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3.伴君如伴虎(求推荐票喵喵喵)
他正在失神,有清脆好听的声音响起:“陛下到。”
公公立马跪下:“奴才叩见陛下。”
王七麟和徐大也得行礼,这让他感到很蛋疼。
他想自己以后离开长安城后尽量不要再回来了,见到皇帝就要下跪,这它娘时间长了容易得关节炎。
退朝后时间不长,太狩皇帝换了一件衣服,龙袍换成了一件带祥云的淡黄长衫,绣着五爪金龙。
人靠衣裳马靠鞍,王七麟感觉他换上这衣裳后气质变了,俊逸、洒脱。
人行之中,长衫摇曳,五爪金龙仿佛在祥云之中翻滚。
太狩皇帝走到他们跟前招了招手,说道:“都起来吧,这里没有外人,万公公是跟随朕多年的老人,王大人和徐大人是朕亲手拔擢的俊杰,你们私下里在朕面前不必多礼,更不要三跪九拜。”
徐大顿时感激涕零:“圣上真是个大好人。”
万公公以冷厉的眼神看他,太狩皇帝大笑着挡住了他的目光。
他在湖边站下,一艘画舫行驶过来,太狩皇帝招呼道:“诸位爱卿随朕上船,咱们一边游湖一边聊几句。”
王七麟奇怪,这湖泊风景瑰丽、珍禽繁多不假,可是规模并不大,毕竟这是皇宫里头的一座湖泊。
相对于他见过的一些大河大湖,皇宫就不算大,这样里头的湖泊又能有多大?
所以这样的湖有什么好游荡的?
不过这是圣旨,他心里可以抗拒但身体必须顺从,船一靠岸他便准备上船。
有人比他更快。
徐大嗖一下子窜了上去,上船之后很热情的对太狩皇帝招手:“来来来,圣上拉住我,我拉你上去。”
万公公的身影一闪出现在他身边,阴恻恻的说道:“徐大人,什么我、你的,您最好注意一下称谓,圣上面前哪有人敢自称‘我’?普天之下又有几人敢称呼陛下为‘你’?”
徐大瞠目结舌,恰到好处的露出惶恐与茫然之色。
太狩皇帝见此笑道:“万公公莫要吓唬徐大人,徐大人这是赤子之心,他的心直口快甚合朕意。”
徐大讪笑,像是知道自己说了蠢话,尴尬的收起手、缩着脖子退了回去。
太狩皇帝冲他招招手:“来,徐大人,拉朕一把呀。”
王七麟在后头看的叹服,他决定尊徐大为影帝。
太狩皇帝上船,他最后跳上船,小船摇摇晃晃驶入湖中。
然后他面前景色变了。
大风猎猎,清澈的波浪呼啸席卷,王七麟震惊的往四周看去,浩瀚无边的大水面出现在他面前。
穷极目力,望不到边!
水浪浩浩荡荡,卷起的浪花拍在小船上,先前在湖边还摇晃不停的小船这一刻却稳如老狗。
水汽弥漫,略带腥气。
王七麟没有见过海洋,他感觉这就是海洋。
水下有礁石,远处有碣石,白浪拍打在山崖上翻卷回来,如同撒下大片雪花。
涛声轰鸣,海上犹有绿草。
冬天刚刚过去,春天还没有完全到来,可是海上水草却绿意盎然。
远处山崖上隐隐有树木伸展,王七麟不知道那是什么树,反正看那庞大的规模就知道是一棵神树。
徐大喃喃道:“吾草,我这是做梦吗?”
太狩皇帝背手站在船头笑道:“不,这不是做梦,这是东海之水。”
徐大震惊的看向他问道:“圣上,咱们已经到东海啦?”
太狩皇帝说道:“弱水一瓢而已,东海浩瀚广袤,挂上云帆便是千里之外,这小小水泽岂能与东海相提?”
王七麟陷入了震惊之中,他抬头看着悠悠白云,低头看向碧蓝海水——
然后他放出了大蟒神。
大蟒神能看透世间虚幻。
但他看到的依然是一片海洋。
这是真的,不是假的。
海风吹动太狩皇帝的长袍猎猎甩动,万公公拿出一件大氅体贴的准备给他披上。
徐大已经脱下自己袍子给太狩皇帝披上了。
万公公眼角跳的很厉害。
太狩皇帝并没有拒绝,他拉了拉衣服披在身上笑吟吟的问徐大:“你不冷吗?”
徐大一拉衣裳露出花岗岩一样的胸肌和好像被老鸨夜尿灌溉过的野草一般的茂盛胸毛,一脸骄傲:“圣上有所不知,我从小除了读书就喜欢举石锁,所以这身子骨结实的很!”
太狩皇帝感兴趣的摸了一把,拍拍他的手臂欣慰的笑了:“很结实的胸膛,是一条好汉子!”
徐大暗搓搓的发力,胸肌抖动的很浮夸。
太狩皇帝赞叹道:“朝廷需要的便是徐大人这样的猛汉,若是朕有十万你这般的好汉子,何愁西域群狼环伺、塞外猛虎垂涎、中原逆贼嚣张?”
徐大意气风发的笑道:“圣上无需烦扰,不管西域塞外还是中原——等等,圣上,中原逆贼嚣张?中原不是海清河晏?怎么会有逆贼?”
太狩皇帝淡淡的笑道:“是呀,现今世道海清河晏,百姓安居乐业,怎么会有逆贼呢?”
“可是偏偏就有。”
王七麟竖起耳朵,知道话题就此切入正题。
他不得不暗地里给徐大点上个双响赞,这货捧哏的本领迎风见长。
太狩皇帝倒是没有与他们耍什么手段,很直白的问王七麟:“王大人,俞大荣的案子是你侦破的,你说他是被谁杀害的?”
王七麟更直白,道:“祯王。”
太狩皇帝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愣是没话说了,呆住了。
万公公立马向前一步喝道:“大胆!”
徐大说道:“为啥大胆?我家大人说的是实话,这事就是祯王干的,他在蜀郡逆施倒行,逼的俞大荣来向圣上告御状,结果这事不知道被谁走漏了风声,祯王竟然在长安城把他给害死了!”
太狩皇帝接话说道:“倒也未必走漏风声,俞大荣在蜀郡便多与祯王不睦,此次俞大荣进京,他怎么能不防备着点呢?”
“祯王是朕的三哥,他自小便谨慎,防患于未然就是他的座右铭。俞大荣,正是他的患呀。”
徐大冲动的说道:“圣上,我徐大是读过圣贤书的人,古之圣贤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至圣先师又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还曰,其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
“正所谓古之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更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俞大荣是圣上的王臣,祯王虽然是圣上胞兄,却也是圣上王臣。”
“自古以来,圣贤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没有说,臣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祯王诛杀俞大荣这朝廷命官,他这是目无王法,铸下大错!”
王七麟听的昏头昏脑,他没听懂至圣先师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因为里面不少话都是他第一次听说,于是只能配合的点头:“就是、就是。”
万公公心烦意乱,他是读过书的人,他觉得徐大咧开这张破嘴在瞎鸡儿说,他说的话压根没有缜密逻辑。
可偏偏皇帝吃这一套,挑起的眼角中所蕴含的笑意便说明了这点。
他的这一抹笑意让万公公很不爽,于是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吾草汝娘之。
骂完了他更不爽了:自己有心无能!
太狩皇帝紧了紧身上的袍子走向船头,顺手从万公公手里接过大氅递给徐大:“海风大,披上衣裳,小心受冻。”
徐大接过大氅再次浮夸的摇起乳浪:“圣上放心,我身子骨一等一的强!”
太狩皇帝笑了笑不再说话,站在船头享受风吹。
小船从悬崖下经过,几朵洁白的小花从树上落下,如同雪落。
太狩皇帝接住小花嗅了嗅,说道:“王大人,你知道朕为何要恢复你听天监观风卫之位吗?”
王七麟谨慎的说道:“回禀圣上,微臣不敢枉测圣意!”
徐大张张嘴,欲言又止。
太狩皇帝冲他点点头道:“徐大人有何高见?”
徐大冲动的说道:“祯王在天子脚下培养心腹暗杀朝廷命官,他这是当天高皇帝远,自己在蜀郡能当土皇帝!”
“按照俞大人的贴身状纸所记述,他在蜀郡罪刑颇多,可是蜀郡的监察刺史却毫无动静,这说明他已经当了叛徒,他被策反了!”
汉武帝时,中原便被分为十三个监察区,每个区设置一名刺史巡行监察,代表中央监督地方,权力很大,属于常设巡查机构。
这种巡查制度为历代沿用借鉴,如魏晋、隋唐时期有监察御史,宋朝有监司,元朝有按察使、廉访使,及至本朝,太祖皇帝重启刺史之位,但行监察之权,就叫做监察刺史。
徐大说道:“所以圣上希望观风卫能行使好太祖皇帝的初衷,去把祯王的事调查个清清楚楚。”
万公公忍无可忍,冷飕飕的说道:“徐大人,你好聪明的脑袋瓜子。”
徐大客气的说道:“彼此彼此,其实我也不是很聪明,当初就没有考上进士。”
万公公沉默了。
太狩皇帝看向王七麟叹息道:“王大人,你空有一副好皮囊呀。”
王七麟苦笑道:“微臣惭愧。”
太狩皇帝对万公公说道:“徐大人乃是朝廷人才,当为铜尉。”
万公公恭谨行礼:“老奴接旨。”
徐大瞠目结舌,然后吱吱呜呜的说道:“圣上恩典,可是这不好吧?我是铜尉?可我家大人也是铜尉,圣上皇恩浩荡,但这与礼不合,这样怎么行呢?”
太狩皇帝轻松的说道:“观风卫本是听天监下十三府之一,有两位铜尉怎会于礼不合?徐大人多虑了。”
徐大说道:“圣上皇恩浩荡,圣上说与礼相合这自然就与礼相合,但十三府有两位铜尉那是因为上头还有银将,若是没有银将只有多个铜尉,这工作不好展开!”
太狩皇帝淡淡的瞥了眼王七麟道:“朕重启你观风卫,正是要知道蜀郡真实情况,若你能办得好,此间事了,朕许你为听天监银将。”
王七麟叫道:“谢圣上恩赐!”
太狩皇帝笑了笑道:“记住,祯王乃是朕的兄长。历朝历代,皇家都不乏兄弟阋于墙的闹剧,朕,不希望重走前人的老路。”
他顿了一下又说道:“但立法为公,王法最大,王大人,你要给朕查出一个真相!”
王七麟道:“微臣一定竭尽所能!”
太狩皇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不是竭尽所能,是一定达成所愿!”
王七麟行礼。
它娘的,你们自家事自己解决,让我个外人掺和什么?
小船在海上穿梭,滔天恶浪中如履平地,显然是一件法宝。
太狩皇帝表明了自己心意后没有再说什么,他独自站在船头,双手习惯性的背负在身后,王七麟从后头看才发现他的身影颇为纤瘦。
茫茫海上的时光变得有些不可捉摸,王七麟不知道他们在海上飘荡多久,最终当他看大海看的精神恍惚的时候,忽然发现几只白鹤优雅的从他身前掠过。
回来了。
太狩皇帝点点头,万公公对两人说道:“二位大人,请吧。”
王七麟行礼后退,徐大后退中说道:“圣上保重龙体!您的身躯乃是万金之躯,您的健康是万民之福,您要为大汉社稷、为百姓安居乐业保重呀!”
太狩皇帝露出淡淡的笑,当他们下船的时候他突然问了一句:“徐大人有没有兴趣来宫里当差?万公公年纪大了,朕身边缺个体己人呀。”
徐大吓到缩鸡。
万公公脸上闪过一丝阴翳,但他总是低着头,没人能看到他的神情。
他送两人离去,太狩皇帝一直在笑吟吟的看着他们。
这时候驾船的矮壮汉子说道:“陛下,你最后的话会害死徐大。”
太狩皇帝收敛起笑容说道:“他在朕的面前耍心机,竟然妄图戏耍于朕,这样朕只是要他的命而不是灭他满门,不是仁慈吗?”
汉子说道:“他未必是在耍心机,我看他说的话倒是真心实意。”
太狩皇帝冷漠一笑,道:“你又看错了,而朕不会看错,朕能走到今天靠的是什么你应当清楚,朕若是没有识人之明,恐怕早就先老头子之前而死了。”
汉子沉默的点点头。
太狩皇帝又问道:“王七麟这个人,你怎么看?”
汉子说道:“他是个聪明人,闭紧嘴巴,观澜形势,以不变应万变。”
太狩皇帝哼笑一声:“你还是看错了,他也是个蠢人,他能闭紧脸上的嘴巴是因为徐大是他延伸出来的嘴巴,他要知道的事,徐大帮他问了。”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朕不明白,王七麟一个凡夫俗子怎么会有徐大这样一个兄弟?朕乃天潢贵胄、真龙天子,坐拥祖业万万里江山,为何却没有这样一个兄弟?”
汉子沉默不语。
太狩皇帝喃喃说道:“这或许就是天潢贵胄、真龙天子的命途,自始皇帝起,我等受命于天后就得自称寡人,或许真要孤寡一生。”
汉子说道:“你大哥有这样的兄弟。”
太狩皇帝喝道:“他不是寡人!他未曾受命于天!”
汉子说道:“我只是个船夫,这些我确实不清楚。”
“不清楚就少说。”
太狩皇帝扫了他一眼:“从这点而言,王七麟倒是比你聪明许多。”
他信步走下船,高高昂着头、自在的背着手,龙行虎步,天下皆可去得。
但他的背影单薄又孤寂。
即使能去得天下,却也只是独自一人去。
王七麟和徐大共同往外走,万公公走在前面不管两人,所以他们俩后头就有些肆无忌惮,勾肩搭背偷偷对着宫殿指指点点。
直到宫门口,万公公才说道:“您二位都是聪明人,应当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若是不想被灭九族,以后多做事少说话,特别是今日在湖上的话,一句都不要传出去!”
徐大说道:“万公公放心,我们兄弟办事你放心,今天在湖上的话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无人可知。”
王七麟愕然问道:“今天在湖上说过什么话?”
万公公轻蔑的对徐大笑了笑,道:“你聪明个屁!”
徐大无辜的说道:“万公公你何出此言?我在船上就说了,我不聪明呀。”
万公公的身影陡然出现在他身侧,一只手挨到了徐大脸上。
接着是一声剑出。
一柄飞剑闪电之间扫到了万公公额头。
围魏救赵。
万公公回手以两指捏住了飞剑,还能翘起兰花指。
彩虹剑穗摇曳,一扇门恍惚打开。
四把飞剑同时刺出。
万公公目光一缩双手挥舞,他顿时化作三头六臂,噼里啪啦将飞剑全数打退。
王七麟抓住徐大后撤,他厉声道:“万公公要做什么?你是黄泉监监首,不是我听天监青龙王!”
万公公盯着他道:“你敢冲咱家出手?”
王七麟猛的大喊:“抓刺客、抓刺客!有人刺杀朝廷命官!有人刺杀圣上御赐的听天监铜尉!”
宫墙上的精悍士卒顿时拉开长弓,戍守宫门的两排羽林卫迅速变幻阵型,一队组成防御阵堵门,一队结成冲锋阵警惕冲来。
带头校尉双手中有轮子呜呜的转动,他面无表情的问道:“怎么回事?”
王七麟指向万公公喝道:“他刺杀陛下御赐铜尉官职的朝廷命官!”
万公公厉声道:“王大人,你真是胆大包天!”
他意识到自己小看了面前这个青年,对方不只是长得帅,而且很能打,不光脾气暴,而且胆子大。
又帅又能打,又凶又胆大。
校尉喝道:“你们可知咆哮皇宫和扰乱皇宫秩序是什么罪?”
王七麟对他喝道:“你们可知刚才这个人对徐铜尉出手了吗?”
校尉眯起眼睛看向万公公,忌惮却蠢蠢欲动。
万公公深吸一口气说道:“咱家素来不屑说假话,刚才咱家确实对徐大人出手了,可那是他应得的教训。”
“何出此言?”
“咱家刚说了湖上的事不准透露,徐大人却……”万公公下意识接了这句话,反应过来后赶紧闭嘴。
王七麟悠悠说道:“什么湖上的事?万公公你在说什么?要不然让这位羽林卫大人去把事情通报给圣上,让圣上来裁断?”
万公公微笑着看向他道:“好,厉害,很不错。”
他向羽林卫行礼并道歉,又对王七麟和徐大露出温和的笑容:“刚才是咱家激动了,以后咱家会向您二位道歉的,今日咱家还要侍奉圣上去拜见太后,不能在这里耽搁功夫,所以先告罪一声。”
“再见。”
万公公轻轻弯腰快步而去。
羽林卫沉默的退回去。
他们来的快去的急,像刚才王七麟看到的潮水。
王七麟拍拍徐大肩膀说道:“徐爷,咱碰上麻烦了。”
徐大叹气道:“七爷你这话说的不对,实际上是大爷自从认识你,就没从麻烦里脱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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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招待寺,徐大披上了一件金黄色大氅。
他在东堂没走两步路,后面有人颤颤巍巍的叫了一声‘圣上’然后就‘咣当’一下子跪下了。
王七麟急忙回身,看到一个老人在磕头如捣蒜。
这可比八喵磕的认真多了。
老人华服高冠,一看就是高官,王七麟吓得又急忙将人给扶起来。
看清披着大氅的徐大长着一副杀猪匠面容,老人那布满皱纹的面容扭曲了:
“好大胆子!你们竟然敢身挂五爪金龙,这是造反、这是谋逆,来人呐,给本官拿下,送去京兆府斩首示众!”
在他身后有身穿公服的汉子虎视眈眈,不过这些人也有点眼力劲,看出王七麟身手不凡,所以只是瞪眼看着而没有贸然动手。
王七麟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他喝道:“大人才是好大的胆子,你不分清青红皂白就要杀人?”
老人厉声道:“你们敢冒穿圣上龙袍,此罪当诛,何须讯问?”
王七麟冷冷的说道:“这是当今圣上今日才赐我家徐大人的礼物,你好大的官威,圣上赐衣给臣子展示天慈之心,你竟然要杀这臣子?”
老人震惊:“这是圣上亲赐给你们的恩宠?”
王七麟道:“否则谁敢穿这等衣物?在招待寺里穿龙服,这与把砒霜当饭吃有什么区别?”
老人仔细端详徐大,最终客气的道了个歉,转身离去。
徐大嘀咕道:“又是要抓大爷又是要杀大爷,闹成这样也不亮个万?”
王七麟将大氅叠好让他抱住:“赶紧走吧,人家亮出名头干嘛?让咱给人家见礼?”
东堂里头有一个算一个,全是他惹不起的高官名将!
他现在已经推断出了当初门房将自己塞进东堂的原因,并非是那门房得罪了自己一方以此道歉,而是故意往东堂里大量塞人,搅乱这碗浑水,这样当俞大荣被害案爆发后,京兆府破案会越加麻烦。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塞错人了,把王七麟给塞进去了。
如果能重来……
两人回到房间将一行人全叫到了一起,然后徐大开始展示他的五爪金龙大氅。
王冠蛇盘在柱子上探头探脑的看大氅上的金龙,很感兴趣。
王七麟绘声绘色的将徐大表演说给一行人听,听完之后众人纷纷对徐大竖起大拇指,唯独谢蛤蟆摇头。
徐大纳闷:“道爷你怎么了?颈椎不舒服?”
谢蛤蟆瞪了他一眼说道:“无量天尊!徐爷你总是喜欢自作聪明,当今天子能以先帝幼子之身荣登大宝,你以为他凭的是什么?是喜欢拍马屁吗?”
说到这里他再度摇头:“你的人生经历、你的家庭背景、你在听天监的所作所为肯定已经被皇帝给摸透了,你以为人家不知道你的性子?”
徐大说道:“道爷你这话说错了,大爷今天还真不是自作聪明,大爷小看谁也不敢小看当今天子。可是大爷为什么这么做?因为天子在给七爷下套,大爷要是不去装疯卖傻,你以为我俩能这么轻易的从皇宫脱身?”
“再说,”他亮出大氅,“大爷虽然装疯卖傻,但没敢去算计皇帝,而是一个劲的表忠心、展忠诚,陛下总不能因为我是个对他忠心耿耿的莽子,就要弄我吧?”
“在人家眼里,大爷这番表演就是戏台子上的小丑,大爷表演那么卖力,陛下作为豪客能没有个赏钱?”
“你它酿的就是在勾栏院里听小曲,姑娘们唱得卖力还得给个三瓜俩枣,大爷好歹是听天监第一力士,他又是当今天子、九洲共主,岂能不会给你恩赐?”
“你们看,恩赐这不是来了?”他抖擞了一下大氅又扔出腰牌,“得了个龙袍、生了个官,嘿嘿,大爷也是铜尉了,这力士牌以后用不上了。”
“你也是铜尉了?那七爷呢?”沈三大惊,尼玛的这是什么升官节奏?
徐大说道:“七爷也是铜尉,但去蜀郡把这档子事给办了,他就是银将了。”
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
谢蛤蟆琢磨了一下对徐大点点头:“无量天尊,牛逼。”
他一时也是无话可说了。
王七麟没想这么多,他单纯以为徐大在皇帝面前装疯卖傻。
他以为皇帝在第一层,徐大在第二层,现在来看皇帝在第二层,他才在第一层,而徐大是在第五层!
皇帝御赐这大氅可是宝贝,关键时候能顶大用。
沈三让他收起来,说以后到了地方上可能会碰上皇亲国戚,这些人违法乱纪后不好办,比如掏出个御赐的什么东西捂着头挡着脸,他们不能执法。
“那有了这个大氅,咱们就能执法了?这又不是尚方宝剑。”巫巫奇怪的问道,“这大氅不能杀人呀。”
徐大说道:“怎么不能杀人?这玩意儿不透气,捂也能把人给捂死。”
王七麟带头,房间里响起经久不绝的掌声。
他们纷纷被徐大的机灵给折服了。
素来少话的舒宇叹气道:“徐爷当铜尉,我服!”
徐大闲不住,当天王七麟制定后面的工作计划,他则溜达着跟收拾房间的老姐们唠嗑,唠出了关于李瑁离开的消息。
李瑁是驸马爷,他的妻子是当今圣上第一女永安公主,封地在蜀地与滇北交界处永宁府。
这不是个好地方。
永安公主自小是在京城长大,她被送去永宁府算是贬谪,但具体原因徐大没有打听出来,只知道她在京城风评不好,好男色、好美食、好惹祸。
李瑁也算是倒霉,他本来考中状元郎有大好前程,但他在国子监素有美名,有才华长得又帅气,是朱家怀瑾握瑜两兄弟之前的长安城大众情人。
这样他被永安公主给盯上就不算什么奇怪事了。
永安公主是长公主,她在长安城内自然是有宫殿的,可是李瑁赴京后竟然没有住宫殿而是来住招待寺,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而且他来的莫名其妙、走的也莫名其妙。
这次李瑁入京住了已经有两月之久,他在年后便来了。
考虑到永宁府与长安城的距离,他显然没有在永宁府过年。
他赴京理由是来给老师祝寿和拜访旧友,可是他老师寿辰结束已经有一个月了,这一个月来他也没怎么去拜访旧友,主要是待在招待寺里头,然后说走就走。
徐大将打探到的消息告知王七麟,说道:“七爷你看,这孙子不对劲,大爷觉得他身上有事。”
王七麟若有所思的点头:“他对我很有意见,三番两次的对付过我,身上肯定有事,而且跟咱们相关。”
“你说他在京城有宽敞奢华的宫殿不住,却来挤招待寺,什么原因?是不是知道咱们要来,所以他在等着咱们?”徐大问。
王七麟道:“不应该,可能是他与永安公主的感情不睦,所以不想去住公主府。你想想,他甚至不愿意留在家中过年,怎么会愿意去住公主府?他可是赘婿,住公主府跟住人屋檐下有什么区别?”
徐大点点头。
王七麟又说:“如果非要找他的问题,我觉得这问题应该是与桓王世子有关,你看世子才来京多久他就走了?”
他继续猜测:“说不准还跟俞大荣被害案有关呢,俞大荣死在招待寺,他也住在招待寺,现在查到了招待寺门房是凶手,那凶手会不会与他相关?”
徐大心动了:“要不要跟青龙王说一声,去办了这驸马?”
王七麟白了他一眼:“你可给我省点心吧,青龙王闲着没事干了去主动招惹驸马?”
徐大叹气说道:“是大爷闲着没事干了,这凶手抓着了,大爷没必要再去盯着丰指北了吧?那家伙太好色了,进了勾栏院就下手摸。”
说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了,连连摇头。
王七麟说道:“这不是正合你意吗?”
徐大怒视他道:“七爷你这什么话?大爷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大爷现在已经变了。”
他倚在窗口往外看,喃喃道:“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王七麟将八喵递给他,安慰道:“你撸猫吧,撸猫就得劲了。”
徐大情绪低沉:“大爷需要的是媳妇,不是猫。”
王七麟指着八喵说道:“妖怪,快变、变变变!变成个猫耳娘给徐爷爽爽!”
八喵眨眨眼,忽然来了个倒立。
徐大笑了起来:“八喵真懂事,你不用耍把戏逗大爷。”
王七麟说道:“不是的,徐爷,它是给咱看看它的蛋,意思是它变不成猫耳娘。”
徐大在它蛋上弹了一下,八喵飞射而出,以凶残眼神瞪他。
王七麟拍拍他肩膀说道:“这样,没问题的话咱们快要离开京城了,也是时候去解决一下金发巾帼身上的诅咒。”
徐大立马眼睛放光。
王七麟说道:“就通过刑天祭的问题去切入,你没事干待会先去百川门送一张帖子,咱们明天去拜山,从而旁敲侧击一下。”
徐大爽快的说道:“好!”
他立马出门了。
王七麟看着兴冲冲离去的背影,叹息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八喵抬起后腿舔了**,后疼。
男人对女人的热情,是推动世界进步、历史进程的一股强大力量。
徐大对金发巾帼的热情尤其炽烈,他很快就把事办妥了,说百川门门主洛英雄恰好留守总舵,约好了明天上午双方在茶楼相见。
长安城内茶楼林立,洛英雄选了名气最大一家,叫做清歌舫。
这茶楼名字带‘舫’应当是一艘船,茶船,但实际上并不是,它是一座船型楼房,建于城外。
长安城内宫殿住的是高官,巨富们虽然有钱却是一房难求。
城内倒是不缺房子,那么多坊足够住的下富商,可是太祖皇帝当年设计长安城的时候有言在先,他拆解宫殿将土地划归民房,这是正经给老百姓准备的房子,房子大小有规定,不准合并为大宅子。
而且民房的高度和层数也有规定,这样就从根本上断了富商们花钱买几座房子的地皮重建为豪宅的心思。
富商们便开辟了新战场,他们选择在城外建房,反正新汉朝国泰民安、武运昌隆,没有城墙防护也不必担心有不法之徒去打家劫舍、偷偷摸摸。
于是城外出现多个住宅区,富商们借助渭河便利从南北方运来奇石与花草,将长安城外改造的比城内更华美大气。
其中巨富程万陈耗费巨资在渭河边上引了一条大沟渠,水从渭河上游分流而至,最终又汇聚到了渭河之中。
这沟渠大河成为长安城外网红地标,诸多富商纷纷在此买下地皮建起楼房,而且楼房样式繁多:楼、阁、堂、馆、轩、斋、亭、榭、廊、坊,不一而足,比邻而居。
清歌舫便是这样一座楼,当初开水渠的时候挖到了一块庞大地基石,程万陈便围绕这石头打造了一艘船,取名为汉磐,取得是新汉王朝坚若磐石、江山永固,永不沉没之意。
但太祖皇帝并没有接受程万陈好意,他将船交回给了程万陈并建议改成了一座茶楼,本意是给来往行人和赴京赶考的仕子们歇歇脚。
只是逐渐的富商们云集于此,这茶楼便成了高官巨富们才来得起高档场所。
清歌舫虎踞河畔后多次扩建,如今成了一艘三十丈长、十丈宽、六层高的艨艟巨舰。
当然,这艘巨舰不能移动分毫。
一路走来流水潺潺、树木高深,春季刚到长安城内花未红、草未绿,这里已经先有了春意,所以走在通往清歌舫的路上,王七麟有种曲径通幽之感。
谢蛤蟆感叹道:“无量天尊,连天气也是喜富厌贫哪。”
花红柳绿的遮遮掩掩下,停靠在岸边的大船徐徐出现在他们面前。
一个面容清癯、身材敦实健硕的中年人站在门口,他身后站着两个汉子,三人呈品字形站立,大脚踏在地上,身躯纹丝不动,如同三块磐石。
徐大介绍道:“七爷,那就是洛英雄了。”
王七麟道:“你老丈杆子身子骨还不错。”
徐大扭扭捏捏的说道:“七爷有些事咱私底下说说就得了,自己人不瞒着自己人。在外面还是注意点,大爷跟水儿是八字还没有一撇,咱不能乱说,可不敢坏了人家姑娘的清白。”
王七麟安慰他道:“徐爷你得有点信心,你跟金发巾帼其实已经成了四分之三。”
徐大惊喜的看着他:“七爷你你你,这,不是,这话啥啥意思?”
幸福降临的太突然,结巴了。
王七麟说道:“咱这边愿意,他们那边不知道愿意不愿意,所以这事成了的几率合起来不正是四分之三么?”
谢蛤蟆说道:“这也只是成了一半吧?”
王七麟解释道:“不,咱愿意他们不愿意,这叫成了一半。咱愿意不知道他们愿意不愿意,也就是说愿意的可能性与不愿意的可能性各有二分之一,这几率叠加一下就是四分之三了。”
谢蛤蟆倒吸一口凉气:“无量天尊,七爷这算学可以呀。”
王七麟拍拍徐大肩膀道:“四分之三的几率又叫百分之七十五,你可能理解不了这点,这是九洲之外一些蛮夷的算学数字。但你听我的话,咱四舍五入一下,你们俩的事成了!”
谢蛤蟆听的直喊‘人才’。
百川门的势力不在大威排帮之下,双方争斗十几年,彼此知根知底,所以大威排帮的内情对外界来说是机密,对洛英雄来说却并非如此。
他知道王七麟一方在这件事里所发挥的作用,看到三人出现便大踏步迎上来很主动的招呼道:“王大人、徐大人、谢大人,在下早就对三位仰慕已久,今日得见,幸甚幸甚呀!”
王七麟很客气的同他打招呼,洛英雄与三人一一见礼,带三人进入茶楼。
茶楼四周是山水,可是上了顶楼后往外看,却能将周边风景收归眼底,看到那些隐藏在假山丛林中的亭台楼阁。
风景秀丽。
王七麟忍不住问道:“这地方真不错,在这里买一栋房子得多少钱?”
洛英雄笑道:“在下恰好有一位江浙伙伴刚买了房子,他花了六千枚金铢。”
王七麟一下子呆住了:“六千枚,金铢?”
“六千枚,金铢!”洛英雄苦笑,“确实价格很高。”
王七麟叫道:“这也太高了,这里房子为何这么贵?它的地皮是金子铺成的还是房屋用金砖建成的?”
洛英雄说道:“王大人,长安城内有钱人多呀。”
徐大叹气道:“太多了,来,七爷,反正咱不住这里,咱也别管这些事,先喝茶、喝茶。”
洛英雄拍拍手掌。
侧门拉开,一个身娇体柔的秀美姑娘迈着小碎步走出来,她怀里抱着个水壶,行礼后在他们桌畔跪下,开始展示茶艺。
房间装潢考究,以莲花纹路装饰,有一朵莲花在屋子中蜿蜒而起,这叫一品清莲,地上铺就地毯全是莲花缠绕,这是莲华缠枝纹。
有一面墙壁是简单的木板,上面是一首《爱莲说》,其中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写的狂放桀骜,绝对出自名家。
看到他被房间中的装潢所吸引,洛英雄微笑道:“昨日听闻徐大人介绍,说王大人有意与在下交谈一方,在下为此诚惶诚恐,最终择定在这里请您三位喝一杯暖茶。”
“而之所以选在这舫上,正是因为这间青莲房,在下早就听闻王大人乃是我大汉官场一朵不世出的莲花,虽有陋俗熏染,但洁身自好,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
王七麟笑着摆摆手道:“洛门主实在是客气了,本官当不得这般称呼。”
洛英雄正色道:“当然当得,王大人在平阳府任上的壮举早就传遍天下,并郡前郡守在多个府县玩弄命途、为所欲为,不管朝野,无人敢为被剥夺命途的受害人发声,唯独王大人不仅仗义执言,还以身饲虎,为受害人主持公道!”
王七麟指向徐大说道:“在这件事上,主要是徐铜尉的功劳。”
洛英雄诧异的看向徐大问道:“徐、徐大人是、是铜尉?”
王七麟说道:“圣上亲自为他裁定了官阶!”
