊道:“七爷,绥绥娘子来了,说是来送点东西。”
王七麟急忙整理衣冠,道:“快快有请。”
很快绥绥娘子提着一包点心走进客厅,她笑道:“我刚烤了一些芙蓉酥,用牛油烤的,所以很香,给阿公阿婆送一点来尝尝,若是喜欢下次我可以多烤一些送来。”
王七麟接过去说道:“太感谢你了,他们肯定喜欢吃。噢,我的意思是下次我去买吧,不要送了。”
绥绥娘子抿嘴笑了笑,说道:“我就要送,不值钱的一点点心,卖给你又没有多少钱,送给你能赚一些人情呢,所以肯定还是送你更合算。”
“另外,我听说你刚养了一只小狗?能让我看看吗?”
王七麟将小白狗抱了出来,绥绥娘子伸手轻轻挠它的小狗头,小狗看看她作势举起爪子来推开她的手指。
但是,当它看清绥绥娘子的样子后便改了决定,用前爪抱住她的手指凑上去讨好的舔了起来。
从姿势能看出来,是条好舔狗。
王七麟笑道:“它还挺喜欢你的,其他人要摸它但它就不让,甚至不让我摸。”
绥绥娘子笑道:“可能因为我与狗一起长大的,小时候我家邻居养了好多狗,我没有什么朋友,于是就与它们一起玩。有时候我受到同族的欺负,还是它们去帮我打架呢。”
她又问道:“你有没有给它起名字?”
王七麟道:“那个,想过了。”
绥绥娘子好奇的问道:“叫什么?”
王七麟说道:“这个名字我不能直接说出来,我得给你说一下讲究,否则你理解不了它的含义。你看,八喵喜欢喵喵叫,我排行老七它排行老八,于是我给它起名叫八喵……”
“九六?!”绥绥娘子惊呆了。
小奶狗抬起头:“六六六!”
王七麟更吃惊:“你这都能推断出来?不错,这狗排行老九,又喜欢‘六六六’的叫——这名字不错吧?”
绥绥娘子露出虚假的笑容:“好名字好名字!但以后你有了孩子,你不要给他起名。”
小奶狗继续高兴:“六六六!”
她逗着小奶狗玩了好一阵,临走时把带来的一个小铃铛绑上红绳给小奶狗挂在脖子上,说道:“小狗不懂事,喜欢乱跑,这样有个铃铛就好了,起码知道它去了哪里。”
小奶狗又去舔铃铛,可惜舔不到,于是它翘起一条腿开始舔屁屁。
后面王巧娘喊他去吃午饭,黑豆激动的冲母亲说道:“娘,舅舅养了一只小狗,这么小的小狗,它可好玩了,一戳它屁股它就喊‘六’。娘,狗为什么要喊六啊?娘,我也想养个小狗。”
王巧娘温柔的抚摸着儿子的翘天辫说道:“豆啊,咱家情况你知道,家里粮食少,只能养活一个崽,那你决定是养狗崽还是养你这个贪吃崽?”
黑豆叫道:“我才不贪吃!”
他低下头想了想,又抬起头严肃的说道:“娘,爹会杀狗吃肉,咱不能养狗,会被杀掉吃肉的。”
王七麟哈哈大笑,说道:“大姐,你有没有发现黑豆特别聪明?”
黑豆谦虚的说道:“我娘很笨,她没有发现。”
王巧娘用眼神扫视客厅:“咦,扫帚呢?”
黑豆叫道:“娘你能不能疼疼我?你看舅舅疼八喵疼小狗,你怎么不疼我呢?”
王七麟道:“你娘很疼你,她要是不疼你,她就用这个来抽你了。”
说着,他将妖刀抽出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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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七麟定睛看去,林中英手中是一本古旧册子,上面书有五个遒劲大字:
《阴阳无敌功》!
这是什么功夫?
王七麟狐疑的问道:“阴阳无敌?怎么听起来怎么像是水货?”
徐大咧嘴笑了:“你家功法怎么不起名叫阴间无敌功?这样岂不是更威风!”
林中英肃然道:“徐大人你可以侮辱在下,但绝不可侮辱在下的家传绝学!”
他能说出这番话来证明他还有几根硬骨头,要不是他干过老鸨的活,王七麟还真想高看他两分。
然后他又觉得自己这么想不对,这货要是老鸨,那被他介绍给几位二世祖的绥绥娘子算什么人?
他把谢蛤蟆叫了出来,问道:“阴阳无敌功,你听说过吗?”
谢蛤蟆一怔,问林中英道:“无敌神拳林老英雄是你什么人?”
林中英顿时面露喜色,昂头挺胸沾沾自喜的说道:“你说的可是林炳文?哈,那是在下的大伯。”
谢蛤蟆听后顿时摇头:“林老爷子英雄盖世,竟然有你这样的侄子,真是有辱家门、家门不幸!”
林中英气的嘴巴都歪了,他双拳一握摆开架势,厉声道:“道长口无遮拦,不怕死后下拔舌地狱吗?”
谢蛤蟆冷冷的说道:“无量天尊,老道是三清门下弟子,它拔舌地狱与我有什么干系?”
林中英一愣,又鼓气说道:“王大人,你这下属太过分了,他的话你听见了,这不光侮辱我,还侮辱了我林家、侮辱了我大伯……”
“别再这里瞎扣帽子,我只侮辱你,你大伯功夫虽然不是很强,但一身傲骨、忠肝义胆,老道士还是很欣赏的。”谢蛤蟆毫不留情的说道。
徐大不怀好意的上前怂恿:“林大人,揍他,揍这老家伙!让他见识一下你家传神功的厉害!”
王七麟眼珠子一转,也跟着怂恿:“我这下属的话确实太过分了,林大人,你不妨给他点颜色瞧瞧。”
一听这话,林中英以为谢蛤蟆在听天监内部不受待见,顿时豪气干云的摆开架势运气冲拳。
他一拳打出,赫赫生风,其威如虎!
谢蛤蟆袖子一甩扔出两张符箓,一前一后以不算快的速度飞了出去。
林中英神拳开路、以拳碎符:“来得好!”
他话音落下正要装逼,两张符箓先后开炸:“咣!”“咣!”
很干脆利索的,林中英被炸了个浑身衣衫破碎。
这把他给炸懵了,站在那里茫然的说道:“你耍诈!”
谢蛤蟆不屑的说道:“我这是小掌中雷,只是陪你玩玩,我要是换成旱天掌中雷,哼!”
他甩手一张符箓扔向天空,符箓如利箭飞出几十尺炸开,真是旱地起惊雷:“轰隆!”
林中英打了个哆嗦,一时呆若木鸡。
王七麟抱着手臂上前说道:“功夫不是这么打的,幸亏这是比试,如果你是妖魔,现在早就死了!”
他接过《阴阳无敌功》随便翻阅了一下,道:“你家这功夫是拳法吗?”
谢蛤蟆说道:“是内功,马马虎虎还不错。”
一听这功夫是内功,王七麟总算有了一点兴趣。
江湖功法多,外家功夫、拳脚功夫、刀枪剑戟都多,唯独内功比较少,最是珍贵。
由此能看出林中英现在被案子逼成什么样了,但凡他还能喘过气来就不至于上门用内功和尊严换助力。
翻看了一遍功法,他亲热的去拍了拍林中英的肩膀:“林大人这次想找我帮你侦破章大人失踪一案是吧?嗨,其实你不必这么客气,怎么还带着礼物上门?咱们都是为圣上效力,你有所需说一声就行,弟兄们还能拒绝吗?”
他又换成怪罪的口吻说道,“你见外了,没把弟兄们当自己人!”
说完,他将秘籍塞进怀里。
林中英勉强的笑了笑,他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以后不能再跟这青年对着来了,这孙子年纪轻轻却既有功夫又有脑子,而且还不要脸,这种人在官场上是最不能得罪的。
因为他们潜力最可怕,只要有贵人扶持,定能一飞冲天。
但他们也最记仇,你冲他放个屁,他得势后能让你扫一辈子厕所!
秘籍塞进怀里又被推了出来,八喵冒出头来看向王七麟,胖脸上表情很郁闷:里面已经多一条狗了,怎么还往里放书?这到底还是不是我闺房了?
王七麟吓唬它:“对门娘子最近要做龙虎斗,龙已经找到了,还缺一只虎,你要不要去啊?”
八喵跳到地上,叼起秘籍麻利的又钻了回来。
九六打了个奶哈欠,撇开腿就要撒尿。
王七麟顿时手忙脚乱,他无暇顾及林中英,拎着九六往花园跑:“行了,林大人,你的诉求我知道了,回头我就过去帮你看看这案子怎么回事。不过这案子不好办,我怕是也破不了,所以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哎哎哎,王大人你听我说啊……”
人影已经没了。
林中英怅然若失,他有预感,自己可能做了一笔亏本买卖。
但官场就是这样,到处都有坑,不是坑人就是被人坑。
王七麟收下这本秘籍自然不会急着练,他等着再斩杀一个妖魔鬼怪,然后由造化炉来将之炼化为真正的功法秘籍。
于是他就等待有人来报案。
许多人对听天监的工作望而生畏,觉得这活计天天要跟妖魔鬼怪打交道过于恐怖。
王七麟却乐在其中,他觉得在听天监当差最简单了,每天就是等待有人报案,然后去破案。
只要能破除案子、斩杀鬼怪,庇佑一方百姓安居乐业,那这就是功绩,这样就能逐渐升官。
他现在解决了缠绕在身上的秦晋劫,压力一下子小了,现在就指望着升官发财娶老婆。
不过在县城做官职责终究要重一些,每月月底的时候他得参加衙门的复盘集议,每月月初还有全员集议,会议比较多。
当然听天监的首要职责是斩除妖魔、庇佑一方,所以在朝政会议上他们有很大的自主权,如果没有时间参与的话可以不必参与。
王七麟自从来到现场还没有参加过县里衙门的会议,这有点说不过去,于是八月上旬召开全员集议的时候,他决定去看看。
本来他上月月底的时候就要参加七月的复盘集议,大会讨论盘查七月份政务工作完成情况,但他当时恰好有案子要破,耽误了时间,没能去参加这场会议,这样八月的全员集议他就得去了。
全员集议是新汉朝地方衙门的最大会议,每个月举办一次,衙门的官吏们都要参加,会议内容繁杂,要传达朝廷的政策和命令、要解决地方上的难题、要总结上下执政与施政的经验。
集议在衙门的二堂举行,这二堂在大堂之后,规模比大堂稍小一点,里面是一张张桌椅,大家伙到时候跟上学时候一样,坐在桌子后听主座的知县和县尉、县丞讲话。
听天监的与会自由度就是高,他们的位子别具一格,在主席台的旁边,他们自己有三张椅子,大印可以带两名小印或者游星力士各一名参会。
王七麟本想带徐大和谢蛤蟆去开会,结果谢蛤蟆不愿意去,说是闲云野鹤一枚,有这功夫不如在家念经修持。
徐大也不愿意去,有这功夫不如把新挖的池塘修葺一下。
马上就是中秋节了,木兮想在节日上献舞,这样他们要在池塘旁边吃月饼、赏月色。
“为了讨好木兮,你真是下血本了。”王七麟赞叹。
徐大光着膀子露出一身腱子肉在挥汗如雨,他挥舞着锄头咬着牙说道:“胡说,我这不是为了讨好谁,我这是为了满足我媳妇儿的心愿,大老爷们要是连自己媳妇儿都满足不了,那还能自称大老爷们吗?”
王七麟看的很感动,撸起袖子道:“我帮你一起?”
徐大推开他:“滚去开你的狗官抢食会吧,对了,我池塘快挖好了,到时候得弄点花装饰,我把你从小牢带回来的花都种在池塘边上啊。”
“随便吧。”
狗官抢食会是老百姓给全员集议起的昵称,亲切而形象的表现出一堆官吏凑在一起瓜分百姓财产的场景。
起初这会叫做狗官抢屎会,但后来老百姓们反应过来,如果他们抢的是屎,那岂不是说明自己是……
为此,他们给全员集议改名为狗官抢食会。
孙缪和马明等候在门外,王七麟这次要带两人去开会,一个是老鸟可以给他出谋划策、耳提面命,一个是他的心腹得带着多见见大场面。
王七麟觉得自己以后不会止步于大印职位,他肯定还要再往上走两步的,所以现在他开始培养嫡系班底。
看到两人,他主动打招呼,然后问马明道:“沉一那喷子在你手下干的怎么样?”
“凭什么叫我喷子?不是喷僧吗?怎么又叫喷子了,七爷你太侮辱人了!”帅和尚在屋檐上打坐念经,听到王七麟的声音后便气急败坏的跳了下来。
王七麟尴尬的笑了,但他脑子转得快,说道:“喷之一字,你明白其意思否?”
沉一道:“明白,喷水、喷人么。”
王七麟道:“子之一字,你明白其意思否?”
沉一皱眉道:“这个意思就多了。”
王七麟道:“但用在人的称呼上,它最常见的是什么?是对人的尊称啊!特别是对老师或者有道德、有学问的人的尊称,像孔子、老子、墨子等等,所以何为喷子?”
“喷老师是也。哎,对,这是我对你的尊称,因为你帮我许多忙,我很尊敬你嘛,所以叫你喷子。”
沉一皱眉盯着他看,然后陡然笑了:“原来是这样啊,可是‘子’也有儿子的意思吧?你别糊弄我,我读书少,可我也不好糊弄。”
王七麟严肃的说道:“谁敢糊弄你?你读书一点不少,《金刚经》、《楞严经》、《法华经》这些书你可是都读过,所以一般人他糊弄不了你,对不对?”
沉一赞同的点头。
“至于你刚才说子有儿子的意思,你要是愿意把喷子理解为喷儿子的意思,那我也没办法了。”王七麟摇头,“这样真的,太蠢了,只有蠢材傻瓜才会钻牛角尖去侮辱自己。”
沉一急忙说道:“我刚才是随口一问,七爷你莫放在心上。”
他冲旁边的马明、孙缪还有谢蛤蟆等人说道:“以后你们别叫我喷僧啥的了,叫我喷子,明白吗?谁不叫那下场如同此砖!”
伏魔杖往地上一杵,一块青砖化为齑粉!
“好功夫。”孙缪大惊。
就是人有点疯疯癫癫,这半句他没敢说。
谢蛤蟆诧异的看向王七麟,低声道:“大人,高才!”
王七麟也低声道:“那你看不到我身上的才气吗?”
谢蛤蟆为难的摇头。
王七麟说道:“那你是个瞎子。”
沉一冲谢蛤蟆施礼:“瞎老师,看来你也赢得了七爷的敬重。”
“我赢你娘。”谢蛤蟆气的甩袖而去。
无缘无故被骂了一句,沉一气的去追他:“阿弥陀佛,今天本喷子一定要为民除害,灭了你这妖道!”
王七麟哈哈大笑,带着两人出门去。
第五味开始往外飘荡花生香、冰糖甜等滋味,一天到晚都有甜滋滋、香喷喷的烤糕点的味道往外弥漫,这是绥绥娘子开始做烤月饼了。
他们家的月饼种类多、皮薄馅多,价格也贵,但依然供不应求。
主要是因为绥绥娘子每天做的大半不是卖掉,而是让包大给城里贫民送去解馋。
从饭馆开业起,包大便连日走街串巷卖饼卖菜,他已经摸透了外城百姓的情况,所以这次送月饼行动做到了精准投射。
现在第五味在城里名气极大,饭馆虽小,可是菜肴要精致有精致、要分量有分量,只要客人提起要求,绥绥娘子便能做到。
而且最厉害的是她见识广博,从漠北到南荒、从东海到西疆,只要远行至此的客人能讲明白一道菜的名字或者做法,绥绥娘子又能找到食材,那保准能做出他们家乡的味道。
崔缪虽然偏居乡下,但也听说过绥绥娘子的名头,他站在饭馆门口往里探头探脑的看:“听说娘子貌美非凡,人间难得几回见,我觉得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王七麟拉着他走:“夸张了夸张了。”
这老不修。
绥绥娘子听到他的声音迈着小碎步走出来,她今天照旧是一身青衣青围裙,简简单单,却难掩风情。
另外她换了个新发型,乌云般的黑发梳于头顶往两边分成丸子髻,这样给她平添几分娇俏,妩媚之中暗藏三分烂漫。
走出门来她照例冲王七麟抿嘴一笑,一手拈袖一手端着一份糕点递给他道:“叔叔,这是我今天刚烤的莲蓉蛋黄团圆饼,配方乃是一位南海客人所授,别有一番风味,你何不尝尝?”
崔缪盯着绥绥娘子的胸口纤腰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等绥绥娘子离开,他魂不守舍的说道:“我愿称她为县城最美娇娘。”
王七麟说道:“在你这么称呼她之前,我已经这么称呼过了。行了,别想了,人家有男人了。”
崔缪吃惊的问道:“怎么可能?那她怎么会梳着丫髻?”
王七麟没搞懂,问道:“啥?”
崔缪伸出手指在两边脑袋上竖起来,马明笑道:“你多大年纪了,还要卖嫩学兔子?”
兔耳朵是个好东西,王七麟在心里感慨,然后他忽然疑惑:自己怎么没有遇见过兔子精?
崔缪郁闷道:“不是的,我是说她梳的是丫髻啊,已婚妇人怎么能梳这发髻?杜子美曾在《负薪行》中说,‘夔州处女发半华,四十五十无夫家。至老双鬟只垂颈,野花山叶银钗并’,这诗大人学过吧?它就是说丫髻的。”
王七麟摇摇头。
他还在想兔子精呢。
大耳朵、小尾巴……
崔缪又问道:“那青丝渐绾玉搔头,簪就三千繁华梦,出闺阁,盘发髻,这话总听过吧?总而言之,嫁做人妇后她就得盘发髻了,不能再梳起丫髻!这不合礼法!”
王七麟明白他的意思后来劲了,满脸的不可思议:“你的意思是,她没结婚?”
熟睡中的九六闭着眼睛猛的往外窜:砰砰砰的是怎么回事?好吓狗。
八喵轻蔑的看了它一眼:呵,菜鸟!
马明笑道:“怎么可能,绥绥娘子当然结婚了,否则她家的门槛还不被人给踏破?市井之间不讲究那么多礼节,怕是娘子今日喜欢丫髻,于是便梳了个丫髻,崔大人联想太多。”
崔缪道:“这倒是也对,市井妇女不像豪门大院的女人那样规矩多。”
他不会反驳马明的话,马明身背马头明王,在他看来前途比王七麟还要光明,所以抱紧马腿是当务之急。
王七麟打开油纸,里面是四个巴掌大小的月饼。
他分给两人吃,刚烤熟的月饼糯软甜香,即使外皮都很美味,他轻轻咬了一口,感觉身边像是有位韵味非凡的美娘子在轻轻微笑。
月饼的皮香甜,内里的馅更加可口,清淡的莲香、甜甜的砂糖、糯糯的米粉,诸多美食完美搭配,让开了舌神窍的王七麟开心的脚步都轻盈两分。
美食是有力量的。
马明吃了半块后舍不得吃了,找王七麟要了油纸包住。
王七麟问道:“你干嘛?”
马明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乡里有户人家壮年早逝,只留下一个老妇人和一个小孙子,这孩子从出生还没有吃过团圆饼呢,这饼子好香甜,我想让他尝尝。”
崔缪道:“待会再买不就是了?”
马明顾左右而言他:“啊,其实我不太爱吃甜。崔大人,你是我的前辈,以前参加过这集议吧?我到时候该怎么做、怎么说,你给指点一下。”
王七麟明白,他吃过这月饼美味后猜测价格肯定很高,舍不得拿出俸禄来买这样的点心。
同样是一枚银铢,对有些人家来说是中秋佳节的点心钱,对有些人家来说是一个月口粮钱。
他把马头明王镂神图给马明真是天作之合,马明是他见过最像菩萨的人。
于是他把剩下的一个月饼也给了他。
马明冲他感激一笑,一起窝进了怀里。
崔缪跟他谈起全员集议,其实这会议没什么独特的,跟他们听天监关系不大,除非是有哪里要动土、哪里要修路铺桥,那时候就需要他们去看看是不是会坏了风水、会碰上诡事。
三人进了县衙,林中英正在对着一群官吏吆三喝四。
府城官员高半品。
林中英的职位不高、品级也不高,可他来自府城,就这一点足以让许多县城的官吏去巴结他。
无他,官员们总有进府城的时候,到时候有个府城的副捕头关系,那什么事都好办。
王七麟见此有些郁闷,他很希望有官员看不起他来踩他,到时候让林中英帮他装个逼,那一定很带劲。
可惜他这个青年大印的名声早就在全县上下响遍了,看见他现身,众多官吏纷纷上前作揖:“见过王大印。”“七爷,您早。”“王大印当真是少年英雄,风流倜傥啊!”
