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纸上蛤蟆
听见楼上喧闹,掌柜的愁眉苦脸赶来说道:“大爷我实话跟您说,您选了鱼后我便安排厨房紧急下锅了,但那鱼装入盘中后厨师转个头的功夫,没了!”
徐大森森道:“怎么回事?莫非你酒楼里闹鬼?”
掌柜的先去关门,然后苦涩一笑:“确实闹鬼了,最近半个月来,我厨房的菜肴时不时就会丢失,你说这不是活闹鬼是怎么了?”
王七麟问道:“那你们怎么不去我们听天监报案?”
掌柜拱拱手道:“七爷恕罪,本店虽然小本买卖,但丢几道菜却是能承受的住,可要是闹鬼的事传出去搞的没人敢来吃饭,那样小店就承受不住了!”
老话说,店的名人的影。
人没了影要死,店没了名要倒。
徐大一拍桌子道:“妈了个巴子,这什么鬼敢在我听天监的地盘上闹事?我看它是活腻歪了,办它!”
王七麟下意识走去水瓮看草鱼。
草鱼急忙仰泳。
他觉得这事跟这鱼有关系,但看这草鱼呆头呆脑的样子又不像。
徐大去厨房转了一圈,带着一嘴油回来了:“我含着冰台珠看过了,确实有几分阴气。不过我只听说过鬼偷人气,还没听说过鬼偷菜,你说这鬼又不吃菜肴,它偷了干什么?”
王七麟道:“鬼不吃人吃,如果是有人御鬼来偷菜呢?”
徐大顿时笑了:“那这人真是没有出息,他能偷菜就能偷钱,为什么不去城里找大户人家去偷钱?那多合算?”
王七麟心里一动,他问掌柜道:“最近你得罪过什么人?”
掌柜的委屈道:“小老儿向来与人为善,一直小心翼翼的与人交往,哪敢得罪人?”
徐大笑道:“笑话,你这老倌最吝啬,不谈钱还能与人为善,要是牵扯到钱,你怕连天王老子都敢开罪。”
掌柜的更委屈了:“大爷您也知道,我这店铺开在乡下小地方,全靠精打细算能赚几个钱,我要是不仔细点,那这店也开不下去。”
“不说这些,”王七麟道:“先不吃了,趁着阴气还有残留我们含着冰台珠去追踪一下。”
当官必须有责任心!
三把火,烧起来!
冰台珠在厨房里头的时候变得凉爽起来,两人顺着这感觉推开窗户跳到后面巷子里,继续追踪。
转了两条巷子没察觉到鬼影,倒是看见几个衣衫破烂的孩童坐在地上和泥玩。
看见两人一身玄黑锦衣出现,几个孩童赶紧贴着墙根站好。
弱小可爱乖巧。
王七麟走过去盯着他们看,一个女童咧开嘴吓哭了。
“你吓唬个孩子干嘛?赶紧追鬼呀。”徐大不满的嘟囔了一句,然后掏出一把炒花生分给他们,很快哄着几个孩童开心起来。
王七麟看向女童的胸口道:“看这里。”
徐大顿时怒了:“看个屁,兵将女眷和娃娃的便宜绝不能占!谁敢干这个,大爷我捏碎他卵子!”
王七麟气的想劈了他:“你脑子里整天想什么?我让你看她衣服!她衣服上这是沾了什么?”
女童身上是打了补丁的粗麻布短衣,上面沾满尘土,其中她胸口位置有四五块油渍很显眼,最大一块上面趴着两只蚂蚁、还有一只苍蝇在嗡嗡的飞。
徐大顿时明白过来。
看几个孩童打扮就知道他们家里贫困,哪能吃得胸口落上油渍?而且这油渍还吸引了蚂蚁苍蝇,估计混有糖渍,这就更古怪了。
他给王七麟使了个眼色,蹲下跟孩童们一起分花生、玩泥巴,开始打探消息。
分完了花生,孩童们便不怕他了,等他们一起玩起泥巴,这时候已经能说到一起了。
孩子没心眼,徐大几句话套出消息:这四个孩子来自两个贫民家庭,平日里要吃个粗米饱饭都难,可是最近几天却有大鱼大肉可以享用。
他们聊了一会,泥巴变得干巴起来,徐大借机甩甩手准备闪人。
结果孩童们对他观感很好,竟然还想跟他一起玩,一个男童站起来说道:“黑脸哥哥不要走,咱接着玩泥巴。”
徐大笑道:“不能玩了,它已经干啦……”
随着他说话,男童掏出家伙什开始撒尿。
笑容逐渐消失.AVI。
男童一边自己尿一边招呼他:“黑脸哥哥你也来,你尿多,和泥更多。”
王七麟笑着去敲门,徐大脸色惨淡的跟上,嘴里念叨:“童子尿,辟邪的!”
破烂板门被拉开,一个面容憔悴的妇女问道:“你们是——啊,官爷!”
看清两人官服样子,妇女立马跪下了。
见此王七麟心里有数了,他说道:“大姐无需害怕,我知道你家近几日来吃到的菜肴不是自己偷来的,所以绝不会追究你们责任。”
妇女连连磕头:“官老爷明察秋毫、官老爷明鉴,这大鱼大肉确实不是草民偷的!”
王七麟扶起她道:“你不要害怕,把事情原委给我说来。”
事情很简单,妇女的丈夫死于五年前伏龙河抗汛,留下两个幼子和一个重病的婆婆,平日里日子过得苦,有时候婆婆的买药钱都出不起,只能求仙佛保佑子女健康、家事顺利。
然后大约十天前,家里供桌的盘子上忽然来了半只卤猪脸,之后隔着一两天盘子里便会多一道菜,有时候是鸡鸭、有时候是烧鱼……
“草民没舍得吃,都给婆婆和孩子吃了,草民知道这鱼肉来路不正,可家里孩子老人,着实缺油水呀。”妇女胆颤心惊的说道。
徐大问道:“你怎么知道它来路不正?你供奉神仙却不信神仙会显灵?”
妇女委屈的说道:“草民供奉的是佛爷,佛爷可不吃荤腥,他要是赐给草民银钱倒是正常,结果赐的都是鱼肉,这不对劲呀。”
“而且,随着鱼肉来的还有一张纸。”
妇女拿出纸来,上面画着一只穿了道袍的蛤蟆,寥寥几笔,神韵尽出。
王七麟看后又问道:“除了你家,还有谁家出现了美味佳肴?”
妇女畏畏缩缩的看了他一眼,王七麟便笑道:“大姐尽管放心,我乃听天监本地小印,只求满身正气、为民做主,绝不会制造冤案。”
听了这话妇女安心一些,嗫嚅道:“草民不敢欺瞒大人,还有我家前院的十五哥家里也是这样。”
王七麟对徐大点点头,徐大去把那十五哥也叫了过来。
十五哥姓杜,家族十五个后辈里排行老大,能干活能吃苦,年轻时候任劳任怨给家里忙活。可大家长偏心,十五个孩子宠了十四个,就不把他当回事。
于是街坊就以此调笑,叫他杜十五。
这个杜十五年轻时候光景很好,后来身子垮了,成了潦倒汉子,媳妇都跟人跑了。
王七麟看这些人都是一脸困苦,便说道:“各位不要害怕,我不会找你们麻烦,相反,我要请你们去吃顿饭呢。”
“吃牢饭吗?”杜十五问。
王七麟笑道:“不,是去聚香楼吃一顿午饭。”
他带着两家四口大人、四个孩子去了酒楼,然后又加了几道菜。
王七麟加的菜都是鸡鸭猪头肉这些硬菜,菜一上桌,几个人顿时风卷残云。
但谁也抢不过徐大。
王七麟等他们吃过一阵拿出画有穿道袍的蛤蟆像,杜十五默默点头。
他家供桌每次出现菜肴,也有这么一幅画。
王七麟问掌柜的:“你有没有得罪过道士?”