洛英雄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不是事情涉及到皇帝,如果不是他相信没人敢拿皇帝开涮,他肯定会以为这话是开玩笑。
王七麟用仰慕的眼光看向徐大,说道:“自从本官入职听天监,一路走来殊为不易,幸亏有徐大人力顶。”
“他一路支持本官、帮助本官,以民为本、执法为公,面对百姓他悲天悯人,面对妖魔他敢怒而拔刀,面对不公他从不妥协。”
“本官从未见过比他更正直的男人,也没有见过比他更值得托付的男人。”
徐大知道他这是在给自己造势,便回以深情的对视并伸手抓住了王七麟的肩头。
好兄弟,一辈子。
王七麟继续添油加醋:“本官生在乡野小地方,未曾见过多少英雄,但在本官心里,若天下尚有英雄那一定是徐大人的样子,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谁能找他托付终生,那绝对会一生幸福!”
他扫了眼谢蛤蟆,谢蛤蟆立马沉声说道:“无量天尊,王大人所言极是,若说天下有人能清楚我家徐大人的性子与为人,那非王大人所属!”
王七麟微笑着看向洛英雄:“洛门主,你信本官的话吗?”
洛英雄斩钉截铁的说道:“王大人也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为民请命的好官,说的话谁能不信?”
王七麟说道:“那你对徐大人怎么看?”
洛英雄毫不犹豫的说道:“好汉子,好官,好男儿!”
王七麟语重心长的说道:“不错,徐大人就是咱大汉难得一见的好男儿,对兄弟两肋插刀对敌人插他们两刀,你看他面相就知道他很讲义气,有没有,有没有?”
“他这为人你放心,绝对的忠勇善良,绝对的仗义可靠,碰到这样的男人别错过,有妹妹嫁他妹妹,有女儿嫁女儿。实不相瞒,这么好的男人,我天天与他在一起,恨不得变成女人嫁给他。”
徐大咳嗽一声,夸得过分了。
正说的热血沸腾的王七麟冷静了下来,重新回到主题:“洛门主,你明白本官刚才说这些话的意思吧?你明白本官的心意吧?”
洛英雄迟疑了起来。
他在心里思索着道上关于对面这两人的一些传闻,再回忆一下刚才王七麟看向徐大的眼神,最终恍然的点头:“明白明白,王大人和徐大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呀!”
475.忽闻海上有仙山
洛英雄这话一出口,王七麟就知道关系到位了。
不到位不敢说这样的话。
他无奈的笑道:“洛门主你真会开玩笑,本官与徐大人是亲兄弟,你这么说我们不是乱了纲常伦理?”
洛英雄做大惊失色样,赶紧道歉,但他对王七麟现在说的话同样很是吃惊:“你们是亲兄弟?”
王七麟搂着徐大说道:“对,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这个没错的。”
关系到位了,他也不想乱七八糟的去扯犊子了,索性开门见山:“实不相瞒,我家徐铜尉看上你家洛水姑娘了,这件事你怎么看?”
洛英雄更是吃惊:“你、你们看上了水儿?”
王七麟道:“这话说的,是徐大人看上她了,本官没看上。”
这话说的不好听,他又补充了一句:“别误会,不是水儿不够优秀,是本官要求太高。”
这次可是实话,绥绥娘子全方位吊打洛水,哪怕是洛水最引以为傲的胸襟——这个她赢了,但王七麟不爱大胸,他觉得绥绥娘子一切都是最好的。
明白他们的意思后,洛英雄有点傻眼:“三位大人,你们今天邀在下谈话,不是为了大威排帮吧?”
王七麟说道:“今天我们拜访,有公私两方面的考量。于公,我们确实要调查大威排帮的违法行径,于私,我们想了解一下洛水姑娘。”
洛英雄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递给他们道:“若是要调查大威排帮的违法行径,在下可以帮大人们一点小忙,这里面都是他们历年来所做恶事的记录。”
“至于了解水儿……”
洛英雄苦笑一声:“王大人、徐大人,水儿可是异族,她的头发是黄色的,她的皮肤是白色的,她不是咱们中原人,怕是配不上咱们中原的好男儿。”
徐大说道:“没事,我也不是什么好鸟,我跟她挺般配的。”
王七麟搓了搓八喵和九六的脑袋:猫猫配狗,天长地久。
九六坐着,八喵站起来倚在它怀里,表现出小喵依人的甜蜜。
谢蛤蟆问道:“洛姑娘是哪里人?她这样的相貌确实少见,不过老道士倒是在西域游历时候遇见过相貌与她相像的人。”
洛英雄摇头道:“水儿的身世与西域毫无关联,反而与东南外海的某些地方有关。”
他说着看向东南方,脸上露出怅然之色:“诸位既然关注水儿,那应当知道她是在下从东南海上带回来的,对吗?”
三人点点头。
洛英雄问道:“那你们都知道什么事?”
王七麟说道:“本官曾经听人说,洛姑娘是罗刹族人,是你从一座罗刹岛上带回来的孩子,还说你在罗刹岛上曾经娶了妻子。”
洛英雄凝神看他,等他继续说。
王七麟摊开手:“就知道这些,没别的了。”
洛英雄笑了,说道:“那大人们知道的事情并不多呀,你们要听更多的故事吗?”
王七麟亲自给他斟茶,道:“请门主赐教。”
“赐教不敢,不过在下曾经的遭遇着实玄奇,三位大人未必会相信。”洛英雄向他道谢,并顺势抿了一口茶。
他先让奉茶的姑娘离开,等门关上后他接着说道:“在下曾经去过归墟。”
谢蛤蟆大吃一惊,叫道:“无量天尊,你去过归墟?你见到了归墟?”
归墟,海中无底之谷,天下众水汇聚之处。
王七麟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但他理解不了:“道爷,真有归墟这地方吗?”
他之前听说过也在书本上看过关于归墟的介绍,只是一直不太相信,认为这可能是古人杜撰的地方。
谢蛤蟆缓缓的说道:“《列子·汤问》有言,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八纮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而无增无减焉。”
王七麟道:“这个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庄子·天地》也说到过归墟,《山海经·大荒东经》也说过,还说那里有个少昊之国,是少昊孺帝颛顼的住处,他还把自己一把琴瑟扔在了当地。”
谢蛤蟆说道:“无量天尊,不错,关于归墟的记述非常清晰,我道家典籍也多有描述,这个地方应当是确实存在的。”
“当然存在。”洛英雄说道,“归墟是有的,不光有归墟,也有大鳌,还有岱屿、员峤、方壶、瀛洲、蓬莱这五座仙山!”
“在下便曾经上过方壶,水儿,就是在下从方壶带出来的!”
茶楼里有果脯、干果,王七麟嗑着瓜子喝着茶开始听故事。
徐大讷讷的问道:“上古神话所说,岱屿、员峤、方壶、瀛洲、蓬莱乃是天帝治下五座仙山,在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远的地方随潮水的波浪上下移动,没有一刻稳定,你去过归墟、上过方壶,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洛英雄说道:“半真半假,五座仙山确实存在,它们也确实会随着潮流而涌动。但他们不是在什么几亿万里之遥,因为没有人的船能行使这么远。”
他想了想,说道:“或许几万里是有的吧,当时我们的船也是误打误撞到达了归墟、碰到了仙山,从我们入海到上山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日子,恐怕两三年是有的。”
“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洛英雄唏嘘道,“说起来我得从头说,希望诸位大人能耐心的听。”
于是徐大和谢蛤蟆也一手干果一手茶水,进入了看戏模式。
“在下不是长安城的人,而是一个疍民,最低贱的疍民。前朝时候我们同族甚至不许上岸,一生待在海上,在海里生,在海里死。活着吃鱼,死了喂鱼,这是我们疍民的宿命。”
“但太祖皇帝仁慈,他说疍民亦是天朝子孙,允许我们疍民上岸做买卖,用在海里捕获的海货和得到的奇珍异宝去市集上换一些生活用品。”
“当然也可以选择住在大地上。”
洛英雄看着他们说道:“三位大人,你们从小生活在大地上,可能不懂我们疍民对土地的憧憬和向往。”
“大海是一位母亲,它养育了我们疍民。可它不是一位慈祥的母亲,它是一位严厉的母亲,它时常会发怒,海溢、飓风、地动,还有最可怕的海沸。”
“你们肯定不信,海水底下也有火焰,一旦喷发能将海水煮沸,人掉下去哪怕一个呼吸的功夫都没得救。”
王七麟说道:“这是海底火山爆发,喷涌出来的东西是岩浆,温度极高,它们若在陆地喷涌出来会最终冷却为石头,在海里却会凝固成礁石。不过很少能将海水煮沸,能将海水煮沸的海底火山恐怕得是很大规模了。”
其他人诧异的看向他。
王七麟坦然的说道:“不错,我确实知道这些事,我在梦里见到过它们。”
三个人笑了起来,洛英雄轻松的说道:“王大人真是个幽默的人。”
他继续说道:“大地就要好多了……”
“也不好,洪涝、干旱、蝗灾,”徐大摇头,“恕我直言,洛门主,你们在海上不管是被什么灾难害死,都是直接死了,干脆利索。”
“只要死不了,那就有鱼吃能活下去。而在陆地上呢?一旦碰到天灾,你会慢慢饿死!甚至看着全家一起饿死!”
洛英雄说道:“不错,但我们那时候不知道这些。天灾终究少见不是吗?可是海上灾难却是常见,我们疍民没有爷爷和奶奶,没有祖父和祖母,为何?”
“因为没有人能在长大到懂事的时候见到爷爷奶奶、祖父和祖母,他们活不到那个时候!”
“所以当太祖皇帝恩赐我们踏上陆地的时候,我们疍民便兴高采烈的迁移到了海岸边上。”
“说来好笑,你们陆地的人坐船会晕船,我们疍民离开船上了陆地竟然也会晕眩,哈哈。”洛英雄发出笑声,也不知道是苦笑还是搞笑亦或者是自嘲的笑。
他又说道:“算了,简单来说吧,我们以为能踏上陆地就是好日子来了,结果并非如此。”
“我们疍民都太傻了,我们漂泊在海上,要想活得久全靠互相帮忙,所以彼此非常信任。”
“当我们踏上陆地的时候,我们也很信任遇到的人。”
后面的事不用说了,疍民的血泪史开始了。
洛英雄苦笑道:“还好太祖圣明、朝廷公正,在下所在地的父母官都很贤明,我们若是遇上欺侮去找他们,他们会给予公正判罚。”
“这种情况下,在下的家庭倒是在陆上生存下来,靠着出海营生也能勉强活下去。”
“我们疍民都是水中好手,又懂水情,后来有出海的船队抵达,我们便去做船工,只要碰上一个好东家,那日子过的就会比较舒坦。”
“但赚的还是太少,”洛英雄失落的摇头,“也有给的多的,那便是去做采珠人。”
王七麟道:“去海里采集珍珠?”
洛英雄道:“不错,那可就是危险了,特别是有些人很贪心,他们想要采龙珠!”
“海里,有龙?”徐大问道。
洛英雄说道:“海龙与天子的神龙不一样,海龙算是蛟吧,每年陆地上许多河流都会走蛟,它们最终便会到达海洋。”
“这些海龙没有翻云覆雨的能力,却能掀起惊涛骇浪,总之对百姓来说也是很可怕的,碰上就是个死,所以盗取海龙之珠是玩命的活,十个有九个不得善终。”
王七麟道:“十分之一的存活率,确实太可怕了。”
“可怕?”洛英雄笑了起来,“另外一个是能活下来,而不是能采到珠!活下来的十个里面都没有一个能采到龙珠!实际上他能看到龙珠,就算是好运气了!”
洛英雄道:“疍民都知道采龙珠的可怕,除了胆大不怕死的和被钱逼迫不得不去冒险的,其他人不会去采龙珠,或者说不会去主动寻死。”
“于是有些人便开始抓我们疍民下水采龙珠,他们抓善潜水者的家人绑在船上进行逼迫,要么下水采珠,要么就死全家。”
“很不幸,”洛英雄悲愤一笑,“我家就被逼迫了。”
徐大问道:“他们绑了你什么家人来逼迫你?”
洛英雄尴尬的摇摇头:“是他们绑了在下,来逼迫我大哥。”
“我们当时是被绑上了一艘大船,也幸亏是大船,所以我们碰到龙王漩的时候,没有被海水给撕裂。”
“那么,你们知道龙王漩吗?”他看向三人。
谢蛤蟆道:“海里的大漩涡,最大的时候它的漩臂能绵延几千里,只要陷入其中,无论是大鱼还是大船都无法逃脱。”
洛英雄笑道:“道长果然博学,绵延几千里的龙王漩在下并未遇到过,在下遇到的这龙王漩只有几百里,你们未曾经历过,所以无法想象,这龙王漩很是怪异,它不像普通漩涡那样将人将船直接给卷进去、吸进去。”
“船会沿着漩涡转圈行驶,那时候没有海浪,只看漩涡里头反而是风平浪静的,就是海水都沿着漩涡向最底下流淌,船行其中,速度很快,但若是船够坚固不会被海水撕碎,那便能直达漩涡底下。”
“这漩涡底下还是海水,当船穿破这层海水,你们肯定猜不到我们看到了!”
“龙宫?”徐大问道。
洛英雄肃然道:“不,是海洋,一片平静的海面!”
徐大下意识的说道:“在海里看到平静的海面……啊,我知道了!”
王七麟也明白了。
他们随船穿过了龙王漩,然后便出现了在了一片海面上。
洛英雄说道:“诸位是聪明人,应当猜到了在下的意思,我们突然出现在了一片全新的海域!”
“接着我们的船开始漫无边际的行驶,一直在寻找陆地,那时候我们在海上遇到了许多事,见到了一些大鱼大龟,也见到了一些很吓人的海兽。”
“但我们不知道船行驶了多久,没有日子,因为我们在那片海上行驶,一直是白天!”
“后来根据在下的估计那应当是两到三年,不过这个估计并不准确,因为在下是用三餐时间来确定的,实际上行船初期我们又怕又要求生,所以吃的多,后来在海上熬不下去了,大家伙都想一死了之,吃的就少了。”
“终于有一天,我们碰到了一只海鸟,我们驾船追逐着海鸟,终于发现了陆地,别样的陆地!”
王七麟问道:“你们看到了那五座仙山?”
洛英雄脸上露出敬畏之色:“五座大山,飘荡在海面上的五座大山!蔓延开来不知道多少千里的大山!”
徐大听的张大了嘴巴:“这五座仙山,真的存在?”
洛英雄使劲点头:“真的存在!”
王七麟道:“不对吧,不是说这五座仙山已经遗失掉了两座吗?”
按照上古传说,五座仙山飘荡在海面上随波荡漾,岛上的神民后裔便请求天帝协助。
天帝担心仙山流移到天地之间的西极,打破天地间的平衡,于是就派北海之神禹强驱使十五头巨鳌分为五组,分别用头顶住仙山,将之稳定在海上。
结果周边有个巨人国度叫龙伯国,其中一个巨人没事干跑去钓鳖,一钩就钓上了六只巨鳌,而这六只大鳌是负担岱舆、员峤两山的。
两山重新飘荡,最终不知所踪,从此神山只剩三座。
洛英雄笑了笑说道:“这个恐怕只是被人杜撰,在下当时先看到了方壶之仙山,后来出海又看到了其他四座仙山。”
王七麟问道:“仙山之上,可有仙人?”
洛英雄急忙点头说道:“有,这个真的有,在下身上的本领便是一位仙人传授的,能在水中如履平地,能在水下正常视物,能涉水千尺而不死。”
王七麟又问道:“那么仙人们有多仙?他们有什么神通?”
洛英雄向往的看向窗外碧空:“神通有许多,有的能御剑飞空,有的能瞬间十里,有的能御使百兽,有的能御使百鬼,有的能呼风唤雨……”
满心期待的王七麟一听就懵了:这算什么仙人?
他掏出听雷神剑拍在桌子上,OK,自己能御剑飞空。
他想起黄君子,这货的五行遁术还不到家,修炼到家瞬间十里问题不大。
至于御使百兽?他将八喵和九六拉了出来。
至于御使百鬼?他看向徐大。
至于呼风唤雨?这个他身边没人做过,不过他觉得谢蛤蟆能做到。
所以,难道自己就拥有神仙阵容了?难道自己这个团伙可以叫神仙天团了?
对洛英雄或者说当时刚到方壶仙山的洛英雄来说,这些却是了不得的事。
他说,仙山中的仙人是上古遗民,这些人比较少,最多的是像他们一样莫名其妙来到这片海里碰到仙山的人,而这些人都是被通过龙王漩来的。
外来人在仙山上建起许多村庄,洛水和她的家人便是其中一座村庄的。
也是这座村庄接纳了洛英雄,他在村庄中生活了一些年头,期间学了本领,交了新朋友,生活的很好,比他在新汉朝还要好。
“那你为什么还要离开仙山回来?而且还是带着洛水姑娘回来的?”王七麟奇怪的问。
洛英雄苦笑道:“情非得已,我们经常要出海,结果有一次出海又碰上了龙王漩,当时在下与水儿一家在一起,我们一起回来的。”
“但是我们回程中人不够多,活的很是艰难,最终水儿父母和几个朋友先后离世,只剩下在下和水儿,而水儿当时也身染重疾,眼看要死掉。”
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敬畏之色:“水儿命不该绝,我们茫茫行驶在海上的时候,竟然碰到了一位大仙人!他踏波如乘船,竟然只身行走在海上!”
“这位大仙人指点了在下方向,并治好了水儿,这样在下才能将水儿带回来。”
“回来后在下依仗在方壶仙山上学到的本领,逐渐成立了一个排帮,靠水上吃饭,老天爷保佑,这碗饭吃的还算顺当,最终有了今天的一切。”
王七麟问道:“那洛水姑娘身上背负着一个诅咒,你知道吗?”
洛英雄大惊的站起来:“你们怎么知道的?”
王七麟高深莫测的一笑,说道:“这个诅咒又是怎么回事?”
洛英雄闭上嘴巴,摇头不言。
王七麟奇怪的问道:“洛门主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要给洛水姑娘解除这诅咒,你为何……”
“不要!”洛英雄直接大叫一声,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重新坐下喝水来掩饰自己的激动情绪,“王大人好意,在下心领,但请不要给水儿解除诅咒!”
王七麟问道:“为什么?”
洛英雄苦笑道:“在下不知道诸位怎么看出水儿身上背负着诅咒的,但这诅咒是她能活到现在的原因,这个诅咒正是在下在海上所遇到的那位大仙人所下!”
“刚才在下只是大概说了海上经历,其实还有许多细节未能交代,其中一点便是水儿一家为何愿意与在下穿越龙王漩——这是因为他们村庄被诅咒了,她的父母想带着她逃离那地方,所以我们一直在找龙王漩,是主动进入龙王漩的。”
“后来大仙人救治水儿的时候便发现了她身上诅咒,可是他无法解除,便因势导利的来了个偷天换日,将诅咒给换掉了。”
“如今水儿身上的诅咒只是让她得不到亲情,而原来的诅咒是要她的命!”
王七麟问道:“这是什么诅咒?”
洛英雄吞了口口水轻声道:“一桩因果劫!”
王七麟以为自己又遇到了秦晋劫,然而并不是。
世间因果劫众多,秦晋劫只是其中之一。
但它们一样难以解决。
谢蛤蟆问了洛英雄当时在海上所遇到的那位大仙人穿着和相貌,洛英雄直接告诉了他答案:“他是中原修士中执牛耳者,孙禅师!”
“既然孙禅师都解决不了这诅咒,咱们恐怕也无能为力。”谢蛤蟆对王七麟摇头。
王七麟问他道:“你也不行?”
谢蛤蟆顿时目瞪口呆:“无量天尊,七爷,你得是多看得起老道?”
王七麟给他一个眼神:“我都知道了,你还瞒着我干什么?”
谢蛤蟆叫道:“老道瞒着你什么了?真是无理取闹。”
然后他拂袖而去。
476.船队疑云
洛英雄一头雾水。
关于诅咒他也不知道太多内情,只知道洛水一家所在的村庄曾经并不是那么热情好客,有像他一样的陌生人从海上来到方壶仙山想要进入村庄,结果这人受到了很不好的招待,然后下了一个很厉害的诅咒。
王七麟觉得他说的太客气了。
他自己亲身经历过因果劫,知道这玩意儿的邪性,恐怕是洛水家乡直接把人家给整死了,结果这人懂行,临死之前给村庄下了诅咒,祸害整个村子。
不过有一点他觉得洛英雄说的有道理,如果不是这人教训在前,洛英雄到达方壶仙山的时候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本来他们要解决洛水身上的诅咒,结果一波三折,他们只听了个故事,最终什么也做不了。
王七麟安慰自己,好歹开阔了眼界,知道了世间真的有归墟和五座仙山。
他追着洛英雄问了许多关于海上仙山的细节,洛英雄一一解答,最后古怪的问道:“王大人为何对那地方如此感兴趣?”
王七麟打了个哈哈说没什么,其实他在想自己以后或许有机会去往仙山。
新汉朝的权势并没有延伸到归墟之海,海上仙山是一片世外桃源。
他对这种地方颇为向往。
主要是现在造化炉中有一只小船,也不知道造化炉会将它炼化成什么船。
王七麟觉得他或许可以靠这艘船去往归墟,若是能顺利抵达那地方,那他们一家人在一片世外桃源住上一生或许也很好。
洛英雄看出他对归墟之海的好奇,但他爱莫能助,他并不知道什么路线,因为他能找到五座仙山全靠运气:
进入龙王漩是运气,在海上飘荡碰到来自方壶仙山的海鸟也是运气。
这也是他敢于将自己遭遇说出来的缘故,海上有许多关于归墟之海和海上仙山的传闻,但没人说自己肯定能找到这些地方。
所以志在归墟之海和仙山之地的人知道只有靠运气才能达成所愿,找什么人询问或者参考都是白费力气。
徐大失望而归。
王七麟将百川门对大威排帮的控诉书去交给了青龙王,青龙王递给他一块铜尉令和一套新官服,这是给徐大的。
又递给他一块令牌,上面有‘风行天下、览观权贵’八个字。
这八个字很怪,它们是镂雕在令牌上的,镂空比划中有金黄气息在隐隐约约的流淌。
关于太狩皇帝在宫里与他聊了什么,青龙王一个字都没问,只是在他走出天听寺的时候青龙王叫住了他,对他说了一句话:
“不敢暴虎,不敢冯河。人知其一,莫知其他。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王七麟记下了这句话,他回身抱拳道:“多谢大人耳提面命,卑职以后的行程一定会小心的。”
他以后一定会得罪许多人。
因为他是观风卫的卫首。
所谓观风卫,取得是‘风行天下、览观权贵’之意,这是听天监的监察组,它最早叫观风府,与羡卒府一样是听天监的十三府之一。
太祖皇帝设置观风府的本意是支援各地驿所,如果有地方驿所遇到难题可以求援天听寺,天听寺派出观风府去救火,所以最初观风府中全是好手,是听天监的精锐之师。
后来听天监权限太大,太祖皇帝有心收敛听天监权力,便让观风府去监察各地驿所,对外宣称它的职权是“代天子巡狩,举劾尤专,大事奏裁,小事立断”,位高权重。
但这时候观风府作为听天监十三府之一就不合适了,于是太祖皇帝将它给更了名,与羽林卫等一起改为朝廷卫,叫做观风卫。
甚至他还曾经将观风卫与朝廷专门用来监督地方衙门的巡按御史结合起来,要求他们从阴阳两面去辨识一方衙门的罪责,“凡政事得失,军民利病,皆得直言无避”。
那时候的观风卫堪称风头一时无两。
可是太祖皇帝当朝后期,他又把观风卫的权限交给了青龙王,将这支精锐队伍重新并入了听天监中。
他为什么这么做,听天监和朝廷都非常茫然。
太狩皇帝登基大宝后觉得听天监尾大不掉,于是千方百计打压听天监,并设置黄泉监来制衡它。
他一心削减十三府,恰好观风卫的上一任卫首自己屁股不干净让太狩皇帝给抓了个正着,他索性将整个观风卫给敲掉了,直到如今重新恢复这机关。
以往观风卫的卫首都是金将和银将,铜尉未曾有过,所以王七麟也搞不懂太狩皇帝为什么会让自己担任这个要职。
不过这是一个得罪人的要职,他只能猜测是自己入职听天监后又是干上司又是干知县又是干皇亲国戚,这些行为让太狩皇帝认为他是个不畏强权敢怼天怼地的莽子,所以才把他安排上来。
转过两日妖刀修复成功,蒲航找人给他送了过来。
王七麟握住长刀刀柄抽出,熟悉的面容重现在他视野中。
刀锋依然森冷。
锈痕依然扭曲——像是在与他打招呼。
王七麟将刀放到八喵和九六跟前,让它们分别舔了一下。
然后锈痕开始扭动。
八喵和九六点点头: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王七麟顺手将刀插回去,他反手将刀扛在肩膀上:爷的青春又回来了。
东西准备齐全,他将所有人叫在一起开了个会,会上主题很明确:现在他成了自由职业者,下一步该去哪里办差。
听到这话徐大挺纳闷的:“不是去蜀郡吗?”
王七麟道:“祯王在长安城内绝不止罗太英和这门房两个心腹,陛下重启观风卫并任命我为卫首,这消息肯定已经传到祯王耳朵里了,你们猜祯王现在会怎么做?”
马明冷静的说道:“盯住你,他一定能猜到陛下重启观风卫与俞大人被害一案有关。”
王七麟点头道:“对,所以咱们不能直奔蜀郡去,而是要借个道,然后转道去蜀郡,这叫什么?”
他看向徐大,徐大说道:“假途灭虢?”
王七麟面含微笑,微微点头。
徐大愣了愣又猜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王七麟叹息道:“你这什么秀才?这叫打枪的不要,悄悄的进村!”
说完他哈哈笑了起来。
徐大彻底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理解不了这话有什么好笑的,于是纷纷疑惑的对视。
徐大用口型冲众人说:理解一下,七爷压力太大,现在有点傻了。
沉一面露惊喜:又多了个傻子?
王七麟拍拍手说道:“好了,不开玩笑了,那大家伙要是没有好的计划我把自己的安排说一下,咱们去沉一老家看看,先试试能不能把沉一老家的诡案给解决掉,怎么样?”
沉一猛的站了起来叫道:“阿弥陀佛!七爷,我的好七爷!”
王七麟让他一惊一乍吓了一跳。
沉一又看向众人虎视眈眈:“喷僧倒是要看看谁敢拒绝七爷的提议!”
大家伙纷纷点头附和王七麟的安排——总不能去招惹个傻子吧?特别是这个傻子很能打。
沉一老家在荆楚之地的真定府,隔着蜀郡很近,不管他们能不能破解这桩陈年旧案,都不耽误他们入蜀。
不过要入蜀的话还是从长安府直接出发比较合适,从长安府一路南下就是蜀郡。
他们马上要出发了,百川门一支船队归来,这支船队的归来在渭河水域上造成颇大震动,因为船队几乎倾覆,只有两艘船回来!
这支船队就是洛水所带的船队!
得知这消息王七麟在心里叹了口气,好事多磨,看来他们这两天走不成了,还得去看看金发巾帼是碰到了什么事。
一行人得到消息后立马赶到了渭河的码头,许多船堆集在这里,岸上堆集着更多的人。
百川门精锐弟子接管了码头,驱赶前来看热闹的人群,京兆府也来了人,他们将码头进行了封锁,以此配合百川门行动。
王七麟一行人急匆匆到来,京兆府的捕头们认识他,看到他露面赶紧让路。
百川门有人在维持秩序,看到他们突然闯入大为恚怒:“喂,你们什么人,退后退后……”
“一边去。”徐大喝道,“听天监办案,闲杂人等退避!”
码头上的百川门高层听到他的吼声纷纷扭头看,洛英雄认出他和王七麟便赶紧抱拳:“王大人、徐大人、谢道长,没想到这件事惊扰你们,罪过罪过!”
旁边一名中年汉子冲弟子们说道:“瞎了狗眼,来者乃是听天监观风卫卫首大人,你们还不赶紧让开?”
王七麟回礼,他走上码头看去,看到两伙人正在刀兵相见。
一伙人以身姿颀长的金发巾帼为首,还有一伙人以一名五短丑汉子为首。
金发巾帼貌美,五短汉子丑陋。
金发巾帼肤白,五短汉子黝黑。
金发巾帼高挑,五短汉子很短。
双方形成很清晰的对比。
看到金发巾帼安然无恙,徐大放心许多,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两伙人没有看他,还在继续对视彼此,都是刀出鞘、枪竖起,呼吸急促、目呲欲裂,竟然是如同看到了仇人。
王七麟看向洛英雄,洛英雄面色凝重的说道:“王大人、徐大人稍安勿躁,容在下将此间详情告知二位。”
“事情是这样的,七日前我百川门派出一支船队共计二十四艘船一百二十名弟子赶赴淮安府接一批海外送来的粮食,按理说这船队应当是在二十日后才赶回。”
“但是出了意外!”
“船队还没有到河南府的时候他们碰到了一艘娶亲的婚船,按照规矩,我们船队的吃喝拉撒都在船上,不到终点不停船,特别是这一路去行都是顺流而下,船不像牲口还要歇息,只要维持方向没问题,这船就能一路的奔驰。”
“可是这次出了意外,船队迷失了方向,方向出问题了,所以看到这艘接亲的婚船只能靠上去打听消息。”
听到这里王七麟皱眉:“你们就没想过这婚船会有问题?没有做上防备直接去了?”
金发巾帼激动的说道:“我们做了准备,我还告诉弟兄们情况不对,船队怎么会在河道里头丢了方向?而且咱们丢了方向后怎么会立马出现婚船?”
“但廖二爷却自作主张,率领后船过了我们前船……”
“去你娘的臭批!”五短汉子暴怒大骂,“洛水!你好个红唇白牙伶牙俐齿,你守着门主以为就有了依靠吗?就可以胡说八道了吗?”
后面的汉子跟着咆哮:“不要脸,就说不能让娘们上船队!”
“廖二爷可是为了救你而战死,你有脸污蔑他?”
“我呸,廖二爷真是瞎了眼竟然去救你这丧良心的狗娘们儿!”
金发巾帼身后的汉子们不甘示弱顿时展开骂战:
“好一个信口雌黄!明明是水头儿把我们给救出来的,若不是她关键时候唤来一群过江狼,你们早死了!”
“廖二爷一直看水头儿不爽,是他贪功冒进,水头儿都说了不准轻举妄动,他却带你们后队去找了婚船!”
“日丽娘的水头儿是咱的救命恩人,你们才是瞎了眼你们才是丧了良心!”
双方展开破口大骂,更有的鲁莽人操刀要开打。
听着他们的话,王七麟惊骇的看向谢蛤蟆:“金辉真人的遭遇?”
洛英雄一挥手,水中爬出来一个水巨人,它流淌着水走过来,走到众人跟前后忽然哗啦一下子化作流水,兜头从众人身上浇过。
“你们是不是都需要冷静一下?”洛英雄凝视着他们喝道。
王七麟本来只是想陪徐大过来看看情况,现在却对他们的经历有了兴趣。
他走过去说道:“你们先别急,都听本官来说,你们听听是不是这个道理。”
“本官会找你们两方问话,问哪一方那么哪一方就来说,否则别怪本官不客气。”
有汉子激动的叫道:“听天监了不……”
剑穗挥舞,开门剑瞬间钉到了这汉子嘴巴里。
只差毫厘,就是一个老口爆浆。
王七麟冷冷的说道:“你们死了至少一百个兄弟,这是大案子,现在还说不准是谁有问题,所以你们最好安静点,配合点。”
五短汉子一方不满的看向洛英雄。
洛英雄喝道:“王大人说的话就是本座的话!”
五短汉子喝道:“好,弟兄们都闭嘴,咱看看青天白日这些人是怎么颠倒黑白的!”
金发巾帼真是血性不让须眉,她抽出一把刀反手插在码头木头踏板上厉声道:“洛水今日若是有一句虚言,愿自刎此刀之下!”
她身后的汉子纷纷抽出武器架在脖子上,目光悲愤而彪悍。
王七麟说道:“你们船队有二十四艘船,分成两队,你领的是前队,廖二爷领的是后队。”
“当船队行驶到一段河流时候,你们忽然失去方向感,竟然在河里迷路了,是吗?”
金发巾帼道:“不错,正是如此!”
王七麟又说道:“这时候你们看到了一艘迎亲的婚船,于是你觉得有问题,便让弟兄们都小心,不准轻易接近婚船,而是先进行防御。”
“正是如此!”金发巾帼。
“可是廖二爷却忽然率领后队越过你们去接触了婚船,随即出了问题,你们惨遭屠戮,是你拼尽全力才救出这些兄弟。”
金发巾帼沉重点头:“是的,当时廖二爷竟然带人直接上船,这些上船的人瞬间化作枯骨……”
“胡扯!”五短汉子忍不住叫道,“洛水,你竟然这样颠倒黑白!”
王七麟对他说道:“事情并非是洛水说的这样,恰恰相反。廖二爷是老江湖,他看到婚船后立马让你们小心,可是洛水的前队却接上了婚船。”
“这时候出事了,廖二爷只好带你们去救援,最后你们发现对手强大,廖二爷为了避免你们全军覆没,便牺牲自己救出洛水等人,掩护你们离开了。”
五短汉子震惊的看向他问道:“你怎么知道事实?”
他又急忙对其他人说道:“这真的是事实,真的是这样啊!门主,我苗五绝对没有说谎,没有撒一句谎言,否则用不着你老动手,我自己剁下脑袋来扔进渭河当飘子!”
