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闺房候鬼
谢蛤蟆这一句话说的森然。
黄轻云却不怕:“爷爷,把咱族谱拿出来,如果我死了,我就点齐咱们黄家英烈,去地府闹他个天翻地覆!”
黄化极脸色阴沉,恍若未闻。
黄姚氏看着他欲言又止。
黄流风带着哭腔说道:“阿姊你莫说这丧气话,你不会有事的,大武叔已经快马加鞭赶去京城找爹了……”
黄化极突然用手拍了拍桌子,管家叹了口气道:“苏新安死了,被砍头了。”
满室皆惊!
黄轻云猛的抬头看向管家:“你说什么?”
管家说道:“苏新安是逃犯,将军将他捉拿送去了县衙,审讯之后砍了他头。”
黄流风捂住嘴,不哭了。
黄轻云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爷爷:“你胡说!你没有这么做,他是天将转世……”
“他是鬼。”谢蛤蟆打断她的话说道,“你的阳气便是被他吸走了,还不明白吗?你去的那鬼市里面都是鬼,哪有什么十殿阎王派天将看护?鬼话连篇,哼!”
王七麟不说话,看他们表演。
他在思索那座一夜只能掉一层的塔。
这塔诡异。
黄轻云没理睬他们,只是盯着黄化极:“他在骗我!”
黄化极挥手道:“我亲手砍了他脑袋!”
说这话的时候,老将军一脸冷酷。
王七麟暗暗心惊,一将功成万骨枯,不愧是杀人如麻的疆场悍将!
黄轻云俏脸含煞、目光如霜:“黄、化、极!你怎么能这么做?”
黄流风畏畏缩缩的说道:“阿姊,爷爷这么做肯定是……”
“你滚出去,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黄轻云叱道。
黄流风捂着脸哭着往外跑。
跑到门口他停下喊道:“阿姊,我跟你相识二十载,你跟那苏秀才相识不足二月,你却为了他让我滚?你为了他这么对我?”
“哼,我以后再也不理你啦!再也不让你欺负啦!”
听了这话徐大目瞪口呆,然后伸手猛挠手臂:“我身上痒痒。”
王七麟道:“回去撒点杀虫药,肯定是跳蚤太多的缘故。”
黄氏祖孙还在对峙。
黄轻云咬牙切齿的问道:“为什么你要害他性命?”
黄化极闷哼不语。
丁管家解释道:“因为他犯下了滔天大罪!这贼子仗着一身好皮囊、好嘴皮,从京城到九州各地,不知道多少姑娘被他蒙骗、被他侮辱甚至被他拐卖,他是朝廷要犯!”
黄姚氏悄无声息的离开又回来,回来的时候她拿了一张卷纸放开:
卷纸上面是个英俊男子的画像。
上头四个字:海捕悬赏。
海捕令是新汉朝缉拿重犯的最高通缉令,缉拿普通犯人只写个‘告示’,缉拿要犯则是用‘缉拿榜文’,只有缉拿重犯才会用海捕悬赏。
看着画像上的男子,黄轻云的脸色顿时通红。
黄姚氏柔声道:“公爹发现这所谓的苏秀才其实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后……”
“不要说了。”黄轻云一把将海捕令给拍飞,“我要自尽!我现在就变成鬼去找他!我要把他挫骨扬灰,让他魂飞魄散!给我、给那些被他拐骗的姑娘一并讨还公道!”
黄姚氏急忙去追她。
尽管不是亲生的,但母女情深。
王七麟看的眼神发直:这将军家的姑娘,当真是性烈如火!
另外她背影真好看,纤腰大长腿的。
黄化极面色凝重的说道:“我这孙女小小年纪便没了娘,她爹又在京城为官,我一介武夫不会带孩子,把她宠坏了,唉,没想到惹出这些麻烦。”
王七麟道:“现在看来,缠着小姐的鬼就是那苏氏贼子?”
黄化极缓缓点头:“应该是他。”
王七麟又问道:“黄公子刚才进来的第一句话,说黄小姐‘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这起诡事中,还有什么古怪的事情?”
黄化极叹了口气道:“王大人果然是拨草瞻风、洞察秋毫,不错,有些事我们一直在瞒着云儿。”
“云儿精气神每况愈下,我知道她被鬼缠住后便去县里找了一名天师,但那天师当晚就死了,见此我又赶紧将我一个黑瑶族部下找来。”
“我了解我部下的本事,可是他也压不住这邪事,于四天前夜里死去。然后我亲自给他守灵三天后,于昨日按照黑瑶族的规矩以黑龙抬棺之法,送他灵魂升天。”
“这就是昨天王大人来了要帮忙却被我拒绝的原因,我不认为你们的本事能比我那部下更强……”
“实际上我们就是没有他强,告辞。”谢蛤蟆拱手准备跑路。
徐大一把拉住他:“别丢了咱听天监的威名!”
王七麟没说话,他注意到一个小细节,悄悄的打量老将军。
接着黄化极又说道:“如果三位大人不想管,那我大门敞开,你们随时可以走。但如果三位大人能救我孙女摆脱苦难,以后三位有任何需求,只要我黄某人能办得到,万死不辞!”
王七麟明白了,谢蛤蟆之前所算的卦象还真准。
《周易》同人卦说的就是贵人扶持。
黄化极将是他的贵人。
于是他抱拳道:“黄将军放心,这件事我们听天监接了!”
谢蛤蟆愁眉苦脸的说道:“王大人,这件事不那么好接!”
王七麟道:“不好接也得接,今晚我们跟黄小姐一起,我倒要看看是什么鬼在兴风作浪!”
徐大道:“不错,大爷我今夜亲自去试试它的斤两!”
黄老将军是讲究人,中午和晚上款待他们吃了大餐。
将军府上人其实挺多的,只是房间众多、面积庞大,导致看起来有些冷清。
不过黄化极的血亲家人不多,他一共两个儿子,大儿子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二儿子则在京城国子监做官,只留续弦的妻子和前妻的子女在家乡伺候老将军。
一天时间很快流逝。
夜幕再度降临。
三人被恩准进入将军孙女的闺房。
不过是在外间。
徐大要求去内室,黄将军握着刀问他要不要跟着上床。
其实只能进外间徐大也很兴奋,这正儿八经可是大家闺秀的闺房!
但进去后他失望了。
黄轻云不愧是将军带大的,她的闺房没什么女儿家东西,特别是外间更是简陋,除了家具便是墙上挂的刀枪硬弓。
其中北面墙上赫然挂着一个狼牙棒!
男人用的狼牙棒。
徐大失望:“这里多点臭脚丫子味不就是咱俩的房间了吗?咱房间通通风,也能叫闺房啦?”
“鬼房差不多,里面全是你冤死的子孙。”王七麟冷笑。
谢蛤蟆不说话,一脸担忧。
徐大拍拍他肩膀道:“就是一个不甘心被斩了头的小鬼回来捣乱而已,小意思,我就能把它给办了!”
谢蛤蟆斜睨他道:“一个小鬼能反杀一个黑瑶族的通灵圣童?”
徐大说道:“有可能那苏氏贼子懂什么邪术,变成鬼之后有点厉害;也有可能那游墓民族的人名副其实,只是吹嘘的厉害。”
谢蛤蟆愁眉苦脸的说道:“但愿如此吧。”
月色穿过窗纸照了进来。
洒在青砖地上,清冷如霜雪。
时间流逝,将军府上下安静起来。
王七麟眼观鼻、鼻观鸡,内心平静如寒冬腊月结了冰的湖面。
逐渐的,他的耳朵中只有三人的呼吸。
粗重急促的是徐大。
轻缓悠长的是谢蛤蟆。
还有——
‘咚咚咚!’
32.侯门如海
敲门声忽起!
王七麟一个箭步到了门口要去开门。
窗户纸半透明。
他打眼一看没发现外面有什么踪影。
起码不是人在敲门。
他看向谢蛤蟆,谢蛤蟆说道:“装神弄鬼罢了,真正凶的才不会搞这一套,都是推开门直接干!”
有了这话垫底,王七麟便上去拉开了房门。
房门一开,寒风呼啸。
一张张黄表纸像雪花般随着寒风飞了进来!
谢蛤蟆双手捏法印,口中低喝:“疾!”
翻飞的黄表纸顿时落在了地上。
三人看向黄表纸,上面字迹猩红:
都去死!
谢蛤蟆拿起一张纸嗅了嗅,脸色顿时阴沉的厉害:“是人血!”
王七麟扭头正要说话,打眼往后一看:
闺房内室房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
一个身穿白衣的女人披头散发的站在门口。
双眼紧闭。
嘴唇紧闭。
黄轻云!
见此他急忙给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人扭头一看纷纷露出骇色。
王七麟心里同样惊骇。
开门没声音……
走路没声音……
太诡异了。
而且对方竟然夜游?这点很重要,却没人跟他说!
黄轻云在门口站了一会,然后如常的迈着脚步走了出来……
与此同时,外门哗啦一声自动关闭了起来。
徐大恼怒:“又是这一招?”
他上去拉门。
果然,纹丝不动。
屋子里的气温开始降低。
但按理说屋门关闭,夜风吹不进来,屋子里不该这么冷。
但偏偏屋内很冷。
一种深入人骨子里的冷。
阴森的冷!
王七麟下意识要抽出斩马,谢蛤蟆却是面露喜色。
徐大看的心里发毛给他一个眼神:“老道士不会是吓疯了吧?”
谢蛤蟆瞪了他一眼道:“蠢材,是有鬼来了!”
“鬼来了你高兴什么?”
“这鬼是个小角色!”谢蛤蟆又是一笑,猛的从袖子里弹出来一张符箓。
符箓飞出化作千百张符纸在屋子里乱飞,接着诸多符纸聚集于一处缠在一起,竟然缠出个人形。
刀鞘落地,斩马出鞘!
王七麟双腿开弓鞋底摩擦青砖发出‘嗤啦’一声响,长刀劈刺、人随刀走,瞬间冲到了符纸纠缠的鬼影跟前。
鬼影不甘受制,猛的拉长化作巨蟒般形态扭转开来。
王七麟迎头而上,斩马刀掠过,月光泼洒在刀刃上爆发出冰冷寒光——
夜黑风高!
至阴至柔至快的太阴断魂刀连环斩出,丹田内力迅疾的涌入四肢百骸,如大江洪流,源源不断、滔滔不绝!
原本想伏击三人的鬼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它也算是个聪明鬼,吃了太阴断魂刀后知道可怕,竟然卷起桌子砸向王七麟!
实木圆桌轰然飞起!
王七麟面色坚毅、目光如铁,他不躲不避继续迎头冲上,双脚践踏地砖,力量从双腿延续全身——
手中斩马妖刀挥舞,圆桌悄无声息化作四块飞往四方!
但鬼影目的达到,它以此拖延时间,抓住机会带着符纸撞开窗户窜了出去。
竟然就这么被打跑了!
徐大往嘴里塞了一颗冰台珠:“跟我追!”
他一脚踹在门上,两扇门飞了出去。
听到喧闹声,等候在隔壁的黄将军和管家等人纷纷现身:“王大人,怎么回事?”
王七麟厉声道:“随我抓鬼!”
他一声吼出,双手持刀重重斩出!
内力汹涌澎湃灌入妖刀,冰冷刀芒嗖然喷射出来。
鬼影闪避不及被斩了一道,大蓬的血雾往外飞溅!
鬼影奔逃速度猛增,王七麟又是一刀斩出,这一刀却是斩在一张石桌上。
刀芒掠过,石桌轰然化作两截。
见此黄化极目光一缩:“神兵!”
鬼影被追的跟兔子一样狂奔,徐大甩开大腿跟鸵鸟似的狂追不舍,追着鬼影冲进一个院子又踹开门冲进一间屋子。
屋子里猛的响起妇人尖叫声:“救命!救命!”
王七麟紧随其后进屋,一个姿容秀丽、身段窈窕的妇人慌张的跑到了墙角瑟瑟发抖。
衣衫不整,香肩半露。
徐大急忙捂住眼睛,手指缝分开老大。
王七麟进屋又赶紧退了出来,惊鸿一瞥他已经认了出来,妇人是黄化极儿媳黄姚氏。
退出屋子他急忙扫视四方,叫道:“徐大,鬼呢?”
徐大吞了口口水叫道:“就在这屋里,就逃进了这屋里!”
黄化极等人随后赶到,管家大声道:“这是夫人的内院,你们赶紧出来。”
王七麟双手拄刀插在地上,道:“我也想出去,但那鬼怎么办?不管了吗?”
管家问道:“鬼逃进了这里?”
徐大严肃的说道:“不错,正是逃进这里后不见的!”
管家道:“大人,这可不能乱说。”
这时候披着外衣的黄姚氏惊慌的跑了出来,她无助的看着众人道:“你们干什么?你们要、要干什么?”
谢蛤蟆一瘸一拐的进了院子,他笑道:“夫人,养鬼为患啊。”
黄姚氏颤栗着叫道:“他们说什么、他们这是做什么?公爹大人为我做主啊。”
谢蛤蟆笑道:“夫人不必演戏啦,这一套在我们面前没有用,你竟然敢在我听天监面前御鬼?这是小瞧我们听天监的实力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管家低声道:“大人,这话不能乱说。”
谢蛤蟆掐了个法印,一张张符纸从屋子里飞了出来,落在地上就像铺了一条路。
见此,黄姚氏一下子瘫坐在地。
符纸从门口铺到梳妆台前。
见此王七麟挥刀劈了上去!
梳妆台分成两片,一道黑影嗖然扑了上来。
王七麟举刀向前,步步为营、刀刀凶狠!
黑影被砍得连连后退,它根本挡不住斩马妖刀的刀芒,身上血雾翻涌,几乎不见黑色。
但它似乎知道穷途末路,并不逃跑,抓住机会又扑了上来。
“好胆!”
王七麟长啸向前,双手持刀劈出,一刀又一刀,没有技巧,只有速度!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黑影再度幻化如巨蟒想要缠上王七麟,王七麟后退一步蓄力化招——万家灯火!
诸多技巧融作一起,万家的光亮汇聚成一点寒芒!