王七麟露出虚假的笑容招呼他们,其实他内心特别想装逼。
这也不能怪他,正所谓人不装逼枉少年,每个少年都有一颗装逼的心,否则他就不是个少年。
205.娘子的手段(求月票)
吉祥县城外五里地是一条河,河如县名,叫吉祥河。
吉祥河滚滚流淌,流量更胜伏龙河数倍,河水从县城位置流下二十里,河道陡宽,足有二百逾步。
泥沙淤积,天长日久出现了几个河中洲,其中最大一个洲叫做鹦鹉洲,盖因小洲水草丰茂,有文人雅士乘船渡河时看到后想起‘芳草萋萋鹦鹉洲’这句诗而得名。
但鹦鹉洲已经是前朝旧事,在数十年前便已经消失,如今还知道这小洲的人很少了。
这日上午时分,几条汉子挑着担子从路上急匆匆走来,河上一艘渡船缓缓的靠上岸来,有一条光着膀子、露出满身雕龙画虎的大汉问道:“几位是不是过河?我这里价钱合适,童叟无欺。”
“过河。”一个壮硕青年压了压斗笠说道。
他们逐个上船,船上有大乌篷,汉子们上船便进了篷子里。
接着壮硕青年又问道:“一切正常吗?”
满身雕龙画虎的船公笑道:“公子请放心,这片水域早就是咱的地盘了,很正常,今天没什么人从这边过河。”
壮硕青年满意的点头。
渡船悠悠的飘荡在河中,到了河中央位置的时候它停靠了一下,但很快继续往河对岸驶去,到了对岸停泊,有几个人挑着担子顺利上岸,匆匆离开。
他们戴着斗笠,所以看不清面容。
河流往上游走也有人戴着斗笠,她沿着河岸慢慢的溜达着,看到一艘小船在烟波中起伏便招了招手。
船上老翁收起渔网喊道:“客人稍等,这就过去。”
小渔船很伶俐,切着水浪很快便到了岸边,船头直接抵在了岸上。
见此斗笠下响起一个婉转的声音:“老丈好本事,一眼就找到了深水洼,看来对这吉祥河了如指掌。”
老翁笑道:“娘子过誉啦,老头子只是出生在这河畔、生长在河畔,一辈子全让这条河给拴住了,所以倒是也有些了解。您看您是要过河还是要去哪里?”
娘子指向下游,说道:“我想去那里,不知道老丈可否帮忙?”
老翁一张满是皱纹的黑脸上露出迟疑之色:“啊?娘子这是要去哪里?你指的是河里呀。”
娘子笑道:“对,我正是要去这河里。”
老翁满头雾水:“你去河里做什么?是要钓鱼么?哦,别怪老头子多嘴,你若是要钓鱼老头子可以给你找个好地方,可是你指的那地方却是不行,那里多年来被一伙强人占据,不让别人撑船过去。”
娘子道:“老丈请放心,你给我撑船就好,我保证不会有人来找你麻烦。”
她伸手一甩,一枚银铢出现在他的面前。
阳光下银铢闪亮亮,稳稳的落在老汉衣襟上。
老翁顿时瞪大眼睛,娘子脚尖一点,整个人掠到了船尾。
见此他恍然大悟:“原来是一位女侠。”
娘子笑得花枝乱颤:“这可不敢当,不过今日我要做的事还真有几分侠义味道。”
一枚银铢不是小数目,老翁收起钱痛快的说道:“那我就陪女侠走一遭。”
小船顺流而下,老翁稳稳的舞弄竹篙,等到小船进入缓流区他便收起了竹篙,然后去倒了一杯碧绿的茶水递了上去:“天气燥热,请女侠喝一杯凉茶,老汉这凉茶是用河里的清心草煮的,不甚名贵,可是却最能清暑气、解燥热。”
娘子伸出纤纤小手接过木杯,道:“有劳了。”
老翁笑道:“还请女侠莫要嫌弃才好。”
娘子抬头喝下青绿色茶水,露出下巴于斗笠外。
珠圆玉润。
一大一小两艘船从左右夹击上来,老翁沉声道:“女侠小心,强人来了。”
娘子没说话,而是缓缓的在船尾坐了下来。
大船上撑船的是个满身雕龙画虎的壮汉,汉子厉声道:“船家何人?你娘的,不知道这里是老子的地盘吗?”
船上老翁笑道:“焦二爷无需演戏了,这小娘子像是知道点鹦鹉洲的消息,刚才直接给我指了鹦鹉洲的位置,不过她现在已经喝下了水龙醉,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一听这话,露面的几个人纷纷笑了起来:“喝下水龙醉了?那事情好办了。”
“看这小娘们身段不错啊,爷们这几天正好燥的慌,嘿嘿,今天泄泻燥气。”
“你可闭嘴吧,黄少爷的脾气你不知道?让他知道你奸淫良家妇女那你的鸟得飞走了。”
“她又不是良家妇女……”
“对,人家不是妇女,人家还是待字闺中的姑娘呢。”倚在船尾的娘子嘻嘻笑道。
几个人脸色大变,带头大汉下意识叫道:“老马,你不是说她喝下水龙醉了吗?”
娘子袖子一挥,挂在船上的一个竹筒飞了过去,她举起竹筒问道:“这可是你们说的水龙醉?味道不错。”
她举起来揭开盖子仰头牛饮:“吨儿吨儿吨儿吨儿吨儿……”
“好生过瘾!”
一行人眼睛瞪得老大。
人老精马老滑,船上的老汉当机立断,一个猛子扎入水中。
娘子没管他,而是伸出手在水中划了划,笑道:“河中仙,你去哪里了?给我出来!”
随着她皓腕摇荡,整个河段像是被搅动起来,波澜顿起!浪花飞溅!
一只老龟随着浪花出现在河面上,它的身体有半条船那么长,身上绑着铁链,这些铁链足有人手腕粗细,上面雕刻着繁杂花纹,每当老龟要挣扎就会有流光闪过,这时候老龟便会痛苦的流泪。
娘子从耳后摘下一根秀发弹出,发丝被风一吹变成一支月牙般利刃。
只见利刃左右飞舞,老龟身上的铁链寸寸断裂,它踩着波浪飘荡在河面上,冲着娘子点头便拜,连连施礼。
看着老龟的样子,娘子摇头道:“修为太差了,唉,终究是小河里的生灵。不过相见即是有缘,你今日助你开窍,日后你须得镇守此河流十年,十年之内,你不得放妖魔鬼怪渡河!”
老龟流着泪点头,娘子手捧一汪河水往里吹了口气,水波荡漾变成金白色,接着她素手挥出,河水变成一道金白色水柱钻进老龟口中。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龟满身伤痕愈合,它嘴巴张开口吐人言,说道:“多谢娘娘仁慈!弟子谨遵教诲,往后十年必竭尽全力保吉祥河不受妖魔鬼怪侵袭!”
娘子笑道:“好了,那你告诉我这里是怎么回事?”
这一幕过于玄奇,汉子们看呆了眼。
雕龙画虎的大汉嘴巴哆嗦的跟来了一段无声快板一样,他身后有人慌张的叫道:“二爷,这这这怎么回事?”
“不对劲啊,二爷咱们跑吧。”又有人说道。
二爷什么话不说,双膝一软跪下了。
他想起当年听师傅说过的话:世上有大威能之士、有大神通妖魔,一挥手能开山,吐一口气能平湖。
那时候他以为是师傅喝了酒吹牛逼,结果世上真的有这么牛逼的存在!
在这种人面前怎么跑?
没法跑!
还是跪下求饶比较实在。
起码能免掉一顿毒打!
老龟说道:“大约五十年前,那时候弟子刚修炼有成,结果这里来了一伙人,将河中一座叫鹦鹉的小洲给藏了起来,将河中小妖全给杀掉了,弟子修为有成,他们不舍得杀了我,想降服我,于是便把我给困了起来。”
娘子笑道:“这些我都知道,河中是一个阴金辛大镇,癸水阴金辛而生、阳金庚而阻滞,它借助河中癸水生生不息的运转,将河中小洲给藏了起来。能施展出这个镇的人有几分能耐,你见过他么?”
老龟摇头:“弟子修为浅薄,没有见过他。以弟子的眼光,这些年来在小洲上来来往往的也没有这般能耐的人,他们也有一些修为,控制了这段河流来屏蔽普通人靠近,以此来瞒住鹦鹉洲还在的事实。”
“就是这种吗?”娘子用下巴点了点跪着的几个汉子。
老龟道:“是的,就是这些高手。”
听到这话娘子顿时嘻嘻笑了起来:“高手?呵,一般货色!”
焦二爷瑟瑟发抖:“娘娘饶命。”
娘子一笑,她抬脚点船头,身影从汉子们所在的船上掠过,香风轻掠,几个人失魂落魄的坐在了船上。
等他们再站起来的时候,满脸茫然。
小船上空空如也。
一个汉子问道:“二爷,咱怎么都出现在这里?”
焦二爷挠挠头道:“不知道啊,这不是老马的船吗?老马呢?”
“吾草矣!”一个汉子突然大叫。
“你草你娘,鬼叫什么?”焦二爷回头大怒。
然后他也叫了起来:“吾草之!”
一座小洲露出在河面上。
小洲面积不小,形态狭长,顺着河流方向有二百四五十步、横向里则有五六十步,上面有密密麻麻几十座大大小小的石屋,码头上插着一根老长的木旗杆,上面有一面前朝龙旗在飘荡。
最大一座石屋中,黑豆躺在地上装死,但时不时眯成一条缝的眼睛还是出卖了他的真实情况。
他认为没人发现自己醒了,更没人知道自己在偷偷打量外界。
这让他为自己的聪明感到沾沾自喜。
壮硕的黄公子早就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但懒得揭穿他,他不想跟小孩一般见识,掉价。
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你们谁去找王七麟报信,说这小饭桶在我们手里?”
几个人对视一眼,纷纷低下头不说话。
这是去报信吗?这是去送死!
他们很了解王七麟,此子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石周山就是被他打死的,活生生、一巴掌一巴掌给拍死的!
小胡子忍不住说道:“黄公子,咱不能派人去上门,万一这人被他扣下怎么办?到时候一换一?可去了一个再被扣下怎么办?这岂不是给他送人头?”
有个汉子下意识说道:“对啊,唉,早知道多抓他们两个人就好了,这小饭桶他娘也是普通人,也很好抓。”
黄公子骂道:“愚蠢!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们去报信是使者,王七麟怎么敢对你们动手?他现在投鼠忌器,只要这小饭桶在咱们手里,咱们就是去他驿所门口撒尿屙屎,他也只能乖乖递纸!”
“有道理。”
“黄公子英明。”
黄公子冷哼一声,问道:“那你们谁去?”
几个人又垂下头不说话了。
黄公子勃然大怒:“一群孬种,本公子怎么能指望你们来帮我光复大元、成就大业?”
小胡子说道:“不是啊,黄公子,咱们为什么非得去上门通知王七麟?可以找人给他送信、也可以把信绑在箭上射进驿所,总之无接触的办法多得很。”
“对啊。”众人点头,“陆师说的一点没错。”
黄公子面无表情的说道:“很好,陆师愿意去送信,此次行动他居功甚伟,诸位兄弟要以他为榜样。”
小胡子:吾草汝娘!
一声轻笑响起,黑豆猛的从地上坐了起来叫道:“姨!”
旁边的汉子吓得一激灵,这孩子突然坐起来就跟当年他师傅诈尸了一样。
石屋窗口横坐着个女人,那女人将斗笠摘下随手一扔,斗笠便飞在了空中。
看清她的样子,小胡子陆师脸色一沉:“绥绥娘子!”
“怎么不叫我王妃了?”绥绥娘子笑吟吟的问道,她又冲黑豆招招手,黑豆赶紧往她跟前跑去。
黄公子赶紧去抓黑豆,结果一动手整个人被定住了。
黑豆跑进了绥绥娘子怀里,他才又重新获得自由。
这下子他知道厉害了,叫道:“你到底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绥绥娘子道:“我当然是走进来的。”
“你们怎么知道这里?”有人不可置信的说道,“肯定有内鬼!”
绥绥娘子娥眉蹙起,满脸无奈:“你们这伙人真的要造反吗?我怎么感觉你们像是唱戏的?而且还都是一群小丑?”
她指向外面说道:“你们在河道上施展阴金辛大镇,这固然藏起了鹦鹉洲,可是这种手段只能唬住普通人,稍微有点能耐的就能感受到这里诡异的水汽,反而更容易发现这鹦鹉洲。”
“至于你们在鹦鹉洲上的一个小小迷魂阵?这东西只能困个普通人罢了,想困住高手?做梦!”
黄公子给左右使眼色,并悄悄的伸手在背后比划了个手势:摇人!并肩子上!
“行了,不用耍小动作了,”绥绥娘子摇头笑道:“你们都得感谢我,我是你们的救命恩人。”
“怎么说?”一听这话黄公子又变了手势:等等,好像是自己人。
“你们太蠢了,参与造反不过是自己送死、白白给官军送军功罢了。当然,你们的造反队伍还有其他人,你们只是其中一支,对吗?”
黄公子脸色一变,道:“你都知道什么?谁跟你说了什么?”
绥绥娘子失笑道:“这还用人家跟我说吗?唉,你们这些蠢蛋,到了现在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你们是弃子,是人家放出来故意用来牵扯官府和听天监注意力的!估计也是替死鬼,有什么事就把你们交出去,这一招我真是见多了!”
黄公子厉声道:“休要胡说……”
他再度变幻手势:动手!
身边的人一动不动,他又加强了手势的力度:动手!!
但一直到他的手都快抽筋了,还是没人动弹。
绥绥娘子快要哭了:“你还没有发现吗?你的人被我定住了,天呐,你怎么能这么蠢?蠢的就跟小黑豆一样,我都不忍心打你,否则岂不是欺负愚蠢小朋友?”
黑豆叫道:“我才不蠢!”
“对姨没礼貌以后就没有好吃的啦。”
“我就是蠢。”黑豆决定在美食面前让步。
愚蠢的小孩才会为了一时意气放弃美食,聪明的小孩会选择正确的道路。
黄公子急忙看向左右,看到一个个跟雕塑似的人和一双双乱转的眼珠子。
他见形势不妙,突然从袖子里甩出来一支响箭。
箭响瞬间,一个洪钟大吕般的咆哮声响起:“阿弥陀佛,何人敢在我鹦鹉洲嚣张!”
有个披着大红袈裟的肥胖和尚从一座石屋中窜了出来,另一座石屋中钻出来一只小花貂,又有人大喊道:“东北正义神君孙正义在此,何方宵小,吃我神君一掌!”
小花貂速度快如疾风,追着鸣镝声窜进屋子里,黄公子面露狞笑,然后小花貂抬头看清绥绥娘子身影后立马又窜了出去。
比来时速度还要快!
黄公子厉声道:“我家三大供奉已至,不管你是什么来路、什么修为,我劝你老老实实伏诛,你绝不可能是我们四人对手!”
绥绥娘子搂着黑豆坐在窗台上,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道:“三大供奉?在哪里?我怎么就看到来了一个?”
肥胖和尚看见她的身影,立马摘下袈裟甩了上去。
袈裟是个法器,迎风见长,迅速幻化成一道红云包裹向绥绥娘子,而和尚又舞动月牙铲杀了上来,举手投足毫不留情,铲子散发着凌厉煞气以追星赶月之势砸向红袈裟。
绥绥娘子也挥手,一个小龟壳被她扔了出去,龟壳同样迎风见长,化作大乌龟砸倒飞来的红袈裟,落地仰头冲和尚一记龟喷水。
这水阴冷,一出它嘴巴周围温度顿时下降!
和尚被老龟给缠住了,绥绥娘子笑吟吟的看着黄公子说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黄公子冷笑道:“你莫要嚣张,我还有两大供奉,一个是纵横东北洲罕见敌手的仙家大师孙正义,还有一位乃是中洲轻功第一的陈得欢,而你呢?你还有其他帮手吗?”
绥绥娘子都不忍心欺负他,说道:“先不说我有没有帮手,你先出去看看你的帮手。”
黄公子警惕的看着她道:“什么意思?”
绥绥娘子怜悯的看着他说道:“你那两位供奉,跑了!”
黄公子也有神通,他一跺脚身影顿时消失。
黑豆惊奇的瞪大眼睛,绥绥娘子笑道:“五行遁术而已,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几个呼吸,黄公子身影出现在鹦鹉洲边缘上,有几个汉子也在这里,他们问道:“黄公子,怎么回事?为什么陈供奉和孙供奉突然之间驾船离去?”
两艘小船一向南一向北飞快冲锋,其中向南的小船还没有靠岸,船上跳出来一个青衫飘飘的老帅哥,这帅哥拔脚踏上河面,竟然踩着河面飞逝而去!
从这一点黄公子没吹牛,他的轻身功夫着实厉害。
看着他的背影黄公子失魂落魄,他突然想起了孙正义平时挂在嘴边的一句话:陈得欢陈得欢,有好处来的欢,有美食吃的欢,有危险逃的欢。
又想起了陈得欢对孙正义的评价:胆小如鼠的骗子罢了。
他当时只当两位供奉互相不对眼、互相贬低,没想到两人都是说了实话。
原来他们对自己这么坦诚啊……
不过两位供奉的能力没得说,连他们都逃跑,那自己还犹豫什么?
跑吧!
焦二一行正要问黄公子怎么回事,然后黄公子不见了。
水遁!
遛遛遛!
209.听天监秘闻(大章求月票)
王七麟立马抱拳行礼:“下官愚钝,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许有福又笑了起来,他冲王七麟挤挤眼道:“用不着装糊涂,你这样的人才待在听天监真是可惜了,认真说,进我们大理寺怎么样?我们大理寺现在缺人手呀,尤其缺你这样的青年俊杰。”
赵霖失笑道:“许大人你是来查案的还是来挖墙角的?”
许有福热切的拍拍他的肩膀道:“别问太多,反正我一切都是为了圣上、为了朝廷。而且认真说,老赵,小王留在你们听天监真是浪费,他厉害的是脑子,而不是身子。”
“那认真说,你馋他脑子?”赵霖学他的口头禅问道。
许有福嘻嘻笑:“把他调给我们吧。”
赵霖不乐意了,说道:“他留在听天监怎么就浪费了?歌帅上个月亲自来见过他,并且亲口对他说‘吾中意汝’。”
许有福一怔,问道:“歌帅亲自来见过这小子?认真说,你逗我玩呢?噢,我知道了,他来吉祥县探查阴路吧?我听青龙王的意思,这次阴路不好办,路口在哪里迟迟查不到。”
赵霖没回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多事之秋。”
有披坚执锐的士兵快步走来行礼道:“许大人,卑职等已经整装待发,是否立刻踏上这座河洲?”
许有福笑了笑道:“林校尉等且稍候,本官自己先上去瞧瞧。”
他又问王七麟道:“都有谁上去过?”
王七麟说道:“启禀大人,自从下官到来迄今,只有下官上去过,但并没有进屋。我询问过这里的渔夫和船家,他们发现鹦鹉洲后心里惶恐,并没人敢上去,所以应该从它露面到现在还没有人正式上去搜查过。”
许有福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笑道:“你看,赵大人,心思这么缜密的人,是不是适合我们大理寺?”
赵霖一脚踹在船上,小船顿时跟箭一样飞向河洲。
一切如王七麟预测那样,朝廷派人接管鹦鹉洲后就将之给封了起来,不管县里的衙门还是听天监人员,没有邀请,一概不准涉足。
他将昏迷的瘦汉子交了出来,看到这汉子赵霖猛的皱起眉头,他冲一个士兵说道:“速速去把许大人叫回来!”
王七麟试探的问道:“赵大人,这是谁啊?”
赵霖反问道:“他是被你抓到的?”
王七麟说道:“对,是我和下属合力擒获的。”
赵霖麻利的将汉子的上衣给拽下来,露出后背上一个漆黑刺青,见此他喃喃道:“不可能,这是个星宿!他至少是七品化元境,能身化连壁北方玄水,以你区区三品境怎么能对付的了他?”
王七麟挺起胸膛道:“启禀大人,卑职已经升入四品御气境!”
赵霖诧异的问道:“你已经进入四品御气境?我曾经听万大人说你是二品境,而上次歌帅说你是三品境,那你到底是几品境?”