掌柜的下意识摇头,旁边伺候的小二提醒道:“前些日子那个瘸腿少胳膊的老道士?”
王七麟看向小二,小二讪笑道:“前些日子有个道士上我们门来讨饭,结果让我们掌柜的给赶出去了。”
掌柜的也讪笑:“那老道士是个残废,难道还是个高人?”
王七麟懒得回答,只是摇摇头道:“掌柜的,你把路走窄了!”
17.夜拍门
饭桌上王七麟一番询问得知,杜十五等两家得到的菜肴比聚香楼丢失的要少许多。
显然,伏龙乡里还有一些得了道士好处的人家。
吃过饭后,王七麟对两家人和掌柜的说道:“下午开始你们对外去宣传,就说最近家里多了菜肴的事是伏龙乡新晋小印王七麟以法术所为,那画上的道袍蛤蟆是他养的玩物。”
徐大冲他咧嘴笑:“你倒是会占便宜。”
王七麟道:“你以为我想占他这名声?”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不过你如果这么想,那我目的就达到了。”王七麟笑了起来,“另外你让你那些杂七杂八的朋友去查一下这道士的下落。”
老道士御鬼从酒店偷出的菜肴都分发给了周围人家,那他人应该也在附近。
伏龙乡是小地方,路东有人放屁声太响路西的人就能听到。
所以没有两三天,王七麟使用法术给贫苦人家送菜的善举便传遍了乡里和周围几个村子。
同时村里乡外都知道了,伏龙乡现在来了个新小印叫王七麟,修为高深、豪爽大方。
三月下旬,夜色如水。
王七麟坐在驿所大堂里往瓮里撒了一些嫩草茎,那草鱼在水里翻白肚皮不动弹。
死的很豪横。
他看了一会书又扭过头来看向水瓮,草鱼依然翻着肚皮漂在水面,但草茎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一条从草鱼嘴里露出半截。
这鱼给人看着跟不看着完全两种形态。
王七麟想起梦中在地球书本上看到的一种怪猫,二者性质相仿。
这是一条薛定谔的鱼。
他正在沉思,很突兀,房门缓缓打开了。
夜风立马呼啸着吹了进来。
没有虎皮的身影。
‘哗啦’。
一道水花溅了出来,薛定谔的鱼又变了状态,开始在水潭里惊慌的游动起来。
寒风呼呼的吹,让人遍体生寒。
外面是一望无垠的漆黑,让人心里发冷。
王七麟握起腰刀走到门口。
门外什么都没有,只有卧房里隐隐亮着一点灯光,那是徐大在里面看黄书。
一切如常,他关上门回去准备继续看草鱼。
就在他刚回到案桌后面的时候,门外陡然响起了敲门声:“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很有节奏感。
草鱼又开始胡乱游动。
王七麟没有去开门。
敲门声便一直响:“咚、咚咚,咚、咚咚……”
节奏自始至终没有变化。
王七麟就是不去开门!
屋内灯花跳动了几下,突然轻轻地炸了一声。
就在此时,敲门声停了下来。
但短短几个呼吸之后,敲门声猛的变得响亮起来:“砰砰!”
王七麟抽出了腰刀。
接着门外响起徐大的驴叫声:“老七老七,你在屋里头没有?”
王七麟气急:“你在外面干什么?”
“我、我在外面敲门啊!”
“滚进来!”
徐大推开门一脸贱笑的走了进来,他一只手背在身后,看起来不像个好人。
王七麟问道:“刚才一直是你在敲门?”
徐大茫然道:“什么一直敲门?我就拍了两下,怎么了?”
王七麟问道:“那你出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门口有人?”
听到这话徐大明白过来:“没有,又出现异常了?”
王七麟摇摇头道:“还好,你来干嘛?”
徐大给他一个挑逗的眼神:“嘿嘿,当然是有好事找你,嘿嘿,你猜我今天弄到了个什么好东西?嘿嘿,最近我不是让弟兄们追查那老道士的踪影吗?老道士没找到,倒是找到一幅很古怪的画!”
他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手里是一卷古色古香的画卷。
“这画里面是个特别媚的娘们儿,给我画的那弟兄说它很诡异,如果你跟画里的娘们儿有缘,那她会走出来让你透……”
不等他说完,王七麟接过画卷将它一把给掰断了,接着又倒上火油点燃扔了出去。
徐大傻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王七麟说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这肯定是一幅邪画,得当机立断将它毁掉。如果你说的是假的,那就说明你弟兄在设计逗你,也应该毁了这幅画以免中计。”
徐大一时无法反驳,只好叫道:“那我弟兄明天来找我,你让我怎么说?”
“就说不用谢,我是本地小印,除魔卫道是我本分。”
画卷燃烧后火焰极大,而且是诡异的青色并隐隐有女人哀怨的啼哭声!
王七麟看向徐大:“你那弟兄应该没糊弄你,这确实是一幅邪画,不过现在我已经把它烧掉了,你安全了。”
徐大不甘的说道:“可惜,可惜,你好歹让我透一次再烧!”
青色的火势渐小。
门口又响起了敲门声:“咚、咚咚……”
徐大因没能透而心头火起:“谁啊?”
“是我呀。”
一个干巴巴的声音响起。
徐大迅速反应过来,他惊愕的看过去。
王七麟点了点头。
不用问,他懂。
徐大道:“你正面牵制他,我去包抄!”
话音落下,他一个箭步推开后窗跳了出去。
一阵穿堂风如一支利箭穿过。
阴气飒飒!
门又被推开了!
这次有一个弯着腰的道士出现在门口。
他那一身靛蓝道袍上补丁摞补丁,头上尽管梳着个发髻可头发还是乱糟糟的,一张脸惨白、脸颊带着古怪的红色,阴风一吹脚不沾地,轻飘飘的飞了进来。
草鱼疯狂转动,简直把水搅出一个漩涡。
王七麟沉声道:“你是谁?”
道士缓缓的歪着头看向他,面带诡笑:“王大人不是一直在找我吗?”
王七麟正要问话,一声爆吼从门外响起:“装神弄鬼!吃我一脚!”
绕路杀来的徐大开大脚踢了进来,势若奔马!
但道士仿佛不受力,风一吹他便换了个位置,徐大一脚踢空没稳住,嗤啦一下子滑倒在地。
王七麟阴沉着脸看着他:您搁这儿给我表演劈叉呢?
道士随着夜风在屋子里转了起来,口中阴笑连连:“王大人沽名钓誉又口出狂言,那给贫民百姓送菜送肉的善举,当真是王大人所为吗?那蛤蟆,是王大人所养?”
‘养’字落下,尖锐的笑声响起,道士身影陡然一晃,变了方向轻飘飘荡荡的冲着王七麟飞来。
王七麟左手拍案桌腾空跳起、右手拍刀柄腰刀斜刺里劈出!
雪亮的刀光闪过!
案桌上油灯的火苗猛的跳动一下!
太阴断魂刀,夜黑风高!
一道暖流从他丹田贯彻奇经八脉,十枚天官赐福丹增添了他十年修为。
同样是一刀夜黑风高,但今夜的风可比前些夜里的风更黑更高!
结果刀光闪过、刀风呼啸,飞上来的道士奇怪的向后退,险之又险的避过了这极快的一刀。
王七麟讶异,道士修习的功法很诡异,他刚才后退不合常理,仿佛身体没有重量一样,前冲的惯性说消失就消失,刀风刮过他这个人竟然随着刀风而后退。
刀影如麻,一刀又一刀接了上去。
刀风如龙卷风,带动王七麟衣服猎猎鼓荡,声音闷响像是藏着滚雷!
道士的身影随着他的刀影而急剧的晃动,笑声越发嚣张、越发尖利!