刀芒如蛇吐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嗖嗖嗖的突刺在鬼影多处。
鬼影抽搐化作红色烟柱。
造化炉飞出,将之吸走。
这时候谢蛤蟆慢慢悠悠的走到梳妆台旁伸手摸了摸,很快摸出来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人偶。
他把人偶递给王七麟,王七麟又递给黄化极。
这人偶雕琢的很精致,相貌活灵活现,正是海捕令上的苏氏贼子。
见此黄化极看向管家,管家道:“夫人,你解释一下吧。”
人赃并获,黄姚氏不做挣扎,她冷笑道:“我来解释?我解释什么?不错,苏新安的鬼魂是我操控的,黄轻云那小婊是我收拾的,但她罪有应得!”
管家叹气道:“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有什么罪?你可是她的娘亲啊!”
黄姚氏声音尖利:“她没有罪?她把我当过娘亲吗?我肚子里的孩子、真正要把我当娘亲的孩子是怎么没的?你们都忘记这些事了?”
“是她毁了我一切啊!我若是能生下孩子、我若是还能生孩子,老爷他会把我丢在这穷乡僻壤之地吗?”
“本来该留在京城伺候老爷的应该是我!现在呢?是一个青楼的贱婢占了我的位子!以后她生下个一儿半女,还要占我主母位子!”
徐大一怔:“草,信息好多。”
谢蛤蟆抚须长叹:“一入侯门深似海。”
33.看,飞刀
黄化极凝视儿媳妇,脸上皱纹在夜风吹拂下越加清晰。
黄姚氏怒视他,一脸怨恨。
站在庭院的黄流风双手在小腹上使劲的拧着,眉头紧皱、嘴唇哆嗦,看起来左右为难。
徐大关心的拍拍他肩膀道:“兄弟尿急?”
黄流风摇摇头又咬了咬红唇,然后终于鼓起勇气走了出去:“二娘,原来您一直怨恨当初补汤放蛊致您小产的事。您以前说已经忘怀,是假的?”
黄姚氏凄厉一笑:“忘怀?一个娘被人害掉了孩子,你让当娘的怎么忘怀?我这次引这淫贼小苏来府上,本来只是……”
“你引那贼子来府上?!”黄化极大喝道,“原来他跟云儿相识不是偶然,是你的阴谋?”
黄姚氏愣了愣,然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不过事到如今她是掸子没毛光棍一条,已经看开了。
她并不狡辩,说道:“不错,是我引来的,我本想坏掉那小婊的清白,谁知公爹你一改往日粗枝大叶,变得倒是心细,那贼子漏出一点马脚就让你抓住了……”
“二娘,那年补汤中的蛊虫,是我放的。”
黄流风忧愁的说出这么一句话。
黄姚氏的话说不下去了,猛的看向他。
黄流风怯怯的往后退了一步:“当年不光我阿姊跟那苗疆夫人学蛊,我也学了。但我是偷偷学的,阿爹没给我蛊盅,我无处养蛊,看到有一罐温鸡汤能养蛊虫便用了起来。”
“本来我想拿回卧房去养,我不想害你,我都不知道那鸡汤是给你补身子的。结果、结果我就出去一趟再去厨房,鸡汤已经被你丫鬟拿走了。”
“我不知道会这样,我、我当时害怕,看见你那么疼,我怕被阿爹打,于是找阿姊哭,阿姊就替我背了罪……”
黄姚氏身子晃了晃,像是腿软似的贴着房门滑倒在地。
黄流风想上前搀扶她,但黄姚氏指着他叫道:“别靠近我!你别靠近我!你骗我,骗我!”
“二娘,对不起。”黄流风含着泪说道。
黄姚氏失笑一声,然后又大笑起来:“你骗我!就是轻云这丫头干的!就是轻云干的!从我进府开始、从我进府,这丫头就找我的茬,就是她,哈哈!”
王七麟摇摇头,要是再让他选一次茅草屋和将军府,他愿意去住茅草屋了。
谢蛤蟆叹道:“这就是人生。”
黄化极给管家一个眼色,管家走来冲三人叉手说道:“三位大人,我府上要处理家事,你看你们?”
“我们看我们的,你们处理你们的,我们不插手。”徐大说道。
“管家不是那个意思。”谢蛤蟆瞪了他一眼。
管家点头。
“他问我们怎么看,”谢蛤蟆接着说道:“我们站这里看。”
王七麟一人给他们一拳:“咱们去看看黄小姐!”
他觉得黄家这丫头挺惨的。
她弟弟坑她、她后娘坑她,人家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她是一个姑娘一堆坑啊。
这么多坑,就是拉稀也用不了!
徐大磨磨蹭蹭的说道:“老七,你说咱仨是两根筷子夹骨头——三条光棍,这大半夜去找人家小姐,怕是不好吧?”
王七麟没好气道:“别废话,跟我走。”
他们出了内院往外走,夫人小姐不对付,所以两人的院子相隔甚远,中间甚至隔着奴仆的外院。
走到外院徐大忽然‘咦’了一声,然后往一条小路走去。
王七麟恼怒:“你怎么那么爱看热闹?”
徐大委屈道:“不是,老七,怎么这边有阴气?冰台珠变凉了。”
谢蛤蟆急忙挥手甩出一张符箓:“九曜顺行,元始徘徊。华精茔明,元灵散开!”
符箓化作几十个小光点,迅速的向一处偏院飞去。
三人急忙追着光点跑去。
偏院门口倒着两个汉子,其中有一个是他们昨晚认识的陈九。
两人胸口洞开,心脏不见了。
王七麟往院子里一看,里面摆放着一口红漆大棺材,此时棺材盖子被拍开,谢蛤蟆快步过去探头一看叫道:“无量道尊,六步气玉没了!咦,不对啊?他死的古怪!”
徐大甩开双腿狂奔。
王七麟紧随其后。
“王大人……草,又不等老道!”
两人速度快,冲到西北角墙壁的时候看见一个黑影在爬墙。
老将军戎马一生,习惯了军旅要塞的生活,将军府墙壁建的跟城墙似的,又高又厚还插了铁蒺藜、三角钉之类,这黑影爬墙爬的很辛苦。
看见有人追来,黑影加快速度,硬生生趟过铁蒺藜遍布的墙头跳了下去。
徐大也去爬墙。
王七麟拉开门率先追出。
这里有个偏门。
黑影狂奔,王七麟冲出去转身一圈将斩马妖刀给甩飞了出去。
长刀化作一道标枪。
流星赶月!
黑影四肢着地跑的很快,但飞刀更快,它不得不往旁边翻滚一圈躲避。
王七麟甩着双臂以最快速度冲上去,靠近妖刀后他伸手往前抓住刀柄顺势一撩——
大蓬的沙土飞了起来,凌空笼罩住了黑影。
黑影怪叫一声回身一记鬼爪!
“妖魔!”
王七麟气贯丹田口爆雷音,双手持刀一刀劈上!
内力如大江流水顺着手臂涌入刀中,随即有凄冷刀芒呼啸而出!
黑影大惊失色急忙又是翻滚躲避。
王七麟双脚迈出像巨兽踏步,踩在地面上震得沙土松动,他快步追上黑影挥舞长刀化作风车,刀刃团团乱转,刀芒扫过地面就像铁犁耕地,下去便是一道沟!
野外没有遮拦,月光尽情泼洒在刀刃上。
太阴断魂刀全力施展,寒芒凄冷、刀光滔滔,黑影一步让、步步让,只能一个劲往后往周围躲避,否则就是一刀两断!
但此刀乃是夜战神刀,其疾如风、侵略如火!
在王七麟面前退让是饮鸩止渴,两杯毒酒摆在了鬼影面前:要么停下被一刀两断、要么多退几步受尽折磨后再一刀两断,二选其一!
鬼影逃命心切愣是找出第三杯酒:它竟然转身露出后背硬生生扛了一刀!
然后借着这一刀之势做孤注一掷的加速……
数十道刀光化为一道寒光!
王七麟挥臂甩出,如掷标枪!
爷会飞刀!
惊喜不?意外不?
四尺长刃穿入鬼影就像竹签穿过山楂,将它一下子给钉在了地上,化作一道石人。
造化炉飞出吸走一道红烟柱。
王七麟拉开它的衣服,一片在月光中散发着温润光泽的圆形玉片出现在他的面前。
六步气玉!
先天玉!
他拿起这玉石准备待会交还给黄化极。
结果玉石在他手中没了!
他急忙看向识海。
造化炉上缠绕着五道火焰,但没有炼这六步气玉,玉石和他从钟氏得到的青铜钟一起被放在了炉子里面。
怪了!
徐大跑过来翻找石人全身,抬头愕然:“老七,先天玉呢?”
王七麟不知道怎么把造化炉中的东西取出来,他又不能暴露造化炉的存在,于是只好苦笑道:“我不知道啊。”
徐大狐疑的看着他。
“我真没拿。”王七麟立马脱掉外袍甩了甩,又脱掉靴子倒了倒,最后脱内衣。
后面跑来的谢蛤蟆看到这一幕惊呆了,他吞了口口水默默的转过身往后走:夜战之后野战,现在年轻人会玩。
34.案子没结束
还穿着黑衣的石像被抬了回来。
管家在向黄化极汇报情况,他沉重的说道:“我清点了人员,少了老软。他昨夜应该跟小金一起被山精害了,回来的是假货。”
王七麟惊怒:“这山傀到底是什么玩意?变化为老软的山傀跟咱们相处了一天一夜,竟然愣是没人认出他是个冒牌货?太狡猾了!”
管家道:“它的确狡猾非凡,我验过了老九的死亡时间,正是咱们去追鬼的时候,它趁着府里大乱动手的。”
谢蛤蟆说道:“山傀是山精水怪的一种,它们收的是人的魂魄,留下的是躯壳。就拿这个老软来说,回来的是他也不是他,而你昨晚斩杀的那个,怕就是小金。”
黄化极愤怒的一拍桌子:“可惜我离军多年,否则定然引先登营尽斩这些鬼崽子。”
事情算是完美结束了,三人被送去客房歇息。
王七麟诧异,黄化极竟然没管丢掉的六步气玉?
这不对吧?
徐大也注意到这点,他冲两人冷笑道:“难怪咱没找到玉,原来这黄化极自己私藏了!”
谢蛤蟆道:“如果棺材中没有六步气玉,那山傀鬼怪们为什么追着这棺材?”
徐大挥手道:“肯定是昨天时候放在棺材里来着,回来后取走了。”
谢蛤蟆点点头,这个解释说的通。
但他又给王七麟使了个眼色,凑上来低声道:“通灵圣童死的古怪,中毒死的!”
王七麟眉头皱了起来,他思索了一下说道:“天色已晚,先睡觉。”
一夜好眠。
清晨他正睡的香,黄流风忽然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大人、大人,大人快起床,快去看看我阿姊,我我我阿姊她不对,她、她好虚弱。”
王七麟汇合徐大和谢蛤蟆,迅速赶去黄轻云的闺房。
黄轻云已经醒过来了,但面如金纸、双眼无神,白天还算殷红的嘴唇变成灰白色,已经连坐都坐不起来了。
谢蛤蟆甩道袍道:“不该如此,纠缠她的鬼已经被斩杀了……”
“道长,昨天那种符水?”黄流风着急的打断他的话。
谢蛤蟆道:“那符水是扶正祛邪、大补阳气的,按理说鬼被斩杀她体内就没了邪气,不该继续虚弱下去。”
说着话他又在一盏茶中施了一张符。
八卦符水再度出现。
黄化极急忙喂给孙女,谢蛤蟆拦住他道:“甘露扶正符用一次效力减弱一次,你给她少喝点,这不是治病良药。”
但符水见效比良药还快,黄轻云喝了两口脸色便又红润起来。
黄流风心疼的问道:“阿姊你在梦里是不是又遇上什么麻烦了?”
黄轻云轻轻摇头道:“没有呀,还在下落,降到第五层了。”
谢蛤蟆站起来背着手开始转悠:“这不应该呀,怎么会这样?”
王七麟捂住脑门,好像有事儿在发愁。
其实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是个刚入听天监不足一个月的菜鸡而已。
将军府这种案件不该由他来负责,他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烦恼和压力。
但他想到一件事,问道:“轻云姑娘有没有夜游的习惯?”
黄轻云的丫鬟花儿摇头:“没有。”
“从没有过?”
“从来没有!”
闻言谢蛤蟆一愣,随即给他和徐大使了个眼色走了出去:“坏事了,先前夜游的不是这姑娘,是她阴魂!难怪她会这么累、阳气会损耗这么厉害,我以为是被鬼给缠了,其实是她阴魂离体!”
老话说,阴魂离体,命不久矣。
徐大恍然:“难怪她走路没有声音,难怪当时那么冷!但她阴魂怎么会离开身体呢?”
天有阴晴、地有阴阳,人有肉身和魂魄。
谢蛤蟆知道王七麟懂的少,便解释道:“有个词叫失魂落魄,这丢了魂或者魄都常见,也都有办法治。但一起丢了可就不行了,三魂七魄合而为阴魂,不过在人身子里的时候它更应该被叫做精气神。”
“正所谓天有三宝日月星,地有三宝水火风,人有三宝精气神,所以正常来说精气神怎么会丢呢?只有死人才没有精气神,明白了吗?”
王七麟点头:“那黄轻云的阴魂怎么会离体呢?”
谢蛤蟆迷惑摇头。
王七麟还想查线索,他回去又问黄轻云道:“黄姑娘,你仔细回忆一下,梦里除了见到那苏氏贼子,就再没有什么诡异的地方了吗?”
黄轻云道:“要说诡异,那塔里的东西有些诡异,里面全是佛像。”
“浮屠塔里供奉佛像有什么诡异的?”
“我说的是,里面全是佛像!每一层从窗口落下的时候我往里看,发现里面全是佛像!我从塔顶开始掉下,到现在一共看了六层,这六层里面满满当当都是佛像!”
王七麟正要问话,黄化极忽然惊慌的站起来,还‘咣当’一下子带倒了椅子。
众人齐齐看向他,他故作沉稳的说道:“里面都是佛像?这么古怪吗?”
王七麟继续问道:“黄姑娘你记错了吧,不是从塔顶掉落的,或者你见过的不是五层。”
黄化极下意识问道:“什么意思?”
