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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全金属弹壳     妖魔哪里走txt下载     妖魔哪里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番外:你的可能(三)

    “啥意思,你是不婚族?”小八觑着眼睛,也看见了,还伸手指了指。

    秦欢乐指腹在尾戒上捻了一下,“没有,就是喜欢这个戒指,可手指头粗,别的戴不进去,就小拇指能将就。”

    “你品味挺......独特的,”小八乐了,“但我说句实话哈,你这东西单瞅挺好看,也精致,灯光一晃blingbling的,但你一个男的......嘿嘿,我说话直,你别介意啊,你这皮肤色儿有点深嘿,这个不适合,你要像......”他转头扫了一遍,终于找到了佐证,“你要像我们颜帅似的,皮肤白,戴着这个还凑合。”

    “是,颜警官皮肤白,”秦欢乐视线在颜盛手上定了定,“我也没想到,这双手还能打鼓,真好。”

    “什么?”他后面那句话压得有点儿低,小八没听清。

    秦欢乐咧嘴一笑,“我就心情好,听了哥几个唱歌,有点儿小感慨,觉得......能有个开心的童年真好,能有个平凡的人生真好,能有爱好会打鼓会消遣真好,能有同事帮衬着有朋友一起玩儿真好,能什么都不记着重头来一次......真好。”

    他眼圈儿稍微有点儿红,倒了大半杯威士忌,一仰头全干了。

    “这酒话和喝酒的顺序是不是有点儿整拧巴了?哈哈哈,我发现你还挺逗的!”小八笑着和秦欢乐碰了一下杯,也陪着喝了一口。

    “有感而发了一下,”秦欢乐抹了抹嘴,大咧咧的笑了一下,“你们都啥时候演出啊,叫上我一起呗,我捧场来。”

    “叫你一起,再来买单?”小八道。

    “可以,只要大家开心,这都不是事儿!”秦欢乐豪迈的一挥手。

    “哟,廖子,快拉拢住了,这可是大客户!”小八朝着廖子开玩笑的一努嘴。

    廖子看了看无意接话的颜盛,两肘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把鼻尖和下巴照的白亮,笑道:“你刚不是说你只有周末才来延平嘛,你来找什么人啊?用我们帮帮忙不?”

    “那都不重要了,以前觉得两眼一抹黑,啥抓手啥头绪没有,大海里捞银针似的,现在......反正总算解决了,没事了,廖子哥是吧?”秦欢乐举起酒杯,“初次见面,以后咱们好好交个朋友哈,我会常来的。”

    廖子又下意识侧头看了一眼颜盛。

    颜盛轻声说:“交朋友嘛,酒逢知己千杯少,我提一杯吧,大家一起喝,没什么说法,就是唱歌挺高兴的。”

    “行,来!”廖子他们都举起杯,“来来,新友、老友欢聚一堂,没啥说的,走一个!”

    得了颜盛这句“指示”,接下来廖子牵头,换着花样的开始和秦欢乐碰杯,颜盛也跟着喝了几杯,四对一,干倒了算完。

    “这......真喝多了,诶,醒醒,醒醒!还能找着家嘛?”廖子拍了拍秦欢乐的脸,扭头对颜盛说,“倒了,嘴真严,一句不秃噜。”

    “这怎么弄啊?”小八吐完回来,胃疼的往椅子上一摊,“你们下次要干这事儿也知会我一声,我稀里糊涂的喝了半场才领会领导意图。”

    “辛苦了,过几天咱们聚聚,再好好补偿一下你们......你!”颜盛拿着围巾在小八肚子上抽了一下。

    小八苦着脸难受,嘴角却笑了。

    廖子拉着颜盛的胳膊向一边走了走,“那这人怎么弄?”

    “你不用管了,我送他回家。”颜盛穿好了外套。

    “你脸色一直不太好,病了?”廖子问。

    “没有,有任务,熬了两天夜。”颜盛说。

    “反正你当点儿心!”廖子皱眉道,“毕竟你......反正两年前的事,都把我们吓得够呛,诶,算了,你还是别管他了,你回家吧,一会儿我打个110,就说有酒鬼找不着家了,让他们送......”

    “叫什么110,大冷天的,别折腾别人了,我送就行,”颜盛在廖子肩膀上拍了一下,“知己知彼,也不是坏事。”

    “那......行吧。”廖子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帮着颜盛把烂醉如泥的秦欢乐架到了出租车上,提前把绰绰有余的钱点出来塞给了司机,趴在副驾驶的窗户上说,“麻烦了师傅,一会儿送到第一个地方别走哈,稍微等等,再把我朋友送第二个地方去,雪天不好打车,你慢着点儿开。”

    车缓缓的开了起来。

    雪下的更大了,一片一片棉絮似的。

    其实就算廖子不嘱咐,也没哪个司机抽风在这样的路况上飙车玩儿。

    秦欢乐含糊的说了个地址,居然还是个不错的小区,离颜盛家也不远。

    车里又是那种不流动的闷热的环境,颜盛又喝了几杯酒,本来就不舒服的身体,这会儿肆无忌惮的闹腾起来,脑袋随着车身的颠簸昏昏沉沉的,胃里也开始混着绞痛的翻腾起来。

    他脸色更加白了,猛一看,几乎快和大雪一个色儿了,但远比这艰苦和艰险的环境他都经历过,除了眉头紧缩,倒硬是没露出半分失态来。

    司机一脚油门,停下了车。

    秦欢乐靠着另一侧的车门,似乎睡的正酣畅。

    颜盛抬手推了推他的肩膀,没反应。

    停了几秒,颜盛轻声说:“你心脏不好,就不要喝这么多酒,身体不舒服我理解,可装昏迷装这么久,戏就有点儿过了。”

    他说完话,在心里默数起来:1、2、3、4......

    还没数够半分钟,秦欢乐那边终于怏怏的抬起了头。

    秦欢乐确实喝了不少,一身酒气,眼睛里都是红的,但确实没到人事不省的地步。

    颜盛开门下了车,站在车旁,点了一根烟,让风一吹,不可抑制的抖了抖,发烧加上喝酒,已经扛不住这猎猎风雪了。

    秦欢乐从另一侧绕过来,揉着头发笑道:“你朋友们太能喝了,我也不是故意要装喝醉的,这不是装着装着就收不了场了嘛。”

    “为什么找上我?”颜盛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单刀直入的问。

    “啊?”秦欢乐愣一下,随即刚要说话,又被打断了。

    “现编的不用说了,不打磕巴的话我也不想听,你要是为谁鸣不平,想着点监狱里那几个,都是敞亮的前车之鉴,好好做人,踏实做事,从脚下这一秒开始,还不晚。”

    颜盛冷冷看了他一眼,“换一面说,人都有弱点,堂会里的规矩,当初一大半可都是我定下来的,让妻儿老小跟着你受罪担惊的......老大不小了,好好寻思寻思给人当刀子使到底值不值得。当然了,我说的这些话,你要是听不懂,就当我喝多了瞎说的,什么事都没有,既然心脏不好,也别熬夜了,早点儿回去吧。”他抬头向着楼面一扫,“是哪一户,我在这儿看着你窗口亮灯了再走。”

    这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是,别编个地址骗我。

    还有一个意思是,只要地址是真的,我就能查出你的底细。

    总之老老实实的,别耍花腔。

    “你疑心这么重,是好事,”秦欢乐眼中的情绪有些复杂,没有被恐吓的羞恼,反而有些满溢的心疼,“只是这么看来,以前这样的事情还真不少,不过以后......”他忽然咽下了后半截话,刻意的笑了一下,“不过你误会了,我就是真的想和你交个朋友。”

    颜盛身体不舒服的已经开始有些烦躁了,他不想再说话,冷冷的催促:“快,上去吧。”

    秦欢乐在他脸上看了看,忽然蹙眉道:“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颜盛真的是够了,直接坐回车里,拍了拍司机的背椅。

    一进家门,他就有些绷不住了。

    脚步又虚又软,却咬着牙没直接倒下。

    饮水机空了,出任务前就空了,还没来得及换。

    他拧开厨房的水龙头,直接喝了几口自来水,胃里一阵痉挛,一动没动就津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只能蹲下身来,把自己蜷起来,这么窝了一会儿,稍微感觉症状轻了一些,才扶着操作台站起身来,从餐桌的抽屉里拿出一把开螃蟹的小剪刀,抬起一只脚来,打算处理那惨不忍睹的冻疮和袜子。

    “颜盛!”

    好像幻听了一下,颜盛耳朵动了动。

    “颜盛!”

    又一声更清晰的声音传来,不是幻听。

    颜盛把手里的剪刀一丢,憋着一股心火站起来,就见窗外一个身影正仰头高喊。

    他家住三楼,看得清楚,那人一头一肩的霜雪,竟像是一路穿过风雪,跑着来的。

    颜盛心里不知怎么忽然一动,推开窗户喊道:“别扰民了,上来吧。”

    “诶,等我!”秦欢乐笑出了一脸白茫茫的氤氲哈气,把面目都罩在了里头,没过多一会儿,就已经按响了门铃。

    颜盛开了门,被他一身酒气混着霜雪的寒凉熏得向后躲了躲,皱眉道:“你怎么又来了?”

    “我看你走的时候脸色不好,想来给你做个宵夜......”秦欢乐话音未落,家里的灯忽然灭了。

    颜盛往窗外看了一眼,心里默念了一句祸不单行啊,回身去柜子里找了半天,只找到去年生日时,队里女同事送他的一盒没开封的香薰蜡烛,一边拆包装一边说:“发过通知的,市政检修电路,今晚到我们小区,我给忘了。”

    这香薰蜡烛好看不顶饿,火光虚虚晃晃的,空气里瞬间弥漫起一股奶香奶香的香草冰淇淋味来,但依然晦暗不明。

    颜盛在心里给那个女同事比了个赞,索性破罐子破摔的把一整盒蜡烛全给点了。

    “断电没事,有燃气吗?冰箱在哪儿?你去休息吧,我手快,一会儿就得。”秦欢乐绕着圈儿的找到卫生间,仔细的洗了个手,就十分不见外的开始走到冰箱前,见保鲜层里空无一物,微微叹了口气,又去冷藏层里扒拉了一下,勉强找到些有用的食材。

    颜盛坐在厨房门口的餐桌旁,看着盈盈跳动的火光直泛晕。

    秦欢乐动作利索的洗了米,找了只小汤锅放在灶眼上,又往米里倒了一点小苏打,一边点着了火,一边用水冲软一块鸡胸肉,细细的切了丝,放进汤锅里一起熬煮。

    时间交给汤锅之后,干木耳和腐竹也泡好了,另一个灶眼上放了个平底锅,几滴橄榄油下去,蚝油和香油点到为止,木耳和腐竹快速的在锅里滚了几滚,一道佐粥小菜就成型了。

    别说,闻着还真香。

    又等了一会儿鸡丝粥,秦欢乐动作稍微慢了下来,在水槽里清洗着用过的厨具,不时回头看一眼桌子边的颜盛,“你怎么没去沙发上躺一会儿啊,这粥估计还得十来分钟,我把这些洗了也就差不多了,你去歇会儿,啊。”

    颜盛神色不明,“你常做家务?”

    秦欢乐垂头笑了一下,“以前也不懂,啥都不会做,这一......这不最近也慢慢都学起来了嘛,总有用得到的时候,技多不压身不是,对了,粥你喜欢带点儿味道的吗?”

    颜盛眯眼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秦欢乐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应,再回头,暗影里的颜盛又看不清楚眉眼,气氛稍微有些冷场......他想了想,掏出手机来,打开音乐播放器,就着徐缓的音符,洗完了砧板。

    “厨房挺小的,材料也不齐全,做起来不趁手吧......”

    秦欢乐笑了一下,“我觉得挺......”他呼吸倏尔一顿,忽然意识到颜盛的声音不是出自身后,而是出自耳畔,心里一跳,手里忽然就连把筷子都握不住了。

    颜盛两手撑在操作台的边沿上,身体前倾,不留余地的将秦欢乐圈在了狭窄的一隅,前后左右都是悬崖,秦欢乐僵在那里,分毫也不敢动。

    颜盛的体温隔着衣服都能清晰的感受到,而秦欢乐自己的心跳,早就洞穿了后背。

    “你觉得什么?你觉得挺好吗?”颜盛轻声问。

    “我......”秦欢乐紧张过后,忽然一阵鼻酸,有种酸楚种夹杂着炽热的情绪,咬牙忍了这二十几年,忽然就有种想一股脑儿倾诉出来的**,可不行......只能喃喃道,“挺、挺好。”

    “你还挺好说话的......”颜盛的尾音粘连成了一片,像扫在人心尖上的一根羽毛,“那不如,今晚留下来吧?”

    “不不不、不......”秦欢乐感觉头皮一麻,脑花儿都穿过天灵盖窜去了九霄云外,他可、可真没想这个啊,这这这成了什么了。

    他所求朝朝暮暮,可他妈的不是一晌贪欢啊!

    这误会好像有点太深了!

    秦欢乐艰难的转动了一下身体,一矮身从颜盛的胳膊底下钻了出去,同手同脚的就往门边走,“那我先、先回去了,粥差不多了你记得吃,回头我再来看你。”

    颜盛姿势没变,微微偏了下头,嘴角漾起一丝不屑,暗想这敌方势力也懂策略迭代哈,明的暗的使了个遍,又来个剑走偏锋的,行啊,来吧,他还不信他没有接不住的招儿了。

    想完这句话,屋顶忽然颠倒了位置。

    颜盛眼前一黑,再不晕倒,可就真成了铁人了。

番外:你的可能(四)

    脑袋里好像有一些粘稠的梦,说不清楚内容,更像是一种颠来倒去、无的放矢的情绪,有些什么被撕碎的记忆拼了命的往脑袋里倒灌,每每醒来,又了无痕迹。

    一开始是焦灼的,一脚踏空、万丈虚悬,可后半夜大概烧退下去了,发了一点汗,应该也安睡了几个小时。

    总归在太阳升起来之后,颜盛也眯眼缓缓坐起身来时,已经大概恢复到了日常功力的百分之八十。

    他推开被子,双脚习惯性的向床下去够拖鞋,脚底微妙的触感,却让他稍微愣了一下。

    袜子不在了,脚被清洗过,又细致的涂抹了冻疮药膏,最严重的地方,还虚虚的缠上了纱布。

    脚底踩在地上时,一阵隐隐的刺痛传来,颜盛偏侧身体重心活动了一下,就不再把这点玩闹似的小痛放在心上了。

    他巡游似的在家里四处看了看。

    房间明显是被打扫过的,饮水机上换了新的水桶,冻伤药膏和感冒药、退烧药整齐的摆放在餐桌上,旁边是装进保温杯里的鸡丝粥,连筷子和小碗都严丝合缝的摆好了位置。

    该不会......颜盛拉开了冰箱,满的......各种新鲜食材分类码放整齐,量都不大,甚至做了简单的清洗处理。

    任务期间没换过的衣服,也已经洗净、烘干,整齐的叠好摆放在了沙发上。

    这世界也没有那么多深藏功与名的田螺姑娘,除了昨晚那个秦欢乐,颜盛也想不出还有第二个人选来了。

    不过这人也是有趣的很,不仅要做,还要做的刻意而矫情,就差在全屋子里各处插上小红旗提醒颜盛,看这里看这里,我做了这些事情!

    颜盛从小家庭幸福,功课优秀,社会化无障碍,也没什么心理问题,融入任何一个团体都合群的很,所以不是个缺爱的人。

    而不缺爱的人,也就没有那么任谁对自己好上一点,就恨不得立即飞蛾扑火、热泪盈眶的投桃报李的心情。

    所以眼下,他只是有一些说不清楚的......困惑。

    若真想对他报复,昨天都昏的不能再昏了,纵观他这二十几年的人生里,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下手的好机会。

    可那人,怎么就这么轻易放过了?

    手机响了一声,是他自己设置的日程提醒。

    颜盛记得设置的内容,就没细看。

    下了一夜的雪停了,阳光映得窗外一片刺目的银白,隔着一层玻璃窗,打在脸上分外温暖。

    颜盛微微笑了一下......既然没趁他昏迷捅他一刀,也就不会给他投毒下药,他坐在餐桌前,尝了尝这隔夜还带着余温的鸡丝粥,味道说不上特别好,不过闷了一整夜,米粒酥透了,入腹是让肠胃很受用的柔软。

    他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摸起电话打了出去,“小尹,在局里吗?不忙的话,帮我查一个人。”

    没过多一会儿,小尹打过电话来,“颜帅,查完了。”

    “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颜盛拉过桌上的感冒药,吃了两颗。

    “没什么特别的,”小尹对着电脑上的资料,“这人叫秦欢乐,比你大两岁,户籍在郊区,原本是农村户口,后来市区扩容,才划进延平市,他爸妈是老来得子,上头还有个哥哥,是个残疾人,具体情况不太清楚,但日子好像也还成。”

    “他呢?”颜盛问,“他有没有什么不良记录,有没有加入过什么......组织或帮派?”

    “应该没有吧,你问得急,我也没查的那么细,”小尹回道,“不过总体看来这人还挺......”小尹顿了一下。

    “不正经?不着调?”颜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下意识接了这么两个词儿。

    “没有,哈哈哈,你这心情不错啊,大早起还能和我开玩笑呢,”小尹那头跟被人点了笑穴似的,把颜盛笑出一脸黑线来,才又接着说,“我是说他还挺正能量的,就那种,能上‘感动延平’之类的正面典型,打小就什么扶老太太过马路了,帮老头儿推车了,路见不平一声吼了,就那种,你意会一下,就那意思。”

    他改了照本宣科的模式,带了点儿调侃的说:“就是成绩不是太好,但后来一步一步的做点儿生意,靠着好口碑,如今发展的也不错,你说的那个小区,确实有户两室的房子在他名下,最近刚买的,总结起来一句话,就是个还不错的......农民企业家。”

    没有问题,好像反而成了眼下最大的问题。

    颜盛手指在桌面上一下下的点着,这人一通操作猛如虎,实在说不通啊。

    “小尹,帮我调调这个人的监控,看看昨晚我和何斌我们蹲点儿那附近,这个秦欢乐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颜盛说。

    小尹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件事可能比自己想象的严重一些,收了些随意,又忙补充道:“哦哦,对了,他在南城区那边还经营着一家托老所,半慈善性质的,地址我一会儿短信发你。”

    “好,谢谢了。”颜盛道了声谢,刚要挂电话,又被小尹那边给喊住了。

    “诶,你今天休息是不是。”

    “是,队长为了让我保持住队草的颜值,也是不遗余力,我也是被迫休息的,闲得我哟。”颜盛玩笑了一句。

    “呦呵呵,脸呢?”小尹又断气似的笑起来,“那你今儿的事情别忘了,推了多少次了,还以为又得推呢,你给点面子啊,再不行,那几位大姐得挠我了。”

    “知道了,没忘!”颜盛挂了电话,蹙眉发了一会儿呆,才起身换了套正式一些的衣服,看了看手机里小尹发过来的地址,拿了外套出了门。

    地库里取了车,路面银白的反光刺得他眼睛很不舒服。

    他只能停靠在路边,点了几滴眼药水,又戴上了眼镜,等刺痛感消失了,才重新上路。

    秦欢乐开的这家托老所,严格说起来更像是一家疗养院,南城区那片是老城区,经济不怎么发达,地面价也便宜,不知道他哪里的门路,买了一家私人幼儿园的旧二层小楼,拆了那些木马秋千,如今改得还算有模有样。

    “你找谁?”前台小姑娘眨眼看着他。

    颜盛笑道:“家里有老人,想来这边先看看环境。”

    小姑娘把他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摇头道:“恐怕不行,”她目光隐隐有所指的一瞥,“我们这里只收家境清寒,或者孤寡的老人。”

    多余的话也不需要说了,颜盛也大概明白了。

    “不是直系的亲属......”颜盛话还没说完,小姑娘那边就接了个电话。

    颜盛故意说:“那我在院子里看看。”

    电话里外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小姑娘也没太听清。

    也没等她回答,颜盛已经直接走了进去。

    他身型敏捷,又是有意避着人,很快将有限的一楼依次看了一个遍,却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他目光瞥向上了锁的楼梯口,眼睛微微眯了眯。

    要露出狐狸尾巴了吧,秦欢乐。

    颜盛扫了一眼无人的走廊,顺着空调的外挂机箱,几下翻进了二楼的一间小阳台。

    阳台上了锁,从外面无法推开,里面还拉着窗帘,什么也看不清楚。

    颜盛正想着是否要跳去隔壁阳台的时候,隔着玻璃窗忽然传来了一声尖叫,“啊啊啊啊!我要弄死你们!”