接着他抽出一把匕首,直接插进了肩膀。
比洛水更狠。
他身后的汉子也狠,看到他动手二话不说抽出自己的匕首全插在了肩膀上。
王七麟说道:“你们何必这么激进?自己伤害自己干什么?”
苗五叫道:“我没有说谎,我们兄弟没有一个说谎!”
王七麟说道:“不错,你们都没有说谎,难道你们就没有想过,或许彼此之间说的都是实话吗?”
一行人一起看向他,有的失笑,有的狂笑,有的傻眼。
金发巾帼大为失望,说道:“原来听天监就是这个本领吗?如果你想要和稀泥,那么你找错地方了。”
沉一越众而出,伏魔杖挥舞的虎虎生风:“大胆!竟敢怀疑我家七爷?阿弥陀佛,喷僧饶你不得!”
白猿公在后面煽风点火:“我家七爷英雄盖世、英明神武,你们竟然怀疑他?这是不把我们听天监放在眼里,傻和尚,没说的,干他们!”
王七麟皱眉,马明上来拖沉一并威胁他:“别逼老子脱衣服教训你!”
徐大将金辉道长和侯门天眼侯朋友的经历讲给一行人听,他仔细讲完后说道:“你们遇到了和他们一样的事情,你们双方看到的都是事实,却也都不是事实。”
洛英雄喃喃道:“褩多婆叉?你说金山派的金辉道长和金耀道长当年是遇到了褩多婆叉?中原也有褩多婆叉?”
王七麟听到这话扭头看他:“中原也有褩多婆叉?洛门主在中原之外见过这东西?”
洛英雄肃然道:“归墟仙山!”
他说出这四个字后将王七麟拉走,在码头尽头低声道:“在下曾经在归墟见到过褩多婆叉,当时有人告诉在下,说它们不在六道内,不必害怕它们,看到它们后立马独自一人找地方坐下,闭上眼睛,这些褩多婆叉便不能奈何的了人。”
王七麟狐疑的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洛英雄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当时告知我这些消息的是个神民之后,他告诉我应对之策后便离开了,我当时这么做了,然后确实没被褩多婆叉所伤。”
“实际上褩多婆叉并没有给我留下什么深刻印象,只是我对归墟仙山的经历铭记在心,所以记住了这些超脱六道的非人——对,神人之后就是这么称呼它们,说它们是非人!”
王七麟想起了谢蛤蟆对褩多婆叉的称呼,他在金辉道长跟前也曾经这么称呼褩多婆叉。
这东西毫无疑问很麻烦,它们不光害死了百川门上百号人,还毁掉了这个门派的团结。
金发巾帼与苗五并不信任这个解释,他们依然在敌视,而且想必会继续敌视下去,还会带着百川门其他弟子去站队,这样百川门的人心就要散掉了。
人心散了,队伍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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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英雄自然明白这道理,所以他将期盼的目光看向王七麟。
他听说过王七麟的作为,他希望王七麟能查出此事真相,给百川门死掉的上百弟子一个交代。
金发巾帼与苗五等两帮人马可不指望他,他们现在只相信自己的经历,绝不信什么两件事同时发生了。
这不是他们固执或者倔强,而是只有他们亲身经历了那场残酷血战。
他们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兄弟倒在身边,他们都认为自己身负血海深仇,这是不能缓和、不容退让的血海深仇!
金发巾帼望向王七麟说道:“王大人,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我们的遭遇是幻觉,有鬼迷惑了我们,让我们看到了虚假景象,让我们互相厮杀,是吗?”
“绝不是这样!”苗五坚定的说道,“那不是幻觉,那是真的,我的经历都是真的!”
洛英雄喝道:“水儿、老五,你们闭嘴!”
他看向王七麟说道:“王大人,请仗义援手,为我百川门、为百姓查出真相。”
王七麟摇头说道:“洛门主,不是我冷漠也不是我懒政,没用的,我没法查的。”
“金辉道长当年遭遇诡事后带上人又回去查过那山谷中的村子和结婚的人家,可是并没有,那里只有几座荒废的石屋。”
“现在我们即使去往事发的河段,你说那座迎亲的婚船还会留在当地等着我们吗?”
洛英雄脸上浮现出悲愤之情,道:“那我百川门一百弟子就这么死的不明不白?这不只是一百个弟子,还是一百个家庭!是一百个爹、一百个丈夫、一百个儿子、一百个兄弟!”
王七麟看向金发巾帼道:“你们逃出去后,再没有回去吗?”
金发巾帼不甘的说道:“回去过,我们立马在当地报官,当地官员立马点了人手随我们进入大河,可是、可是并没有找到……”
她说到这里情绪突然崩溃:“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他们不见了,一切都没了!那么多弟兄那么多船,全没了!”
苗五也是失魂落魄,他无助的看向四周说道:“对,那么多人那么多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找过,在那江段找了好几遍,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找到。”
王七麟看向洛英雄。
洛英雄恳切的看着他道:“王大人,烦请查查此案,一百条人命啊!”
王七麟见他不甘心,便说道:“那你们按照正常程序报案,另给我一艘船,洛姑娘和苗五大哥上船,带我们兄弟去那地方瞧瞧。”
听到这话洛英雄大喜,他抱拳行礼道:“多谢王大人仗义援手,百川门上下牢记大人恩情,无论最终案情结果如何,百川门以后都是大人靠得住的朋友!”
事情紧急,事关重大,百川门立马换船,换成了两艘飞舸。
这是军用船,上面还包着一层铁皮,王七麟看了对百川门的实力有新认知。
这年头铁是朝廷管辖的物资,寻常交通工具顶多用铁钉,哪能包的上铁皮?
特别是船上更难包铁皮,因为铁容易生锈,船要是包铁皮耗费太大,也就是战时的军队才能启用这等配置。
不过朝廷有铜皮船,这些船上外面一层熟牛皮、中间一层铜皮、里面还有一层生牛皮,当真是箭射不入、火烧不透、船撞不沉,异常霸道。
拱卫长安府的水师鲲卫配备有铜皮战舰,此外东海剿水匪、海盗、东瀛浪人的前线水师也有这等战舰。
洛英雄还要主持大局,他将副门主朱喜来派去陪同王七麟一方,同时管辖苗五和洛水,防止两人在船上以命相搏。
一切准备就绪要出发了,一辆马车行驶到码头,马车拉开,一名俊美潇洒的公子哥跳下车来。
芳名满京师的双珠之一,朱怀瑾。
朱怀瑾下车后拎起袍子前摆快步走上码头,守卫码头的百川门弟子立马放行。
见此徐大的脸就扭曲了:“我他娘!刚才为啥拦着我们不让进,碰到这朱公子就让进了?”
王七麟冷漠的扫了眼洛英雄,洛英雄面色微变主动上前告罪。
朱怀瑾站上码头挥手,金发巾帼嫣然一笑,很快的向他跑去。
金发摇曳跳动,在阳光下像一条金色瀑布。
“朱公子,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出事了,赶紧从课堂上跑出来看看你。”
徐大遥望着两人,情绪低沉的转过身对王七麟说道:“大爷又失恋了。”
王七麟安慰他道:“徐爷你耐心点,她又不是嫁给朱怀瑾了,你还有机会呢。”
徐大摇摇头说道:“君子不夺人所好。”
“但咱又不是君子。”王七麟吐槽一句。
徐大怅然的说道:“没用了,你看他们,有没有看到洛姑娘面对朱公子时候闪烁在眼眸里的光?”
他顿了顿,情绪更是低沉:“绥绥看你的时候,眼睛里也有这样的光。”
这下子王七麟无话可说了。
徐大又笑了起来:“你看绥绥胸和屁股的时候,眼睛里也有这样的光。”
九六缓缓扭头看向八喵,八喵闭着眼睛装睡。
见此九六大怒,一口啃了上去,八喵睁眼,眼里也有光。
泪光!
王七麟将九六拖开把八喵救出来,又回身喊道:“洛门主,你们到底要不要查这件案子了?本官没有时间与你们浪费!若是你们不想查了,本官还有要事!”
洛水冲朱怀瑾满怀歉意的一笑,转身要走。
朱怀瑾急忙将一直握在手里的一样东西递给她,说道:“你贴身收好,这是禅宗大秀禅师送给我的生日礼物,随身佩戴,妖魔不侵。”
徐大痛苦的闭上眼睛。
王七麟急忙将他推走,他很生气的看了眼苍天:若我兄弟犯了罪,那就以律法来制裁他,为何要找个女人来伤害他?
他们上船,立马开船,王七麟一个劲的喊加速:就让朱怀瑾在码头上对着空气挥手吧,他绝不能给金发巾帼和朱怀瑾留下虐狗的机会。
百川门的人却是误会了他的意思,还以为他是心急要查案,在心里对他大为感激。
飞舸顺流直下,中途变幻水道,速度极快,如同水上一条狂龙。
王七麟坐在船头看着两岸风光往后飞窜,八喵左边九六右边,一左一右如同两大护法。
徐大站在他身后,他眉头紧皱、面色忧愁,时不时的捂着脑门揉一下太阳穴,好像很苦恼的样子。
他这幅样子很有欺骗性,洛水忍不住过去问他道:“徐大人,你有没有想到什么?”
徐大沉默的摇摇头。
洛水失望的说道:“那你在苦恼什么?我还以为你是被案情难住了。”
她说着感觉腿上有东西,便低头看去,结果看到一只玄猫站起来用爪子推自己的小腿。
八喵仰头给她一个恼怒的胖脸:女人走开,别再伤害我家徐爷!
洛水不明白它的意思,看着它鼓着胖腮的样子忍不住被逗笑了,蹲下抱起它说道:“这就是玄猫吗?也太好看了吧?”
八喵生气的用爪子摁住她胸口拱起身子,它本意是不让她撸,给徐大报仇,可是爪子踩了踩后它逐渐睁大了眼睛:有、有点软……
于是它又踩了踩。
最终它悲哀的看向徐大:徐爷,不是喵爷不给你报仇,是这玩意儿实在太大了、太软了,踩起来实在太得劲了。
它心里说着不要不要,可是身体很诚实,小爪子踩得飞快。
飞舸航行一天一夜,中途变幻了河道,最终出现在一条新的大江上:黄河!
河流宽阔,足够壮阔的渭河在它面前娟秀的就像小姑娘。
晚上他们会偶尔碰上一些吊着绿灯的筏子,朱喜来介绍道:“这些就是黄河捞尸人,他们挂在筏子上发绿光的是冥灯。”
“冥灯?”王七麟大吃一惊,“这东西不是赶尸人的宝贝吗?黄河流域这么多?”
冥灯又叫过岭灯,乃是黔地湘西赶尸一族的看家秘宝,这东西煞气足、凶性强,据说连千年尸王都能压住,带着冥灯上路万鬼退避、百邪不侵。
王七麟曾经看资料介绍,说湘西每一个赶尸大族都有这么一个灯,没有这冥灯也不敢赶尸,因为一旦发生尸变普通法师可压不住那些闻讯而来的恶鬼凶灵,由此可知这冥灯的重要性。
所以这灯很珍贵,在湘西一地一盏冥灯对于那些过岭客来说比他们的命都重要,历史上几次赶尸大族的争斗,多是由这冥灯引起的。
朱喜来急忙解释道:“王大人说的应当是过岭灯,那确实是宝贝,但在下说的是寻常冥灯,就是能看鬼的东西,并没有震慑鬼邪之能。”
王七麟问道:“看鬼?捞尸人捞的是尸体,他们寻找鬼做什么?”
朱喜来介绍道:“第一是尸体往往不好找,而鬼不会离开尸体太远,它们往往站在江面上,所以只要找到鬼,那往往也就意味着尸体在下面。”
“第二,黄河太长太大,邪事太多,有个冥灯照耀着也是为了提早发现有问题的鬼,若是寻常鬼灵好说,就怕碰上恶鬼厉鬼,这样船上挂了冥灯起码可以提前示警,该跑好赶紧跑。”
王七麟点头表示明白。
飞舸从一艘船不远处开过去,船上一个老汉站了起来用带着方言口音的官话喊道:“晚上走河,手脚不要入水!起大浪了赶紧靠岸,不要冲浪,洗脸水洗脚水不要倒入河里!”
朱喜来唱喏道:“多谢老丈指点,百川门行船,禁忌分明。”
听说他们来自百川门,老汉的船迅速横靠了过来,他朗声笑道:“是洛英雄洛门主的船?老夫黄家黄准为,洛门主是否在船上?”
朱喜来示意摇橹的青年减速,他走上船头抱拳笑道:“原来是黄家的老哥,在下是百川门朱喜来,没想到今夜会碰巧遇上您,真是好巧。”
黄准为显然知道朱喜来,他笑道:“看来今晚河上吹了好风,竟然遇上了朱门主。三月夜风寒,老夫这里熬了一锅黄河鲤鱼,朱门主若是不嫌弃,要不要一起喝杯酒吃口鱼,好歹去去寒气。”
朱喜来道:“实在对不住,老哥,我们今夜有要事得赶路,等到来日再上门讨一碗酒吃。”
两艘船靠近,黄准为端着一口小锅坚持着送上了飞舸,锅里焖着烂乎乎的鱼肉,一开锅盖,香飘好几里。
放下锅中鱼肉他又叮嘱道:“你们百川门的事老夫也有所耳闻,最近黄河上不太平,诸位夜里行船一定小心、务必小心,万万不要将人气流入河中,否则指不定能引出什么东西。”
这种禁忌王七麟知道,河里阴灵多,不只是鬼,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白天有至阳至刚的太阳真火压制,这些东西只能老老实实藏在河流深处,到了晚上就不一样了。
人气可以吸引这些东西,船本身能隔绝住人气,但若是将手脚泡在水里或者将沾了人气的水倒入河流中,那很容易引诱到阴邪。
王七麟心里一动,他有了主意。
朱喜来谢过黄准为后继续上路,飞舸很快又提起了速度。
朱喜来将锅子打开,招呼众人道:“王大人、诸位大人,一起过来吃点炖鲤鱼吧,黄河鲤鱼天下闻名。”
鲤鱼中有酸笋、酸白菜还有逐渐在中原流行开来的辣椒,熬的确实很有滋味。
王七麟没吃,他趁着众人去吃鱼肉自己坐在船头脱了靴子偷偷的泡脚。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河面波浪开始激烈。
浪花拍打着飞舸四处飞流,很容易打湿人的衣服又流回船上。
见此朱喜来挥了挥手,有人拿出一对古朴的桃符贴在了船舱的舱门两侧。
王七麟喝道:“收起桃符,我听天监做事百无禁忌,向来只有鬼怕听天监,何曾有听天监怕鬼的时候?若有鬼邪敢来找我们麻烦,那本官就杀他个天翻地覆!”
朱喜来为难的说道:“王大人,没必要多事吧?”
王七麟厉声道:“鬼来主动招惹我们,你说是我们多事?百川门胆子这么小吗?”
金发巾帼沉稳的说道:“百川门的足迹踏遍九洲河流和外海,从无所惧,但是我们……”
“那就把桃符摘掉,本官在此,倒是看看什么鬼敢来上门惹事!”王七麟打断她的话。
没有但是。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劈荆斩浪飞驰在河面上的船只忽然开始减速,船只像是被什么给拖住了。
朱喜来一惊:“不是吧?这邪事出现的也太快了,我们没有犯什么禁忌,为什么会有妖魔侵犯我们?”
后面的飞舸不受干扰,很快加速赶了上来。
苗五站在船头,一只手抓一支火把上下摆动,朱喜来看了一会后说道:“水里有东西冒出来了,是好几副棺材!”
王七麟也已经感觉到了飞舸的波动,它在逐渐离开水面。
朱喜来沉声道:“赵根子,下水!”
一直在沉默摇橹的青年一把抓下身上披的大袄准备下水,谢蛤蟆伸手抓住了他,淡淡的说道:“无量天尊,去船尾看看。”
王七麟走到船尾去看,摇橹青年赵根子蹲下抓着一根火把照向河水,摇晃的波浪中猛然伸出一条白惨惨的大手去掐他脖子!
九六眼疾手快,张开嘴咬在了手臂上!
波浪翻滚的更厉害,火把光芒照耀下,王七麟看到浪花下一节一节的全是手臂。
不知道多少只手出现在水下,上头的手抓住了船,下头的手又去抓上头的手,就这样跟拔河似的拖住了船。
王七麟骇然,自己的脚这么叼?竟然吸引到这么多的鬼?
难道黄河里的水鬼有恋足癖?
他看向徐大的脚,心想要是真这样可以让徐大给它们个惊喜。
谢蛤蟆看到他表情后笑了,说道:“无量天尊,与七爷没有关系,是我们的船被人动了手脚。”
旁边飞舸也开始降速,王七麟扭头看去,看到船下缓缓冒出几口大棺材,是棺材将船给顶了起来。
顶起他们这艘飞舸的想必也是这样几具棺材。
他问谢蛤蟆道:“这是什么东西?”
谢蛤蟆淡淡的说道:“谁知道什么东西?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人拿咱们当饵呢。”
朱喜来立马反应过来,问道:“黄准为干的?可是这说不过去,黄家与我百川门关系很不错,黄准为我也知道,他是黄家准字辈……”
他的话没说完,飞舸突然开始摇晃。
王七麟懒得去查具体怎么回事,他喝道:“你们百川门记下黄家的账,这事本官来摆平!”
“剑出!”
金翅鸟御剑转圈飞下船底,开门顺势展开,其他四柄剑从王七麟背后消失瞬间出现在棺材前,冲着棺材开始狂轰滥炸。
另一艘船上的马明脱下上衣盘腿坐在船尾,有些日子未能展示本领的马头明王老爷露忿怒表情杀出,浦一出现便跳入水中,伸手抓着水中惨白手臂开始撕扯。
不管八门剑还是马头明王都拥有超强杀伤力,水中群鬼倒是识时务,纷纷张开抓着船尾的手往下消散。
很快河面波浪一次更比一次高涨,而浪花打开后,一尊水中邪物缓缓冒出。
它是一群尸体组合而成,诸多尸体互相纠缠,长长的黑发披散在水白色尸首上,偶然间夜风吹起黑发露出一张张脸,全是怨毒凶残的水泡尸面容。
王七麟不去看它们什么样子,他毫无兴趣,直接御剑而起:“干!”
金翅鸟御剑瞬间出现在这群尸首凝聚成的巨尸头顶!
这是两具水泡尸,它们扭曲在一起,面对来袭的开门剑毫不在意,巨尸就跟面对一只小果蝇一样,仅仅是挥舞尸首纠缠而成的巨臂去拍打它。
开门剑炸入尸首,跟小马达驱动的电钻一样嗖嗖往里钻。
巨尸甩头,水浪轰鸣——竟然发出一声人吼:“死!”
剑门大开,其他四把剑全数从中喷了出来,死门剑大开大合,死门开而万物灭,尸首逐渐化为飞灰。
景门现而火起,此门下令之气、万物壮旺将老之时、与死门坤宫相近、又为阳之盛气、天数至此时将有杀物之情!
随着大蟒神抱住景门剑劈出,剑身顿时通红,扫过空气,夜空燃火、扫过尸首,尸首燃火!
休门五行属水,无物不杀,香神踩着剑柄围绕巨尸掠过,有霜雪之寒扑天而至,有纯阴之气驱逐邪佞,有玄武之精镇压妖魔!
休门剑出,三光不照,以水为死气收敛归根而藏精于内!
歌声紧那罗所驾驭的生门剑出自少阳之位,三阳俱足而开泰、剑出而万物皆生。
此剑却是属土,奇门遁甲中生门为至吉之门,阳回气转、天地好生之情而广及万物,所以生门一开,剑气回旋,一剑劈出,有数十道剑气环绕在旁。
五剑齐出,巨尸顿遭重创!
而这才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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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大白天时候被虐的很惨,他如今身背情伤,急需发泄。
所以他看到这巨尸出现立马来了劲,含住神打小金豆抽出燃木神刀,一脸杀意。
这次王七麟看清楚了。
有一点金光从夜空中降落,如同流星飞来,速度极快,稍纵即逝。
接着徐大浑身冒起金光……
他脸上的杀意消失,转而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巨尸,接着单手拎偃月刀另一只手往河面一挥:滔滔波浪腾空而起化作一匹骏马,他腾身上马,水马破浪而去!
王七麟看呆了:聚水为马!这就是传说中的河马?
徐大纵马而去,水马踏浪冲锋,冲到巨尸跟前后飞天而起,他右臂往外一甩,燃木神刀带着火焰以流星赶月之势飞向巨尸。
其他人也开始动作了。
吞口张开嘴巴就是一阵喷,一支支利箭如蝗虫群过境,将巨尸正面干成了刺猬。
巫巫从船头跳起挥手在水中洒落一把虫卵,这些虫卵入水即化,取而代之的是水面上出现一些鱼鳍,鱼鳍像刀子一样割开水面冲向巨尸。
辰微月跺脚起飞,人在空中长拳击出,空气震荡,如雷轰鸣。
白猿公踏浪狂奔,身到巨尸前猛然一转,腰上宝剑出鞘如陀螺般旋转。
在他身后是沉一,沉一伏魔杖上光芒闪亮,有禅文如萤火虫般跳动。
一杖砸出,巨尸身躯爆裂!
舒宇对摇船的汉子喝道:“上去,靠近它,看我斩杀它!”
武大三摸着他的哭丧棒帮腔:“对,赶紧的,三爷我的棒子已经饥渴难耐!”
汉子惊骇:要不要这么猛?
沈三倚在船舱旁看热闹。
马头明王肃然站在马明身后,目光凶残的不像菩萨,倒像一个杀神。
藏在徐小大影子中的饿鬼狞笑着爬出,它抬头看了看马头明王又钻了回去:打扰了。
巨尸本身或许还算凶悍,可是一群好手将它给包围起来,个个奋勇争先,就这么把它轮了,它的凶悍压根展现不出来。
就看到一具具尸体往水中掉落,谢蛤蟆的符箓最后赶到,但它落入水中后却赚取了最多的目光:
火焰熊熊!
很快就有一股烤肉的味道随风传到了船上,王七麟捂着鼻子道:“以后我不吃烤肉了。”
提到烤肉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疏忽了一件事:黄君子一行人呢?
自己走的着急,把这伙人给忘掉了!
巨尸扭动身躯、挥舞手臂,腥臭的河水四处溅射,然后它就被轮成了碎片。
一时之间河流上火光冲天,亮如白昼。
百川门立帮在京城,作为副门主的朱喜来自诩见多识广,他见过高手,可是却没见过王七麟这样的团队:太凶残了!
他忍不住怀疑王七麟的身份,这真的是铜尉带的队伍吗?
早年他随船队南征北战,见过的听天监驿所有大有小,合计起来不下一百,像这样的精英队伍他只在金将手下看到过,银将带领的手下都没有这么彪悍!
巨尸陨落,造化炉飞出吸走一道青色火焰。
王七麟大为愤怒,叫道:“这是什么玩意儿?看起来人五人六的,结果就这么个水平?就这么点东西?”
他本意是骂巨尸凝聚这么多尸体而成,好歹得是个厉鬼级别的存在,怎么会只是恶鬼?
哪怕它是一个个大鬼小鬼组成的也行,巨尸所凝聚的尸首不下五十之数,如果都是大鬼那造化炉这次薅羊毛可就薅爽了。
结果呢?只薅到了一个恶鬼!
这就很失望了。
听在百川门众人耳朵里意思就变了,朱喜来偷偷看王七麟,暗道这小子到底什么来路?难怪能带出这么凶残的队伍,这小子就凶残的过分啊!
谢蛤蟆平淡的说道:“无量天尊,现在朱门主派人去船底看看,应当能有所发现。”
朱喜来点点头,摇橹的青年跳入水中,不多会后他浪花翻涌他从水中一跃而出,惊骇的对朱喜来说道:“门主,船底有东西。”
金发巾帼行动力极强,一听这话自己跳了下去,像一条大美人鱼。
飞舸四周的波浪突然开始凶猛起来,船只摇晃剧烈,水下有一场激烈搏斗在开展。
朱喜来反手掏出一把寒光闪烁的分水刺,王七麟以为他要出击,结果他往手掌上划了个伤口,手掌紧握,鲜血顿时滴入水中。
鲜血入水而不被冲散,反而带着这一片的河水全变成了血水。
谢蛤蟆点点头道:“无量天尊,原来朱门主是唤神一脉,赤血唤神术可是少见。”
猩红的水中隐约出现一个龟壳,凶猛的河水开始沉寂,不多会后金发巾帼从水中翻出,将一样东西扔到了飞舸上。
这东西很恶心,通体碧绿带黑光,身躯扁圆,有一面生者许多跟人舌头差不多的触手。
王七麟蹲下细看,发现触手上长满了倒刺,隔着近了还能闻见一股淡淡的尸臭。
他不知道这尸臭来自人的尸体还是它本身,因为这小东西腐烂的很快,现在已经开始腐化了。
朱喜来皱眉说道:“是尸葵?黄准为哪来的尸葵?这尸葵与尸巨人又有什么关系?”
王七麟心里一动,用听雷神剑拨弄了一下这小东西,原来这就是尸葵。
据说海洋深处的水中也开着花,这些花颜色无比鲜艳,渔民们叫它为海葵。
鲜艳的东西都有剧毒,海葵也不例外,有些传说中海葵便是海蛇窝——海葵伸出来如触手似的东西便是一条条海蛇,因为海蛇有剧毒,所以才导致海葵剧毒。
渔民们常常捕获海葵,收取海葵之毒来涂抹于标枪枪头,用以搏斗海兽、猎取大鱼。
尸葵与海葵没有任何关系,仅仅是长得像而已,这玩意儿的来头更邪,相传是淹死者的舌头所化,它里面包裹着淹死者最后一口怨气。
谢蛤蟆说道:“无量天尊,你们看到的巨尸是一个水鬼,修为有成,这尸葵算是它一样法宝,用来追踪定位的法宝,尸葵出现在那个船上,它便追逐哪一艘船去害人。”
“刚才尸葵引来百尸竞逐,因为尸葵中的那一口怨气便是它们所属,而尸葵又是它们舌头所成,它们尸体缺了这一段舌头便不完整,它们缺少那一口怨气便不能引来阴差带它们去投胎。”
“这一口怨气也是它们的生气?”王七麟问道。
谢蛤蟆点点头:“不错,这一口生气被水鬼收走而不是被阴差收走,所以阴差不会来带它们去地府投胎。”
“百尸竞逐,它们用在水中得到的棺材来顶起咱们的船,想让尸葵离水,尸葵只要离水就会化掉……”
他指了指尸葵,这东西已经腐化了一半,船上有一股恶臭开始弥漫。
但朱喜来并没有将它扔下去,尸葵是淹死者的舌头所化,内含冤死者临死前的怨气,它在船上化掉,这股怨气会缠绕在船上,只要怨气不散,飞舸就如同鬼船,百鬼不侵。
王七麟得知这点后估计尸葵也能被造化炉炼制成什么东西,可是他盯着尸葵看了一会,始终没有勇气收起这玩意儿。
他不怕脏不怕臭,怕只怕造化炉吃下这东西后会食物中毒……
谢蛤蟆说道:“浮尸来到我们船下,水鬼在后面跟随,它趁机收起浮尸为己用,想要以浮尸为躯体发挥它的本领来害我们,结果。”
说到这里他摇摇头。
这水鬼倒霉,竟然被轮了大米。
王七麟指向另一艘飞舸问道:“那船上也有尸葵?”
谢蛤蟆点点头:“你看这尸葵上的死人舌只有十几条,而水鬼害死的人以数十计,那自然还有其他尸葵存在。”
王七麟担心的看向他,说道:“原来如此。”
谢蛤蟆问道:“不错,正是如此,不过这没什么好担心的,七爷你忧愁什么?”
王七麟暗道我还能忧愁什么?我忧愁你会不会翻车!
朱喜来皱眉道:“说不过去,黄准为为什么要害我们?就是刚才他叫停我们送鱼的时候,找人将尸葵偷偷挂在我们船上的,是吧?”
谢蛤蟆道:“应当如此。”
金发巾帼突然说道:“他会不会与害了我们船队的那艘婚船有关?”
朱喜来脸色阴翳下来。
谢蛤蟆摇头道:“你们的婚船与褩多婆叉有关,与这黄家人应当没有关系。”
朱喜来说道:“多谢道长提点,也多谢王大人出手相助,但在下与水儿的看法一致,黄准为不会平白无故害咱们吧?在下觉得应当回去找他,或许可以查到关于婚船的一些线索。”
谢蛤蟆还是摇头:“无量天尊,不会的。”
王七麟也觉得这是偶发事件,黄准为起初装作好心的出声提醒他们不要将人气流入水中,所图谋的应当就是害他们性命。
这事更像是他在随机挑人,碰到一艘船就会喊一声,哪一艘船停下,他就会害哪一艘船。
如果当时他们直接离开也就没事了,偏偏朱喜来瞎几把讲究,还要报上家门。
结果双方还有些关系,黄准为借机拦下了他们,这才有了后面的经历。
所以他的态度与谢蛤蟆一样,黄准为肯定不是好东西,但与害了百川门船队的婚船没有关系。
朱喜来却将两件事联系了起来,他认为自己找到了船队遇袭的线索,而且不想错过这线索。
王七麟则不想浪费时间和精力,于是他对朱喜来说道:“朱门主若是想查黄家这条线,那要不然我们兵分两路,你带一路人马按照你的想法去调查此事,我们听天监的人马继续行驶去案发地。”
这是唯一的解决方法,朱喜来说道:“好,多谢王大人体谅,不如这样,在下让水儿留下给你们带路,而我们则乘坐另一艘船返回去。”
洛水一心想为战死的兄弟报仇,她也想返回去。
已经吐出请神金豆的徐大冲她摇头,道:“我家道爷或许会翻车,我家七爷或许会推测错误,但绝不会出现道爷翻车的同时七爷还推测错了真相。”
“所以你最好相信七爷的话,别去了,没用!”
王七麟和谢蛤蟆对视一眼,两人一起点点头:回头一起捶他!
最终洛水指挥一条船带他们继续下行,朱喜来带另一艘船返程去找黄准为。
洛水之所以妥协是因为苗五得知黄准为的所作所为后表现更为激动。
这兄弟个头很小可是脾气很大,他又抽出匕首开始比划,大有不让他回程去找黄准为他就再给自己来一刀的架势。
洛水没有勇气给自己一刀,所以她只能退步。
朱喜来给他们留下了摇橹本事最好的一个青年来掌船,然后他们一艘船逆流而上。
洛水站在船尾一直蹙眉凝视着他们的背影,直到小船消失。
徐大关心的说道:“洛姑娘要不要去船舱避避寒气?反正这又不是最后一面,你何必非得一直看?”
洛水听到这话忍不住翻白眼。
王七麟也忍不住的翻白眼,他悄悄的对徐大说道:“徐爷,你这样不行,你变得我都不认识了。”
徐大问道:“那你好好看看大爷,记住大爷这张帅脸,咱俩从认识就分开几天,你怎么会不认识大爷?”
王七麟说道:“你这么说话,那我倒是感觉有些熟悉了。对了,你不是说你对洛水死心了吗?干嘛在她面前还是放不开?”
徐大叹气道:“她实在对大爷的胃口,大爷的心让她又给抢救过来了。”
王七麟不耐道:“徐爷你别这么婆婆妈妈,天下就这一个女人?你非得吊死在她身上?”
徐大说道:“七爷,老话说的好,饿汉子知道饱汉子虚,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对我得感同身受,你得设身处地的为大爷着想一下!”
听着两人的低声讨论,徐小大忍不住凑上来说道:“哥,你到底喜欢她哪一点?她的头发是黄色的,眼睛是绿色的,长得跟家里的大黄猫似的,有什么好的?”
徐大搓了搓胸膛说道:“没什么好的,你哥我就是喜欢猫。”
沉一冲他嘿嘿贱笑:“喵呜,喵喵。”
徐大不屑的看了他一眼道:“但大爷不喜欢没毛的秃猫!”
沉一勃然大怒,道:“阿弥陀佛,喷僧怎么没毛?要不要喷僧给你看看什么叫毛发旺盛?”
他说着就要开始扒拉僧袍。
王七麟等人面色大变,一起上去摁住他道:“高僧冷静。”“神僧息怒。”“别脱裤子,这船上还有女人呢。”
沉一满脸的莫名其妙:“谁要脱裤子了?喷僧是要脱掉僧袍让他看看咯吱窝!”
飞舸顺流而下整整一天一夜,经过一座建在河洲上的小村后,洛水的神情紧张起来。
越过小村后大约半个时辰,河流越加开阔,而且开始出现支流交汇处。
这地方水流格外汹涌,水路情况复杂,因为水流交汇刺激河底养分不断上升,所以这段水域的植被格外茂盛,简直成了一大片芦苇荡。
春天芦苇很绿,随风摇曳,如波浪起伏,娇嫩的芦苇芽散发着甜滋滋的清香味,让人心旷神怡。
洛水喃喃道:“就是这里,就在这个地方!我们继续往前走会有好几条水路岔口,如果顺流而下就会驶入一条叫宴河的河流,不应该走那条河,而是在这里要拐个弯继续走黄河。”
王七麟说道:“这个地方水草丰茂、水路网复杂不假,可是你们百川门常年走黄河,怎么会在这地方走错路?”