一记铁拳从后突兀袭来!
王七麟猛然转腕收刀,长刀化作风车般旋转,四处飞散的刀风全数收回。
回绞的风力像绳子一样绑住了道士身影,徐大一拳,正正命中!
“给我开!”
徐大怒喝一声习惯性装比,然后道士真被他一拳给打穿了!
身躯挂在了他手臂上……
18.游星
徐大气沉丹田迈开马步,右拳打开了天化身为龙!
老道士轻飘飘的挂在他粗壮的手臂上,小腹破开但没有血更没有内脏流出,只有一圈破纸片。
苍白的面色、浓艳的腮红、呆板平白的五官、僵硬的肢体。
王七麟惊呆了。
这是个纸人!
徐大也惊呆了,保持姿势不动弹。
王七麟凝重的说道:“老道士本事不小!”
他曾经听说过九州大地有神秘的纸扎人,扎出来的纸牛能耕地、扎出来的纸人能干活。
但还是第一次知道这扎的纸人会说话、会打斗!
“是不小,但你先把我扶起来,”徐大哀鸣:“我刚才抻着腿了,这会胯骨不大得劲。”
王七麟将纸人扔掉,扶着他去太师椅上坐下。
徐大双腿大开,这一仗真是惨烈,打的他合不拢腿。
穿堂风吹的油灯火苗摇晃不休。
火光恍恍惚惚、忽起忽落。
地上的被打碎了胸腹的纸人猛的翻滚了起来。
王七麟下意识要抄刀,却发现纸人只是被夜风吹的翻滚。
老道士能御鬼偷菜、能御使纸人,展示出来的本事让他极为忌惮。
于是他郑重其事的对徐大说道:“老道士肯定在附近,所以明天你给我发动能发动的一切力量,把他找出来!”
“你看我现在还怎么动弹?”徐大成了捂裆派。
王七麟怜悯的瞥了眼问道:“可安好?”
徐大道:“幸亏我习惯了,否则你以后在皇宫就有人照应了。”
让他这么一说,王七麟顿时遗憾。
还好上次买的大补丹还剩下一枚,这东西活血化瘀能力极强,晚上服下早上徐大就能拖着腿走路了。
他去找乡里泼皮们搜索老道士,有泼皮见他这幅样子便惊叹道:“大爷你昨晚莫非见着那画里的小娘皮了?”
徐大紧了紧腰带:“七次!”
干架我不行,装比第一名。
道士没有找到,下午一辆马车来到了驿所,两个杜家家奴来给杜操收拾东西。
王七麟让他们随意收拾,别的东西都好办,就狸花猫虎皮不好抓。
最后还是他上手帮忙,用徐大的袜子为引才把它抓到手。
一个小厮惊叹:“这袜子真厉害,味道像臭鱼、硬的像个干鱼。幸亏王大人拿出这么个宝器,否则还真抓不到这猫,我们回去没法交差了。”
另一个小厮说道:“对,这猫是我家大人的心头肉,他特意叮嘱过别的丢了不要紧,这猫不能丢。”
王七麟客气的回应,但一道灵光在脑海闪过:“等等,是杜大人叮嘱你们将这只猫带回去?”
“是的。”
王七麟沉默下来。
杜操当初他下马岭回来便昏迷,送去医馆才醒来,醒来便失忆了,然后被石周山带走了,期间从未醒着回到过驿所。
那问题来了,他关于虎皮的记忆是哪里来的?
日升日落,又是晚上。
一天一天,月底到来。
徐大带人在外面翻找好几天,帮乡里人找到走丢的鸡鸭若干、找到被野猫叼走的衣裳裤衩若干、找到谁家汉子藏匿的私房钱若干,但就是没找到老道士。
可是他们在一处荒废茅草屋里找到一具尸体!
发现尸体的消息旋风般传遍了伏龙乡,闲在家里的人纷纷跑来茅草屋看热闹。
徐大带着几个泼皮堵在门口,王七麟走出来阴沉着脸说道:“是一个老道士所为!”
这话一下子引爆了现场,围观百姓顿时开始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接着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响起:“王大人厉害,不光会沽名钓誉,还会栽赃陷害!”
王七麟猛然扭头,看见茅草屋顶斜躺着个老道士。
这老道士一身靛蓝土布道袍,头发乱糟糟、胡须乱糟糟,正是前几天晚上那纸人的样子。
现场更炸了,好几个人异口同声的叫道:“这道士是什么时候上去的?”
有人反应快,叫道:“就是他杀人?”
王七麟做吃惊的样子:“谁杀人了?”
一个泼皮傻愣愣的说道:“七爷,刚才不是你出来说杀人的事是个老道士所为?”
王七麟笑眯眯的说道:“我说的是这里有道术,这道术是个老道士所为。至于杀人?哪里有人杀人?”
乡民们得知发现尸体是假消息,便失望的离开。
老道士坐在屋顶俯瞰他们说道:“王大人为了逼我出来,也是无所不用其极呀。行吧,现在我出来了,王大人来抓我吧。”
王七麟道:“谁说我要抓你?”
老道士抚了抚胡须淡然道:“你不是要抓我?那你弄出这么大动静来找我干嘛?”
王七麟说道:“我想给你讲个故事。”
老道士的淡然变为好奇,道:“给我讲故事?什么故事?”
王七麟说道:“说是有个乡下人在集市上卖梨,梨的味道香甜,但价钱很贵。有个衣着破烂的道士去车前伸手向乡下人乞讨……”
这个故事是他在梦中看动画片时候看的,叫《种梨》。
故事讲完他笑道:“道长,你说这故事里谁错了?”
老道士道:“自然是那卖梨汉子错了,人家只找讨一个梨子解解渴,又不是要吃他一车梨,他为何那么小气?”
王七麟问道:“我弱我有理、我穷我应该?只要我弱、只要我穷那我就可以问人讨要东西,不给我就是小气,是吗?”
老道士正要说话,王七麟又拱手道:“那请道长将御鬼偷菜的法术教于我。”
老道士明白他的意思,又笑道:“我只道王大人刀法高明,没想到还伶牙俐齿。不过你说这些没用,我就是小气又能怎么样?”
王七麟道:“不怎么样,其实道长不光小气,还喜欢仗势欺人、欺负弱小,莫非道长修的道叫做强盗?”
笑眯眯的老道士一听这话勃然大怒,他厉声道:“王大人怎么血口喷人?我怎么欺负弱小了?”
王七麟道:“对你而言那酒楼掌柜的不是弱小?你没欺负他?对道士而言卖梨的乡下人不是弱小?你那同门没有欺负他?”
“我算是明白了,你们修道的都是强盗!”
“今天你从一家酒楼里盗取菜肴视作正常,以后有比你厉害的人从你身上抢夺秘籍法宝也会被视作正常!”
“难怪当今圣上要管你们修行之人,如果任凭你们胡作非为,这天地之间,哪还有公道可为?!”
这一番话说的一句快过一句,语气一句重过一句,说到最后王七麟愤怒的挥手,衣袖扫过竟隐隐有雷声!
听到这声音老道猛的一惊,他辩解道:“那天我上门只是找那掌柜的讨一碗水、一碗剩饭,可他……”
“可他为什么要给你?他给你是情分,不给你是本分!你有讨要的权力,他也有不给你的权力!”王七麟厉声打断他的话。
老道士不争辩了,他叹口气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印,老道说不过你。这样,我暂时身上没钱,等我去弄一些钱来给酒楼那掌柜的,是不是这件事就算结束了?”
王七麟道:“你怎么去弄钱?又用你的五鬼搬运术去偷钱吗?”
老道士羞恼:“莫要看不起人,老道五行命理、堪舆风水、捉鬼辟邪、求雨免灾之术无所不通,要赚些钱还不容易?”