    “怎么又叫啊?”秦欢乐那熟悉的声音由远到近的传过来,“我几天没来,又作妖了?”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护工粗着嗓门儿抱怨道:“秦总诶,你这哥哥也忒难管了,我当了这么多年的护工,还没遇到这么事儿的人呢,我算知道之前那几位为什么辞职了,这都赶上伺候爹了。”

    “没事儿,我不是说过嘛,他这是阶段性逆反,等换个教材新鲜新鲜就好了。”秦欢乐大言不惭。

    他不知道是按开了电视还是音箱,对那护工说:“八荣八耻让他从后往前倒着默写一百遍,这期间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就一直播着,别停,下午给他放那套纪录片,就我新买的那套,十年感动延平人物事迹合集......”

    “啊啊啊啊!秦欢乐,你大爷的!你二大爷!你三大爷!你所有大爷!”那尖叫声又响了起来。

    秦欢乐那边已经面不改色的调大了音量,一阵鼓舞人心的旋律顿时压过了尖叫声。

    这......颜盛顿了顿,忽然想笑,又赶忙绷住了,表情左右牵扯,一团莫名其妙。

    一楼院子里,刚刚那个前台小姑娘已经走进来四处张望寻找,显然是在找他,他不再迟疑,原路跳了下去,反向摸回了前台,逆着路线冲院子里的小姑娘招呼了一声,离开了。

    路边有不着调的小孩子遛狗,将一串罐头瓶串成串儿,系在狗腰上,长长的拖在尾巴后头,一路叮叮当当的响。

    那狗子也不介意,哄孩子似的的回头扫一眼没溜儿的小主人,继续有条不紊的往前走,只想赶快寻找下一个合适的树根抬腿。

    颜盛余光扫了一眼,觉得自己的心情也有点儿微妙的像被系了一串空瓶子,叮叮当当的,滑稽中还参杂着些诡异。

    手机响了一下,是叮嘱的信息,扫过前几个字,后头内容不用看也知道了。

    颜盛收了收心,在一处五星酒店的门前停好车,走进一楼的咖啡区。

    他目光绕场一周,勾了勾嘴唇,径直走向一处位置。

    “刘小姐,久等了,你好,我是颜盛。”

    娇小文静的一个姑娘给吓了一跳,一抬头在颜盛脸上瞄了一下,就赶忙跟着站起来,“我知道你们工作忙,没关系,我大姑都和我说过,哦,颜先生,坐吧,我们坐下说吧,很、很高兴认识你,我......”

    “颜盛!”旁边忽然跑上来一个浓妆艳抹的漂亮妹子,站在桌旁倔强的看着颜盛。

    刘小姐不解的看了一眼,“你是?”

    妹子嘟着嘴,一脸委屈的看着颜盛,“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了,你以为拒绝一次就能甩掉我吗?”

    这桥段过于恶俗,可惜刘小姐身在其中,一时没反应过来,就着了道儿。

    妹子原本也志不在颜盛,只把矛头对准了刘小姐,颜值上多少还是碾压了对方一筹,“这位小姐,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在乎,不过就算你和颜盛在一起了,我也不会放弃的,我今天就是来告诉你一声,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无论怎么论,你以后也得叫我一声姐姐。”

    刘小姐把这台词在脑袋里过了一遍,已经顷刻间脑补了一出狗血大剧,一张脸涨红起来,下意识抓着包站起身来,冲颜盛说:“我想我们不太合适,我、我会和我大姑说,我和你见过了,不过、不过性格不合......”她快速的瞥了那妹子一眼,“你们聊吧,那我就先走了。”

    看着刘小姐像逃命似的奔出了酒店。

    妹子一屁股坐在了刚刚刘小姐的位置上,端起面前的水就喝了一口,“颜哥,套路太熟,我这台词念的都不走心了,你下次给写段新的吧。”

    她话还没说完,从外边忽然又跑进来一个穿貂儿的小美女,左顾右盼的找了一圈儿,眼睛忽然在颜盛脸上定了格,小跑着上前坐在了颜盛旁边,也不说话,就那么眼角噙泪的望着颜盛,望着还不行,一只手还不时充满暗示的拂着自己的肚子。

    颜盛喝了口水,看了一眼对面的妹子,“你看看人家。”

    妹子愣了一下,才抬起手鼓了两下掌,啧啧称赞道:“同行啊,你这专门上过形体课吧?”

    那小美女表情明显僵了僵,忽然有点不知所措。

    妹子站起来拍了拍裙子,“颜哥,看来你是不太满意,还找了替补,那我也不赖着了,回去我也报个班儿,靠,现在真是哪一行都越来越专业化了,不好混啊,颜哥,不过下次再有活儿,记着点儿我啊。”说完冲两人摆摆手,摇曳生姿的走了。

    小美女瞪着眼睛,感觉空气忽然安静。

    “知道为什么我没拦着她走吗?”颜盛轻声问。

    小美女都磕巴了,“不、不知道啊。”

    颜盛手指点着自己的下巴,“因为她是我雇的,你不是,既然有人愿意买单,那接下来还有两场,你就别急着走了,一起帮我继续演下去吧。”

番外:你的可能(五)

    颜盛的态度是很平和的,有来见面的女孩,他就跟房地产中介似的,给人家一个礼貌而不失温度的笑容,有时候候场演员反应慢了、出场晚了,他甚至能颇为像那么回事似的介绍几句自己的情况。

    说好了还有两场,但到第三场结束的时候,穿貂的小美女是真有点儿从心里开始打怵了。

    她站在桌边,连坐下去的勇气都没有,“我听到你们刚才聊天了,你、你是警察?那你对我算不算、算不算钓鱼执法啊?”

    “你怕吗?”颜盛看她。

    小美女强自镇定的绷着脸,“我不怕,我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也没违法,我这是、这是助人为乐!”

    “是啊,那你坐下歇会儿吧,这么仰头看你,我脖子疼。”颜盛边说边自己站了起来。

    小美女吓得向后面一个趔趄,“还有啊?后面还有啊?”

    “叫点儿东西吃吧,现在的商务都包盒饭了。”颜盛说着,叫服务员拿了菜单给她,自己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刚走到走廊里,就接到了何斌的电话。

    颜盛感冒药药效应该是过了,现在喉咙微微发紧发疼,鼻音也有些出来了。

    “哪儿呢?”何斌也不磨叽,直接问。

    “相亲呢啊,”颜盛停下脚步,在转角看了一眼外面大堂里的情形,“本来约了三个,后来不知道哪里走漏的消息,又临时追加了一场,刚完事儿。”

    “三......四......”何斌愣了愣,“你这办展销会呢,这时间是不是也太紧凑了,一个人就算平均聊上一小时也......”

    “有外援,快。”颜盛打断他,“队里有什么指示?”

    “没有。”何斌说。

    “那也不用就放一天假还得时保联啊,”颜盛语气里多少有些无奈了,“真不用这么盯着我,我能负责自己的安全。”

    “小尹跟我说了,说你让他帮忙查了一个人,我一听不就是昨儿那位好市民嘛,我一想你要是也能感觉到他不对,那得是多大的不对啊,是吧?”何斌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明明他身边环境挺安静的,没准儿就是在自己家里,可还弄得跟要接头似的,“你不是让小尹调监控嘛,我心里一发毛,就把最近围绕你的监控都给调了,我,小尹,还有筷子,我们仨嘁哩咔嚓一顿看啊,嘿,你猜怎么着?”

    “不猜。”颜盛拒绝了他的好友请求。

    何斌声音压得更低了,“还真有一个人。”

    还真有这么一个人,不,严格说起来,是有两个人。

    按照何斌的说法,大约追溯到了半个多月前,他的身边就开始有人跟踪了。

    与刚刚抓捕的那个跟踪狂不同,那个变态以年轻单身女性为侵害目标,而这个人,则以跟踪他为目标。

    连他这么警惕的人都没能及时察觉,不仅因为对方每次都保持很远的距离,也因为,那人背后,还晃悠着一个三不五时就出来捣乱的人。

    看着何斌发过来的一条条截取的视频,颜盛不禁挑了挑眉,完全没想到在他最近如此风平浪静的琐碎生活背后,居然还上演着这么一出出的好戏。

    “人呢?”颜盛问。

    “那人还是秦?”何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哦,那小子已经带回来局里了,说是道上有过一个悬赏的传说,他一个不干正经事的小混混脑袋发昏,想拿这个当投名状呢,所以跟了你几天,这会儿都吓尿了,应该没事儿了,不过姓秦的,怎么说?”

    姓秦的,怎么说?

    怎么说,就是怎么办的意思,颜盛没说话,因为心里忽然一时没拿定主意。

    从视频上看,要是他本人不说,只怕外人一打眼,还当秦欢乐是他暗地里雇的保镖呢。

    半个月前,就这么忽然出现在了他的生活半径里。

    从一个不尴不尬的时间点,发疯似的跑到市局门前跳着脚张望开始,这人就再没离开过他的身边。

    颜盛再一次点开了手机上的视频,从头到尾依次播了一遍。

    他上班,秦欢乐就在市局外的咖啡厅坐着。

    他下班,秦欢乐就两手插兜远远的跟着,一宿一宿的蹲在他楼下吹冷风。

    哦,这次,他记得,他一个朋友约了他咨询点儿事情,两人一起去了市局外面的咖啡厅,他当时就注意到隔壁桌有个男人,一直有意无意的用手点着桌面上的水迹写着什么,不过当时也没走心,现在视频角度换成了另一侧,他终于意识到,那人一次次随手勾勒,又信手涂掉的,仿佛是他侧面的轮廓?

    再然后这秦欢乐好像逐渐意识到了还有另一个神头鬼脸的小子在跟踪颜盛,于是迅速展开了反跟踪,以至于那小子一招招小儿科似的伎俩,就那么被或悄然或滑稽的破解掉了,也是......神奇。

    所以在他们蹲点儿的地方冒出来打车,也好像不那么难以解释了。

    颜盛在走廊里站了很久,这期间,那种探究和玩味的目光就一直没从他的眼眸中淡去过。

    虽然此刻他的心中除了“这人什么毛病”六个字之外,再没有更深刻一些的感受了,可任谁忽然间直面这么一个横冲直撞进自己生活边际的人,也不会有太婀娜多姿的想法。

    不是要跟踪暗算他?

    那还想干什么呢?

    他走出几步,招手叫了个服务员,朝着那个小美女的位置比了一下,结好账,也没再打招呼,就直接走出了酒店。

    这傻兮兮的小美女是谁雇来的,他没有问,不过眼下心里多少有点谱儿,谜底猝然被揭开,周旋的乐趣顿时损失了一大半,他忽然有些焦躁的不想再玩下去了。

    相亲这事,总有,从他回市局工作那天开始,周遭这种热情的保媒拉纤的浪潮就没断过。

    可他的心思实在从来都没有在这上面被撩动过分毫,也许是卧底那段时间,神经分分秒秒都像在刀刃上跳芭蕾,而回到局里后,又开始了无穷无尽的躲避打击报复中,这样的生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说实话,他也不想因为这个拖累了哪个姑娘。

    他总是自信的浅笑,可也有噩梦惊醒的时候,在午夜梦回中被黑军老大用枪口抵着后脑勺儿,看爆炸的火光冲的睁不开眼,被人从身后死死的扼住脖子,为表忠心眼睛不眨的在胳膊上烫下十几个烟花的时候......他不说,不代表那些经历不会在他脑海中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不代表不会下意识的影响他看人待物的方式。

    而经历过这一切,再看待面前含羞带怯的一个个姑娘的时候,就总觉得像是隔着一层岁月静好的磨砂玻璃,有时对方连面目都不需要看清楚,就已经知道这是个隔山跨海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的人。

    他没有无聊的寂寞需要慰藉,即便需要也不必强拉上一个陌生人充数,谁也不是谁情绪起伏时的玩具,他自己没有这份心思,便不会卑劣的去撩拨另一个无辜的人。

    他在感情上心如止水的过了这二十几年,他不走近别人,别人也走近不了他。

    只是这个秦欢乐......

    突然就涌上来这么一大篇的感慨,颜盛觉得大概是早上吃的感冒药已经彻底过了药效......也有可能,秦欢乐给他买的根本就是假药。

    该满足的好奇与该完成的人情任务都达成了,颜警官休假一日游到此刻告一段落,他到外面停车场取了车,打算着回家叫个外卖,吃了药消消停停的睡上一觉,补足精神,第二天继续投入到为人民服务的伟大事业中去。

    前头有辆车也刚要调头往外走,颜盛很有风度的踩住刹车让了一下。

    再一松脚,车龟速跟在那辆车后缓行转弯。

    车身忽然微微震动了一下。

    颜盛眼睛是受过伤,但并不瞎,而且那么大个黑影从背后闪过,他关键时刻保命用的第六感也早已经拉开了触角,轻而易举的捕捉到了异常。

    他一脚踩住了刹车,踩的太猛,车身都跟着往前艮了一下,才从后视镜里往后排座位看过去。

    趴在后座上的男纸非常不情愿的抬起头来,讪笑了一下,“我就蹭个车,我正好在这儿吃饭呢,两个朋友疯了似的灌酒不让走,你就把我带出去吧,颜警官。”

    “下车。”颜盛眯眼看他,“我和你没那么熟。”

    “助人为乐不是天职嘛,保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嘿,昨天那位......”秦欢乐一时没记住名字,“那位和你一起的警官说的。”

    “我现在不是上班时间。”颜盛一点儿不留余地。

    “不是上班时间就能见死不救嘛?”秦欢乐有点儿没想到。

    “主要就是不想帮你。”颜盛看了看他。

    秦欢乐微微张了张嘴,顿了半天,两手撑着驾驶和副驾驶的椅背,大半的身子从中间那儿的空隙里探身过去,“诶,不是,如果这话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是不是针对我针对的有些过于明显了?”

    “所以呢?”颜盛收回了望着后视镜的目光,直接偏头看了他一眼。

    “人情呢!温暖呢!礼尚往来呢!哎哟,昨儿在魔方喝酒,咱们不都已经交上朋友了嘛!”秦欢乐瞪着眼睛为自己鸣不平。

    颜盛让他都给说笑了,难以置信的看他,“你对朋友的理解,这么浅薄呢?”

    “我不是浅薄,我是江湖儿女,豪爽啊。”秦欢乐大言不惭的往自己胸口拍了拍。

    “江湖儿女”四个字带给颜盛的回忆并不怎么美好,他表情微微冷淡了一些。

    恰在此时,后头又有辆要离场的车,默默等了一会儿,就开始催促的按起了喇叭。

    颜盛一松脚,车缓缓又开动了起来。

    秦欢乐嘴角微微的勾了一下,又忙绷住了,老老实实的靠回去做好,抬眼只能从后视镜里看到颜盛的一双眼睛,没什么明显的情绪。

    颜盛没再问他去哪儿,他也没说,两人仿佛有点儿心照不宣的沉默着,一个任另一个把自己带到任何地方都好......真的,哪里都好。

    车最终在一家西餐厅门口停了下来。

    颜盛开了车门走下来,眯着眼睛看了看刺目的灯牌效果,越过车身去看站在另一侧的秦欢乐,“你说了半天,就为来这儿?”

    这家店颜盛知道,但从来没来过,而且不仅他,估计延平本地人只要不是个狍子,也轻易不会踏进这里,但近一两年网红风大盛,很多人吃饭不为自己吃,只要拍照效果好看,啃塑料也不当回事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秦欢乐笑着走过来,“我......生意做的还不错,难的时候也有,但到了眼下,总体来看真的还不错。”

    颜盛拢了拢领口,很想把“你到底什么毛病”这句话真真切切的问出口,不过没等他问,单单只接收到了他质疑的眼神,秦欢乐就笑着说:“我挺有钱的了,所以就想带你来这种又贵又难吃的地方,好好吃顿饭。”

    “你要是钱多的花不出去,完全可以找家又贵又好吃的......”颜盛有点儿忍无可忍于对方莫名其妙的脑回路。

    秦欢乐欢畅的打断他,“不不不,这家最贵,其余那些咱们可以慢慢一家一家吃过去,但从最贵的这家开始是我的理想,这个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颜盛之所以会一路和这个神经病似的人过来,是因为有话想问,他眯着眼睛打了一个喷嚏,再次想起自己是位病患,果断放弃了没营养的追问,大步向灯火辉煌城堡一般全是外地人、游客、网红脸们朝圣的打卡地走去。

    外面瞧着气阔,里面也处处精致高雅,逼格装的非常满。

    这个时候天刚蒙蒙黑,客人并不多。

    颜盛原本还以为秦欢乐是多熟悉这里的客人,结果看他磕磕绊绊的最后也只是点了两套程式化的套餐,忍不住偷偷啧了一声。

    秦欢乐叫了杯热水,结果服务员给上了杯滚烫的开水,他就拿着两个杯子,不厌其烦的在那儿来回倒着降温,反复用手背试好了温度,才从包里拿出一包感冒冲剂,用热水冲开了,贴着桌面递过来,“喝了暖暖胃吧,感冒没有特效药,得了只能养着,不过缓解一下症状好歹能少难受一些。”

    颜盛伸手按在那只应该装香槟的细长杯子的底托上,看着里头因为灯光效果而微微有些琥珀色光泽的感冒冲剂,在秦欢乐脸上深深的看了一会儿,才仰头喝了。

    “我去个洗手间。”秦欢乐一脸欣慰的看着他喝药的动作,站起来往廊走。

    他人走了,手机却留在了桌面上。

    颜盛见他背影彻底消失了,才勾过他的手机。

    电源键轻轻一按,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屏幕背景是一张挺非主流的卡纸,上头用马克笔龙飞凤舞的写着一行字:“让我成为你的有可能。”

    颜盛眼角抽搐了一下......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这年月,还有谁的手机会不设置密码,任陌生人随便观看?