洛水迷茫的说道:“是呀,我们怎么会走错路?而且怎么会迷失方向?这都不应该呀,可是这件事偏偏发生了,为什么会这样?”
王七麟对辰微月使了个眼色。
辰微月愣了愣,尴尬的扭过头去。
王七麟不满的砸了咂嘴,辰微月不悦的转过头来对他挤挤眼睛。
见此徐大叹了口气:“你搞什么?七爷是让你飞起来,去空中看看情况。”
辰微月看向王七麟,王七麟无奈的点头。
见此飞僵很不爽:想让我飞你就说话,冲我抛媚眼做什么?媚眼抛给死人看呀?
他踏浪而起,飞身在十丈之高。
王七麟伸手在河水里摸了摸,没有什么异常。
向培虎点燃一支只有拇指长短的小立香,烟雾飘渺随着河风而荡漾,味道淡雅香甜。
飞舸从芦苇荡中穿过,小立香最终烧完。
向培虎见此摇头:“七爷,这里最近没有死人,七日之内更是绝无死人!”
洛水叫道:“不可能!我们就是在这里撞上了那接亲的婚船,我们当时发现误入了宴河,然后掉头往回走,出了宴河之后便陷入这片芦苇荡中迷路了!”
“我们找不到方向!我们的船队在河里转了转去,就是找不到该行驶的方向!”
说到这里的时候,洛水的眼睛里积蓄了一层泪水。
如果他们找到方向驾船离去,那么就不会遇到婚船,不会死掉上百个兄弟。
但她着实要强,又仰起脸硬生生将泪水给逼了回去。
王七麟说道:“这地方全是芦苇丛,你们兄弟若是死在这里,尸体和船都应该会卡在这地方吧?绝不会平白无故的消失,即使消失了也不会没有痕迹留下。”
洛水咬咬苍白的嘴唇,满脸茫然。
徐大问道:“七爷,她们从事发到现在,一路逆流回长安府,即使日夜赶工也得需要四五天的时间,对吧?会不会是有什么东西在这四五天的时间里把船和尸体都给处理了。”
向培虎硬邦邦的说道:“即使魂魄不留,也该有死气残留吧?没有,这里的死气很淡很淡,起码七日之内没有出现过死气。”
王七麟说道:“是的,事发至今已经接近七日,如果真有东西趁着这段时间来操作,确实能掩盖许多痕迹。可是问题来了,事发至今这么久,洛姑娘你们不会是第一次回来吧?”
洛水说道:“王大人所言甚是,我们、我们在当夜逃、离开这地方后,便往上游行驶,在上游河洲上的那村子里进行了求援,得知此地隶属于怀庆府管辖后,便去报了衙门和听天监。”
越说她的脸色越白:“我们再次回来是第二天天亮,什么都没有发现!就和现在一样,什么都不见了!”
“衙门和听天监都不相信我们的话,他们说我们无理取闹,可是我们有一百零二个兄弟没了,一百零二个呀!这怎么会是无理取闹?!”
王七麟皱眉道:“所以,事情仅仅过去一夜,你们再回来就发现战场痕迹全没了,对吗?”
洛水颓然的点头。
王七麟问道:“可是这样能说得过去吗?”
洛水悲哀的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们到底遇上了什么事?”
谢蛤蟆撞在了徐大后背上,徐大往前踉跄两步在洛水身边才站稳,两人靠近,洛水像是找到了个依靠,下意识的靠在了他身上。
王七麟惊异的看向谢蛤蟆,这老淫棍,高啊!
作为大淫棍的徐大却没有占这便宜,他扶着洛水在旁边坐下,又默默的走了回来。
王七麟低声道:“你怎么放过了这拉近你们两人距离的机会?”
徐大也低声道:“七爷,男女授受不亲,这船上还有外人呢,让他把事传出去,那洛姑娘以后怎么找婆家?”
他怅然的叹了口气,说道:“若她嫁给我便罢了,若是嫁给别的男人,让人家知道她曾经靠在我的胸膛上来着,你说人家会不会为难她、看轻她?”
“这种小便宜,还是别占啦。”徐大说到最后真是黯然伤神。
八喵也黯然伤神:这鸡儿的爱情,真伤人呀!猛男就该跟猛男耍,要什么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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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案子把王七麟给难住了。
见多识广如谢蛤蟆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王七麟甚至猜测,这件事与金辉道长当年遇到的事那么相似,而当年的事与六道之外的褩多婆叉相关,那么这件事会不会也与六道之外相关?
虽然金辉道长和洛水后来都找到了事发地,但却都没有找到受害人。
受害人会不会已经带到了六道之外?!
所以他心里出现一个很大胆的猜测:实际上事发地有没有可能在六道之外?
金辉、金耀和仇公子的父亲当日所遇到的山村会不会在六道之外?船队前些天会不会到了六道之外?
他没有说出这个猜测,而是换了方向,说道:“往回走,去城里,既然你们去怀庆府里报过案了,那我要看看怀庆府的说法。”
飞舸往回走,途中经过河洲上的小村时,王七麟让他们将船靠上了码头。
河洲上有个小小的码头,有大约十几座或大或小的茅草屋。
这里住的都是打渔人家,家家户户晒着渔网和鱼干,一上去就能嗅到鱼腥味。
马明问道:“七爷,卑职去打听一下前几天的事?”
王七麟摇头道:“买鱼干,买鲜鱼,有什么水货就买什么,然后再聊。”
此时是下午时分,许多渔船出去捕鱼还没有回来,村里头只有一些看孩子、捕鱼网的老人。
小村没有族老,他们不是一个家族的,而是各地迁徙来的渔民,他们在家乡活不下去了,便来到这地方靠打渔为生,慢慢的在这沙洲上定居起来。
十多个老妇人在沙洲南端的一块平整空地上捕鱼网,徐大很迅速的找到了其中的领头人,于是掏出一把铜铢晃了晃说道:“大嫂子,我想买鱼,干鱼鲜鱼都行,你们这里是怎么卖的?”
领头的妇人满头银丝,但精神和身体都很好,眼睛看人时候很明亮,干活手脚麻利,不光自己修补渔网,谁家渔网破烂的厉害她还会去帮忙。
听着徐大的话老妇人笑了,说道:“你看看我这年纪,你叫我什么?”
徐大倒吸一口凉气:“不会吧?难道你们在河里捕鱼的人家这么显老?那我应该叫你大妹子吗?”
几个老妇人纷纷笑,徐大也笑,说道:“大嫂子,我是正经要来买点鱼虾的,你们这里都有什么?”
领头的老妇人说道:“别当我们渔家人没有见识,你穿着官袍呢,是哪里来的官老爷吧?”
徐大说道:“官老爷爱吃鱼虾,你们这里有吗?”
老妇人说道:“有的是,还有刚捕捞的黄河大鲤鱼呢,一条十斤的鱼只要二十个铜铢,价钱怎么样?公道吧?”
徐大道:“公道,你们有多少我们要多少。”
一听这话几个老妇人激动起来,纷纷放下渔网要回家收拾渔获。
鲤鱼、青鱼、草鱼、鳙鱼、鲫鱼,河里常见的淡水鱼小村里全都有。
鱼干的品种就更丰富了,还有自己晒的河虾皮和小虾米,村子里收拾了一下竟然收拾出不少东西。
徐大痛快的全买了下来,他让洛水来收拾这些东西,问道:“这姑娘你们还记得吧?”
领头的老妇人郑重的点头道:“你们果然是与城里的官老爷一样,都是来打听二十里荡的事。”
旁边的老妇人抱着孙子说道:“这个姑娘我们当然记得,她当时带着人忽然冲到了我们这里,你看看她的样子,头发是黄色的,脸长得、长得很吓人,大晚上的忽然出现多吓人?我们怎么能忘记?”
又有老妇人心直口快的说道:“她是疯子吧,他们两船的人都是疯子,来了就说碰到了一艘鬼船,说他们很多人被鬼给杀了,让我们赶紧报官。我们当然得赶紧报官,遇到疯子能不报官吗?”
王七麟站在不远处纵览全局,他注意到这老妇人说到‘鬼船’的时候,满头银发那老妇人皱起眉头眼神飘忽的往四周看了看。
有问题!
妇女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渔家人本来就嗓门大、善聊天,徐大花大价钱买了她们积攒的鲜货干货,可把她们给美坏了,自然愿意将自己知道的事告诉徐大。
但她们说出来的都是废话。
一半说的是当晚看到洛水等人后吓成什么样,这里值得注意的是有一户人家养的狗怀胎一个多月还没有到生产时候,结果出这档子事把它给吓得早产了……
另一半说的是前些天突然到来的官吏们,他们来到沙洲盘查过渔家人,问他们关于船队和百川门弟子的消息,可是他们什么也没有问到。
大嗓门的妇女嚷嚷道:“我们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嘛,说是没了二十多条船和一百多个人,二十里荡虽然大,可是这么多人和船没了,不可能连个影子都找不到嘛。”
有人用肘子偷偷的撞她,妇女莫名其妙:“你撞我干啥子嘛?”
旁边的人小声说道:“大脚媳妇,你快闭嘴吧,人家花钱买咱东西就是想要找咱要有用消息,咱啥消息都没有,人家不是白花钱了吗?”
众人握紧了自己的钱袋,生怕被人把钱给要回去。
王七麟冲徐大吊了吊眉头,冲着满头银丝的妇女使了个眼色。
徐大说道:“今天天色不早了,不如这样,今晚我们借宿在你们这里,一间房子给二十个铜铢的住宿费,怎么样?”
老妇女们纷纷赶回家去收拾房屋。
满头银丝的老妇人也要走,徐大拦住了她递给她几个虾米:“大嫂子,你家虾米晒的滋味真好,还有油呢,怎么回事?说说诀窍?”
其他人看到他拦住了满头银丝这老妇人便下意识的看,听到他的话后放下心来继续往家走。
王七麟也抓了一把虾米吃,问道:“大嫂子怎么称呼?”
老妇人叹了口气道:“老身丈夫姓姚,大人们称呼老身为姚老太便好。”
“原来是姚家嫂子,”王七麟笑,“听大嫂子的言谈,你应当是见过世面的人?以前家世不错吧?”
姚老太道:“大人谬赞了,老身一个渔家老婆子见过什么世面?不过老身夫家确实有过几年好日子,说是家世不错有些托大,只能说吃过几年饱饭。”
王七麟问道:“听您言谈就知道,大嫂子是明事理的人,那么能不能说点你没有告诉过衙门的事?”
姚老太又叹了口气。
王七麟诚恳的说道:“大嫂子,你应当知道前些天确实出事了,确实有一支船队撞上了一艘鬼船,一百零二个汉子死的不明不白。”
“而且这不是死了一百零二个汉子,是有汉子被杀死这件事,发生了一百零二次!一百零二个家没了,一百零二个娘没了儿子,不知道多少女人没了丈夫、多少孩子没了爹!”
姚老太说道:“大人不用再说了,老身明白你的意思,唉,你们跟之前来的官不一样,你们不光愿意花钱,还愿意与我们交谈,而不是命令我们跪下说话,你们是好官。”
王七麟道:“我们是普通的官,那些是坏官。这世道没办法,坏官太多了,显得普通的官成了好官。”
姚老太笑了起来,她说道:“大人,其实老身帮不了你什么忙,只能告诉你那鬼船是真的存在!”
“前些天船队从我们河洲旁经过的时候,我们看见来着,而且当时我小儿子还想去卖他们东西,但他们不肯买,直接把我小儿子赶走了。”
“我小儿子是个打渔的,我夫家也是打渔的,来这里已经五十年了,年纪轻轻就来了,在这里一住一辈子。”
谢蛤蟆忽然问道:“大嫂子你多少岁?”
姚老太笑道:“道长你叫我为嫂子还真是差不多,我今年七十五岁了。”
徐大诧异的说道:“真是看不出来,老夫人,你这脸色可是红润的很,而且耳清目明,刚才看你走路也是稳稳当当、虎虎生风,只看你身子骨,说你四十岁也有人信!”
王七麟沉声道:“先别打断嫂子的话,让她继续说,请说一下鬼船是怎么回事。”
姚老太说道:“我夫君带我刚来这河洲的时候,这里还没有人,于是我夫君攒钱买了艘破船打渔为生。”
“就在他买了船第一次去打渔的时候,碰到了你们要打听的那艘鬼船,接亲的婚船!”
她看向洛水说道:“那船是红木所成,挂着一圈的大灯笼,灯笼发白光,有人在船头吹吹打打的,对不对?”
洛水激动的叫道:“不错,正是这样!”
她看向王七麟等人说道:“你们看,你们看,真的有这艘船!就是有这鬼船出现过!”
姚老太说道:“是呀,它出现过,我夫君第一次打渔就碰上了它,而且险些没能回来!”
“我夫君是念过书的人,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怪力乱神的事是真有。”
“我夫君当时在傍晚看到这艘船从二十里荡里飘出来,他感觉不对劲,那时候这水道还没有开拓出来,不像现在有船队来往,周围更是没有人家,所以哪里来的接亲的喜船呢?”
“而且他撞上喜船的时候是傍晚,谁家晚上接新娘子?”
“他当时很害怕,于是便趴在船上闭着眼睛躲了起来。”
“那船吓人呀,它一直围绕着我家夫君的船在转,它想要我家夫君的命,可是我家夫君躲在船里,它似乎无可奈何,只能围着它转圈圈。”
“最后我夫君算是捡了一条命,他回来后吓得生了一场大病,还好他命大,最终熬过了这场灾。”
“可是这船太吓人了,我家本想搬走,却没了钱没处可去,还好往后多年,这古怪的红喜船再没有出现,直到前些日子!”
谢蛤蟆说道:“无量天尊,嫂子,你夫君能熬过那场大病不是他命大,而是他修为高深吧?”
姚老太惊讶的看向他,问道:“真人看出什么来了?”
谢蛤蟆指了指她的心,又指向她丹田下方。
王七麟和徐大赶紧摁下他手臂:“为老不尊了啊。”“大嫂子别在意,他不是什么花道士。”
正要摆出世外高人架势的谢蛤蟆气的爆炸,他推开两人喝道:“无量天尊,老道是要说,这嫂子有道心也有气丹!她修的是我们道家金丹术!”
姚老太说道:“真人所言甚是,老身确实修了道家金丹术,我夫君也修过,但这与他能够躲过鬼船的迫害无关,因为他实际上是从鬼船上得到了一本金丹秘术!”
王七麟问道:“这金丹秘术叫什么?”
姚老太迟疑起来,脸上露出懊恼之色,她意识到自己刚才冲动了,暴露了一个秘密。
谢蛤蟆笑道:“无量天尊,嫂子不必担忧,我们这些人都有修为在身,不会觊觎你家秘术。”
王七麟补充道:“我们还会帮你保存这秘密。”
他一声剑出,五把飞剑在人群中开始穿梭。
看到他露出这一手姚老太顿时放心许多,她小心翼翼的说道:“这功法也是我家凑巧得来,并非是老身之物,所以老身不敢轻易将之暴露,以免引来麻烦。”
王七麟明白她的意思,便保证道:“我们绝不会将它的消息暴露出去!”
姚老太笑道:“没关系,大人们若是能找到这门功法所属主人,那将之还给人家也好,哦,这门功法叫做《升降天门运筹铸丹术》,诸位大人可曾听过这功法名字?”
谢蛤蟆眼神直了。
王七麟说道:“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功法?”
“金山派!”
谢蛤蟆从牙缝里蹦出三个字。
王七麟的眼神也直了。
金山派。
金辉真人。
金耀道长。
他急忙问老太太道:“老嫂子,你知道你丈夫是怎么得到这秘籍的吗?”
老太太摇头道:“他自己都不知道,当时他趴在船上躲避鬼船,鬼船在四周转悠,然后他听到了有鱼蹦出水面的声音,也听到了有东西落在船上,于是他等鬼船消失后去查看船上情况,进而发现了这本秘籍。”
王七麟对谢蛤蟆说道:“这船与金耀道长的失踪有关?这秘籍是金耀道长留下的?”
谢蛤蟆表情凝重的说道:“无量天尊,这本秘籍肯定与金山派有关,《升降天门运筹铸丹术》正是金山派的金丹大术,至于它是不是出自金耀道长之手就不好说了。”
“金耀道长?”老太太反问道,“有个道长的道号叫金耀?”
王七麟知道肯定要有所收获了。
老太太说道:“你们跟老身来,你们自己看看这本秘籍。”
她家在邻近码头第一户,家里养了两条看起来很凶的狗。
这两条狗看到九六后化作舔狗,磨磨蹭蹭的上来子昂舔九六的腚。
八喵上去给它们俩挨个来了一爪子:我看你们是没把我喵爷放在眼里!
王七麟抬脚将它们赶走:这俩货想得挺美,咋地,想整个夫の目の前で徹底凌辱?
老妇人进屋后捣鼓了一阵很快出来,递给他们一本只有巴掌大小的厚实小册子。
小册子封皮不知道是牛皮还是小羊皮,很结实,表面用靛蓝做了渲染,写着《升降天门运筹铸丹术》一系列的字。
翻过小册子,反面也有俩字:金耀。
谢蛤蟆凝重的说道:“很有可能是金耀道长留下的秘籍,可是他怎么会来到这地方?他是在山里失踪的,无量天尊,这之间什么关系?”
王七麟问老妇人道:“老嫂子,你丈夫碰到鬼船的时间你记得么?”
老妇人说道:“整整五十年前!”
金耀真人失踪至今则是整整六十年了。
事情很难联想到一起,但终归出现了关于这起迷案的消息。
王七麟坦诚的将金耀和金辉之间发生的事告诉了姚老太,这人很明事理,她将秘籍交给王七麟,委托他还给金山派,并没有去贪心人家的东西。
当然这也与她子孙后代不能修炼相关。
她告诉众人,她夫君得到这本秘籍后想要修炼来着,却练不出气丹,所以无能为力,反而她凑巧之下尝试了一番,竟然在丹田中修出了气感。
这也是她能健康活到现在的原因之一。
王七麟将秘籍交给徐大,说道:“天色不早了,咱们把房间安排一下,然后一起去找个地方吃鱼顺便讨论下案情。”
“现在开始表决,谁愿意与徐爷睡一间?”
大家伙看看徐大的那双大脚,毅然决然的对他进行了嫌弃……
但他们得感谢徐大,徐大的钱没有白花,得知他们要在码头上炖鱼吃,河洲上的人家纷纷送来家伙什借给他们来做菜。
姚老太借给他们一口小铁锅子,沙洲百姓喝的水就是黄河水,炖鱼自然也得用这河水。
晚归的渔家人驾船而来,他们得知王七麟一行的身份后顿时战战兢兢、颤颤巍巍。
得知他们花钱买过鲜货和干货,这些当家人吓得要尿裤子,赶紧从家里人手中要回钱去送还给王七麟。
王七麟哭笑不得,说自己不贪百姓财产,不拿百姓一针一线,不吃百姓一饭一粥。
汉子们连呼两袖清风,但王七麟等人不白拿白吃他们心里不踏实,还是坚持着送过来一些刚捕捞上来的大鲤鱼、河虾、河蟹之类的东西。
王七麟推辞不过,只能收下这些东西,还有人用酱炒了田螺送来:“大人你们吃这个,这个下酒,不过现在春天,田螺不肥,以后等到夏秋你们再来,小人让家里婆娘给你们做肥的吃。”
看到他们自己动手做饭,汉子大吃一惊,赶紧告罪然后把自家婆娘喊来干活。
王七麟与他们客气一番,结果把他们给客气的人心惶惶,见此他便只好退步。
沉一说道:“七爷,两袖清风呢?”
王七麟说道:“明天咱给他们留下点钱不就得了?”
金发巾帼经过一段时间的缓冲,情绪已经好转许多,看到疲惫的渔民还要来帮忙做饭做菜她大为不忍,操手亲自上。
她利索的在河洲边缘掐了许多水草,回来咔嚓咔嚓切成段,见此有渔家妇女说道:“姑娘懂行。”
王七麟问道:“什么懂行?”
金发巾帼一边剖鱼一边随意的说道:“这是水蓼,它并不像其它的野草那样吃起来苦涩,它的茎叶有一股辣味,很浓重的辛辣,用来炖鱼最好,可以除腥。”
王七麟认了一下,水蓼长得又细又长,颜色带紫红色,看起来和其它野草相比很特殊,也很好认。
江水炖江鱼,他本来以为今晚就靠这道菜来填肚子,结果有人杀了两只鸡给他们送来。
我们的乡亲实在太热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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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是炖的,鸡也是炖的。
于是徐大弄了块羊肉出来,准备烤羊肉串。
渔妇看到后随口说道:“你们可以炖一个鱼羊鲜,连着鱼头和羊骨头一起炖就好,有助阳补精血的功效。”
徐大顿时看向王七麟。
王七麟恼了:“你看我什么意思?玛德你什么眼神?”
徐大问道:“那这肉怎么做?烤着吃还是炖鱼羊鲜?”
王七麟叫道:“当然是炖鱼羊鲜!”
他向四周解释道:“与什么助阳补精没关系,主要是没吃过用黄河大鲤鱼炖的鱼羊鲜,我估计这味道肯定不一样。”
大家伙笑了起来。
八喵顿时炸毛,它站起来拉开拳架喵喵叫:不准笑话我爹!
王七麟怒视众人道:“你们笑什么?吞口,你笑什么?”
吞口愣了愣,道:“我我,我没笑,我脸抽筋了。”
赤红的火焰热烈的舔舐乌黑的锅底,鱼汤咕嘟咕嘟的开始冒起了水泡和热气。
两口锅子,一口是鱼羊鲜,一口是炖鸡,还有人送来自家晒的干豆腐、豆腐皮等等东西,甚至有人给他们送来小面饼,糊在鱼羊鲜铁锅壁上蒸熟后蘸汤吃即可。
锅子慢慢悠悠的炖着,星辰慢慢悠悠的升起。
月光洒在河面上,大河带着银辉奔涌,像是一条水银河。
王七麟捻着虾米扔进嘴里,说道:“道爷,你见多识广,你说这鬼船和褩多婆叉之间是什么关系?”
谢蛤蟆皱着眉头摇头:“无量天尊,老道也被难住了。”
他看了眼正在对着河水怔怔出神的金发巾帼,低声道:“它们之间或许有关系,但具体怎么回事老道实在是想不清楚。”
王七麟说道:“我倒是有个猜想,你们听听会不会是这样?”
“害了金耀道长的褩多婆叉这次上了鬼船,是它们在驾驭鬼船袭击了百川门的船队,它们并非是咱们人间界的东西,而是超脱六道外,所以事情也不是发生在人间界。”
“也就是说,不管金辉道长他们还是这次的船队在遇袭的时候都不是在人间界,而是在一个环境与人间界很相像的地方。”
“这就是金辉真人当初找不到关于褩多婆叉存在痕迹和咱们找不到船队遗留痕迹的原因,因为压根不是发生在咱们以为的这些地方,而是在另一个世界!”
“甚至不只是一个世界,它们很可能是在一个六道混乱的地方出现,那地方属于人间界也属于其他界,而人们在潜移默化中穿越进入了不同的界,于是有了不同的经历——”
“一切不是幻象,对金辉道长、仇公子之父和洛水、苗五来说,他们的经历都是真的,只不过这些经历却不在一个界中……”
他说着看向众人,发现众人要么瞪眼张嘴要么用看傻逼的眼神看自己。
这把他给气到了:“你们都是什么表情?”
徐大说道:“七爷,不是兄弟们表情不好,而是你自己听听你说的是什么?什么界、什么六道、什么穿越?这些大爷听不懂呀。”
王七麟看向其他人:“你们也听不懂?”
沉一争抢着说道:“阿弥陀佛,喷僧懂了,就是碰到类似事的人们是进入了六道天,他们在里面有各自经历,然后又离开了六道天,于是他们发现彼此经历不一样,都怀疑对方在说谎。”
王七麟一拍大腿叫道:“对了,你理解对了!”
沉一得意洋洋:“阿弥陀佛,喷僧悟性好的很,你们这些人平时老是说喷僧是傻子,结果你们的理解能力连个傻子都比不上,那你们算什么?”
徐大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在这件事上七爷也发傻了,你们俩都是傻子,所以才能想到一起?”
沉一震惊的看向他。
草率了,竟然把这个可能给忘却了。
王七麟恼怒道:“你们仔细想想我的推测,我这推测没问题,它是有根据的。”
“洛英雄提到褩多婆叉的时候说过,这玩意儿很怪,要对付它就得找个地方独自一人闭上眼睛。姚老太的丈夫当时也是误打误撞一个人碰上了它们,然后他躲在船里闭上了眼睛所以逃过一劫。”
“通过这些你们没有猜想吗?”
一行人摇了摇头。
吞口看到大家伙都摇头它才摇头的。
白猿公懒洋洋的站起来说道:“唉,想这么多干嘛?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吃饭吃饭。”
王七麟服气了。
蠢逼太多,队伍不好带啊。
锅盖打开,炖鸡的香气、鱼羊鲜的香气一个劲往外喷涌,馋的人要流口水。
王七麟也端起自己的碗加入了抢食行列。
他舀了一碗鸡肉,这鸡可不是普通鸡,而是高级鸡,是鸡中外围。
普通鸡吃草叶、吃虫子甚至吃狗屎,沙洲上的鸡吃鱼虾蟹,所以它们的肉格外嫩、格外弹——能将这口感统一起来可是很罕见的。
鸡肉劲道,鸡汤鲜美,肉汤一入口中,口水与香气一起四溢。
王七麟给八喵弄了点鱼汤,八喵心满意足喝了起来,他给九六则弄了一根鸡大腿。
沉一不悦的说道:“阿弥陀佛,喷僧也喜欢吃鸡大腿。”
王七麟道:“是啊,我知道你喜欢吃,怎么了?”
沉一说道:“你知道那你干啥不给喷僧吃鸡腿?”
洛水笑道:“因为八喵和九六是王大人的心头肉。”
沉一立马说道:“喷僧也是七爷的心头肉。”
洛水说道:“那我还听王大人说,八喵和九六是他的崽……”
王七麟、徐大一起叫:“别说这个!”
沉一扭头看向王七麟准备开口叫爹……
王七麟拦住他说道:“不患寡而患不均,咱们这里的人都想吃鸡腿,但哪能每个人分一个鸡腿?所以就分给八喵和九六,分给不是人的。”
吞口一听激动了:“七爷,我我我,我也不是人。”
王七麟服气了。
一群没节操的!
这样他索性不管了,老子就是分鸡腿给我崽吃咋了?他自己都没吃鸡腿呢,吃的全是小饼子。
不过小饼子被汤泡过后也别有风味。
干豆腐吸饱了鱼汤变得鲜美甘醇,味道比小饼子更要丰富,徐大吃了忍不住夸赞出声:“这玩意儿比大姑娘还要美。”
“主要是水多。”沉一呵呵笑道。
金发巾帼听到后冷笑一声:“淫僧!”
沉一狐疑的看向她问道:“这娘们是不是骂喷僧来着?”
徐大招呼道:“没有,你听错了,来来来,有鱼有肉怎能没有酒?拿你碗过来给你倒上酒。”
沉一乐呵呵的笑道:“阿弥陀佛,满上满上,这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今夜喷僧心里全是佛祖。”
鱼肉和鸡肉不下酒,反而是酱炒田螺很对味。
河洲水汽大,渔夫们的骨头关节容易出毛病,所以他们要往菜里加许多去湿气的东西,西域传来的辣子、自己种植的花椒麻椒,酱炒田螺配料丰富。
其中辣子是花钱买的,他们不舍得加多少,而花椒和麻椒都是自己种植的,这两样东西也有很好的去湿气作用,于是菜里加了许多。
小小田螺,又咸又麻,嘬一粒就得嗞嗞哈哈好一会。
这滋味最是下酒,一行老爷们端着酒碗抿着田螺,喝的颠三倒四。
王七麟带着八喵和九六吃鱼肉,黄河大鲤鱼名不虚传,腥味很淡,鱼肉娇嫩且汁水多,这让他想起了老家伏龙河里的金鲤……
最是乡音难改。
最是乡情难却。
最是乡味难忘。
王七麟将碗里酒倒入奔腾的河流中,他的心里有淡淡的惆怅: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们的一生,都在回家的路上!
炖鸡炖鱼的香味引得偶然经过的客船为之垂涎,有行商特意让船家停靠于码头上来讨一碗鱼肉吃,他们倒是大方,直接送来一罐好酒。
徐大拍开泥封准备顺便喝了这罐酒,金发巾帼和谢蛤蟆不约而同将手搭在了酒罐子上,异口同声的说道:“慢!”
“怎么了?”
谢蛤蟆不说话,金发巾帼淡淡的说道:“出门在外,陌生人给的东西也敢吃?陌生人给的酒水也敢喝?防人之心不可无。”
徐大说道:“几个商旅给的酒罢了,这有什么不敢喝?”
谢蛤蟆冷笑道:“商旅?这些商旅的本事可是够厉害。”
王七麟问道:“他们有问题?”
金发巾帼沉默,她没有看出问题,但她知道出门在外必须谨慎小心。
谢蛤蟆点点头道:“很有问题,里面有高手,至于这酒有没有问题就不好说了。”
向培虎站起来说道:“道爷,那你刚才怎么不说?早知道咱们应该留下他们!”
谢蛤蟆淡淡的说道:“刚才说的话,你们现在已经死了。”
“他们这么厉害?”
谢蛤蟆凝重的点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高手,尽管他们掩饰了自己的气机和修为,但老道还没有老眼昏花,能隐约看出点问题。”
王七麟道:“今晚分三队守夜,九六和八喵晚上别睡了,你们俩要一直看着。”
八喵和九六郑重的点头。
金发巾帼很羡慕的看着它们,道:“灵兽太棒了,我也想养一个灵兽。”
徐大磨磨蹭蹭的问道:“那啥,万物之灵那种你愿不愿意养?”
金发巾帼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愿意,徐大人说的万物之灵兽是什么?”
“三界之内,万物之中,最灵者人,”徐大讪笑道:“在下想要毛遂自荐。”
金发巾帼失笑:“徐大人真会开玩笑,您这样的大人我可是养不起。”
王七麟帮腔道:“养得起养得起,你别看我家徐大人长得高大,其实他吃的不多……”
徐大偷偷将面前一堆的鸡骨头和鱼头鱼骨头拨拉到一旁。
谢蛤蟆笑道:“无量天尊,能吃是福,吃的多了又怎么样?我家徐大人很会赚钱,他能养活自己还能再养活一个洛姑娘你呢。”
洛水隐约明白他们的意思,笑了笑说道:“诸位大人不要开玩笑了。”
她收拾了东西绑好船,其他人已经吃饱喝足,于是各找一家去睡觉了。
王七麟守上半夜,他盘腿坐在码头上看着四周。
月亮被一朵乌云给挡住了。
河水奔流不息,夜色漆黑如墨,可惜没有鬼出现。
在轰鸣的黄河水声中,时光静悄悄的流淌,子时将至。
八喵和九六趴在他双腿之间睡的舒坦,沉睡中的九六忽然抖了抖耳朵,又抖了抖耳朵,接着它闭着眼睛便跳了起来……
大河东流,九六也是向东看去。
八喵感觉到抖动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它先往前伸了个懒腰,又往后伸了个懒腰。
一场好觉,喵生美妙。
河流上起初没有任何异常,足足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王七麟才看到一艘船飘飘荡荡的出现在东方河面上。
这船时而逆流往上、时而顺流往下,身影随着波浪摇摇晃晃,在夜色掩饰下恍恍惚惚。
夜风徐徐的吹,吹来了一阵吹吹打打的声音。
王七麟定睛看去,船上有一圈白灯笼,灯光照耀下隐隐约约能看到一层红色。
船是红色的!
他顿时想到了姚老太和金发巾帼口中的接亲婚船,那船正是这样子,且船上正是有一支喜乐班子在敲锣打鼓……
但按照传闻,这婚船应该会主动靠近人才对,为什么今晚这艘船却在不前不后的摇晃?
他心里一动,抬脚踢了踢旁边飞舸,飞舸上的呼噜声顿时停了下来。
王七麟说道:“婚船出现了,放出唤兵符,招呼大家去围堵它。”
徐大从船舱里头冒出个大脑袋:“用得着吗?咱哥俩去看看不行?”
王七麟冷静的说道:“这船不对,我怀疑它不是咱们的目标,而是装作婚船冲这我来的,所以咱们别轻举妄动,小心为上。”
这船出现的太不是时候了,根据姚老太所说,五十年前这船只出现过一次。
而金发巾帼则说,她们出事后便报官了,因为事情涉及到上百号人,当地衙门和听天监反复来查询过,什么都没有查到。
然后,今天他们刚刚来来到这河段就碰到了婚船?
运气这么好?
退一步说,他们确实运气好碰到了这船,那它也应该在二十里荡而不是来到这河洲处。
再退一步说,它来到这河洲处那不应当在不远处摇摇晃晃、磨磨蹭蹭。
王七麟看到这艘船后所能想到的便是它并非婚船,是有人知道他们为何而来,故意找了一艘船假扮婚船来引诱他,并且这船还是趁着他守夜的时候来引诱他,目的肯定是为了对付他。
还是想对付一个落单的他。
但这种小伎俩怎么能骗得过他王七麟?