王七麟说道:“卑职前些日子有一番奇遇,在破解一桩案子的时候有所感悟,从三品境进入了四品境。”
赵霖一阵无语,突破境界就如蛇蜕、又像妇人产子,怎么会这么简单?应该是困难至极才对。
突破境界靠感悟,这个他知道,但这种感悟往往是在由死向生的时候出现,许多人都是刚悟了然后就死了。
许有福驾船而来,船上撑蒿的是个身材敦实的冷脸汉子,王七麟不记得有过这个人,便冲着汉子猛看。
见此赵霖说道:“这是许大人的神通,三色纸人。”
王七麟恍然,难怪赵霖刚才说他是旁门高手,原来他和谢蛤蟆一样都会做纸人。
许有福看到瘦小汉子后也是一愣,他飞快上前撕开这汉子衣服看向他身上的黑色刺青,问道:“他是哪里来的?”
王七麟将上午的遭遇说了出来,最后说道:“这人被下官打的昏迷,然后就被关在了一艘小船上,这导致先前下官忘了他的存在。”
许有福笑道:“认真说,你不是忘了他的存在,是不想让我知道吧?哈哈,你小子倒是对听天监忠心耿耿。”
王七麟赔笑,其实他对听天监忠心个屁,他先前没有将汉子招出来并不是想私下里交给赵霖,而是想等他醒来问他一些事。
关于谢蛤蟆的事。
谢蛤蟆有很多秘密,李长歌应该认识他,这汉子或许也认识他,王七麟想搞清楚怎么回事。
现在他隐隐有种预感,谢蛤蟆出现在伏龙乡不是巧合,他能招募谢蛤蟆为手下也不是因为当时用听天监的名头压住了他,这一切应该都是谢蛤蟆的算计!
谢蛤蟆故意要接近他,当初在伏龙乡即使他不去招募,那谢蛤蟆也会主动拜入他麾下。
可是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他想不通,他连谢蛤蟆的身份都没搞懂。
可惜这汉子迟迟没有醒来,而大理寺已经封岛了,他要是再不把相关人员交出来怕是会惹上麻烦。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黑豆都懂的道理,王七麟自然也懂。
许有福蹲下捏着瘦小汉子的巴掌小脸仔细看了看,最终问道:“你自己拿下的他?”
王七麟抱拳道:“不,下官是在账下游星的协助下才拿住他的。”
许有福赶忙问道:“你这位游星何在?认真说,让他出来,我要见见他。”
王七麟往周围看了看,谢蛤蟆身影不见了。
赵霖轻轻一笑,道:“不必找了,这位谢道长应该又化为闲云野鹤了,他是世外高人,如果不愿意出来见我们,那不必强求。”
他又给许有福说道:“上次歌帅来见王大人,这位道长也未曾现身,不过他似乎是歌帅旧识,歌帅提过他几句,都是赞不绝口、肃然起敬。”
王七麟眨眼间,有吗?是私底下提到的吗?
许有福憨厚的笑了笑没有追问,道:“那这样就正常了,如果只有王大人自己,绝不是壁水貐的对手。”
他顿了一顿,语气变得凝重许多:“我曾经巧合之下撞到过他们当中的鬼金羊,他一手铄金毁骨真火使得炉火纯青,当时我大意之下险些吃亏。而我一名好友就没有我的好命了,他一身骨头有半数被真火熔毁!所以这次王大人能抓到壁水貐,也算是给我出了一口恶气!”
赵霖脸色一沉,问道:“他是壁水貐?能确定?”
许有福道:“不错,他身上这玄水镂身就是邪神猰貐,而且王大人先前不是说过吗?他上午与这人交战的时候,此人爪功甚是凌厉,且自称使出的功夫是猰貐爪,那么他自然是二十八星宿中的壁水貐。”
王七麟听的茫然,他不明白两人在讨论什么,只知道自己抓到了一头肥猪。
赵霖皱眉道:“二十八星宿,每一位都是祸害,也是高手,这壁水貐的名声我听说过,暴虐成性、神秘莫测,逢水而遁,非常狡猾,没想到这次竟然被王大人给抓到了。”
王七麟苦笑道:“误打误撞,纯粹是瞎猫碰见个死耗子。”
赵霖挥手道:“小七你不必自谦,这是你立下的一桩大功劳,我一定会亲自禀告玉帅为你请功。”
王七麟抱拳道谢,然后问道:“敢问两位大人,这位壁水貐是什么人?”
赵霖看向许有福,许有福咂咂嘴道:“按理说不该由你这级别的官员接触二十八星宿的机密,不过你已经抓到了壁水貐,怕是其他星宿特别是玄武座下的星宿会来找你麻烦,那让你知道一些秘闻也好。”
“让我来说吧,许大人请继续去鹦鹉洲上查询反贼残留的信息。”赵霖急忙说道。
许有福不悦道:“老赵你看你,你这人就是小鸡肚肠,怕我勾走小七吗?怎么可能,认真说我老许不是这样的人!”
“你赶紧去吧,”赵霖将他送上小船,一脚踢在船尾上,“走你!”
小舟在河面上飞逝,许有福大叫道:“给我看住壁水貐,万万不能让他出意外!”
赵霖喊道:“放心,我亲自在这里看着他!”
话说的笃定,他其实还是担心,等送走许有福赶紧蹲下将一个金龟子似的小黑虫塞进了壁水貐的口中。
王七麟恍然道:“赵大人原来和巫巫师承一脉,都是蛊师?”
赵霖有些忧伤的笑了笑,道:“巫巫的娘亲是我的师妹——哦,这都是我的私事,也是陈年往事,咱们现在不聊这些,先聊聊二十八星宿。”
“首先我问你,你知不知道咱们听天监四大供奉圣兽?”
王七麟摇头。
赵霖道:“你不知道也正常,毕竟来到咱们听天监时间还短,职位也太低。那我今天给你讲一讲,听天监内有四大供奉圣兽,分别是听耳、角恶、彼岸雀、重幽。”
“这四大圣兽都是灵兽,它们各有神通但名声不大,你应该没有听说过它们吧?”
王七麟又摇头。
赵霖说道:“这四大圣兽你没听过,那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呢?”
王七麟道:“这些我自然知道,咱们听天监的总帅就是青龙王,他是一条青龙所化吗?”
赵霖笑道:“是他的身上封印了一条青龙,另外还有三个人,身上分别封印了白虎、玄武和朱雀三大圣兽。其中青龙王统帅听天监,另外三人并没有为我们朝廷所用。”
说到这里他挥手放出几个小蛊虫,又继续说道:“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是一段秘闻,你万万不能对外说。”
“这段秘闻要从前朝说起,前朝皇庭有个机构叫做监谤卫,里面全是能人异士,但他们从不利用自身本领去护卫百姓,而是做朝廷的耳目。这从这机构的名字也能听出他们的职能,那便是四处监听百姓、官员,凡有对朝廷统治不力者,便会捉拿问罪。”
王七麟点头,他听说过监谤卫,这机构手段残酷冷血、暴虐嗜杀,以至于前朝百姓人人自危,不敢轻易开口。
但正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百姓们日子过不下去了,忍无可忍,最后多路义军并起,推翻了前朝统治。
赵霖继续说道:“你知道监谤卫的存在,但你一定不知道,咱们听天监就是在监谤卫的基础上发展出来的!”
王七麟一怔,随即想到了一望乡的小印于一望,那小印所修炼的逖听圆纹邪术便是前朝监谤卫所属。
赵霖说道:“听天监有四大供奉圣兽,监谤卫也有四大圣兽,那便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不过四大圣兽一直封印在人的体内,这四大圣兽其实就是四个人,并称四圣。”
王七麟失声道:“那青龙王本是……”
“不错,”赵霖点头,“青龙王本是前朝监谤卫四圣之首,但他是汉人,看不过前朝对汉人的压迫,最终反出监谤卫,并协助太祖一手缔造出了听天监来对抗监谤卫。”
“其他三圣却没有他这般慈悲心肠,他们执迷不悟,在前朝被推翻后依然效忠旧主,当年前朝皇帝能安然远走大漠便是他们的功劳。”
“四圣之下就是二十八星宿,每一位麾下各有七大星宿,你所擒拿的壁水貐便是玄武圣麾下大将,而曾经害死许大人好友的鬼金羊则是朱雀圣麾下大将。”
“当初青龙王反出监谤卫带走了足足一半的星宿,剩余的一半人与前朝皇族一样,都是冷血残酷之辈,对我大汉子民只有歧视与憎恶,他们在我新汉境内烧杀掳掠,作恶无数……”
王七麟逮着壁水貐又是一顿胖揍,先出口气再说。
赵霖失笑,赶紧拦住他:“小七你真是稚子心,天真烂漫、嫉恶如仇。这壁水貐你不必再打他,他会被带去大理寺的暗狱,到时候必然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王七麟道:“那是便宜他了,应该把他送到秦晋劫手里!”
曾怀恩死的是真惨,他迄今还记得曾怀恩遭遇折磨后那样子,真应了那句话,死亡成了解脱。
赵霖说道:“先不管他,你现在应该知道了,每一个星宿对前朝余孽来说都是一笔珍贵财富,壁水貐折损在你的手中,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你后面要小心。”
王七麟说道:“按照赵大人所说,这星宿应该很厉害才对?可是这壁水貐我怎么感觉平平无奇?他起初能在雨水中隐匿身影、能瞬移,倒是不好对付,可后来露出身形就不一样了,我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斩杀了。”
赵霖道:“首先我告诉你何为壁水貐,所谓壁水貐者,貐为邪神猰貐,水为北方玄水,而壁则为室宿之外,形如围墙。总而言之,壁水貐就是能将人困于北方玄水中的猰貐邪神。”
“你说过,当初你上了鹦鹉洲后发现自己被困在了里面,这就是壁水貐的神通。可是谢道长以大本领破除了他的神通,等于是废除了他最大的指望,所以他才那么不堪一击。”
“其次,四圣麾下七星宿是按照实力排名,壁水貐居于最末,实力最差,单说北方玄武星宿,比他厉害的还有六个!”
王七麟问道:“青龙王不是带走了十四位星宿吗?难道玄武麾下星宿一个也没有被带走?”
赵霖无奈的摇头道:“不,根据我们的消息,时隔多年监谤卫又培养出了一批齐全的二十八宿。”
王七麟心里一动,问道:“他们有没有培养出新的青龙王?”
赵霖没有回答,而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道:“难怪老许想把你要走。”
一听这话,王七麟面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赵霖笑道:“别担心,根据我们打探的消息,他们还没有培养出新龙王。龙乃天地神兽,哪有那么容易获得?”
王七麟点头道:“说的也对,我还没有见过龙呢,有机会倒是想见见这等神兽。”
壁水貐是一条大鱼、是一头肥猪,许有福还是放心不下他的安危。
他在鹦鹉洲上大概查询一番立马又回到岸上,说道:“上面被打扫的差不多了,应该就是他干的,不过这不要紧,反正已经抓到了他,他知道的信息可比一座河洲上能记述的更多。”
赵霖道:“你有什么计划?”
许有福道:“我已经派遣金刚卫常驻这河洲上,由他们封锁河洲。咱们先一起把壁水貐送走,必须得赶紧将他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赵霖点头,整装待发。
王七麟抱拳问道:“二位大人,有没有需要下官效劳的地方?”
许有福笑道:“有,我们大理寺需要你效劳的地方有很多。”
赵霖推搡着他道:“赶紧走赶紧走,小七你回家去吧,最近告诉你家人小心点,我怕二十八宿会再派人来报复于你。”
许有福笑道:“你这就是想多了,二十八宿反而在近期不会来找他,因为他们知道,咱们肯定会在吉祥县内布下天罗地网,他们要是再派人来——派人来干什么?给咱们送功劳?”
赵霖叮嘱王七麟道:“还是小心为上!”
王七麟抱拳道:“卑职明白!”
许有福上马,临走前还不忘再挖一锄头墙角:“王大人,大理寺的大门永远对你敞开,只要你来,立马给你官升一级、赐京城宅院一栋、赏金铢百枚、赠美女两名!”
王七麟一愣一愣的,这么好啊?
他率领衙役遣散了围观的百姓,骑马赶回县城。
驿所里面,谢蛤蟆在地上铺了一张凉席,正斜躺在上面自斟自饮,他一只手举起酒杯饮酒、一只手在膝盖上轻轻的拍,时不时还哼两句小曲,那叫一个愉快。
王七麟坐在他对面,死死的盯着他看。
谢蛤蟆诧异的问道:“王大人你看什么?”
王七麟不说话,就是盯着他看。
见此谢蛤蟆也不说话了,眯着眼睛继续喝小酒听小曲。
最后还是王七麟熬不住了,说道:“道长,你到底什么来路?”
谢蛤蟆笑道:“关塞极天唯鸟道,江湖满地一老翁。老道士能有什么来路?你以为我是什么世外高人?错喽错喽,老道士就是老道士,只不过年轻时候跑过江湖、走过南北,所以知道的事情多一些、旁门左道会一些,仅此而已。”
王七麟摇头道:“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的很,你总是骗我。”
谢蛤蟆着急了,问道:“我骗你什么了?”
“你才不是一个老道士,李长歌的修为也比不上你吧?”
谢蛤蟆失笑道:“李长歌的修为都比不上你!他所依仗的乃是一口浩然气,人家是天生厉害,后天修为并不怎么样。”
王七麟道:“反正你是个高手!”
谢蛤蟆悠悠的苦笑一声,道:“老七啊,在你面前老道士是个高手,就像你在百姓们跟前也是个高手。那么,你认为自己是高手吗?”
王七麟摇头。
谢蛤蟆也悲凉的摇头,道:“老道士同样如此。不过我曾经自以为是个高手,结果就变成了今天这地步。”
“那你曾经……”
“我曾经的事没什么好说的,过往云烟,我也看开了,往前看,咱都往前看。”谢蛤蟆打断他的话。
王七麟还要追问,这时候后院响起半声尖叫,接着徐大喘着粗气说道:“你别叫、别叫,别让无关的人听到!”
一听这话王七麟赶紧站起来:“怎么回事?老徐要强了木兮?”
谢蛤蟆拍了拍屁股说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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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大将供桌桌面给扛了过来,王七麟撑开一个架子,将供桌撑住放好。
八喵精神抖擞的准备拜祭,它先给自己洗了个脸。
很虔诚的样子。
九六还稚嫩,它把八喵当娘,学着它的样子去给自己洗脸,不过狗的前爪不如猫的灵活,扒拉了两下只扒拉到嘴巴,于是它想了想,坐在地上改成舔了舔后jio用后jio来给自己挠。
王七麟无奈的看了八喵一眼道:“你怎么还要拜祭它?它是精怪,不是神佛,你别拜了,还有别带坏九六,别把九六也带的喜欢四处磕头。”
八喵装作没听懂他的话,然后上去舔九六的脸,帮它洗脸。
九六很感动,伸出粉嫩嫩的小舌头想要互舔,八喵给了它一jio,然后九六便不敢动了。
给九六洗过脸,它用毛茸茸的圆爪子拍了拍九六的脑袋,并仰起头看王七麟,意思是你看我把它当妹儿一样照顾。
王七麟蹲下说道:“你要对它更好点,这是你的童养媳。”
沉一好心好意的说道:“阿弥陀佛,这串种了吧?”
王七麟不悦道:“你别侮辱灵兽之间的纯洁感情,爱情是可以超脱种族的!”
八喵带九六去供桌前,撅屁股下跪,前爪摁地接着磕头,一套娴熟的动作成型。
九六屁颠颠的跟着学。
王七麟无奈的将它们俩给提了起来塞进怀里,又对沉一说道:“和尚你先回驿所吧,不用待在这里。”
沉一不乐意的说道:“七爷,你看看我对你尊称为爷,你怎么着也得给我个尊称吧?你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哥。”
“和尚哥、和尚哥息怒!”王七麟改了称呼。
沉一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这个称呼还凑乎吧。”
谢蛤蟆摆摆手不耐道:“行了行了,赶紧滚蛋,这里没你的事了。”
沉一叫道:“又卸磨杀驴?”
“你就没拉磨!”谢蛤蟆说道。
沉一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对,于是他愉快的回去了。
徐大怜悯的看着他的背影说道:“七爷,咱什么时候还是去看看他们村的案子吧,他挺可怜的,明明老大一个高手,结果疯疯癫癫的。”
王七麟道:“我不是不想管他们村子的案子,而是我不知道该怎么管!第一那不是咱的辖地,咱说不上话;第二你以为我是破案如神的大理寺高官?沉一那案子隔着如今有许多年了,就是让包拯、狄仁杰、宋慈三个组团也未必能破的了!”
徐大忍不住叹气,道:“那有空你给我休个假,我陪沉一回他家乡瞧瞧怎么回事。”
王七麟道:“行,有机会我也去,咱先把今晚这鬼抓了再说。”
夜幕降临,星辰升空。
马上就是中秋佳节,夜色变得深邃,月亮变得硕大。
暮霭千里,灯火万家。
王七麟坐在屋顶上看着这一幕感到心里无比宁静,为官一任,所求无非就是百姓安居乐业。
他没有太多奢求。
请神吃粮术在一天之内任何时辰都能用,但谢蛤蟆说这些书生用的不是正统的请神吃粮术,他们没有六谷,于是改了这法术用来请鬼,而请鬼最好的时机是子时,此时距离子时还有一段时间,他们可以歇息。
王七麟看了会万家灯火的情景便开始练九字真言,八喵在他肩膀抄着手手咕噜咕噜的念佛,而九六则翻着肚皮在他胯下酣睡。
小狗睡觉不安稳,时不时蹬蹬腿、咧咧嘴,有时候还会缩着身子哼唧两声。
这时候王七麟知道它是做噩梦了,就得抱起它来轻轻拍打它的背,安抚上几句。
月轮西去。
夜色深沉。
王七麟将八喵和九六塞进怀里回到屋里,正在打坐练功的谢蛤蟆缓缓睁开眼睛道:“时辰到了。”
徐大还在睡觉,呼噜声嘎嘎响。
谢蛤蟆说道:“请鬼吃粮这种法术不用太多人,咱们两个来操作就行,反而人多了不要操办。”
法术起效前提之一就是施法人的心声节奏统一,这样才能让鬼听见。
人越多心声节奏统一后越响亮,传播的范围越广,越容易吸引来有能耐的鬼。
但他们今天要引诱的鬼昨天已经来过,不出意外今天还会再来。
而他们有精怪供桌桌面加成,这样就摒除了意外,谢蛤蟆有信心吸引鬼来。
王七麟拿出一碗白米饭,九六嗅到后蛄蛹出来想去吃,王七麟又把摁了回去。
他往里面洒上鸽子血,米饭立马变成了猩红色。
见此他奇怪的说道:“昨天他们用了多少鸽子血?桌子上有血、地上也有血,不应该吧。”
谢蛤蟆皱眉摇头,这点他觉得也怪。
两人收拾妥当,围着供桌开始转圈,心里同时默念:“过往神灵,请来吃粮;若吃我粮,请解我难……”
此时月上中天,雪亮的光芒透过破残的窗棱纸照进来,撒在地上像一枚枚银白的纸钱。
墙根歪歪斜斜的倚着六个学生,他们面色惨白、表情呆滞,直愣愣的眼神不像是人所属。
桌子上点燃有一枚蜡烛,当他们绕着桌子转完第一圈,蜡烛的火苗陡然灭掉。
屋子里没有光亮了。
王七麟绕着桌子慢慢的走,他心里一直循环一句话,然后感觉心神便有些恍惚起来。
偶然间,他感觉身后有人在跟着他一起围着桌子慢慢转动。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闭上眼睛后如果有人用手在脸上晃了晃还是能感觉到手的存在一样,他看不见身后有人,也听不到脚步声,可就是感觉到身后出现了人影。
有鬼来了!
但谢蛤蟆没给他信号,这说明来的鬼不是他们的目标。
秋风萧瑟,吹动残存的窗棱纸啪啦啪啦的摇晃,然后地上的光斑也在摇晃。
就像是谁撒出的纸钱在随风飘。
谢蛤蟆陡然说道:“王大人,停下。”
王七麟以为那鬼来了,立马转身要抽刀开A。
差点A在谢蛤蟆脸上,谢蛤蟆摆手道:“那鬼没有来。”
王七麟一怔,问道:“哪里出问题了?一直没有鬼出现?”
那刚才背后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谢蛤蟆轻飘飘的说道:“出现来着,出现的是个孤魂野鬼,被我赶走了,我们要找的那鬼没有出现。”
王七麟皱眉问道:“为什么?”
谢蛤蟆失笑道:“很简单,我们内心念祷词的节奏没有统一,未能将他吸引出来。”
王七麟道:“那出现的孤魂野鬼是怎么回事?啊,我知道了!”