王七麟笑道:“塔都是单数层,三五七九十一都有,但按照黄姑娘所言,她从塔顶跌落,昨天她落到了第六层,那就是今天跌落到第五层,她又说她已经看了六层,那这塔岂不是有十层?”
黄轻云说道:“你算术真不错,这塔就是有十层呀。”
“十层?你确定?”这话却是黄化极抢着问的。
黄轻云道:“当然能,我每天晚上只会下落一层,非常无聊,早就将塔层数的清清楚楚,怎么了?”
谢蛤蟆脸色越来越难看。
黄化极脸色也很难看,他带着管家离开,不多会管家回来说道:“三位,苏氏小鬼已经被你们斩杀,府上诡事至此结束了,多谢你们援手,假以时日我家老爷一定为你们请功。”
事情不对!
王七麟摇头:“恕我直言,丁管家,案子没有结束。”
徐大沉声道:“不错,而且你们是把我听天监当成什么了?这年头你就是去青楼叫姑娘也不能喝之即来、挥之即去,何况我们听天监?”
谢蛤蟆凑上去对他说:“你留在这里也没有先天玉了。”
徐大很忧伤。
丁管家苦笑道:“王大人,老夫托个大,希望你能叫我一声叔。请给丁叔一个面子,我府上近来发生的事太多了,我家老爷很难受,有事以后再说,行吗?”
谢蛤蟆也拉了他一把道:“王大人,既然主人家已经说话了,咱们先走吧。”
见此,王七麟深深的看了黄家姐弟一眼,又看了管家一眼,抱拳道:“丁叔,那我们告辞了。”
他有一些猜测但没有证据,所以不便说出。
而且这事涉及二品大员镇国将军,他区区一介小印,也不敢多说。
男人都知道,酒喝多了屁股疼,话说多了脖子疼。
黄化极并没有撸完嫌人丑,还是给他们准备了礼品。
特别是得知王七麟家就是牌坊乡后,丁管家直接给他备了一辆马车。
车上有绫罗绸缎、粮食酒肉,甚至还有个姑娘家的梳妆台,全是农家生活所需。
马车有将军府标识,它摇摇晃晃行进大王村,王氏的族老赶紧带人前来接待。
35.外甥
王六五正带着家人在地里忙活,得知将军府差人给他们家来送礼把他惊到了。
他对来报信的汉子摆手道:“阿招,别来开我的玩笑,我儿当官了,你们不能再欺负我。”
汉子赔笑:“六五叔,我哪敢开你玩笑?过去都是我不懂事,您是长辈,请万万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如果我得罪过你,你就当我是个屁,把我给放掉。”
王六五道:“那你不是开玩笑?”
“真不是开玩笑,马车就停在你家门口,将军府的总管都来了!还有小七、王大人,他一起回来的!”
王六五带着两脚泥要回家,昨天刚回门的大女儿直起身说道:“爹,你带黑豆一起回去吧,他、他也想他舅舅了。”
一个三两岁的孩童抬起黑乎乎的小脸道:“娘,豆不想。”
他说完又低下头抠起老鼠洞,妄图从里面抠出点老鼠冬粮。
“不,你想。”
“不,我怕舅舅。”
“那你怕不怕娘的鞋底?”
孩童垂头丧气的拽着王六五衣服往后走,看到门口大马车,他陡然欢呼雀跃起来:“外公,大马、大车、大马车!”
街道两边站了不少人,有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的汉子、有洗着衣服出来后的妇人,最多的是孩童少年,众人脸上又是好奇又是敬畏,看见王六五出现纷纷行注目礼。
王六五习惯性的谦卑,冲着周围点头哈腰。
看见老爹带着外甥回来,王七麟甩手将妖刀插进地里笑道:“咦,爹你从哪里捡了个孩子?”
幼童赶忙用王六五的衣服擦擦脸冲他讨好的笑:“舅、舅舅,是我呀,我是黑豆,过年的时候你还抱过的黑豆呀。”
“九九九是谁?”王七麟问。
幼童眨眨眼。
“那我抱过你吗?”
“抱过、抱过,当时你把我吓尿了,尿你一身。”
王七麟叹道:“让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记起来了。”
孩童有些怕他,加上周围人多他害羞,便抱着王六五的大腿将脑袋塞进他衣服里。
王六五跟管家见礼,然后把孩童拎出来说道:“黑豆你这是作什么?忘记你娘跟你说过什么了吗?”
黑豆努力想了想,道:“忘、忘记了。”
王六五咂嘴:“你这孩子,忘记你娘教你说,见到舅舅说什么吗?”
黑豆赶紧点头:“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说什么?”
“你见了舅舅要有、有礼貌,要跟他亲热,要对他说好话。”
徐大、谢蛤蟆哈哈大笑。
王六五无奈道:“这傻孩子,唉,你赶紧说好听的话啊。”
“舅舅,”幼童绞尽脑汁想了一番,道:“祝你寿比南山,早生贵子。”
王六五要瞪眼,徐大上来笑道:“别再吓唬这娃了,嘿,小子,看看这是什么?”
他张开手掌,里面是一把沾着盐粒子的炒蚕豆。
幼童顿时咧嘴笑了。
“你叫黑豆,这是蚕豆,喏,黑豆吃蚕豆。”徐大逗着他说道。
幼童高兴不已,用衣服兜着蚕豆蹲在徐大脚边嘎嘣嘎嘣吃了起来。
吃了两个想了想,又赶紧去给王六五和王七麟分一个。
王七麟挽着袖子冲父亲说道:“爹,我去帮黄将军办了点小事,将军客气,一定要给你和娘亲姐姐他们带一些礼物来。”
王六五小声问道:“你现在本事怎么这么大了?能给大将军办事?”
王七麟道:“我去给他掘粪耕地来着,这点本事我总有吧?”
王六五讪笑:“你别调笑你老子。”
他开门去收拾厢房,王七麟带着徐大搬东西。
谢蛤蟆坐在门口晒太阳:“老道手脚都不便利,就不去帮忙啦。”
徐大道:“你就是懒。”
谢蛤蟆甩出一张符来说道:“要不然这样,王大人,我折一个纸人来代劳,如何?”
王七麟笑道:“免了,能吓死人。”
徐大腆着脸道:“你折个女人出来呗?别照黄轻云和她二娘的样子折,兵家女眷我不碰。”
“我给你折个母猪出来!”
“能吃吗?要是能吃的话你折猪折牛羊也行,咱不开青楼咱开肉铺啊。”
谢蛤蟆认输。
他想自己余生不会再见到比徐大更贱更不要脸的人了。
礼品搬下来,管家告辞。
在王六五这等老农眼里,将军府的管家可是高不可攀的大人物,于是见人家要走就把家里男丁全叫过来送客:“黑豆,快过来。”
王七麟介绍道:“丁叔,这是我外甥,别看他傻,其实他可聪明了,来黑豆,叫人。”
黑豆努力装作聪明的样子:“丁叔。”
王六五尴尬的笑道:“错了错了,黑豆,这是你丁家爷爷,给你丁家爷爷行个大礼。”
黑豆立马跪下:“丁家爷爷好。”
咣咣咣,三个响头!
王七麟仰头闭上眼睛,不忍卒视:“用不着这么大的礼,你这是准备把你丁爷爷送走呢?”
丁管家赶紧摸了摸怀里,摸出来一枚银铢递给他。
王六五连连摇头:“使不得使不得。”
丁管家道:“应该的,磕头钱。”
黑豆拿到银铢惊喜,然后看向来看热闹的人,众人赶紧散去。
中午头王陆氏和女儿们回来,看见厢房里又是盒子又是箱子的,女人们大喜过望。
顾不上洗手王六巧先去摸梳妆台:“哎呀,娘快来看,这上面还有面铜镜哩,这台子真好看。”
王六五喊道:“洗手,都快洗手,看看你们这一身泥,跟一群土猴子一样。”
老大王巧娘给儿子收拾了一下,她问道:“给舅舅问好了吗?”
王七麟笑道:“问了,差点祝我长生不老。”
黑豆嘻嘻笑,偷偷把蚕豆塞进娘的怀里:“快吃,你快吃,别让爹看见。”
王巧娘出嫁得早,跟他有些生分,说了这么一句话后不知道说什么便去帮忙收拾东西。
王陆氏看着一筐筐的绫罗绸缎满脸欣慰:“小七这一当官,钱也有了东西也有了,这下好了,咱家终于有嫁妆了,老三老四好好拾掇一下先嫁出去。”
这话说的心酸。
王家六个闺女一个儿子,这个儿子还有点诡异,弄的是家里又没钱又没地位。
断断续续的,六个闺女只嫁出去两个,剩下四个没人家肯要。
王六五骄傲的看了眼儿子说道:“你不用急,小七现在当官了,这媒婆子马上就要踢碎咱门槛了。来,今天将军府上给送了些鸡鸭猪羊肉,中午咱做一桌好菜。”
黑豆急忙跑进厨房翘着脚尖用胳膊撑着灶台往上瞅,吞口水跟喝水似的。
王七麟过来问道:“你想吃什么?”
稚童一溜烟跑了。
36.满院飘香
将军府知道乡下人终年吃不上几口肉,为了表达谢意丁管家特意送来好几挂肉。
黄牛、水牛要耕地,少有屠宰;猪肉下贱、狗肉上不得台面,鸡鸭肉块头小显得不够气派,所以唯有羊肉最合适,他送的肉最多的便是羊肉。
王七麟放下菜板将一条羊腿放了上去,说道:“娘,丁管家给送了芝麻,你去炒芝麻,炒熟以后用石臼把它捣成糊糊,咱们涮肉吃。”
王陆氏问道:“涮肉吃怎么还用芝麻呢?”
王七麟道:“按我说的做。”
王陆氏不吭声了,去把已经清洗干净的芝麻拿回来放在锅子里炒。
王七麟拿过菜刀来切肉,他试了试,感觉菜刀不如妖刀顺手。
他把妖刀抽出来往羊腿上比划了一下,妖刀上的红锈顿时更浓,腥味弥漫。
它不想切肉!
王七麟换上菜刀先剔肉,把骨头放进锅里炖汤,然后快刀蹭蹭蹭跳动,厚薄均匀的羊肉片被被切了下来。
黑豆翘脚趴在灶台上看,连连吞口水。
王七麟注意到他做到一件很牛的事,竟然一口气连吞了五口口水!
普通人做不到这点。
他诧异的看向黑豆,黑豆跟小狗一样跑了。
干柴放入灶台,大火熊熊燃烧,烈焰舔着锅底,清水煮开,羊骨汤开始出味。
黑豆又像小狗一样跑了回来,扒拉着门口仰着头使劲吸气。
过了一会他垂头丧气的说:“还是饿。”
王七麟笑,他把羊肉片下锅,几个呼吸后便捞了上来递给他。
黑豆又跑了。
徐大走进来:“你老吓唬娃娃干嘛?嗯,羊肉真香,让大爷先来两口。”
王七麟:“我给我外甥煮的。”
徐大:“舅舅。”
“干!”
他菜刀耍的好,一扇羊骨头进锅炖汤、肉全给切成片,堆在一起很惊人。
王六五心疼:“怎么切了这么多?”
王七麟道:“你不是说中午吃肉过个瘾吗?”
王六五道:“我说说而已,你怎么还当真了。”
掉过头来他又心疼:“浪费了,我和你娘一辈子没吃这么些羊肉。”
芝麻炒熟用石臼碾成芝麻糊,王七麟去看了看说道:“继续磨,还有家里要磨粮食吗?赶紧搬出来啊,有牲口不用多浪费。”
正在拉石碾的徐大给他一个眼神杀。
徐大天生神力,比骡子还能干,很快将芝麻糊碾到出油,这时候加上水慢慢便调和成了麻酱。
王七麟家里有个老坛,里面存放着几块祖传腐乳,他把腐乳汤倒了出来,放入麻酱里尝了尝,味道挺好。
这是他在地球上学的吃法。
他在院子里吊起一个小铁锅,往里面加上煮好的羊骨汤,将羊肉端出来说道:“把肉放入汤里面涮一下,然后蘸着麻酱吃。”
蒸汽郁郁翻滚,羊肉鲜香滋味随着风能吹遍半个村子。
王七麟舀了一碗羊汤吹了吹喝下。
满口滚烫,香味打着旋的在嘴里翻滚然后进入肚子里,肚子里顿时不光香喷喷还暖洋洋。
一行人围着火堆坐下,正好天气还有些凉,被火一烤身上热乎乎。
王六五端着一摞碗过来说道:“这不是乱坐吗?不合礼数、不合礼数。”
“穷讲究。”王六巧说道。
王六五瞪了小女儿一眼,往碗里舀麻酱和豆腐乳汁,然后挨个分。
王七麟接过碗说道:“谢谢爹。”
王六巧接过碗说道:“谢谢爹。”
黑豆接过碗说道:“谢谢爹。”
王六五应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你叫我什么?”
一行人哄笑,黑豆慌忙道:“对不起,外公,谢谢外公。”
王七麟拍拍他肩膀道:“没事,兄弟,都是自家人。”
黑豆眨眨眼,吓得几乎要哭了。
羊肉片下锅,王七麟抓了些过冬葱和香菜片扔进锅子里,道:“立马就能熟,赶紧吃。”
他夹了两片放入黑豆碗里,黑豆蘸着麻酱塞进嘴里,然后:“哈、哈。”
王七麟问道:“怎么还吃笑了?”
黑豆眼睛突然红了,开始流眼泪。
王七麟郁闷:“怎么又吃哭了?”
“被你吓哭的,嘶嘶,好吃,嘶嘶,啧啧。”徐大捞肉飞快。
黑豆流着泪说道:“不是,是这个太好吃了,怎么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真香!”
王七麟道:“所以以后舅舅送你去念书,你要好好念书做大官,做了大官好好的治理天下,让百姓都能吃上肉,好不好?”
黑豆点头,嘴巴空不出来了,全力咀嚼。
王六五举起酒杯嘬了口酒,眯着眼品味道:“这将军府的羊肉就是不一样,嗯,这味道真是绝了。嘿我说你们别光吃肉啊,听我说话——你娘!”