    如果是故意的,那也就没有窥看的意义了,否则很可能会落入什么精心设置的诱导里。

    颜盛把手机原封不动的推了回去。

    又等了一会儿,秦欢乐才笑眯眯的走回来,眼角果然隐晦的朝着手机的方向瞄了一下,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颜盛抱臂冷冷的看着他,忽然说:“半个月前下午三点左右,你为什么跑到市局门前来?”

    秦欢乐差点儿叫水给呛着,自己给自己顺着气,还是咳了两声,“你......查监控了啊?”

    颜盛没说话,都到这个地步了,他也希望对方不要再装蒜了。

    秦欢乐划开手机,忽然驴唇不对马嘴的说了句,“你之前怎么都没生活在延平啊。”

    颜盛看了他一眼,想说我一直生活在延平,不过自从执行特殊任务之后,身份档案都成了绝密,即便回归市局,很多资料也封存了,外部人员自然是查不出来的。

    秦欢乐转过手机来,调出一个视频,推到颜盛面前。

    颜盛看了他一眼,才伸手点开播放键。

    视频是一段都市短新闻,就一般公交车地铁站里挂着的小屏幕上会放的那种。

    这新闻颜盛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不过大体讲的是雪大路滑,市局组织自家警务人员加班帮着环卫工人清理路面积雪的事儿。

    他好像也在吧?别说,还真在!

    随着记者那喋喋不休的讲解之后,镜头缓缓向后面拿着铁锹铲雪的人群中扫去——颜盛那天因为案子,赶去的时候已经接近了尾声,以至于他此时好巧不巧的横插入镜,被镜头带到了一个高清的半身大近景。

    所以呢?他铲雪和眼前这人有什么关系啊?

    秦欢乐双肘撑着桌边,露出一张藏不住的大笑脸来,“这条路我走过很多遍,春天的时候会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花树,再后面到夏天,就能顺着两侧的国槐,一直走到江堤那边去......颜警官,你有没有那种感觉啊,隔着好几辈子,咬着牙在人海里搜寻,做好了找一辈子也徒劳无功的打算,然后猛一抬头,就看见了光......”

    颜盛让他这完全不着边际的思维给打败了,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蹙眉问:“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我想说......”秦欢乐眼睛亮晶晶的,“你家缺不缺保姆啊?二十四小时全天候命的那种!”

番外:你的可能(六)

    有一个人,他没怎么和你打招呼,也没什么商量的余地,一厢情愿的埋头扎了个猛子,出现在了你的生活里,润物细无声的就成了你生活的一部分,是种什么感觉?

    颜盛非常认真的想了想,感觉就是......可以忍受。

    至少是不烦吧。

    他不仅会照顾你,无微不至的那种,而且三不五时的就给你父母献爱心送温暖,老人家有个头疼脑热,他大半夜不睡觉也能背起来就往医院跑,气得颜盛他爸声如洪钟的在他后背上喊:“哪来的毛猴子,老子是感冒了不是中风了,你给我撒手!”

    “你就忙你的去,家里的私事都交给我,琐事都交给我,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就在你眼前,你不需要我的时候,我就在你背后,你想起什么来喊我一声,三秒我就出现了,你踏踏实实的,知道我永远都在就行。”秦欢乐有一次非常随意的对颜盛说。

    而且不止父母家人,秦欢乐对颜盛的同事和朋友也特别周到,但凡队里有个什么任务,有个什么活动,加个夜班之类的,他嘘寒问暖起来从不流于表面,每种体贴都能周到到裉结上,又不过分,总之是种让人心怀警惕又忍不住会口嫌体直的细致。

    后来有一次小八他太爷爷过大寿,想弄个隆重又不俗气的仪式,秦欢乐都没和他商量,直接张罗着把小八一大家子接到了自己手底下的一个暖棚生态园,摘果子、钓鱼弄了一溜够,临了还死活不收钱,小八太爷爷呲牙乐了一整天没合嘴,小八当天晚上就倒戈叛变了,跟颜盛说哪怕有一天颜盛和秦欢乐做不成朋友了,这哥们儿他自己也是认定了。

    虽然可笑,可这种我对你好就会对你周边所有人好的调调,即便再没有虚荣心的人,也没法完全无视这种心里暖融融的感觉。

    这人到底图什么啊......颜盛现在再问这句话,估计有点儿多余了。

    他心里稍微也有点儿盘算和门道,只是依然很疑惑秦欢乐最初缘起的动机是什么,总不能是电视上看到的那一眼铲雪大近景吧?

    话没说出来,冷眼旁观而已。

    车里放着音乐,马路上都是年节前喜气洋洋的气息,秦欢乐开车在门口接到颜盛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颜盛偏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按小了车载音乐的音量。

    他上车的时候,秦欢乐就塞进他怀里一只保温壶,盖子一拧开,一股浓郁的醪糟小汤圆的味道就飘了出来,秦欢乐还补了一句,“我加了桂花和枸杞,你稍微喝一点儿,宵夜都做好了,你一会儿到家就可以吃。”

    “你不吃点儿?”颜盛直接对着壶口喝了一口,一股暖意瞬间浸润进了胃里,一下午在外面奔波的寒气至此才退散了一些。

    “你说这个?不用,我煮的时候喝了几口,味道不错,其实醪糟加酸奶的味道也很好,改天我给你做一个试试,我那天看好了一个酸奶机,挺小的,估计做一次够你吃三天的,晚上饿了当零食也合适。”秦欢乐抬手试了试暖风口的热度,调整了一些风叶,避开对颜盛直吹。

    “我说宵夜。”颜盛说。

    “宵夜我也......”秦欢乐顿了一下,才反应了过来,笑道,“你要是觉得一个人吃东西无聊,我就陪上去陪你吃点儿。”

    “不是无聊......算了。”颜盛拧上了保温壶的盖子,偏头去看车窗外的万家灯火。

    秦欢乐没有打扰他,任他这么面沉如水的静默了很久,久到眼底的那团雾气含含混混的化进了车窗外的冰雪里,才轻声说:“年前你哪天休息了,我陪你去公墓看看吧。”

    颜盛眉间一动,有些诧异的望向了旁边正在开车的人。

    秦欢乐余光扫见,微微笑了一下,“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大斌他们偶然间说起过,你的一个警校同学,后来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牺牲了,就在年前这个时段,是吧?我看你这几天心情都不太好,所以想着找一天,陪你去看一看,”他快速的瞥了颜盛一眼,“花我都订好了,白酒和红酒各准备了一瓶,你按照你们的习惯带,到时候我远远的等着你,你安心和他说说话。”

    颜盛眼神闪了闪,说不出这几句话入耳,心里是震惊多一些,还是惶惑多一些。

    他沉默了许久,忽然轻声叹了一口气,“小乐......”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一片喇叭声和开窗的叫骂声从街道上响起来。

    颜盛自己也被安全带勒的够呛,才反应过来是秦欢乐忽然一个急刹车,让后面两辆没心理准备的车差点儿来个连环追尾。

    秦欢乐深吸了两口气,才松了脚,车身再次缓缓的向前行进。

    等了一会儿,颜盛也没说话。

    秦欢乐只能自己圆场的解释了一句,“你第一次这么叫我,我有点儿......飘。”

    这是什么破形容啊,颜盛暗自揉了揉自己的肋骨,也没多做计较。

    停了一会儿,他思绪才重新接上了之前的话题,“你做的事儿,我都心里有数,不过你说要陪我去公墓这事儿,我挺意外的,可能一般人很难理解......总之,谢谢。”

    秦欢乐的表情有些复杂也有些微妙,等红灯的时候,他半开了车窗,点了一支烟,“这种感情,比兄弟姐妹还深刻,是吧?比恋人还可托付。我懂这种并肩作战的感情,恨不得自己为对方承担了生死都不为过,”他抬手在颜盛的肩膀上拍了拍,“不过你肩膀上也不轻松,那些牺牲的战友,把责任都给了你们,你们得继续奋斗不息啊,他们可都看着呢,而且你们生活的越认真,越努力,越幸福,他们也才越欣慰,你肩膀上扛着他们呢。”

    颜盛被他几句话说的险些没压制住情绪,赶忙转头又望向窗外,好几年了,每当临近这个时间段,他的心情总是不大好,他不愿意和同事们说,说起来大家的心情会都不好,所以反而有点儿彼此回避的意思。

    可他又不能跑去和别人说,连朋友和家人都不成,只要不是身在其中的人,是很难了解这种坚实复杂的袍泽之情的。

    他感情很少外露,要不是安慰来得太过猝不及防,也不会险些失态了。

    努力整理了一下情绪,颜盛喉间动了动,想换个轻松些的话题,“你......你懂得还挺多的,真看不出来是个生意人,那你肩膀上扛着点儿什么没有啊。”

    “我啊?”秦欢乐笑了笑,“我这辈子肩膀上,只扛着你。”

    像缶钟,也像风铃,总之有什么忽然间在心上轻击了一下。

    这一秒和上一秒的风,倏然就不同了。

    颜盛心里一瞬间涌上了成百上千条问题,每一条都以“为什么”开头,每一条都包含着“你”“我”。

    他茫然间很有冲动想把心里的疑惑都摊开了在月亮底下晒一晒,那些因为他的刻意规避而一直含糊其辞的情愫是否也该开诚布公的露出些真实的面目来了?

    好几个月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很多心照不宣的东西,是不是也该有个明确些的说法了?

    他只是突然对现状有些......不大满足了。

    “我......”他话还没出口,电话突然响了。

    “怎么了?”秦欢乐问。

    颜盛有些庆幸这信息进来的时机,人总有被感情冲动蒙蔽了心智的时候,月亮大概是给他下了什么药吧,不过平静过后,还有丝淡淡的遗憾,“队里有个事情,我还得回去一下,你前面路口调个头吧。”

    “啊?这么突然?”秦欢乐赶忙打转向,“要不,先回去吃个饭,再去。”

    “不用,就有个东西要看一眼,五分钟就完事......”颜盛看了看时间,“要不你把我放下,就回去休息吧。”

    “不用,”秦欢乐想也没想,“那我就在门口等你,你不用急,慢慢弄。”

    事实证明,秦欢乐还真是没有急。

    颜盛以为的五分钟,牵牵绊绊的也还是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才从局里走出来。

    老远一片昏暗,街灯映照下来的地方隐隐能看到飘着些清雪,没有行人车辆的时候有种万籁俱寂的感觉,可马路对面有辆车,车里有个人,是专门等着他的。

    心里被埋下了一颗种子,破了壳就抑制不住的要发芽。

    颜盛站在那儿看了很久,主要是发呆,倒没浮想联翩些什么奇怪的内容。

    好半天他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觉得那车里应该悬着根玻璃丝,朝向自己的这端紧紧扎着心尖上的一点,牵扯着的都是前所未有的迷茫,如今雪雾化尽了,自己也变成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想着就这样吧,有本事就这么永远让他摸不着头绪的莫名其妙一辈子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不再犹豫,走上前去,用手遮在车窗上向里面看了一下,就见秦欢乐歪着头抱着手臂,睡的还挺香。

    勾了勾唇角,手在拉门的地方一扣......嗯,果然没有锁车门。

    车门一开,凛冽的寒风不由分说的拍在了秦欢乐脸上,带着他身体都跟着抖了抖。

    颜盛赶忙拉小了车门的角度,自己挡在车前遮风,拍了拍秦欢乐的胳膊,笑着小声说:“醒醒,醒醒......”

    秦欢乐睡眼惺忪,寻着身上的触感,先抬手抓住了颜盛的手,拉到自己脸颊边蹭了蹭,含糊的喊了一声:“颜老师......”

    这一声,顿时把两个人都给喊愣了。

    秦欢乐一个激灵醒过神儿来,一撒手,赶忙坐正了身体,眼神中都是掩饰不住的心虚。

    颜盛手指一僵,脸上的笑容没变,可笑容背后却已经没有了支撑。

    他抬手关上了车门,绕到副驾驶座位上坐好,边拉安全带边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比我想象的时间长了一点儿,回去吧。”

    “不是,颜盛,我......”秦欢乐想解释,看了颜盛不温不火的表情之后,忽然有什么解释也说不出来了。

    说前世今生吗尼玛,这已经够拿自己当神经病的了,再这么一说,恐怕颜盛能亲手把他送精神病院去去住vip病房。

    颜盛一路上都没说话,心里把秦欢乐脱口而出的那三个字颠来倒去的想了好几遍,觉得自己这个“替身”的嫌疑恐怕是坐实了,而且一旦坐实了,之前对方那些完全说不通的诡异行为,也仿佛一刹那就都找到了无比贴切的解释。

    电视上看见“意难忘”相似的脸了?然后百折不回的跑来献殷勤?然后处处透露着一眼万年的小痴情?最重要的是自己还他妈差点儿被感动了!

    颜盛笑容越深,眼底越冷。

    秦欢乐一路送他到了楼下,到了也没敢提出来要上去坐坐的请求。

    颜盛后半夜两点多起来到窗前看了看,车还在院子里停着。

    四点又起来看,车还在。

    颜盛躺回床上,又翻来倒去的换了几个姿势,最后还爬起来换了个枕头,结果就是睡不着,索性起了身,走到窗边,拨着窗帘往下看了一会儿。

    底下的车忽然亮起了车灯,速度还挺快的开走了。

    车一走,颜盛心里也跟着松了劲儿。

    他赤脚走回床上,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脑子里乱糟糟的,梦就利索不到哪里去。

    梦里他仿佛站在一个空空荡荡的十字路口,被一条黑色的布带蒙着眼睛,左边有人叫他“颜盛”,右边有人叫他“颜老师”,左右的声音清晰又错落,他两相顾盼,实在不知道该往哪边伸出自己的手。

    心中正焦灼的厉害,还好被一个电话叫醒了。

    电话是何斌打来的,颜盛眯眼看了看来电显示,皱眉接了起来,“喂?”

    “出事了!”何斌在电话里急促的说,“秦欢乐他那个托老所,今早出问题了!诶,你是不是还没起床呢?”

    颜盛忽然想起秦欢乐开车离开时的情形,撑着床坐了起来,“怎么了?”

    何斌忙道:“他有个哥哥你知道吧?就是好像身体有点儿残疾,然后精神状况也不是太好,被他一直养在托老所嘛,结果今天早上,不,就是凌晨的时候,他哥哥秦大虎用暖水壶袭击了一个护工,偷了钥匙,跑了!那护工现在还在医院急救呢!”

番外:你的可能(七)

    秦欢乐有个哥哥这事,颜盛一直都知道,但从来没亲眼见过,不为别的,就是秦欢乐不让他见。

    心里那点儿小波折暂且放在了一边,颜盛觉得有必要和秦欢乐好好的谈一谈。

    “你真的不用管!”没想到电话那边的秦欢乐居然出奇的强硬。

    “你打算怎么找啊?护工已经报案了,你哥哥有偏执性精神病的诊断,还有暴力倾向,这么跑出去,是非常危险的你知不知道?”颜盛不由分说把秦欢乐带到了队里。

    “有袭击行为,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了,交给我们来处理吧,好吗?”颜盛左右看看没人,伸手在秦欢乐的手背上按了一下。

    秦欢乐眉宇间的焦躁似乎完全超过了一个亲兄弟的走失,他在狭小的接待室里来回的踱步,颜盛这个略微有些亲昵的举动,也并没能引起他额外的注意。

    “人必须要找到,而且必须要快。”秦欢乐不断的说。

    “当然,全力在找,一个大活人在延平,不会消失的无声无息,你与其这么焦虑,还不如再好好想一想,你哥哥逃出来还有可能去哪里?”颜盛强势的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按进座位里,下意识的揉了揉太阳穴,“还有你想想,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行为举止?”

    “去哪里......去哪里......”秦欢乐沉溺在这样有些六神无主的状态中,犹不自知,眼睛下面都是一夜没睡的青黑,发型也有些毛躁,嘴里不断的低喃着,眼珠快速的转动,显然是在尽力的顺着颜盛的话,正在快速检索着秦大虎可能会去的地方,“从小我就寸步不离的看着他,有能力了就把他圈起来......他能去哪儿,还能去哪儿啊.......”

    “看我!小乐,看我!”颜盛不得不扳着他的下巴,强迫他对上自己的视线,“你情绪不对,你不止担忧他的人身安全是吗?”他顿了顿,“还有什么是不方便和我讲的吗?”

    秦欢乐眼睛一闪,刹那的犹豫没有来得及掩盖好。

    颜盛眉头微微蹙了一下,秦欢乐这样的反应,让他联想到了“颜老师”的事,也让他忽然意识到,其实秦欢乐之于他,似乎从来都是一个带着秘密的人。

    隔着一层纱帘迷迷朦朦的瞧着美好,可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却成了一把掀开帘子的手。

    他们之间从隔着山海的两端,各自驾着小船在江心短暂相遇,彼此回眸,然而这一刻颜盛望了一眼秦欢乐的眼睛,发现那山海其实一直都在。

    这样的念头忽然使他感到一阵心灰意懒,他向后退了几步,坐进了对面的椅子里,轻声说:“别急,别怕。”

    何斌闷着头走进来,手里拿了一沓资料,一点儿没感觉到接待室里诡异的气氛,张口就冲着两人说:“诶,颜帅,秦哥,都在呢,快,一起来琢磨琢磨,这人还真不好找啊。”

    “怎么了?托老所里有监控啊,设施都全着呢!”秦欢乐要接资料,何斌没递给他,往旁边避了避,递到了颜盛手里。

    何斌空嘴解释道:“监控拍到他出了托老所的大门,往西那边不是有个垃圾站嘛,他滚进了垃圾箱,刚好赶上了垃圾回收车,一勺就给拉走了,可垃圾车后来到了焚烧厂倾倒的时候,并没有发现里面有人呐,托老所那边太偏了,垃圾车这一路上经过了好几个没有监控的盲区,我估摸着很可能就是在这几个路段让人给溜下来跑了的。”

    “那还真是不好找了啊。”颜盛想了想,“不过他那身衣服是托老所统一制式的,很显眼,这一路上他很可能会先想着解决服装的问题......并且应该已经解决了,不然不会没有群众看到了会不报警的。”

    “嗯,我知道了,”何斌默契的说,“我这就去那几个区域组织人员排查,看有没有失窃服装和财物的情况。”

    “只能先这样了。”颜盛点了点头,“他身边有什么信息吗?病房里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那个被袭击的护工怎么样了?”