事关安危的时候,他都是站在第五层看问题!
一枚唤兵符带着刺耳的鸣镝声飞向夜空,好几间屋子的窗户顿时打开,有绰绰约约的人影出现。
谢蛤蟆首当其冲。
王七麟指向婚船喝道:“都上船,那船有问题,给我围捕它!”
他跳上了飞舸,徐大操船,飞舸如利剑出鞘飞驰而下。
王七麟想要穿过飞舸的小船舱去船头,结果小船舱一开,一股味道刺的他眼睛生疼。
九六发出剧烈的咳嗽。
王七麟吼道:“徐爷你在这船舱里睡觉能不能别它娘脱鞋?枕戈待旦啊!”
徐大解释道:“脱鞋睡舒服。”
王七麟暗道我能不知道脱鞋睡舒服吗?可你舒服了我不舒服!
他从船舱上跃过,站在船头迎面吹风,五把飞剑的剑穗迎风摆动,伺机杀出。
小码头渔船多,其他船只纷纷赶上,辰微月从空中飞过,率先掠到婚船上凌空挥拳劈下!
如同一枚导弹轰在了船舱顶上,但听一声爆响,船舱顿时四分五裂!
王七麟怕他出事,一声剑出,金翅鸟御剑飞到了船上,开门洞开,其他四柄剑纷纷飞出。
而他则一甩手将妖刀刀鞘扔出,乌云散开,月光撒下,照耀在妖刀上发出冷冽的寒光。
可是对面船上悄然无声,并没有人出现,也没有战斗发起。
几艘船围住了红色大船,他们纷纷跳上去,却看到这船上一个人都没有。
静悄悄。
黑洞洞。
王七麟迈步走在甲板上,其声咚咚,声音很孤单。
夜风还在吹拂,四周灯笼摇晃的厉害,雪白的灯笼照出白惨惨的光芒,红色的船身有红色的水滴徐徐流下……
“好重的腥臭味。”巫巫靠近婚船后便捂住了鼻子。
王七麟也嗅到了这股味道,他伸手在猩红的船板上抹了一把,手指也变成了猩红色。
船上是血!
至于是人血还是牲口血不好判断,但肯定是不久前才被涂抹上去的,否则不会保持着猩红色。
船舱碎裂,露出缺口,有更浓郁的腥臊味从其中传出来。
王七麟小心翼翼走过去看了看,向培虎跳上船说道:“七爷,下面有死人。”
船舱里头一片死气,有两个皮肤黝黑的干瘦少年站在门后,眼睛大睁、面目扭曲。
已经死掉了。
屋子里是羊和狗,都已经死掉了,死因一样,脖子断开,全身血液一滴不剩!
谢蛤蟆沉声说道:“无量天尊,是放羊的孩子,连人带羊一起被人害了。”
王七麟脸色铁青:“他们是因我而死!”
这艘船就是冲他来到,船上之前肯定有人,结果发现他放出唤兵符后,上面的人便离开了。
如今这艘船,成了名副其实的鬼船。
王七麟说道:“对方跟我有血海深仇,为了引我上门不惜杀人以鲜血抹船身。”
“对方了解我的实力也了解大家伙的实力,所以他们只想吸引我上船来对付我,发现我呼唤你们一起出击后,他们便逃跑了。”
“对方目无王法,为了与我的恩怨,竟然杀两个毫无干系的放羊娃。”
“对方身手高超,能在咱们毫无所知的前提下悄然退走。”
“从这四点来思考,”王七麟问道:“告诉我,对方是谁?”
谢蛤蟆道:“无量天尊,七爷,还少了一条。”
“对方一直监视我们动向,我们在长安府的时候他们没有动手,而我们刚离开长安府他们就动手了。”
王七麟道:“不错,综合这五点来说,是谁!”
“塞外监谤卫四圣之一的玄武,或者是二十八宿,更大可能是二十八宿,玄武实力应当比白虎还要厉害,他不会害怕咱们这些人的。”马明说道。
谢蛤蟆点头,其他人也点头。
徐小大突然问道:“为什么不能是祯王下属?或许是祯王知道你成为观风卫卫首后会调查自己,于是提前截杀你?”
王七麟说道:“第一,祯王远在蜀中,他要得到消息和安排手段对付我的话,没有这么快。”
“第二,祯王的人这么嚣张吗?他们敢用我大汉子民的鲜血来涂抹一艘船?!”
徐小大说道:“七爷,他们连朝廷重臣都敢杀!”
“还有第三,祯王的人怎么会忌惮道爷?”王七麟冷冷的说道。
“更有第四,祯王的人若要对付咱们,何必这么着急?祯王若派出人手肯定与唐门有关,唐门做事会这么鲁莽吗?”
最后的问题他是问谢蛤蟆。
谢蛤蟆摇头:“无量天尊,当然不会。唐门多有出色刺客,他们应当是慢慢的试探咱们实力,寻找咱们的漏洞,等待良机再一击必中!”
徐小大一怔。
王七麟没有过多解释。
他手下这伙人,真正的高手是谢蛤蟆,但连徐小大等人都不清楚这点,他们知道谢蛤蟆厉害,却不知道谢蛤蟆到底多厉害。
可是要伏击的人知道这点,显然这伙人是之前就与他们交手过,清楚谢蛤蟆的厉害也了解他的身手,所以才会想要引诱他落单来围杀他。
祯王的人不可能了解谢蛤蟆的底细。
王七麟将船舱封住,他冷冷的说道:“还记得在绿波县发生的事吗?我若猜测不错,白虎麾下的星宿全赶来了,或者说他们一直在盯着咱们,之前在长安府他们不敢动手。”
“现在我们离开长安府,他们终于等不及了!”
“所有人小心,我们要面对不止一个星宿,数一数的话,白虎麾下七大星宿还有四个,所以盯着咱们的星宿恐怕有四个!”
481.怀庆府((╥╯^╰╥))
这艘船没有被拖回河洲,王七麟不想吓到那些善良朴实的渔民。
他将船抛锚在河岸,天亮之后给渔家人留下住宿钱、昨天买鸡鱼螺的钱和一家一张蜃炭镇秽符后便悄然而去。
飞舸拖动血船顺河直下,一直到怀庆府跟前。
两艘船停靠在一起,马明自告奋勇要留下看船,王七麟拒绝了。
若暗中盯着他们的是二十八宿,那他们一行人绝不能分兵,谁留下谁会死的。
怀庆府是个小城,府城规模在王七麟认知中几乎是最小的,比平阳府小、比上原府也小,当然更不能与长安府那等国家重地相比。
马明说这地方是兵家要地,所以城池建筑的固若金汤,而百姓只能住在城里,并不能像上原府和平阳府那样不断往外扩建。
这里城小人口却多,毕竟顺着黄河再往下走就是河南府了,那是一座人口大城。
城内住人,城外生活,怀庆府的特点便是城内没什么馆子和市场,这些东西都在城外,而且这里没有大型饭馆酒肆,多是小馆子。
用木头撑起一大块粗布来遮风避雨,这就是一家饭馆酒肆了。
小城外头很有生活气息,王七麟他们有要事在身着急进程,可是从城外店铺堆里穿过后还是一人拿了一套早餐:
粟米软煎饼包裹油煎的小干鱼。
当地特色早餐。
怀庆府的等级观念森严,风气保守,老百姓要出入城依然得仔细盘查。
王七麟哪有时间去排队等待?他直接往城门正中走。
一个歪戴着帽子的兵丁见此怒了,喝道:“嘿,贼孙子,谁让你们——你们是听天监的人?”
城门前人多,王七麟等人混迹在人群里,而周围的人有不少穿着染成蓝黑色的老土布衣裳,这兵丁一时没有看清他们的官服。
王七麟不想惹是生非,可是这兵丁的话太过分,他要是不回应一下会被当做懦弱好欺负。
于是他使了个眼色,徐大上去摁住他肩膀道:“嘿,官老爷,你好大的官威呀!”
兵丁一看他官服上的艾叶文,额头顿时往外冒冷汗:这衣服他不熟悉但见过,每次穿这衣服的人来府城,府城听天监驿所的铁尉都要战战兢兢的陪笑。
“大人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刚才实在是没有看清你们的身影,还以为只是几个穷酸泥腿子……”
徐大一巴掌抽在他头上,将歪戴的官帽抽的在地上滚了三滚:“是老百姓你就可以肆意辱骂了?看来你闻了几炷香,还真把自己当菩萨了?磕了一泡屎,以为自己口气大?行了,把你的袍子脱了,你继续去当老百姓吧。”
兵丁顿时流下泪来:“别别别,饶命,您别跟小人一般见识,大人、小人刚才也没办法,小人真的以为你们是不守规矩的刁民。”
“小人真的,平时不是这样,刚才看你们不去排队往里闯,小人以为碰上头铁的了,所以才拿腔作势吆喝两声想吓唬住你们。”
旁边有兵丁壮胆说道:“大人,小人等知道您们有爱民如子的慈心,可是有些刁民不服管教,我们不凶狠他们不害怕,他们敢冲城门的!”
王七麟走出来说道:“那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去骂人!这件事可能有些误会,你们记住,以后别动不动就欺负人,行了,找个人带路,我们要去听天监驿所。”
后面说话的兵丁急忙正了正官帽道:“大人们随小的来,小的这就给你们带路。”
他点头哈腰在前面引路,王七麟冲徐大挤挤眼。
难怪大家伙都要升官,做大官确实挺爽的。
他现在也理解了做皇帝的感受,如果他不是一个铜尉而是皇帝,那刚才欺负百姓的兵丁能被吓破苦胆。
看来当皇帝的快乐,他根本想不到!
府城衙门和驿所一南一北,王七麟到了驿所门口,守门的壮士看清他们官袍后急忙弯腰抱拳行礼:“卑职怀庆府听天监力士关封见过铜尉大人、诸位大人。”
现在用不着王七麟去浪费口水了,徐大抓住鼓鼓囊囊的腰带提了提,道:“不必多礼,本城铁尉何在?”
力士急忙说道:“请大人入驿所喝茶稍候,胡铁尉早起去衙门查一桩案子的案情还未归来,卑职等这就去通知他。”
王七麟摇头道:“不必了,我们正好也要去衙门,那就去衙门见胡大人吧。”
力士一抬头,看到又是一套艾叶纹官服,赶紧连声称是。
他心里纳闷,自家小庙今日怎么会进来这么一群大佛?光铜尉就有俩,铁尉还有仨,除了一个老道士潦倒邋遢是个垃圾游星,其他有一个是一个官职都不小!
怀庆府的知府和府尉颇为勤勉,今日是他们的休沐日,可是两人都在衙门里头,城内驿所铁尉胡毅也在里头,三人连同几个捕头待在了一起。
得知有两个铜尉到来,胡毅赶紧出来相迎。
双方打过照面,胡毅先问好,又谨慎的问道:“不知道诸位大人是?”
王七麟将自己的铜尉印递给他,胡毅看到上面的名字后大吃一惊:“原来是并郡的王大人!”
徐大也将自己的铜尉印递给他,胡毅面色更惊:“原来是徐大人!”
然后他在心里想,王七麟这人倒是在过去一年里声名鹊起,自己知道;可是这个徐大是什么来头?听天监还有这么个铜尉?没有任何印象呀。
徐大却以为对方吃惊自己从力士成为铜尉这回事,他便美滋滋的解释道:“前些日子我等入宫面圣,圣上恩宠,认为本官跟随王大人鞍前马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将本官由力士晋升为铜尉了。”
胡毅失声道:“徐大人原来是王大人身边那力士?”
力士直接升级到铜尉,还是皇帝钦点的,这事把他给震到了,下意识的说出了心里话。
徐大也是聪明人,他一听这话就想骂娘了,敢情这货实际上并不知道自己是谁!
怀庆府的知府乔东升和府尉王宁纷纷迎出,他们看到人群里的金发巾帼后先是一愣,随即苦笑。
王七麟知道他们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来意。
这样正好,省却双方瞎客套。
听天监内部沟通终究方便,王七麟想让胡毅安排个合适说话的地方。
乔东升明白他的意思,很实诚的说道:“王大人不如进我们衙门聊聊?”
众人进衙门议事堂,乔东升看了眼王宁,王宁看了眼金发巾帼,说道:“王大人,若本官所猜不错,您是为了这位洛姑娘口中的船队被毁、上百人被害一案而来吧?”
王七麟道:“不错,这件案子震动了长安城,本官特意来看看怎么回事。”
听到这话怀庆府内几个高层微微震动,乔东升很快稳住心神,问道:“此案已经震动京城?王大人现在是在京城高就?”
王七麟说道:“那倒没有,但这起案件影响恶劣,坦白说本官也与百川门的门主认识,所以受到他和受害者家属的委托想来查查这件事。”
听到这话胡毅有些不舒坦了,铜尉官职比他高没错,可是这不代表对方可以跨界办案。
乔东升帮他问道:“那王大人可是要被调入我们豫郡任职?”
王七麟摇头道:“没有。”
这样乔东升不说话了,轮到王宁笑吟吟的说道:“那王大人管辖此案,是与朝廷无关?仅仅是出于朋友之谊仗义援手?”
王七麟说道:“哦,那倒不是,本官现在执掌听天监观风卫,承蒙陛下看重,恩赐卫首之职,负责调查天下诡事。而此案有大诡异,所以本官要来看看怎么回事。”
还有个监视百官的职责,这个他不用说,懂的都懂,不懂得的说了他也不明白,不如不说。
几人再次震动,胡毅忍不住问道:“圣上重启了观风卫?”
王七麟点点头从怀里掏出观风卫的官印,上面八个大字散发着淡淡金辉:
风行天下、览观权贵!
胡毅缩了缩脖子老实了,地方官员最怕观风卫,因为这个位置是能给青龙王乃至皇帝吹耳边风的,一句模棱两可的话都可能会毁掉一个地方官的一生!
乔东升和王宁也端正了坐姿,他们两人端起茶碗默默喝茶,将皮球踢给了胡毅。
胡毅咳嗽一声问道:“不知道王大人调查本案,想要卑职怎么配合?”
王七麟说道:“你们前几日去仔细查过二十里荡,是吧?有没有查到什么信息?”
胡毅忍不住苦笑道:“王大人请恕罪,卑职无能,什么都没有查到!卑职亲自带人去查过此案,压根没有人被杀、船被沉的痕迹!”
王七麟没有怪罪他,转而说道:“那你把案宗给本官拿过来,本官自己来看看你们调查的信息。”
胡毅略尴尬的摸了摸胡须道:“这案宗被封存起来送往郡府驿所了。”
王七麟顿时有些生气:“这么大的案子,你们说结案就结案?没有任何交代就结案?”
胡毅萎靡低下头。
王宁忍不住说道:“王大人您先别生气,容本官给胡大人辩解一二。”
“事情是这样的,这件案子本来本府看的极重,接到报案当天,胡大人和本官都带领人马赶去了二十里荡,不信你可以问那位洛姑娘。”
洛水沉默的点头。
王宁又说道:“可是我们去后毫无所得,而且是查询两天毫无所得,于是我们认为这洛姑娘是报了假案!”
“因为她们一行人报案后便不见了,我们连他们人影也找不到。实际上刚才也就是王大人是带着洛姑娘一起来到的衙门,若是只有她自己出现,我们恐怕要先拿下她盘查一番才行!”
他最后的话说的比较硬,胡毅怕王七麟不爽便赶紧补充道:“主要是我们府里头最近接连碰到这样报假案的,唉,城里头有个举人,他就三番两次跑来报假案,卑职这次来衙门便是商讨此事。”
提到这件事,胡毅忽然精神一振,他对王七麟说道:“王大人,正好您来了,而且您还是观风卫卫首,位高权重、带圣上之威。”
“所以能不能帮我们去警告一下那举人?他仗着有功名在身,实在是嚣张!”
既然人家提出了这件事,王七麟好歹得问一句:“举人报假案?这是怎么回事?”
胡毅说道:“这举人名叫金路光,乃是本朝十二年的举人,他考取功名后本该入仕,可是,唉,他脑袋瓜子出了点毛病!”
王宁哼了一声:“读书读傻了,他为了考功名在城外荒郊一座兰若寺里攻读圣贤书,屡次上考、屡次失败,最终在本朝十二年考中功名,成为举人。这样他一朝中举高兴的过了火,弄的脑袋瓜子出了毛病。”
王七麟问道:“他脑袋瓜子出了什么毛病?”
王宁说道:“总是胡言乱语,具体是什么毛病不好说,就像他来报假案的事,他每次都来说他媳妇被人给杀了、他儿子被人给拐卖了,唉,烦不胜烦。”
王七麟问道:“那他妻子和儿子?”
“都好好的在家里呢。”王宁苦恼的说道。
胡毅点头道:“确实好好的在家里,金秀才这人本来是去衙门报案,后来突然说自家妻子死了又回来了,有人便告诉他应当去咱听天监报案,他又开始往咱听天监跑。”
说到这点的时候他斜睨王宁,罪魁祸首不言而喻。
王宁说道:“他说他媳妇死了又回来了,那要报案不去你听天监去哪里?”
乔东升咳嗽一声道:“别吵闹,王大人在这里呢,你们别吵了大人的心境,有事继续说事。”
胡毅唉声叹气:“没什么事,他就是总来报假案,我们不想管,可不管他就闹腾,而且还威胁我们要去告御状、要去郡府找他的老师和同窗去告我们一个懒政之罪。”
“他是举人,有功名在身,我们对他实在是无可奈何,打也打不得、骂也不能骂。实在没辙了,王大人,您看您能不能帮我们解决一下这件事?”
王七麟失笑道:“本官怎么去解决这事?本官总不能打他一顿吧?”
他又问道:“那这个金路光家里到底什么情况?他妻子和孩子到底有没有事?”
胡毅叫道:“没事,一点事没有,金氏是一位好娘子,简直是贤妻良母典范。她嫁进金家的时候那金路光还没有考中举人,只是个穷秀才,穷的没地方住去住兰若寺。”
“金氏有一手好针线活,城里城外大户人家都愿意请她去绣衣裳绣被褥,她靠这一手本领养活了那金路光,也供应他继续念书考功名!”
“大家伙都以为金路光考中举人她就能享福了,结果这福气没能来临,金路光很快变得疯疯癫癫起来。本来朝廷对他有重用,见他疯癫了自然不能用他。”
“这件事也加重了他的疯癫,他起初还来衙门哭嚎过,说自己冤枉、说自己应当有大好前程,但这是朝廷的旨意,我们帮不上他的忙。”
“他却疯疯癫癫的理不清其中关系,却是以为我们阻拦了他的仕途,便接二连三来衙门骂人……”
乔东升尴尬的摆摆手道:“胡大人掠过这段,继续往下说。”
胡毅道:“他先是控诉府城衙门挡他仕途,又控诉衙门懒政不管他媳妇被害、儿子被拐……”
说到这里他伸手捂住脸使劲抹了一把,要崩溃了。
王七麟也要崩溃了,他问道:“本官刚才问你,这金路光的妻儿什么情况,你直接说他妻儿现状就好。本官的意思是,你亲眼见到过他的妻儿没问题?”
胡毅郑重其事的点头:“是的,大人,卑职亲眼见过,就在两天前他又去咱驿所闹腾,卑职没办法亲自将他送回家里,还见到过他妻子和儿子。”
王宁叹气道:“这事没问题,本官也见过。有一次他非要见本官,本官没办法,见了他后亲自送他回家,结果路上撞到了找来的金氏,金氏说他一天未回很是担心,所以打听着找来了衙门。”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砸吧嘴:“我也是服了,金氏要手艺有手艺、要样子有样子、要身段有身段,那绝对是盘靓条顺,你们说她怎么就会对金路光这么个玩意儿死心塌地了呢?”
王七麟用古怪的眼神看他。
沉一偷偷的捅了捅徐大说道:“阿弥陀佛,二喷子,你碰到同好中人了。”
徐大头也不回往后踢了他一脚:“滚!”
这金路光的事就是一件狗屁倒灶的破事,王七麟不想去管,他只想查百川门的案子。
如果百川门这件案子没法查,那他就要继续去往沉一老家真定府查老村旧案。
想到这事王七麟隐隐蛋疼。
沉一家乡的旧案距今也有些年头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信息保存,他们很可能会无功而返。
这样就意味着连同百川门鬼船案在内,他要有两件未能解决的案子了。
神探小王的威名要完犊子了!
他不想去管金路光的事,胡毅等人也不想管百川门的事,因为他们坚定的认为洛水是在报假案!
洛水那么刚强的一个姑娘,她怎么能忍受的了质疑?当场她就掏出刀子要以血明志。
胡毅以为她犯了失心疯要大开杀戒,赶紧双手一晃手腕上各亮出一条飘荡的灰黑色钢索——
谢蛤蟆笑道:“无量天尊,无常手、拘魂索,你姓胡,那你是八爷门下汝宁胡家子弟?”
徐大夺走落水手中短刀,低声道:“冷静点别冲动!你走江湖多少年了,怎么性子还这么冲呢?”
金发巾帼委屈的将眼泪憋住,说道:“你知道的,我没有撒谎!”
徐大郑重的说道:“你说的每个字,我都相信!你是我见过最具侠义心的姑娘,当初我们初次见面你可以为了我们几个不认识的人而去得罪大威排帮,所以事关自己上百个兄弟,你又怎么会撒谎呢?”
金发巾帼低下头悄悄吸了吸鼻子,闷声闷气的说道:“多谢。”
王七麟对她说道:“洛姑娘,本官和徐大人一样也相信你的话,但你也该相信府城内三位大人的话。”
“此事牵扯极大,他们不可能懒政到不去调查案子的地步,可是他们却什么都没有查到,什么痕迹都没有发现,你不觉得这太诡谲了吗?”
金发巾帼绝望的说道:“那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怎么会连一艘船都找不到?”
胡毅这边还在茫然:“你们百川门真在二十里荡损失了二十多条船、死了上百号人?”
他还是觉得洛水报假案。
王七麟说道:“这是真的,洛姑娘不会说谎的,她们前些日子遇到了大诡事,而不是简简单单的撞上了鬼船。”
482.害我者听天监也(求票?)
无迹可寻。
王七麟也是拔剑四顾心茫然。
这事与金辉、金耀当年遭遇相关,而金辉为此搭上了一辈子却没查到什么有用消息,他想要简单或者快捷的破案也是妄想。
比他还茫然的是洛水。
金发巾帼这一刻没有了神采四溢、荣光纵横的样子,她呆呆的说道:“二十二条船,一百零二个兄弟,怎么会突然没了呢?怎么会连个痕迹都没有了呢?”
徐大说道:“并郡上原府四大派之一的金山派,掌门人身背谋害师兄恶名一甲子,他一直想找回他的师兄,证明自己的清白,但他没能达成所愿。”
金发巾帼缓缓看向他问道:“一生都没有吗?”
徐大不忍的扭过头去说道:“你的一生还有很远的路要走,还有许多日子,你能找到这件事的真相。”
“相信自己。”
王七麟从不知道,徐大还有这么正经的时候。
既然在怀庆府毫无所得,他们便准备离去,胡毅怎么能放任他们就此离开?坚持着要请他们一起吃个饭,说是好歹招待他们一顿饭再送他们离开。
王七麟感觉也不差这点时间,而且他还得处理两个牧羊童被害案,于是答应中午的饭局,并带胡毅去了府城外停船的河岸,将船舱里的情形给他看。
船上鲜血已经干涸,但胡毅一眼能看出问题所在。
他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这船很吓人。
他安排人手将船舱里的死羊和两个放羊娃的尸首抬出来,要调查这两个放羊娃很简单,他们两人衣衫褴褛、皮包骨头,一看就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这样的人家哪能养活的起羊群?所以他们两个肯定是给大户人家牧羊。
那么当他们和羊群一夜未归,大户人家自然会去报案。
两个放羊娃来自二十里荡下游一座乡里,全是孤儿,家里连个亲人都没有。
王七麟本想给他们家人一些赔偿,他没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
既然两个放羊娃没有家人这钱倒是省了,他换成在听天监找了个力士帮忙去订棺材和纸人纸人,将两个少年郎郑重安葬。
最近接连都是坏消息,王七麟心里憋屈的不行,午间饭局上他也不说话,端起酒杯一个劲的喝酒。
喝闷酒。
八喵和九六在桌子下面各自抱着他一条小腿摇晃,就跟劝爹不要生气的小儿女一样。
胡毅有心给王七麟介绍一下当地特产佳肴,结果看到王七麟情绪不佳、脸色不佳,他只好老老实实闭上嘴巴。
八喵和九六安慰了王七麟,他伸手挨个搓它们小毛头,搓了一阵后心情好转一些。
撸猫撸狗超开心!
这样他收手准备再吃饭,等候在旁胡毅赶紧献殷勤:“王大人你的手刚摸过猫狗了再拿筷子怕是不干净,您看要不要卑职伺候您洗洗手?”
王七麟说道:“不必麻烦,本官已经习惯……”
“不麻烦不麻烦,”胡毅陪笑,“您坐着就行,卑职已经准备好了水壶,您把手放入这盆里,卑职给您倒水。”
王七麟客气的说道:“多谢胡大人了,这样给我简单冲一下就好。”
“咣当”一声响,门被人粗暴推开有人猛窜了进来。
正要给王七麟倒酒的胡毅手腕一抖,酒水直接洒到了王七麟裤裆上。
王七麟一看无奈了,好嘛,这下子可好,手裆齐冲!
胡毅又是惶恐又是愤怒,他赶紧要用袖子给王七麟擦水,可是一伸手觉得这姿势不对劲,又赶紧收回手臂冲他点头哈腰的道歉。
冲进来的人叫道:“大人,出事了!”
胡毅回头吼道:“没看到这是什么地方吗?出什么事了?天塌了吗?”
冲进来的是个络腮胡汉子,叫道:“大人,金路光死了!就是那个老是去找咱告状的举人金路光……”
“什么?”胡毅迟疑,“金路光死了?没头没脑怎么回事?本官平时就是这么教导你们做事的吗?这观风卫的王大人和一干大人都在这里,你看看你怎么连句话也说不齐全?”
王七麟皱眉,这个举人死的时间有点巧了。
络腮胡汉子说道:“见过王大人、各位大人,案发突然,请各位大人恕罪一二,卑职也是刚得到消息,金路光死了,他在城外老野酒肆里喝酒的时候突然暴毙!”
胡毅皱起眉头说道:“怎么会这样?通知他家里了吗?通知衙门了吗?你不先让仵作验尸,反而跑来找我做什么?”
络腮胡汉子忌惮的看向众人,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最终张张嘴后苦笑一声又没说话。
胡毅一拍桌子道:“你吱吱呜呜什么意思?说,是不是有什么话瞒着我?”
络腮胡汉子嗫嚅道:“胡大人,您要不跟卑职出来一趟,卑职私下里跟您说……”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王大人说?”胡毅喝道,“装神弄鬼、装腔作势,你杜柳子虽然是刚来驿所做事,但以前也是这怀庆府的人,难道不了解我胡某人的性子?有话直说!”
杜柳子怯怯的说道:“金路光临死之前忽然大喊了一声,害我者听天监也!”
胡毅的眼珠子瞪得滚圆:“什么、你刚才说什么胡话?”
王七麟放下酒杯,看向胡毅。
这事有点怪异了。
杜柳子道:“大人,你最好赶紧去看看这件事,金路光是在老野酒肆里死的,当时人挺多的,现在流言蜚语也挺多的。”
胡毅一时有些凌乱,他看向王七麟,这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王七麟一拍桌子说道:“还看本官做什么?走,一起去看看怎么回事。”
杜柳子急忙拉开门,道:“诸位大人跟我来,卑职带路。”
老野酒肆是城外一家铺子,周围分散着好些家茶摊酒肆和饭馆子,这会又是吃午饭的光景,所以金路光的死亡吸引了许多人围观。
杯具的是在这里吃饭有许多是客商行人,他们要乘坐船去长安城,在这里歇歇脚、填个肚子,这就意味着城外苍蝇馆子里出点什么事,那几天后很可能会传到长安城里头!
更杯具的是,老野酒肆摊位比较大,在这里吃饭喝酒的人更多。
路上杜柳子介绍过了,这酒肆里头卖的都是廉价酒水和粗糙食物,来这里吃饭喝酒的是粗人穷人,金路光没钱且好酒,他只能每天在这地方喝两口过过瘾。
听到这话胡毅哼了一声:“金路光不是没钱才来老野酒肆喝便宜酒,而是喝惯了老野酒肆的野酒水,他从读书时候就好酒,那时候便开始在老野酒肆打酒。”
王七麟瞥了胡毅一眼说道:“你对这人还挺了解的。”
胡毅一怔,急忙说道:“王大人,卑职是清白的呀,只是卑职近些日子一直在追金路光的事,仔细去打听过他家情况,这才了解他。”
王七麟说道:“你既然打听过他家的情况,那就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你看,金路光中举人后就变得疯疯癫癫,还说她媳妇死了又回来,对此你没有什么猜测?”
“比如猜测他在有大功名前取了个糟糠之妻,结果有了举人功名后他想另攀高枝,可是他已经有妻子了,要想再娶大户人家或者高官之后为妻,他能怎么办?只能去杀了糟糠之妻给人家让路。”
“结果他可能害死了妻子,结果妻子又回来了,甚至可能他不止一次害死妻子,结果妻子不止一次的回来,最终这件事把他给逼疯了。”
胡毅说道:“大人的猜测很有道理,但联合现实就没有道理了。金路光一个举人发疯这是大事,当时全城关注,他就是在放榜之后发疯的,那时候也没有人家看好他呀。”
“再说,王大人,高中之后杀妻另娶,这种事谁敢干?一旦发现那不是丢了命的事,而是连带祖上八辈都要丢尽脸面的事。”
说到这里他就摇头:“金路光此人卑职有所了解,他不是能干出这样事的人!金氏卑职也亲眼见过,她不是妖魔鬼怪附体而活的人!”
他们一路说着进入城外铺子,这时候已经有力士游星来控制住老野酒肆了。
酒肆简单,用木头和缝补的粗布、渔网共同搭建起一个简单铺子,又在上头覆盖上茅草,防晒防雨防风,规模颇大,里头能摆放起四五十张桌子。
角落里的地上趴着个人,旁边是打翻的酒碗和咸黄豆、水泡菜。
怀庆府听天监反应很快,闻讯而来立马看守住了老野酒肆,在这里喝酒吃饭的人全被扣押了,桌子上的酒水食物一动不动,保持原状。
见此王七麟点点头,胡毅还算是个人才。
怀庆府听天监运行顺畅,公人们反应迅疾,而他对待案子的态度也很认真,事情涉及到金路光的时候,他将金路光背景查的清清楚楚。
不过他为什么要把金路光查的这么清楚?王七麟心里留下了一个疑问。
金路光是个落魄举人,趴在地上,只看见一身发白的长衫和一个乱糟糟的发髻。
这长衫本来是青色的。
王七麟看向桌子,其他桌上的下酒菜最差也是鱼干和虾皮——怀庆府临近大河,小鱼干这等东西不值钱。
可是金路光的桌子上连不值钱的小鱼干都没有,只有一点咸豆子和咸水泡菜。
谢蛤蟆端起酒碗看了看,递给巫巫和向培虎。
两人闻了闻后纷纷点头:“酒里有毒。”
肥肥胖胖的掌柜顿时软在了地上:“苍天呀,怎么会这样子?”
一个力士立马抓住他。
掌柜的叫道:“我家酒没有毒,怎么会有毒?大人们明察明鉴呀!”
旁边一个小二叫道:“毒不可能是来自酒里,因为这酒都是从酒罐子里打的,他喝的是野刀子,今天喝这酒的得有一百个人,为什么那些人就没事呢?”
谢蛤蟆端起酒碗慢慢的转圈,他忽然问道:“酒碗哪里来的?”
店小二说道:“回大人的话,这酒碗也不能有问题呀——这,啊,先头出事来着,小的给金秀才打了一碗酒,然后金秀才往后走撞上了人,把碗掉地上给打碎了,两人还吵吵来着,最后那人的同伴掏钱给他另外买了一碗酒。”
有一个食客说道:“小人当时就在旁边,这事小人可以作证,确实如此,小人还注意到来着,这酒碗是那人同伴所用的,他喝下酒后将酒碗放在柜台上,打了酒后又推给了金秀才!”
又有好几个人插嘴说话,证实了这回事。
王七麟若有所思的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问道:“那撞上金秀才的一伙人,你们有印象吗?”
一行人七嘴八舌的说了几句,描述了这两人的相貌。
但这种事在酒肆里太常见,没有人真的记忆深刻,都是信口雌黄来凑热闹,所以他们的描述有问题,牛头不对马嘴。
王七麟将金秀才翻过身来,看到他的尸首竟然开始腐烂了,散发着淡淡的臭味,有纤细的虫子在腐烂的伤口中蠕动。
这很不正常!