一道灵光陡然一闪!
谢蛤蟆颔首道:“不错,它只是被这供桌吸引出来的……”
王七麟摆手道:“不是,我刚才后半句不是说那孤魂野鬼,而是说地上的血!你还记得吗?有一处桌角地上溅了一些血滴,我一直没搞懂是怎么回事,现在我想通了,是那些学生在用血滴到地上给自己卡节奏!”
桌子一角往外探出个碗口,鸽子血一滴滴落在地上发出声音,他们悄悄的转圈,以这声音为准线来调整自己默念祷词的节奏。
谢蛤蟆听懂他的意思后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否则六个学生怎么能统一的了默诵祷词的节奏?”
王七麟道:“那么,六个学生逃出书斋来到一座荒废多年的老宅,并在午夜时分用鸽子血做鼓点一起绕着一张桌子转圈请鬼,这场景得相当可怕吧?”
谢蛤蟆再度点头。
这场景就是老江湖也得瘆得慌。
王七麟道:“问题来了,他们六个是普通学生而已,没有经历过大风浪,没有大胆量,那是什么支撑他们做这一切?”
这个没有答案,六个学生斜坐在墙边,面无表情。
王七麟看了他们一眼,道:“他们所谋求的,必然巨大!”
谢蛤蟆道:“继续施法吧,我们得尽快将那鬼引出来。”
王七麟皱眉道:“咱们得统一节奏,得找个参照点。”
说到这里,两人一起看向正在酣睡的徐大。
呼噜声很有节奏感。
两人相对一笑,绕着桌子走了起来。
“嘎!”“过往神灵,”
“嘎!”“请来吃粮,”
“嘎!”“若吃我粮,”
“嘎!”“请解我难……”
以呼噜声为基准,王七麟默念祷词。
结果他们刚绕着桌子转了没几圈,外面忽然响起敲门声:“砰砰砰!”
谢蛤蟆眨眨眼道:“无量天尊,这鬼还挺有礼貌,进来之前知道敲门?”
然后门外响起窦大春温柔的声音:“七爷、徐爷、道长?你们在里面吗?别被我吓到哦,我来跟你们说点事哟。”
王七麟没好气的去拉开门,看到窦大春带着两个衙役押着秦韬出现在门外。
看到他露面,窦大春急忙解释道:“七爷,我可不是故意来吓你……”
“是我让他来找你的,”秦韬打断他的话说道,“王大人,你有没有碰到那个鬼?”
王七麟冷冷的说道:“与你何干?”
秦韬叫道:“白天的时候我没把话说明白你就把我关入牢里了!我本来来这里就是被人请来解决这起诡事的,我遇到过这种事,所以有经验!”
王七麟问道:“什么意思?”
秦韬不答反问:“你到底遇没遇到带走书生们魂魄的那个鬼?或者说,你有没有斩杀掉它?”
接着他又匆忙的说道:“你千万别斩杀它,它带走了书生们的魂魄,你要是斩杀了它,那书生们的魂魄也会烟消云散!”
王七麟冷笑着问道:“你好像知道许多……”
站在他对面的窦大春表情陡然一变,他脸上露出惊慌之色,低声道:“七爷,里面!”
王七麟急忙回头看去。
惨白的月光下,院子中出现一列人。
这些人穿着袍子、赤着脚,走路缓慢,姿势怪异:后面的人将两条手臂交叉着搭在前面人的肩膀上,就这样低着头一个接一个的走向屋门。
书生们的魂魄!
一共七个鬼影,里面有一个是鬼所属,但它们都是一样打扮、一样的低着头,王七麟与书生们不熟,还真是不知道哪一个是鬼。
秦韬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里看,他是真不害怕,这时候竟然满脸好奇。
屋子里有谢蛤蟆,这样王七麟抽出妖刀快步走过去,一下子将鬼和书生魂魄给堵住了。
谢蛤蟆的声音从屋子里响了起来:“王大人,切莫动手!”
王七麟沉声道:“为什么?”
秦韬叫道:“因为你一旦动手,这些书生就死定了!”
谢蛤蟆说道:“不错,书生的魂魄不是被这鬼给抢走的,是它合情合理收走的。你看它们用手臂互相搭在一起,等于联系在一起,这叫架阴锁,是鬼用来锁住自己东西的手段。”
现在没时间打听架阴锁的讲究,王七麟问道:“那怎么办?”
谢蛤蟆道:“先不管,我们得去查一些事。”
他拖着徐大从窗口跳了出来,徐大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问道:“七爷,要干活了?”
王七麟道:“没有,继续睡吧。”
徐大道:“哦,那要干活了你叫我,大爷不是爱偷懒的人。”
他收了收衣服,缩在墙根下又睡了起来。
秦韬很羡慕:“没脑子的人活的果然潇洒自在。”
窦大春不满的推了他一把道:“你怎么说我们徐爷的?徐爷是秀才,怎么就没脑子了?”
秦韬惊呆了:“他他是秀才?我读了二十多年圣贤书都没有考中秀才,这个粗胚竟然是秀才?”
“你圣贤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吗?”窦大春笑话他。
王七麟诧异,问谢蛤蟆道:“你说他才气如宝塔冲天……”
谢蛤蟆道:“才气不是功名,李太白就是例子,他没有多大功名,可是才气纵横三千里,当年持剑走遍大唐江山,从西域走到江南,手中剑就没有出过鞘,为何?因为不管是妖魔鬼怪,还没有到他面前就会被才气给炼化为诗情!”
他又看向秦韬问道:“你说你经历过这种事,详细说说。”
秦韬还是不回答,他问道:“你们白天到的时候,是不是看到有个桌子上放了一碗血米饭、地上放了碎碗并且桌面上有血、有许多纸?”
王七麟道:“桌子上有血米饭也有血,地上有碎碗也有血,但没有纸张。”
秦韬愣了愣,道:“那不应该,怎么能没有纸呢?”
王七麟不耐道:“你赶紧把你知道的事说出来,否则休怪本官无情!”
秦韬闷闷不乐的说道:“我曾经经历过这种事,大约二十年前,我有同窗学到了这邪术,然后以此来请鬼干坏事。哦,你们不了解这邪术,对吧?”
王七麟将谢蛤蟆告诉自己的话说了出来,秦韬笑道:“听天监不愧是专断鬼邪之事的机构,你懂的真多,不错,你说的都没错,但并不齐全。”
“这邪术确实脱胎于请神吃粮术,所以它名字叫请鬼吃米术,两种法术施展过程一样,不一样的是请神吃粮术可以号令神灵助力自己,而请鬼吃米术是请来鬼魂,让它告知自己一些事。”
“但人鬼不能对话,那鬼怎么来告知事情呢?是这样的,当鬼被请到后,饭碗中的鸽子血会漫出来,这是将一张纸铺到饭碗边上,所有人背过身去,然后一人提出问题。”
“若是这鬼愿意回答问题,他会写到纸上;如果提出的问题太难鬼解答不了或者鬼不愿意解答,那它会弄碎饭碗,这时候就要重新换个饭碗重新提问,现在你们知道地上会有碎碗的原因了吧?”
“可是,如果请来的鬼是文盲怎么办?他不会写字怎么办?”徐大的声音响起,并照例一针见血。
王七麟愕然回头:“你醒来了?”
徐大严肃的说道:“大爷其实一直没睡着……”
“这时候了还给我扯蛋呢?”
徐大悻悻道:“好吧,大爷起初睡着了,刚才道长把我拖出来后我就清醒了,不过我不知道什么情况,就决定先装睡,然后以局外人的角度帮七爷你来洞察局势。”
说完他指向秦韬道:“你刚才背地里骂我的话,我都听见了!这事咱没完!”
秦韬不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问道:“你真是秀才?”
徐大不屑的说道:“这有什么假的?本朝十年的秀才,童叟无欺!”
秦韬愣了愣,突然沮丧的骂道:“文曲星老爷不开眼啊!”
王七麟道:“别给我转移话题,你为什么对这邪术如此了解,而且这邪术害人后你立马就来到了现场?这事与你有什么干系?”
秦韬怒道:“你怎么老是怀疑我呢?我是无辜的,我之所以了解是因为我经历过,这个我刚才就跟你说了。至于我为什么白天能到来,是因为我所住的旅馆里恰好都在传这件事,然后我听说了屋子里的场景后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想来帮忙。”
王七麟问道:“你能怎么帮忙?”
秦韬说道:“我可以告诉主人家怎么解除这邪术呀,看来你们都不知道,刚才我说桌子上有纸,这张纸上不光会留下鬼给出的答案,还会记下鬼提出的要求!对,这些书生之所以丢了魂魄,就是因为他们没有完成这鬼的要求!”
王七麟看向谢蛤蟆,谢蛤蟆皱眉道:“什么意思?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些讲究?”
秦韬说道:“肯定有,我经历过呀。”
“如果他们只是问鬼一些事,那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鬼顶多不回答。一定是他们还让鬼做什么了,他们要委托鬼给自己做事,鬼帮了他们,然后根据这邪术的法则,他们也得帮鬼做一件事。”
“如果他们完成了这件事,那么双方就当合作愉快。如果他们没有帮鬼做成,那么就得把魂魄给鬼做赔偿!”
王七麟道:“所以,这个屋子里本来应该还有一些纸,正是那些纸才是重点?”
秦韬点头道:“对,我想告诉主人家,让他们今夜按照纸上记述来帮鬼做事,只要事成那事情就有回转余地。”
王七麟道:“可是我们到来的时候,屋子里没有纸,一张都没有。”
秦韬一愣,断然道:“绝不可能,一定会有纸,并且用鸽子血写了字!你们相信我,我这个不会记错!”
王七麟说道:“我没有怀疑你,我想说的是肯定有人抢在我们之前将纸张给收走了,我们得去找到这个人!”
278.夜听雷声出神剑(大章求月票)
造化炉已经将雷击桃木剑给炼化了,炼出来的还是一把短剑,但包裹在一团云雾之中。
王七麟心神一动,短剑落入他手中。
这把短剑还没有他小臂长,触手沉重、通体黝黑,材质非金非木,两边剑面有一道道雪白云纹,纹路扭曲中生出两个字:
听雷!
他握剑仔细观赏,看起来短剑是没有开锋的,他用手试了试也没有开锋,于是他猜测这把剑应该不是用来杀人的,而是用来杀鬼的。
正好已经是夜半时分,他便在供桌上点燃蜡烛,心里默念来引鬼入蜡。
结果他等了一会没有引来鬼祟,只好搬起供桌去往摇光镇的黎家老院。
老院荒废多年,发生许多诡事,那里头肯定有鬼!
他扛起供桌平放在肩膀上,然后把九六和八喵放了上去,九六上去就睡,八喵上去就跪……
黎家老院在夜色中依然庞大阴沉,王七麟捡了几块木头当架子来撑住桌面,他选择了在老院门口引鬼。
要玩就玩大的!
然后他准备放上蜡烛的时候,八喵伸出爪子拦住了他:爹,活着不好吗?
九六也伸出狗腿抱住了他小腿,仰起的狗脸上全是惶恐之色:为什么非要作死?
王七麟狐疑:“这大门口还有什么大妖邪?”
八喵站起来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往门口走,走到近前后猛的打了个哆嗦,然后瞪眼吐舌头倒在了地上。
四条腿梆硬。
王七麟明白,它这是给自己演绎招惹这座老院或者这处大门口的下场。
听人劝,吃饱饭,听猫劝,保平安。
他最终选了院墙一处角落,这次八喵和九六没有再劝阻他,显然这里问题不大。
凄厉呼啸的北风中,王七麟小心翼翼的点燃了蜡烛。
他默念剑诀,烛火摇曳,可是不管风吹的多猛烈,它也只是摇曳。
蜡烛很古怪的没有熄灭。
王七麟将听雷放到供桌上,然后双手合十向它鞠躬行礼,这是请剑。
听雷剑安静的躺在桌面上,浓郁的夜色中出现了若隐若现的阴云。
四周荒芜郊野中,依稀有东西出现了。
王七麟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他凝视着烛火继续默诵剑诀。
内力化作真气外放而出,空气中有真气索在摇曳,气索扫到剑柄接着便像磁铁遇到了精铁一样迅速吸了上去。
风吹烛火也在摇曳。
可是逐渐的。
烛火平静下来。
原本通红的火焰逐步变成了淡黄色,颜色加深,变为黄色、变为绿色……
猛然之间,烛火像飞虫般跳起。
“剑出!”
王七麟低喝一声,原本安静躺在桌上的听雷如臂使指,瞬间斩杀向绿色烛火。
“轰隆!”
一声闷雷响,飞速而来的烛火炸的烟消云散!
干脆利索!
造化炉飞出,一道红色火焰进入炉中。
王七麟大吃一惊:八部天龙剑阵+听雷,威力竟然这么大?!
他以往杀戮一个大鬼,起码得费上一番功夫,怎么着也得与那大鬼走上几招。
可是这次不用交手!
八部天龙御剑,听雷斩鬼。
如汤沃雪!
而且这听雷还不只是斩鬼那么简单:
雷声响起后八喵和九六跳了起来,它们俩夹着尾巴就往远处荒野里跑,跑出去十多丈才敢停下身回头看……
王七麟不料这听雷威力竟然如斯可怕,吃惊之后就是狂喜,他握住短剑正要兴奋大叫——
蜡烛的火焰无声无息的亮了起来。
见此王七麟御剑如风,并起双指指向跳起的绿色火焰叫道:“剑去!”
听雷破空,轰隆!
又是一声滚雷响过,这绿色火焰立马被炸的无影无踪。
黑暗中有好几道影踪出现,王七麟并指喝道:“剑归!”
听雷剑飞到了它头顶。
王七麟厉声冲四方说道:“尔等一起上吧,我王某何惧!”
然后这些鬼影纷纷跑了。
王七麟急了,赶紧御剑去追:“剑出!妖魔哪里走!”
“麻痹,跑的怎么这么快?”
他狂奔着去追鬼影,迅速追出十多丈,这时候他身后响起九六着急的咆哮声:“六六六!六六六!”
王七麟愕然回头,看到一个鬼影伸手扛起了他留下的供桌桌面……
“我他妈!这也行?”
心态崩了。
王七麟赶紧御剑回去追这鬼影,鬼影被九六和八喵缠住了,被打得节节败退,但就是死活不肯放下供桌桌面。
听雷飞上去,一声雷响干脆利索将鬼影炸成没了影。
供桌掉落地上,此时已经是初冬,地面冰冷坚硬,供桌也被冻得坚硬,撞击之下一块桌角碎裂了。
这把王七麟心疼坏了,今晚收下三道赤色火焰却损坏了供桌,这笔买卖好像不合算。
他生气的御剑飞舞,吼道:“妖魔鬼怪,给我出来!出来啊咳咳、咳咳!”
运转的真气逐渐减弱,听雷声势为之一弱,真气索的力道不足以掌控它,陡然摔落在地。
王七麟大惊:不会摔断老子的剑吧?
剑尖朝下,入地后直接插进坚硬的冻土中!
但是他之前看过的,听雷并没有开刃。
他想要御剑拔出听雷,但是体内真气运转艰辛,丹田之中空空荡荡!
这时候他才知道运转八部天龙剑阵斩鬼要消耗多少真气,之前他只是运转这剑阵吓唬普通百姓,压根没有用它进行正经作战过,所以并不知道这剑阵竟然是个油老虎。
要知道他已经是四品御气巅峰的身手,平日里运转金刚横练、太阴断魂刀等功法源源不断,从未有过力竭之感,可是如今第一次正式使用八部天龙剑阵就耗光了真气!
这剑阵威力大,消耗也大!
不过对王七麟帮助还是很大,除了在地墟之中和对阵轸水蚓,他并没有一次性遇到多个强势对手,很多时候都是一对一。
而一对一的时候八部天龙剑阵御使听雷可以一剑一个小宝贝。
他没有遇到恶鬼,仅仅在大鬼这个层次上,他没有一合之敌!
见识过八部天龙剑阵与听雷神剑的威力之后,王七麟对于之后的大战更有信心!
两日之后,郡城的精骑营呼啸着赶到了平阳府,上原府知府、并郡代郡守刘博也到来了。
武翰林很热情的给他准备了别苑下榻,但他并没有入住,而是住进了一座寺庙中:
烂陀寺!
刘博找的理由是烂陀寺位于城外山地之中,精骑营恰好选了这地方来演兵,于是刘博就把烂陀寺当做了自己的大营帅帐。
王七麟是从信上知道的此事,刘博带领精骑营赶到平阳府的时候他已经赶到了俞宁县。
沈三传来消息,一个老头赶着一群羊出现在了俞宁县中,老头自称姓易,而王七麟曾经给他说过放羊易老头的事,于是他立马扣押了老头和他的羊,并以青蚨虫传书给府城驿所,将消息汇报上来。
王七麟得到这消息立马去见易老头,这易老头就是他在无类义塾所听到的噎书,他肯定清楚此案内中详情,而王七麟还有许多地方想不清楚。
他们快马加鞭,赶到俞宁县的时候是正午时分。
但天气不佳,正午时分不见艳阳,漫天都是乌云,随着他们接近县城,北风卷地白草折,初雪飘飘荡荡的撒落了大地……
沈三对他推崇备至,亲自在城外迎接他们,见面后赶紧说道:“七爷、徐爷、谢道长,你们一路风尘仆仆、舟车劳顿,一定还没有吃午饭吧?卑职已经定下一桌羊汤宴,以羊汤涮山羊肉,最是适合这种下雪的大冷天!”
王七麟问道:“所用羊肉不会是那易老头的山羊宰杀而成吧?”
沈三笑道:“这怎么敢呢?卑职将易老头和他的羊安置在了驿所之中,咱们吃过饭再去见他也来得及。”
王七麟摇头说道:“先去见他。”
沈三愣了愣,问道:“七爷,用得着这么着急吗?”
王七麟问道:“怎么,你不希望我着急的见到这个放羊老头?是不是你主子武氏给你下了什么命令?”
沈三苦笑道:“七爷您这是什么话?卑职的主子是圣上,武氏与咱们听天监不和……”
王七麟摆摆手打断他的话说道:“算了,沈大人,这种废话不必再说,本官已经知道你是武氏的人了,是铜尉赵大人告诉我的,你别跟我说,赵大人会拿假消息糊弄我。”
沈三一怔,说道:“七爷,赵大人一定是误会了什么,卑职为了上任于此地,确实给武氏送过一些礼物,但卑职的确不是武氏的嫡系,若是您不信,卑职可以发大宏愿……”
“是啊,你不是他们的嫡系,武威来才是,所以你一心要扳倒武威来,是么?”王七麟再次打断他的话。
沈三颓然的低头苦笑,他再抬头后诚恳的说道:“七爷,卑职对您是打心眼里佩服,所以不瞒您说,卑职确实与武氏走的有些近,但绝不是武氏对付您的刀剑。”
他顿了顿,又说:“易老头的消息,卑职并未交于武氏,武氏在此事上更是没有给卑职任何指令,还请七爷放心!”
王七麟摇摇头道:“武平阳、武平阳,来之前我还在想这个称呼或许有些夸大其词,现在我才知道,空穴来风啊。”
“走,先吃饭,叫上易老头一起吃!”
沈三所订宴席在一处简陋木屋中,俞宁县城边缘散乱着十几座木屋,这些屋子简单的用木头给搭建而成,没法完全的挡住风,北风呼啸,照常能透过缝隙吹进去。
但屋子里不冷。
里面一圈土炕,土炕中间高耸出一口大铁锅,锅底下面火势熊熊,有滚滚汤雾蒸腾,弥漫在整个木屋里,将木屋给熏的暖洋洋。
王七麟看到这土炕脸色有点变了:“一起脱鞋上炕围着这铁锅吃吗?”
徐大那脚可不是盖的!
沈三笑呵呵的说道:“七爷愿意脱鞋也行,不过这吃法传承至塞外,所以吃的就是个粗犷,多数人来了并不脱鞋。”
王七麟赶紧说道:“听到了吗?都不准脱鞋。”
徐大遗憾:“我还想烤烤脚呢,脚好冷。”
听到这话八喵在他跟前瞪眼张开嘴:“呕!”
很快易老头被一名游星送了过来,他身上穿着一件破夹袄,进门后就笑道:“嗯,这锅汤讲究,一头羊的骨头煮出来的,嗯,这羊生前快活呀,所以骨头炖出来的味道也美,美得很!”