王七麟笑道:“其实有一份赚钱的工作就摆在你面前,如果你有心还人掌柜的钱,那做这份工作便是。”
老道士问道:“什么工作?”
王七麟道:“我伏龙乡小印下还缺一个游星,月俸二十银铢。”
老道士顿时大笑:“原来大人设了个圈套在等我钻呢,可惜老道无拘无束多年,不习惯去给人当下属。”
王七麟握紧刀柄道:“那你准备坐牢吧,徐力士,用法术盗取百姓之财,按本朝律例罪当如何?”
徐大迈前一步森然道:“当斩!”
王七麟惊呆了:“这就要斩了?”
徐大目不斜视:“不用,我吓唬他呢。”
王七麟猛翻白眼,他对道士说道:“你如果不愿意戴罪立功,那我就必须拿你去判刑。”
老道士悠然的看着他道:“你觉得你能拿下我吗?”
王七麟道:“我拿不下你,可听天监能!”
老道士不说话了,只是盯着他看,同时伸出左手掐着手指算起了什么。
然后他突然笑了,一拍屋檐跳了下来:“也好,那我就在王大人麾下赚点俸禄,反正就是三个半月,熬一熬总能过去。”
现在马上进入四月,四月到七月半正好三个半月的时间。
19.爹上门
联想徐大的告警,王七麟问道:“道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道士抚须道:“不可说、不可说,天机不可泄露。”
徐大撇嘴:“还田鸡呢,你咋不说蛤蟆?”
老道士做吃惊的样子:“咦,你怎么知道老道的名字?”
徐大一头雾水:“我怎么知道你的名字?”
老道士又抚须笑道:“对呀,你怎么知道老道的名字是蛤蟆?”
“你叫蛤蟆?”徐大恼了:“老头你敢戏弄大爷?”
老道士捏法印唱了个喏:“无量道尊,老道什么时候戏弄过你?老道的名字正是蛤蟆,谢蛤蟆。”
王七麟恍然:“难怪你会在纸上画上一个穿道袍的蛤蟆,原来那是你的标记。”
老道士又掐了个法印冲他微微弯腰:“正是。”
王七麟又问道:“你说的‘三个半月’到底什么意思?”
谢蛤蟆还要摇头,王七麟补充道:“我命令你回答!”
听了这话老道士无奈一笑,道:“王大人何必问我?您不知道自己命在旦夕?”
王七麟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如果说之前他还只是对徐大的话将信将疑,那经历了杜操装失忆辞职和谢蛤蟆算命两件事,现在他对伏龙乡小印的诅咒已经深信不疑。
他加入听天监是想延年益寿,结果却要夭寿,这算什么事?
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他前些天还笑话聚香楼掌柜的把路走窄了,他倒好,把路走死了!
接下来乡里没什么事,他准备细查诅咒的内幕。
还没等他下手,刚收了谢蛤蟆的第二天,四月初一,有人忽然来敲门。
王七麟和徐大正在院子里吃午饭,听见敲门声他便问道:“谁啊?”
外面响起一个粗声粗气的回答:“你爹!”
徐大勃然大怒,摔了筷子就要杀出去:“草他娘,敢上我听天监来耍流氓?老七你别动,看我怎么出去弄他!”
王七麟苦笑:“别乱说,他娘是我奶奶。”
他去打开门,一个头包老汗巾、身穿灰色土布大褂、脚上踩着草鞋的老汉在缩着脑袋咧嘴憨笑。
这正是他的父亲,牌坊乡大王村的老农王六五。
牌坊乡和伏龙乡都属于吉祥县,但两地相隔挺远,得有六十里。
看见老爹风尘仆仆的样子,王七麟问道:“爹,你怎么来了?”
徐大凌乱的往左右看看,然后夺门而去。
谢蛤蟆坐在窗口哈哈大笑:“徐力士,你胆子真大,竟然想做王小印的爷爷。”
说完他伸出残缺的右手一挥袖子,整个人斗转星移突然出现在了两人面前:“老道谢蛤蟆见过王家老丈。”
王六五被这一幕惊呆了,又是手忙脚乱、又是惶恐。
见此谢蛤蟆衣袖一挥,整个人又消失不见。
王六五惊叹连连:“这位大人、你这同僚、这位高人,他他他,小七,这是个高人呐!这高人是谁?”
王七麟说道:“你儿子的下属。”
王六五瞪大眼睛:“你的下属?啊呀我的天老爷,崔碎嘴子不是胡说,你真做小印啦?”
乡村地带交通不便,官家邮差半月才走一趟,王七麟升为小印后没来得及将消息传给家里,不过乡民之间口口相传,这消息显然已经传到他们村里。
王七麟叹气道:“对,真做小印了。爹,你大老远来伏龙乡,就是为了确认这消息?”
王六五咧嘴笑道:“不光是为了这个消息,还是想给你送个信,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回家一趟?族老给你相了个亲,你得回去看看。”
王七麟大感头痛:“我这事业刚起步呢,然后就要结婚?”
王六五瞪眼:“那当然了,圣人都说,男子汉大丈夫成家立业,你得先成家呀。”
他看清儿子一身玄黑官服,一时又有些畏怯,便补充道:“你要是不想急着成家,那就先回去看看,咱不能驳了族老的面子不是?”
王七麟点头道:“是,那这样吧,这两天我恰好没什么事,请个假跟你回家一趟,正好把刚发的俸禄给你们送回去。”
王六五顿时大喜,他挺起胸膛道:“这敢情好,回去爹领你去祠堂、去祖坟好好祭拜,得多多感谢祖宗保佑,咱王家竟然出了个官!”
王七麟想想小印诅咒,觉得祖宗也没怎么保佑自己。
院子里的石桌上摆放有残羹剩饭,一大盆白米饭、一盘炒鸡、一盘红烧鳝鱼和一碗猪油炒咸菜,王六五眼巴巴的瞅了瞅,吞了口唾沫赶忙转头做没看见的样子。
儿子现在当官了,他当爹的可不能给丢脸。
王七麟有些心酸,道:“爹你先坐,我去给你拿个碗盛饭,你还没吃午饭吧?”
王六五干笑道:“吃过了、吃过了,你看我出门的时候你娘给我煮了红薯,穷家富路,我吃的饱着呢。”
这时候门口探进来一张大黑脸,徐大弱弱的说道:“老七、老叔,咱去聚香楼吃,我刚才过去订好桌了。”
王七麟道:“这样也好,今天算我请,正好咱还得去聚香楼跟掌柜的谈谈赔偿问题。”
他喊上谢蛤蟆,一行四人进了聚香楼。
谢蛤蟆跟掌柜的打了个照面,两人一个尴尬一个心虚,掌柜的知道他已经做了游星,便抢先赔礼道歉,说自己有眼无珠。
王七麟摆手道:“掌柜的,给我们准备个桌,这次来我其实是来算账的,前些天……”
“前些天的事咱就不提了,不提了。”掌柜的赔笑道,“这事是我有错在先,我祝某人有眼无珠、有眼不识泰山了。”
谢蛤蟆一瘸一拐的走进门说道:“祝掌柜无需如此,这事是老道错了,老道自会负责。你放心好了,前些天丢的菜价值多少钱,我会一一赔偿给你。”
最大的包间已经给一家为孙儿庆生的乡绅包下了,王七麟主动要了个小包间。
结果他们这边刚上菜上酒,乡绅主动过来敬酒了,并为占了大包间的事向众人连连道歉,一连干了三杯酒。
小二利索的上菜,照例有三菜一汤,另外还有一只烧鸡、半只炖大鹅,全是硬菜。
看着桌子上热气腾腾的鸡鸭鱼肉、闻着扑鼻而来的香气、回忆着先前乡绅的客套,王六五忍不住感叹:“真好,真好啊。”
20.衣锦还乡
吃过饭,王六五喝的醉醺醺,回去倒头就睡,嘴里梦话连连:“真好啊,草他吗的。”
王七麟伺候父亲躺好,出门看见徐大拦住谢蛤蟆推到墙边,伸出长满汗毛的长臂来了个壁咚。
他默默的回到房间,耳朵贴在门口。
“老道士,我问你个事。”
“什么事?”