巫巫一把拉过他来掏出些药粉洒在他手上,凝重道:“他不光中毒了,还中蛊了,是饿鬼蛊,它们孵化的很快,会在一天之内将人肉给吃掉。”
“另外这蛊虫很邪门,它们孵化的虫卵非常非常小,能在短时间内就遍布人的全身,所以不要碰,一旦碰上会不小心沾染上虫卵,那时候可就麻烦了。”
她又看向酒肆,道:“还好这里酒多,饿鬼蛊碰到酒水会陷入沉眠,特别是烈酒,能让它们沉眠的尤其厉害。”
一听这话胡毅吼道:“快点,快拿烈酒来,越烈越好。”
巫巫补充说道:“准备一个大桶,把酒水倒进去,把尸首再泡进去,这样饿鬼蛊就会陷入沉眠,起码十天之内不会吞食尸首的血肉。”
胡毅跟着吼道:“快点,快拿大桶来,越大越好!”
杜柳子出主意:“头儿,现在去哪里找能泡了人的大桶?倒是河边有船,找个合适的船舱倒进酒去,把他扔进船舱里不是更好?反正船舱不漏水也不漏酒。”
胡毅大喜,很亲热的拍了拍他肩膀:“哈,杜柳子你小子平日里就会嫖女人喝大酒,脑子胡涂的跟个狗一样,没想到今天倒是机灵了。好主意,就这么来!”
杜柳子迟疑的问道:“可是头儿啊,这个人身上都是蛊虫,咱怎么把它弄去船舱里?”
巫巫说道:“用酒水仔细冲洗一遍,然后饿鬼蛊很快会沉眠,那时候它们虫卵就没有侵蚀人皮肤的本领了,你们放心抬它便是。不过最后还是要以烈酒冲洗双手,把衣服都脱下烧掉。”
王七麟说道:“这饿鬼蛊如此厉害?那若是有人将饿鬼蛊投入人群里,人们感染蛊虫后互相接触,一传十、十传百,最终岂不是能引发瘟疫?”
巫巫说道:“噢,七爷你别怕,我没有说清楚呢。这饿鬼蛊不吃活人的血肉,在活人身上只是会叮咬出一些又疼又痒的包包。它们只会在死人体内活下来去吃血肉繁衍,所以它们常被用来毁尸灭迹而不是害人。”
王七麟说道:“也就是说,有人想要把金路光的尸首给毁掉?有意思了。”
胡毅面色凝重的说道:“这金路光得罪了什么人,对方不光毒杀他还要将他毁尸灭迹?而且还能用上蛊虫?他怎么会接触到这样的人?”
酒肆里头不缺烈酒,很快有浓烈的酒香味在酒肆里荡漾。
有人感叹道:“金秀才是个酒鬼,他生前没有喝到好酒,死后倒是享受到了,这也算是不枉一死吧。”
“这是什么话?唉,他活着的时候疯疯癫癫,死了被酒泡起来,估计还得是疯疯癫癫,这不是很惨吗?”
“这叫什么?死后泡酒池,做鬼也呆痴!”
“别拿亡人开玩笑,小心它化作鬼魂晚上去找你。”
“对,别拿金秀才开玩笑,他这辈子活的惨呀。就说那兰若寺有问题,金秀才的媳妇贤惠是贤惠,可来路不清不白,说不准是什么狐仙女鬼。”
围观百姓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不过王七麟听的清清楚楚。
王七麟让众人在酒肆里头分散开来寻找关于凶手的蛛丝马迹,但这不好找,酒肆里头人来人往,凶手即使留下过什么痕迹也被掩盖了。
他看向胡毅问道:“这个金秀才的妻子肯定有问题,我听有人说他是在兰若寺结识的妻子?这个兰若寺是怎么回事?”
胡毅说道:“回禀大人,兰若寺是城外一桩荒野废弃寺庙,这寺庙前前后后有许多书生在里面读过书,所以确实有些狐仙鬼怪的传闻。”
“但卑职调查过金路光的妻子,她是有人家的,她不是在兰若寺与金路光相识的,是有人给他们保的媒!所以刚才那就是一些人在乱嚼舌头!”
徐大低声问道:“七爷,我看还是这个金路光自己有问题,你说他会不会是跟俞大荣一样,身上有一层假皮,假皮上写了什么东西?”
巫巫摇头道:“不会的,若是这样饿鬼蛊吃掉他的血肉和本身皮肤,假皮会脱落下来的。”
杜柳子说道:“头儿,你说咱们要不要再去查查他的背景和往事经历?说不准他得罪过什么厉害人,人家不光要弄死他,还要毁坏他尸体,让他尸骨无存?”
胡毅泛起了嘀咕,道:“他一个疯疯癫癫的落魄举人能得罪什么厉害人?咱以前不是调查过他吗?没查出什么问题来。”
杜柳子说道:“说不准咱以前查的不够细致,谁会无缘无故杀死一个落魄举人而且又是下毒又是下蛊?这怕是深仇大恨吧?”
胡毅叹了口气,无话可说。
王七麟看了杜柳子一眼,不答反问:“从金路光死到现在,得有半个时辰了吧?”
杜柳子点头:“差不多。”
王七麟道:“那没有人去通知他家里吗?他不是有妻子在吗?为什么妻子没有来看看?”
人群里一个青年扯着脖子说道:“大人,小人去金路光家里来着,但是门被反锁,小人往他们家里喊却没有人应声,没有找到他媳妇。”
胡毅面色一变,道:“不好,会不会金路光牵扯到什么机密上,然后全家被人灭口了?”
他留下几个力士游星继续封锁老野酒肆,自己则带着王七麟一行人去往金路光家里。
金路光家在城里,这是他中了举人后城里大户人家和他一些有钱同窗共同出资买来送他的礼物,算是对他的一点投资,可惜他后来变得疯疯癫癫,这投资打了水漂。
房屋普通,是个常见的院屋,五间大瓦房、一圈大院子,院子两侧有厢房,普普通通。
大门确实反锁,王七麟一点头,徐大抬脚上去开了门。
开门后他忍不住感慨:“大爷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门了,好像上次这么开门还是好几年前。唉,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王七麟扫了他一眼道:“这要查案呢,你嘀嘀咕咕唧唧歪歪个什么劲?”
院子里头整整齐齐,有一条晾衣绳上还晒着男人和孩子的衣裳,墙上则挂着许多丝线,赤橙黄绿青蓝紫的,摆在一起像是墙上描绘着一道彩虹。
可是推开正门就不一样了,屋子里头很凌乱,椅子倒下、桌子歪斜,桌面上有没有洗刷的碗筷,床上是脏乱破旧的被褥。
灶台清冷,王七麟伸手抹了一把,上面落满了灰。
谢蛤蟆打了个呼哨,道:“无量天尊,看这边。”
他站在北边供桌旁,供桌上有几个牌位,王七麟过去一看最上面的是金路光父母的牌位,下面两个则是新牌位。
一个写着:先室甘母金氏闺名淑儿生西莲位,往生西方,闻法念佛。
一个写着:故男金慕汝之位。
看到这两个牌位,王七麟阴鸷的凝视向胡毅。
胡毅过来看完牌位后顿时懵了,叫道:“怎么会这样?大人,卑职前几天还见过他的妻儿,这不可能!这一定是他自己胡乱立的牌位,他就是疯疯癫癫的!”
两个牌位第一个是金路光给妻子立下的,他的妻子未出阁时候的名字应当是甘淑儿,还有一个是他给儿子立的,他儿子则叫金慕汝。
483.兰若寺,两书生(大杯来表示爱大家)
王七麟盯着胡毅看。
胡毅心里发毛,他委屈的说道:“王大人您可以明察,卑职确实在这里看到过金氏母子!”
徐大翻白眼道:“你能确定那是金氏?按照你的说法,这个金氏贤惠能干,可是你看看这屋子里的环境,这像是有贤惠女人把持的样子吗?”
胡毅说道:“徐大人,卑职确实不认识金氏,可左邻右舍认识,卑职是找左邻右舍确认过的。还有,金路光去衙门报过案,衙门那边也来过人,一样见到过金氏。”
谢蛤蟆拿起牌位看了看,又摸了摸上面的雕痕,说道:“无量天尊,这是外行人雕的字。”
王七麟也看牌位上的字,字体板正、大小一致,他看不出这是外行人雕的字。
他说了自己看法,谢蛤蟆笑道:“就是因为字雕的太板正,所以老道才说是外行人所为。牌位雕师们都是老手了,这些字应当雕的笔走龙蛇、信马由缰,而不是这么仔细。”
王七麟去找邻居,他挨个敲开门去打听,结果打听到的消息证明胡毅还真没有说谎。
金氏与金慕汝都还活着,起码最近一段时间是活着的,今天早上还有人看到过金氏出门,这邻里问她去做什么,她说春天好时光,想去城外摘一些野菜。
王七麟咂咂嘴,这不怪了吗?
牌位不能说明什么,可是家里头若有女主人,这家会乱成这样?
而且听天监在里面翻找了一通,发现这屋子里没有女人和孩子生活的痕迹。
他们找到了一些孩子的衣裳和鞋袜,却已经生尘多时。
至于女人的衣裳鞋袜直接没找到。
这不是古怪了吗?
王七麟来了兴趣,他问胡毅道:“金氏娘家是哪里?”
胡毅摊开手。
他们去问邻居,邻居也纷纷摇头,说从没有听金路光和金氏提前过娘家人,其中有人神神秘秘的说道:“大人,你们一直问金氏,是不是这女人有问题?”
王七麟打量这人,看到他穿的人模狗样,可是眉毛细长、嘴唇单薄,眼珠子总是不经意的往四周转着看,从面相来说这人有些奸猾。
胡毅这会心烦,结果还有人来凑他的热闹,他索性一把将人给扭了喝道:“说,你有什么问题?”
这人懵了,叫道:“大人此言何意?小人、小人能有什么问题?”
胡毅说道:“不老实是不是?想去我听天监阴狱里头参观一场是不是?”
这青年慌张的叫道:“大人饶命,小人是想来帮忙的,小人是温良百姓,你问杜大人,小人与杜大人是熟识,小人与杜大人经常一起喝酒的。”
他指向杜柳子,杜柳子缩了缩脖子钻进院子里不出来了。
大难临头各自飞。
王七麟心里一动,他对胡毅摆摆手道:“把他放开,他知道点什么事,让他说出来。”
此时有邻家百姓出来看热闹,听到他的话后说道:“这位大人不要信他的话,这是个浪荡子,他的话不可信!”
青年叫道:“我的话怎么不可信?我敢骗你们不假,可是敢去骗听天监的官老爷吗?”
他向王七麟求饶:“这位大人说句公道话,小人只是想来帮忙,小人想给你们提供线索。”
王七麟将他拉出来,道:“什么线索?”
青年说道:“大人你们是不是在找这金氏,结果找不到她?小人跟你们说哈,这个娘们是妖怪变的!她是妖怪,金路光就是被她给祸害的疯疯癫癫!”
王七麟感兴趣的问道:“哦,你这是哪里来的消息?”
青年抱着双臂露出高深莫测的样子说道:“小人从哪里来的消息,请恕不能告知大人,但小人绝对没有骗你们……”
“你没骗我们?那你鬼鬼祟祟的做什么?”胡毅自动唱白脸,抓住青年肩膀大手使劲,掐的青年嗷嗷惨叫。
“说!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别以为本官看不出来,你小子身上绝对背着案子,被让本官查你!”
青年惨叫:“放手放手放手,大人饶命,肩膀断了、肩膀要断了,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消息哪里来的?为什么说金氏是妖怪?”
“我我我,我勾搭啊不,我找过金氏,小人私下里偷偷找过金氏,这金路光成了疯子,金氏还水灵着,小人不忍她守活寡……”
“你它酿个骚批的还敢跟本官扯皮?还不说实话?”胡毅的脸都要扭曲了,把青年扭得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王七麟一向讨厌暴力刑讯,但有时候暴力刑讯就是有效。
青年来了个竹筒倒豆子,把话说的干干净净:“大人英明,小人不是不说实话,小人、小人看金氏水灵,就想睡她,结果她不肯,小人想着用强,结果金氏冲小人一挥手,小人贴身佩戴的家传宝玉忽然碎裂了。”
“小人家里有祖训,这宝玉碎裂就代表碰上妖魔侵袭,于是小人当时就愣住了,害怕了,这金氏肯定是妖魔呀!”
“还好小人反应快,小人想到这疯疯癫癫的金路光,于是就想呀,若金氏是个妖魔,金路光是不是被她给迷疯了的?那她刚才是不是也要把我给迷疯了?”
“小人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因为她想收拾小人,既要把小人给办了又要不留下痕迹,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小人变成疯子,这样小人以后也就不会去找她麻烦了。”
“这么想着小人就假装疯疯癫癫,结果小人猜对了!金氏将小人踢了出去,并没有继续害小人,让小人逃得一命!”
王七麟听的叹服,这浪荡子的反应可是够快的,从他贴身玉佩碎裂到他装疯肯定是一瞬间的事,但一瞬间他就想明白了那么多事,着很厉害了。
可惜不是个好鸟。
有才无德才可怕!
于是王七麟说道:“把他送官,强暴民女未遂!”
浪荡子懵了:“大人,小人给你们送情报呀,你们不能杀人灭口啊不,过河拆桥啊。”
徐大说道:“这叫卸磨杀驴!”
听完青年的话,胡毅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金氏是妖怪?难道她真是妖怪?”
他又向王七麟汇报道:“王大人,这金氏是不是个妖怪卑职不敢确定,不过金路光当年住宿的兰若寺倒是有些妖异传闻,有人在那里遇到过奇怪姻缘!”
王七麟说道:“讲。”
胡毅沉吟一声道:“不如这样,咱们去找当事人,这事叫当事人来说可能更清楚一些。这件案子是卑职所破,当时当事人说过一句话,卑职以前没放在心里,现在忽然觉得这句话可能很重要。”
“当事人是一个书生,他曾经与卑职说,他住兰若寺与金路光有关!”
他留下人守住金氏宅子,带着王七麟一行人去往城中心一座大宅。
路上他把事情简单扼要的说明了一下,大约在去年下元节的时候,城里大户宋氏找他来报案,说他家的四女儿莫名其妙丢了贞操怀孕了!
可是根据他们家丁和侍女所言,他的四女儿一直待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且身边没有男人,按理说不该怀孕。
宋氏的当家宋镇圻是个很要脸面的人,他们宋家乃是怀庆府的大户人家,多少百姓盯着他们看呢,他宋镇圻又是个读书人,家里闺女未婚而育,这怎么能说得过去?
于是宋镇圻对四女儿又打又骂,逼问她肚子里的孽种是哪里来的。
姑娘委屈,一个劲的哭嚎喊冤,说自己从没有与别的男人拉过手亲过嘴,怎么会怀孕呢?
听到这里徐大打断胡毅的话,说道:“胡大人,要怀娃娃不用刚人拉手亲嘴,拉手亲嘴也不能让人怀上娃娃,这话本身就不对呀。”
胡毅愣了愣,说道:“呃,徐大人所言极是,可能卑职没有说清楚,宋四小姐的意思是她甚至没有与男人拉过手,又怎么可能与男人办过事?”
巫巫好奇问道:“办什么事?”
胡毅搞不清楚情况,他狐疑的看向王七麟一行,心里暗道难道观风卫这队人玩的这么开?话要说的那么清楚?这小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挺不害臊呀。
心里话他可不敢说,他试探的问道:“王大人、徐大人,卑职可以说的更直白点吗?”
说到这里他矜持的笑了笑,道:“其实卑职也不是什么正经人,要是你们想听卑职说的骚一点,嘿嘿。”
王七麟赶紧说道:“你误会了,这姑娘是真的单纯,她还小,不了解男人女人生孩子的事。算了咱们不谈这个,你就继续往下说。”
他暗地里瞪了徐大一眼,玛德金发巾帼就在你身后呢,你怎么还发骚?
胡毅说道:“反正宋镇圻一番逼问,宋四小姐说她确实没有与男人有过私密接触,不过她提到了一件诡事,说她从几个月前开始做一个古怪的梦。”
“她梦见自家住在一座寺庙旁边,寺庙里没有香火,倒是有个书生在念书,她经常偷偷去看书生念书,不知不觉心生爱慕。”
“恰好她家有一条小溪流入寺庙,有一次她好奇下折了个纸船在上面写了一首情诗在上面,小纸船顺流而下,过了一会从墙头飞过来一只纸鸢,上面也应了一首情诗。”
“两人就这样联系上了,后来书生找来梯子,翻过墙头与宋四小姐进行了约会。起初两人倒是守礼,后来耳鬓厮磨之下,是吧,日久生情了。”
“宋镇圻觉得她女儿肚子里的孩子跟这个梦有关,于是来找卑职诉说了这事,卑职一路调查查到了城外兰若寺,发现里面确实有个书生……”
“不是,”徐大打断他的话,“日久生情以后呢?为啥他们日久生情了姑娘她爹就觉得孩子与他有关?”
大家伙纷纷点头并支棱起了耳朵,其中八喵尤其积极,黑漆漆的小耳朵竖的跟一根天线似的。
胡毅说道:“都日久生情了还要说什么以后?以后肯定要生孩子呀。”
徐大愣了愣,吃惊的看着他问道:“你说的这个日久生情——哟呵,胡大人,你挺有文化呀。”
胡毅拱手道:“多谢徐大人夸奖,卑职确实是念过书的人。”
王七麟压手说道:“想看黄书的去找徐爷,行了,胡大人你接着说,你查到这书生了,然后呢?”
“卑职便查询这书生的人际关系和平日里活动路线,发现他没有进过城,一直在兰若寺里苦读圣贤书,吃喝用穿全靠家里送上门。”胡毅说道。
“卑职又调查这书生前几个月的梦,书生说他确实也做过一个梦,梦境与宋四小姐的一模一样!”
“不过这书生却不是平白无故做的这梦,原来是初秋时节有一天夜里碰上大雨,有老人敲门说要借宿。书生好心,不光给他借宿,还给他烧柴烤干衣裳给他用不多的粮食做了个晚饭。”
“这人就问,说你不怕我是个坏人或者鬼怪妖邪吗?书生说不怕,他说是读圣贤书的人,胸中无鬼,只有浩然正气,心中无愧,只有为报效朝廷、守护百姓的报复,他不怕妖魔鬼怪上门。”
“这人听完后哈哈大笑,说你是个正人君子,且救济了我,我要报答你,你有什么愿望我可以帮助你,你是要高中状元呢还是要去做大官呢?”
“书生对老人说,我饱读圣贤书,功名自然是要自己去考取的;我若是考取了功名自然能当官,所以不管是中状元还是要当官都要靠自己,不用你帮助。”
“老人听了后笑的更厉害,又对他说,那你不用我帮你考取功名也不用我帮你做官,那我该怎么报答你呢?不如这样,看你孤身一人,我便帮你找一段好姻缘,给你找个红袖添香夜读书的人。”
“红袖添香自然是每个读书人的梦想之一,于是书生欣然应允,当天夜里,他便梦到了宋四小姐!”
“卑职与他核实了宋四小姐的特征,拿了宋四小姐的画像给他看,宋镇圻则问了他自家女儿身上一些隐秘特征,结果这书生全对上了!”
“这样没办法了,这书生与宋四小姐都有孩子了,他又是个正人君子,宋镇圻便将女儿嫁给他为妻,择他为女婿……”
徐大点点头说道:“确实,这是最好的结果,宋四小姐与书生神交已久,再把她许配给其他人也不合适。”
胡毅愣了一下,对他拱手道:“徐大人你也挺有文化呀。”
徐大说道:“实不相瞒,我是个读书人,是个秀才。”
胡毅笑道:“原来咱们是一路人,惭愧惭愧,卑职也是个秀才。”
怀庆府着实是个小地方,他们一路说着就走到了宋府门口。
宋府张灯结彩,门房喜气洋洋,他认得胡毅,看到他们上门赶紧去通报了自家老爷。
然后一名面目端正、衣着整洁的中年人快步走来。
胡毅给双方介绍了一下,这就是宋府当家人宋镇圻了。
宋镇圻挨个见礼,胡毅笑道:“宋家这是有什么大喜事吗?我看门口可是挂起了八连红灯笼呀。”
听闻这话,宋镇圻满脸是掩饰不住的笑容:“小女昨日刚刚诞下一子,哈哈,这对我宋家来说可是大好事,当然要挂上八连红灯笼。”
“对了,胡大人你可算得上是小女的媒人,若是没有你,她还没有这段姻缘呢,这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可就算不上什么喜事了,所以过几日给孩子过百岁,胡大人可一定要来,您要是上宾!”
胡毅惊喜的说道:“噢?四小姐生育了?哎呀呀,没想到她这么早便生了孩子。”
“不过说来也对,”他又合计了一下,“下元节本官见到四小姐的时候,她便已经挺起了肚子,这是五个月——哎呀,时间真快,眨眼间就是五个月!”
胡毅忍不住的摇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宋镇圻笑道:“谁说不是?时间太快!对了,诸位大人来我府上是有何贵干吗?”
话入主题,胡毅便说出来意让他喊出姑爷。
宋家姑爷叫白无尘,是个长得老实清秀的读书人,一看就是饱读圣贤书、动辄之乎者也那种文化人。
也能看出他应该没什么社会经验,被叫出来后他呆头呆脑的与众人见礼,王七麟感觉他不是很聪明的亚子。
王七麟问他道:“白公子,听说你曾经在兰若寺住过一些日子?”
白无尘说道:“对,住过几年。”
王七麟又问:“听说你住兰若寺,与金路光有关?”
白无尘笑道:“是的,金路光乃是学生的师兄,他告知过学生说那兰若寺是个清心读书的好地方,于是等他搬走后学生就搬去了。”
王七麟立马发现了问题:“为什么要等他搬走后你才搬进去?兰若寺中不能只有一间完好的屋子吧?你们不能比邻而居吗?”
兰若寺不是一座寺庙的名字,而是一个总称,兰若之名源阿兰若,是梵语之音译,原意是寂净无苦恼烦乱之处,后也指一般的佛寺,佛经《阿毗达磨俱舍论》云:一牛鸣地,可置兰若,取离喧故也。
再后来兰若寺的含义开始改变,到了大唐时代,兰若寺成了私人建立小寺庙的代称,柳宗元在《衡山中院大律师塔铭》中说:“官赐额者为寺,私造者为招提、兰若”。
继续后来,兰若寺的含义进一步改变,变成了破败寺庙、没有了僧众的寺庙。
但寺庙再小也比寻常百姓家的房屋大的多,所以不可能只容纳下一个人去读书。
听了王七麟询问,白无尘笑道:“大人不知,学生是有家住的人,只是一人在家苦读圣贤书难免寂寞。金路光师兄搬出兰若寺时,学生曾去帮忙,师兄告知于我说他在这寺庙里遇到的姻缘,所以学生便在他走后搬了进来。”
说着他开始眉飞色舞:“师兄诚不欺我矣,学生住进兰若寺果然得到了一桩姻缘!”
王七麟抓到了重点,问道:“是金路光告诉你说,他在寺里得到了一桩姻缘?金氏是他在寺中所遇?他有没有详细说这件事?”
白无尘摇头道:“他是在喝酒高兴之下与学生说的这件事,并没有详细去说,嫂嫂此人到底家在何处,学生也不清楚,对于此事他总是讳莫如深。”
想了想后他又补充了一句:“甚至他都没有与嫂嫂办婚礼,不过当时他没什么钱也没有家人,更没有取得进士功名,所以没有办婚礼倒是正常。”
王七麟摇头道:“那关于金氏你知道多少消息?”
白无尘不悦的拂袖:“大人这话问的失礼了,金氏是学生嫂嫂,学生怎么能去关注她的消息?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如此是也……”
王七麟看他要长篇大论,顿时大感头痛,忍不住闭上眼睛。
宋镇圻以为女婿发火惹怒了王七麟,便居中调解道:“哈哈,诸位大人莅临我宋府乃是宋氏之光,也是小儿之福。”
“不如这样,在下带诸位大人去看看孩子,据说小婴孩阳气弱,容易被妖鬼缠身。虽说怀庆府中有胡大人坐镇,妖魔鬼怪不敢作祟,但孩子嘛,还是要好好呵护才行,所以在下请您诸位听天监的大人帮个忙,去给孩子赐个福。”
刚出生一天的孩子不能见风,他们便进入卧室。
宋氏有钱,家里女儿营养充沛身体好,生下的孩子健康结实,是个大胖小子。
大家伙赞不绝口,有人便问孩子这么大个头有几斤。
宋镇圻骄傲的说这孩子有九斤,出生的时候可是费了好些力气。
王七麟愣了愣,他悄悄将白无尘叫出门外问道:“白公子,你当初遇到那给你姻缘老人的时候是哪一月哪一天?你还有印象吗?”
白无尘下意识说道:“当然有印象,是八月的十六日,前一天是中秋佳节,家家户户团圆相聚,妖魔鬼怪也去寻找家人。所以第二天夜里老人来找学生借宿的时候就问过学生,说你不怕我是妖魔鬼怪吗?”
说到这里白无尘骄傲的一笑:“学生腹有圣贤书,岂怕妖魔作祟?”
王七麟小心的说道:“白先生说的对,那你知道今天是哪天吗?”
白无尘看傻子一样看他:“今天是三月二十八,王大人怎么会连今天的日子都不知道?”
王七麟讪笑道:“啊哈哈是啊,这个日子过的有点乱哈,一时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咳咳,请恕本官冒昧,本官想问一句,你家夫人与你感情如何?”
白无尘骄傲的说道:“当然是举案齐眉、鼓瑟和鸣!”
王七麟说道:“那个,嗯嗯,你夫人生下的孩子是一个胖小子,不像是早产哈?”
白无尘不想跟他说话了,他已经将王七麟打入贪官污吏的行列,觉得这个铜尉脑子有问题,他能成为铜尉肯定是靠了买官走关系。
众人看过孩子走出来,宋镇圻找人拿来笔墨纸砚,让他们留下墨宝算是给孩子赐福。
这事就得徐大出马了,他来了一手力透纸背,写下一副对联:
月满人欢;成对凤凰添喜庆。枝繁叶茂,盈庭兰桂沁馨香。
看着这幅字,胡毅下意识吞了口口水:“徐大人好字呀。”
徐大说道:“大爷是秀才,肯定练过字呀。”
胡毅呆住了,道:“呃,你真是秀才?”
徐大说道:“你不也是秀才吗?”
胡毅嘴角抽了抽,低声道:“徐大人恕罪,卑职刚才以为你自称秀才是开玩笑,所以也与您开了个玩笑,卑职只是念过几天书,不是秀才。”
宋镇圻又将笔递给王七麟,道:“这位铜尉大人,您也来题个字?”
徐大知道他的水平,想要拦住宋镇圻免得让他出丑。
王七麟接过了笔,他说道:“徐大人已经写了对联,那本官题一个横批吧。”
他看了眼白无尘,重重写下三个字:喜当爹!
484.树中藏美女(中大杯也表示爱大家)
徐大的字,力透纸背。
毕竟徐爷的手腕是练过的,他每天都要舞枪弄棒的练腕力。
王七麟的字……
那是不提也罢。
白无尘是个傻书生,心直口快的说了实话:“这也叫字?王大人你乃是朝廷命官,难道就写这样一手字?”
一听这话,听天监上下不乐意了。
虽然你说的是实话,虽然我们心里也这么想,可是实话就能说出来吗?
沉一现在对王七麟最是维护,毕竟王七麟马上就要去查他家乡的诡案了。
于是他听到白无尘的话后立马跳了出来:“无量天尊,你懂个粑粑!我家七爷这字写的怎么了?这怎么不叫字了?喷僧告诉你,这字还是有讲究的,这是草书!”
他看了眼徐大,这记得徐大是这么说过的。
白无尘惊愕问道:“草书?你管这玩意儿叫草书?请问这是什么草?”
沉一反问:“草书就是草书,怎么还什么草?”
白无尘耐心解释道:“草书是有流派的,比如书圣的狂草,还有隶草和汉魏的章草等。”
沉一忘记当时徐大说这是什么草了,于是他自作主张的说道:“我家七爷是练武之人,所以他的流派肯定是武者,那他的字就叫武草!”
好几个人茫然的重复他的话:“武草?武草!”
王七麟翻白眼,扔下毛笔往外走。
白无尘这傻书生被宋家给坑了,宋家这是欺负老实人,他本来还想给白无尘出个头的。
现在这傻书生一个劲冲自己开炮,他索性不管了。
宋镇圻看出女婿得罪了王七麟,心里叫糟,赶紧点头哈腰跟在后面招呼道:“王大人,您这是要去哪里?在下请您品鉴一下南方送来的雨前龙井?”
王七麟道:“本官还有要案缠身,品茶的事后面再说吧。”
宋镇圻赔笑道:“王大人,办案也不差在这一时半会,留下再聊几句?在下还想请大人给外孙起个名字呢。”
王七麟道:“这个不用起,老天爷已经给他准备好名字了。”
“啊?”
“孩子肯定要姓白,当今圣上以德治天下,如今白公子又是只有这一个儿子,那就叫白德一儿子吧。”
“啊!”
宋镇圻一听这话呆住了。
他明白王七麟已经知道内情了,于是他不再去缠王七麟,不敢再让他留在家里。
胡毅追出来后问王七麟:“大人,你生气了?”
八喵站起来垂着两条小胳膊瞪着他:你他喵的说什么傻话?我爹都快要气成气蛤蟆了!
王七麟说道:“没有,我与宋家人没什么关系,这辈子只会见一次,怎么会因为他们而生气呢?走吧,去兰若寺看看,那寺庙可能有些问题。”
胡毅揉了揉鼻子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你怎么给那孩子起名叫白得一儿子?”
王七麟看着他道:“你是装傻还是真傻?”
胡毅一怔。
王七麟无奈的问道:“白无尘是哪个月与宋家四小姐神交的?再说,神交?屁的神交!神交也能生孩子?咋地,他的精修炼成精了?会飞啊?还会自己找伴侣啊?”
胡毅茫然:“王大人您这话什么意思?请恕卑职愚钝……”
“你还真是愚钝,”王七麟气笑了,“我问你,白无尘哪一天与宋家四小姐梦中相会的?”
胡毅说道:“这个,卑职不太清楚。”
王七麟翻白眼:“是八月十六!”
胡毅顿时明白了:“怎怎么会是八月十六?一二三四,嘶,七个多月?”
王七麟冷笑道:“白无尘是个傻子,你也是个傻子?你还破了案子,你破了个锤子!”
“明明是宋四小姐与人私通在六月有了孩子,到了八月的时候被宋家给看出来了,宋家要脸面,于是要给孩子找个名正言顺的爹。”
“什么样的人最合适?肯定是不谙世情却又有前程的书生最合适,有些书生读书读傻了,只知道考功名,哪知道人心险恶?”
“他们发现了白无尘这呆头鹅,然后找了个幻术师之流在八月十六去找他,给他施了个幻术,让他误以为自己在梦里见到了宋家四小姐并发生关系。”
“最后又去找你,通过听天监的手去找到了所谓的‘梦中私定终身情郎’,而白无尘本就不通世情,又有听天监从中斡旋,他哪能想到自己是被人给设计了?”
“当然他想不到也正常,可是你呢?”王七麟怒视胡毅一眼,“你堂堂铁尉竟然也被人给设计了,可笑!”
胡毅呆住了。
很快他羞红了脸,转身往回走。
王七麟喝道:“去哪里?”
胡毅咬牙切齿的说道:“宋氏竟敢算计我听天监,卑职要让他付出代价!”
王七麟哼笑一声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这种事你急什么?后面你仔细盯着宋家,还怕找不到教训他们的机会?”
胡毅抱拳道:“王大人说的对。”
王七麟道:“吃一堑长一智吧。”
胡毅怒道:“这宋家不愧是戏曲世家,上下都很会演戏呀!”
“不过说来这案子确实是卑职欠考虑了,卑职当时从宋四小姐口中问出寺庙样子后便想到了兰若寺,去了后直接碰到了白无尘并顺利问出了他在梦境的遭遇,还真以为这是一段上天恩赐的姻缘。”
徐大笑道:“你就没想过,神交再久也没见面,这怎么能生孩子呀?”
巫巫问道:“对呀,怎么能生孩子呀?我也想要个小孩子了。”
徐大老老实实闭上了嘴巴。
巫巫眨着大眼睛看向王七麟,王七麟一把抓过九六装作骑在胯下,拍了九六屁股一把喊道:“嘚儿驾!”
九六跟黑豆玩过这样的游戏,便撒开蹄子欢快的跑。
徐大也想跑,巫巫伸手抓住他胳膊喊道:“你们怎么了?为什么都不跟我说生孩子的办法?你们不愿意让我生孩子么?”
洛水过来掰开她的手指,将她的手塞进自己臂弯里让她挎着自己。
她说道:“漂亮妹妹,这种事他们男人都不知道,所以才不告诉你,你随姐姐来,姐姐悄悄告诉你。这是咱们女人的秘密,不能让男人听到。”
一群大老爷们纷纷点头:“对对对。”“洛水姑娘说的对。”
徐大感激的冲洛水笑了笑,抓过吞口喊道:“嘚儿驾!”
吞口:日丽娘哦!欺负老实妖?