王七麟微笑道:“噎书先生,好久不见。”
易老头听到他的话后看向四周,然后惊奇的指向自己的鼻子笑问道:“大人是在叫我?嘿嘿,你认错人了吧?小老儿一个放羊的老叟可当不起先生的称呼。”
王七麟说道:“噎书先生,我已经知道事实了,您何必还要与我故弄玄虚呢?”
易老头急忙摆手道:“大人你这说啥话?小老儿哪里会故弄玄虚?嗯,这一锅汤美啊,小老儿饿了一天啦,什么时候能开吃?”
沈三说道:“王大人说什么时候开吃,咱们就开吃。”
徐大大大咧咧的说道:“行了,大家伙都饿了,还是开吃吧。”
易老头高兴的要坐上来,徐大抓着他肩膀将他推回去:“等等,你过来做什么?”
见此易老头满脸愕然:“开吃啊,你不是说开吃吗?”
徐大贼笑道:“我们开吃,你看着。”
易老头震惊了,他指着徐大说道:“唉,你这个后生,唉,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怎么不知道尊老爱幼?你先生没教过你‘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吗?”
徐大得意的说道:“说漏嘴了吧?一个放羊老头还知道孟子的话?”
易老头翻着白眼说道:“放羊老头咋就不知道了嘛?古有李密牛角挂书,现在就不兴我易老头羊角挂书?”
徐大又说道:“那你怎么知道我是念过书的?”
易老头理直气壮的说道:“因为老头我长眼了呀,你一看就是个读过书的人,对不对?大家伙都看出来了吧?”
大家伙对视一眼纷纷摇头,八喵和九六摇头的最是卖力。
易老头背着手像模像样的说道:“嗯,你们眼力劲不行,阅历也不行,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唉,现在这些年轻人呀,唉,比不了我们那一辈了,真是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呀!”
听到他说出‘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这句话,王七麟脑海中灵光一闪:这句话不对!
这句话他前段日子也听人说过,听冯亮的好友苏南说过,他开了脑神窍,所以记得苏南的原话:有一位老先生告诉他一句话叫‘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
于是他立马说道:“你见过冯亮!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这句话是你告诉冯亮的!”
他这话说的有些没头没脑,谢蛤蟆、徐大和沈三都听的满头雾水,为了表示自己跟群众在一起,八喵皱巴起额头挤出川字纹做很苦恼的样子,好像它也满头雾水。
易老头却哈哈大笑:“黄鼠狼倒也不光下耗子了,还下出你个小黄鼠狼。不错,老头子我确实见过一个叫冯亮的书生,哎呀,那个书生惨呀,本来有殿试三鼎甲之命,可惜喽!”
王七麟问道:“是你教了冯亮那个自杀的法门?”
易老头没回答,他猴急的看了看锅子中沸腾的骨头和羊排说道:“光说话了,到底什么时候吃饭啊?”
王七麟道:“随时可以吃,但这里的肉是我们的,可不是你的,所以你要吃就得付出点代价。这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可以夹一块肉,怎么样?”
易老头无奈的笑道:“你们当官的呀,就会耍心眼。成,赶紧给我个碗、给我一双筷子,吃起来啊!”
锅子里的羊汤炖的发白,鲜香的滋味儿一个劲往人肚子里钻,其实大家伙都馋的流口水了。
上炕之后易老头立马下筷子,王七麟拦住他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易老头笑道:“行行行,回答你,我没教他自杀,我教他的是脱去臭皮囊、回归自然身!”
王七麟放开手,易老头夹起一块肋排蘸了些韭花酱就塞进嘴里,他美滋滋的眯着眼笑道:“羊子好东西呀,我最爱吃它的肋排。”
徐大一边猛嚼羊肉一边含糊的说道:“谁不爱吃?狗都爱吃!”
九六歪头看他一眼,然后不情愿的点点头。
易老头麻利的啃掉羊肉将骨头扔给九六,九六大怒,一巴掌将骨头给拍飞了:瞧不起谁呢?
徐大看着他啃骨头的样子吃惊问道:“老爷子,看你这样子得七十了吧?牙口可以啊。”
易老头不满的说道:“瞎说,大爷我才六十九,距离七十还早得很,这牙口当然好,大爷还年轻着呢。”
王七麟又问道:“为什么冯亮中了逆乾邪术,生命却没有受到影响?他起码活的还算顺风顺水。”
易老头翻了个白眼道:“逆乾可不是邪术,是有人不会用,就把它当邪术,在会用的人手里,这法术可是个好宝贝!”
王七麟下意识看向谢蛤蟆,谢蛤蟆甩袖说道:“夺人命途,有违人伦、有伤天和,不管会用不会用,这都是邪术!”
易老头歪头看他,咂咂嘴说道:“行吧,你说是那就是。”
“但武氏就是会用这邪术的人,是吗?”王七麟问易老头。
“他们以逆乾将冯亮与武景辉的命途互换,然后你告诉了冯亮这事。冯亮明白了自己此生没有中举的可能了,绝望之下他想要报复武景辉,于是他向你祈求报复的法子,你交给了他一个秘法脱去躯壳,让他可以追随信件游览大江南北,同时让武景辉走火入魔而死。”
易老头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说道:“你不是黄鼠狼,你是个小狐狸啊,能查出这么多信息来真不容易。”
他忽然又叫道:“酒呢?上酒啊,没有酒干吃肉不得劲!”
王七麟从徐大腰上摘下酒囊,说道:“我这里有好酒,你好好回答我问题,我给你喝这酒。”
他打开塞子,易老头眼睛瞪大:“青、青春的味道,这酒有点意思,哈哈,你们从哪里搞到的?”
徐大说道:“我家七爷的媳妇酿的,怎么样?”
易老头仔细打量王七麟,问道:“这当真是你媳妇酿的酒?”
王七麟不回答,给他倒了一杯问道:“你是烂陀寺见到的冯亮,也见到了本期的考生,然后有四十三个考生用逆乾术夺了人家的命途,所以你将他们全给变成羊了,是吗?”
易老头笑道:“可不是我变的,哈哈,是羊变的!”
王七麟想到了他那头健壮的头羊。
谢蛤蟆冲他点头:“那个头羊非同一般,上次他来戏耍咱们,说有人偷羊,老道士就是以为偷羊贼被它给赶走了,没想到偷羊贼竟然被头羊给变成羊了。”
“那你能把他们变回来吗?”王七麟又给他倒了一杯酒。
易老头说道:“变回来做什么?让他们浪费粮食吗?”
王七麟摇头道:“不,我要他们去指证幕后黑手!还有噎书先生,你也得帮我去对付他!”
易老头推开酒杯一抹嘴,贼贼的一笑:“你要对付幕后黑手?你知道谁是幕后黑手?”
“自然是武氏,”徐大傲然道:“我们来的第一天就知道了,只是刚拿到证据罢了。”
易老头坚定的摇头:“那我不喝你们的酒也不吃你们锅里的肉了,老头子才不去招惹武氏,这可是武平阳呀。”
说完他赶紧把杯中酒给喝掉,又把锅里的肉全给捞到自己的碗里。
别看两只手干枯的跟鸡爪似的,竟然很利索,很快大海碗便满满当当。
徐大作势回头:“大爷的棒子呢?老爷子你小心噎着,大爷用棒子给你通通喉咙。”
易老头捂住嘴说道:“等等,有话好好说嘛,你们年轻人怎么火气这么大?真是年少轻狂。”
“说什么?”
易老头往嘴里扒拉着肉说道:“老头子不陪你们去对付武氏,但可以告诉你们一个消息,你这小狐狸看起来精明,实际上还是太嫩,你们让人给耍啦!”
“说清楚点!”
易老头一边胡吃海塞一边含糊的说道:“天机不可泄露,老头子该管的事都管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不关我的事。”
“不过看在这一壶酒的份上,老头子再告诉你一件事,平阳府的事太大,你一个小兵卒子管不了,你最好置身事外,老老实实去抓你的小鬼儿、当你的小官儿。”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不无辛酸的感叹了一句:“英雄好听,可不好做。”
王七麟坚定的说道:“我不想做英雄,我只想对得起我的能力!这事与我有关,也与你有你,你必须得去帮我。”
老头子坚定的摇头。
王七麟怒了,拍案而起:“一炷香的英雄和一辈子的懦夫,你选哪个?”
“一辈子的懦夫。”老头子立马说道,“年轻人,你不懂,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
王七麟摇头道:“活着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有些人十八岁就死了,八十岁才埋。也有些人十七岁就死了,六十九岁才埋。”
易老头贼溜溜的看向左右:“你啥意思?”
王七麟说道:“我的意思是,你如果不去帮我,那我去告诉冯亮的父母就是你教了个法子让冯亮自杀的,并且还带他们来找你。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冯亮母亲已经哭瞎了眼!”
易老头再度贼贼的一笑:“可你们能找到我吗?”
王七麟笑的更贼:“那我就带着他们去满天下的道观、寺庙、土地祠磕头,把你的所作所为告诉三清道祖和西方诸佛!”
“再不行,我让他父母去打砸水神庙!”
易老头倒吸一口凉气:“锤子!老头子就不该让你找见啊,老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你你小子不是个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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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阴沉。
夜风忽然猛烈起来。
也不知道是风吹起了积雪还是下雪了,总之又有雪花随着大风席卷而来,而且是从他们行进方向卷过来的。
他们在往南走,冬季的夜晚即使吹风也应当是北风或者西北风,怎么会是南风?
四个人都意识到这点,周聊慌张的叫道:“兄台们小心,白毛风!快快快,抓住驴车跟着车子走!别乱走,小心被白毛风里藏的冻死鬼给领走!”
王七麟沉声问道:“白毛风里有冻死鬼吗?”
周聊缩在车上回头喊道:“对,白毛风最厉害,它不会无缘无故出现的,一定是有鬼在作祟!”
六短汉子惊慌的说道:“大家伙能不能别说这些吓人的话?咱人多阳气重,而且我这兄弟还是个童男子哩,咱这里还有大师,一定不会撞上鬼祟!”
不知不觉间,他和周聊的胆量、表现掉转了。
“不对,这风不对劲,风里有声音!”周聊忽然又喊了起来。
六短汉子说道:“当然有声音,这不是在呜呜的吹、呜呜的,这是哭、哭声吗?”
他的舌头到了后面开始打结,吹来的风确实在呜呜的响,但这呜呜的声音零散又尖锐,像死了儿子的寡妇在哭丧。
还是压抑着嗓音的那种怪哭。
他们都听到了这声音。
风卷雪花拍打在车上、拍打在人脸上身上,让人睁不开眼睛。
王七麟伸手在眉头搭了个凉棚往周围看去,依稀看到雪地里有踪影在摇摇晃晃。
周聊惊慌的说道:“后、后头,谁在后头笑呢?”
王七麟侧耳细听,他们身后方向确实有声音顶着风传来,若隐若现,不是很响亮:
“咯咯、咯咯……”
他听清这声音后立马想到了婴孩的笑声。
这时候他突然发现,六短汉子不见了!
见此他便说道:“最后头的人呢?去哪里了?”
周聊回头细看,脸上露出惶然无措的表情:“人呢?对啊,那位老哥人去哪里了?”
王七麟喝道:“停车,找人!”
周聊手忙脚乱的拉住缰绳,他困难的说道:“兄台,不是我冷血无情,遇上白毛风最好别停下——唉,算了,一条人命啊,唉,今晚咋会这样哟?早知道就不赶夜路了!”
驴车后头的粗麻布猛的摇晃抖动起来,不是被风吹的那种动弹,而是、而是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出来!
周聊放声大叫,王七麟愕然:“你家的干菜成精了?”
他下意识伸手摁刀。
一声大叫响起:“大师,别动手,自己人,咱是自己人!”
一张贼眉鼠眼的脸露出来。
六短汉子尴尬的从粗布下冒出头,说道:“我我刚才冷,钻进这粗布里头暖暖身子。”
王七麟翻白眼,他知道这汉子是害怕了,钻到车里去藏了起来。
周聊怒道:“难怪我家老驴的速度慢了,我还当是被风吹的,原来是你拖累的,还不赶紧下车。”
六短汉子讪笑道:“对、对不住,我冷,我不下去。”
周聊着急的说道:“你不想活了?咱现在被白毛风给缠住了,得找个安全地方去避灾,可是咱都不知道哪里安全,这头老驴才知道,咱们要跟它走,不能拖累住它,否则咱都会死啊!”
王七麟问道:“为什么这头老驴会知道哪里安全?”
周聊说道:“老马识途,老驴机灵,这些老牲口都有这样的本领,能趋利避害。”
王七麟点点头,对六短汉子说道:“你赶紧下来。”
六短汉子恐惧的摇头:“我我不下去,我不是害怕,大师,我不怕,可我冷,我冷的浑身都麻了!”
“赶紧!下来!”
王七麟举起了妖刀。
被逼急了他指向周聊叫道:“那他还坐在车上呢!”
周聊跳下车说道:“我也走路!”
六短汉子无话可说,他只好下车。
这时候周聊又说道:“大家伙抓紧车,小心被吹跑!白毛风里什么东西都有,一旦被吹跑了就指不定被什么东西给缠上!”
他的话音刚落下,吹来的风更猛了。
六短汉子大叫:“好邪的风!”
周聊手忙脚乱从车上拉出一条绳喊道:“大家先抓住车,再用这个绳子绑住自己,双保险!”
他先将绳子缠在自己腰上,缠住一圈打了个活结,又给他后面的哑巴绑上,绕到车尾给六短汉子绑住,最后绕过车去绑王七麟。
王七麟接住绳子道:“我自己来绑,你赶紧回去看好驴,这驴好像有点慌张。”
他们说话之间,驴车摇晃起来,老驴加快了速度。
周聊将绳子递给他,道:“好,那你绑紧点,我赶紧回去,可能车上重量轻了,老驴要加速了。”
他去压住了老驴的速度,搂着驴脖子安抚它稳稳向前。
白毛风一吹,东南西北就分辨不清了。
王七麟沉默向前,逐渐的听到身后响起一阵喃喃声。
声音细碎。
混合着风雪有些低沉。
他捏剑诀转身,看到六短汉子哆嗦着站在他身后,嘴里又是佛祖又是三清,这会正在求保佑呢。
老驴踏雪而行,不知道走了多会,他们模模糊糊的看到一座土丘。
绕着土丘走半圈,土丘底下出现一张门板,这里竟然被人挖了个土窑。
看到土窑周聊叫道:“太好了,好歹有个遮风避雪的地方,哎呀,太好了,今晚睡觉的地有着落了!”
他去打开门,挑着白灯笼小心的走进去看了看。
这窑洞不是住人家的地方,可能以前用来存储蔬菜或者粮食之类,里面没有分屋分房,整体空空荡荡,地上铺着干草粗席,简陋寒酸但干爽。
周聊高兴的说道:“老驴就是老驴,带咱们找了个好地方。”
六短汉子犯贱,进来后嘀咕道:“唉,连口锅也没有,否则咱好歹能煮点野菜喝口热汤。”
他这话有点不知足,惹得周聊不悦:“兄台,这个天能有个干爽地方待着就不错了,要求不能太高,对不对?”
王七麟卷起一道干草粗席引火,四个人赶紧凑上去烤火先热乎了一下。
六短汉子使劲搓手,嘀咕道:“娘的,今晚真冷,手都冻麻了。”
干草燃烧太快,哑巴汉子去车上取下来一些木头,见此周聊震惊了:“你把我车拆了?”
哑巴汉子吱吱呜呜的比划,王七麟沉声道:“他刚才在林子里捡到的,我看见了,你车没事。”
周聊顿时松了口气。
他烤的暖和了之后出去将驴领了进来,拿出一口锅子煮了些雪水给驴喝,爱惜的说道:“我家老驴真是屡屡立功呀。”
六短汉子贱笑道:“是呀,这驴是好东西,能拉货能领路,以后老的走不动了还能炖肉熬驴胶。”
他自以为这话很幽默,说完便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王七麟看他的眼神跟看傻逼一样。
可惜沉一没在这里,否则他们俩可以惺惺相惜。
木柴噼里啪啦的燃烧,屋子里有些呛,但这股烟火味给人带来了安定感。
周聊又用铁锅烧开雪水往里撒上野菜,他忙前忙后,问道:“对了,咱们一起走了一路,我还不知道三位兄台姓甚名谁、家乡何处呢。”
六短汉子说道:“我叫何耀子,这是我兄弟何猛子,我们两兄弟都是北边玄衣乡里的人。”
王七麟看了看他们的样子,道:“我还以为你们俩分别叫武大武二呢。”
六短汉子一愣,然后讪笑着隔着他远了点。
他发现自己压根理解不了对方的话。
所以对方可能精神有毛病。
但对方精神有毛病又怎么样?自己打不过人家,不敢惹啊!
水很快烧开了,野菜的清香味冒出,周聊招呼三人过来喝热汤。
王七麟疲惫的摆摆手说道:“你们吃吧,我太困了,得先睡一会。这样,睡在野外不安全,今晚咱们轮番守夜,我先睡了,待会你们准备睡了就把我叫起来。”
周聊想劝说他,却看到他已经枕着长刀倒地睡了起来。
见此他只好对六短汉子和哑巴说道:“这兄台是个明白人,晚上待在野外就是得小心,否则指不定出啥事。”
六短汉子盯着野菜汤随口说道:“能出啥事呢?”
周聊精神一振,打开了话匣子:“出啥事?你说出啥事!容易遇到强人自不必说,遇到强人不算啥,好歹可以破财免灾,怕就怕遇到的不是人!”
“特别是子时,子时阴气重呀,这时候天地之间的小鬼小怪都出来了,它们最喜欢偷偷跟着人,然后趁机下手,有的拖走阴魂给自己当奴才,有的直接占了人的身,手段多的很呢!”
六短汉子的眼皮跳了起来,他不舒服的拉了拉衣服道:“你看起来很有经验,咋了,以前遇到过?”
周聊哼笑一声,不答反问:“你们知道被小鬼缠住,身体会有什么反应吗?”
六短汉子和哑巴纷纷摇头。
周聊说道:“我刚才与你们说过,人赶夜路的时候,阴魂会走在身躯前面给他挡灾辟邪。你歇息的时候阴魂不歇息,它会守卫在你身边,所以若有妖魔鬼怪出现,它会给你提醒。”
“但是阴魂不能说话,咱也看不见,那它怎么提醒身体呢?那就是让身体出现一些反应。”
“最常见的就是无缘无故打了个哆嗦、眼皮会莫名其妙的跳动,这些是阴魂在通过身躯提醒你。还有一些冬季不好注意的点,比如手脚发麻了,脸木愣愣的做不了表情了。”
“有些人会以为这是冻麻了,其实不是,这就是遇到鬼啦!”
说到最后,周聊声音猛的变大,六短汉子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他怔怔的看向周聊,感觉到眼皮从进屋开始就在跳动。
他又看向哑巴兄弟,兄弟的眼皮也在不自觉的跳动。
六短汉子的手脚哆嗦起来,他使劲搓手,从烤火开始一直搓手,手已经热乎了,可还是发麻。
他之前是以为被冻麻了……
情况不妙,六短汉子赶紧低声喃喃道:“佛祖保佑、菩萨保佑,三清道祖在上弟子在心里给你们磕头了!”
“闭嘴!”周聊瞪了他一眼,“传授你一个经验,遇到诡事的时候千万别念什么佛家经书道家法咒,除非你真的有修为,否则念了这些东西就像是冲野兽嘶吼,这是挑衅它们!”
六短汉子慌张的闭嘴。
“还有,在野外碰见陌生人,人家问你们名字和籍贯,这些万万不能说,否则被人上了身,人家就能找到你家里去。”
六短汉子急忙点头,他的哑巴兄弟拉了拉他比划一番。
明白兄弟的意思他愣住了。
刚才他将自己兄弟的信息已经说出来了。
他惊恐的握住兄弟手腕往外面看去,不动声色给兄弟使了个眼色。
周聊悠悠的说道:“最后一个经验,碰到诡事不要慌张的跑。本来你有阴魂护体、有阳气辟邪,就像野猪有獠牙,寻常鬼怪是伤害不到你的。”
“可你要是慌张跑路,这一跑阴魂就散了、身上三盏灯也就灭掉了,这样岂不是成了案板上的猪?到时候只能任凭鬼怪宰割,对不对?”
六短汉子急忙道:“对对对,兄弟你懂的真多。”
听到这话周聊满意的笑了起来,笑的有些乖张,表情有些不怀好意。
他说道:“我传授你们这么多辟邪的经验,你们怎么报答我?”