    何斌回答:“那护工已经脱离危险了,就是出血多了点儿,没啥太大问题,”他转头看向秦欢乐,顿了顿才说,“病房没有什么线索,不过那护工说......你哥哥最近好几次轻声嘀咕过,说你去的次数比以前少了很多。”

    何斌后面几句话的声音很低,是不想刺激秦欢乐。

    毕竟站在他的角度来理解,秦欢乐十年如一日的照顾一个精神有问题、身体还有残疾的哥哥,已经非常道德楷模了,而仅仅因为他最近稍微亲自去照料的次数少了一些,那秦大虎就闹了这么一出来,实在是怪不到秦欢乐的头上的,连提起这事,都像是在故意给秦欢乐堆加压力。

    颜盛也隐隐的用余光扫了一下秦欢乐,他当然知道对方那些“少了”的时间补去了哪里。

    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他说话的立场更尴尬了。

    只有秦欢乐自己知道,秦大虎并不是在感叹他看望的次数少了,而是......早就在等一个逃跑的时机。

    至于这个逃跑本身的目的,也许是单纯的为了反抗他的洗脑,也许是为了再一次“宏图大展”?可按照秦欢乐的算计,大虎这一辈子的岁数,也大体上......快满格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这辈子自带心脏病这个bug,没当上警察和颜盛共事一把停遗憾的,可就算单单只看住了大虎不出去兴风作浪,也算是在隐秘战线上为延平的社会治安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了。

    没想到千算万算的,最后还是大意了。

    秦欢乐焦躁的抓了一把头发,对何斌说:“我哥这人犯起病来有很强的攻击性,我不是危言耸听,大斌,你们一定要再下点儿力气。”

    何斌看了一眼在旁边不说话的颜盛,才说:“不但因为咱们是朋友,就算今天是别人的事情,我们也一样不会掉以轻心,那边辖区的警力都撒出去找了,你放心吧,有什么情况,和颜帅说,和我说,都行。”

    秦欢乐还是不放心,看何斌要走,跨了几步跟上,边走边说:“这种时候多一个人多份力,你告诉我那几个盲区的位置,我还是跟着一起去看看吧。”

    两人说话的声音已经渐行渐远,最终化散在走廊漫长的尽头里。

    颜盛手指扶着椅背微微弹了弹,半晌走到走廊里,从窗边看到秦欢乐开走了市局马路对面的车,才快速下楼,也开车去了那几个重点排查的区域。

    从早忙到晚,一无所获。

    其间有一个沿路的住家店铺,说自己挂在门口半干的衣服被偷走了,根据那衣服的样式,又有路人说仿佛看见有这么个人往西边搭车走了。

    这里往西就上了国道,搭车可能是为了离开延平。

    不过只是一家之言,众人并没有找到眼见为实的证据。

    不过如果秦大虎真的离开延平,这事就更棘手了。

    秦欢乐还在锲而不舍的四处兜风。

    但队里警力有限,不可能全员总动员的光在市区漫无目的的兜圈子玩儿,到傍晚时就撤了一大半。

    而颜盛也被派了个新案子,晚上必须腾出时间来回家熟悉案情资料。

    他几次拨通了秦欢乐的电话,可一直都没有接通,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开车,心思完全没放在电话上。

    颜盛心里挺复杂的。

    前一晚刚遭受到了霹雳暴击,今儿个一整天下来,不仅没给他排解的机会,甚至还暴击加码,但现在又绝对不是和秦欢乐去掰着手指头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心理感受的时候,人家的家人流落在外,他连这种小心思想一想都觉得不应该。

    可越是这么着,心里越拧巴。

    隐隐的也有一些心理落差。

    一个每天每时每刻每分每秒以你为主围着你转的人,忽然把目光调向了别处......这种隐秘的别扭,说起来还真有那么一丢丢像吃醋。

    丢人了啊颜盛。

    人性呢,理智呢,大局观呢?

    颜盛你清醒一点!

    就这么混沌着,大概再过个一年半载的,也许两人之间这种黑不提白不提的积糊劲儿也不会有什么本质上的改变。

    有人愿意付出,颜盛心安理得接受,不讨厌,不拒绝,不承诺,就完事了。

    可眼下......不管出于何种可说不可说的目的,至少从昨晚开始到这一秒,他脑子里就没有脱离开秦欢乐和与秦欢乐相关的一切。

    他......在想他啊,他原来......也早已比他以为的更重要了。

    夜已经深了,树影在地上空舞,一整栋楼都没几户亮着灯了。

    颜盛图省事直接在地上的临时车位停好了车,垂着头往前走,一夜没睡又奔波一整天,精神和体力都不怎么活跃了。

    一阵小风贴着地皮打了个旋儿,几片枯叶和垃圾被带着在颜盛脚边一转。

    他后背忽然无来由的泛起一阵凉意,下意识的偏头往身后看了看。

    手腕粗的柳树,几辆车,护栏,垃圾桶。

    没什么和往常不一样的。

    但那种发毛的不安,一经升起,就很难安抚的下去。

    他悄悄打开手机,调整到自拍模式,身形没动,抱臂用摄像头替代自己的眼睛观察着身后的动静。

    不过一直到走进单元门,也没见到什么异常。

    是他太敏感了,还是天天被何斌他们叨咕的也跟着神经了?

    颜盛走进电梯,快速的按下了自己家的楼层,想了想,又将一整排的按键都按亮了。

    电梯门一开,他走了下去。

    侧耳听了听,没有声音。

    颜盛悄然走到楼梯口,推开门向上下楼层都张望了一下,也没什么动静。

    他微微勾了下嘴角,掏出钥匙,向自家门前走去。

    钥匙刚插进锁孔,电话忽然响了。

    颜盛颜忙掏出手机夹在耳朵上,倒手拿着资料,才腾出一只手继续开门,门是有回栓的,弹力很大,他只能曲腿用膝盖顶了一下,反手拔出钥匙,就向客厅里面走。

    “喂?”客厅里黑着灯,颜盛也没手开,甩了鞋赤脚往客厅走了几步。

    电话里没有声音,紧接着就挂断了。

    这时身后才响起了关门落锁的声音。

    颜盛弯腰把手里的东西尽数放到了茶几上,一偏头......动作一顿,借着电视屏幕上模糊的反光,他看到一道黑影快速的在背后划过,钻进了身后的房间。

    有人!

    真的有人跟踪他!

    而且还进来了!

    是他大意了!

    落锁的室内,自成一个密闭的区域,充斥着蓄势待发的危险。

    颜盛勾出手机快速给何斌发了个信息:“别打电话别回信,有人进我家了。”

    房间里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他缓缓弯腰,从沙发底下摸出一根早有准备的棒球棍,又从沙发坐垫的缝隙里探出一个电击棒别在了腰后,黑暗里无声无息的向身后两扇房门走去。

    一扇是卫生间。

    一扇是卧室。

    刚才那道身影太快,他没分辨出到底是进了哪扇门,不过哪扇都一样。

    他现在的位置进可攻退可守,同事来了可以开门,那溜门缝的贼也别想轻易的出来。

    僵持的安静中有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感。

    颜盛有自己的心理时间,最多再过五分钟,何斌他们......

    脑后忽然一疼,随之而来的是被重物砸击之后的晕眩,天地在转,视线一片模糊。

    颜盛感到脑后有血流出来了,新鲜而粘腻。

    但还不至于使他丧失抵抗。

    他踉跄着向前缓了几步,一手扶住面前的门框,狠狠的甩了一下头,垂头就看见一个黑影向自己这边移过来。

    颜盛手下暗暗用力,抓牢了棒球棍,抬头猛的挥出!

    与此同时,对面迎头向他照来一簇高强的白光,霎时犹如千万根钢针一般扎入了他的眼中。

    视线里全是茫茫一片的白,他下意识的偏头躲避,手中的球棍失了力道也失了准头,腹部随即被狠狠的一击。

    在他蜷身的瞬间,一只手摸到了他的腰后,拽出了电击棒,抵在了他的颈侧,另一只手臂从身后勒住他的喉咙,将他半拖着退向了窗边。

    黑暗的房间,突显出窗外一片闪耀的红蓝车灯。

    身后的人笑了一下,低声说:“这里没有狙击的好角度,不过就算有,我也不在乎了。”

    “你为了悬赏?”颜盛眼睛红肿一片,角膜充血,视线模糊。

    身后的人阴测测的说:“不,我只为了让秦欢乐也感受一下痛不欲生的欢愉!”

    几乎是这话的最后一个字刚出口,颜盛就知道了这个人是谁......“秦大虎?”

    “我只是我,我不需要是任何名字所代表的任何人!”秦大虎似乎情绪十分激动。

    颜盛感受得到窗外的警灯,走廊里也传来了窸窣的声响,在幽暗静谧中分外清晰。

    “门里的人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希望你认清形势,不要一意孤行,放下武器,释放人质......”是何斌的声音。

    “放屁!”秦大虎直接打断了门外的喊话,“让秦欢乐到门外来,我要和他说话。”

    静默了一会儿,有人两手似乎重重的拍在了门板上。

    秦大虎的胸腔忽然震颤起来,似乎是想咳嗽,又似乎是克制不住的想笑。

    “你要干什么,冲我来,怎样我都奉陪!”秦欢乐在门外喊。

    “你不行!”秦大虎高声回应,“我知道杀了你,捅你几刀,哪怕给你开了瓢,你也不在乎,你是刀枪不入,你是钢筋铁骨,我想了这么多年,终于想明白了,你再厉害,可你也是个人呐,是人就有弱点,是人就有软肋,动了心思,就是给自己放了空门......”

    “你他妈到底要怎么样?”门外秦欢乐用力的踹了几下门,“你别逮住个无关紧要的人就撒邪火!”

    “无关紧要吗?”秦大虎咬牙切齿的说,“你爱了他几辈子,现在说这话是糊弄鬼呢?每一辈子你都是为他来的,把延平翻了个底掉也要找到他,你跟我说这叫无关紧要?”

    “你......”门外秦欢乐刚要回怼,立即被何斌拉住了,小声劝道:“你哥精神不好,你这种时候和他较这个真儿只会刺激他,你再拖一阵,谈判专家马上到,实在不行就破门。”

    秦大虎就在颜盛的耳边狂吼,声音震得他耳膜卷起一阵狂风,脑袋里也产生了余震,听着这不着边际的胡言乱语,竟然怔忡的问了句:“你说什么?”

    秦大虎满眼的怨念,故意一字一句的说:“你不知道秦欢乐是个棺材漏吧?几辈子的事,他可都记着呢!上上辈子你是他心心念念的颜先生,上辈子你是他牵肠挂肚的颜老师,这辈子他叫你什么?哼,我是活到头了,不过拉垫背的也不会拉上他,他不怕死,他只怕你死,就算你们来世还能重逢,我也要他再重头来一遍再找二十几年遍寻不到的煎熬,否则难解我心头这口恶气!”

    “你要我做什么,你说!我都照做!”秦欢乐的声音再次在门外响起,语气里似乎平复了不少,只有满满的无奈和淡淡的祈求。

    秦大虎冷笑一声,喊道:“好,我现在不耐烦你在门外了,太呱噪!我要你现在到楼下去,站在窗下我能看见的地方,快去!否则我现在就弄死这个人!”

    “好!我现在就去!你别冲动!”秦欢乐应了一声就往外面跑。

    “你要干什么?”颜盛只觉得自己一阵阵双腿发虚,不为此刻自己的境遇,而为秦大虎刚刚的那一番“疯话”。

    秦大虎在他耳边低笑道:“我活不过今年的,岁数到了,我不留恋!可我要带你一起走!一会儿秦欢乐到了窗下,我就带着你一起跳下去,这么难忘的场景,他站在门外头看不见,该有多可惜啊?”

    “你真的是个疯子!”颜盛已经想不到自己的安危,单单秦大虎刚刚描述的那番景象——他想象了一下自己与秦欢乐易地而处,再眼睁睁的看着......不!绝对不行!

    脚下的地毯下面还藏着一把小刀,这房间处处都有他的布置,现在他眼睛缓解了刺痛,只要有一个契机,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反制身后的这个疯子!

    秦大虎不耐烦的向窗外看了看,“怎么这么慢!”

    就是现在了!

    颜盛屈臂迅速向后上方一个肘击!

    秦大虎下意识按了电击棒的开关,但角度一偏,差点儿电在自己的手上,手腕一抖,电击棒就掉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落地窗玻璃外一个黑影极速的朝着房间里面撞击而来,碎玻璃淋漓满地。

    颜盛眯眼......认出了这人居然是秦欢乐!

    他没有去楼下,他竟然顺着空调机箱爬了上来,他......不要命了吗?

    秦大虎一翻身,已经和秦欢乐扭打在了一起。

    颜盛本能的朝着大门跑去,迅速开锁放进了屋外的人。

    可电光火石之间,孤注一掷的秦大虎居然大吼一声,抱着秦欢乐就撞出了窗外!

    鱼贯而入的同事们各司其职。

    只有颜盛呆愣的望着窗口的方向。

    他发现自己竟然动不了了,周遭静谧的可怕,一丝声音也没有,眼前的一切都带着虚晃的重影,心脏像被人用力紧攥了一把,每一下的呼吸居然都带了痛。

    “不......不......”

    颜盛回过神来,拨开来搀扶他的同事,跌跌撞撞的向楼下跑去。

    地上躺着两个人,血迹......有血迹......

    周遭有几个同事半跪着围在那里。

    “小乐!小乐!”颜盛手脚都是麻的,出口的声音是不是真实发出的都无法判断了。

    “颜帅,这人应该摔断了脊椎......”颜盛手臂拨开上前来和自己说话的同事,越过秦大虎的身体,向前......脚下忽然一软,跪在了秦欢乐的身边。

    秦欢乐仰面向上,闭着眼睛,无声无息。

    “小乐......”颜盛周身冰冷,只有这个含在舌尖上的名字分外滚烫,“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秦欢乐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有个同事似乎想上前,却被另一个悄悄拉了一把。

    颜盛颤着手摸上了秦欢乐的脸颊,他想到刚刚秦欢乐从窗外撞进来的那一下,就觉得心口又痛又辣。

    秦大虎说了什么,是真是假,都已经不重要了。

    前世今生什么的他不相信,他只知道这辈子,有人珍视他......如性命。

    眼泪忽然就控制不住了。

    冰冷的手上忽然覆上一只温热的手掌。

    秦欢乐望着他,嘴角勾了勾,牵扯出了痛意,眼神却晶亮,柔声说:“宝贝儿,我心脏不好,你这个哭法,我怎么受得了啊。”

    “你......”颜盛抽咽了一下,“救护车马上就到了,你感受一下,哪里伤到了?”

    秦欢乐笑了一下,“我掉下来的时候,在一楼那个伸出的雨棚上隔了一下,现在就是尾巴根儿摔的有些疼,要不是为了逗你,早都起来了。”他说着呲牙咧嘴的坐了起来,全须全尾的,当真没事儿。

    颜盛愣愣的看着他,半天没说话。

    秦欢乐看他表情都变了,心里也没了底,暗忖自己这个没正溜儿的,居然还能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开如此不合时宜的玩笑。

    他这么想着,立马手足无措起来,“哎呀,我、我真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再不这么和你闹了,我真没事儿,没事儿啊,要不我现在给你跳个海草海草啊?”

    颜盛表情不变的看着他。

    “我错了,真错了!”秦欢乐真的慌了,骤然想起前一天还因为一个称呼引起了颜盛的不开心,赶忙急促的说,“都是我的错,你听我解释,今天的,还有昨天的,嗨,你想问什么,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行吗?你别这样,你打我骂我都行啊!你理我一下吧,和我说句话,嗨呀,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你直接说麻!”

    颜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径直望着他,“那我问你一句话。”

    “嗯嗯嗯!你问,你问!”秦欢乐点头如捣蒜。

    颜盛目光盈盈,一字一句的说:“秦欢乐,你缺男朋友吗?生生世世不能换的那种。”

86.详查案情

    独自上路,王七麟运气于双腿,速度更快。

    他按照孙缪指点一路往东快步疾驰,口中的冰台珠越加冰凉。

    穿过一处村庄外的树林子,一点隐隐的光芒出现在他前面。

    朱颜阴车!

    他继续往前追,鬼马踏地声和阴车压路声隐隐约约的灌入他耳中。

    今夜阴云密布,月色不佳。

    空气越来越潮湿。

    一场雨水在酝酿。

    王七麟只看到隐约一点光,看不清鬼车的样子。

    就在他快追上的时候,天地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雾了。

    湿润的雾气飘飘荡荡。

    鬼车的光芒却变得更亮了一些。

    挂在车前的灯笼跟他正面相对。

    这鬼车掉头了!

    马蹄声骤然加急,浓密雾气中有一道朦胧白光在摇晃。

    王七麟随手将妖刀往路边湿地上一插,左手捏不动明王印、右手反握刀柄往外抽——

    利刃出鞘!

    朦胧白光猛的灭了!

    天地之间再没有光芒,一片漆黑,雾气迷蒙的黑!

    王七麟看不清迎面而来这鬼马车的样子,他甚至看不起其色泽,只隐约感觉到有一道阴影冲自己而来。

    阴车未至,阴气先行。

    一道森然阴气迎面席卷,潮湿的水汽像是被冻成了冰渣子,随着阴气从正前方刺向他全身。

    冰冷!

    诡异!

    王七麟面色木然,心里急速默念金刚萨埵心咒,左手手指幻化带残影,乡间的灵气迅速变得凝实起来。

    迎面吹来的阴风一头扎进灵气中,灵气翻腾,挡住了冰冷阴气。

    模糊的鬼车阴影撞到了他面前,他双脚跺地腾身而起,力贯刀刃、甩臂挥出!

    妖刀今日终斩马!

    他这一刀曾在医馆中劈死了一头猛虎,可是斩落在马头上后却不能深入。

    反作用力下,王七麟身躯被震得往后倒飞。

    鬼马和阴车奔袭带来的阴风像寒流,从四面八方将他包裹在里面,他像是陷入了冰雪龙卷风中。

    阴阳鱼游动,一股暖烘烘的热流从他胸口传遍全身。

    八喵发现异常探头要杀出来,但猫怕冷,它脑袋被阴风一吹打了个哆嗦又退了回去。

    还是爹的怀里暖和,不出去了!

    王七麟翻身落地,鬼马紧接着跟到,黑影晃动,依稀是鬼马抬腿欲踢!

    夜色太差,视野太差,王七麟受到限制极大!

    他索性不依赖眼睛,拧腰切入鬼马身边从太阴断魂刀中随便找了一套就用上了。

    快刀接快刀,威力强无敌!

    管它有没有用,只要进入我的套路里你就会被我丰富的经验所击败!