锅子里筷子划拉的跟赛龙舟时候的船桨一样。
他赶紧放下杯子也开始划拉。
徐大吃了一会有些丧气:“这完全发挥不出来我的战斗力啊。”
王七麟安慰他道:“是我爹娘姐姐他们战斗力也很强。”
没人说话,都在努力捞肉。
将军府送的是肥山羊,得有七八十斤,一挂就是半只羊,剔下来的肉有二十斤,结果全进了众人肚子里大家还不饱,王六巧最后徒劳的用筷子在里面翻找。
王六五不满:“你挽起裤腿进去捞吧,好不好?我再给你弄个笊篱?”
王七麟笑道:“六姐等等,还有呢。”
他又去拎出一挂羊肉继续切。
王陆氏看向自家男人:“你怎么不心疼了?怎么不劝他省着点了?”
王六五为难的说道:“我原本想劝阻他,但这羊肉实在太好吃了。”
王陆氏擦擦手去给儿子打下手,同时找了个空说道:“你大姐的男人不是个东西,没有钱还乱来,他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不三不四的女人,竟然领回家里去了。”
王七麟点点头:“大姐就为这事回来的吧?”
王陆氏叹了口气:“你有出息了,你大姐就能有个指望了。你要是没有出息,你大姐受了气也不敢回来说。”
王七麟没吭声,王陆氏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又叹了口气。
又是一大盆肉进锅里,黑豆还在努力的夹。
王七麟问道:“好吃吗?”
“好吃,真好吃,比娘烙的面饼还好吃。”
“那你不要爹了,要舅舅行不行?以后跟着舅舅天天吃肉。”
黑豆想了想,小心的看着他问道:“能不能不要爹,也不要舅舅?然后还能天天吃肉?”
王七麟笑了:“能,不过那你每天吃的就是炒肉了。”
黑豆欣喜若狂:“炒肉我也喜欢……”
“竹板炒肉、扫帚疙瘩炒肉、鸡毛掸子炒肉,你喜欢哪个?”
“我、我喜欢舅舅。”黑豆的小黑脸上挤出一点笑容。
生活终于对我下手了!
37.消失的人
家里姐姐多就有这好处,吃完饭收拾起来干脆利索。
王七麟决定把大姐接到驿所去住,正好驿所里需要个能管厨房、管卫生的女人。
王巧娘没意见,她没什么主见。
得知此事王陆氏高兴的不行,一边给他们收拾东西一边说:“难怪人家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把她们娘俩接过去最好,不受气,黑豆还能吃上饱饭,好!”
王七麟苦笑:“娘,这话你们不能说自己。”
王陆氏满不在乎:“嗨呀,乡下人矫情什么?咱这些庄稼人还不如人家豪门大院里的鸡和狗呢,我听说人家少爷小姐把狗当孩子养,不知道真假。”
王七麟沉默。
朱门酒肉臭。
自古至今,不外如是。
王陆氏习惯了他突然的沉默,给他打理了一个包袱,里面放的是自家腌的咸菜。
酱瓜、酱生姜、风瘪菜等等,这都是他平时喜欢的下饭菜。
中午饱饱的吃了一顿羊肉,下午他们便返程回伏龙乡。
王七麟出门,王六五在晒干肉。
瘦肉切成薄片做风吹日晒,现在阳光还不烈,天气不暖,所以晒过的肉不会臭掉。
王六五看看肉片,满是丘壑的黑脸上挂满幸福:“等晒好了我给你送一些去,你大姐会做哩,用来炒干菜可下饭了。”
王七麟有心想劝慰他自己吃,但他不太擅长跟亲人沟通,便只能笑笑。
全家人送他们出门,脸上洋溢着对未来充满憧憬的笑。
王七麟心头却沉甸甸的。
伏龙乡小印诅咒压在他心头,这个威胁不除他就开心不起来,这不光关乎他的性命,还关乎一家人的未来。
几个人出村,族老带着家族有头有脸的人来送他们,还特意派了一辆骡车来送他们。
叮叮当,叮叮当,骡铃响叮当。
黑豆眼睛亮晶晶的,他想骑骡子。
但小孩很懂事,知道这不可能,便依偎在母亲怀里只是畅想。
徐大对他招招手:“过来骑大马。”
黑豆骑到了他脖子上,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王七麟倚着妖刀看的很好奇:“你怎么这么有孩子缘?”
徐大说道:“可能我也是个孩子。”
“二百斤的孩子?”
“侮辱谁呢?二十斤零着三千两而已。”
黑豆还没有出过乡里,从牌坊乡到伏龙乡,这距离对他来说可能跟出国一样,进了伏龙乡后他又是紧张又是好奇,于是在脸上蒙上了一件衣服,抠开一个眼偷偷往外看。
王巧娘要揍他:“本来挺小个窟窿眼,我缝两针就行,现在让你弄成个破洞,又得多一个补丁了。”
回了乡里是傍晚了,王七麟带他们去吃焖羊肉。
车把式来过伏龙乡,听说过焖羊肉的名声但从来没舍得吃。
这次有人请客他也不好意思多吃,就吃了一碗。
黑豆吃了两大碗。
见此车把式又加了一碗。
王巧娘注意到这点后随手抄起了扫帚,黑豆急忙摆手:“焖肉、涮肉都行,不要炒肉!舅舅,舅舅!”
王七麟低着头继续吃肉,装没听见。
“祝舅舅长生不老!”
王七麟道:“大姐,放他一条狗命吧。”
王巧娘吃了一碗肉,最后把他和儿子的碗涮了涮水悄悄喝了下去。
徐大照例吃了四碗。
王七麟吃了一碗。
徐大很奇怪:“你今天怎么吃的少?”
王七麟:“因为我付账。”
一行人心满意足回到驿所,不多会几个泼皮突然联袂而来。
黑豆急忙往母亲怀里窜,他对这种气质的男人太熟悉了。
徐大展示了他的威风,当头给泼皮一人一记拳头:“直娘贼,卡着点来的吧?埋伏在哪里偷看着我吃完饭才敢上门,是不是?”
泼皮头委屈的说道:“大爷恕罪啊,小的们怎么可能短你吃的?是刚打听到你回来啊。”
徐大道:“算你小子有良心,那算你们欠我一顿饭啊,明天补上。”
“不是吧?”
“对对,不是,还有接风洗尘宴,两顿,你们欠我两顿饭。”
泼皮头子还要说话,后面小弟捂住他的嘴:“大哥你可闭嘴吧。”
徐大喝问道:“你们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一个泼皮慌张道:“大爷,傻大胆找不见了。”
“哦,他没有来找我。”徐大道。
泼皮道:“我们知道他没来找你,可是,画!”
徐大猛的皱起眉头,他给王七麟使了个眼色,王七麟开门说道:“大姐,我带你去熟悉一下驿所。”
到了正厅推开门,他打眼一看,桌子的水瓮口伸出来一个鱼头。
水花四溅,鱼头不见了。
王七麟很诧异,这鱼还能脱离水面呼吸?又或者它是听到声音探头出来看热闹?
他去看草鱼,黑豆爬上椅子也去看,黑脸堆笑:“一条大鱼,娘,明天咱吃炖鱼。”
仰泳草鱼,再度现身。
黑豆更高兴了:“这条鱼死了,太好了,娘,省去杀鱼的麻烦了。”
水面有细微波纹。
草鱼在瑟瑟发抖。
谢蛤蟆随后也看了鱼一眼,诧异道:“大人这条风水鱼还真是非同一般。”
王七麟送大姐去歇息,回来问道:“怎么非同一般?”
谢蛤蟆道:“大人是要考验老道的本领?这鱼极有灵性,是条非同一般的灵鱼。我猜它有过什么机缘,或者吃了帝流浆、或者吃了天材地宝、或者得过大能点拨。总之,你在哪里发现它的?那地方可能有天材地宝。”
“聚香楼后院的鱼池子里。”
“打扰了。”
徐大风风火火走进来打断他们的交谈:“麻烦来了。”
“怎么了?”
“还记得你烧掉的那幅画吗?送画给我的伙计不见了!”
王七麟问道:“你是说他被那幅画里的妖女给抓走了?不会吧?他给你画的时候人是在的吧?然后画就被我烧掉了,按理说那妖女也被我烧死了吧?”
徐大肃然道:“怪就怪在这里,有人看见我那伙计家里又有了那么一幅画!”
王七麟道:“让见过那画的人进来,我有话问他。”
几个泼皮畏畏缩缩的全进来了。
徐大道:“他们全见过。”
王七麟问道:“你们最后一次见到傻大胆是什么时候?”
“前天晚上。”
“最后一次见到他家的画呢?”
“也是前天晚上,昨天再去,他连人带画都没了。”
王七麟又问道:“傻大胆给过徐大一幅画,你们见过吗?”
众人纷纷点头。
“两幅画像是一样的吗?”
“一样。”“对,胸雪都这么大。”“腿这么长。”“那小娘皮长得老带劲了。”
王七麟一拍桌子:“本官在问案,你们乱七八糟说些什么?”
泼皮们哗啦啦跪下了:“大人息怒!”“大人恕罪!”
这就是听天监之威。
王七麟厉声道:“再问你们一遍,两幅画像一样吗?”
泼皮们不敢说话但一起点头。
王七麟道:“那两幅画的背景是否一样?”
这次泼皮们没有反应了,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泼皮头目为难道:“大人,我们没太注意背景。”
王七麟下意识皱眉,泼皮头子以为他要发火急忙辩解:“不是我们不细心,是那娘们穿的太少了,露出那么些肉来,谁还顾得上看画的背景?”
38.意外来客
王七麟看向谢蛤蟆。
谢蛤蟆沉吟一声道:“大人为什么问画的背景?”
王七麟道:“我曾经听过这样一个故事,说有个书生得到一幅画,画的是个倾国倾城的女子。每到夜里这女子便出来与他同床共枕。”
“后来这书生不见了,家里人怎么都找不到,偶然情况下有人注意到他挂在家里这幅画,发现这幅画不光画了一个女子,还画了一群男人,只是用作背景,很难发现。”
“其中,失踪书生的画像就在这群男人里面!”
“栩栩如生!”
一群泼皮颤颤发抖。
谢蛤蟆道:“江湖上有个门派叫生花楼,据传他们一支妙笔能画尽苍生,能把人画进画中也能把妖魔鬼怪画进去,我想大人说的那幅画就是出自他们之手。”
王七麟道:“去傻大胆家里看看。”
傻大胆是个绰号,他本名叫什么没人知道,只知道他姓沙,天生胆子大加上有点憨乎乎的,于是得了个傻大胆的绰号。
有个叫侯俊的青年跟傻大胆从小一起长大,他说道:“这傻大胆从小就什么都敢干,小时候夏天晚上我们躲迷藏,他带着一把铁锨,你们猜是干什么?”
“大人是来查案的,不是来猜谜的,你有屁快放!”徐大瞪眼。
“是、是,这小子用铁锨挖开半个坟躲进去!”
又有人点头:“这种事他后来也干过,有次他躲债便是躲在个坟堆里,还从坟里摸了人家牌位。”
王七麟道:“这样的人倒是适合到咱听天监当差。”
谢蛤蟆说道:“有一个就够了,那不就是吗?”
徐大在左张有望。
傻大胆住在乡里一处老宅里,宅子破破烂烂,厢房塌了半边,墙壁东倒西歪,如同废墟。
时值傍晚,夕阳西下。
余晖照在破残老宅上有种阴暗的荒凉。
谢蛤蟆进门后抽了抽鼻子:“不对,院子里有古怪的臭味!”
“尸臭味?”王七麟问道。
侯俊讪笑道:“傻大胆家茅房塌了,他平时就在院子里方便。”
也以为嗅到尸臭味发现了线索的谢蛤蟆嘴角一抽,想吐。
徐大很关切的给他拍背:“怎么干呕成这样?有了?谁的?男娃女娃?不对,刚才吃焖羊肉你又加辣椒又加醋,这是儿女双全啊!”
他刚才听见谢蛤蟆埋汰他的话了。
大爷不记仇,有仇当场报。
屋子里乱七八糟,破衣服、破鞋子随处扔,用完没刷的碗筷堆在个盆子里,床上几床又破又脏的被褥互相纠缠,王七麟也是在穷人家长大,可还没见过破落成这样的人家。
但这家里虽然脏乱差,却有几分烟火气。
他掀开锅子,锅里有冷粥,徐大让他看窗台,窗台上放着半只啃得凌乱的烧鸡。
侯俊拿起搭在床脚的青布衣裳给他看:“王大人,这就是傻大胆平时所穿的衣裳,你看他衣裳在这里、吃的烧鸡也放在家里,说明这个人没远走,对吧?他要是远行,肯定得收拾一下吧?”
徐大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子:“你他么把能说的都说了,让王大人说什么?”
侯俊委屈道:“小人心急了。”
“光凭这些还不能断定他有没有出行,”王七麟扫视周围:“傻大胆家里有没有钱粮?”
“粮食有点,都在瓮里,钱没有,他倒是做梦都想有钱,但他整天游手好闲,哪里能有钱?”泼皮们笑道。
王七麟惊呆了,你们好意思笑话自己伙计游手好闲?
不过照目前分析,傻大胆确实不像是离家远行了,所以难怪混混们见他和画都没了,就急着去找徐大。
徐大含上冰台珠摇摇头,屋子里没有阴气。
谢蛤蟆凝重道:“这房子里面有古怪,让我感觉很别扭,但具体是哪里古怪,我还说不上来。”
“反正,闲杂人不要再轻易进来了!”
屋子漏风,阴风嗖嗖。
泼皮们争先恐后的跑了。
回了驿所王七麟问道:“你说他那房子古怪,大概是哪方面古怪?咱们一起琢磨一下。”
谢蛤蟆道:“我是糊弄那些泼皮而已,不能让他们感觉咱没有本事。”
王七麟:┓(´∀`)┏
这事也是怪了,后面三四天他带着徐大、谢蛤蟆发动了乡里泼皮去寻找傻大胆,但一点消息都没有找到。
倒是有人来上门找他了。
当时王七麟在屋子里喂草鱼吃草,然后看见外甥迈着小短腿飞奔进来,激动的黑脸更黑,话说不利索:“有有有人……”
“有人怎么了?”
黑豆冲他伸手比划,双臂使劲张开。
“有人在天上飞?”