“有一桩好买卖想跟你谈谈,嘿嘿,你上次做了个纸人来对付我俩,那纸人怎么做的?”
“老道做那纸人可不是要对付你俩,只是想吓吓王小印而已。怎么,你想学纸扎人法术?”
“你会就行,我看你扎的纸人跟真人一样,那你扎上几十个女人,然后我去县里开个窑子,咱联手赚他一笔!”
空气忽然安静。
王七麟探头往外看,看见谢蛤蟆目瞪狗呆。
徐大得意:“怎么样,你是不是没想过还有这样的商机?”
谢蛤蟆惊骇:“老道走过南闯过北,四海之滨喝过水,昆仑山巅断过腿。自诩也是老江湖,还以为走遍了山、看遍了贱人,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一人更比一人贱,这世上还有你这样的贱人?”
徐大不满:“你这蛤蟆嘴里吐不出珍珠,我也是为你着想,你不想早日赚钱去给人家聚香楼还钱吗?”
谢蛤蟆忍不住了:“你滚,好吗?麻溜的滚!”
徐大不死心:“这真是个好生意啊,财源滚滚啊。”
谢蛤蟆甩手,整个人遁地而去。
听天监里没什么事,第二天王七麟雇了一驾马车回村。
正好他是清明入职的,这次回去一是探亲二是祭祖。
相亲的事顺便看看。
要是小娘子生的好看,嘿嘿嘿。
徐大和谢蛤蟆要跟着。
他们也想看小娘子。
上午出发,中午赶到。
牌坊乡是因为一个大贞节牌坊而得名,这牌坊出现于宋代,是当时朝廷为了褒奖他们乡里一位寡妇而建,历经蒙元,一直耸立到如今新汉朝。
马蹄哒哒哒的在路上敲打着,徐大看见一溜高楼亭台后来了兴趣:“嘿,老七,那就是将军府?”
神游天外的王七麟回过神来,道:“对。”
牌坊乡出过一位勇将军,将军年迈后告老还乡,朝廷感其为国奉献,在乡里给他修了这座将军府。
徐大问道:“我听说这黄将军有个孙女貌美赛天仙,你这次回来是不是要跟她相亲?”
王七麟摇头:“我现在对女人没兴趣……”
徐大立马说道:“黄将军好像还有个长的赛潘安、比宋玉的孙子?”
王六五被这番话吓得差点尿车上,他急忙压低嗓音说道:“可不敢乱说,不敢乱说!徐力士,祸从口出!”
他又对王七麟道:“忘记给你说,这次你去相亲的是陆家庄陆财主家的女儿。”
徐大顿时对他挤眉弄眼。
坐在车顶翘着瘸腿优哉了一路的谢蛤蟆好奇的说道:“按照规矩,王老丈你能相中他家女儿不就得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
王六五小心的看了儿子一眼道:“小七从小有主意,这样的事还是让他自己决定为好。”
王七麟笑了笑没说话。
因为经常灵魂出窍去地球的缘故,他从小孤僻,跟家里人关系不是很密切,平时父母、姐姐见了他都有些心惊胆颤,不敢给他随便拿主意。
下了乡里的官路不到两里地就是大王村,看到有马车进村,田里劳作的村民纷纷行注目礼。
一些孩童追着马车唱童谣,村里人在街上碰见了就打招呼。
王六五端正身子坐在车把式身边,他老实了一辈子,即使儿子做了官可依然老实。
他们回家后热闹了,乡邻得知当官的王七麟回来,纷纷上门来看热闹。
徐大本想来看热闹,结果被人当成了热闹:
“看那黑脸膛的,真壮实啊,跟牛一样。”
“你说他耕地的话是不是比牛还好使?”
“这块头,饭量能顶十个人,拉一次屎能喂饱全村的狗!”
成为村里同族的焦点,王六五骄傲。
他从怀里掏出两个铜铢,递给车把式当赏钱。
面子必须撑起来。
纵览王家族谱,他们这一支迁徙到当地后还没有出过官呢。
王七麟的母亲王陆氏和四个没出嫁的姐姐闻讯赶忙出来接他们,徐大诧异:“你家人丁挺旺啊。”
谢蛤蟆道:“不是一般的旺,王小印还有两个出嫁的姐姐不在家吧?”
王七麟钦佩:“厉害,这你都能算出来?”
谢蛤蟆道:“你爹路上说的。”
村里的族老和大户们纷纷上门,王陆氏将他们带回来的蜜饯干果一一摆放好又赶紧泡了茶,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喝茶言欢、其乐融融。
王七麟在旁边冷眼旁观。
谢蛤蟆问道:“王小印怎么不去搭话?”
王七麟道:“无话可说,以前我们家穷,孩子太多,村里人看了我们当看见瘟神,过年拜年的都要绕着走,农忙时节我爹娘去给人家帮忙,回过头来却没有个给我们帮忙的。”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听见这话众人尴尬。
族老咳嗽一声道:“小七,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你现在当了官,为人要大度,宰相肚里能撑船嘛。”
徐大回过头来说道:“我家乡有句俗话,叫劝人大度遭狗骑。”
几个大户脸色大变,徐大一拳敲在身边木墩上,结实的木墩裂作碎块。
王七麟哈哈大笑,捡起木墩进厨房:“娘,我帮你烧火。”
晚上少不了一顿招待,他们家养的鸡倒霉了,一共喂养了十五只鸡,有一半亡命刀下。
徐大被叫来杀鸡,他捏着鸡脖子让鸡头对准族老和大户:“别恨我啊,你记住他们,是他们想吃了你们,以后要报仇别来找我。”
族老手一抖,茶水撒了。
他们这些人只能欺负老实人,一个横行乡里的混子就能让他们噤若寒蝉,而乡里混子被徐大吓得恨不得将鸡儿缩进前列腺,徐大面对村里人简直是血脉压制。
不光要杀鸡,积攒的鸡蛋、过年好不容易省下的咸肉、缸里养的几条鲫鱼和草鱼全拿了出来。
很快,半个村子弥漫着让人嘴馋的香气。
十多个孩子扒拉在门口垂涎,徐大拿了干果零食去分给他们,照例以极快速度赢得了孩子们的欢心。
老母鸡炖汤、小公鸡炒来吃,咸肉炒去年秋天晒的干野菜,今春的新鲜野菜拌凉菜,鲫鱼红烧、草鱼用老汤卤来吃,还有用猪油炒成油汪汪的过冬大白菜……
王陆氏绞尽脑汁凑齐了一桌子能过得去的菜肴。
她和丈夫一样都是本分人,把家里存货都用上了却还是觉得难为情,绞着手说道:“家里光景不好,给你办个宴席都办不了,爹娘没啥用,小七,你只能靠自己。”
王七麟将刚领的五十个银铢里数出四十个塞给她,笑道:“娘很厉害了。”
在听天监当差面对的是妖魔鬼怪,环境险恶,朝不保夕。
所以朝廷给他们待遇很好,俸禄都是提前发放,像王七麟连着领了游星和小印两份俸禄,一共有七十个银铢。
四十个银铢是王陆氏这辈子接触的最多钱,粗糙的手里抓着这么些钱一时茫然。
21.陆氏
老母鸡炖的火候十足,汤汁粘稠,上面飘着一层黄澄澄的油。
看起来油腻。
但乡民村夫肚子里没有油水,就喜欢油腻。
准备上菜的王七麟看看鸡汤又看看忙活的母亲和姐姐们,犹豫了。
见此徐大接过汤盆倒了半盆汤出来,又把鸡腿捞出来放进盘子里说道:“给你娘她们吃。”
王七麟的六姐王六巧小声说道:“没有多少汤了。”
徐大顺手捞了个水壶往里倒了半盆水。
炒的公鸡就没办法弄虚作假了,不过这公鸡里有芋头一起炒,于是徐大专门挑出来一些鸡块,又把王陆氏挑出来的鸡头和鸡屁股放回去。
王七麟伸手搭在他肩膀笑,徐大又冲他挤眉弄眼。
但村里人不傻,筷子往菜里一扒拉就清楚怎么回事了。
有人想要抱怨,徐大那边却全力开动,筷子翻飞专挑鸡肉,鸡头、鸡屁股也不嫌弃,节奏带的飞起。
见此其他人顾不上说什么,赶紧哄抢。
第二天一早,王七麟先跟着王六五去祖坟烧纸上香,然后就要准备去陆家庄见姑娘了。
王陆氏的娘家便是陆家庄,二十七年前被王六五用五斤稻米做嫁妆娶回家来。
提到往事,王六五蹲在地上感叹:“你要娶人家陆小姐,怕是得用五斤铜铢。”
王七麟端了一盆水放在地上准备洗脚,盆里清水恍惚的波动,他一时精神恍惚。
盆中清水倒映出一张青年的脸庞,平平无奇。
但他梦里去地球的时候在电视上、书报上见过几张相似的脸庞,那些脸的主人有的叫杨过、有的叫项少龙、有的叫古仔。
这让他每次看见自己的样子便会陷入短暂的迷茫中。
庄周梦蝶式迷茫。
莫非那是自己的前生后世?