    太阴断魂刀不可谓不快,可惜没有月光加成杀伤力不足,在他让开路后鬼马狂奔,竟然跑了!

    王七麟一套刀耍完,鬼马阴车都不见踪影了!

    他含着冰台珠还想追,结果周围阴气浓重,他没法确定方向。

    深深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香谱推衍没错,这红颜鬼车不好对付!

    他垂头丧气往后走,一只荧光透亮的纸鹤跟他碰了头。

    这是谢蛤蟆用纸鹤给他引路,将他引入小铁庄村头一户人家门口。

    看着他到来徐大开始挽裤腿,王七麟赶紧拦住他道:“你又要踹人家门?”

    “不啊,”徐大一脸莫名,“我走路走的有点热,通通风。”

    王七麟松了口气,道:“那你去敲门吧,是这家?”

    “没错,大爷眼睁睁的看着老头进去的。”

    徐大一拍门板,门开了。

    一条大黄狗凶狠的窜了出来准备开嗓,然后看到了比自己更凶的徐大。

    它夹着尾巴默默的钻进了院里的牛车底下。

    有妇女听到开门声出来问道:“谁啊?”

    徐大道:“听天监办案。”

    妇女赶紧招呼儿子出来接待三人:“这是我二儿二锤和三儿三锤,还有个老大叫大锤,但他曾经摔过腰,行动不方便只能躺在床上,大人您看?”

    王七麟温和的说道:“不必惊扰大哥,我们来咨询点事就走。”

    这户人家知道王七麟,所以很配合,二锤说道:“大人是来询问朱颜阴车的消息吧?”

    王七麟点头,道:“看来朱颜阴车最近来过了。”

    “是的,”二锤惊惧的说道,“前几日不是下了一场雨吗?我家屋顶漏了,于是我爹上屋顶去修理,结果那鬼车就来了。我爹被吓到了,失足从屋顶上掉下来当晚死了!”

    王七麟问道:“你也看到了?”

    二锤道:“嗯,我当时踩着梯子给我爹送茅草。”

    “它什么样子?”

    “就是个红马拉的红车,前头挂了个白纸糊成的马灯,好不吓人。”

    “后来它还来过吗?”

    吕家人纷纷摇头:“没有再来。”“那晚上它一直停在外面,唉,太吓人了了。”“它把我家老头子的魂给勾走了,还回来干什么?”

    谢蛤蟆问了一句:“车上有什么人吗?”

    二锤下意识说道:“有啊,就是那个鬼新娘。”

    “你看到了?”他接着问道。

    二锤道:“看不见,就看见红马拉着红车,车上挂着白纸糊的灯。”

    谢蛤蟆若有所思的皱起眉头。

    王七麟问他道:“怎么了?”

    谢蛤蟆道:“你们乡里的传闻说这鬼车是鬼新娘出嫁,说它在找鬼丈夫,可是它要是找鬼丈夫,怎么会来找一个老头子?”

    徐大道:“有些人的帅气是不分年龄的。”

    他看了看二锤和三锤的面容后笑了:“别多想,大爷不是说你们的父亲。大爷从不非议逝者,这点公德心还是有的。”

    谢蛤蟆摇头道:“我们最好能找到鬼车看看,它不像是在找鬼丈夫,倒像是……”

    说到这里他快速瞥了吕家母子一眼,像是有点忌惮,没有再说下去。

    二锤却说道:“它就是来找鬼丈夫的,因为我爹从屋顶跌下来后还没有死,当时昏迷了还没死,然后我们把他抬到了床上,临死前他嘴里反复念叨一句话——”

    “我不愿意,我不跟你去,你找别人!”

    阴云浓浓,夜色深沉,听到这么一句话还真让人毛骨悚然。

    王七麟又问道:“那还有别的异常吗?还听到过别的声音、还有别的事发生吗?”

    吕家人摇头,三锤道:“哦,当时屋子里很冷,按理说现在算入夏了,可当时我家屋子里冷的像三九寒冬一样,让人打哆嗦。”

    这是阴气。

    谢蛤蟆拧着眉头道:“阴气这么重,不好对付啊。”

    吕氏吓得哆嗦,她怯怯的问道:“官爷,那我们家是不是、是不是不能住人了?”

    王七麟拿出一张蜃炭镇秽符递给她道:“别怕,我看过了,屋子里现在没什么阴气,你们收下这张符贴到这个门口,这样不管有什么鬼都不会再侵犯你家。”

    吕家三人惊喜,吕氏当场跪下要磕头。

    对于贫家小户来说,这也算因祸得福了。

128.夜钓鳝鱼(求月票啦)

    那天伏龙乡听天监驿所周围的乡民都听见了一声惨叫,他们出门看,看到一个稚童甩动小短腿窜了出来,后面是驿所的王大人挥舞着一把老长的砍刀在追……

    值得一提的是这稚童闭着眼睛跑,嘴里还在喊:“驾驾驾!”

    之后王七麟闭口不提教外甥学习的事,他改了策略,既然黑豆没人玩,那他陪着玩。

    俗话说,三月三,摸黄鳝,五月八,黄鳝发。

    伏龙河里不光有大金鲤,也有黄鳝泥鳅,而且很多。

    黄鳝和泥鳅做菜吃油水,所以老百姓不爱捉这种鱼,河边软泥里泥鳅泛滥、黄鳝众多,像现在这种季节,随便一铲子下去就能挖到泥鳅窝。

    五月十五,圆圆的月亮悬在半空,月光皎洁。

    这种夜晚很适合钓黄鳝、抓黄鳝,王七麟带上黑豆出门去增进感情。

    黑豆站在门口看着大大的月亮发呆,然后忽然伸出双手作势去抓月亮,抓一下就往嘴里塞一下。

    王七麟扭头,看到这一幕以为外甥中邪了,便试探的叫道:“猪谷里豆,你怎么了?”

    他双手已经结出了剑印,只要事情不对劲就一记大手印砸上去。

    乡里没什么恶鬼厉鬼,普通小鬼大鬼被他这一记大手印就能给砸的烟消云散。

    黑豆美滋滋的说道:“我在吃东西。”

    王七麟问道:“吃东西?什么意思?”

    难道是饿死鬼附身了?

    黑豆指着大大的月亮说道:“你看,那里有个大圆盘,里面有好吃的,我在吃。”

    王七麟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他,道:“那是月亮,你不能连月亮也不认识吧?”

    黑豆睁大眼睛说道:“豆当然知道那是月亮呀,但娘说,月亮从初一到三十不一样,初一初二是天老爷的鱼钩子,天老爷钓鱼钓老鳖。十五和十六的月亮是天老爷的菜盘子,天老爷把鱼和老鳖做成菜,用它请客吃饭哩。”

    王七麟上去爱抚他的冲天辫,道:“你怎么这么傻啊?”

    黑豆疑惑的挠挠头说道:“豆不知道,不过都说闺女随娘、葫芦爬墙,外甥随娘舅、衣裳两条袖,舅舅,你是不是也傻呀?”

    说完后他突然生气了:“对,就是这样,舅舅你傻,所以豆才傻。”

    王七麟惊呆了。

    责任推到我头上了?

    他疑惑的挠挠头,觉得这孩子或许不傻,只是年龄太小智力还没有发育好。

    徐大说道:“七爷,你跟猪豆还真挺像,你看你们俩挠头这个姿势,差不多啊。”

    王七麟怒道:“会不会说话?什么叫我跟他挺像,是他跟我挺像!”

    黑豆更生气了:“舅舅,那就是因为你傻,豆像你所以才傻!”

    王七麟很不爽,一边走一边说道:“舅舅不傻,你别栽赃陷害舅舅。”

    黑豆问道:“那豆傻不傻?”

    王七麟说道:“豆当然傻了。”

    “豆傻,老祖宗说外甥随娘舅、衣裳两条袖,豆就随舅舅,那舅舅肯定也傻。”

    徐大说道:“七爷你先别生气,这个逻辑没问题啊。”

    王七麟:“滚!”

    王巧娘出门叮嘱他们:“小七,你看好豆呀,大晚上的去伏龙河太危险,别让他下水,你们也小心,我听说伏龙河里有水鬼的。”

    王七麟倒是希望碰到水鬼,他扛着斩马刀呢。

    千年江水留明月,夜晚伏龙河里水流悠悠,一轮圆月撒下万道银辉,整个河流亮堂堂的。

    大河里并不冷清,好几艘筏子漂在水面上,筏子挂着灯笼,有人在唱着渔歌撒网,这是在夜捕伏龙大金鲤。

    每个月中旬,月光皎洁,伏龙河里的金鲤就会浮出水面来吞月华修炼,这时候是捕捞金鲤的好时机。

    徐大怀里抱着水瓮,里面是风水鱼。

    王七麟到了河边后找了个礁石放上水瓮,让风水鱼能汲取水汽和月华。

    风水鱼贼头贼脑的直起身子悄悄往外看,它的鱼心很激动: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味道,今晚来一个草鱼跃龙门,然后本鱼就自由了!

    它寻找逃跑契机,王七麟和徐大在旁边说话,它便老老实实的躲着。

    九十九拜都拜了,不差最后一哆嗦!

    小心!

    稳健!

    慎勇!

    不能急于求成。

    终于,两人离开了。

    风水鱼立马用尾巴拍水将身体从水中直立起来,整个脑袋伸出水瓮,预备!

    然后八喵扶着水瓮站起来跟它来了个面对面:

    老铁,惊喜不?意外不?爹让我看着你呢!

    风水鱼仰头倒下,翻白肚皮在水瓮里飘荡。

    我死了,你别想了!

    徐大回头,道:“我好像听见水瓮里有水花,是不是你那风水鱼想跑?”

    王七麟笑道:“它能不想跑吗?不过没事,我让八喵陪着它呢,有八喵陪同,它不孤单了,应该就不想跑掉了。”

    他不怕八喵会吃掉风水鱼,八喵喜欢灵鱼,但更喜欢熟食。

    最近他把八喵喂叼了,生的灵鱼它看不上了。

    甚至现在八喵吃鱼还要来两口小酒,没有酒它都不愿意吃了。

    王七麟也是奇怪,玄猫好酒,这点他还没听说过。

    他去河边芦苇丛里摸黄鳝洞,这事他小时候没少干这种事,所以有经验。

    徐大也懂,黑豆背着个小竹篓亦步亦趋跟着他,小牛学大牛屙屎。

    鳝鱼洞开口略低于水面,徐大贴着河岸摸了起来,给他讲解道:“豆你记住,找洞简单打洞难,这个洞它必须得光滑,粗糙了不行……”

    听到这话王七麟生气了,甩手一块鹅卵石扔了过来:“你一天不开黄腔能死吗?猪谷里豆还是个孩子呢。”

    徐大叫道:“我怎么开黄腔了?难道不是这样吗?洞必须得光滑,这才是鳝鱼洞,如果粗糙了那是水蛇洞,不对吗?”

    王七麟愣了愣,沉默不语。

    好像最近自己变得有些骚了。

    怎么会这样?

    他迅速找到了原因:都怪徐大!

    鳝鱼洞确实表面光滑,而且伸进手去掏的时候要用手指往上挑进行细细感触,如果洞上面有许多细小水泡粘在一起,那这种最好,肯定有鳝鱼,而且往往是大鳝鱼。

    不过洞也不能太过光滑,太过光滑那就是滑溜,很可能是被人掏过了而且掏了好几遍。

    王七麟摸到一个鳝鱼洞,但没有急着出手。

    狡兔三窟,鳝鱼也是如此,它们往往会挖出两三个洞来,一旦受惊就会逃跑。

    徐大那边已经开工了,他找到鳝鱼洞便用下午做好的铁条钩子挂上蚯蚓放入里面钓了起来。

    王七麟不用这样,他勤练大手印,手活非常好,他找到周围的鳝鱼洞后便直接伸手去拍打,将鳝鱼吓出来。

    鳝鱼出洞,水面有小小的波浪跳动。

    见此他眼疾手快一个头印砸了上去,这个手印要求中指并拢,正好能从水中将鳝鱼拦腰箍住。

    头印接着化作宝山印,这下子黄鳝就跟被一座山镇住了一样,无论如何跑不掉。

    这样他拎起黄鳝得意的冲黑豆甩动,一边抓鱼一边练功,一箭双雕、一石双鸟,美滋滋!

129.王大印(再求月票)

    王七麟使出不动明王大手印,这玩意儿用来驱魔镇邪的,泥鳅黄鳝压根不是个儿,被盯上那就没得跑。

    从这点来说,黄鳝泥鳅们也算是不枉此生。

    世间鱼虾千千万,每年死掉千千万,又有多少是被不动明王大手印给整死的?

    徐大不甘落后,他不去抓,而是钓。

    这方面他经验十足,他擅长找洞,找到洞穴后放入铁钩,只要洞里有黄鳝那就跑不了。

    两人不断将黄鳝、泥鳅捞出来,黑豆那边跟着忙活。

    起初他做后勤,用小篓子去装鱼,可是不多会后他也发现了黄鳝,于是他红了眼,亲自下手抓了起来。

    王七麟很诧异:“难道每月十五黄鳝和泥鳅就大爆发了?黑豆你也找到黄鳝还抓到了?”

    黑豆高兴的说道:“对,这里好多,一条又一条!”

    “那你抓了几条了?”

    “好多!”

    “好多是多少?”

    “一二一二一二一二一,好多!”

    黑豆擦了把汗水,又开始弯腰干了起来。

    月色西斜,天色不早了,王七麟洗干净手晒干净脚,穿上靴子去找黑豆:“我看看你抓了多少。”

    黑豆兴奋的说道:“一百!”

    一百是他所知的最大数字,更大就不清楚了。

    “我抓了一条又一条,抓了一条又一条,一二一那么抓,很多!”黑豆兴奋的手舞足蹈。

    王七麟看到他一直在忙活了,但他觉得黑豆不可能抓到这么多,于是他拎起小竹篓一看:

    只有半条!

    之所以说只有半条,是因为竹篓底下有个洞,黄鳝已经逃掉一半了,还剩个尾巴在里面。

    徐大挑着灯笼过来一看,说道:“一条也没有?”

    黑豆很茫然:“是不是被鬼偷走了?”

    王七麟给他看竹篓破口:“都跑了,你只抓了一条,这一条不断逃跑,你不断抓住它。”

    黑豆坚定的摇头:“舅舅我其实不傻,肯定不是一条,有一百条!”

    王七麟给他解释,但他就咬定一点:豆不傻。

    没办法,王七麟只好说道:“我知道你不傻……”

    “我不傻那我就没有数错,对不对?那就是很多,一二一二一!”

    王七麟愣是被怼的无话可说。

    他忽然发现了黑豆一个本领:这孩子逻辑能力很强,他的套路跟太阴断魂刀一样,老母猪带胸罩,一套又一套。

    一旦陷入他的套路里,连大人都逃不出来。

    两个大人抓的多,之后家里开始鳝鱼大餐:

    大葱炒鳝鱼、鳝鱼炒大葱、爆炒鳝鱼、红烧鳝鱼、火爆鳝鱼、野菜鳝鱼汤、鳝鱼野菜汤……

    不知不觉,五月下旬到来,然后王七麟期待的访客终于来了。

    那天中午他们正在喝鳝鱼豆腐汤,一个少年忽然爬到了他们墙头。

    王七麟打眼一看,赫然是万佛子在墙头晃着腿冲他们笑:“吃饭呢?”

    徐大很热情的起身招呼:“万大人?快快下来坐,快快上桌,我们刚吃上呢。难怪大清早这喜鹊在门口叫,我说今天能有啥好事?原来是万大人上门了。”

    王巧娘一听,给儿子使了个眼色端起碗要走。

    黑豆装没看到:碗里没有肉。

    守着大官,王巧娘不敢放肆,就使劲咳嗽了一声。

    黑豆堵住了耳朵。

    万佛子哈哈大笑:“嫂子客气,你们坐你们坐,无需避嫌,我又不是什么大官。哟,吃的是水蛇呀?小孩你不怕水蛇?这么厉害?”

    黑豆装模作样的挺起胸膛:“豆很厉害。”

    他想了想又把肚子收了回去:“这不是水蛇,是黄鳝。”

    王七麟道:“万大人还没有吃饭吧?我们乡里有家酒楼叫聚香楼,虽然没什么名气,但厨子是十里八乡的好手,一些农家菜做的还不错,我带您去尝尝?”

    万佛子摆手:“我不去,我想吃黄鳝。”

    徐大立马让出位子:“坐坐坐,我这就去拿碗筷。”

    万佛子坐下,黑豆很懂事的跑进屋去抱出来茶壶给他添茶倒水。

    徐大见此很满意的笑,给黑豆一个表扬的小脑崩。

    万佛子看看黑豆肤色又看看徐大肤色,道:“徐大人,令公子可真是乖巧。”

    王巧娘很尴尬,但她没法解释。

    王七麟出面给双方介绍了一下,听说这平平无奇的少年竟然是七品官员,王巧娘惊呆了。

    我竟然跟七品大员坐在一个桌上吃饭?

    有点膨胀了!

    万佛子拿到碗筷后就开动了,吃的香甜无比。

    吃完饭收拾了桌子,他抹了抹嘴巴说道:“好了,王大人听宣!”

    王七麟面朝南跪下。

    万佛子从怀里掏出来一方绢布,打开后说道:“奉青龙王令,嗯,本大人将王七麟的功绩告诉了铜尉赵大人,嗯,经过赵大人许可,现今晋升王七麟为吉祥县大印,恭喜恭喜。”

    王七麟懵了:这是什么公文格式?

    万佛子将任命书递给他,苦恼的挠了挠头:“我不识字,所以我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不过我说到做到,给你请功了,上头赵老大相信我,让你做了大印。”

    他带了一个包袱过来,打开包袱里面是一方紫檀木大印和一套全新官服,紫檀木印正面是一圈松纹围绕‘王七麟’三字,背面则是八个小字:上达天听,下监黄泉。

    谢蛤蟆和徐大纷纷道贺,王巧娘再次惊呆了:弟弟升官了?自家祖坟真冒青烟了?

    万佛子少年心性,他跳到椅子上蹲下说道:“起初我还以为吉祥县的大印小印都有问题,你们都叛逃了鞑子阵营,所以之前遇见了我就辱骂你们,在这里我给你们道歉了。”

    王七麟赶紧说道:“万大人这是什么话?”

    万佛子摆手道:“我爷爷教过我,有错就要认、犯错须道歉,这是理所应当的。然后老王你赶紧去县里上任吧,我给你留下一个任务,侯德才带着阴囹圄不知道跑去哪里了,我没有找到他,你要继续寻找。”

    王七麟抱拳道:“卑职必定全力以赴!”

    万佛子甩甩袖子道:“好了,那我的公差办完了,溜了溜了。”

    他不走正门,又爬墙跑了。

    王巧娘很怀疑,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小七,这位真是七品大老爷?”