黑豆摇头,拉起扫帚跨在上面开始跑。
“有人骑着扫帚在天上飞?”
徐大道:“有人骑大马!”
黑豆使劲点头。
骑马到来的人出乎王七麟的预料,但又在情理之中。
黄化极。
他胯下的战马长得高大,一身黑毛油光发亮,四个蹄子有碗口那么大小,跑起来鬃毛舞动、声势骇人,一看便是一匹千里良驹。
黑豆扒拉着门板伸出一只眼睛偷偷看它,然后慢慢收回脑袋,闭着眼睛双腿夹着扫帚在院子里跑。
想象自己骑马啸傲疆场。
迎面而来的风,甚为喧嚣啊。
跑了几步他撞到了一座山,睁开眼睛一看。
是他亲娘。
确认过眼神,是打不过的敌人。
黑豆扔下扫帚狂奔,跑的比马还快:“舅舅与天同寿!”
“大姐,上茶。”
老将军拦住他道:“不必上茶了,王大人,老夫有事相求。”
王七麟道:“将军言重了,有什么话您但讲无妨。”
老将军叹了口气,说道:“云儿昨晚一直睡到先前才醒来,醒来她说,她到二楼了,明晚就要落到地上。”
王七麟问道:“落到地上会怎么样?”
老将军苦笑道:“我不知道,但我不能让她落到地上,我不能让她冒这个险。”
“所以?”
“所以我要你去那座塔里瞧瞧,如果还有鬼缠着云儿,那鬼应该是藏在塔里。”
王七麟惊喜的问道:“那你知道那座塔在哪里吗?我也猜测过那座塔有问题,但我回来后查过典籍,没有查到过有十层的塔。打听过一些人,也打听不到那塔的位置。”
黄化极颓然,几次欲言又止。
见此谢蛤蟆一甩道袍道:“王大人,你当然没查到那座塔、也打听不到它的位置,因为寻常来说没人能见到一座倒向地里建的塔!”
黄化极猛的瞪着他厉声道:“你知道什么?”
谢蛤蟆缓缓的说道:“黄将军莫怕,我不知道你在保守的秘密,不过我知道十层无极塔是怎么回事。”
“正所谓数有单双、有阴阳。天数为单数、为阳数;地数为双数、为阴数。天在上,向天发展要用单数,所以佛塔都是单数层,三层、五层、七层、九层。”
“以此类推,那十层的双数塔是怎么建的呢?”
“它是向着地下建的!”
听到这里,黄化极脸上露出惊骇之色。
“无量道尊。”谢蛤蟆手掐道印唱喏,脸上挂着深藏不露、神秘莫测的微笑。
你以为你看到了第二层,你把我想在第一层。
实际上我在第五层!
39.十级浮屠
听过谢蛤蟆的话,黄化极缓缓坐下。
一段秘辛娓娓道来。
乡里人都说,狐死首丘、落叶归根,所以黄将军告老还乡后回到牌坊乡。
其实并非如此,他回来是要看守一座邪塔!
将军府是在三十多年前建起的。
三十多年前新汉朝多地诡事频发,听天监总统领青龙王问天寻策,发现阳世出现了一条新阴路,地府诸多恶鬼正是顺着这条路逃脱出来,在各地作恶。
这阴路的起点便在牌坊乡内!
于是听天监监理、兵部调集一支边军在将军府的地址上建起了一座无极浮屠。
但全乡没人见到这座塔,因为这塔是倒向地下建的,它的任务是朝向阴路起点,镇压住地下邪祟!
就像谢蛤蟆说的那样,地数是阴数、是双数,所以这座塔一共是十层。
并且为了镇压邪祟,塔里塞满了天师高僧施过法的道家神雕和佛雕。
“从这座塔开始建起到结束,期间诡事频发,但有高人坐镇没出什么乱子,可到了最后一步,乱子还是来了!”
塔是向着地下建的,塔尖在下、塔底在上,这点跟阳世的塔正好相反。
所以阳世的塔最后一步是封顶,无极浮屠塔的最后一步却是封底。
“塔底无论如何封不上,它是用一块块石板嵌合起来进行封堵的,本来这些石板尺寸都是算计好的,按理说正好能堵住塔底,可是偏偏却堵不上!”
黄化极的脸色开始难看。
“起初最后几块石板个头太大嵌不进去,工匠重新测算后切割了石板,结果这些石板又太小,全掉入了塔里!工匠多次测算,却怎么也测算不准!”
听到这里谢蛤蟆沉声道:“阴路天成,哪有那么容易镇压?这是地下的鬼在作祟,它们好不容易找到一条来阳世间的通路,怎么甘心就此被封堵?”
黄化极苦笑道:“谁说不是?谁说不是?嘿嘿,谁说不是?”
连续三句‘谁说不是’,语调连续三变,最后一变竟带有哭腔。
“你们猜,我们最后怎么压住的地下邪祟?”
谢蛤蟆双手合十道:“无量寿尊,一定是哪位天师或者高僧舍身成道,坐化镇邪!”
黄化极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阴鸷,他眼角下垂、嘴角上挑,连连冷笑:“嘿嘿,道长想的真好,什么天师高僧、什么大儒大能,到了生死关头都是假的!他们竟然将我偏将关入塔中,以他阴魂镇邪!”
“可怜我那偏将忠君爱国、满腔热血,对朝廷赤胆忠心、对上司尊崇有加,一生为人更是坦坦荡荡,最终却落得横死阴路的下场!”
看着他满腔悲愤的样子,王七麟轻轻摇头。
徐大被老将军的满腔悲愤所感染,怒道:“这帮牛鼻老道、秃驴和尚真够缺德,他们是要打生桩啊。”
黄化极怒道:“打生桩岂能跟封阴路相比?封阴路那是要跟恶鬼凶神朝夕相处,日夜战战兢兢,只有等上天封了这阴路,才能去阴司报道,落入轮回!”
“可是上天什么时候会封这条阴路?即使封了阴路,这阴魂的身上沾满恶鬼凶神的孽障,还不是会被阴司当做恶贯满盈给送入地狱折磨?”
王七麟悚然:“这么可怕?”
黄化极点头。
说出无极浮屠秘闻后,众人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黄轻云所去的鬼市便是无极塔下的阴路入口,那里聚集恶鬼众多,从而形成鬼市。
真正纠缠她的不是苏氏小鬼,而是无极塔下镇压的大凶邪祟,所以要解救黄轻云,仅仅是斩杀苏氏小鬼没用,得去镇压塔下邪魔。
到了这里,黄化极说道:“请大人出手,再去镇压邪魔!”
王七麟还没说话,徐大先笑了:“开玩笑吗?我家大人哪有这个本领?来,道长送客。”
谢蛤蟆怒视他:“你是力士我为游星,殊途同归、官阶一致……”
“一致对外!”
谢蛤蟆一甩袖子,对黄化极说道:“老将军,请吧。”
黄化极起身后满脸失望,道:“老夫还以为王大人少年英雄、一身正气。”
徐大摆手道:“用不着拿话来压人,我家大人确实少年英雄、一身正气,但也不能去送死吧?”
王七麟点头,知我者,徐大爷。
黄化极急忙从怀里掏出一本金黄色经书道:“不是去送死,甚至不必跟妖魔打交道,只是去佛塔下送一本经书而已。”
徐大斜睨他:“这么简单你怎么不去?你府上那么多亲兵,怎么不让他们去?”
黄化极道:“因为我偏将的阴魂还被锁在塔中,进入塔中难免要跟它打交道,所以得仰仗王大人这般高手。不过偏将的阴魂没有大修为,不足为惧,如果三位大人有所顾虑,那老夫愿意一同前往。”
王七麟沉默不语。
谢蛤蟆挥袖子:“请吧,老将军。”
黄化极陡然说道:“如果王大人愿意帮老夫这个忙,那老夫愿以千枚金铢相赠,府上宝马神兵,若有所需可以自取,更会上书朝廷表彰大人。”
王七麟皱眉道:“黄将军这是把本官当成什么人了?”
黄化极继续说:“另外,王大人,我听说你至今单身未娶,如果能把云儿救回来……”
四个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色胚们,我们见面了。
王七麟起身道:“黄将军勿要多说,为官一任,庇佑一方,这件事我义不容辞。”
黄化极此行是志在必得,他还带了随从带了马,一声令下有三名随从将马牵过来交给三人。
王七麟无奈道:“我不会骑马啊。”
徐大摁着马鞍翻身跳了上去,姿势豪迈潇洒:“大爷带你?”
“我骑你脖子上吗?”
“滚!”
最终徐大在乡里找了一辆板车,套了一匹马,让马拉着板车、板车拉着王七麟,他们一起赶往将军府。
距离上次离开没隔着几日,三人再度回到将军府。
将军府面积广阔,其中后院占了一半。
王七麟跟随丁管家走了进去,跨过后院门的时候他低声道:“道长待会随我入塔,老徐你在外面给我守住门,我不出来不准关门!”
徐大道:“这你放心,你不出来我肯定不让他们关门啊。”
王七麟一把拽住他的衣襟在他耳畔说道:“除了咱们自己人,你谁都不要信!一定给我把入塔的大门守好,一定要小心!”
徐大看看左右低声道:“有鬼?”
“大鬼!”
40.入塔
看到他们停在门口,丁管家回头问道:“三位大人?”
王七麟笑道:“我看你们门口这幅画有些意思,这是画的什么?”
丁管家说道:“就是寻常的神荼和郁垒两位门神,王大人如果喜欢,等今天事了我送您几幅。”
王七麟摆手道:“看看即可,送就免了。”
后院的四周高墙壁垒,地上铺着厚实的青砖,砖缝之中不知道浇灌了什么,修的简直是铁板一块。
另有东南和西北两个角落用硬木修筑了两架风车,风车中心位置缠绕着一圈圈粗如儿臂的铁锁链,也不知道平时怎么保养的,竟没有一丝铁锈。
黄化极指挥着几条大汉摇动了风车,有粗重的铁链从地里收回。
后院中央位置的一片青砖地面从中间裂开,缓缓的立了起来。
就像是有巨手从地下推开了两扇青砖拼接的大门!
谢蛤蟆面色凝重,伸出手来掐指算了算。
徐大问道:“算到什么了?”
谢蛤蟆摇头:“我没算。”
“你没算你掐手指干什么?”
“缓解压力。”
黄化极走向地宫入口冲他们招手,王七麟将妖刀交在左手道:“走!办正事!”
地宫入口是长宽各有一丈余的方形,一排石阶螺旋通往下方,没入黑暗,不见终点。
丁管家拍拍手,有汉子上来递给他们油灯。
徐大道:“怎么不用火把?”
黄化极道:“下面空气太稀薄,火把会与人争夺空气,还是油灯合适。”
王七麟问道:“那我们不用等一会,让地宫换换气吗?”
黄化极一怔,拍了拍额头道:“对,得让它换换气,老夫心急了,竟然差点误了大事。”
风吹了一阵,三人估摸着差不多了,提灯走入黑暗。
石板台阶僵硬冰冷。
王七麟踩在上面走了几步,冷意便穿透鞋底。
脚掌变得冰冷。
他运转丹田中的内力,随着暖流涌入四肢百骸他才感觉舒服一些。
这地宫很不正常!
王七麟家有地下室,地下室应该冬暖夏凉,即使不暖也不会这么冷。
油灯晃晃悠悠,灯火摇摇晃晃。
离开地宫开口后,光芒迅速变得晦涩微弱,仅仅能照亮他们脚下的石板台阶。
身后有人捅他。
他回过头去,谢蛤蟆无声的指了指墙面。
王七麟举起油灯看向墙壁。
一张狰狞凶残的苍白人脸在冲他不怀好意的笑!
整个墙壁上都是这样的石质人脸。
很逼真。
谢蛤蟆低声道:“钟馗像。”
王七麟点点头。
越往下走,地宫空间越大。
而且地宫竟然挺深的,他们足足走下去一百道石阶才走上平地。
前面带路的黄化极笑道:“你们要紧随我,咱们马上就要进塔里了。”
顿了顿他又凝重说道:“当年我那副将的阴魂还在塔里,你们小心,他如今变得凶残成性,一旦发现有异常请二位大人不必留情!”
王七麟意味深长的一笑,道:“放心,他跑不了。”
可惜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到了这里他们已经是处于无极浮屠的底层,也是最接近地面的楼层,进去后有螺旋台阶,沿着台阶往下走,就是二层、三层直到顶层。
顶层在地下最深处。
黄化极就要把镇邪经书送到顶层去供奉。
此时他们走到了无极浮屠跟前,王七麟举起油灯上前细看,发现这石塔表面没什么出奇的,就跟普通的塔一样,仅仅是石板、石块、青砖建成罢了。
石塔的门很矮小,三人得弯腰钻进去,它实际上没有门板,只有一道黑色门帘。
王七麟伸手一碰,发现这也不是一道门帘,而是无数垂下的细线。
他下意识摸了摸这些线,却感觉手感像是——
头发!
这时候黄化极低声笑道:“王大人知道这是什么?”
谢蛤蟆沉声道:“龙日垂髫!”
龙日是端午节,一年中阳气最盛的一天。
垂髫是对稚童头发的称呼,男童未曾破身,阳气旺盛。
而头发是从人体最顶上长出来的,最近太阳,阳气更盛!
黄化极说道:“我们在这里很安全,没有阴魂恶鬼敢靠近这里,龙日垂髫之于鬼,如同烈焰之于人。”
进门后王七麟发现自己猜错了。
这些头发不是做了个门帘,而是里面有个通道,通道上垂下来的全是这头发!
干枯冰凉的头发扫在人的身上……
王七麟感觉像是有无数小手在身上挠痒痒。
鸡皮疙瘩瞬间起来了。
还好这通道只有两步远,王七麟感觉头顶一空后下意识松了口气,但随即这口气又硬生生憋在了喉咙里!
他下意识想快步往前走以离开龙日垂髫通道,可是往前迈出一步,面前黑暗中突然模模糊糊出现一堆脑袋!
油灯举起。
全是佛像!