兰若寺在怀庆府外二十里处,它不是在荒山野岭中,而是在一片水泽地里头。
胡毅给王七麟解释,说以前这里不是水泽地,后来黄河泛滥把这里给冲了,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冲开了一处水口,于是就有了这片水泽地。
这片水泽地困住了寺庙,和尚们外出不便,信徒们进入不便,慢慢的寺庙便被废弃掉了。
时至今日,怀庆府的百姓都忘记了这寺庙的具体名字,只是以兰若寺来称呼它。
这寺庙荒废了许多年,院墙和偏殿已经倒塌,可是主殿因为有乞丐居住或者有书生来念书,人烟气不断,得以修修补补,竟然一直矗立不倒。
下午时分,乌云压顶,隐隐有一场雨在酝酿。
王七麟看向寺庙,发现这寺庙残存大殿通体长方,如同一艘方船。
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颇有意境。
谢蛤蟆凝视寺庙,缓缓问道:“胡大人,你确定这庙里的和尚是在发大水的时候离开了?”
胡毅无奈道:“回禀谢道长,这事卑职不能确定,因为这都是前朝之前的事了,经过前朝动荡,怀庆府又是四战之地,许多记事文本都没了,只能根据百姓口口相传来记述过往旧事,所以……”
王七麟扭头问道:“道爷,看出什么来了?”
谢蛤蟆摇摇头道:“只是感觉这野庙不太对劲,沉一,你过来看看这庙怎么回事。”
说完他寻路向兰若寺走去。
沉一宣了一声佛号郑重其事走上前来,他遥望小庙,说道:“喷僧觉得这个野庙,确实有事。”
“什么事?”胡毅问道。
沉一高深莫测一笑,说道:“阿弥陀佛,你问问七爷就知道了。”
他也说完往兰若寺走去。
胡毅看向王七麟,王七麟心里一跳:老子什么也没有看出来啊。
但手下人都在看自己,他不能在大庭广众下丢了颜面,便也露出高深莫测一笑:“有一说一,这件事大家应该都能看出来,看不出来的,说了你们也不明白,不如不说。你们也别来问我怎么了,事情牵扯太大,说了对你们也没什么好处,当不知道就行了,其余的我只能说这里面水很深,牵扯到很多情况。”
说完这一席话,他顺着路跑步前进。
兰若寺早就没了大门,只有几块坚硬的碎石,这些石头饱受风吹雨打,切面由粗糙变得光滑,王七麟伸手摸了一下,滑溜溜、凉丝丝。
大门两侧有门梁柱,这柱子也是滑溜溜,他伸手又摸了一下。
寺庙里头杂草丛生,从庙里就能看出春意很浓了,地上乃至墙上都有草芽往外拱,屋檐上一片绿油油,这是也有草长出来了。
谢蛤蟆站在大殿门口负手而望。
野庙,杂草,春风,老道。
很有一番高人风范。
王七麟问道:“道爷,你到底看出什么来了?我怎么没发现这庙有问题。”
谢蛤蟆说道:“因为你的江湖道行还是太浅,你仔细看、仔细听,没有发现问题吗?”
王七麟放出听雷神剑踏步上去,御剑而起,与庙宇屋檐齐高。
他俯瞰这座残余不多的野庙,又去倾听庙里的声音。
风吹杂草刷拉拉。
风吹小块碎石叮叮响。
只有这些声音。
心随意转,他顿时明白谢蛤蟆的意思了:这座兰若寺太死寂了,这不对!
本来寺庙荒废后杂草丛生就容易滋生小虫野鸟,特别是春日刚到,百虫跳脱,更有燕子等候鸟飞回来筑巢,可是这兰若寺里都没有!
没有虫鸣,没有鸟叫,除了他们这些人好像整个寺庙里再没有生灵。
再看寺庙屋檐下,不管大殿还是偏殿,其屋檐都干干净净,没有一个鸟窝,寺内多有树木,其中不乏一人合抱的老树,可是树上也没有鸟窝!
要知道这兰若寺的四周可是沼泽地,地气潮湿,按理说蛇虫很多才对。
然而并没有。
王七麟收起神剑跳了下来,说道:“这里有妖魔鬼怪,所以蛇虫鼠不生?”
谢蛤蟆点点头。
自从白无尘离开,兰若寺中已经久久没有烟火,大殿里头冷冷清清。
住在这兰若寺的书生应当都是在大殿里头读书,毕竟这里光线最好,这点从墙壁也能看出来,上面或写或划,布满了字迹。
在这里念过书的可不只是白无尘与金路光两人,还有许多书生,他们在这里孤独的求学、苦苦的念圣贤书,有时候还要心忧苍生、思考人生,墙壁上留下的就是他们的思考。
这些字里最多的是对于未来的展望,从字迹能从所有话语中分辨出某个人的心路历程。
比如有一个笔迹豪迈的人先写了一句‘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后面不知道多久又接了一句‘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再后面一句是‘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最后一句是‘想见读书头已白,隔溪猿哭瘴溪藤’。
这个算是有文化的,还有一个笔迹粗笨的写了‘老子要在这里头悬梁锥刺股,必中三甲’。
接着又写‘考个秀才好难’。
再写‘考官都瞎眼了吗’。
最后写‘日它娘不念书了’。
王七麟大概看了看,墙上的字很多,所反映的读书人们的心思很有意思。
其中还有后人给前人的评价,反正每个人留言的开头部分都是豪言壮语,字里行间是老子一定要中状元最次也要进三甲。
往后他们开始经受考场的毒打,一个个开始怀疑人生反思过去,最终基本上就是哭唧唧的离去。
不过也有剑走偏锋的,有一个是这么写的:‘黄沙百战穿金甲,不中状元誓不归’。
接着写‘还是嫖娘们得劲’,后面是‘龟兹娘们胸大江南娘们腰细大宛娘们腿长’。
最后一句是‘不考了回家继承祖业搞娘们’……
这些字对于破案没有帮助,不过对于舒缓情绪帮助很大。
徐大后面进来后专门研究这些字,他顺着笔迹挨个看,看到有些模糊不清的或者被人涂抹、遮盖的还会扼腕叹息。
王七麟喝道:“别看这些没用的东西了,都过来讨论一下案情。”
徐大头也不回:“这东西有用,七爷你们先讨论,反正大爷除了给你捧哏没别的用处,大爷不过去了。”
王七麟问胡毅道:“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金路光临死之前会在临死前说出‘害我者听天监’这句话?”
胡毅委屈无比,说道:“七爷您可以去调查呀,卑职真没有对他做什么,这是污蔑,绝对的污蔑!”
王七麟问道:“他为什么污蔑咱听天监,不污蔑其他衙门?”
胡毅颓然摇头,他也想不通这点。
杜柳子试探的说道:“会不会是这样,这金路光其实知道点什么诡事,他一心想告知咱听天监,所以总是来报案。”
“结果咱们不重视,最后他发现自己中毒了或者被害了,悲愤之下就骂了咱听天监?认为是咱听天监不重视他才导致他被害?”
胡毅怒道:“你闭嘴,平日里你是三棍子闷不出个屁来,今天怎么这么积极呢?”
杜柳子畏畏缩缩的后退,嘀咕道:“头儿你别生气,卑职就是想给王大人提供个思路,或许那金路光身上真有什么机密呢?咱们是不是继续去查查他尸首比较好?咱都没有查过他尸首呢。”
胡毅喝道:“你还说!金路光身上有什么秘密?咱又不是没查过他,他说他老婆孩子有问题,可咱也看到过她们、左邻右舍也看到过她们,这能有什么问题?”
另一个大印也说道:“头儿说的没问题,金路光凭啥把责任推咱头上?衙门都是不管他,直接把他扔出去,咱头儿还请他喝过酒、跟着去他家看过。”
胡毅悲苦的说道:“七爷卑职是真的冤枉,卑职也怀疑过金路光是不是遇到什么怪事了,还仔细与他交谈过,但得到有用信息了吗?”
“没有!”
“他就老是说,他老婆孩子死了,然后又翻来覆去说老婆孩子疯了,可他老婆没事呀,唉,这让卑职怎么办?”
他正在大倒苦水,九六的响声忽然从后院传来,声音很激烈。
王七麟快步赶过去,看到九六正对着一棵枯萎老树在蹦跶吼叫。
这树有什么问题?
王七麟抬头看,这是一棵很粗大的树木,树干足够一人合抱,根系发达且生长的粗犷。
也不知道它是怎么长的,树枝也垂下了树根,然后伸展到地上钻进了地里,颇有独木成林的滋味。
不过它已经枯死了,树皮黯淡、树枝光秃,春天到来兰若寺里诸多树木长得枝繁叶茂,唯独它死气沉沉。
沉一说道:“阿弥陀佛,这是高榕树,我佛家五树六花之一,寺里种植这树很寻常。”
九六冲树干跳去,四爪拍了树干一把借力翻了一圈又跳落回地上,继续对着这棵大树咆哮。
王七麟上去伸出拳头砸了砸树干。
一阵敲鼓似的闷响声传来。
树干是空的。
见此武大三明白他的意思,抽出一把刀劈了上去。
沉一拦住他道:“这是我佛家神树,岂能刀劈斧砍?阿弥陀佛,你这是对佛祖大不敬!”
武大三问道:“那怎么办?这树干里头摆明有东西,七爷要看里面的东西呀。”
沉一推开他一拳凿上,将树皮崩掉好一块:“阿弥陀佛,佛祖在上,看我罗汉拳!”
树干果然已经已经中空,树皮被打碎露出中空的黑暗。
沉一胆子大,直接贴着脸往里看,随即他飞快退了回来,双手合十一个劲的念佛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王七麟问道:“里面有什么?”
沉一脸色红红的瞥了他一眼还在念经:“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听到这里王七麟明白了,这树里头有个女人?
他小心翼翼往里看去,一张妩媚秀美的俏脸出现在了。
这张脸并没有直接面向高榕树碎口处,所以他看到的是个侧脸,一张很美的侧脸。
同时他还看到了侧身的一部分,然后他明白沉一为什么要去红着脸说‘色即是空’了,因为这姑娘没有穿衣裳,横看成岭侧成峰!
但他不害羞,他已经发现这不是个活人了,甚至这都不是个人,这东西很怪!
它生有女人的俏脸和身躯,可是颜色却是怪异的惨白,表面粗糙、毫无光泽,像是用什么东西编织而成。
另外它的姿势很怪,它在这树洞里就像是杂耍姑娘折起了腰,她的上半身向前,双臂软塌塌的耷拉着,而下半身则向后折叠——
从胸口位置往后折叠,所以这样显得山峰尤其险峻。
正常人摆不出这个姿势来!
王七麟甩甩头示意武大三上来拆开这树皮,胡毅带人帮忙,很快这棵树的树皮被拆掉了一半。
里头的东西脱落出来。
这是一副保存很好的皮。
但不是人皮,它的上半身是个秀丽的女人,下半身却是尝尝的蛇尾!
谢蛤蟆见此目光一缩,沉声道:“无量天尊,是美女蛇!”
胡毅等人看清它的样子后则惊呆了:“老天爷,是金氏?”
王七麟将二者的话做了结合:“金氏是一条美女蛇?”
胡毅茫然说道:“不、不应该呀,卑职猜测过她是鬼是妖,仔细去看过她、探查过她,但她没有问题呀。”
徐大闻声而来,飞快冲到后院:“美女?你们在哪里找到了美女?”
王七麟指向地上说道:“让徐爷失望了,不是美女,是一条美女蛇,而且还是蛇蜕!不过美女蛇还会蛇蜕吗?”
他倒是知道美女蛇的传说,历代关于妖魔鬼怪的故事中,不乏美女蛇现身。
但他不知道美女蛇还会蛇蜕,这什么意思?妖魔鬼怪也要遵循自然规律?
谢蛤蟆说道:“无量天尊,美女蛇自然要蜕皮。它们一生中有三次大蜕皮的机会,第一次蜕皮生出人头,第二次蜕皮生出上半身,第三次蜕皮,它们就能变成人了!”
“所以难怪胡大人多次见到金氏却未能察觉她是妖怪,这妖怪渡过天劫蜕皮成人,那真是一切如人一样,这与用了妖法化形为人的可不一样。”
胡毅的额头见汗:“那金氏是一条蜕皮化形的美女蛇?可可她怎么给金路光生了孩子?美女蛇能给人生孩子?”
徐大惊骇:“这金路光是条汉子,蛇他也能下得去蛇?草莽英雄啊!而且他中了举人没能做官,嘿,他还是个草莽之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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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绕一条蛇蜕,氛围空前热烈。
所有人踊跃参与人讨论,白猿公和吞口也插嘴了。
胡毅缩着脑袋不敢说话。
是人是妖都在秀,唯有老子要挨揍……
王七麟很快将战火烧到了他身上,不满的说道:“胡大人,金路光妻子显然有问题,她在怀庆府生活多年,你们就没有发现个异常?”
胡毅无助的看向周围,他手下恨不得将脑袋塞进裤裆里,哪敢来给他应援?
当然成年人骨头硬,站着的时候没法将脑袋塞进自己裤裆,但现在他们要求不高,塞进彼此裤裆也行,只要别被王七麟给抓了典型。
这可是观风卫!
胡毅只好硬着头皮说:“王大人,卑职是仔细查过的,可是卑职能力欠缺……”
“不怪你,”谢蛤蟆摇头,“七爷,这件事不必苛责胡大人,就像老道刚才说的那样,美女蛇若是三次蜕皮而成人,这代表她已经修为大成,她们不动用妖法的时候很少有人能看出她们真身。”
胡毅激动点头,向谢蛤蟆投去感激一瞥:
道爷仗义,我老胡有个姐姐寡居多年,你若是有志还俗我老胡愿意叫你一声姐夫。
王七麟背手说道:“既然道爷给胡大人求情了,嗯,那这件事就作罢,胡大人以后当兢兢业业,为朝廷、为圣上好好效力!”
胡毅挺胸道:“多谢王大人开恩,卑职必当牢记大人教诲,永生不忘。”
王七麟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说场面话,当务之急还是要寻找出金氏下落。
他也问向众人:“现在情况有点古怪,金氏应当是美女蛇,那她为何要嫁给金路光?既然她选择嫁给金路光,为何又要将他弄成疯子?”
众人纷纷点头,但没人说话。
王七麟皱眉喝道:“没有愿意发表一下自己想法的吗?”
大家伙又纷纷低下头。
王七麟怒视他们道:“不成器!那我要点名了?徐爷!”
徐大拍拍屁股跑回了大殿,说是继续研究大殿的墙壁:“大爷刚才看到了一些有用的线索,得去再研究一番,你们先讨论着。”
看到王七麟生气,马明主动走出来分析道:“七爷我有个想法你听听。”
“书生狐仙的故事是每个读书人的念想,其实也是每个狐狸精的念想……”
听到这里王七麟就摇头了。
这逻辑不通,绥绥也是狐狸精,就对读书人不感兴趣。
不过为了不打击马明的热情,他没有出声。
“会不会是金氏蜕皮之后迷恋上金路光,于是嫁给他为妻子,并支持他去参加科举。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金路光发现金氏是个妖怪,于是就想摆脱她甚至想找听天监去抓她。”
马明继续往下说:“金氏对此大为伤心,便用妖法迷惑了金路光的心智,将他变成了疯子。今日七爷你带队来到怀庆府,金氏担心他惊扰到你,最终决定杀害他……”
他看向王七麟,王七麟冲他摇了摇头。
这个猜测不靠谱。
王七麟帮他分析道:“按照你的推断有这么几个问题,第一,金路光应该直接去找听天监,他为何先找衙门又去找听天监?”
“第二,他一直说他妻子和儿子已经死了,而且还给两人亲手雕琢了牌位,这又是什么缘故?”
“第三,多年来金氏一直是迷惑他心智,却没有伤害他,她怎么会在今日突然谋害金路光?”
“你也说了,咱们今日来到了怀庆府,金氏若是不想惊扰咱们,不应当是带金路光离开怀庆府躲避一下吗?她怎么会出手杀他?杀他不是正好吸引咱们注意力吗?”
“第四,这几年来,金氏为何只是迷了金路光的心智,而不是杀害他?你们看她还给金路光洗衣服做饭来着,还给他钱让他去喝酒,这不怪了吗?”
说到这里他想到了一个细节:金路光家里凌乱,但也有做过饭的痕迹,应当是金氏给他做饭、给他钱让他出去喝酒吃饭。
按照这个角度来说,金氏似乎还念着金路光的旧情,还是希望两人能在一起过日子。
这点很像是妖怪的丈夫发现她真身后,妖怪放不下这段感情,于是将丈夫变成疯子后豢养在身边的故事。
问题来了——若是这样的话,金氏为什么不收拾他们的屋子?那终究是他们的爱巢,是承载着他们美好记忆的地方!
王七麟心里顿时出现一个猜测:
金路光妻子可能真的死了,但她临终前找了个妖怪变成自己样子去照顾金路光,这妖怪是在完成委托,所以并没有对金路光投以真情,并没有去收拾他们的家!
还有他们的儿子,金慕汝,这个人很有意思,他很没有存在感。
那如果现在的金氏是别的妖怪假扮的,金慕汝呢?他是不是也是妖怪冒充的?
根据邻里说法,这金慕汝是活着的,胡毅更是曾经见过他。
那不管是真人还是妖怪冒充,现在金慕汝哪里去了?
他们讨论了一通也没有讨论出个有用结果,谢蛤蟆看看天色说道:“快要天黑了,七爷,今夜我们不妨在这兰若寺里读个书,看看情况,如何?”
王七麟道:“好,那就这么来。不过咱们这里人太多,即使兰若寺有妖魔鬼怪也未必敢出现,所以咱们都散开,大家伙去埋伏起来。”
杜柳子挠挠头道:“那七爷,我们弟兄也要藏在这里吗?要不然咱们兵分两路吧,我们回城去看看金氏有没有回家或者去找找金路光和金氏的儿子?”
王七麟欣然道:“好,这安排很不错,胡大人,你这位手下脑子很机灵嘛,你要好好培养他。”
胡毅瞪了他一眼道:“这小子平日里可没有这么机灵,他今天也不知道吃了什么机灵药……”
杜柳子讪笑道:“头儿误会小的了,小的就是想在七爷跟前好好表现一番。”
他们分开,分成两路。
王七麟将沉一、马明等人分配给了胡毅,又让胡毅留下了杜柳子和一个看起来机灵一些的力士,这样待会若是兰若寺里有什么发现,或许本地人能在常识方面帮些忙。
杜柳子确实鼓着劲要在他面前好好表现,亲自掏腰包给那力士,让他去买了一些本地有名的吃食来招待剩下的几人。
本地驴肉很有名气,力士弄了个全驴宴。
他买了酱香肉块、凉拌驴腩、红烧驴排、蒸驴肉丸子、红焖驴皮等,另外拎了个木桶回来,里面是驴骨汤。
杜柳子还弄了一套驴板肠给徐大,冲他挤眉弄眼:“徐爷,小的打听过了,听说你好这一口,所以今天特意给你安排上了。”
徐大喜滋滋的说道:“你小子机灵,驴板肠好东西,哈哈,有了驴板肠,忘了爹和娘!”
杜柳子嬉皮笑脸的离开偷偷去找王七麟,鬼鬼祟祟递给他一个食盒。
王七麟皱眉道:“你这么神神秘秘的做什么?”
他打开食盒一看:驴宝!
“嘶!”
一口凉气。
杜柳子小声道:“七爷,还有一层。”
王七麟又往下看:驴鞭!
“嘶嘶!”
杜柳子说道:“七爷您慢吃,小的什么也不知道,您吃后给个反馈就行,要是觉得不错,嘿嘿,小的有好几套这玩意儿。”
王七麟愣了愣,这话有歧义!
不过他还真没吃过这东西,说实话他现在很猛,武德充沛、内力奔涌,每天清晨起床都是憋醒的。
也就是说他压根不需要进补,但他没吃过驴鞭,对这东西有些好奇,所以拿到驴鞭驴宝后也愿意去尝尝。
不是想补,他不用补,他就是想尝尝滋味。
驴蛋这东西不咋好看也不咋好吃,他咬了一口试了试,口感类似于煮老的鸡蛋,倒是不难咀嚼,反而有些脆生,还挺Q弹,咀嚼之中感觉有数亿只来不及投胎的小驴崽子在他嘴里‘啊呜啊呜’的嚎。
每一只驴崽子都有机会成为一头大叫驴,也就是说他吃一个驴宝至少是吃了数亿个大叫驴。
驴鞭这东西不一样,跟牛筋一样柔韧,很有嚼劲,而且它味道不太好,有浓重的骚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玩意儿用的太多,母驴的骚味浸润进去了,还是这驴本身跟徐大一样就是骚,反正骚的厉害,咀嚼越来越它越骚。
最后王七麟扛不住了,他把驴鞭喂给了八喵吃,对八喵小声说:“兄弟,补一补。”
八喵狐疑的看着他。
王七麟讲解道:“男人都要补,你看你的——”
他劈开八喵后腿一看顿时笑了:“哟,这精致的小东西,真迷你呀。”
八喵急忙抽出后腿来了个交叉步。
王七麟说道:“咱爷俩谁跟谁?你还用瞒着我?来,你看看这个,快吃了它补一补。”
八喵一巴掌将大鞭给拍飞了,并同时回给王七麟一记冷酷的喵之蔑视。
真正的喵不用补!
王七麟给它一个小脑崩,骂骂咧咧的离开:“这败家玩意儿,把你惯坏了,你等着,等你娘来找我,看她怎么收拾你。”
八喵看着他身影消失,然后坐下用爪子慢慢悠悠的洗脸。
它一边洗一边偷偷的通过爪子缝隙往四周看,发现四周没人后它猛的窜出去将驴鞭叼了回来,拖着一根比它还长的大鞭直冲屋顶。
端坐屋顶最高处,它前爪摁着大鞭如同摁着一条蛇,摇头晃脑卖力撕扯。
偶然间它停歇的时候往远处看,透过深沉的夜色,它依稀看到了在某个虚无之地,有一只母驴正用热烈期盼的眼神望着它。
它又是一记喵之蔑视,低下头继续卖力的补。
吃饱喝足,大家伙开始办正事。
谢蛤蟆说道:“无量天尊,七爷,那今晚你自己在大殿里头读书,可得小心点。”
王七麟愣了愣,问道:“在大殿读书的不应该是读书人吗?”
谢蛤蟆笑了,说道:“确实应当是读书人,但这读书人只能由你上,你不上总不能让徐爷上吧?你看徐爷从发梢到脚指甲哪个地方像读书人?”
王七麟琢磨了一下,这点确实没办法,这里就他长得清新俊逸、仪表堂堂、玉树临风、器宇不凡。
徐大也酸溜溜的说道:“如果说这里有人能勾引妖怪,非你莫属。”
谢蛤蟆安慰他道:“妖怪女鬼喜欢的读书人都是小白脸,徐爷你长得还是太、太勇猛过人了一点,说实话你长得有点用力过猛。”
徐大瞪眼要发火,王七麟这边已经发火了:“道爷你啥意思?我是个小白脸?”
谢蛤蟆说道:“无量天尊,你不会以为你是靠满腹才华吸引的绥绥吧?绥绥看中了你什么,你心里没点数?”
王七麟说道:“绥绥说她看中的是我一心为民的大公之心,是我不惧权贵的勇者之心!”
谢蛤蟆笑了:“那你还真信了?”
徐大也笑了:“她就是在逗你玩呢。”
王七麟怒视他:“你滚蛋!老子要念书了。”
徐大翻了个白眼:“你有书吗?喏,大爷给你一本。”
他扔出一个小册子,上面写着《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
看清书名徐大讪笑:“干,给错了,给你这本。”
他又扔出一本,《游仙窟》。
徐大赶紧把书也收回来,他将存在须弥芥子中的书都给搬出来翻了翻,犯愁了。
全是黄书!
王七麟从中找到了励学天禄的本体书籍,他拿出这本书说道:“行了,我今夜就看这本书了。”
胡毅办事还算稳当,他入城后派人给送回了油灯,王七麟点燃油灯打开书,开始全神贯注倾听四方。
兰若寺中很安静。
就像他白天时候感受到的诡异一样,这里安静的过分,形如死寂。
只有风声!
油灯灯芯摇晃,不知不觉不知道过了多久,王七麟终于听到了非同一般的声音。
一阵沙沙声。
这声音很像是下雨声,而今天天气不好,没有月亮,确实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但这沙沙声是从方向传来的,不是下雨时候那样整个屋子周围都是沙沙声。
他侧耳倾听迅速判断出了这声音的来处并想到了这是什么东西发出的:蛇在爬行!
难道美女蛇出现了?
在他怀里酣睡的九六甩甩头爬了起来,也瞪着眼睛看向沙沙声传来的方向。
当机立断,王七麟挥手一摁桌子飞身翻跃而过,八门剑穗在夜空中流转跳动,留下一抹靓丽的艳色。
一声脆响。
妖刀出鞘。
他飞快冲出大殿循声而去,夜黑无月,天地之间漆黑,但他已经开了目神窍,视力非凡,然后他定眼看去——
什么都没有看到。
院子中空空荡荡,只有长出来的野草在夜风吹拂下哗啦啦的摇摆。
随着他落地发出声音,野草之中冒出来一个脑袋。
王冠蛇!
王七麟顿时就丧气了。
他收起妖刀站起来喝道:“徐爷,你它酿逗我玩呢?你把你的蛇放出来干什么?”
一棵树上探出徐大的脑袋:“大爷得放它出去透透风呀,而且咱不是在等美女蛇吗?它们都是蛇,大爷这王冠蛇应该是公蛇,说不准能引诱出美女蛇来,这叫以蛇钓蛇!”
王七麟不耐的摆手:“滚滚滚,乱来,你下来把蛇拿走!”
徐大小心翼翼往下蹭,滋溜一下子滑落下来。
应该粗糙的树皮已经被盘的很滑溜了。
看到这一幕王七麟脑中灵光一闪,道:“这院子里的树和柱子表面都异常滑溜,应当是被美女蛇给盘的,也就是说这美女蛇不是偶然来到兰若寺的,而是在这里生活了很久!”
“而且在兰若寺里生活期间,她肯定是经常出来,那不应该只有遇到金路光吧?之前难道没人遇到过它吗?”
他顺着这思路往下想,说道:“咱们不必再在这里苦等,当然若能在这里等到美女蛇回来最好,若是等不到也无关紧要,只要咱们去找金路光之前在兰若寺里住过的人,一定能查到与美女蛇相关的消息。”
徐大:“啊?”
王七麟将王冠蛇塞进他怀里,说道:“行了,带上这东西滚蛋。”
徐大:“哦!”
两人分开后他去黑暗中解了个手,然后又去大殿里挑灯读书,又是不知道多少时间流淌过后,九六再次跳了起来。
它看向大门。
过了一会王七麟也听到了马蹄声,有人骑马冲到寺庙门口快速跳落在地喊道:“王大人、徐大人,你们在吗?”
王七麟快步走出,这时候杜柳子也窜了出来,问道:“猛哥,什么事?”
骑马赶来的汉子急匆匆的说道:“胡大人在城内调查金氏母子消息,查到了金氏身影,不过她修为高深,胡大人等应付不下,命卑职来请王大人支援!”
王七麟仔细遥望怀庆府,隔着太远看不清府城中什么情况,他只好抢先上马说道:“那我去看看。”
一共两匹马,杜柳子飞身上了另一匹马,道:“黑灯瞎火不好赶路,七爷让卑职来给你领路!”
王七麟回头说道:“道爷、徐爷,你们带上阿飞他们跟在后面,不过不用太着急,我尽量会去缠住金氏,等你们赶到咱们再发起总攻。”
徐大沉声道:“七爷小心。”
就在此时怀庆府中有一道火光冲天而起,猛哥叫道:“情况紧急,头儿用火攻了!”
王七麟说道:“先行一步!”
两匹马一前一后冲出,破开夜色如同两条矫健快龙。
他们刚刚上路,远处河流码头位置的天空中响起一道烟火,随即有凄厉的鸣镝声传来。
听天监唤兵符。
杜柳子惊讶的问道:“这、这怎么回事?河边怎么会有——坏了,是看守金路光尸首的弟兄!难道他的尸首出问题了?”
王七麟沉声道:“先去城内。”
快马飞驰临近怀庆府,前方夜色中出现几条火炬,有人喊道:“是王大人吗?”
王七麟听出这是胡毅的声音,便纵马赶过去后喝问道:“怎么回事?你不是在城里……”
胡毅着急的说道:“出意外了,城里倒是找到了金氏,金氏确实是个妖怪,她不足为惧,沉一高僧和马明大人厉害,他们两人联手便困住了这妖怪,特别是马大人背后的镂神更是神勇,马头明王当真是鬼挡杀鬼!”
跟在他身边的马明点点头。
胡毅又说道:“现在金氏没什么事,是河边小舟里头的金路光尸首又出问题了,它的尸首在酒水浸泡中裂开了,从里面钻出来个小孩!”
“这小孩很可能是他那个消失的儿子金慕汝,他很是古怪,我们有兄弟已经被他杀了,而且他杀人后也不逃走,就在那里撕扯人肉吃!”
王七麟听到这话目光一缩,道:“怎么会这样?”
胡毅苦笑道:“卑职也不知道,王大人,咱们先别管金氏,还是先去看金路光尸首吧!不能让那金慕汝跑掉,否则怀庆府要大危!”
王七麟调转马头,喝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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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都是快鞭快马,只是怀庆府距离河道有段距离,他们还是奔驰了一阵才赶到河边。
到了河边王七麟一拽马缰绳停下马,一个力士连滚带爬的扑了过来叫道:“大人、大人,你们总算来了,金路光诈尸了!它诈尸了!”
王七麟将八喵悄悄的扔下了马。
胡毅喝道:“怎么又是他诈尸了?不是说尸首肚子里钻出来一个小孩吗?”
力士愣了愣道:“钻、钻出个小孩?它是个男人,肚子里怎么会钻出小孩?不是,是它诈尸了,刚才好不吓人!它诈尸坐了起来!你看、你们看啊!”
码头上拴着一艘小船,夜风一吹酒味很浓郁,上面确实坐起了一个人,此时这人是背对着他们而坐,留给众人一个背影。
胡毅跳下马骂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它娘的,给老子滚一边去,柳子你跟我过去看看那尸体怎么回事!”
杜柳子畏畏缩缩的说道:“头儿,你让七爷陪你去吧,小的不行,万一有点啥事,小的跟你在一起不是只能拖累你吗?”
胡毅骂道:“拍马屁你最积极,办正事你就拉稀了,我真是、真是,滚一边去!”
他冲王七麟拱手道:“七爷,咱们一起过去瞧瞧?”
王七麟趴在马头上俯瞰他,笑道:“无、唔,都到这里了,胡大人还要演戏吗?”
马明和沉一一左一右,立马将胡毅给逼了起来。
胡毅脸色一黑:“什么?演戏什么?”
王七麟饶有兴趣的说道:“装,你再装,你说你在我面前装有什么用?你见过徐大人了,那才是影帝,他要是去戏台那真是一个人能演九十九个角,从老嫖客演到小太监都没问题!”
胡毅茫然的看着他道:“七爷?你这是怎么了?”
王七麟道:“噢,我倒是忘记了,你不是白天的胡毅呀,你应当是今晚刚刚易容成为胡毅的,还不清楚徐大人的演技是吧?”
“不过你们的演技都太差了,真的应该多接触一下徐大人去学学,”他伸手指向杜柳子,“你早就露馅了,大哥,我要是你肯定得先去找个戏班子学习两年才敢出来搞表演,你的水平太洼呀!”
胡毅叫道:“七爷,你到底怎么了?”
王七麟喝道:“这时候你还演戏做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什么人,二十八宿,我们又见面了!”
胡毅震惊的看向左右:“二十八宿?是前朝监谤卫那二十八个屠夫?”
杜柳子飞身而起,身影一晃出现在远处河面上喝道:“王大人果然不好对付,看来我算计你不成,你既然如此镇定应当是有所准备,那咱们下回再见!”
他双手一挥身后出现一个斗篷,只见罡风鼓荡、斗篷震动,整个人像大鸟般迅速的贴着河面掠走。
胡毅叫道:“杜、你它酿是谁!杜柳子呢?”
远处河面传来一阵狂笑:“去他姘头家的地窖里头,现在他尸首还未腐烂……”
王七麟下意识要出剑,可是这人不知道是二十八宿中的哪一个,竟然能靠斗篷飞翔,且速度极快,几个闪烁身影便消失了,没有给他留下动手机会。
他看向胡毅喝道:“你真是胡毅?”
胡毅快崩溃了:“七爷,卑职不是胡毅是谁?这它娘怎么回事?卑职真是胡毅,中午头把净手水倒进你裤裆里的胡毅!”
这事算是比较隐秘,当时酒楼里头门窗紧闭,即使二十八宿追踪他们也没法透过窗户看到包间里的事。
但出于谨慎王七麟还是问了一句:“中午第一道菜是什么?”
胡毅不假思索的说道:“店家在咱去之前就准备了八道凉菜,卑职也不知道是啥呀,如果是热菜,那第一道菜是铜锅鸡!”
这点没问题,王七麟皱眉道:“监谤卫二十八宿在追踪我,他们昨天晚上就想对付我来着,所以我一直紧绷着神经等待他们。”
“今天这杜柳子出现后你三番两次说他变了性子,那时候我就开始猜测这人有问题,二十八宿精通易容术,我怀疑他便说某一个星宿易容而成,从下午一直防备着他。”
胡毅愕然道:“可是二十八宿为何不动手?请恕卑职鲁莽,王大人,二十八宿的威名咱听天监上下一清二楚,您恐怕不是他们中任何一个的对手吧?”