六短汉子想陪笑着道谢,可是他惊愕的发现自己笑不起来了,他的脸一片麻木。
周聊摇头说道:“行了,我跟你们开玩笑呢。”
六短汉子喃喃道:“不不不,我们兄弟确实跟你学了不少,就应该感谢你。”
周聊笑道:“不是,我说我跟你们开玩笑,不是不用你们报答我,而是——刚才的话都是我瞎扯的!”
他的笑容越发古怪,嘴角一挑,隐约露出一些牙齿。
这些牙齿全跟狗牙一样,很尖锐。
周聊说道:“其实是不是我瞎扯的,也没有关系。因为若是鬼怪要找上你,不管你做什么——”
“你都逃不掉!”
六短汉子叫道:“我我有阴魂护体!我还有阳气,我是童男子,我们兄弟都是童男子!”
他伸手去抓哑巴,发现哑巴哆嗦的厉害。
见此他生气的瞪了兄弟一眼,说道:“你怕什么?咱们都有阴魂,咱们都有阳气,再说,鬼怪还没有进来呢!”
周聊轻声说道:“这样,我正经告诉你一件事,你们知道,横死的人不能随便埋掉,要用麻绳绑住后放入棺材里,再用一条麻绳绑住棺材,才能埋起来,对吧?”
“为什么呢?”
“两条麻绳有不一样的功效,绑棺材的绳子叫不断链,它最结实,可以绑住棺材防止里面的东西推开棺材板。”
“绑身体的绳子呢?这叫捆仙绳,能绑住人的阴魂和冤魂,嘿嘿……”
听着这冷森森的笑声,六短汉子慢慢的看向腰上,他腰上还绑着那条黑绳子。
这绳子很古怪,绑在人腰上轻若无物,以至于他们进屋后竟然一直忘记自己还没绳子绑着。
他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看向周聊——不是他想装逼故意不露出表情,而是面皮完全麻木了,实在做不出表情了:
“你是个鬼吗?”
周聊笑道:“说什么呢?再传授你一个经验,鬼是没有影子的,你看我,我是有影子的。”
六短汉子看向地上,果然看到周聊身后有一道影子照在地上。
他松了口气,然后发现兄弟在拽自己。
当他扭头看去,看到兄弟指着周聊的影子在发抖。
于是他重新去看周聊身后的影子:
此时周聊正坐在地上笑嘻嘻的烤火,而他的影子却在摇晃,他的影子在双手捧着什么东西撕扯!
“你是鬼?”一个声音响起。
周聊舔了舔嘴唇下意识的笑道:“你猜……呃?”
不是他面前兄弟俩在说话,声音传自他身后。
他愕然回头,看到王七麟躺在地上抓着一截绳子在转圈玩。
周聊对此并不吃惊,说道:“哦,刚才你没有用捆仙绳绑住自己?嘿嘿,聪明,聪明,看来这矮子说的对,你是个大师呀。”
王七麟说道:“我不是大师,但你也不是什么凶神厉鬼,你的道行还太低。我早就看出你有问题,只是懒得收拾你,怎么,你现在想冲我们动手?”
周聊狐疑的问道:“嗯?你早就看出我有问题?我哪里露出马脚?”
王七麟扔掉捆仙绳懒洋洋的坐了起来,说道:“太多了,随便说几个吧。”
“第一,大晚上在野外小路上碰到你一个货郎,这多不正常?”
周聊不服气:“我是闻声而来啊。”
王七麟摇头:“你是从我们去路上返程回来,我们声音并不能传出那么远,所以你不可能听着我们说话声音找到我们,而且恰好与我们相遇。”
“第二,相遇之后你说前头路口闹冻死鬼,所以咱们要结伴而行,这多不正常?”
“我听人家传出来的消息呀。”他又反驳道。
王七麟再次摇头:“昨晚我刚与许多车把式在一起喝酒聊天,他们当中无一人知道那路口闹冻死鬼的消息。这消息只有他们当地泼皮内部知道,这些人不会把消息传出去,否则让大家伙有防备了甚至引来天武门或者听天监,他们还怎么吓人抢货?”
“第三,车上的血字是你刚写不久,虽然结冰,可是冰块不够结实,阿六伸手摸了摸就能摸下血水来。如果是下午有人在你车上写了血字,这会早就成了坚冰,他指甲都抠不下冰块,怎么能摸下血水?”
周聊无言以对。
“第四,咱们去了路口,阿六的弟弟发现了一个被吓晕的青年,可青年醒来看到咱们却吓死了。他在怕谁?是谁能把他吓成这样?”
周聊笑道:“那你猜错了,他可不是在怕我。”
王七麟点头道:“我也没说他在怕你,我只是说你有问题。”
“第五,你在路口摞起蒲团祭拜神龛里东西的时候,将蒲团特意放在路口东北角,恰好挡住了地上曾经生过火的痕迹,你怕被人发现那团痕迹,是吧?你怕我们对路中央的篝火产生怀疑,是吧?”
周聊咂咂嘴,有些佩服的竖起大拇指。
“第六,后面咱们上路,突然遇到了白毛风雪,然后你三番两次听到风雪中诡异的声音。”
“要知道我已经开了三部八景二十四神,但我却没有听到,而你一个普通人怎么会听力比我更好呢?”
听到这里,六短汉子忍不住叫了起来:“大师啊大师,你既然早早就发现不对劲,为什么不赶紧干他?”
“你拿出干我们兄弟的劲来干他啊!干的他嗷嗷叫啊!你你、我不是指责你,大师,你干他吧。”
王七麟一瞪眼,他声音顿时小了许多。
“我这么做自然有原因,”王七麟没好气的说道,“他是个小喽啰,我要等他把净尸弄出来!”
他这话一出口,一直做稳坐钓鱼台姿态的周聊头一次露出慌张之色:“你说什么?”
王七麟说道:“我们相遇的时候,你骑着驴车向我们走来。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就是从树林路口方向走来的。”
“应该是净尸得知冻死鬼消息后,本想去增加修为,可是去了才发现这是一群人在装神弄鬼,于是它弄死了那些人,并且将他们皮肉脏器剥离,将骨头扔到篝火里炙烤,以此来发泄被骗的怒火。”
“林中青年就是被这一幕吓晕的,他见过你也见过净尸,他是被净尸给吓死的!”
“这也是你用蒲团去掩盖住篝火原先存在痕迹的缘故,你不想让人发现路中央那些死相诡异的尸体。”
“还有,咱们上路后遭遇白毛风雪,这是净尸的本领吧?你区区一个小鬼,还没有这般本事。”
说到这里,王七麟指向他背在身上的神龛:“里面不是什么四交道鬼,里面是个净尸!咱们去林子里看那青年的时候,你正把神龛抱在怀里,青年抬头正好看到了神龛里的净尸,所以才吓死了!”
“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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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说读者群的事吧,开了个二群,群号是‘853332369’,随着黄泉监露面,组织得跟上。
其次弹壳有许多想说的话,真的,从写完上一卷就想好好与大家谈谈,但是那一段时间真是太忙了,弹壳近些日子遇到许多事。不过这些与大家伙无关,所以也没必要说出来,弹壳希望是兄弟姐妹心中的小太阳,照到哪里哪里亮堂。
今天主要就是公布一下新群吧,反正弹壳都在里面水群,只是最近确实事多有些忙碌,水群的时间少了一些。
关于剧情,今天先不多说了,弹壳要说的太多,一时半会写不出来,等弹壳找个合适的机会再来说一下吧。
最后顺便求个票,嘿嘿,推荐票呀月票呀,大家伙若是有,又若是想要看看弹壳提臀飞奔的场景,那可以去投个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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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再上路,胖五一更小心了,直接找了根绳子绑着他们的脖子拴在腰上。
百姓纷纷盯着他看,指指点点,讨论不断。
王七麟低声道:“这样不行,会让人过于关注,进而看出他们俩兄弟形象有问题。”
骗吃混喝不是骡子,只是特别像骡子,仔细看的话很多细节不一样。
徐大只好也去帮忙,胖五一看管混喝,他看管自己的骗吃。
俩兄弟这会得到馅饼后已经老实了,他们一路走一路有馅饼吃。
筐子下面的馅饼干净,猪肉大葱馅很香。
于是到了后面改成人吃一个馅饼他们俩兄弟跟着吃一个,最后这馅饼实在好吃,改成了人在吃他们在看。
他们走到驿所跟前的时候,驿所门口的力士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场景:
四个人一脸幸福的吃馅饼,两匹壮硕的大骡子垂涎的盯着看。
王七麟三两下吃掉最后的馅饼,骗吃混喝见此发出悲愤的叫声:“呱呱呱!”
一个力士瞪大眼睛:“吾草,这驴的叫声好怪!”
胖五一甩手给了混喝一巴掌,喝道:“别叫了。”
徐大也说道:“行了,差不多得了,咱吃了这一路大爷我都吃饱了,你俩没有吃饱?”
旁边的力士握着腰刀拦住他们问道:“慢着,诸位且慢行,你们这驴怎么回事?它们叫声不对,怕不是个妖怪吧?”
谢蛤蟆说道:“无量天尊,他们叫声肯定与寻常的驴不一样,这很正常。”
力士警惕的问道:“怎么会正常?”
“因为他们不是驴。”胖五一翻白眼。
另一个力士笑道:“邓大志你真是少爷日子过的太久,怕是没见过驴吧?这不是驴……”
“这不是驴,这是驴崽子,骡子!”力士邓大志猛的反应过来。
骗吃混喝俩兄弟开始拿白眼翻这力士。
徐大怕他俩作妖,赶紧摁住骗吃的脖子说道:“他们确实是骡子,但却是上古神骡。”
骡子在乡下多见,在城里并不是很常见。
中国养骡有悠久的历史,上古时代中原没有驴当然更没有骡。
最初的骡子也是来自西域,商汤时代大军挺入西北,西域诸小国臣服,并以骡子为贡品献给帝王将相当作珍贵异兽来玩赏。
到了春秋战国秦汉时期,驴和骡依然是珍品,汉代陆贾在他创作的《新语》里说:“驴、骡、驼、珊瑚、翠玉……出生水藏,择地而居。”
由此可知,在汉代时候驴和骡子的身价可以和珊瑚、翠玉之类的珍品媲美?谁家有驴有骡子,那真是十里八乡姑娘随便挑着做媳妇儿。
南北朝晋代时期,当时名士甚至以学驴叫为潮流?盖因那会驴骡虽然多了起来,可是也没有那么多,许多世家公子把它们当小宝贝的。
时间推移到了大唐盛世,朝廷在西北设置牧场来繁育驴和骡,而且这时候驴骡的农用属性被发掘出来了?它们开始在九洲各地流通,这才越来越常见。
猜测被证实?邓大志恍然道:“噢?原来这就是骡子,我倒是第一次见?以前只听人说起过。”
接着他又板起脸来:“大胆刁民竟敢糊弄本官?本官以前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没见过骡子但是听过骡叫,骡子怎么会这样叫?”
“都跟你说了?这是上古神骡!”徐大不耐的说道。
邓大志勃然大怒:“你是什么态度?”
徐大掏出自己的铜尉印扔上去:“咋地?官爷,本官与你说话是不是得跪在地上?”
铜尉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邓大志捧在手里跟捧了条鱼一样?他只看了一眼双手就哆嗦起来,铜尉印在他手里蹦跶:
“大大大人?卑职见过大人!大人恕罪,请恕罪?卑职罪该万死……”
旁边的力士一看铜尉印头皮都炸了?赶紧夹着菊花往驿所里跑。
王七麟指着骗吃混喝两兄弟对邓大志说道:
“行了?你不用害怕,刚才你虽然态度不佳,但是也是怀疑这两个骡子是妖怪在前,算是本职工作,本官不会追究你责任。”
“现在你去把他们俩送到马厩,记住,要送到最干净的马厩位置。”
邓大志挺起胸膛说道:
“回禀大人,卑职家就在旁边,神骡怎么能去马厩?卑职愿意将这两匹神骡送去家中院子圈养啊不,让他们休息,让两位神骡休息!”
王七麟点点头道:“也行,但你小心,别让他们两个跑了。”
邓大志牵走骗吃混喝往家里走去,他家有个大院,里面收拾的干干净净,用来养骡子确实很合适。
看到他回来,他的妻子奇怪问道:“当家的,你怎么领着两匹驴回来?”
“没见识,这是骡子。”邓大志不屑的说道。
“而且是上古神骡,很厉害的,他们是一位铜尉带来的,先养在咱家,你可小心点看着他们,别让他们出啥意外,否则我的仕途就完蛋了。”
妇女撇撇嘴:“仕途,啧啧。”
邓大志听出她话中的讽刺意味,便怒视她一眼道:“妇人之言,头发长见识短!算了与你没什么好说的,你看好孩子就行了,儿子呢?”
妇女懒洋洋的说:“跟爹出去了。”
邓大志哼了一声将骗吃混喝两兄弟拴好转身想走,结果到了门口刚要拉开门,一匹骡子挤到了他跟前挡住了门板。
见此邓大志懵了:我刚才没把他们俩给拴好吗?
他下意识回头看,看到另一匹骡子出现在他家厨房门口正探头往里看。
妇女大叫一声:“当家的!”
邓大志赶紧牵着身边骡子回来重新系好,另一匹骡子在厨房门口倚着门冲他咧嘴——笑了?
他也算是见多识广,立马反应过来,心中出现猜测:
“不愧是上古神骡呀,这还是开了灵智呢。行吧,两位神骡大人,卑职不绑着你们了,你们俩可以在院子里自由活动。”
厨房门口的骡子甩甩头打了个呼哨,他身边的骡子两步飞奔过去,挤在门口往厨房看,然后回过头来冲他挤了挤眼睛。
邓大志茫然的走过去跟着往里一看,看见了灶台上一盆子酱猪后腿。
见此他便惊了:“不是吧?你们想吃猪后腿?”
两匹骡子一起冲他点头微笑:很有悟性。
酱猪后腿肉可是好东西,也是寻常人家吃不起的美食,他果断关门。
见此两匹骡子撇撇嘴转过身去,邓大志松了口气,结果它们俩各自抬起一条后腿踢出,厨房两扇门一起开了……
一匹骡子将前腿抬起搭在邓大志肩膀上,冲他暧昧的眨眨眼睛:你不懂事了。
邓大志理解了他的意思,对他的灵智感到心惊,只好去拿出两块酱猪后腿肉分给两匹神骡:
“行行行,你们是神骡,我服我服!”
骗吃混喝各自一口吞下酱肉开始咀嚼,并一起往酱盆里看:还有呢?
邓氏急慌慌跑过来叫道:“当家的你疯了?你怎么拿酱肉喂驴?”
邓大志也心疼,可他能怎么办?
他必须得伺候好这两头骡子,否则一旦被神骡给铜尉大人告自己的状,那自己的仕途怎么办?
于是他推开妻子虎着脸说道:“妇人之言,头发长见识短,不就是几块酱肉吗?既然神骡大人爱吃,那就都给他们好了!”
他硬下心肠将酱肉交出来,骗吃混喝俩兄弟吃的津津有味很满意。
但酱肉很咸,混喝吃了两口打了个响鼻摇摇头,他看向水缸。
邓大志赶紧赔笑:“神骡大人想喝水?稍等,这就给你打水。”
他要拎水桶,混喝伸出一条蹄子挡住了他的路,然后看向角落里一个坛子。
邓大志呆住了:“那是酒啊!”
骗吃用舌头一抿嘴欣喜的伸头过来看:什么,还有酒?赶紧拿出来吧!
邓氏拦住自家男人叫道:“你疯了?那是爹的酒,你要喂驴?”
“这是骡子,神骡,而且是铜尉大人带来的神骡。”邓大志怒视她一眼,“头发长见识短,别乱说,别惹得神骡大人不悦!”
骗吃混喝人模狗样的瞪了妇女一眼,然后继续对着酒坛子舔嘴巴。
邓大志唉声叹气,他也不想将酒献出来,于是他转了转眼珠子使了个心眼。
他假装去搬酒坛子,结果弯了弯腰哼哧几声后起身无奈摇头:“对不住啊神骡大人,这坛子太沉了,卑职搬不动,要不然你们还是喝水吧?喝水健康。”
骗吃很体贴的挤进厨房里,他张开嘴,一条舌头跟一卷布似的飞出去,卷起酒坛被送到了门口。
他们身躯实在魁梧,一不小心屁股撞在了厨房柜子上,将柜子门给撞开了。
骗吃扭头一看,咧嘴笑了。
邓氏跟着一看,咧嘴哭了。
一盆早上才烙好的大饼出现在他们面前!
邓大志面如土色,他将骗吃推出去,把大饼端出来分给两头骡子。
见此邓氏心疼坏了,叫道:“你这是做……”
“闭嘴,妇人之见!”邓大志怒视她一眼,“赶紧把这两个祖宗给伺候好,关上厨房门,要不然他们俩能把咱家的猪大油都给吃光!”
骗吃混喝一起回过头来惊喜的看他:怎么回事?还有猪大油?
邓氏老实了。
他们俩赶紧带着大饼出去,并将厨房门锁得严严实实的。
骗吃混喝吃着大饼看向墙上挂的一串咸鱼……
终于,院子里能看到的吃的都没了。
邓大志颓丧的说道:“两位神骡大人,卑职家里吃的都给你们俩了,这下子真什么都没了。”
骗吃混喝遗憾的看看空空荡荡的院子后失望的趴下,吃饱喝足该睡觉了。
邓大志见此总算松了口气,他指着外面说道:“那二位神骡大人先歇息,卑职回去履职?”
两兄弟点点头:去吧去吧,你忙你的。
邓大志叹气往外走,一拉开门一个小孩惊喜的声音响起:“爹,你怎么回来啦?看,爷爷给我买的棉花糖!”
听到这话邓大志惊恐的回头看。
神骡大人已经出现在他背后了……
邓大志顿时头皮发麻:“怎么、这怎么又来了?没完了吗?不行了,我得赶紧去找那铜尉了。”
两个铜尉令出现在真定府驿所大堂的案桌上,府城铁尉毛一奇赶紧向王七麟和徐大行礼。
王七麟确实名气大,他做了个自我介绍,毛一奇立马拿他查过的案子来拍马屁。
话入正题之后,他提出了跟怀庆府铁尉胡毅一样的疑问:
“王大人,您现在是走马上任我们荆楚之地了?所以先来调查大苇河的案子?”
王七麟叹了口气,例行掏出观风卫的大章给他看:“现在本官是观风卫卫首,查天下疑案悬案。”
毛一奇下意识揉搓眼睛,惊奇的说道:“陛下重启了观风卫?请王大人恕罪,卑职不得不多嘴问一句,为什么我们下面没有得到朝廷和天听寺的通知?”
王七麟说道:“这个本官不清楚,但你若是怀疑本官在冒充行事,大可以青凫传令去天听寺查询这委任状。”
毛一奇急忙抱拳行礼说道:“不敢不敢,大人误会卑职了。”
王七麟说道:“先说说吧,这大苇河到底怎么回事?好像最近这些年总是莫名其妙的死人?”
毛一奇苦笑道:“确实如此,大人真乃神人也,大苇河是大河,大河淹死人不算奇怪,哪条河流没淹死过人呢?但它古怪之处在于,大约从十多年前开始,总是先后淹死一拨人。”
“就拿正月时候淹死的一伙人来说,他们是五个人是朋友,在一次宴会当天便有人投了大苇河,后面大约十来天,其他四个人也断断续续跳了河。”
王七麟问道:“这算是一个规律,是吧?”
毛一奇沉重的点头。
王七麟问道:“那这五个人投河而死的事是先后发生的,听天监和他们家人就没有发现诡异,提前将他们给关起来、看守起来?”
毛一奇叹气道:“王大人的意思卑职明白,可是要看守起他们来并不容易。”
“因为在只死一两个人的时候,我们还不知道后面要死的有谁,毕竟正月里聚会多,他们接触的人也多!”
王七麟点点头,这点确实,人死后拿到名单可以查询发现他们曾经聚会过,但没有拿齐名单要寻找这伙人的共性可就太难了。
毛一奇沮丧的解释道:“实际上这次在死掉三个人后,我们就将三人正月中的行为轨迹做了比对,找到三人共同参加过的好几场聚会,并且将所有相关人给看守起来。”
“可是不能把这些人送入大牢吧?顶多囚禁在家里,奈何他们都是人、都会动弹,有时候会上茅房有时候要出去散散心,结果一个看不住,他们就会投河!”
说到这里毛一奇忍不住揉太阳穴:“请王大人徐大人恕罪,卑职在这件事上真是绝望了,每次大苇河有点问题我就头疼!”
“你这问题其实挺好解决的。”徐大突然说道。
毛一奇急忙看向他,难道徐大人深藏不露,也是一位破案高手?