一座座佛像倒垂在屋顶上——
不对,王七麟随即反应过来,他们现在才是踩在屋顶上,无极塔是往下建的,地面在他们头顶,佛像是正常站在地上。
诸多佛像或宝相庄严、或怒目金刚、或开怀大笑,不知道它们脸上涂抹了什么颜料,极其逼真。
它们身上则写满了梵文,王七麟凝神看去,依稀听到耳边响起了念经声。
抑扬顿挫……
余音袅袅……
恍恍惚惚……
妖刀冰冷的让人握不住。
王七麟下意识握紧刀柄,随即也回过神来。
他扭头一看,谢蛤蟆在他身边半眯着眼睛咧嘴微笑,竟然沉醉其中。
见此他急忙晃了晃谢蛤蟆,谢蛤蟆闷哼一声:“好厉害的佛陀阵!”
黄化极举起油灯笑道:“王大人果然是高手啊!不过越往下阵势越厉害,大人们要更加小心!”
昏黄的焰火半明半亮的照向周围,照得黄化极那苍老的面容有些死气沉沉。
往后走了几步,借着豆大的火苗余光,王七麟看到一个黑影飘在了黄化极身后。
悄然无声。
没有所谓的凶残攻势。
见此他摁住刀柄说道:“我注意了一个细节,黄将军不跟家人在一起的时候极为善谈,可是一旦跟家人在一起就不太说话了,怎么回事?”
黄化极道:“什么怎么回事?老夫脾气如此。”
王七麟又问:“你说你黑瑶族部下死于阴邪,可几日前他棺材被山傀给掀开了,我怎么发现他是死于中毒?”
“还有,将军二品大员,要找人下这无极塔陪同,应该有的是人员可以调动,怎么非得来找我一介小印?是不是这黑瑶族部下发现了什么,让你不敢再去接触相熟的厉害人?”
黄化极喝道:“你到底怎么回事?”
“黄将军又是怎么回事?今天在我驿所时你表现的可真是激动,但此前哪怕你孙女要死了,你都没有这么激动过!”王七麟缓缓拔刀。
黄化极面色难看:“我为我那偏将不值……”
“我又没说你为什么而表现的激动,你怎么一下子就想到了你那偏将?”王七麟笑了起来。
“看你身后!”
黄化极转身。
一道黑影在他身后缥缈的摇曳。
“这才是真正的黄将军吧!”王七麟冷森森的说道,“偏将大人,你漏出的破绽太多了!”
从上次被黄化极驱赶他就怀疑这老将军有问题,但这种事事关重大,他不敢随意提出,直到今天黄化极又来找他并提到偏将时候表现异常,他才恍然大悟。
老将军这具身躯中的魂魄不是黄化极了,他被其他阴魂占了身。
41.阴路关
谢蛤蟆长袖飘荡,一白一黑两道灵符飞了出去。
灵符飞出相遇后如雌雄蝴蝶般互相吸引,贴在一起飞快转动,随即化作一个八卦。
八卦比哪吒还厉害,不见风也能长,很快变成一把大伞挂在他们头顶。
摇曳的人形黑雾样貌大变,竟然变成一个满脸凄凉的精瘦老头。
跟旁边的黄化极一模一样!
王七麟心里暗道一声:果然这样,老将军身体里的魂魄不是他本人所属,而是他那偏将!
黄化极被八卦大伞笼罩住后却猛的变得恍惚起来,他眼神呆滞的晃了晃,一道阴魂从身躯中走出。
这阴魂长得剑眉入鬓、鼻如悬胆,面目英俊、虎背蜂腰,竟然是个外貌极为出色的中年人。
只可惜这人眼睛狭长、嘴大唇薄,气质狠戾,让人看了心里难以生处好感。
王七麟诧异,这人跟黄流风竟然有五六分的相像,跟管家更像!
随即他明白了,丁管家就是当初被葬入无极浮屠中以身镇邪的偏将的兄弟。或许出于愧疚之情,黄化极将他带在身边给自己做了管家。
而黄将军只有一位儿子,早已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现在京城为官的二子乃是他领养的偏将之子。
难怪将军府没人发现黄化极换魂后的变化,原来有管家心甘情愿给他打掩护。
也难怪副将发现黄轻云被苏贼纠缠后便怒不可遏的将他给斩了,起初王七麟以为是黄化极纵横沙场手腕冷酷,原来是副将在守卫自己孙女!
这是亲孙女。
偏将阴魂现身后立马往后退去,他躲入一片黑暗中悲怆狂笑:“听天监名不虚传,我就不该让你们插手我家内事!只是没想到,一名小印竟然也有这番本领!”
王七麟缓缓抽刀。
斩马出鞘,血色锈迹挣扎扭曲。
偏将厉声道:“王大人,我自认对你不薄,你为何非要跟我作对?”
王七麟道:“我说为了正义和公道,你信不信?”
“正义?公道?我不信!不信!”
“世间只有强权,哪有正义与公道?若有正义与公道,我为什么会被镇压在这邪塔之中?为什么?”
偏将阴魂厉声狂笑,塔里顿时掀起一阵阴风。
若有若无的敲木鱼诵经声又开始响起。
王七麟看向头顶诸多佛像,愕然发现他们的嘴巴竟然在眨动!
好像真的在念经。
太极图的光亮逐渐消弭,又化为一黑一白两道灵符并慢慢燃烧。
谢蛤蟆肉疼的哆嗦:“两仪归真符啊,我师傅就给我留了这么一张!这可是价值万金的神符!”
灵符消失,塔里又归于黑暗,只留下三朵昏暗的火苗。
火苗猛的摇曳。
一道阴风席卷而来。
王七麟甩手将刀鞘向风卷来的方向扔去,却双手持刀拧腰反向劈了一刀!
声东击西。
叼虫小鸡!
金石之声,其音铮铮!
妖刀劈中一块寒冰,逼得王七麟后退两步。
阴风同时消失。
偏将阴魂后退,尖利声再度响起:“王氏小儿,为何非要与我作对?如果你真要主持公道,那为何不予我公道?”
王七麟暗道去你娘的公道吧,你还真信老子是这样的人?
他之所以要揭穿偏将阴谋,其实是怕他在无极塔里搞鬼!
偏将阴魂能抢占老将军身躯,便能抢占他的身躯。
而老将军的身躯已经老化腐朽,他的身躯却是青春充满活力,并且还是一名听天监的小印,虽然自认长得平平无奇,但还是有几分小帅的。
反正如果他是偏将阴魂,肯定迟早选择他的身躯。
整个牌坊乡和伏龙乡,没有人的身躯比他更完美!
现实不给他自夸的时间。
敌暗我明,情形危急。
王七麟低声道:“道长,带老将军走,我断后!”
“哪里走?”
阴风嗖嗖的吹了过来,像数九寒天夜里拉开了窗户。
这次王七麟不再防备左右,他双脚使劲蹭地,往后退的身影猛然改为向前。
后军变前锋!
后撤改前冲!
他说要走是诱使偏将阴魂来袭,果然,偏将阴魂怕他们进入龙日垂髫过道中,立马着急的发动攻击。
太阴断魂刀,晓行夜宿!
他脚步极快将双方距离缩短,斩马妖刀横向劈出中途变招改为上撩,刀风如狂浪般逆转撞击上阴风!
一人一阴魂,短兵相接!
油灯火苗疯狂摇曳,火光闪烁,照出佛影在地上晃动。
塔中没有月光,太阴断魂刀无法威力尽显。
但王七麟觉得这阴魂不是很厉害,刀法连环绞杀,他能感觉到自己一刀又一刀的劈在了阴魂身上。
偏将阴魂凄厉惨叫起来,声音像一蓬钢针塞入耳中。
王七麟感觉耳膜剧痛,眼前一黑。
同时一记硬拳正中他胸口,冰冷的寒意像蛇一样钻进他胸膛灌入他全身,运转流畅的内力顿时凝滞了!
紧随寒意之后是爆发的力量,这一拳将他打的倒飞起来,几乎失去反手之力!
就在此时一道道梵音响起。
他感受到的痛楚迅速消失,体内寒意如汤沃雪,内力再度运转起来,他的视野不再黑暗,头顶亮起朦胧柔和的光芒。
佛雕的光头在发光?
偏将阴魂清晰起来,王七麟不再被动挨打,一个鱼跃跳起来拖着刀两个箭步冲上去便开劈。
凌厉的刀锋从阴魂上划过,十年内力全力翻涌,王七麟一口气劈出十几刀。
刀刀不留情!
偏将阴魂挥拳出招,一拳一拳正中妖刀,竟然正面扛住了刀锋!
梵音越来越响亮,一些古梵字飘荡在黑暗中,将偏将给包裹住了。
偏将阴魂的攻势一时停滞,王七麟抓住机会内力灌入刀中,寒冷清冽的刀芒冷飕飕的迸射出来,他以夜黑风高转万家灯火——
杀招频发!
底牌全出!
偏将阴魂被劈的全身扭曲,最终刀芒斩落,它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化作烟柱。
梵音声调更高压住了啸声,造化炉随即飞出,将烟柱给吸入其中。
王七麟松了口气,他想仔细打量塔中布局,结果恍惚朦胧的光芒消失了。
塔里再度陷入黑暗。
完全黑暗。
油灯已经被阴风和刀风吹灭了。
王七麟一边往外退一边感叹,厉害了,塔里的灯是智能化控制。
社会社会!
他退到龙日垂髫通道口后低声道:“道长,你们在哪里?咱们现在先撤出去……”
“王大人,我们已经出来了。”谢蛤蟆的声音从塔外传了进来。
王七麟差点气死。
谢蛤蟆竟然没给他掠阵,而是自己先跑了!
黄化极虚弱的坐在地上,他阴魂离体多日能保存下来全靠这无极塔的奇妙,但他终究没有什么大修为,失去无极塔的力量支撑,他便陷入虚弱状态。
王七麟将他背了起来,三人赶紧爬了出去。
看见黄化极满脸疲态,丁管家大吃一惊:“你们在地下遇到了什么事?”
王七麟正要冷笑,黄化极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摇摇头:“我累了,需要休息。”
丁管家往左右叫道:“还不去找架床?其他人把门关闭。”
黄化极又是勉强的摇了摇头:“不必关上了,下面阴路十余日前关闭了。此道阴路关闭,不知哪里又有阴路洞开,我朝又要百鬼夜行了!”
辨认着他说话的腔调,丁管家呆若木鸡,随即缓缓的跪在了地上。
黄化极轻声道:“老丁,扶我回去吧。”
丁管家老泪纵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辈,哪有脸面接触将军?只求将军好心,给老头子解答一个疑问。”
“当年决定将我大兄的阴魂关入塔中的人里,有你吗?”
黄化极轻声道:“老丁,我们是兵,军令如山!”
42.双鱼玉佩
得知又有新阴路出现,王七麟皱眉。
难怪这段时间区区一个乡里头都有这么多诡事连续出现!
阴路。
只是这么个称呼。
其实这并非是具体的一条路,而是代表阴间与阳世之间又开了一条通道。
阴邪鬼怪只要进入这通道,它们具体去往哪里不好说,可能与执念相关、可能是随机出现,正所谓通幽曲径、百鬼夜行,人有人道、鬼有鬼路。
所以要想堵住阴路,就得在根源位置下功夫。
王七麟让徐大去通知石周山。
他不去了。
因为这货坑了他,他怕见面后忍不住拔刀砍他。
这还无所谓,他怕砍不过人家,那样岂不是尴尬了?
当初在医馆时候,石周山对他的试探一拳让他记忆犹新。
自己不是石周山的对手,这点他清楚。
这次将军府的事彻底解决了,王七麟要去告辞。
黄化极倚在床头问道:“王大人这么着急要回去吗?不如在府中歇息一晚,好歹让老夫招待一二。”
但他身体虚弱,多说两句话便忍不住咳嗽起来,就在他弯腰咳嗽的时候,一本金黄色佛经掉落出来。
看到佛经,黄化极愣了一下。
王七麟以为他不知道这佛经来源,便解释道:“这是那位……”
黄化极举手示意他不必多说,道:“我都明白。”
轻轻抚摸经书,他递了上来:“王大人,这经书是你们听天监交由我的,乃是佛道名师孙禅师所留,有辟邪戮魔之功效。”
“本来这经书是要放入塔顶,这样当阴路断绝,经书可以将留在塔内的阴魂鬼邪给诛杀。只是我没放,我不想让他魂飞魄散,所以这次阴路关闭,他便跑了出来。”
“现在塔内阴魂已经被你斩杀,它已经无用,正好我苦恼于该送你什么礼物来表达谢意,这样我就将它赠予你吧。”
王七麟沉默了。
苦恼于该送什么礼物?千枚金铢、宝马神兵,还有大长腿孙女,这些都可以啊。
当然他最想要的还是关于伏龙乡小印诅咒的真相和破解方式。
现在老将军给他这本经书很可能就跟破解诅咒有关,因为这经书出自孙禅师之手。
孙禅师是个有通天大能的异人,他是新汉朝少有的道佛双修名家,当年一朝悟道便以绝伦风姿踏海去了东瀛。
毫无疑问,这种人身上的虱子都比人多一分仙气,更何况遗留的经书?
随后黄化极也给他介绍道:“据当时将经书交给我的玉帅所言,此书内藏有一招大威能功法,只是要想参透得需要机缘和悟性,希望你能参透它。”
王七麟心头大喜,接过经书连连道谢,转身离去。
黄化极又叫住他:“王大人,你没有疑问吗?”
王七麟有很多疑问,比如他的阴魂怎么被替换、比如他的阴魂怎么会去了无极塔、比如他怎么把黄轻云的阴魂带入阴间、比如黄轻云为什么一夜只能从无极塔跌落一层。
但他没问,只是摇头道:“好奇心能害死鬼。”
黄化极失笑:“你是个聪明人,王大人,我想你以后能在听天监立下一番功业。”
他带着经书离开,徐大已经借了将军府一匹快马赶往县城了,这样他和谢蛤蟆坐着板车返程。
路上他把经书拿给谢蛤蟆看:“黄化极说这本佛经是孙禅师留下的,里面藏着非常厉害的一招,你看看是什么?”
谢蛤蟆随便掀开一看,指着里面的图像笑了:“这不是佛经,这是一本道经,《抱朴子》!”
王七麟诧异:“这是用梵文写的吧?用梵文写的道经?”