徐大走过来抢走水盆胡乱抹了几把脸:“你们这里的水怎么有点味儿?”
王七麟说道:“可能因为这是个洗脚盆。”
正在漱口的谢蛤蟆一口盐水喷了出去。
陆家庄跟大王村之间只隔着两个村子,不远。
陆财主具体名字被人淡忘了,他们家祖上一直很阔,半个陆家庄的土地都是他们家的,所以他们家每一任当家的都叫陆财主。
满村茅草屋中,财主家的青砖红瓦大院分外气派,他们家里还跟县城的大户人家一样养着管家
王六五去敲开门,戴着四方巾的管家认出他来,然后从头到脚的打量王七麟,道:“你就是大王村那个进了听天监做游星的青年?”
王七麟道:“小印。”
管家没明白他的意思:“啊?”
王六五习惯性的陪笑道:“我儿子现在不是游星,他升官当了小印!”
最后语气要加重。
游星和力士就跟衙门里的衙役一样,不算官,顶多算是胥吏。
可小印往上就是正式官员了,其中小印是正九品,这官职听起来很小,却足够在县里横着走,更别说这乡村里头。
新汉朝吏治严苛,敢冒顶官职者处以重刑。
所以管家没疑问,赶忙弯腰屈膝请他们进门,自己快步跑着去通告自家主人。
王七麟正要往里走。
半开的门口嘎吱嘎吱的慢慢打开,门槛摇晃了一下。
吹进来的风带着一路没有过的森寒之气。
他立马警惕的回头。
什么也没发现。
这时候管家又哼哧哼哧跑回来了,很殷勤的伸手招呼:“官爷里面请,赶紧去坐下歇息,我们老爷正在劈柴,他擦把手就出来!”
村里地主就这样,农忙时节还得自己下地干活。
父子两人去了客厅,很快,个头不高但身板粗壮结实的陆财主风风火火的进来。
他正要说话,身后响起一个妇女的声音:“王六五,你儿子当官啦?这是真的?你不是来寻我两口子开心吧?”
王六五急忙起身:“不敢不敢。”
王七麟第一次见到陆财主,一看他那五短身材和小眼大嘴就失望了。
当爹的这个丑样,女儿要想生的漂亮,那当娘的得多好看?
他满怀希望的看向陆财主身后,然后一个人高马大的老娘们杀了出来。
肩膀宽广、胸襟豪迈,腰粗腚大、五官狂野,王七麟真想当场站起来抱拳说一声:再见。
难怪他爹刚才一听人家问话赶紧起来回应,怕是回答晚了惹人家不满,一拳头撸上来能把他小肠给撸成苦肠。
王六五似乎知道儿子心里所想,他小声说道:“别急,我打听过了,陆家小姐是个大美人,而且喜欢舞弄笔墨,她今年元宵节去县里灯会一趟,然后迷了两个书生回来呢。”
王七麟脸色一正:“爹你想哪里去了?儿子讨媳妇看中的是人品,相貌身段都是过眼云烟,红颜一瞬皆是枯骨,这道理我能不懂?”
陆财主夫妇坐下,然后财主夫人俩眼睛就跟雷达似的开始扫起了王七麟。
我要从南扫到北,我还要从白扫到黑。
可能是错觉,王七麟觉得她眼神色眯眯的。
介娘们可不像个好银呐!
陆财主是见过世面的人,他没有直接提儿女婚事,而是先喝着茶跟王六五聊起了农活。
氛围被他们聊轻松了,财主夫人作不满的样子甩了个白眼,用手帕捂着嘴嗔道:“你们两个光顾着聊地里的活,是不是也该聊聊孩子的终身大事?”
王七麟依稀听到门外有一声干呕。
他正要细细查看,陆财主招呼他说道:“夫人所言极是,我怠慢王大人了。这样,夫人你去带媛儿出来跟王大人见个面,让他们年轻人也聊聊。”
激动人心的时刻来临了。
王七麟举起茶杯喝水,借助茶杯盖掩护眼神。
财主夫人进了内宅很快出来,她身后跟着个身穿红白长裙的年轻姑娘。
这姑娘算不上多美貌,但眉眼清秀、脸颊粉白,双眸流转之间带着羞赧浅笑,倒是有大家闺秀麻生希的味道。
然后就在他深情的凝视中,姑娘垂手站在门口,一个矮胖姑娘蹭蹭蹭进来了。
陆财主加上财主夫人再除以二,这就是王七麟对后面姑娘的印象。
用不着介绍,谁是正主一目了然。
王六五生吞了口唾沫,然后小声说道:“儿子呀,老祖宗说过,贱儿丑女好养,歪瓜裂枣好吃。这陆家小姐丑是丑点……”
这时候陆小姐含羞带怯的坐在他们对面,王七麟急忙低声对父亲说:“爹,丑不丑无所谓,主要是我喜欢枯骨,这个肉太多了!”
门口风吹,恍恍惚惚的飘进来两声笑。
这笑声像是有人捏着嗓子发出的。
但外面院子空空荡荡,绝对没人!
但这不是他的错觉,王六五、陆财主和俏丫鬟纷纷下意识的往外看。
王七麟下意识往外走,财主夫人误会他意思了:“站住!你进了我家门还想往哪里跑?”
几个人愕然,财主夫人急忙改口:“咋了,一句话不说就想跑?看不上我女儿?当官了就嫌弃我家女儿长得丑?呵,男人!”
她一开口就停不下:“我能不了解你们男人?都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娘们嘛。是,我家女儿不漂亮,你想要漂亮的那去找黄将军的孙女!”
“不过我提醒你,你要想娶黄家孙女得快点,她被鬼缠了,克死了家里好几个人,你去晚了怕是只能娶个鬼……”
听到这里,陆财主面色大变:“闭嘴!你这婆娘怎么什么都敢说?快给我闭嘴!”