王七麟说道:“一点没错,可是我身边人多,他们别说一个,就是全来了也不是我身边这些人的对手。”
胡毅点点头道:“马大人身背马头明王,他确实强悍的不可一世。”
马明对他展现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让您恰好说错了,咱在二十八宿跟前还没有你能打呢!
王七麟道:“我知道杜柳子有问题,故而傍晚时候特意将他留下以麻痹他,让他以为我被他的殷勤所打动,同时也是为了监视他。”
“先前有个叫猛哥的人去寺里求援,说你们在城里与金氏交手并不敌,我当时就知道他是胡扯,马明大人有马头明王降妖除魔,区区美女蛇算什么?”
“我猜测便是二十八宿想要冲我下手了,于是我将计就计跟随他出发,结果路上他没有异动,倒是古怪的碰到了你。”
“而且你还主动邀请我中途改道来码头,这岂不是想将我与我手下人给剥离开来?所以我也怀疑你是二十八宿之一假扮的。”
胡毅苦笑道:“怎么会这样?卑职现在都有些晕头转向了,没想到王大人身边形势如此复杂。”
守卫在码头的力士弱弱的说道:“两位大人,咱们要不要先去看看诈尸的金路光?他不对劲呀,刚才他站起来来着,很吓人的!”
王七麟跳下马说道:“我过去看看,顶多是个诈尸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胡毅放出两条拘魂索说道:“七爷,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东西很可能是二十八宿的诡计,不可不防。”
王七麟快步走上码头,胡毅跟随在他身后。
蓄满酒水的小船在河面上轻轻荡漾,水波也荡漾,带起船上坐着的金路光尸首左右摇晃。
乌云慢慢漂移,凄凄惨惨的月光显露出来。
王七麟箭步上去用妖刀刀鞘戳了戳尸首,尸首吧唧一下子倒下,溅起酒花一片。
“怎么回事?”胡毅在后面探头探脑,跟随在他身后的力士胆颤心惊抓住他,气的他反身给了手下一拳:“没出息,丢脸!”
王七麟道:“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它不是诈尸了吗?怎么又一碰倒下了?”
胡毅问道:“七爷,诈尸会不会是二十八宿所为,所以当二十八宿逃离,它便变回了普通尸体?”
王七麟凑近看去,尸首爆裂,无数黑刺呼啸而来。
河水爆裂,一团金光如初升太阳,升起之后分散成蛟龙扑向王七麟。
站在胡毅身后的力士一脚踢在他后腰将他踢向王七麟,借着他掩饰手臂挥出,一支精铁大枪凭空出现,枪头寒光闪烁,瞬间贴着腋窝下刺出。
三方偷袭,瞬间而至!
偷袭发起速度极快,马明和沉一只感觉眼睛一晃,王七麟已经被击中!
沉一大叫:“七爷!”
黑刺、光龙穿过王七麟身躯,大枪也穿过他的身躯,或者说穿过他的影子。
王七麟身影腾空而起,手里还抓着个胡毅一脚踢出,将他踢上岸去。
可怜胡毅平日里在怀庆府位高权重,也是个说一不二的狠角色,结果今天被人踢来踢去……
而且他压根没反应过来!
等马明扶住他后他还在问:“这这这,怎么了?”
王七麟腾空飞起,身影连晃带起几个虚影,抽身后退出现在河面上。
衣衫破碎!
突袭急促而强悍,他并没有完全避开。
河面波澜翻涌,王七麟落脚踩在了一道波浪上长笑道:“二十八宿,来了三个?”
金路光尸首站起,假力士和水中钻出来的杜柳子警惕的分列两边。
其中一人阴沉沉的笑道:“你王七麟真是不好对付,为了让你落单耗费我们许多力气呀。”
沉一吼道:“阿弥陀佛,谁说我家七爷落单了?喷僧在此……”
胡毅喝道:“听天监怀庆府铁尉胡毅在此!”
“看见你们了,不用吵吵。”尸首撕掉身上一些肉条扔下,变成了另一幅相貌,“如果只有一个王七麟,我们要斩杀他或许得耗费一炷香时间,加上你们这些废柴,那只需要半炷香时间便足够。”
沉一皱眉看向胡毅,道:“阿弥陀佛,他们骂你呢,他们说你是废柴,给七爷拖后腿。”
胡毅干笑道:“高僧你是不是误会他意思了?他是说咱们都给七爷拖后腿了。”
沉一理所当然的说道:“不对,他们说的是你给七爷拖后腿,因为喷僧可不会给七爷拖后腿,所以他们没说喷僧。”
胡毅理解不了他的逻辑,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马明安慰他道:“你别跟个傻子去争辩,你能辩赢的过一个傻子吗?”
王七麟笑道:“我一直到刚才上桥的时候,都在怀疑胡毅是你们的人,原来这点我猜错了,你们把这胡毅弄过来是为了掣肘我的?”
尸首冷笑:“不光要掣肘你,还要把你引过来,你知不知道为了把你和那臭道士分开,我们耗费多少心血?”
杜柳子沉声道:“说什么废话?快快动手斩杀他,快快离去!”
王七麟喝道:“慢着!”
三人可不听他的话,三道黑影瞬间幻化为数十道,纷纷向河面上掠去。
王七麟袖子挥舞,月辉之下数道拳影迎上,河面之上罡风大起!
拳影撞上黑影,河面响起爆鸣声,金光、火光四起,水浪被罡风带的四处飞溅,拍打在岸边一溜船上将之拍的狂野摇晃!
王七麟不敌,飞身掠向岸边。
沉一挥舞禅杖迎接。
伏魔杖上星光闪烁,随着他出招而杖杆舞动,上面的禅文行云流水的转动。
河面上的十几道黑影合为一处,追星赶月紧随其后。
空气撕裂、鬼叫连连,伏魔杖刚刚挥到便被一支暗箭撞开,后面的人没看沉一只是落地一跺脚,沉一脚下土地顿时松软化作流沙,他不得不运气后撤以避开流沙侵袭。
王七麟往岸上狂奔,三人追在后面,有人大叫道:“王七麟,你跑不掉了!”
河面上有飞舸经过,一个声音遥遥传来:“他不是王七麟!”
这话飘摇而至,飞舸飘摇而去,未曾停歇。
正在追逐的三人猛的愣住了,其中一人厉声道:“不对,王七麟哪有这样的轻身功夫?”
“你是谁?”另一个人叫道。
‘王七麟’飞空而起大笑一声:“无量天尊,光允许你们易容换妆,不允许我们也来个易容吗?”
他身上官袍已经碎裂,如今随着话音响起,官袍更是化作碎片翩翩飞,露出里面一件皱皱巴巴的道袍。
远处马蹄声阵阵,这是好几匹马在狂奔,还有人在喊:“吞口、吞口你快点!”
吞口气喘吁吁的说:“七、七爷,你们都骑马呢,就我在跑,跑这么快很累的,我们吞口是守墓的,不是跑步的。”
三星宿反应很快,看到谢蛤蟆露面立马大喝一声:“走!”
“走?”谢蛤蟆轻笑一声,“妖魔哪里走!”
他双臂猛的展开,大袖挥舞,如同一只大鹰凌掠苍穹,数道符箓落下,入地之后便有几个泥人跳出来,飞快扑向三星宿将他们给缠住了。
三星宿修为高深,或者猛冲、或者撕扯,泥人没挡几个回合便粉碎。
但这时候骏马已经赶到,而且是从两边进行包抄!
胡毅激动的说道:“七爷,七爷你来啦!”
王七麟从一匹高头大马上翻身跳下,落地之后顾不上回应他先是一声‘剑出’!
三星宿中有一个女人已经跑到了河边,但金翅鸟御剑速度就是快,剑穗一甩它已经出现在这人身后,锋利剑尖刺她后心。
这星宿无奈只好回身一掌落下,开门剑被拍了个趔趄,另外四把剑从她头顶冒出,嗖嗖嗖的冲她钉了上去!
星宿张开嘴巴一吹,一个巨大泡泡出现在她身前,这泡泡将四把剑一起包裹起来。
接着她手捏法诀,泡泡开始收缩要绑定四把剑,小阿修罗大怒,甩掉兜鍪御剑痛击,她一拳一拳砸在剑柄后头,用死门剑硬生生的凿破了泡泡。
谢蛤蟆说道:“原来是胃土雉,无量天尊,失敬失敬!”
他大袖一甩,妖刀冲胃土雉飞去,王七麟身影如鬼魅,紧随其后握住妖刀反身抽出并双脚快速交错同时扭腰,身躯像风车般转动,妖刀锋利的刀锋在月光下散发着清冷的光辉。
二话不说开始干!
《太阴断魂刀》,再出江湖!
徐大放出鱼汕汕和两英魂,含住金豆挥拳向天,金光闪烁,天穹中一点金光落下,他接着浑身冒出金光。
淦!
他的座下是山公幽浮,请神之后他一挥燃木神刀指向一个星宿,用动作告示山公幽浮出击。
扛着他的山公幽浮颤颤巍巍的伸出大手,虽然很害怕,可是你还是得给钱。
这叫规矩!
旁边的吞口看到这一幕很震惊:死要钱啊,胆子可真大!
金甲天兵挥舞燃木神刀要砍掉山公幽浮的手,这时候沈三拍马赶到扔出一枚金铢:“快去干活!”
山公幽浮收起钱狂奔向前,金甲天兵大刀开合,夜空之中火焰如龙!
沉一挥舞伏魔杖协助他开打,这星宿一看情况不妙抖动羽翼般的斗篷飞起,像一只猛禽凌空而去。
空中轰鸣声阵阵,辰微月面无表情杀到,头下脚上超人冲锋,铁拳所向杀气澎湃!
星宿一拳迎上,一股看不见的气浪以两个拳头为中心向四周翻涌,辰微月的衣袖瞬间被撕裂、被吹飞!
他要被一拳打飞,但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吼,脸上突兀的冒出一层血色脉络,他的手臂皮肤下有劲气流淌,硬是往下再凿了一拳!
星宿一时无法上飞,一只大脚凭空踢来,瞬间而至,空气爆裂带起一道音浪!
白猿公御剑纠缠,吞口张开嘴冲他来了个暴雨梨花箭。
谢蛤蟆笑道:“昴日鸡!中西从卯,西为秋门,昴宿多凶,小心他的斗篷,一旦斗篷展开就意味着他要关门闭户,不能被他关起来,你们要脱离它束缚!”
随着他的话音,这星宿的斗篷猛的伸展十几倍,像一道布墙般延展开来将他们包围。
舒宇甩掉刀鞘,两把薄如蝉翼的快刀冲斗篷撕去,刀锋所指,有猛鬼先至,抓住斗篷便开撕。
巫巫、沈三联袂冲向最后一个星宿,谢蛤蟆正在与这星宿游走,他笑道:“你是娄金狗吧?还有一个奎木狼不知道躲在哪里?何不出面一战!”
王七麟喝道:“小心胡毅!”
胡毅流出了眼泪:“七爷你真是对我没有一点信任!”
他的手下背叛他,他的上峰又不信任他,他觉得自己这日子太难了!
胃土雉一看困不住飞剑面色一变,双臂交叉甩动顿时有一支支翎羽般的暗器飞来。
王七麟不闪不避挥刀披上,太岳不摧神功运转到极致,浑身肌肤恍若山上磐石。
暗器撕碎他的衣服却被肌肤挡住,他挥刀逼的胃土雉连连后撤,厉声道:“只有你有暗器?看我暗器!”
胃土雉立马鼓荡真气防御。
“剑出!”
一听这话,胃土雉挥掌拍开妖刀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然后听到有声音从他下面响起。
她下意识低头,看到一只猫出现在他脚下,还有一把剑已经飞到了裆下……
二十八宿果然不是寻常妖魔鬼怪能比的,她瞬间双腿一夹罡气外放,听雷神剑撞在她腿上而被她避开了要害。
但五把飞剑插上了他全身要害,他双手挥出残影拍开五把飞剑,太阴断魂刀又已经到了她面前……
八喵还在下面挥小锤敲她脚!
胃土雉全身放出铁翎暗器,叮叮当当中飞剑与太阴断魂刀被撞开,她正要后退重整旗鼓,结果腿刚张开下面又是一声轰鸣。
听雷神剑还在伺机而动!
接着胃土雉的脸就红了。
前列腺碎大石!
不过她是女人没有前列腺,所以这就是……
王七麟左手捏剑诀驱动八部天龙剑阵,右手反手挥刀摆出刀阵,一时之间胃土雉身边刀光剑影无数!
胃土雉嘶吼一声从刀阵剑阵中飞出,挥手击出一拳砸在剑刃上力发拳锋,竟然硬生生打飞了王七麟手中的妖刀。
星宿之威!
她一看对手失去锐利武器,眼睛一亮接着嘴巴一张,顿时,她面前老大一片天地陷入一块泡泡中。
她要以自己的神通困死对手!
对手没了武器,那就破不开这胃泡!
王七麟浑然不惧,六剑齐出在泡泡外同样包裹了胃土雉。
死门剑煞气最猛,终究抢了个间隙一剑刺入她的肋下,同时死门洞开,时光飞逝。
胃土雉大惊,一掌拍开死门剑想要以神通困死王七麟,王七麟以全力运转太岳不摧神功,人如山岳,脚踏大地、头顶苍穹,天塌地陷一无所惧!
大泡变小泡,泡泡收缩要将他给压成碎块。
王七麟面无表情在里面立撑,太岳不摧不只是肌肤硬如山石,还是浑身挺如山岳!
胃土雉以为自己打了个如意算盘,却正好撞上了王七麟最强一点。
她以全力施展神通要挤死对手,这样防御力锐减,更不能随心所欲移动躲避。
于是她成了六把剑的活靶子。
她可以挥臂荡开六把剑,可是还有一只玄猫在神出鬼没敲他脚!
等她踢开玄猫,草丛里窜出一条白狗,张开嘴咬在她小腿上。
一口破防。
胃土雉闷哼一声甩腿踢飞天狗,死门剑抓住这机会如苍蝇闻见血腥味,立马顺着天狗咬开的伤口刺入其中!
其他五柄剑环绕胃土雉狂轰滥炸,唯有死门剑如跗骨之蛆紧紧盯着她腿上伤口!
死门再开,伤口处肌肤老化、血肉衰亡,胃土雉再不能不动弹了,她得撤掉对王七麟的神通去躲避死门剑。
但她又走错一步路。
时至如今两人以命相搏,唯有杀死对手才能让自己活下去,没有退路!
一方退,另一方就进!
胃土雉甩手放弃神通翻身向后,王七麟以大手印拍出击碎胃泡喝道:“刀来!”
八喵一记后踢腿将妖刀踢起,这样他顺势向前接过刀,胃土雉踉跄落地,妖刀万家灯火!
四周全是刀光!
胃土雉有一条腿已经被死门废了,她知道自己生死攸关,急忙大叫:“救……”
前面她只是走错两步路,这次她直接踏上了死路!
嘴巴一开,妖刀如黄鳝钻洞,万家灯火转为万籁俱寂!
拳走一路、刀行一处,刀尖刺入她口中,王七麟回身就是一记劈腿踢在刀柄上将之往里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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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战就是这样,一旦有大将被干死,那这一伙往往就要江河日下。
最清楚的例子就是铁血大宋时代的送徽宗、送钦宗二帝御驾亲征对抗大金雄兵——哦,两人没有御驾亲征,而是御驾亲送,把自己和老婆孩子一起送给了大金。
总之这两位皇朝大帝被干的完犊子后,整个宋朝就江河日下,百万强兵成了断脊之犬,直到本朝太祖皇帝以乡野起兵,才带领汉人重新挺起胸膛。
先前胃土雉连走三步错路更走了一步死路,被王七麟用妖刀给爆口钉死,剩下两星宿的心就乱了。
王七麟去挨个支援,先是娄金狗被搂成了筛子、打碎了狗头,接着昴日鸡被日的很惨……
他是真的惨,因为他的轻身功夫超卓,王七麟等人围着他各种追杀才把他给杀死,这个过程相当漫长,光是八门剑就在他身上划了十几道!
他那件法宝斗篷最后变成了拖布,想要起飞,结果踉跄一下又落到地上,王七麟阳光善良心肠好,要上去一刀刺入他胸膛给他一个痛快。
谢蛤蟆长袖一甩卷住他手臂将他给拦下了,说道:“无量天尊,七爷,还要审讯他!”
昴日鸡惨笑一声道:“你们以为我会说吗?”
徐大说道:“等你见识过我们手段就会说了。”
谢蛤蟆问道:“白虎首座奎木狼呢?”
昴日鸡微笑道:“在你们身边。”
谢蛤蟆叹气道:“你们今日设计我们一方,却终究惨败,败者服输,你何必还要跟我们逞一时意气之争?”
昴日鸡的微笑转为大笑,笑到嘴角泛起血沫子。
他大笑道:“狗道士真是说的轻巧!不错,今日我们三人败在这里,我们认输,你们要杀要打随意,但想从我嘴里打探到点什么?休想!”
之前争斗伤了他的肺门,一番话说的急了他便咳嗽起来。
止住咳嗽后他深深的凝视向王七麟,道:“还是小瞧你了。”
王七麟平静的说道:“你们即使高看我也没用,这是中原,我是中原的官员,满朝文武都是我的人、民间百姓也是我的人,你拿什么与我斗?”
昴日鸡神秘一笑,道:“未必。”
王七麟接着问道:“什么意思?”
昴日鸡笑的更是愉悦,他说道:“王七麟,你有种就杀了我,别婆婆妈妈了,你想从我口中得到有用消息那是休想!”
王七麟好不容易抓到这么一个有用的俘虏,还不想就此杀掉他,便说道:“不如这样,咱们做个交易吧,你我对问对答,我……”
“想从我口中得到消息?妄想!”昴日鸡笑着打断他的话。
王七麟耸耸肩道:“行吧,众生皆苦,愿你早登极乐。不过你们在我中原滥杀无辜,昨日夜里还杀了两个无辜的牧羊娃,估计死后是没有极乐了,只能下十八层地狱。”
“众生皆苦,愿你十八层地狱挨个游览!”
他说着将昴日鸡的脑袋摁了出来,挥刀作势要来个枭首。
昴日鸡性子很硬,不想被人枭首受辱,直接自断心脉软塌塌的倒地。
见此王七麟一怔,道:“这货自杀了?”
徐大耿直的说道:“倒是挺有礼貌,知道不麻烦咱们。”
王七麟郁闷道:“我其实没想杀他,我这是吓唬他呢,想用濒死体验来击溃他的心理防线,从他口中翘出点消息来。”
“但他已经死了。”徐大试了试他的鼻息摇摇头。
谢蛤蟆道:“无量天尊,既然死了,那就全给烧掉吧。”
洛水忍不住说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既然已经把他们杀死了,那何必还要毁尸灭迹?按照江湖规矩,应当挖个坑把人埋掉的。”
谢蛤蟆笑道:“无量天尊,洛姑娘你那是江湖规矩,用的是江湖人。而这二十八宿可不是江湖人,谁知道他们有什么本领?万一他们是在假死呢?”
这个可能性是存在的,王七麟道:“起火,烧掉,把他们骨灰都给扬了,让他们死的彻底点。”
他走向胡毅,面露玩味笑意:“怎么,还是不肯露出真面目?”
胡毅委屈的想要流眼泪:“七爷,卑职真的是胡毅,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王七麟指向他摆摆手道:“你的演技,不行;徐爷的演技,行。所以你别在我面前演戏了,事已至此还玩什么把戏?”
胡毅叫道:“卑职哪有玩把戏?未能发现杜柳子和二合两人是二十八宿所装扮确实是卑职罪过,但这是因为卑职实在没有想到他们会这么做!”
王七麟对他实在是充满怀疑。
三星宿冒充了三个人,杜柳子、二合两个听天监差役和一具尸体。
这三人都与胡毅相关,能说胡毅是清白的?
再者今夜他们找到了金氏后却没有去先抓捕金氏,而是先引他来河边。
谢蛤蟆冒充的他最终决定来河边其实就与胡毅有关,若不是胡毅带人中途截住他说码头的‘金路光’尸首出问题,他不会来这里的,而是还会进城。
这些因素结合起来,王七麟怎么能不去多想?怎么能不怀疑胡毅身份?
特别是白虎麾下七星宿已经出现六个、死了六个,还有一个奎木狼没有现身。
并且刚才王七麟问昴日鸡关于奎木狼的所在,他说就在众人身边——胡毅不就在他们身边吗?
说实话不光王七麟,连谢蛤蟆也怀疑他是奎木狼的。
但谢蛤蟆过来检查了胡毅,发现他没有易容、身份也没问题,这让一行人都很诧异:难道胡毅是真货?不是奎木狼假扮?
胡毅真是委屈到不行,他说道:“七爷,您若是信不过卑职的身份,那您将卑职的下属全召集起来,也把本府的知府和府尉叫来,卑职与他们一一对质,卑职若是被假冒的,总不能露不出一点马脚吧?”
“还有卑职的娘子,卑职愿意与她进行生活信息印证,总不能冒充卑职的人还能瞒过我娘子吧?”
马明皱眉道:“会不会是奎木狼多年前就冒充了胡大人?”
胡毅急忙摆手:“马大人,这话不能乱说!不能乱说!会死人的,这样我还怎么去自证清白?”
王七麟倒是否认了这猜测,道:“奎木狼冒充胡毅经略怀庆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这个是小概率事件。”
他拍了拍胡毅的肩膀又说:“可是胡大人别怪本官多疑,你这身份实在太可疑了。”
胡毅眼圈红了,道:“七爷,卑职不怪你,只能怪造化弄人。另外卑职想问一句,王大人、徐大人,卑职的晋升之路被堵死了,是吗?”
徐大这一刻化作了知心大哥哥,他搂着胡毅说道:“倒也不能这么说,如果你确实与二十八星宿无关,那今天的事不能怨你,反而是你跟着我们倒霉了,毕竟二十八星宿比你强大太多,他们若是要害你下属冒充其身份,你发现不了也正常。”
王七麟想了想也说道:“胡大人可能就是倒霉了,说来从杜柳子最早出现开始,胡大人就在说他与以前不一样,也是这点引发了本官的怀疑,所以就此事来看,他与三星宿应当并非是一伙的。”
胡毅激动的说道:“多谢王大人证实卑职清白,卑职确实与他们不是一伙的!”
王七麟对众人招招手,给他们分析了这次的陷阱:
从上原府开始,三星宿应当就一直跟随着他们,本来他们打算在上原府设下陷阱埋伏他,结果埋伏不成反而折损了一个觜火猴。
灭掉觜火猴之后,王七麟就南下了长安,三星宿一路跟随却没敢动手,特别是在长安城内的时候他们更不敢出手——估计他们都没敢进入长安城。
这让他们很不耐烦,于是当王七麟离开长安城来到怀庆府水域后,他们便忍无可忍决定动手了。
他猜测的没问题,昨夜血船就是这三人第一次设下陷阱。
他们仿照婚船的样式布置了血船,本想利用他的贪功冒进将他引上船,三人一起出手以最快速度斩杀他。
结果王七麟很苟,坚持着把谢蛤蟆等人全给叫出来后才踏上船。
三星宿一看错失良机便顺水而遁,等他进入怀庆府后,他们再度设置了第二个陷阱。
这个陷阱要更加隐蔽,娄金狗甚至佯装了死尸,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异常,他还在身上设下了饿鬼蛊。
有饿鬼蛊护体,没人敢去给他验尸。
王七麟进入兰若寺后复盘了这件案子,他发现这案子是在杜柳子的推动下进行的:
杜柳子去找他们报案,并且是趁着他在的时候报案,且将案情牵扯进了听天监,说金路光临死之前喊了一声‘听天监害我’的话,这样王七麟就不能束手旁观,他得涉及此案。
至于金路光和金氏夫妻的内幕,三星宿也不清楚,他们更不知道金氏是一条美人蛇,他们只想将王七麟一个人引去河边。
真正的陷阱就在装尸体的娄金狗身上,如果王七麟没有防备直接去查看尸体,娄金狗在前、昴日鸡和胃土雉在后,三人一起使出大招,王七麟不死也得重伤!
那时候若谢蛤蟆等一干强中手不在他身边,那他死定了。
可惜,这次的陷阱并不完善。
三个星宿擅长杀人不擅长玩心计,而且他们急于动手,给他们设计陷阱的时间太短,导致陷阱存在漏洞,被王七麟早早发现有问题。
特别是三人不是刺客,不理解刺杀一道中的黄金规律:一击必中,不中即收手!
他们在血船陷阱失败后,竟然接着设计了第二个陷阱,这不是主动找王七麟送人头?
经历血船事件,王七麟已经分析出星宿躲在暗处盯着自己,一切风吹草动都会被他当做星宿去处理。
因此当他开始怀疑杜柳子的时候,便先猜到他的星宿身份。
早在兰若寺中装书生的时候,谢蛤蟆就开始易容,当他出去找王冠蛇之后,他借着上厕所的契机与谢蛤蟆来了个老狸猫换小老虎。
他就知道杜柳子若是星宿,那今夜肯定会对自己动手。
从血船事件他就看出星宿的缺乏耐心了。
等杜柳子主动要求引谢蛤蟆离开兰若寺的时候,他来了个将计就计。
两人纵马而出,他们立马也上了由沈三、杨大眼、武大三提前准备在外面的马匹,并以九六寻味追踪紧随其后。
所以三星宿死的不冤。
他们一直以为自己是盯上了鱼饵的大鱼,王七麟就是那块他们志在必得的鱼饵。
但其实他们只猜对了一点,他们确实是三条大鱼,可王七麟不是鱼饵,他是钓手。
凑巧在怀庆府解决了三星宿危机,王七麟也算是大有收获。
对他来说,这可比查出百川门鬼船案更重要!
三星宿太强大了,他们的存在让王七麟一直不敢分兵,因为除了谢蛤蟆,其他人一旦脱离大部队被他们逮到那肯定是个死。
美中不足的一点是奎木狼没有现身。
他们骑马回城,王七麟猜测道:“方才河上有人提醒他们你不是我,那会不会是奎木狼?”
谢蛤蟆抚须道:“无量天尊,二十八星宿都精通易容术,神出鬼没,所以老道也不知道奎木狼的身份,并不能做出判断。”
“他不是。”沉一说道。
王七麟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
沉一理直气壮的说道:“猜的。”
王七麟翻了个白眼,他不怪沉一胡扯,他怪自己太天真,竟然真去问话沉一。
谢蛤蟆分析道:“老道其实也感觉那船上人不是奎木狼,若他是奎木狼,为何要逃走而不是上来合战咱们?奎木狼乃是白虎麾下第一高手,加上他,咱们可就不是对手了。”
王七麟道:“道爷你这又开始谦虚了,有你在四个星宿算什么?就是来七个你自己也能摆平他们!”
谢蛤蟆瞪眼道:“无量你个天尊!七爷,你真把老道当天下第一高手啦?实话实说,老道不与你玩虚的,老道对付一个星宿稳赢,对付两个吃力,所以之前被三星宿追的到处跑!”
王七麟笑了,装,你再装。
他又看向杨大眼,说道:“杨大爷,你的馗星踢炼成了?之前你踢出的那几脚可是够霸道!”
昴日鸡要逃跑的时候被辰微月给拦住了,但辰微月本来拦不住他,中途纵马赶来的杨大眼飞身劈出一脚,将昴日鸡给砸回了地上,那一脚当真是威势惊人。
杨大眼笑道:“卑职悟性普普通通,只悟出了皮毛,不过已经将馗星踢这一绝技学完了,今夜小小的尝试了一下,威力让卑职很吃惊。”
他将馗星踢的秘籍还给王七麟,馗星踢髑、劈断鳌足八个大字再度出现。
王七麟摆摆手道:“问问其他人有没有愿意练这门武艺的,有愿意练的尽情拿走练。”
这态度让杨大眼、沈三一行人大感钦佩:“七爷豪气!”
徐大一看他们抢了自己的话,急忙说道:“你们这不是说废话吗?七爷什么人?他能跟那些江湖门派一样抠腚眼吮指头的吝啬?他肯定对你们大方呀!”
一行人对他也是大为钦佩:“徐爷的马屁不光拍的响亮,还及时,牛逼牛逼!”
逐渐接近怀庆府,王七麟笑道:“你们别老说没用的了,说说正事,金氏是怎么回事?”
胡毅正在失神,他手下一个大印偷偷上去捅了捅他才让他回过神来。
他回过神来,看到一行人都在盯着自己看。
“又又怎么了?”胡毅无奈问道,“诸位大人,我真不是前朝余孽,我对圣上一片忠心……”
“没怀疑你,是问你金氏什么情况。”王七麟说道。
胡毅恍然,道:“喔,终于轮到卑职说话了?咳咳,是这样的,金氏还活着,卑职下午回城之后就联合衙门一起寻找她,终于在晚上发现了她的踪影,然后带人将她给围堵了起来。”
“结果正抓捕她的时候,有人来求救,说金路光诈尸了、肚子里钻出来一个小鬼,并且码头上确实有人放出了唤兵符,于是卑职只好先派人将她给围堵了起来去处理金路光诈尸一事。”
王七麟皱眉道:“她不会跑了吧?”
胡毅笑道:“那不可能,她已经被马大人给重伤了,当时她只能垂死挣扎了,所以卑职才敢安排得力手下围困她。”
徐大说道:“小心点,蛇这东西有洞就能钻,不是那么好围困的,她可能已经跑了。”
谢蛤蟆笑道:“徐爷乃是玩蛇的专家,他的话要听。”
徐大赶忙掏出王冠蛇说道:“道爷可不是在开黄腔,你们别误会他的话。”
大家伙一起古怪的看着他。
谢蛤蟆是正经道士,他说的话大家伙没有多想,可是徐大不是正经人,他这一强调大家难免就要多想了。
怀庆府如匍匐在大地上的巨兽般出现在他们面前,城门已经关闭,不过胡毅亮出脸后守城士兵就把门给打开了。
带兵的尉官说道:“胡大人,苏大人刚才来通知过卑职,说您回来后赶紧去长白善堂,有个要犯逃跑了。”
一听这话,胡毅呆住了:“不、不是吧?”
王七麟气的血压一个劲的飙升:“我它娘,你们一个个可真行,你们嘴巴都开过光吗?一个个一开口就会排除掉正确答案,我也是服气!”
怀庆府不大,长白善堂隔着城门也就三四里地,夜间路上没人,他们一个加速便赶到了。
书坊这会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见此胡毅脸色通红,破口大骂:“这么多人还能让一个垂死的妖怪逃跑,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不管听天监的差役还是衙门的衙役,都尴尬的低着头。
但有一个喜出望外的声音从人群后传了出来:“有吃的?什么吃的?”
胡毅被气得差点两腿一抽晕过去,但他将说话人找出来后沉默了。
是个面黄肌瘦、衣衫单薄、瑟瑟发抖的孩童。
王七麟向他投以询问的目光,胡毅苦笑道:“是善堂收养的孩子,之前我们将金氏堵在了这里,为了避免殃及无辜,就把善堂里的人都给转移到了外面巷子。”
徐大掏出几个银铢拍给一个小印,道:“去找个馆子给孩子弄点吃的,他们今天又是受惊又是受冻,估计没吃上饭还在受饿,先让他们吃个饱饭。”
小印惊愕的看向胡毅。
胡毅又爆炸了:“日你粮看老子干什么?徐大人的话你听不懂?赶紧去!给我弄一顿好饭给人家吃!”
小印惶然奔逃。
王七麟进入书坊一看,好家伙:
桌子上匍匐着一张人皮,与他在兰若寺里看到的美女蛇蛇蜕差不多,一个模样、一个材质,不过这次的人皮是人形的,有屁股有双腿。
美女蛇为了跑路,这是把自己的皮给扒拉了。
一个大印哭丧着脸说道:“头儿你先别生气,弟兄们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我们都在盯着屋子里呢,结果透过灯光看到人影一直趴在桌子上,还以为她是受伤惨重昏迷过去了,谁想到这是妖怪脱下的皮?”
胡毅吼道:“我日你妈卖批的你们没想到、你们以为,你们咋这么能耐呢?你们没想到自己为什么当不了铁尉吗?你们以为世上的妖怪都跟你们一样猪脑壳吗?”
门外又响起孩童们吞唾沫的声音:“有猪脑壳吃吗?”
王七麟回头,看到门口露出一排面黄肌瘦的小脸。
他想去找这些孩子问几句话,这些孩子立马紧闭嘴巴惶恐的跑出门去躲进巷子阴影里。
见此他摇摇头,这些孩子很怕生,看起来也很戒备。
有人理解他的用意,便对大大小小的孩子说道:“这位大人要问你们话,你们都要好好说,谁不好好说就让堂主大人收拾他!”
藏起来的孩子纷纷挤做一团,满脸惶恐更是不敢说话,有的直接伸手捂住了嘴巴。
那人勃然大怒,王七麟拦住他摇头说道:“别吓唬他们了,本官没想问他们什么,只是想与他们聊几句而已,他们好像没吃晚饭,是吧?待会先让他们吃饭,吃完饭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