谢蛤蟆大笑着将道经归还给他:“孙禅师此人放荡不羁、天真烂漫,或许是他开的小玩笑吧。”
两人都不认识梵文,他把道经收了起来,然后闭目看向识海。
造化炉将能将《八卦归魂刀法》炼为《太阴断魂刀法》,他猜也能炼化这本道经。
出乎他的预料,此时造化炉已经火力全开了,只见炉子下火焰熊熊,但燃烧的不是红色火焰,而是一道赤青色烈焰!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种颜色的火焰。
不用说,这火焰是斩杀了副将阴魂所成,这阴魂比他以往碰到的鬼怪都要厉害许多。
如果不是无极塔中满天神佛相助,他这会已经躺在棺材里等待黑龙抬棺了。
炉子上炼制的正是前段时间得到的六步气玉,玉片在炉口上缓缓的翻滚,本来晶莹剔透的玉片如今出现了一道道鱼纹。
等到车子走到半路,他的怀里多了一枚玉佩。
一黑一白两条鱼口尾相衔,太极鱼,双鱼玉佩!
高级鬼魂炼化出来的先天玉,王七麟知道它肯定有大威力,但具体有什么威力他还不清楚,反正佩戴了这块玉佩后他感觉身上暖洋洋的。
初春的寒风,变得如娇媚少妇般温柔。
此次在无极塔内与阴魂交锋让他进一步意识到了自己水平的不足,他决定再去买几枚九草大补丹练一练。
之前他斩杀了五个山傀和一个苏氏小鬼,已经积攒了六道赤红火焰,可以炼六颗天官赐福丹。
于是他把《抱朴子》道经放到了一边,打算先用造化炉炼天官赐福丹。
回到驿所他看到黑豆孤零零的蹲在门口柳树下玩泥土,地上掏了两个洞,掏出许多土来。
小盆友在伏龙乡没有伙伴,只能自己玩泥巴。
王七麟想到了自己的童年,心里一软:“黑豆,你在做什么?”
黑豆回头,灰头土脸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在挖老鼠窝。”
“小心被老鼠咬了。”
“才不会,我又不是一两岁的小娃娃。”
他说完失望的站了起来:“舅舅,你们这里怎么那么穷呀,老鼠窝里一点粮食都没有,跟我家一样穷。”
王七麟笑道:“我们这里不是穷,而是老鼠不存粮食,它们存钱。”
黑豆震惊,随即飞一样冲进院子去找了个烧火用的小铁铲,激动的又跑回来准备开挖。
王七麟拎着他衣领把他拎走,他大叫:“放开我,我还能挖……”
抽了抽鼻子,他又好奇的问:“什么味道?我闻见芝麻的香气啦。”
王七麟服了,他们离开将军府的时候厨房正在烙芝麻饼,于是他要了几张用包袱给裹了起来。
将外甥拎进屋后他打开包袱,烙的焦黄酥脆的芝麻饼露出面容。
一张张饼还温乎乎的,薄薄的饼子上撒了芝麻粒和红糖,麦香味、芝麻香味和甜甜的滋味融合在一起,黑豆张开嘴要欢呼,结果流出口水来。
“洗手,回来吃。”
黑豆飞奔出去,又飞奔回来。
“脸呢?”
黑豆急忙指着腮:“在这里,舅舅在这里。”
王七麟翻白眼:“我是说,脸怎么没洗?”
二话不说,孩童又飞奔出去。
终于拿到芝麻饼,黑豆赶紧掰下一点边放进嘴里,然后再度飞奔出去。
很快他又飞奔回来:“娘说,先给舅舅吃。”
王七麟摇头:“舅舅不爱吃,你吃吧。”
黑豆再度飞奔出去。
王七麟也饿了,闻见饼的香味更饿,他对谢蛤蟆招招手说道:“趁着徐大不在,走,出去吃。”
卧房里头,正在缝补衣服的王巧娘看着儿子举起来的芝麻饼问道:“不是让你先给舅舅吃吗?”
黑豆认真的说道:“舅舅不爱吃,豆先给娘吃。”
王巧娘抚摸着他的冲天辫说道:“舅舅怎么会不爱吃呢?他是舍不得吃,去,豆要懂事哟,还是先去让舅舅吃。”
黑豆使劲点点头:“先给舅舅吃,豆懂事。”
他跑回去一看,屋子里没人了,然后挠着头跑出门去,看见王七麟和谢蛤蟆的身影消失在街头拐角。
见此他急忙追去,等他拐过街头看见了一家铺子,他舅舅正坐在八仙桌旁夹起一块软颤颤、香喷喷的大羊肉……
烙饼一下子不香了!
43.再查医馆
徐大骑着一匹黄骠马回来。
春风得意,一脸浪荡。
黑豆躲在门口悄悄往外看,然后回过头来先确认了一下娘没在院子里,再然后他骑着扫帚闭上了眼睛——
沙场的风儿,依然喧嚣!
王七麟把玩着妖刀问道:“你怎么把马骑回来了?没顺路给人家将军府送回去?”
徐大理直气壮的说道:“不顺路啊,而且老将军不是说办完事奖你一匹马、一千金铢吗?”
“奖励的事不要再提,回头我告诉你原因,”王七麟摇头,“反正你该把马给人送回去。”
徐大分析:“就算我们不要奖励,那你看,我们帮了将军府大忙吧?大爷把马送回去再回咱们伏龙乡,将军府不能让大爷走着回来吧?他们会让大爷骑着马回来,这样大爷骑马回到乡里,到时候再送回去、再骑回来……”
说到这里他一拍手:“死循环!”
他看王七麟还要说话,便迅速切开话题:“还有我这次去县里托朋友打听了一下傻大胆,没有他的消息,你说他到底去哪里了?”
王七麟也觉得古怪,只能摇头。
他问道:“我让你盘查他的人际关系,你有没有安排人去做事?”
这一招是从地球上学的。
徐大愁眉苦脸的说道:“盘查了,但傻大胆没有什么古怪的关系。他就跟那几个怂货混在一起,偶尔去聚香楼混点剩饭剩菜、去寡妇门口偷瞄两眼,哦,俊哥儿说他前些日子时不时去医馆。”
“去医馆?”
“对!”
桌子上还有黑豆没舍得吃的芝麻饼,徐大鼻子好使,嗅到后捞出来开始啃。
黑豆耳朵好使,听见咔嚓咔嚓的声音急忙惊恐的跑回来。
徐大满脸无辜:“我本来不想吃的,可是这饼太香了。”
黑豆露出弱者的假笑:“我不爱吃,大爷吃。”
一些漫不经心的说话,将我疑惑解开……
王七麟脑海中灵光一闪,猛的想到了医馆里的食气鬼……
食气鬼能嗅妖鬼,在阴间专门给阎王守关。它们来到阳世的原因多种多样,但有一个原因便是阴间发现有鬼邪作恶,食气鬼来寻找它们。
那么,如果那个食气鬼来到医馆的原因,并非是简单的想来吸食病人阳气进行修炼呢?
或者,它可能犯了全天下食气鬼都会犯的错误:本来不是想来吸人阳气修炼,只是碰到了一群重病人,忍不住就吸了他们最后一口阳气……
王七麟猛的站了起来,他说道:“医馆可能有问题,我得再去探探!”
他等待太阳下山后才出发,从医馆卧室方向爬墙跳了进去。
今夜他是搜查官。
一身黑色紧身衣。
下场也和搜查官一样——
王七麟落地后前面就是卧房,他小心往前走了几步,门口灯笼摇晃,一间房子里猛的响起一个声音:“谁?”
被人发现了!
一道身影潇洒的伸手往窗户上一撑便跳了出来,夜风吹动他两鬓的发丝,雪亮的月光照在他的白色长袍上,当真是翩翩美公子。
不过他五官死气沉沉的耷拉着,看起来没什么生机,这很减分。
张玉宁!
王七麟心里一动,他想到了当初被坑的经历。
那会他怀疑过这张玉宁有问题,怀疑过他故意骗自己说不知道有健康人被食气鬼给吸了阳气而死的事。
可是后来看对方得知弟弟死讯后的痛苦悲怆不像作假,他也就没怀疑。
说时迟那时快,脑海中回忆起这段经历仅仅是一瞬间,随即他快步向张玉宁冲去,作歹徒架势持刀像他劈去。
张玉宁冷笑,他脚步如踩滑轮,身姿一晃避开了这一刀,白袍在夜色中飘荡,自有一股风流倜傥的味道。
两人近距离交错而过,互相看清了彼此样貌。
张玉宁的俏脸上五官古怪的扭曲了一下,随即他连退几步冷静的说道:“啊,是王大人?我还以为是哪个小毛贼想进来偷东西呢。”
王七麟没有追击,他微笑道:“张公子,好身手啊。”
张玉宁道:“什么身手?你是说我刚才避开的那一下?哦,草民自幼跟随爷爷和爹爹修习五禽戏,身手还算敏捷。”
刚才那一下可不只是敏捷,王七麟已经确定这小奶狗有问题。
但他没有说出来,只是点点头道:“这样最好,你们医馆最近可不安稳,刚才本官巡街的时候看见有人在墙头鬼鬼祟祟,所以才爬墙进来看看。”
张玉宁冲他抖了抖眉毛问道:“有吗?”
“本官还能骗你不成?”王七麟不悦,“还有你冲我抖眉毛干什么?”
勾引本官?
这有点不尊重人,他王七麟像是好男风的人吗?
张玉宁急忙拱手:“王大人息怒,我不是要质疑您,只是、只是这太可怕了。”
王七麟道:“也没什么可怕的,现在天色黑了,有可能我眼花了。不过今晚你们小心点,尽量不要住在医馆里了,我明天带人进来搜查一下,看看是否藏着歹人。”
张玉宁又拱手:“多谢王大人,王大人恪尽职守、揽辔中原,伏龙乡有您管制,真乃百姓之幸!”
王七麟得意的摆摆手:“都是本官该做的,另外本官最近遭受了一些跌打伤害,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治跌打损伤的药?”
张玉宁道:“当然有,跌打酒、七厘散、正骨水……”
王七麟摇头道:“我这人碰不得酒,也不想用散药,有没有药丸?”
张玉宁微笑道:“当然有,百宝丹、舒筋丸。”
王七麟还是摇头:“这些我知道,见效太慢了,有没有见效快的?”
张玉宁道:“我家另有祖传神药,九草大补丹……”
“那就这个吧,给我弄几个用用。”王七麟说道。
张玉宁暗骂一声狗官,脸上陪着笑去给他拿药。
但他一笑,眉头带着眼角一下子耷拉下来。
王七麟惊讶的指向他的脸。
他赶紧捂住眼睛郁闷道:“抱歉,王大人,近来春风料峭,我的床头靠着窗户,晚上被吹了几次,好像得了吊线风。”
王七麟叮嘱:“那你好好治啊,另外多拿几颗大补丹,徐大人最近肾虚,我顺便拿两粒回去给他吃。”
他已经确定了,张玉宁这小奶狗上次绝对坑了他。
所以这次他要坑回来。
我王七麟做官光明磊落,但也不能被人白坑了!
张玉宁拿出了五粒大补丹,王七麟失望:“就这些?徐大人肾比较虚啊。”
“这已经是我手头上所有存货了。”张玉宁面无表情的说道。
王七麟收下药盒笑道:“行吧,那我先走了。”
他离开医馆,找到谢蛤蟆和徐大后低声道:“里面绝对有鬼……”
“又有鬼?这到底是个医馆还是个坟场?”徐大惊呆了。
王七麟改口:“我是说里面有问题,老徐你弄几个人去惹事把人都引出去,咱们趁机上屋顶,看看是怎么回事!”
44.脸呢
食气鬼!
诡画!
失踪的傻大胆!
丰神俊朗又神秘莫测的张玉宁!
另外谢蛤蟆曾经说过,江湖上有个古怪门派叫生花楼,门内弟子妙笔生花,一支笔能画天下万物。
从生花楼这名字和他们做的事就能判断出来,这个门派做的事跟绘画有关,门人中男子风流倜傥、女子妩媚可人,非常在意个人形象。
那么把这些元素综合一下呢?一个推测出现在王七麟脑海中:
张玉宁不知道怎么拜入了生花楼门下,在医馆中绘制鬼画。
傻大胆因为性情憨傻,被他所利用,只是不知道他利用傻大胆做了什么、现在又把傻大胆怎么样了。
谢蛤蟆给他一个推测:傻大胆可能已经被他绘入画中,做成了一幅诡画!
当然这些还不是事实,实情如何他们得在今晚探知。
先前王七麟说明日带人来医馆搜查是给张玉宁施加压力,让他赶紧转移有问题的东西。
这叫打草惊蛇!
不多会之后,几个泼皮捂着头、包着脸的来到医馆,他们进来后便开始嚷嚷,张神医出门一看他们全受了皮外伤,便赶紧带着徒弟处理。
张玉宁没有出现。
见此泼皮们便执行了B计划,他们在医馆里又打了起来。
听到喧闹声,张玉宁终于从卧房急急的赶了出去。
王七麟三人立马悄悄的翻墙而入。
张玉宁的卧房就在前面不远处。
房门半掩,门口挂着一盏灯笼。
夜风吹的灯笼摇晃,里面的灯光也在晃。
王七麟低头看自己的影子。
他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往左又往右。
第一次来医馆过夜时候的回忆涌上心头。
他突然想到了那些无人点亮而自燃的灯笼,便拉了谢蛤蟆一下低声说了出来。
谢蛤蟆想了想,拿出一张黄表纸折了个纸鹤,然后咬破中指在上面点了两个眼睛、潦草写了一个符。
接着他手掐请神法印口中快速念道:“人手一张纸,鬼眼一座山,千山能飞过,百鸟自快活。疾!”
黄纸鹤抖动翅膀飞了起来,先是高飞到灯笼上方,又徐徐降落下来。
王七麟盯着灯笼看,灯笼中隐约伸出一支纤细的小手要去抓那黄纸鹤……
“嘶,怎么回事?”
谢蛤蟆正要解答,一阵夜风恰好吹了过来。
灯笼摇晃,纸鹤燃烧,带着红灯笼一起燃烧。
这下子谢蛤蟆顾不上回答,他低声道:“快点上房,机会!”