    王七麟苦笑道:“是的,不过这位大老爷喜欢游戏风尘。”

    万佛子着实没有官场中人的作风,这让他心里很舒服,如果他的上司还是石周山那种官吏,那才难受呢。

    大印和官服到手,王七麟就得赶紧去上任了。

    百鬼夜行,整个吉祥县这几天下来怕是又积攒了不少案件。

    他们要搬家倒是简单,紫檀棺材板、供桌桌面,这两样东西搬到马车后,剩下的便是衣服被褥等行李。

    王七麟将灵官冲厄符给揭了下来,这时候外面有几个人上门求见,是祝掌柜和乡老们得知他高升,特意上门来祝贺。

    这让王七麟不胜其烦,他不喜欢这种官面交际。

    见此徐大说道:“行了,七爷你把这事交给我,看我的。”

    他挺起胸膛走上前去下压手掌说道:“我替王大人先通报各位,咱祝贺归祝贺,一律不准给红包!王大人不收百姓的钱,一个铜铢都不收,对,就这么清廉,就这么两袖清风!”

    “噢,祝掌柜的要给个纪念品呀?那成,我看你脖子上这块玉佩不错,祝掌柜怎么走了呢?我听说李老爷家有个祖传的小金佛?咦,李老爷您怎么也走啦?”

146.山野小庙(求月票)

    三匹马前后排着跑进山里,山路险峻崎岖,到了这里马就跑不起来了,王七麟只能下马。

    徐大将马放开撒了泡尿,嘴里嘟囔道:“望山跑死马啊,大爷总算明白这话的意思了。”

    山路难行,两边不时有悬崖陡壁出现,他和王七麟牵马走路。

    谢蛤蟆则依然坐在马上,他像是变成了纸人,轻飘飘的不受力,骏马轻轻松松的驮着他,走的逍遥自在。

    此时天色渐晚,余晖撒在深山老林里,光色赤红,如染赤血。

    群鸟归林,有几只老鸦呱呱叫着飞过,给山林增添了几分幽深。

    从庸水县城到一望乡的路太难走,需要大半日路程才行。

    三人在窦家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出发了,本来此时应该早到了一望乡。

    可惜他们不认路,上午走错了方向,等到发现不对后已经晚了,如今调头也没来得及在太阳落山前赶到一望寺。

    徐大看了眼天色,满脸郁闷:“这日头下的太快了,急着回家做什么?它有婆娘在家里等着?”

    谢蛤蟆没好气的说道:“你可闭嘴吧,要不是你瞎逞强去带路,咱能走错?”

    徐大争辩道:“这能怨大爷?大爷是照着地图走的,还不是窦家给的地图不准,错也是地图错了。”

    谢蛤蟆竖起大拇指:“无量天尊,寻常人都爱称呼我们为牛鼻子老道,我看你才是牛鼻,你是真牛鼻。”

    徐大闷哼一声,换了话题:“唉,早知道马走不了山路,大爷就不骑马了,骑个骡子它不得劲吗?”

    “得多大的骡子能驼动你?”谢蛤蟆继续嘲笑他,“我听闻南国有巨兽曰大象,你这样的应该骑大象。”

    夕阳余晖不多了,山里头夜色来的总是格外早一些。

    谢蛤蟆抬头,西天赤红,火烧云像怒放的花朵。

    他说道:“荒山野岭逢夜半,鬼哭人嚎神不见,小心点,怕是要碰上邪事。”

    几乎就在他说完话的时候,前方山林里响起一阵粗犷的歌声:“上马不捉鞭,反折杨柳枝。蹀座吹长笛,愁杀行客儿。腹中愁不乐,愿作郎马鞭。出入擐郎臂,蹀座郎膝边……”

    徐大顿时将狼牙棒摘了下来,道:“我只听说荒山野岭碰见女鬼女妖化作俏娘们来引诱书生去吸阳气,还是第一次知道它们还会化作男人。”

    王七麟说道:“可能它知道咱们仨里有人喜欢男人?我先声明,我不喜欢。”

    谢蛤蟆:“修道之人清心寡欲,我男人女人都不喜欢。”

    徐大无话可说。

    他们快走几步绕过一片山角,然后借着夕阳光看到一个背着包袱、穿着赤色战袍的高壮军户走在路上。

    一路行军一路歌,这是新汉朝精锐军旅的传统。

    军户比王七麟高出半个头,头上发髻凌乱,身上一件圆领袍衫上打着补丁,包袱上也有补丁,脚上靴子则是一灰一黑,真是从头潦倒到脚。

    听到马蹄声他避让到了路边,徐大看着他圆领袍衫上绣的猛虎图问道:“你是北境山林猛军的?”

    新汉朝在东南西北四方边境针对性部署了不同的战斗兵种,北境多山多林,部署的军队擅长山地陆战,这支军队中的王牌便是山林猛军,每个军士的战袍都绣有猛虎,取其‘悍勇如虎’之意。

    浓眉大眼的军户举起手臂道:“卑职马明见过听天监大人,不错,卑职曾在山林猛军当兵。”

    他抬起手臂,王七麟注意到他有一只手臂已经齐腕而断。

    徐大问道:“山林猛军乃是我朝军中精锐,每个军户都是终身为兵,你是回来探亲的吗?”

    马明苦涩一笑,道:“不,卑职年前参战了与罗刹国的七子山关一役,此战我们队里十五个兄弟只存了我一个,还是受了重伤,虎帅可怜我们,便放我退伍还乡。”

    徐大顿时肃然起敬:“七子山关之战我听人讲过,说是战鼓雷鸣、血流成河,其中有先登营战况最是惨烈,他们率先杀入罗刹军中,十不存一。”

    马明默默的点头。

    王七麟问道:“马大哥的家乡可是在一望乡?”

    马明道:“不是,我家乡是漠北当地。”

    王七麟诧异:“那你应该是要去一望乡吧?”

    这条山路只通往一望乡,所以才这么崎岖窄小,因为平时没什么人走,官府便没有费心费力去修路。

    马明说道:“大人明鉴,卑职队里一个兄弟是一望乡人士,我此行是送他骨殖回家。”

    徐大抱拳道:“千里送灵,马大哥是条汉子。”

    马明淡然一笑没有继续这话题,他问道:“三位大人也要去一望乡?那咱们可否同行?卑职在军中时候养过马匹,可以为三位大人牵马,只求三位大人能给个壹饭壹粥,让卑职吃个饱的。”

    徐大很敬重这些为国效忠的汉子,他当即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包递给他:“这里有两只鸡腿,你先吃下垫垫肚子。”

    马明急忙道谢,他用残缺的右臂托住油包左手抽出一根鸡腿,张开嘴狼吞虎咽。

    吃掉鸡肉,他又嘎嘣嘎嘣吃了鸡骨头。

    风卷残云,两个鸡腿什么都没剩下。

    吃掉鸡腿他把油纸塞进怀里,然后伸手去拉马缰绳。

    王七麟笑道:“马大哥不必客气,我们自己牵马就行。”

    马明道:“请大人信我,我肯定不会坏了你们的马。”

    王七麟摇头道:“我们怎么会不信你?只是没有这个必要……”

    马明坚持道:“卑职已经许下承诺,请让卑职来牵马。”

    王七麟只好撒手,马明正好一条手臂一头马,领着两头马走的顺顺当当。

    山路难行,还好月色不错,他们借着月光还能赶一阵路。

    徐大点起火把看地图,指着前面说道:“再走一会能碰到个山民搭建起来的棚屋,咱今晚可以在那里吃饭歇息。”

    谢蛤蟆斜睨他:“靠谱不靠谱?”

    徐大道:“这你得问窦金来,我也不知道这地图靠谱不靠谱。”

    “我说的是你。”

    “那你是舌头闲得难受吗?大爷当然靠谱!”

    这次徐大很靠谱,他们走了没多久果然看到一座小屋。

    屋子不大,但却不是草木建起的棚屋,而是用砖石搭建的小庙,庙上一块匾,上面两个字:孝義。

    徐大皱眉道:“不大对吧?看地图上说这棚屋还得走上一段路呢。”

    王七麟意味深长的笑了:“半夜的深山里,路边莫名其妙出现一座小庙,嗯,今晚不会很太平啊。”

    谢蛤蟆凝神看着庙宇说道:“王大人,我们要进去吗?”

    “进啊。”

    “但我看它有问题。”

    王七麟道:“我当然知道它有问题,没问题咱进去干嘛?”

    谢蛤蟆苦口婆心的劝说道:“大人,行走江湖最忌惹是生非,既然这庙宇有问题,我们应该避过。解决麻烦的最好方式是避开麻烦,咱们何必要去冒险?”

    “而且咱们现在碰到的是个庙,这东西很邪,不管是妖魔幻化而成还是山民祈求精怪所用,敢拥有一座庙的邪物都有大手段、大神通,我们恐怕不是人家对手!”

    他这话说的有道理,王七麟犹豫。

    这时候马明笑了起来,道:“道长说的不错,不过三位大人不必害怕,这庙宇如果跟妖魔鬼怪相关,那必然是来找我的,它们不会伤害到三位大人,三位大人放心的进吧。”

150.诸多消息(1/5求月票)

    一望山中有个一望乡,一望乡里有个一望寺。

    也不知道三者是谁先名为‘一望’,总之现在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很多‘一望’。

    听天监在这里的小印就叫于一望,他是个弥勒般的高大胖汉,头顶铮亮,不生毛发却生有密密麻麻的环状肉纹,圈圈圆圆圈圈,像是顶着一盘蚊香。

    得知他名字后王七麟很纳闷,他问道:“于大人,这一望二字可是有什么讲究?”

    于一望苦笑:“王大人肯定不相信,我爹娘给我起这名字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还有个一望乡和一望寺,而我之所以能来这里就是因为我叫于一望,我家大印得知我名字后觉得是缘分,就把我从济州府调来此地,说我跟这山这乡里是绝配。”

    双方寒暄几句今日主题,用不着王七麟询问,于一望直截了当的问道:“王大人是为了你们县衙的窦大人来的吧?”

    王七麟点头道:“对,请问你见过窦大人吗?”

    于一望摇头道:“王大人失望了,我没有见过他、也不知道他的消息,前些日子开始县城的窦氏商铺便不断派人来寻找他,这让我也很是纳闷。窦家人说他留言来了一望寺,但我知道他绝对没去。”

    “为什么这么肯定?”

    于一望笑了笑道:“有些隐秘请恕卑职不能明说,我只能向大人担保,窦大人肯定没有去一望寺。另外,请大人也不要去一望寺,这是咱听天监的规矩,玉帅亲自订下的规矩。”

    王七麟一怔,这是什么规矩?

    不过既然听天监有这样的规矩,那他就不能再问下去了。

    官场之中,好奇心太强是大忌。

    于一望也适时的转移了话题,他说道:“王大人,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请说。”

    “王大人也看到了,我们这里是穷山僻壤,山大了精怪难免就多一些,所以有没有一个可能,窦大人遭遇了不测?这话我没跟窦氏说过,只能跟你说说。”

    王七麟道:“窦大人身手虽然比不上你我,但也不是等闲之辈,不应该无声无息的折在这里吧?”

    于一望道:“那我再帮您打听一下吧。”

    王七麟这次来县里不光要找窦大春,他还想找伏龙乡游星周仲生。

    虽然他荣升大印,秦晋劫对他来说已经不是生死劫,但他还是想要解决这个劫。

    堂堂听天监让两个鬼压制了十余年,说起来是耻辱!

    可惜他再一次失望,于一望坚定的说道:“一望寺里没有俗家名字叫周仲生的僧人。”

    “这么确定?”

    “对,因为一望寺内全是老僧,至少二十年未有新弟子剃度。”

    王七麟忍不住皱眉。

    这一切说不过去了。

    但于一望没必要在这件事上瞒他,瞒也瞒不住,他只要在乡里打听一下就能知道事实。

    什么有用消息也没有拿到,王七麟难免沮丧,于一望想留他吃午饭,但他哪有心思吃饭?他又不是徐大那饭桶,少年时候给爷爷守夜结果撑得拉肚子,以至于在灵堂拉了裤裆。

    他骑马回到羊肉馆,徐大已经跟一群泼皮勾肩搭背混在一起了,满身大汉。

    一行人全脱掉了上衣,光着膀子守着一锅羊肉在划拳。

    王七麟要了一个饼夹羊肉,这店里用的饼是自己烤的油饼,外酥里软、通体喷香,刚出炉的饼夹上拌好的羊肉片,一口下来满口生香,吃的他眉开眼笑。

    到了饭点,谢蛤蟆迟迟没有回来,徐大打着酒嗝坐过来说道:“老窦来过,不过好像又被吓走了。”

    “吓走了?”

    “嗯,一望乡有个乱葬岗叫‘不回头’,老窦一幅外地人样子,让人给糊弄了,这边有人看他出手豪气,联手做局诈了他一把,还记得他在最后一封信里说要听小曲吗?嘿嘿,他没说的是还要去嫖娘们,就是这个局……”

    徐大细细给他介绍,原来一望乡靠山吃山,每年出产许多草药、皮子之类的山货,吸引了山南海北好些收货人来做生意。

    于是就有人专门设局坑外地人,常见的局叫鬼见愁:

    “他们用漂亮娘们去勾引生意人,你也知道,常年在外做生意的没有一个裤裆干净,看见风骚妩媚的娘们还不赶紧往上贴?到时候这娘们做引子,一行人设局,设鬼局,将人糊弄去不回头。”

    “到时候让娘们假装是女鬼,保证能把生意人吓得屁滚尿流只顾逃命,到时候捡起他们扔下的盘缠就行。”

    “你看,他们不杀人就能越货,厉害吧?他们也没有诈骗,有时候碰到有身份的生意人找衙门来管,衙门也不好管,这些人干的事不算违法,就是带人去不回头玩,客人自己害怕逃跑那能怪谁?”

    王七麟听明白了,道:“老窦可是老江湖了,他能中这个招?”

    徐大道:“反正他就是中招了,他被人骗去了不回头,然后就失踪了。”

    王七麟道:“他会不会真折在不回头了?”

    徐大说道:“没有,设局的泼皮也不敢闹出人命,他们看见老窦活着走出不回头来着。”

    “他们看见窦大人走出了不回头,但谁能保证出来的是窦大人呢?”谢蛤蟆一瘸一拐的走来。

    王七麟给他一碗冰镇酸梅汤,六月天热,谢蛤蟆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抹了抹嘴巴,他问徐大道:“你就打听到这点事?”

    徐大瞪眼:“这点事?吃的灯草灰放的轻巧屁!你换个人去打听,看看能不能打听到这消息!”

    他又说道:“另外我自己观察到一个反常的地方,窦氏在一望乡的生意铺展的挺大啊,我在街上看到的窦氏店铺不下一个巴掌,他们在这么个小地方怎么设下这么多店铺?”

    王七麟漫不经心的看着街上行人,道:“窦氏在一望乡有这么多生意,窦大春还能让人用局给玩了,这说不过去吧?”

    他又问谢蛤蟆:“道长打听到了什么事吗?”

    谢蛤蟆道:“一望寺里一群老和尚,个个都是老狐狸,口风很紧,我什么也没有打听到。”

    徐大顿时笑了:“垃圾!”

    谢蛤蟆道:“我没打听到消息,不代表我没有发现。”

    “你发现了什么?”

    “我发现老和尚们一问三不知。”

    “你逗大爷玩呢?”

    谢蛤蟆道:“开动你机灵的小脑瓜想想,如果没有古怪,老和尚们的嘴巴何必那么紧?”

    “还有就是你打听到的‘不回头’,算你干了件正经事,这个不回头风水很厉害,你们能猜到它在哪里吗?”

    王七麟草草一分析就知道了答案:“在寺内还是寺外?”

    “寺外,但紧贴着一望寺,寺庙在山坡阳面,这不回头就是阴面!”

    徐大顿时面如土色:“完蛋了,咱们是不是晚上又有活了?”

    王七麟点点头,道:“对,晚上咱们得亲自去看看。”

    徐大垂头丧气,他忽然又来了兴致:“对了,我这一喝酒脑子糊涂了。刚才我还打听到一个消息,这消息有点意思。”

    “从窦大春失踪到现在多久了?我记得咱去解决那个夜里叫卖的恶煞的时候,杨大嘴就说他没了消息,对吧?当时窦家就派人开始找他了吧?”

    “窦家一早就知道窦大春来了这一望乡,可是找他的人却没有来!大约是六七天前,才一窝蜂的来了许多窦家人打探窦大春的消息!”

    王七麟说道:“也就是说,本来窦家没有正儿八经寻找窦大春,是六七天前才开始正经找他了?”

    “前面为什么不正经找呢?”徐大嘿嘿笑道。

    王七麟猜到了原因:“窦大春来一望乡怕不是找周仲生的,而是来躲避县衙恶煞风头的,恐怕窦家没跟咱们说实话。”

    徐大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再联系我刚才告诉你那事,是不是真相出来了?”

    “窦大春借着来找周仲生消息这回事躲到了一望乡,家里清楚这点,于是起初虽然对外说他消失在一望乡,可他实际上并没有消失。但是后面发生了鬼见愁的事,窦大春真的失踪了,这时候窦家才开始着急!”

    谢蛤蟆摇头:“这肯定不是真相。”

    “为什么?”徐大不服。

    谢蛤蟆说道:“你这么简单的脑瓜子都能想到窦氏阴谋的真相,窦氏岂不是太白痴了?”

158.夜问老僧(求月票)

    后面还有白骨邪祟往外跑,它们比鬼要精明许多,看到第一个被王七麟拍烂了,剩下的刚出门又掉头窜了回去。

    王七麟一个箭步上去拖住跑在最后的白骨邪祟:“一家人就是要齐齐整整,出来吧老铁!”

    剑印锁住白骨邪祟,碰到哪里哪里焦黑。

    白骨邪祟跟被狗咬住的鸡一样,拼命扑棱。

    很惨。

    又是两簇火焰!

    另一边的牛头人被老僧天团给打的满身伤痕,它眼看情况不妙也跑了回去,破烂庙门嘎吱嘎吱要闭合。

    王七麟想往里冲,白眉老僧一甩袈裟用袖子卷住了他:“那是无间地狱,施主勿入!”

    “但我有兄弟在里面!”王七麟急忙甩掉袖子还要往里杀。

    老僧问道:“施主的兄弟进去已有多久?”

    “你们来的时候进去的。”

    “等在外面,嗡嘛呢呗咪吽!”

    老僧一甩袖子,王七麟全身被一股巨力拉扯,一下子被扔出十多步。

    王七麟骇然。

    高手,这是高手!

    老僧双手合十大踏步走进破庙,破庙之中顿时阴风四起、浓雾遍布。

    只见浓雾之中金色佛字飘飞,几个呼吸的时间,老僧扛着个大汉脚踏莲花出现。

    步步生莲!