徐大说道:“你头疼你就用川芎,这味药上行头目、下调经水、中开郁结,从头到脚都能给你……”
王七麟一脚将他踹开,问毛一奇道:“你现在也头疼?那是不是又有问题了?”
毛一奇面色凝重的说道:“对,又有问题了,又有一伙蜀地的镖师出事了!”
他忍不住揉了揉额头。
胖五一见此补充道:“徐爷的话字正腔圆,我学过药典的,‘头痛必用川芎,如不愈各加引经药’,你可以用奇效芎术汤治疗头痛。”
毛一奇苦笑道:“多谢大人们关心,咱们还是先关注案子吧。”
镖师即使没有修为也有功夫在身,这些人往往血气旺盛阳气强,寻常鬼怪缠不住他们。
可是这次出事的镖师一共有十八人,十八人怕是全被缠住了,由此可见大苇河的恐怖。
毛一奇说道:“现在已经淹死两个镖师了,还有十六位全被卑职给送入牢里了,只能先以此来禁锢他们,咱听天监人手充足,可以十二个时辰不断的看守这些镖师,防止他们再去大苇河投水。”
王七麟道:“带我去见见他们。”
这次被缠上的是外地来的镖师,他们与本地人没什么交集,所以发现有人投河后,毛一奇立马将这支镖队给全看管起来并安排人去大苇河中值守,从两个方向来对抗河中诡。
镖队所在的牢区收拾的干干净净,牢里还有花盆养着月季、木兰花,插着桃花梨花迎春花。
王七麟进去打眼一看愣了愣,本地听天监还挺有情调。
毛一奇这人不错,牢里东西挺齐全,下来后没什么骚臭味,有酒味和饭菜香味。
一群汉子沉默的待在牢房里头,有的在睡觉,有的在撕扯茅草,有的在面无表情的看着墙壁。
看到听天监官吏进来,这些人急忙起身,纷纷开口:“大人,有什么消息吗?”
“毛大人,我们什么时候能走?”
“毛大人这里全是我们爷们,实在太无聊了,能不能……”
毛一奇拍拍手说道:“诸位朋友先安静,这两位乃是我听天监的铜尉王大人和徐大人,他们是冲着大苇河的诡事而来,你们要配合他们,这样咱们早日解决了河里的事,早日就能出去。”
汉子们眼巴巴的看着王七麟,很乖巧。
王七麟见此就笑了,说道:“毛大人很有手腕呀,咱们江湖兄弟风里来雨里去,应当最是桀骜不驯,能让大家伙舍弃生意老老实实待在牢里,不容易。”
毛一奇急忙说道:“王大人谬赞,并非是卑职手腕高强,而是——他们吃过亏了!”
镖队十八人死了两个,一个叫阿武一个叫槟子,先死的便是阿武。
得知镖师无故投河,听天监立马出动将他们全给看管起来。
那时候镖队一个不服两个不忿,他们走南闯北听说过也见识过许多诡事,自诩人多势众,不怕鬼缠。
而且他们还要运送镖车,不想留在真定府里耽误时辰。
然后他们离开听天监第二天,槟子也死了……
有意思的是当时槟子想留在听天监里头,但他是个寻常趟子手,没办法左右镖队决定,大队伍要继续上路,他也只能跟着上路。
结果他是真上路了,上了阴间的路。
槟子再死,剩下的人就服帖了,他们知道大苇河的传闻,可是江湖上相似传闻众多,多数是以讹传讹、三人成虎,镖队本来以为大苇河的传闻也是这么来的。
槟子再死,他们就不敢再去桀骜了。
王七麟问道:“槟子想要留在驿所?那你们有没有问过他为什么想留在这里?”
魁梧汉子是镖头,他黯然的摇头说道:“对不住,王大人,我等当时太过自大,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没有特别去关注槟子。”
王七麟问道:“你们进入真定府的路线是怎么走的?路上有没有碰到过什么怪人、发生过什么怪事?”
镖头看看左右说道:“我们不是第一次走真定府,路线以前没有走过一百趟也得有五十趟,路上没有遇见怪人也没碰上怪事……”
他的目光扫过,镖师们的目光纷纷躲避。
王七麟摸了摸下巴。
“救人算是怪事吗?”突然有汉子开口,“在大苇河里头救过人。”
王七麟点头。
镖头说道:“当时我们过河进城,到了河边看见一个孩童在河里挣扎,岸上明明有许多人却没人下去救他,就那么眼睁睁看着这孩子要淹死,是阿武下去把他给救上来得。”
“然后呢?”
“然后阿武走了一段忽然自己往回走跳入河里,我们以为他在开玩笑呢,就在河边逗他,结果发现阿武在水里挣扎,就像是真的失足落水的人。”
“但我们都知道阿武游泳本事很好,他是浪里的白条鱼,我们觉得不对,把阿武救了上来,阿武上来后吐了水人看起来就没事了,只是有些失魂落魄。”
“再走几步路,阿武死了。”镖头说到这里没了表情,“他忽然之间七窍往外冒水,然后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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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七麟与镖师们聊了好一通,甚至在一起吃了个午饭喝了顿酒。
酒后吐真言,谢蛤蟆酒量很好,他主动出击,将一群镖师灌了个烂醉如泥。
被他喝下去的酒水有两大坛子,期间他都没有去撒尿,这腰子的蓄水能力让王七麟和徐大开了眼。
徐大大为钦佩并虚心请教怎么能把腰子锤炼成这样,谢蛤蟆淡淡的回了一句:“你这辈子别想了,这是童子功。”
听到这话徐大就不羡慕了。
既然一辈子当童子,那何必要一个铁腰子?
但他还是向谢蛤蟆辩解一句:“大爷就是个童子!”
谢蛤蟆冷笑道:“童子这个词因为你一句话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王七麟说道:“耻辱柱认为它与徐爷产生联系,这是耻辱柱的耻辱。”
调侃着徐大,他觉得谢蛤蟆身上发生的事不科学——虽然在鬼神世界里寻求科学本来就是一件不科学的事,可他就是觉得谢蛤蟆不应该喝了那么多酒水却不撒尿。
平时他又不是没有跟谢蛤蟆一起喝过酒,以往老道士都是喝酒之前先找茅房。
于是他偷偷盯着谢蛤蟆,发现谢蛤蟆时不时就把手指往屁股下伸。
起初他以为老道士的痔瘻毛病又犯了,后来他才意识到,谢蛤蟆屁股下面坐着的不是凳子,当时凳子不够,他要了个空出来的大酒坛子。
等到谢蛤蟆起身去招呼镖师,他打开酒坛盖子一看:
酒水快溢出来了!
王七麟目瞪口呆:这是把酒全给逼出来了?老道士真是老江湖,还有这一手本领!
当即他拍板决定,日后与绥绥结婚的婚宴上,他就找老道士来挡酒了。
喝完这顿酒,他们收获了一些东西。
镖队属于铁马镖局,总镖头就叫铁马,带队的镖头是铁马的堂弟叫铁中开,与王七麟一样修武道,但修为相对差一些,只有二品炼骨境。
铁马镖局本家在蜀中,铁家是蜀中锦官城传统名门,他们家族开枝散叶很繁茂,人丁众多,居住在锦官城西北灌县,而灌县又有半铁县之称。
之所以有这么个绰号,与武平阳类似,意思是灌县有一半是铁家的。
这样的说法自然夸张,但灌县确实有众多人丁和行业与铁家相关。
铁家历代的主家都很能生养,每个均为十个妻妾起步,五十个子女打头。
而且铁家乐善好施,他们有镖局有许多生意,行走天下会遇到乞丐和流浪汉,凡是愿意加入铁家的他们都会带回灌县给一份生计,但要求便是改姓铁。
所以灌县中姓铁的人格外多?相关生意也被他们把持。
这些人或许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可是绝对与铁家有关系?历经几十年前的战乱,许多人家已经无法认祖归宗,便把自己认作了铁家人。
不过铁家人所操持的都是基本生计,柴米油盐、吃喝住行等等,像钱庄、马市、铁器行业并没有怎么涉足,故而他们的名气只局限在锦官城,在外界默默无闻。
这点与九州闻名的蜀中唐家不一样,唐家药理暗器双绝,高手辈出?名人不断。
铁家没有高手,他们其实就是从村里崛起的地主家室,一直到今天铁家本家修为最高的也就是五品熬精境,四品境以上都没有几个人。
简单来说蜀中唐门是九州武林泰山北斗?灌县铁家只是个寻常大家族?只是他们家族铺展的格外大,人多而不精。
而且铁家祖训是不惹江湖事、不染朝堂风?铁家子弟没有去名门大派拜师学艺的,也没有醉心科举特意去考取功名,绝大多数找一个能填饱肚子的营生就心满意足。
这也是金戈铁马镖局的镖队在大苇河遇上麻烦,镖局没有派高手前来救援的原因。
他们没有高手,要救人得现找高手,所以还不如老老实实靠听天监庇护呢。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没有问题,但是喝酒时候王七麟隐约听出来,镖队也没有主动去镖局求援。
这支镖队有秘密。
不过镖局送货送人,藏有机密倒也是正常,王七麟并不能判定这些人在合力保守的秘密与大苇河中淹死这两人有关。
他在饭后歇息了一会,醒了醒酒让毛一奇将大苇河案情卷宗全给搬了出来。
好家伙,一搬就搬出来一箱子案宗,最早的都已经落满灰尘生了蠹虫。
他拿出最早案宗吹掉灰尘,说道:“大苇河的诡事肯定有规律,我们要找出其中规律。”
“你们看,它每次害人都是一拨一拨的害死,没有一次是单独害死一个人,为什么?”
徐大打着酒嗝问道:“是不是河中诡物杀性很大?”
王七麟摇摇头道:“不一定,我觉得不是,得查出多年来受害者们的共性,找到共性就能解决这事了。”
毛一奇无奈的笑了,道:“王大人所言极是,我们也在找这样的共性,可是却迟迟没有找到。”
他指向一卷案宗说:“这是历年案件中受害人最多的一次,是一次婚宴,参加婚宴总共一百一十人,死了二十二人!”
他又翻开一卷案宗指向后头:“这是受害人最少的一次,两个兄弟。”
“这些案子和受害人之间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共性?”
他苦笑着摇头。
王七麟说道:“他们之间一定有共性,我曾经经历过一个案子,叫做山村老尸案。”
“案中有人不断被鬼所害,但那鬼并没有无缘无故的害人,它害的都是喝过它尸水的人。”
毛一奇等人吃惊的看向他。
王七麟点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它的坟墓成了水潭,然后谁喝了里面的水,它就去纠缠谁、杀死谁。”
徐大说道:“这么凶?”
王七麟说道:“老凶了,这女鬼生前是个戏子,未婚夫为了攀高枝把它给害死了,所以它怨气很重。”
谢蛤蟆轻叹道:“无量天尊,这就是人心啊,再凶的鬼也没有人心凶!”
王七麟摆摆手道:“我举这个例子不是给大家伙感叹的,是告诉你们很诡事是事发有因的,只要能找到原因,再去处理这事会简单的多。”
毛一奇点头道:“卑职明白王大人的意思,大人是说我们应当调查大苇河诡案受害人之间的联系,到时候我们斩断这层联系。”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可是卑职确实找不到这些人之间的联系,他们有的一起喝过酒有的一起参加过宴席,但也有的近期甚至没有联络,只是发现他们的身份后卑职去调查,发现这些人互相认识而已。”
谢蛤蟆提议道:“七爷,要不然咱们带镖局的人去大苇河上转转?有咱们三个还有八喵九六守着,河里不管是什么东西在作祟,恐怕都没法子来害人吧?”
王七麟点点头。
毛一奇像是有话要说,但嘴巴张开后他想了想又给闭上了。
见此王七麟问道:“毛大人有什么要说的吗?该说就说,本官不搞一言堂。”
毛一奇抱拳道谢,又说道:“王大人,不知道您打算带谁去大苇河?不知道您是打算带一个人还是带一群人?”
王七麟说道:“带一个人,若是直接带上一群人上河,一旦出事怕是看管不过来。”
毛一奇习惯性苦笑一声,王七麟道:“大苇河投河溺水而死的人,有先后顺序,是吗?所以咱们随便带一个人,很有可能于事无补?”
听到这话毛一奇惊奇的看了他一眼道:“王大人真是明察秋毫,卑职确实猜测有这么个规律,因为曾经有几个书生出事,卑职带人将他们给看管起来,结果当时连续几天,他们都没出事。”
“卑职一时放松警惕,”毛一奇苦笑一声,“嘿嘿,结果其中一个书生当天淹死,后面连续两天,每天淹死一个书生!”
王七麟说道:“我也有这样猜测,那要不然换一下,改成每次带两个人河里,上半夜带两个人下半夜再换两个人,这样一天能查四个人。”
徐大忽然问道:“这样为什么不是一个时辰两个人?一晚上就能差不多把十六个人给查完了。”
王七麟瞥了他一眼道:“你给大苇河玩走马观花呢?河中鬼怪要害人,那也得需要准备时间的,你看道爷发大招的时候,每次还得念个法诀呢。”
“就这样,上半夜两个人,下半夜两个人,足矣。”
毛一奇抱拳:“卑职这就去安排,从今晚开始查吗?”
中午一场酒就喝到了半下午,此时已经临近傍晚,王七麟看看天色说道:“你去找一艘船——”
他想起造化炉炼制的渡忘船,又改口道:“算了,我亲自去找一艘船吧。”
渡忘船已经炼成有一段时间,只是这玩意迟迟没法放出来。
现在既然是要解决河中诡事,他决定将这船给放出来,看看造化炉到底炼出了一艘什么船。
结果他正准备自己去河边找个没人的地方把渡忘船给放出来,一闭眼内视造化炉,发现原本已经熔炼结束的小黑船又开始转悠起来……
他在牛郎沟收获数道青色烈焰又收获数十道红色火焰,缠绕在造化炉上的螣蛇将青色烈焰全数吸收给炼成了一道玄黑熊火。
这道火焰如今给小船来了个二次熔炼!
励学天禄和两张美女皮还在排队。
见此王七麟只好对毛一奇说道:“等等,毛大人,还是你去找一艘船吧。”
毛一奇满头雾水,这接连变卦是啥意思?
驿所院子里有竹躺椅,王七麟拉过来躺下闭眼想去看看小船情况。
阳光西斜了,八喵想晒太阳,跳到他头顶趴下准备揣手手念佛。
王七麟睁开眼睛看了看它笑了:“八喵真孝顺,知道爹没有枕头躺着很难受对不对?主动过来做枕头对不对?”
他抓着玄猫塞在了脑袋下。
八喵是爹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不过它确实适合当枕头,黑色皮毛被阳光一晒就会暖呼呼的,他枕着感觉很舒服,像是枕了个自动发热小枕头。
黑色熊火所炼出来的法宝向来霸道,比如他挂在腰上的天王轮回钟,这玩意儿是他杀手锏,已经给他好几次绝地翻盘了。
所以他空前的期待起来,或许这艘二次熔炼的渡忘船可以给他个惊喜?
夜幕初临,一切安排妥当。
上半夜跟随他们去大苇河的是两个趟子手,死掉的阿武和槟子也是趟子手。
毛一奇给他们找了一艘乌篷船,四月天气转暖了,荆楚之地暖的更快,乌篷里头铺上一套被褥就能睡一觉。
为了打发时间,毛一奇还给准备了锅子和食材,晚上可以自己弄点宵夜。
徐大吃着盐水豆子说道:“毛哥,大爷对吃喝不是那么热衷,大爷喜欢那个,咳咳,那个。”
他提了提裤腰带给毛一奇使眼色。
毛一奇对他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这是耂渋赑的笑。
他说道:“原来徐大人喜欢这东西,那王大人……”
“王大人对这毫无兴趣。”王七麟接了他的话说道,“你把徐大人伺候好就行,徐大人喜欢刺激的,你可得找好场子给徐大人过个瘾。”
徐大低调的说道:“不用太刺激,咳咳,有美女就行。”
毛一奇说道:“行,卑职明白了,大人们今夜先忙,明天天休息好了卑职安排!”
王七麟说道:“明天不行,这还有十二个人要带上大苇河呢。”
毛一奇道:“可以白天嘛。”
徐大搂住他肩膀拍了拍他的肩头:“够生性,大爷喜欢,行了,你先去歇着,河里的事交给我们。”
他信心十足的看向汩汩流淌的大河,脸上露出一道狞笑:
“大爷管他什么鬼在作祟,难道还能打得过天兵天将?看大爷今晚怎么收拾它!”
两个趟子手分别叫铁耀建和老明,都是壮硕汉子,没有什么修为,只是在镖局跟着练过几趟拳脚功夫,估计能打两三个寻常人,对付个孤魂野鬼。
上船之后王七麟给他们两人倒酒,让他们两人指引着去阿武和槟子投水的地方转转看。
乌篷船逆水上行,一路飘荡。
王七麟与两个趟子手随意的聊:“走镖这碗饭怎么样,好吃吗?”
老明沉默寡言,铁耀建喝了酒后则善谈:“不好吃,风餐露宿的,翻山越岭有讲究,过河过桥得小心,路上要拜官也要拜神,一趟下来挣个三瓜俩枣罢了。”
“这个我知道,”徐大说道,“我有个朋友就在镖局里当差,他说挺好的,走南闯北,美景美食美色,天下美人他都经历过了。”
铁耀建摇头道:“小的对美景美食美色的兴趣不大,小的就想跟老婆孩子一起平平淡淡过个好日子。”
“已经有老婆孩子了?”王七麟问道。
铁耀建笑道:“对,我老婆又漂亮又贤惠,孩子又懂事又聪明,小的下半辈子就冲着她们活呢。”
他笑了两声脸色又阴郁起来,低声道:“但小的不一定还有下半辈子,这河里的事小的以前听说过,很邪。”
王七麟又给他倒了一碗酒说道:“放心,我保你能安然无恙的回去见到老婆孩子。”
铁耀建举起酒杯向他道谢:“大恩不言谢,王大人,一切都在酒里了。”
他一口闷掉一碗酒,但脸上愁闷之色却更甚。
一直没开口的老明说道:“信七爷的话,七爷厉害。”
王七麟诧异的看向他。
老明说道:“小的亲兄弟也在你们听天监当差,他听说过你的威名,过年吃饭特意给我们讲过你遇到的案子,七爷很厉害。”
王七麟受宠若惊,我现在有这么大名气啦?出圈啦?
徐大磨磨蹭蹭的问道:“那啥,咳咳,你兄弟只提到过王大人吗?他就没有,是不是,你懂的。”
他使了个眼色。
“徐大人是天下第一力士。”老明说道。
徐大皱眉道:“这种话不要说,大爷问的是谢道长,不是问自己!”
他面露不虞之色,但身体很诚实,立马拎起酒坛给老明倒酒。
说说笑笑中,乌篷船往上游奔驰,河段越发狭窄,水流越发湍急。
“再往上走有个叫韩阳门的地方,那里水流更快,”铁耀建说道,“阿武就是在那里出事的。”
“因为水流很急,所以当时有小孩掉入河里我们没感觉奇怪,阿武赶紧下水去救孩子了,结果出事了。”
说着他面色黯然起来:“阿武刚娶妻才不到一年,这回去怎么给他家里头交代?”
老明苦涩的说道:“走镖的,家里头早就有所准备了吧。”
船行驶的很稳当,谢蛤蟆时不时就会伸手在水里摸一摸,每次他站起身都是默默摇头。
河水没问题,他们没有发现异常。
王七麟问道:“阿武救上来的那个孩子有没有问题?你们有没有问过他怎么掉入河里的?”
铁耀建一愣,说道:“那孩子没问题,当时太阳老大,我们也都是阳气充足的汉子,他要是妖魔鬼怪肯定会露出点马脚,他没事。不过他具体咋回事我们没问,因为当时谁也没想着会出事。”
老明说道:“或许毛大人问了吧。”
王七麟往四周看了看,说道:“继续往上走。”
徐大去操船,乌篷船逆流而上的速度加快了。
老明和铁耀建继续喝酒,很快两人都有些醉意了,王七麟让他们两个自由活动,五把飞剑蓄势待发。
但船上船下、两人身边都没有什么问题。
乌篷船一路逆流行驶,终于快要接近韩阳门河段,这时候王七麟看到趴在船头打瞌睡的九六抬起头来看向前方。
春天夜里起雾急,河面上一时有些缥缈。
夜色不佳,王七麟没看到什么问题,不过他侧耳倾听,却在湍湍流水声中听到了一些吵闹。
现在已经要进入子时了,一路船行这么远,他们只遇到过听天监雇佣来守夜的船工。
船工们安静不出声,他们很怕会吵闹到什么东西,引得水中东西来找自己麻烦。
现在却顺风听到吵闹声,王七麟就觉得古怪了。
他对徐大做了个手势,徐大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推开摇橹的胖五一拿出浑身力气开始狂橹:“大爷要冲刺了!”