母亲的话让陆小姐大惊,赶紧吃了两个苹果、一块甜饼来压惊:“娘,你别说了,人家害怕。”
王七麟安慰她道:“陆小姐不必害怕,你这一身阳气浩浩如炉火,即使有鬼也近不了你的身。”
22.同人卦
婚事指定谈不成了。
财主夫人一开口,王七麟就知道她是个老祖安人了。
他才不想找个祖安人丈母娘。
陆财主倒是明事理,一看事不可为便和和气气将他们送走了。
出门的时候他还说道:“王大人,我家婆娘管不住嘴喜欢乱说,你别把她的话当真。”
从他嘴里显然问不出将军府的内情,于是上路后王七麟问王六五。
可惜他一介老农,跟将军府扯不上一点干系,并不知道这件秘闻。
两人回到家里后,徐大和谢蛤蟆不见踪影。
王六巧细声细气的说道:“你们走后两位大人便结伴出门追你们去了,他们没有追上你们吗?”
王七麟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半晌之后,徐大和谢蛤蟆回来了。
正在修理锄头的王六五抬头问道:“两位大人去哪里来着?”
徐大要说话,谢蛤蟆抢着笑道:“我们在田野里随便转了转,欣赏了一下当地风景。”
王六五继续修理锄头,同时说道:“今天不怨我儿子挑剔,陆家小姐实在生的不好看。”
“何止不好看,简直是丑出了特点,哈哈。”徐大心直口快的笑道。
谢蛤蟆也要笑,但随即反应过来。
被套路了!
窗口破烂窗纸后面,一张阴沉的脸在盯着他们。
谢蛤蟆冷静的说道:“我如果说,我用奇门八卦术算到了陆家小姐的相貌,王大人你信不信?”
“我说我信,你信不信?”
徐大反应过来,对王六五叫道:“叔你算计我?”
王六五没反应过来:“算计什么?刚才的话是我儿子让我对你们说的。”
王七麟愤怒的走出来说道:“你们俩竟然跟踪我?当时陆小姐出来,在外面笑的是你们两个对不对?”
徐大指着谢蛤蟆说道:“是这老蛤蟆笑了,我可没笑。”
甩锅大会正式开幕。
谢蛤蟆说道:“是徐力士逼着我用藏身符跟着你去看热闹的。”
王七麟问道:“藏身符?你还有这样的宝贝?”
谢蛤蟆哀叹一声,道:“这道符也是我机缘巧合下所得,结果今天被徐力士给逼着用了,可惜,真是可惜!”
王七麟冷笑:“你猜我信不信你的鬼话?”
谢蛤蟆干脆利索的伸出残存的左手指着天道:“我若是说了假话,让道祖放天雷劈了我!”
修道者的誓言跳不出五行,不能乱发。
王七麟要气死了:“就为了去看个地主女儿长什么样,你们竟然用了这么珍贵的道符?!我草,我要杀了你们两个!”
徐大急忙道:“你先别生气,我们这趟可不是光偷看了,还得到了一样有用信息。”
“将军府闹鬼!黄家的小姐黄轻云被个很厉害的鬼给缠住了,这鬼借她的手害死过人了,现在整个将军府愁云惨淡!”
王七麟问道:“是那对财主夫妻说的?”
徐大点头道:“对,你们走后财主就骂他婆娘管不住嘴什么都往外说。将军府闹鬼的事还一直在压着,财主家闺女跟黄家小姐是闺中密友,所以才探知到一些消息。”
王七麟看向谢蛤蟆,谢蛤蟆正色道:“王大人,你以为我耗费一张藏身符仅仅是为了满足好奇心吗?”
“难道不是?”
“不仅仅是。早上时候我给你算过一卦,算到的是《周易-同人卦》,所以我才愿意答应徐力士要求,用藏身符来跟踪你,看看你怎么来应卦。”
王七麟缓缓说道:“《周易-同人卦》,同人,同人于野,亨。利涉大川,利君子贞?”
谢蛤蟆道:“不错!”
王七麟沉思。
字面理解,周易的同人卦说的是一大群人一同出现在原野上,这样利于涉越大河巨流、利于君子守持正固。
引申而言这一卦说的是借势,欲成就凡人不能之成就、解决凡人不能解决的麻烦,必须要借势。
放到自己身上就是他要解决小印诅咒需要借势,而具体去哪里借势,他今天的遭遇可以给予提醒。
联想在财主家里打探的消息,王七麟道:“看来我们应该去将军府走一趟?”
谢蛤蟆点头。
徐大一拍手道:“那犹豫什么?走,趁着还没到晌午我们赶紧去,说不准还能混一顿午饭呢!”
“徐力士真是好出息!”
“出席?什么席?”
王七麟摆手道:“你们两个先别闹,将军府都治不了的妖邪肯定非同一般,我们得做好准备才行,起码得先回驿所拿刀。”
谢蛤蟆抚须道:“王大人,你要斩鬼用普通刀可不行,说来也巧,老道恰好知道你们牌坊乡有一把好刀,你如果能拿到这把刀,嘿嘿,那定然是如虎添翼!”
“什么好刀?”王七麟好奇起来。
谢蛤蟆道:“你们乡上有个屠户叫牛二,他手里有一把屠刀。”
王七麟摇头:“屠户用的刀子杀的是六畜,不沾怨气、不留煞气,没什么用。”
谢蛤蟆抚须道:“牛二杀猪宰牛的屠刀当然没什么特殊的,可他家里还珍藏有一把刀,那刀是他祖上所留,你们知道他祖上是干什么的吗?”
“前朝吉祥县的刽子手!他们家里珍藏的那把刀乃是断头刀!”
王七麟诧异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谢蛤蟆大笑道:“老道云游天下,还有什么是老道不知道的呢?”
“我老婆姓甚名谁、现在哪里?”徐大问道。
谢蛤蟆一怔:“我、我不知道。”
“啊tui!”
牌坊乡是小地方,屠户只有这么一家,所以牛二在乡里也是个名人,到了乡上后王七麟很快便打听出来。
不过他们运气不好,到了屠户家里后门上挂着铁将军。
王七麟很失望,准备去找邻居问问怎么回事。
徐大抽了抽鼻子说道:“里面家里有人,我闻见油渣出锅的味道了!”
王七麟上去敲门,结果屋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徐大推开他道:“进个屋费这么些劲干什么?”
他大脚开踹,大门顿开。
听见门被踹开的声音,屋子里果然有人冲了出来。
一个肥胖的汉子紧握着一把剔骨尖刀冲他们厉声道:“好一群强盗,竟敢强闯民宅,朗朗乾坤下这是没有王法了吗?不怕我报官吗?”
徐大道:“王法?大爷我说的话就是王法!你要报官?官在这里。”
他让开,王七麟露面。
肥胖大汉愣了愣:“你们听天监的大人?”
玄黑锦衣,上达天听!
徐大傲然:“不错。”
王七麟拱手道:“对不住,牛二哥,我这兄弟脾气火爆,一不小心踢坏了你家大门,不过请你放心,这朗朗乾坤之下当然有王法,我们肯定会给你赔偿修门的损失。”
认出他们身份,牛二大感惶恐。
他急忙扔掉剔骨刀说道:“大人客气了,不知道诸位大人来是为了什么事?”
王七麟想了想,没想到什么好话题,便索性开门见山:“牛二哥,我听说您家里有一把祖传的好刀……”
“没有,”牛二急忙打断他的话,“我哪有什么祖传好刀?”
谢蛤蟆笑眯眯的说道:“别否认了,你藏着它不是什么好事,那是一把吃人血长大的刀,多年来你只给它吃猪血牛血,以为能喂饱它吗?”
一听这话牛二慌了:“三位大人,咱们有话进屋说,请跟我进屋里来。”
23.我答应
屋里香味飘荡,很纯粹的猪油香味。
徐大的肚子开始咕噜咕噜的叫。
牛二立马钻进厨房里,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大海碗,里面是满满一碗油渣。
这油渣刚刚出锅,色泽金黄,还带着亮闪闪的油星子。
牛二递给他们说道:“大人们如果不嫌弃就吃两口,不过这会有点腻,等它冷了撒点盐巴味道才好。现在不能撒盐,否则盐会化了。”
徐大心已经化了:“这样就行,大爷不挑。”
王七麟捻了一块油渣进嘴里。
喷香!