    但他的身影在浓雾中闪现,像是在里面绕圈子,并没能顺利走出来。

    见此其他八个老僧口中齐声吟唱:“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僧千二百五十人俱,皆是大阿罗汉……”

    白眉老僧听到诵经声像是找到了路,踩着莲花闻声而出。

    他肩膀上扛着的正是徐大。

    王七麟将徐大卸下来,伸手合十向他行礼:“多谢大师仗义出手。”

    老僧回礼:“嗡嘛呢呗咪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衲理所应当。”

    破庙大门闭合,接着浓雾从四面八方回涌向寺庙,又有砰砰砰的闷响传进王七麟耳中。

    山地震颤,好像是有大脚在跺地。

    等到浓雾变淡,破庙消失的无影无踪。

    王七麟惊呆了。

    今晚,修行的世界向他打开了一扇新的门。

    徐大像是醉酒一样有些迷糊,王七麟晃了晃他的身躯,他迷迷糊糊的应答:“七爷?是七爷?原来是七爷?”

    王七麟沉声问道:“你怎么回事?刚才为什么擅入无望……”

    “嗡嘛呢呗咪吽!”

    九个老僧齐齐唱喏打断他的话,白眉老僧道:“施主莫要口出狂言,不得吐出这小庙本名。”

    王七麟想到姚无病的话,心里一动:“为何?”

    白眉老僧肃然道:“此庙已经化为妖魔,但仍然留恋凡尘往事,它无心智、只有本能,所以一旦听见自己的名字,便会从无间地狱逃脱出来!”

    一个高壮的老僧上前一步喝道:“这妖魔今夜出来,是不是你们唤过它的名字?”

    其他老僧手掐佛珠,目光不善。

    他们看向王七麟的目光,让王七麟想到了过年时候摁在案板上的肥猪。

    于是他立马肃然道:“我乃是听天监新任大印,前来查案,新汉朝国运有九天九地、九阳九阴庇佑,听天监办案,百无禁忌!”

    姚无病说过,一望寺内有妖僧,能监听全乡各地,一旦有人说出‘无望庙’这三个字,他们便会飞天杀人。

    此言非虚,此时看现场氛围,老僧们一言不合就要宰人了。

    所以他放出听天监来压人。

    果然,听到他自报家门,老僧们纷纷低头猛掐佛珠。

    徐大喃喃道:“七爷,我听见老窦的声音了,我看见他了,这货果然不是来找周仲生的,这货就是来嫖姑娘的,他和一个腰细屁股大的骚娘们在一起!”

    王七麟问道:“你确定?”

    徐大逐渐清醒起来,他说道:“确定笃定以及肯定。”

    “那你有没有看见道长?”

    “没有,他好像往山上去了。”

    王七麟还要说话,白眉老僧双手合十说道:“嗡嘛呢呗咪吽,天色已晚,老衲等恭送大人。”

    “不用恭送,这天确实太晚了,我们再回乡里不安全,要不这样,我们今晚去你们寺里借住一夜,行不行?”

    白眉老僧一怔。

    这么不客气吗?咱们有这么熟吗?

    王七麟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已经收拾了家伙什上路了。

    一望寺修筑的颇为巍峨,院墙高有一丈,色泽通红,如涂朱砂。

    一进大门是个青铜大鼎,一支支粗有成人拇指的大立香插入其中,烟雾袅袅。

    主殿是摩尼殿,内供释迦牟尼,平面布局为十字形,面阔七间、近深六间。重檐歇山式的屋顶,上面覆盖有绿色琉璃瓦,上下一体,浑然天成。

    整个大殿采用榫卯结构,没有用到一个钉子。

    白眉老僧给他们介绍,说殿内有127朵斗栱,乃是云州佛门古刹之最。

    王七麟听了介绍抬头仰望,只见彩色斗栱星罗棋布,烛火照耀下褶褶生辉,有如满天繁星。

    屋顶正中还有一座观音像,只见他左足踏莲、右腿踞起,两手抱膝,面目端正霸气、身体面向四方开放,凡有人仰视都能看到他的真身、都能感受到他的无上威严大肃穆。

    王七麟先给佛祖上香,然后双手合十向白眉老僧行礼:“弟子还未问过大师法号。”

    老僧唱喏:“嗡嘛呢呗咪吽,山河旧人、埋名深山,哪有什么法号?”

    王七麟问道:“那我应该怎么称呼大师?”

    老僧微微鞠躬:“叫老衲一声老和尚便好。”

    王七麟道:“弟子不敢,那弟子还是称呼您为上师吧。”

    老僧再度行礼,道:“大人喜欢就好,佛不要众生皈依,佛要众生皆欢喜。”

    其他僧人开始诵经做晚课,白眉老僧看看好奇宝宝一样的王七麟叹了口气,道:“大人要来小寺,一定是有什么疑惑吧?”

    王七麟道:“不错,上师今晚于我们兄弟有救命之恩。本来有些话我不该问,但我作为听天监大印,有庇护一方职责,所以尽管不好意思,但我还得问清楚比较好。”

    “大人请问。”

    “我听人说寺里有人修习一项名唤逖听圆纹的邪术?”

    “嗡嘛呢呗咪吽,大人着相了,你认为的肮脏丑恶,并不是一无是处。”

    “也就是说,上师不否认寺里有人修习了逖听圆纹?”

    “嗡嘛呢呗咪吽!”老僧不做回答,只是掐着佛珠念佛经。

    王七麟顺势追问:“修习这项功法的目的是什么?为了监听世人?听到有人提到那小庙的名字,就去杀了他?”

    老僧面带神秘微笑:“嗡嘛呢呗咪吽!”

    “为什么?上师须知国有国法,既然有法,那执法就得依法,你们这样岂不是滥杀无辜?”

    老僧双手合十诚恳的说道:“何为滥杀无辜?为一己私欲举起屠刀是为滥杀无辜,杀无错之人是为滥杀无辜,老衲等从不曾滥杀无辜,只度化犯三业障之人。”

    “大人或许不明白,说出那妖魔小庙的名字便是三业障。须知世上只要还有人能口吐它名,那它便能重返世间害人,因为它是个龟足邑,能奴役人魔鬼怪来成就大道,一旦让它修得大道,那必然赤地千里,国将不国!”

    “故而,杀一人是为日后救十人,杀十人是为日后救万人,须知菩萨也曾以霹雳手段行慈悲心肠。况且尸弃佛传法偈曰,‘起诸善法本是幻,造诸恶业亦是幻;身如聚沫心如风,幻出无根无实性’。”

    王七麟惊讶道:“龟足邑是什么东西?这么邪性?只要提它名字就会出现、不提它名字就不出现?”

    老僧颔首道:“嗡嘛呢呗咪吽,正是如此。何况,大人庇佑百姓是帝王赋予的职责,老衲等苦守此地以身镇压龟足邑,何尝不是帝王赋予的职责?”

162.埋伏(求月票)

    王七麟抓着窦大春的肩膀提着他往外走,口中在他耳畔快速且轻声的念金刚萨埵降魔咒。

    咒语声调低微,仅仅能传进他耳朵中。

    灰黑雾气往外涌动,起初浓郁,逐渐淡薄。

    走出月亮门,无数蛇虫出现在他们面前。

    本来弯着腰走路的窦大春顿时腿软了,膝盖一曲直接跪在了地上。

    面如土色。

    王七麟使劲捏了他一把,他回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七爷,我怕蛇!从小就怕!”

    见此王七麟自己作势往外走。

    窦大春扑上去抱住他大腿,又有雾气随着他呼吸进入他体内,在重新变得恍惚起来。

    王七麟重新在他耳畔念咒、在他面前结狮子印,窦大春再度清醒过来,他这次一咬牙闭上了眼睛,伸手抓住王七麟腰带,跟着他往外走。

    很快,一股骚臭味出现了……

    踩着蛇虫的感觉着实不佳。

    门口就在不远处。

    活命有望。

    王七麟心里放松下来,他觉得这龟足邑也不过如此,九字真言就是克制它的天敌,一望寺老僧提起它来还那么心惊胆颤,真是活的越老、胆子越小。

    他又想朝廷也不过如此,龟足邑全靠囚禁的生灵来修习,只要找到会九字真言的高手进来将这些人虫鬼魅全给带出去,龟足邑无法修习、实力低微,到时候斩杀它就是。

    他正为自己的机灵点赞呢,身后忽然一阵发冷!

    此前屡次身陷险境,王七麟如今也是老江湖了。

    感觉一不对劲,他立即、马上、瞬间就运行了金刚横练!

    金刚归位!

    一团灰黑雾气追随在窦大春身后,雾气中伸出许多手臂,有枯骨、有铁灰鬼手、有鲜红血手,它们伸出手来便撕扯王七麟。

    这是窦大春体内排出的灰黑雾气,此时他在施展第四字真言,他七窍中已经再没有雾气涌出。

    见此王七麟低声道:“屏住呼吸!”

    窦大春赶忙捂住嘴。

    说话同时他抽出妖刀回身便是雷霆一击!

    刀芒吞吐,杀气凛然!

    可是没用,妖刀穿透雾气劈空了!

    而他一旦不再施展第四字真言,雾气依然会涌入他身躯,那股争夺他身躯控制权的异样感又出现了。

    王七麟大惊,收刀捏内狮子印,口中念金刚萨埵降魔咒,这才固守心神。

    窦大春那边表现更烂,即使屏住呼吸也开始失魂落魄。

    王七麟这才知道龟足邑的可怕,他用胳膊夹住窦大春的胳膊赶紧往外走,低声快速念金刚萨埵降魔咒,双手共同来结印。

    双手结印,内狮子印威力更强。

    窦大春身后一直跟着一团黑雾,里面十几支鬼手拼命的抓挠他,将大威金刚的金身撕扯的闪烁不休。

    迈出每一步都变得艰辛起来,王七麟以无上意志对抗绝境:

    一步,

    两步,

    再一步……

    终于迈过龟足邑大门!

    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从阴间重回阳世,抓着窦大春便纵身跃了出去!

    竭尽全力!

    就在他们脱离龟足邑瞬间,雾气激荡、庙墙剧震,龟足邑本能的开始大发雷霆!

    但它已经无法再对王七麟和窦大春形成威胁了。

    威胁换成了迎面而来三支利箭!

    ‘嗖嗖嗖’!

    破空声尖锐犀利,三支利箭冲窦大春而来。

    谢蛤蟆纵身而起,一个金圈八卦瞬间出现在他们面前,八卦旋转,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门闪烁,金圈八卦无坚不摧,三支利箭撞上去后便爆破炸碎!

    徐大挥臂,山公幽浮凭空而现。

    他将一枚铜铢扔给山公幽浮吼道:“护住七爷!”

    山公幽浮奔马般冲过来一个急刹车。

    王七麟吓得脸都扭曲了:他真怕这玩意儿刹不住车将自己给撞进身后的龟足邑口中。

    还好幽浮没有身躯也没有惯性。

    徐大亲自拎着狼牙棒冲山坡槐树林冲去:“鞑子余孽,吃大爷一棒!”

    树林中人影闪烁,一个黑影踏地而起一脚将他踢飞,落地后双手甩出,几十支燃烧的飞镖冲王七麟方向飞来。

    王七麟伸手撑地跳起,大威金刚依然在,他不防守而是持刀往前快步疾走,迎面冲那黑影便是雷霆一刀斩!

    飞镖在大威金刚身上爆裂,团团火焰围绕金刚法身,不但没有伤害王七麟反而给他增添无穷威势。

    对面的人没料到他如此悍勇,面对兜头一刀他急忙后退,但太阴断魂刀以快著称,他哪里来得及退走?

    刀影化作幻影,王七麟瞬间六刀劈出,夜空中有六道寒光摇曳,恍若汉钟离打开铁扇!

    这人以最快速度抽出两把小拐想架住来袭快刀,旁边也有人持盾牌叫道:“我来助你!”

    快刀一劈而过,王七麟出刀后瞬间松手,在他侧面有人举着盾牌像巨兽般冲撞上来,见此他气沉丹田左手捏内狮子印、心里继续念金刚萨埵降魔咒,右手捏宝山印给砸了上去。

    第四字真言有肆意调动全身力量之能,王七麟汇聚二牛之力于右手,一记宝山印化作泰山压顶!

    ‘轰!’

    一声巨响,举着盾牌撞来的汉子如遭雷击,整个人忽然的浑身哆嗦起来,接着口喷鲜血缓缓跪下。

    硬木包铁皮盾牌,片片碎裂!

    此时妖刀尚未落地。

    王七麟回身接住妖刀,在他面前是两截碎体。

    最后一刀劈出,他就知道了对手下场。

    一个照面两个好手被杀,林子里有人尖叫道:“风紧!扯呼!”

    一个姑娘甩动披风与谢蛤蟆杀在一起,谢蛤蟆轻飘飘的扔出符箓,姑娘双手持刀、披风上也带着刀刃,整个人像豹子般起伏跳跃,浑身刀光闪烁,竟然与谢蛤蟆杀了个不相上下。

    听见同伴的尖叫她收刀后退厉声道:“千秋功业就在我等面前,诸公当死战,为何先言退?”

    王七麟看着披风上闪烁的铁片说道:“兰草小姐,果然是你!”

    他就知道自己一方的行踪被人掌控了,今晚他去救窦大春,窦兰草等人必然要出手。

    本来他以为这些人会趁着自己不在先围攻谢蛤蟆和徐大,为此他们白天还制定了应对策略,没想到对方很有耐心,或者说他们目标就是自己和窦大春,直到两人露面才出手。

    窦大春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茫然又诧异的看着窦兰草,试探的问道:“小草?你在这里做什么?”

    很快他又反应过来,道:“是你告诉我这妖庙古怪的,对,你让我来的!”

    徐大冷笑道:“蠢材,你说她在这里干什么?当然是来杀你了,杀了你窦氏才能归于你二叔掌控,到时候人家才能带着你们窦氏的财富去投靠鞑子,兰草小姐,我说的对不对?”

    窦大春呆若木鸡:“投、投靠鞑子?这是乱说什么!”

    窦兰草面色坚毅,她挥手厉声道:“众位兄弟,出击!死战!”

    槐树林里声音嘈杂,不过逐渐远去。

    王七麟先前展示出来的凶悍吓破了他们的胆子……

    何况还有个高深莫测的谢蛤蟆和一个看起来就让人无法夹住肠头忍住屎意的高大怪物,他们不跑能怎么办?

    见此,窦兰草傻眼了。

164.从长计议(5/5)

    “你说来到一望乡的不是周仲生?是小印曾怀恩?”

    听到这话,王七麟吃惊了。

    喝醉酒抠嗓子,窦大春酣畅淋漓的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全给吐了出来。

    王七麟等人猜对了,他来一望乡可以说是窦家的安排,恶煞一事中窦家也出事了。

    窦大春自然将阴差托王七麟叮嘱自己的话说了出来,他不愿意抛弃衙门的兄弟,可窦氏愿意,特别是窦氏大家长窦玉来当时就出了一身冷汗:幸亏儿子最疼的不是他,没给他买东西,否则死的就是他了!

    于是他立马要求窦大春离开吉祥县去避避风头,恰好窦大春也查到了关于周仲生的重要消息,想要到一望乡来查清真相然后给王七麟做人情,让他来解决衙门的案子。

    双方一拍即合,窦大春离开吉祥县直奔一望乡,就像窦金来说的那样,他去的很急,都没有到县里去拜会他这个二叔。

    说到这里,窦大春继续说道:“我知道家里的意思,所以来了一望乡后时常给家里回信,并假装我在一望乡的日子逍遥自在,实际上我一直在紧锣密鼓的查案,并且查到了真相!”

    “真相就是曾怀恩使了个金蝉脱壳的法子,让周仲生做了自己的替死鬼,他假装成了周仲生逃避了第一次的秦晋劫。你或许不知道,第一次秦晋劫中死的可不光是你们听天监的人,还有周仲生的家人……”

    “这点我知道。”王七麟打断他的话,“其实害死周仲生家人的不是秦晋劫,是曾怀恩!”

    他气的浑身发抖。

    失误了!

    前些日子他们去周仲生家老宅搜查的时候,谢蛤蟆曾经说过周家人死的蹊跷,并不是秦晋劫害死的。

    但他当时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否则他当时就应该怀疑周仲生有问题。

    窦大春说道:“没错,正是曾怀恩,他的金蝉脱壳之术能瞒得过外人,却瞒不过周仲生的家眷,于是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抢先下手害死了周家家眷,并把屎盆子顺势扣在了当夜闹得很凶的秦晋劫头上。”

    徐大愤怒的说道:“说他禽兽不如,是侮辱了禽兽,说他不是东西,是侮辱了东西!”

    一条线串联起来:

    曾怀德当日来到吉祥县便被抓了起来,罗飘飘的冤魂复仇,将他错误的害死。

    不知道什么原因,两大冤魂变为秦晋劫。

    曾怀恩是小印,身怀秘术,他应该从中发现了不对劲,于是立即与手下游星周仲生换了身份,并逃跑进将军府的无极浮屠中躲避秦晋之劫。

    避过劫难后他又立马出发去杀害了周仲生的家人,第二日秦晋劫曝光,他以恐惧为理由顺理成章的离开驿所回到家里,又以家里人被害为理由顺理成章的离开吉祥县来到庸水县……

    想明白后他把推断说了出来,徐大听后一拍手:“七爷的脑瓜子就是厉害,绝对的,就是这么回事。”

    窦大春也点头:“根据我查到的资料,确实是这么回事。”

    谢蛤蟆道:“无量天尊,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曾怀恩算计一场,却不料竹篮打水一场空,最终还是落入了龟足邑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徐大道:“这也算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窦大春苦笑一声:“二位大人说的不对,曾怀恩没有遭到报应,他是故意进入这座妖庙的!哦,就是你们说的劳什子龟足邑。”

    “什么?”三个人都惊呆了。

    “曾怀恩故意躲进了龟足邑,”窦大春说道:“他躲在里面逃避秦晋劫的报复。”

    徐大傻傻的说道:“可是进入龟足邑后就会失去意识,变得如同行尸走肉啊,这比死还要难受吧?”

    窦大春摇头道:“谁说的?人进去确实会失去意识,但以后会苏醒,醒来后就成了这个龟足邑的奴仆,无法摆脱他的控制,却可以保留意识,它会让你去给它带进来活物,特别是有灵智的活物最好。”

    “只要你能给它带进来活物,它就不会吸食掉你的血肉精气,让你一直活着。如果有一天你没办法再带进来活物,让它感觉你失去用途,才会吞食掉你。”

    说到这里他尴尬的看向徐大,道:“徐爷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进去的吗?你就是被我给害的啊!可我不是有意的,人在妖庙里控制不住自己身体,我被它给控制了!”