乌篷船迅速提升速度,逐渐的几道火光冲破雾气出现在他们视野中。
吵闹声越加响亮:
“不行啊,呜呜,呜呜,老尊长您行行好,呜呜,我家就根子一根独苗……”
“红嫂算了,反正带着根子你还不能改嫁,现在没了根子你改嫁不正好?”
“就是,这都是命嘛,红嫂都到现在了,你还不认命?”
“红嫂,根子不是咱自己挑出来的,是高僧算出来的,你也看见了,当时水老爷就是要根子的……”
船行到这一河段,水流越加湍急,河段变得狭窄起来。
黑洞洞的夜色中,两岸出现模糊的人影和巨大的黑影,黑影从岸边往河流中伸展,像是两条巨臂要合拢起来。
谢蛤蟆看到这一幕说道:“无量天尊,这是在建桥?”
随着乌篷船靠近,岸上的人发现了船踪嚷嚷起来:“一艘船,来了一艘船!”
“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会有船?不会是……”
“呸呸呸,别瞎说,快去把高僧请来,这时候可不能再出错了。”
王七麟挥挥手,徐大将船摇到了岸边,顿时有十几条大汉一起围了上来。
“你们是干嘛的?”询问声七嘴八舌,“你们要去哪里?”“你们什么人?”
王七麟问道:“这话该本官问吧?你们是什么人?这是在干嘛?”
一听‘本官’两个字,围上来的汉子们纷纷闭嘴。
接连高升,又总是与官员们打交道,王七麟身上已经有了几分官威,特别是板起脸用眼神扫人的时候,更是让人忍不住在心里称赞一声:好一个帅气的狗官!
此时汉子们感受到了他的外放的气场,顿时讪讪然。
徐大喝道:“没听到大人在问你们话吗?大半夜得你等百姓不去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大人息怒,我们、我们就是在建桥。”有人急忙走出来说道,“我们白天里头还要下地干活,这不春天地里活计多嘛,所以就趁着晚上来搭桥。”
听到这话王七麟冷笑。
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这里说是要建桥?若是当地没鬼他把头拧下来给鬼当皮球踢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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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七麟看向走出来说话的人,是一个老汉。
老汉眉头微耸、嘴唇抿起,面目威严,不苟言笑。
看起来是个上位者。
王七麟想起先前听到的声音,问道:“你是此地老尊长?”
尊长和族长、族老一样,都是地方大族对于龙头老大的尊称。
老者拱手道:“正是,下官尹能,曾在真定府为仓曹、如今为韩阳门尹氏的尊长,不知道大人怎么称呼?”
徐大胸膛一挺走出去说道:“这位是王大人,乃是听天监的铜尉。”
老者当场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铜尉!
王七麟也挺起胸膛介绍道:“这位是徐大人,也是听天监的铜尉,我等都在听天监当差。”
老者惊呆了。
大晚上碰到了两个铜尉?
现在朝廷命官都这么勤奋啦?半夜不睡觉不喝花酒不去找姘头,跑到大苇河来办案?
作为当地人他自然知道大苇河中发生的诡事,也知道听天监的官员晚上来大苇河是为了什么。
胖五一小声说道:“七爷徐爷,介绍一下我呗。”
徐大回头说道:“七爷不是介绍了吗?”
“啊?”
“他说了‘我等’,你和道爷就被包含在那个‘等’里头。”
胖五一顿时沮丧,没能露脸。
但他随即又振奋了精神:自己刚加入听天监,寸功未立,即使被介绍出来有什么用?所以自己要努力,要立功,要去惩恶扬善、播撒美名!
这么想着他抱起膀子站在王七麟身后,昂头挺胸、面色严肃。
得把架子撑起来。
他们正在与尹能谈话,谢蛤蟆突然回身一甩袖子将老明给拉住:“无量天尊!”
老明顿时哆嗦了一下,他茫然回过头来,听到王七麟问道:“怎么了?”
他下意识说道:“我嫂子在喊我,她有什么事吧,我过去……不对!”
谢蛤蟆将一枚符箓拍在他额头,沉声道:“稳住心神,你看到的是虚幻,听到的亦是虚幻!”
他掏出来一枚黑洞洞的小种子扔给老明,又说道:“这是一枚天师剑种,含住。”
五月五日午,天师骑艾虎,手持菖蒲剑,阴邪归地府。
菖蒲是草,草叶如剑,又有菖蒲剑之称。
五月五日午,每一座道观中的菖蒲阳气极盛,会被道士们采集来做法器。
这时候的菖蒲叶就叫天师剑,而其中最大一棵菖蒲会结下种子,便名为天师剑种。
徐大看到这东西顿时感叹起来:“天师剑种,道爷,去年对付衙门里那满脸符文的鬼怪时候?你给过大爷一枚?还记得吗?”
“记得,那枚天师剑种你放哪里去了?”
徐大愣了愣:“呃,什么时候没的?吾草?啥时候让大爷给吃下去了?”
谢蛤蟆鄙夷:“真是个饭桶!”
徐大悻悻的说道:“大爷是饭桶但大爷不骗人?你当时跟大爷说你只有两枚天师剑种?现在怎么又拿出来一枚?”
谢蛤蟆沉稳的说道:“因为去年的五月初五?老道又得到了新的天师剑种。”
王七麟问老明道:“你刚才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了?”
老明皱巴着脸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回禀王大人?我没看到什么?就是听到了家里人的呼唤?于是忍不住就想要回家……”
王七麟看向谢蛤蟆:“他是第三个人?”
谢蛤蟆摇摇头道:“回去再说?他的事与咱们要查的事应当关系不大。”
王七麟给他一个眼神表示了然?又看向尹能问道:“你们大半夜的不在家里睡觉,然后在河上搭桥?而这么做的原因是白天要下地干活,晚上抓紧时间来建桥?”
“是的?大人。”尹能平静的说道。
王七麟指了指自己的脸问他道:“你往这里看?你感觉本官是什么人?”
尹能愣了一下?下意识说道:“大人英气逼人、清新俊逸、品貌非凡?下官感觉您是一位好官、好人。”
王七麟说道:“看来你没有老眼昏花?没把本官看成傻子。既然你知道本官不是傻子?你还在这里糊弄本官?”
尹能赶紧行礼说道:“请王大人、徐大人明察,下官乃是顺民,怎么敢欺骗朝廷命官?”
王七麟道:“大苇河中有诡事,白天你们怕是都不愿意靠近这河流吧,为什么愿意晚上来建桥?说,到底怎么回事?”
尹能无奈的说道:“下官再请王大人明察,我们韩阳门这地方隔着上下游的桥都太远,以前要过河进城全靠船。”
“可是我们这里的船夫前些日子去世了,撑船这活太苦,年轻人不愿意干,以至于现在过河艰难,乡亲们要进城就得走许多冤枉路。”
“于是本官牵头,上请朝廷拨款、下请乡绅捐钱,总算凑齐钱款请了工匠买了建桥的砖木,而我们凑的钱到此便花完了,剩下请杂活工和大小工的钱没了。”
“还好百姓们都明白,只要此地有了桥大家伙生活会方便许多,所以乐意来帮忙……”
他面色诚恳,回答流利,不管是表情还是说的话都没有一点问题。
但这就是问题,尹能的回答都是毫不犹豫的,没有思索和组织语言的空当。
很显然,这番答案是他早就准备好的。
王七麟冲徐大点点头,徐大箭步跳上岸去抓住一个汉子,道:“既然你们尊长不愿意说实话,那你说吧,若你也不说,那大爷就带你去听天监,到了牢房里头你应该就乐意说了。”
胖五一找到了表现机会,他双脚一踩乌篷船整个人跳起好几丈,落地之后伸手抓住那汉子肩膀激动的说道:“徐爷,我带他去驿所!”
汉子吓呆了,反应过来后扭头冲尹能叫道:“老尊长救命,救命。”
王七麟将老明两人交给谢蛤蟆,他也跳上岸去找到一个眼睛通红的少妇,喝道:“你说,怎么回事?”
少妇头发零散,但生的眉眼妖娆、身段丰腴,有着别样的乡间风情。
她下意识后退两步,接着咕咚一下子跪在地上,她连连磕头,但二话不说。
王七麟知道她在忌惮尹能,便冷笑一声道:“有人曾经与本官说,地方宗族势力大过天。”
尹能眉眼低垂的抱拳说道:“此话毫无道理。”
王七麟说道:“你现在给我开了眼界,还说这话没有道理?本官告诉你,这大苇河中有大诡事,是当今圣上派本官来查这件事!”
“你们半夜鬼鬼祟祟在大苇河上建桥,肯定与河中鬼怪有关,哼哼,本官代天子行事,你们敢在这种事上欺瞒本官那便是欺君之罪!”
“按罪当斩!”徐大主动接了话,已经有经验了。
尹能身边的人下意识说道:“大人误会了,我们与河中鬼怪毫无关系,我们这几天晚上不睡觉来这河里建桥,就是想打生樁来镇压河中鬼怪。”
打生樁!
听到这里,船上的谢蛤蟆闷哼一声:“草,老道看他们夜里搭桥,就知道想干这点逼事!”
王七麟听说过这种恐怖又骇人的镇法。
听天监诡事录上相关记述极多,很多地方的人们在山河中动土时,担心会破坏风水、触怒本地鬼怪,以致在动工期间发生意外,便会打生樁。
其中最常见的就是用孩子来打生樁,说是男童阳气未泄、女童玄阴齐全,鬼怪喜欢,用来打生樁做供品最好不过。
但做这种事的绝大多数是丧尽天良之辈,他们也不懂什么玄术,做这种事仅仅是求个心安罢了。
他们之所以用孩子去打生樁而不是用成年人,原因是流浪孩童活的还不如有主的一条狗,丢了死了没人追究。
所以确定这伙人的真实目的后,王七麟一声剑出,五把飞剑嗖嗖嗖的插在了众人跟前。
他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问道:“他们要用你家娃子来做这事?”
女人抽泣着跪地磕头。
王七麟问道:“你就要眼睁睁看着孩子被人弄到河里淹死、埋进河底永不超生?”
女人使劲磕头,砰砰作响,磕的地上泥土飞散。
王七麟怒喝道:“愚昧!打生樁这种事从来都是不法之徒的胡作非为!它压根没有任何用处,你们想害死个孩子来保佑你们建桥顺利?”
“狗屁!”他上去一把抓住尹能问道,“你若是被人害死了、镇压在桥墩里头变成怨鬼,那你是会保佑桥梁安全呢,还是去害人来发泄心中怨气?”
尹能平静的说道:“若下官这把老骨头还能保佑桥梁安全,下官自愿入河。”
徐大冲他吐了口唾沫:“你可灯笼失火——蜡倒吧,大爷告诉你,这什么打生樁就是一群老太监开会,全它娘无稽之谈!”
王七麟摆摆手说道:“徐爷先别说话,那个老尊长,请吧,你去吧,本官在此立誓,你若是自愿为生樁,那我听天监保你们这座桥建成顺利,且百年之内没有鬼怪作祟!”
谢蛤蟆冷冷的说道:“七爷可以把年岁放宽点,只要老尊长愿意牺牲自己,那老道愿意引北斗星君降星力来守护这桥,不论百年千年,桥不烂,鬼邪不侵!”
听到这话徐大来劲了,他对胖五一招手:“来,胖仔过来帮个忙,咱一起送老尊长去河里。”
两人真要动手,后面好几个后生涌出来去推搡他们。
徐大对付鬼怪不行,对付这些寻常青年还不是手拿把掐?
一套狗拳再现江湖,又是恶狗扑食又是公狗挺腰,他最后还来了个狗急跳墙跳到了一个青年身上,将那青年压得直翻白眼。
现场有些乱,有人要发动百姓来浑水摸鱼,徐大一甩手把山公幽浮给放了出来。
一丈高的山公幽浮!
它出现后冲着四周先谨慎的看了看,发现对手全是普通人后来劲了,蹦着跳着挥拳砸地,吓得四周百姓面色惨白纷纷逃窜。
山公幽浮得意洋洋的伸手往徐大要钱,徐大慢条斯理的说道:“大爷是让你出来透个风,不是让你干活的,你还想收钱?做梦娶山姑,挺美啊!”
王七麟指向河两岸已经建起的桥体说道:“也有活给它干,让它去把桥给我拆了!”
一听这话当地百姓着急了。
尹能激动的说道:“大人你做官不为百姓着想,不急百姓之所急、解百姓之所难,却只想……”
“你可闭上你娘比的臭嘴吧,”徐大打断他的话指着他开骂,“我家七爷多好的一个官,你说什么不急百姓之所急?你侮辱他?你真是女人憋气生孩子——要血口喷人啊!”
有人大声说道:“总之我们韩阳门百姓好不容易才修起这座桥,决不许任何人破坏它!”
尹能这时候开始唱红脸,他说道:“王大人,这打生樁之事可不是老朽也不是乡亲们自己想出来的损招,这是上古大师鲁班爷留下的手段。”
“而且你刚才说的不对,若我们骗人或者杀人扔进河里,这样会诞生怨灵,可我们没有强迫孩子做生樁,这事得他自愿,他自愿去安抚河里的鬼神,他自愿为乡亲们牺牲自己!”
王七麟问跪地少妇道:“是吗?”
少妇仰起头,露出满面的泪流:“青天大老爷,救命!”
王七麟对尹能说道:“你刚才不是说你自愿去牺牲自己吗?”
尹能说道:“若老朽此身堪用,绝不会吝啬这一百多斤的老骨头,但老朽……”
“你绝对好使,你比小孩还好使。”王七麟接他的话说道,“所以请吧,你赶紧下去吧,河里的鬼神等着你去呢。”
尹能被堵的说不出话来。
王七麟阴冷的瞥了他一眼,又继续说道:“诸位乡亲听本官说,打生樁这种事与鲁班毫无关系,鲁班留下厌胜术不假,可这厌胜术是防御之术,而不是害人术!”
“鲁班乃是墨家门人,上古百家,墨家求的是兼爱、非攻、尚贤、明鬼、节葬、节用,这样的门派怎么会留下打生樁这种邪术?是有人打着鲁班的名号来做坏事罢了!”
百姓里头也不都是愚昧之辈,有人赞同的点头:“墨家确实是上古百家中最讲究为咱老百姓着想的,这个我念书时候夫子经常说的。”
“要修一座好桥,绝不应该是劳民伤财的事,更不能伤害老百姓的性命,你们这几天夜里一直瞎闹腾是因为有坏人在作祟!”王七麟大声说道。
“很显然,群众里头有坏人,你们要想过好日子,就必须得把坏人赶走!”
“坏人在哪里?”
一边提问他一边明明白白的伸出手指向尹能。
尹能压抑不住心里的怒气,问道:“王大人此话何意?”
王七麟说道:“本官说你是坏人,你不服?”
“不服……”
“不服憋着!”
王七麟看向谢蛤蟆问道:“道爷,你说句话,今晚你怎么这么安静?”
谢蛤蟆轻轻一笑,说道:“无量天尊,老道一直在观察、在寻找,想知道是谁主持了打生樁这种邪事。”
人群最外头站着一名披着袈裟的老和尚,谢蛤蟆的目光看过去,老和尚悄悄的低下头、慢慢的往外走。
胖五一一个蛤蟆跳出现在他身边,喝道:“慢着,你铤而走险想去哪里?”
老和尚双手合十稽首行礼:“阿弥陀佛,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胖五一说道:“谁让你去的?”
老和尚微笑道:“佛心所在,即为方向,万物皆有声,水声风声为佛声,是……”
“什么有的没的,说人话!”胖五一拽着他给他一拳,“我告诉你,我家七爷没让你们走之前,谁都不准走,这是金科玉律知道吗?”
王七麟快被他的滥用成语问题愁死了,说道:“胖仔,你把他拖过来,那啥,咱们官场行事有规矩,以后我不让你说话,你不能插嘴。”
胖五一点头说道:“我明白,七爷,咱们官场办事要不苟言笑……”
他想了想自己估计也觉得这成语用的不对,于是又改了一句话:“咱们官场做事要墨守成规!”
王七麟抠了抠耳朵示意谢蛤蟆来说话,谢蛤蟆问老和尚道:“这位大师在哪方丛林修行?”
和尚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老僧广难,少时便在卧佛寺剃度皈依,在大雄宝殿侍奉佛祖一甲子后,奉佛祖之命行走人间,为百姓解除苦难。”
谢蛤蟆问道:“那是广难大师指点尹能施主来打生樁给河中神鬼们做祭礼的?”
老和尚面露悲天悯人之色:“阿弥陀佛,是佛祖指点,老僧只是传信人。正所谓大悲愿力遍诸方,不是凡夫善举扬。
一切有为皆实相,莫教容易说庄光。”
谢蛤蟆又问:“佛祖是怎么指点你们来打生樁的?又是用什么法子来选定的孩童呢?”
老和尚正要说话,谢蛤蟆指向尹能道:“老道问的是您,老尊长,还请您来解答老道的疑惑。”
尹能说道:“大师择一风平浪静的午后,引我韩阳门子弟入水过河。期间子弟们无需乘船便可以行走在水中度过这条大苇河,能安然渡河者显然没被河中鬼神阻拦,不能渡河者则是被河中鬼神看中做了祭品。”
铁耀建说道:“阿武当时救的那个孩子就是祭品?”
天色阴暗、河面又起雾,加上铁耀建和老明一直坐在乌篷船上,河岸上的百姓先前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人。
听到铁耀建的声音,尹能仔细看他,然后说道:“原来是镖局的朋友,老朽记起来了,当日根子渡河时候掉入水中,正是被你们一位镖师给救起来的。”
老明站起来沉声问道:“你们将那镖师做了祭品先给河里的鬼神吗?”
尹能说道:“当然没有,打生樁的祭品得是我们当地土生土长的孩子,你们镖师又不是我们韩阳门的人,怎么会被当做祭品?”
老明沉默的点点头又坐下。
谢蛤蟆摇头说道:“这个给河中鬼神选祭品的法子不妥,为什么不能踏水渡河的孩子就是被河中鬼神看中做了祭品?你们有没有想过另一个原因?”
“是你们送入河里的孩子资质太差劲,鬼神觉得你们是在应付它们,它们对你们送去让它们挑选的祭品很不满。”
“而根子资质尤其差,河中鬼神更看不中他,甚至觉得你们放他做祭品候选就是在侮辱鬼神。”
“所以鬼神们发怒,便卷起浪花将根子给拍入了水中!”
跪地磕头的少妇猛的往前爬,急慌慌的说道:“对对对,老尊长、大师,对,就是这样,根子资质不好,他那么笨,他怎么能去伺候好河灵河神老爷们?”
“是老爷们看不上他,是老爷们生气了!”
谢蛤蟆道:“无量天尊,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当官不为民做主,何不回家去放猪?”
“我家王大人体恤民情、爱护百姓,既然你们诚心想选一个人去做生樁来建桥,那不如这样,由老道施展法术来将河中鬼神们唤出来,让它们亲自选人,如何?”
王七麟点头道:“这个法子好,道长请施法。”
谢蛤蟆扫了老和尚一眼轻蔑一笑,他双手甩出,漫天飞符,符纸化作一条条银白蛟龙在雾气中翻涌,姿态恣意、身影神骏。
这时候河面上的雾气越发的浓郁,就好像水面气化变成了水汽。
蛟龙们翻云吐雾,纷纷入水。
水声潺潺,波浪突起。
逐渐的有一队身影出现在水面上。
衣衫褴褛,身缠水草,皮肤惨白,满是腥臭。
这是一群水鬼!
岸边百姓吓得屁滚尿流,胆大的转身要逃跑,胆小的跪地磕头。
谢蛤蟆喝道:“无量天尊,河灵现身,百姓们还不赶紧跪地倾听灵谕?”
“请诸位河灵张口,请诸位河灵选人为祭品!”
水鬼们出现在河面上,水雾萦绕,若隐若现。
越来越多得水鬼出现,这一截的河面竟然有些拥挤。
谢蛤蟆连说三遍请河灵显示灵谕,然后所有水鬼一起开口发出声音:
“尹能!尹氏尊长尹能请入河!”
“广难!卧佛寺高僧广难请入河!”
声音响起,连绵不断:
“尹能!尹氏尊长尹能请入河!”
“广难!卧佛寺高僧广难请入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