王七麟压下心头疑问,借着徐大肩膀悄然而利索的跳上屋顶。
谢蛤蟆腿脚不利索,结果爬墙倒是快,跟壁虎似的几下子蹬达上了屋顶。
徐大则重新爬墙跳了出去。
他今天是支援兵种。
灯笼燃烧,张玉宁很快回来了。
时值三月下旬,月亮弯如一道弓弦,夜色不甚清晰。
他抬头扫视墙壁,月光照在他的脸上,秀气的面容有些阴鸷冷漠。
后面有人跑来问道:“宁哥,怎么了?”
张玉宁低头道:“没什么,灯笼烧了。”
那人随意道:“刚才有一阵风吹的大,可能灯笼摇晃火烛倒了给引燃了,门口有一个灯笼也烧了。”
张玉宁道:“是吗?我过去看看。”
等两人身影消失,谢蛤蟆爬到王七麟跟前小声道:“他肯定跟生花楼有关系,医馆所用的都是纸灯笼,里面绘有小皮鬼,能点灯、能监视四周。”
王七麟恍然:“今天发现我的不是张玉宁,是灯笼里的小鬼?”
“对。”
“但那天我们含着冰台珠,怎么没有发现这些小鬼?”
“小皮鬼算不上鬼,是小孩走丢的魂所化,能力很弱,鸡鸭都不惧怕它,更没什么阴气。”
王七麟点头。
家有一老,真的很叼。
他找了个位置藏好,掀开瓦片抠开封泥弄了个缺口,一只眼睛贴上去后——
下面一盏油灯在飘忽飘忽的闪烁。
张玉宁这卧房很宽敞,用屏风隔成几个区域。
王七麟记得张玉宁走之前在书桌位置来着,于是他找到书桌爬了过去。
从上俯瞰,他能看到书桌上有一张画,上面画的是一只狸猫,这狸猫眼睛大张、前爪翘起,好像要扑抓什么东西。
极为逼真,栩栩如生。
前院的喧嚣声渐渐平息,外面响起轻盈的脚步声,张玉宁回到屋子里。
他进屋后先挨个去窗口拿下一张小纸片,看到纸片的位置都没有变化,这才松了口气。
屋顶上的王七麟暗暗心惊,这小奶狗很谨慎啊。
接下来张玉宁掀开床板开始捣鼓起来,从中拿出了一卷又一卷的画。
显然,王七麟的小计谋得逞了,这货准备连夜转移。
将画卷全搬出来后,张玉宁打开一卷挂在了墙上。
王七麟定睛看去,这是他的自画像,上面的张玉宁白衫飘飘、握着折扇在踏青。
画像更是逼真,画纸上的他抬腿要踩到草地上,仿佛下一步能从画里走出来。
收拾出东西张玉宁站在书桌前拿起笔又开始泼墨,他继续在猫扑图上绘制,绘制完后拿起来欣赏了一下,然后摇摇头就给撕碎了。
图纸撕碎的时候,王七麟隐隐听见下面传来一声猫叫。
邪门!
屋子里张玉宁坐了下来,看着书桌开始发呆。
这样就无聊起来,王七麟没事干看向识海,造化炉已经将五枚九草大补丹炼成了天官赐福丹,他取出来放入怀中。
可惜现在不是服用良机,否则又可以多几年内力了。
发了一会呆,张玉宁起身去打开了屏风,屏风有夹层,里面还有画。
他拿出一幅画来看了一会,叹了口气:“得快点动手了,要来不及了!”
喃喃了几句他将画放到了书桌上,王七麟定睛看去,结果这不是一幅画,而是一张空白的纸!
张玉宁又拿从墙上挂的画里摘下两幅在上面涂抹起来,但涂抹之后就会不满意的摇头去撕掉。
其中一幅山水画撕碎后,王七麟看见有一道流水落在地上。
快到午夜时分了,张玉宁看看天色站到了书桌前,拿起一支笔闭上眼睛开始养神。
空旷的房间里没什么家具,夜风透过窗缝吹进来在屋子里回旋,呜呜有声。
豆苗大的烛光不住的跳动。
王七麟偶然间瞥了眼墙壁上的张玉宁自画像,图像中他踩在草地上要往前走。
不对!
刚才图中人迈出了一步,那一步没有踩在草地上!
这时候一直静默的张玉宁开始持笔挥毫,笔走龙蛇在图上画出了一张浓眉大眼、咧嘴憨笑的面容。
画好后他拿起来看了看,又放下图像并随手放下一样东西。
王七麟下意识以为他放下的是笔。
可他随后一看——
是一张脸!
赫然就是张玉宁的脸!
王七麟全身汗毛一下子炸了起来,食气鬼、张玉宁自画像、白天时候他控制不住的面部表情……
真相浮出水面……
就在他弄清真相的瞬间,屋顶震动、瓦片碎裂,谢蛤蟆猛然的动手了:“妖孽敢尔!”
声音响起之前,一道火符飞了出去。
张玉宁听到响动一边伸手去摸那张脸一边下意识的抬起头来。
预料中的白板脸没有出现。
王七麟看到了一个仰起来的后脑勺!
45.合半颅
这不是张玉宁,这恐怕也不是什么生花楼弟子。
这是个邪魔!
谢蛤蟆凌空扑下,道袍迎风展开如同大鸟。
一道火焰符拖着熊熊烈焰直飞而去,大鸟再振翅,又是几道火焰符飞出。
顿时,半个房间上方烈焰滚滚!
邪魔临危不惧,他仰头直面谢蛤蟆也挥动手臂。
桌子上的画纸飞了起来,并且变长变宽变大。
火焰冲撞画纸,画纸又迅速的变黑变硬。
被烧焦了。
但火焰终究被挡住了。
邪魔又是挥手,墙上一张画纸飘动,一条吊睛猛虎从中奔袭而出,仰头就是一声虎啸!
屋顶再度破碎,一道人影穿过熊熊火焰杀了下来,踏焰而至,声势骇如杀神。
长刀劈出!
猛虎抬头!
虎头被从中劈成两截,这猛虎顿时消失,墙上的画也破碎了。
可怜百兽之王,只来得及装个逼叫了一声就被人给劈了。
王七麟落地翻滚,左手拍地面身躯打横着飞向前方,右手握住妖刀嗖嗖嗖三刀飞出!
邪魔又是挥手,屏风爆裂,一张白纸飞出来化作一道白床单一般飞向谢蛤蟆。
谢蛤蟆落地顺势后退,连连甩手放出符箓抵挡这白床单。
王七麟直面邪魔,三刀斩落他站稳身改成双手握刀,一刀劈出,孔雀开屏!
几十道刀影连绵成排的扫向邪魔,邪魔身影闪现竟然全数避开。
王七麟心里一惊。
邪魔身影再度闪现,一步到了他跟前伸手抓住了他的脖子。
森寒气息狂虐的顺着肌肤涌进他身躯,他的心里陡然出现一股残酷、暴虐、怨恨的情绪。
双鱼玉佩中的太极鱼开始游动,邪魔掐在他脖子上的手一下子燃烧起来,他的身影再度闪现,急忙后退。
火焰接着森寒气息涌入王七麟身躯,将冰冷感全给烧掉了。
王七麟恢复正常,他知道这邪魔辣手,便迅速的运转内力逼出刀芒,身影旋转如流风,追着邪魔一刀接一刀的斩出。
刀芒杀了邪魔一个措手不及,它身影后退避开了刀刃却差之毫厘被刀芒扫中。
血一般的红锈在刀刃扭曲,邪魔身上顿时被划了一道口子,浓烈的红雾喷了出来。
趁你病要你命!
王七麟步步紧逼,邪魔身影一闪出现在一道屏风后面。
谢蛤蟆一张椅子甩了上去。
椅子要撞上屏风的瞬间化作一只山狸。
山狸利爪撕开屏风,但屏风下是一道冰盖,顿时将山狸给冰封了起来。
接着冰盖延伸要将他们给一起冰封。
王七麟一刀斩出,冰盖出现裂纹但没有破碎。
劲风扑面。
他抬头一看,一个后脑勺隔空而至,苍白的大手冲他拍下。
气焰嚣张。
王七麟急忙后退。
身后也出现了冰盖,大手已经挥到了面前,王七麟不得不调动十年内力全力冲邪魔劈出。
刀刃劈中手掌。
邪魔向后飞、王七麟往后退。
接着邪魔身躯在空中诡异一晃,再度劈手冲他飞来。
旧力枯竭,新力未生!
王七麟暗暗叫苦翻滚躲避,怀里有东西在晃动,他迅速想到了先前炼化出来的天官赐福丹。
这真是几颗懂事的灵丹!
反应过来后他起身,同时抓出一枚药丸子塞进嘴里。
入口即化。
新生的内力源源不断的涌入他四肢百骸。
邪魔紧追不舍,王七麟扭腰一记回马刀!
更强劲的内力如岩浆般一飞冲天,涌入妖刀后刀芒如毒蛇吐信般闪烁不定,猛增一尺!
这打了邪魔一个措手不及,它等于送上门来,刀芒从它头上划过,一蓬乱发被切断,化作满天血雾。
邪魔后退,王七麟追逐,他一手持刀猛砍一手从怀里掏药丸子往嘴里猛塞。
新力生出!
新力生出!
新力又出来了!
妖刀化作无尽刀影将邪魔层层缠绕,它不管往哪转都有刀光在等候着!
血雾冲霄。
万家灯火!
寒意凛然的刀芒猛然洞穿了邪魔,邪魔闪现的身影凝滞不动,随即化作一道粗大的红色烟柱。
造化炉飞了出来……
短短几个回合,王七麟感觉有些虚,他等造化炉出现后便拄着刀蹲在了地上猛吸气。
与此同时,徐大一声厉喝在门口响起:“何方妖孽,让大爷来会会你!”
卧房外面人声鼎沸,张神医的惊恐叫声、泼皮们兴奋的讨论声,当然还有徐大威风赫赫的咆哮声。
内力运转一个小周天,王七麟站起身走出去说道:“肃静!”
张神医踉跄着冲他跑来,叫道:“王大人,这是做什么?”
王七麟道:“捉鬼!”
“不是鬼,是精怪,这是个合半颅!”谢蛤蟆一瘸一拐的走出来说道。
张神医期盼的看着两人道:“那我孙儿……”
谢蛤蟆轻声道:“节哀顺变。”
张神医两眼一翻就要倒地。
王七麟想到了墙上那幅诡画,道:“应该没死。”
张神医踉跄一步赶紧往屋子里冲:“没没死?宁儿?宁儿!”
屋子里一片凌乱,到处是碎裂的桌椅纸片,但没有人。
没有活人也没有死人。
张神医祈求的看着他问道:“我家宁儿没有在屋里,对不对?”
王七麟带他走到张玉宁的画像前道:“你孙儿应该被封印于此了。”
张神医以为他在胡言乱语,正要绝望的叫,结果画像中的张玉宁很慢的眨了眨眼睛。
这把老神医吓一跳,赶紧往后退:“这这这,这怎么回事?”
谢蛤蟆道:“你孙子在这两个月有没有去什么古怪的地方?”
老神医连连摇头:“顶多去乡下村里看诊,绝没去古怪地方呀。”
谢蛤蟆问道:“没有去乱葬岗、老坟地、杀人场这些地方?”
张神医说道:“没有,他没去。”
谢蛤蟆抚须皱眉:“怪了。”
王七麟也觉得古怪。
他知道合半颅,这妖邪乃是被斩落的首级或者被敲碎脑壳所化,当人的首级、碎裂的脑壳带着怨念聚集在一起,又有小鬼附着于上,合半颅就出现了。
按字面理解,这妖邪就是两个一半的脑袋合在一起,其实也可能是好几块脑袋合在一起,所以有时候一个头上没有脸,有时候有好几张脸。
这是比较少见的妖邪,所以王七麟猜测它可能是从新阴路跑出来的。
他又问谢蛤蟆道:“道长,这合半颅怎么会生花楼的法术?”
谢蛤蟆摇头:“不晓得。不过或许这不是生花楼的法术,只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怕妖邪难对付,就怕妖邪会法术。
这时候正在屋子里收拾画的徐大忽然叫道:“傻大胆?”
泼皮们要往里挤,王七麟知道情况不会很好,便对徐大说道:“维持秩序。”
徐大将一幅画递给他,然后一步冲到门口抓住挤的最积极那泼皮,一把给掼在地上!
简单粗暴,有效。
王七麟看这幅画,正是先前合半颅在桌子上画的那张脸。
他说道:“我知道了,这合半颅想用傻大胆的脸。”
徐大挠挠头道:“那它是瞎了眼吗?能看中这么一张脸?张家少爷的脸不好吗?除了老七,伏龙乡里就他长得帅气。”
张神医怒视他!
王七麟想到了傍晚见面时候张玉宁那无法控制的面容,道:“张少爷的脸应该是用不了多久了,如果我猜测不错,一张人脸它不能用很久。”
“一张脸不能用很久,但他可以再画一张,”谢蛤蟆摇头:“所以它看中的不是傻大胆的脸,而是傻大胆的身子。”
徐大更疑惑了:“馋他身子?”
说完他笑了起来:“唉呀妈,这口味也太独特了。”
“蠢材,”谢蛤蟆沉声道,“前些日子你那弟兄说过,这傻大胆天生憨傻,他可能是生来就魂魄不全,这种人很容易鬼上身、妖邪附体。”
“但又听你弟兄说他从小敢去荒坟并且没事,那他应该是阳气重、火气旺,所以妖鬼不能近身。”
“可是这傻大胆前些日子却得到了一张能出来妖女的诡画,王大人将这画烧掉后,他家里又出现了一张,怎么回事?”
王七麟也分析出来:“合半颅一直给他这种诡画。”
谢蛤蟆点头:“不错,不光给画还给他补药,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王七麟道:“肯定不是房事扶贫。”
“对,是为了榨取他阳气、浇灭他阳火!”
王七麟道:“我明白了,他只是暂用张玉宁的身份,因为不能占用张玉宁的身躯,他只能不断给自己画脸。而一劳永逸解决这问题的办法就是,去侵占傻大胆的身躯!”
谢蛤蟆看向画像:“这也是他一直将张玉宁封锁在画里而不是杀了他的缘故,要使用画脸秘术需要人的血气。”
“同样道理,傻大胆也活着,也被封进画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