    “而我是怎么进去的?兰草不知道从哪里知道龟足邑的真相,她将这点告知于我,我在这里等到了曾怀恩,然后为了得到真相被他给骗了进去。不过当时兰草没有告诉我这个妖庙的厉害,所以我贸然进入其中。”

    “曾怀恩以为吃定了我,加上他已经很久没有骗到人进入妖庙,为了能把我骗进去,就将真相告诉了我。”

    王七麟逐渐的想到了一些调查到的细节:“周家曾经多次派人到一望乡寻找周仲生的消息,结果人全失踪了,就是被他骗进龟足邑,给龟足邑做了养料,对吗?”

    窦大春点头道:“一点没错,七爷这些也查到了?厉害!”

    徐大怒道:“这曾怀恩前后害死多少人?真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七爷,你明天可一定要把他弄出来,老子必须得整死他才能出气!”

    王七麟颓然摇头:“把老窦弄出来已经是我的极限,曾怀恩进入龟足邑已经有十年,我怕是无能为力。”

    “除非有人能助我一臂之力。”他看向谢蛤蟆。

    谢蛤蟆缩着肛往后退:“无量天尊,我不行我真不行,七爷,龟足邑极为邪异,只有佛家大神通才能对付,我修的是道家神通,进去就是给它送菜!”

    徐大挺起胸膛道:“孬种!大爷我不怕它,七爷,明天咱俩一起去会会它。”

    这下子轮到王七麟往后退了:“你进去能干屁啊?你这样的一进去肯定就会被龟足邑给束缚住,到时候我还得去救你,这样咱进进出出是为了干啥?”

    他一个人进入龟足邑能如履平地,加一个徐大就得如履薄冰了。

    徐大不乐意:“瞧不起人了不是?”

    谢蛤蟆道:“这事咱得从长计议,秦晋劫又不是咱自己的事,是整个听天监的事,所以咱何必非得往自己头上揽呢?咱这次是来找窦大人的,人找到了,那咱回去就好了。”

    “至于这曾怀恩?嘿嘿,反正他跑不了,咱回去上报万佛子铁尉,铁尉大人可是佛家高足,他一定身怀佛家大神通,你到时候让他来解决曾怀恩不就行了?”

    窦大春击掌赞叹:“道长果然老江湖,心眼真多,啊不对,经验真多。”

    王七麟有些遗憾。

    他想自己解决秦晋劫,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要是能解决困扰听天监十年的秦晋劫,那这第一把火算是烧的轰轰烈烈了。

    不过这事确实得从长计议,谢蛤蟆说得对,他们此行的战略已经达成了,找到了窦大春,然后该撤了。

167.聪明的小孩(求月票)

    王七麟进入驿所,看到黑豆正在翻跟头。

    两人对视一眼,黑豆下意识要跑,然后才反应过来欢呼道:“舅舅!舅舅活着回来了!我要去告诉娘,舅舅又活着回来了!”

    王七麟一脸黑:“什么乱七八糟的?”

    黑豆解释道:“娘每天晚上都要对菩萨念经,说保佑舅舅活着回来。”

    其实这挺心酸的。

    但在听天监当差没办法,当兵的是把脑袋挂在腰带上,听天监是把脑袋踩在脚底下。

    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入土了。

    王七麟从怀里掏出一包炒栗子递给黑豆,问道:“猪谷里豆,如果舅舅有一天没了,你会不会难过?”

    黑豆抱着栗子甜甜的笑道:“不会呀。”

    王七麟将栗子拿了回去:“不给你了。”

    黑豆懵了,手足失措并绞尽脑汁的想:难道我又犯错了?不可能啊,我这么聪明!

    “你为什么不难过?”徐大问道。

    黑豆委屈的说道:“舅舅没了,豆就去把他找回来呀,为什么要难过?”

    王七麟明白自己误会了他意思,又把栗子递给他:“那如果你找不回来呢?”

    黑豆抱紧栗子说:“我仔细找,肯定能找回来呀。”

    “你舅舅死了,那你仔细找也找不回来啊。”

    黑豆生气的瞪大眼睛说:“舅舅不会死!舅舅寿与天齐!”

    王七麟满足的又掏出一包栗子递给他。

    黑豆眉开眼笑:聪明小孩有奖励,我得到了奖励,我果然很聪明。

    王七麟放下行李安顿马明,马明暂时无法履职,他得先去高园县杜家刺上镂神图,然后回去找墓中老鬼完成承诺,再回来后才能去小水乡。

    知道安排后谢蛤蟆笑了:“不能让他去杜家,而是邀请杜家家主来咱们驿所,你这张镂神图对于镂神世家来说可是大宝贝,别看杜猛一身的雕龙画虎,实际上他身上那些东西对这马头明王来说不值一提!”

    “这么夸张?”

    谢蛤蟆收起马头明王的镂神图道:“不算夸张,说他们杜家的家神图不配给这张神图提鞋才算夸张,但杜家家神图也只配给马头明王的神图提鞋而已。”

    王七麟明白了他的意思。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果马明带着这样一张宝图上门,估计能保住命就算好的了。

    马头明王的镂神图对镂神世家来说可是传家宝的存在!

    谢蛤蟆好奇的将画卷转了转,问道:“王大人,你从哪里得到这样一张神图?老道士行走江湖也有些年头了,这种正神图见得还真是不多。”

    马明问道:“谢道长,这图很宝贵吗?”

    谢蛤蟆笑了起来:“听天监有人靠一张镂神图做到了金校,他背的是一位坐鹿罗汉。马大人须知,坐鹿罗汉是十八罗汉之一,马头明王又叫马头大士,乃是六位观音大士之一的狮子无畏观音,孰高孰低,不需我多说吧?”

    马明吃惊:“这么珍贵?那王大人我不能……”

    “废话就不用说了,马头明王的确厉害,但不代表这张镂神图很珍贵,实际上对我来说它毫无用处。我拥有这张图已经多年,多年来见的人多了,却无一人能用上它。”

    说到这里王七麟顿了顿,学着上位者用欣赏的眼光看马明:“直到遇上你,你恰好又叫马明,我想这必然是天赐的佛缘,你们两个是天作之合!”

    徐大配合的说道:“一点没错,马爷,你勿要妄自菲薄、自惭形秽、自轻自贱。你须知道,这张图有多珍贵你就有多珍贵,这图是小宝贝儿,你也是个小宝贝儿,你注意七爷看你的眼神,他那就是看小宝贝儿的眼神。”

    马明缩了缩肛。

    王七麟的眼神让他恐惧,徐大的话让他更恐惧。

    他们安排人去请杜猛来驿所,然后准备去对门饭馆吃饭。

    出门的时候王七麟看见黑豆又在练习翻跟头,就问道:“猪谷里豆你在干嘛?练功?练杂耍?准备以后流落街头靠卖艺为生?”

    黑豆摇头:“不,我早想好了,以后我靠卖身为生。”

    徐大咋舌:“你怎么这么想?”

    黑豆得意洋洋的说道:“因为我是个有志气的小孩。”

    “这跟志气有什么关系?”

    黑豆说道:“大爷真笨,这都不知道?我听人讲,有人进城后爹爹死了或者丈夫死了,就会卖身葬父、卖身葬夫,然后大家都会夸奖她们。”

    说到这里他骄傲的挺起胸膛:“这样的话我也卖身,卖身可以赚钱还可以被人夸奖,多好呀。”

    他高高的昂起头,得意洋洋的等待着夸奖。

    一时没人说话。

    这真是王七麟听了会沉默,徐大听了会流泪。

    没人说话,黑豆无聊,又开始翻跟头,不过他人太小手臂没力气,翻跟头就跟在地上滚一样。

    滚了两下他又爬起来挠了挠头:“对了,舅舅你问我为什么练翻跟头来着对不对?啊,我翻跟头是为了以后不再被娘打。”

    “这又是什么逻辑?”王七麟纳了闷,“你准备以后等你娘打你的时候,你翻跟头来取悦她?”

    黑豆摇头:“不是,舅舅你真笨!以前我不懂事,如果我要什么我娘不给我,我就会在地上打滚,然后因为衣服脏了被我娘打。现在我懂事了,以后我要东西我娘再不给我,我就翻跟头,这样衣服不会脏,娘也就不打我了。”

    徐大沉思,然后说道:“黑豆,如果你娘是因为你衣服脏了打你的,那你又要挨打了,你看看你衣服脏成什么样了?”

    黑豆急忙脱掉外套,然后小黑脸就扭曲了。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将外套反穿在身上:“这下子不脏了,娘就不打我了。”

    徐大震惊:“七爷,你们王家祖上是做什么的?”

    “祖上数八代都是农民,怎么了?”

    徐大更震惊了:“七爷你神机妙算、有勇有谋,堪比卧龙。而黑豆机灵如斯、恐怖如斯,简直是凤雏再生……”

    剩下的话不用说了。

    普普通通一户农家,竟然培养出了卧龙凤雏两位人才!

    王七麟摸摸他的翘天辫说道:“行了,大外甥,你继续练吧,我们不打扰你了。”

    黑豆摇头:“我不练了,舅舅,你当我傻吗?我再练会把衣服弄脏,娘会揍我的。”

    “你以为这样子你娘就不揍你了?”王七麟纳闷。

    黑豆想了想说道:“我弄脏一面被揍得轻,要是再弄脏这一面,会揍的更疼!”

    王七麟默默的拉开他衣服让他看里面的小衫:“小傻批,你已经弄脏两件了。”

    外套反穿的结果就是,上面的泥土全粘到了小衫上。

    黑豆低头看了看,这次轮到他沉默了……

    “我是个聪明的小孩。”他默默的想,“一定有办法避免挨打。”

    然后,他把小衫也反穿起来。

    “怎么样,舅舅?”他抬起头等待夸奖。

    王七麟无奈了:“你搁这儿跟我套娃呢?这样你的身上也脏了啊,你能把皮肤也反穿吗?”

    黑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男人的崩溃,往往都是一瞬间的事!

    王七麟说道:“你先别哭了,豆宝,先听舅舅把话说完。你现在不光是身上脏了,你看你把小衫反穿,原本干净的小衫里子也脏了,也就是说,本来你只是外衣外面脏了,现在外衣外面脏了、小衫里外都脏了,身上也脏了……”

    他不忍心再说下去了。

    请放过未成年孩子。

171.轻松小意思(求月票)

    红霞遍洒吉祥县,夜幕降临。

    徐大提着一只烧鸡、一盆炖兔、一包烧猪头肉回来了,马明上前接应,羞赧道:“今日要蹭徐爷的酒菜了,改日等我发了月俸,一定请你饱食一顿。”

    “你发了月俸请我去倚翠楼听个曲就行。”徐大嘿嘿笑。

    马明也笑:“这钱省下了,徐爷想听什么曲你说,我可以唱给你听。”

    听了这话,徐大笑不出来了。

    都是大老爷们,吃饭不用太多讲究,王七麟展开包裹着烧鸡的油纸将鸡撕开,发现里面有一只鸽子,再把鸽子打开,里面是一些卤鹌鹑蛋。

    见此他忍不住赞叹一声:“哪里买的菜,挺讲究呀。”

    这鸡不光卖相讲究,味道也讲究,它应该是先炖后烤的,香味已经浸入骨头中,正儿八经骨里香。

    徐大道:“第五味,这是绥绥娘子最拿手的菜肴之一,大郎极力推荐让咱尝尝。”

    王七麟撕扯下一块鸡皮进嘴里,烤过后的鸡皮没了鸡脂只有油汁,所以不显肥腻但却喷香,而且炙烤的缘故它很有嚼头,且越嚼越香。

    八喵嗅到香味钻了出来,冲他喵喵叫:给我也整一个。

    徐大将鸡屁屁扯下来递给它:“来,八喵,今天咱吃个美的。”

    八喵一甩尾巴将鸡屁屁给抽飞了。

    三人邀请杨部一起来参与饕餮盛宴,杨部不好意思的说道:“大人们来为我家解决诡事,草民不但不能请大人们吃饭,反而要吃大人们的饭,着实说不过去。”

    入夜后他身子更虚,说了这么几句话竟然也喘了起来。

    王七麟笑道:“杨家郎君不要客气,给你家解决诡事是本官职责,来来来,吃一块猪耳朵,这猪头肉卤的很有滋味。”

    杨部胃口不佳,吃了几块肉后似乎有些消化不了,他捂着肚子说难受,就站起来去院子里转了几圈。

    正在拨弄鸡屁屁玩耍的八喵忽然抬起头看向门外。

    心有灵犀,王七麟跟着看过去,杨部伛偻身子在院子里转悠起来。

    明明一个青年壮汉,可走路姿势却恍若老汉……

    王七麟再定睛看去,当杨部从院墙阴影中走到月光下后,他的背上出现了一个鬼影。

    这鬼双手搂着他脖子双腿盘着他的腰,脑袋贴在他后脑勺上转来转去,脸色是诡异的惨白。

    杨部却没有察觉到异常,他弯着腰慢慢悠悠的走动着,似乎还感觉一切如常。

    王七麟轻轻拍了拍桌子往外示意,徐大扭头看去,顿时赞叹:“嚯,老树盘根!”

    马明跟着往外看,然后纳闷:“咦,杨家郎君怎么弯着腰走路呢?”

    他没有阴阳眼看不到这鬼,不过脑子转的很快,立马反应过来:“七爷、徐爷,他是不是背上趴着个什么东西?”

    王七麟道:“对,一个小鬼。”

    “果然是天黑鬼乱窜,七爷你等着,大爷我去解决他,咱今晚不用熬夜了。”他伸手在八喵毛上擦了擦,拎起狼牙棒大咧咧的杀了出去。

    徐大阳气极旺,本身八字过硬,这鬼只是孤魂野鬼,看到他走向自己便想逃窜。

    但它又舍不得这具身躯,杨部现在身子骨很虚、严重缺乏阳气,简直是给鬼替命的最好工具,要是这鬼的修为高深一些,甚至可以上他的身取而代之。

    于是它想赌一把,它赌徐大不是冲自己来的。

    很可惜,它赌输了。

    徐大目不斜视向门口走去,这鬼便歪头阴翳的看着他。

    然后,徐大也歪头。

    一人一鬼对视了。

    犹豫就会败北。

    这鬼此时意识到不妙想逃跑,可是晚了。

    徐大猛的一个箭步窜上去抓住了它肩膀,连拉带拽将它拖下来骑了上去,就跟强抢民女似的,王七麟看得都有些不忍。

    摁住野鬼,他手中狼牙棒像妇女洗衣服所用的捣衣杵一样挥舞起来:“妖魔吃大爷一棒!再来一棒!吃了这棒还有三棒!”

    院墙挡住了夜风,原本平静的院子平地起阴风。

    风声呼啸,孤魂野鬼不抗捶,被狼牙棒硬生生给捶的烟消云散。

    杨部吓了一跳,他直起腰就往屋子里跑,边跑边叫:“救命,大人救命!”

    他没了阳气遍身阴气,能看到野鬼。

    王七麟倒了一杯酒递给他,道:“灌下去!”

    酒是粮**,五谷酿造,有辟邪补阳气之功效。

    不过不能喝多,正所谓天有三宝日月星、人有三宝精气神,这精气神反应出来就是两肩和头上总共三把火,一旦喝多了酒人的精气神就会差,这时候容易被邪秽侵扰。

    杨部一杯酒下肚,苍白的脸上总算带上了一点红晕。

    王七麟问道:“感觉怎么样了?”

    他急忙点头:“多多多谢大人救命之恩,好、好多了,现现在好多了。”

    惊恐之下,险些结巴。

    王七麟三人又等了一阵,发现屋子里没了异常后准备收拾东西离开。

    杨部赶紧将他们吃剩下的菜肴全给包了起来,然后点头哈腰的送三人出门:“三位大人请慢走,待草民身体恢复一定要宴请大人们,到时候还望大人们能赏光前来吃宴。”

    徐大愉快道:“一定赏光,你备好酒就行了。”

    看着三人身影消失在巷子里,看着巷子里漆黑的阴影,杨部忽然又恐惧起来。

    他回过身看向家里,只有客厅中有一盏小小火苗在摇曳,二楼漆黑,院子漆黑……

    “没事,鬼已经被大人给捶死了,不用怕。”他暗暗安慰自己。

    他关上大门拖拉着鞋子进屋。

    ‘嘎吱’。

    一声门板开合的响动传进他耳朵中。

    顿时,杨部浑身哆嗦了一下。

    今夜无风,门怎么会发出声音?而且声音是从二楼传下来的,他记得二楼的门都关好的。

    他艰难的吞了口唾沫,扶着桌子缓缓坐下。

    “别多想,没事的,刚才估计是听错了,没有开门关门的声音。嗯,家里的鬼已经让听天监的大人给打死了,疑心生暗鬼,嗯,不能瞎寻思了。”

    他自言自语的安慰起自己。

    ‘啪嗤!’

    油灯灯芯爆了一下。

    火光一阵摇曳,他的身影在地上也摇曳了两下。

    他壮胆仔细倾听,好一会,屋子里没有声音。

    这样杨部便笑了起来:“嗨,就是自己瞎想。真是年纪越大胆子越小,以前走夜路都不怕,现在夜里在自己家怎么反而害怕了?睡觉睡觉,不乱想了。”

    说着,他举起油灯踏上楼梯。

    灯火轻轻跳动,将他影子照在墙壁上。

    他一步步走上楼梯,伛偻的影子也逐渐往上升高。

    二楼面积小、房间少,一共三个房间都做了卧房,最大的是他们小夫妻的主卧,他熟练的走过去,接着就猛的站定了。

    主卧的门半开着。

    杨部的头皮一下子炸了!

    好像数九寒天有人冲他兜头盖脸撒了些冰碴子。

    他记得自己关上门的!

    猛吞了两口唾沫,他举着油灯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门口。

    松木门板在他眼中变得有些阴沉。

    他咬牙推开门。

    一阵风突兀的从他身后刮过,烛火猛烈的颤动,他的心跟着猛烈的颤动!

    还好他反应快伸手护住了火苗,油灯总算没有熄灭。

    可是!

    屋子外都没有什么风?屋子里怎么会突然有风?

    这一瞬间杨部站直了身体,他惊恐的往四周张望,四周却一切如常。

    火光像洪水般灌入卧房,卧房里面也一切如常。

    “吓自己、自己吓自己,都是自己吓自己。”他喃喃着关上门,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上去。

    进了熟悉的被窝,他心里总算安定踏实一些。

    但油灯不能放在床上,于是他随手放在了床头妻子的梳妆台上。

    屋子里闷热、他心头燥热,连爬楼加惊吓弄出一身虚汗,便推开窗子想透透气。

    窗户一开,一阵夜风吹进来。

    他心里叫糟:灯火怕是要被吹灭了,自己没带火折子,这下子可夭寿了!

    灯火随着夜风而摇晃,但是没有灭。

    他松了口气回头看,看到一只手帮他遮住了火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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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魔哪里走介绍:
人道式微,诡道猖獗。百鬼夜行,苍生太苦。我王七麟愿以一柄斩鬼刀,于妖魔环伺之中为我人族杀出一条阳关大道!妖魔哪里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妖魔哪里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妖魔哪里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