不过正事是买刀,他正色道:“牛二哥,本官是听天监小印王七麟,这次来找您的目的您已经清楚了,不知道您能否将您的祖传宝刀割爱?”
牛二苦着脸道:“哪有什么宝刀……”
“那当然不是一把宝刀,那是一把破刀、妖刀!”一个妇女走出来大声说道,“什么时候了你还藏着掖着?我跟你说,家里这么多事就是因为那把刀!今天听天监的大人来了,我无论如何都要说道说道!”
王七麟心里暗喜,急忙冲妇女拱手:“这位是二嫂?见过二嫂。”
妇女对自己丈夫泼辣,但见了官也慌张:“不敢当,大人言重了,我一个只会拔猪毛、炸猪油的妇道人家哪当得大人称呼为二嫂?”
牛二瞪眼如牛眼,冲她吼道:“你也知道你是个啥都不懂的妇道人家?给我滚回……”
“要滚你滚!”妇女比他脾气还大,“我要是真滚了,你自己陪着那把破刀过日子吗?等你病了老了,让那把破刀来给你煮药给你收拾?等你猪鞭牛鞭吃多了,你去透那把刀?”
这话把牛二给噎住了。
王七麟震惊:这是何等虎狼之词?
妇女对他说:“这件事我做主了,王大人,我刚才听见你们在外面的话了。你们里面有高人,知道那把妖刀的古怪,如果你们真心想要,那只要帮我个忙,我能做主把刀送你们!”
“请说!”
“我要你毁了我们乡里的一个赌坊,把聚赌的人都给抓了,救出我家幺儿!”
事情很简单,牛二一共有二子一女,其中大女儿出嫁、大儿子夭折,如今就剩下一个宝贝似的幺儿。
可这幺儿不学好,竟然好赌!
牛二家里祖上三代操持屠户生意,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家底在乡里算是丰厚的了。
但自从牛家幺儿接触牌九、骰子,他们家的钱便跟流水一样流进了赌坊。
到了今天不但家里没了存款,反而欠了赌坊好些债务。赌坊的泼皮为了讨债使尽了下流手段,牛二不得不关停摊子甚至大白天给锁了家里大门,以此来避祸。
等妇女说完,王七麟背着手去院子里转了转,然后回来说道:“给我们准备两件寻常衣裳。”
来时谢蛤蟆就把利害给他说过了,牛二家这把刀对于普通人没什么用处甚至有害处,可是对要跟妖魔鬼怪打交道的人来说却是神兵利刃。
所以如果仅仅是毁掉一个赌坊就能得到这么一把刀,这真是无本万利的好生意。
徐大问道:“咱们怎么操作?换了衣服去了直接砸?”
谢蛤蟆笑道:“不得如此,这样会惹上麻烦,你们听我安排,这赌坊我恰好了解内情……”
“你了解内情?”王七麟猛的看向他:“你怎么这么了解牌坊乡?”
谢蛤蟆哈哈大笑:“老道在这里混过,自然了解。”
新汉朝禁赌,乡里治安管理松弛,牌坊乡的赌档赫然就在一座茶馆里头。
茶馆门口聚集着几个泼皮,看见三个陌生面孔,他们便堵住了门口。
徐大冷脸道:“好狗不挡道,给大爷滚一边!”
领头的泼皮吊着眼睛道:“诸位来我们茶馆是有何贵干?”
王七麟淡淡的说道:“玩博戏。”
那泼皮跟着问道:“玩几把?”
徐大猛的伸出大手掐着他脖子拖到跟前,挥拳就开始揍:“你它娘好贼胆!竟敢骂我家大哥?嗯?你让我家大哥玩什么?好胆再给我说一遍!”
他们本来就是来找麻烦的,这方面徐大是行家,泼皮一个口误被他逮住结果就给揍了。
徐大出手狠辣,几个横行乡里的泼皮很没种的跑了,泼皮头子惨叫:“摇人!”
赌坊养着打手,打手不比泼皮,这是真能下狠手的!
一条精瘦的汉子从二楼冒头,看见徐大在操练泼皮头子便跳下来一刀砍上去!
王七麟没有刀在手,无法施展《太阴断魂刀》,但他有十年功力,眼力劲、速度和力量远超常人,当打手凌空扑下他拧腰一拳轰出!
这打手是个高手,身在空中如游鱼般滑动,手中快刀闪烁连劈他三刀。
谢蛤蟆正要出手相助,徐大拎着泼皮头子当棒槌砸向死士,两下给砸翻在地。
见此谢蛤蟆收回手道:“老道倒是小看徐力士了。”
王七麟则去抢刀。
快刀在手,天下我有!
打手让人砸成猪蹄,赌坊老板藏不住了。
一个打扮光鲜的中年人堆着笑脸出来打招呼:“这位兄弟饶命、饶了这小子的贱命,小人马秋,道上兄弟都喜欢叫我诨号麻球,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诸位兄弟呀?”
谢蛤蟆扫视中年人,看见他手上的一个玉扳指后笑了。
王七麟道:“你没得罪我,是你这兄弟得罪了我,我想进去玩玩,你这兄弟却辱骂我。”
“这瞎了眼的杂种!”马秋咬牙切齿的拉起那软在地上的泼皮头子,给了他两巴掌后将他送进了茶馆中。
王七麟没多看,他拎着刀悠悠然走进茶馆。
里面泼皮横眉怒目,敢怒不敢言。
一群赌徒上来看热闹,不怕死。
马秋陪笑:“大爷,您想玩点什么?想怎么发财?”
王七麟道:“靠博戏还能发财?”
马秋笑道:“这是当然,老话说,小赌养家糊口,大赌发家致富!”
王七麟又问道:“我可没听说过有谁靠博戏发家致富,倒是听说有人输的倾家荡产。”
“兄弟此话差矣,”马秋又笑了起来:“谁家小孩夜夜哭,哪里有人天天输?是不是这个道理?有人输有人赢,这博戏自古就是有去有回的活计嘛。”
有人叫道:“一点没错,吃喝玩乐都是赔,只有博戏有来回。”
茶馆赌坊里花样众多,死物局有意钱、关扑、骰子戏、打骨牌,活物局有斗草、斗蟋蟀、斗鸡等等。
谢蛤蟆冲西北角一张桌子点点头,王七麟走了过去。
“官爷要玩骰子戏?”马秋笑问道:“那不知要玩投琼还是彩战?”
琼是骰子的古语称呼,投琼就是扔出骰子然后赌大小、猜数字。
彩战的“彩”来源于骰子上的赤、黑二色,这个玩法就比较复杂了。
王七麟也笑了起来:“我不玩这个,我玩鬼!”
马秋一怔,习惯性堆笑。
徐大撸起袖子坐下:“大爷来玩!”
24.斩赌鬼
徐大能号令伏龙乡诸多泼皮、混子,不光靠拳头硬,还靠他三教九流无所不通,黑白两道无所不知。
他玩的是最简单的,投琼,猜大小。
这也是最快、最过瘾的,骰盅一开,输赢立判!
短短一炷香时间,十五六轮赌局就下来,他的面前铺满了银铢和铜铢。
他立马赢得了半数赌徒的心。
徐大伸手搓着银铢嘿嘿笑:“大爷又能去城里救济那些没爹娘的姑娘了,老七,你说我这次能积多少阴德?”
王七麟抱着快刀笑而不语。
有点心动啊。
又一次揭开骰盅,四点、四点、五点,双数同,开大!
徐大身边围着的赌徒又是欢呼。
一桌之外的马秋放下茶杯挥挥手,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取代额头冒汗的庄家去摇盅。
徐大和他对视一眼,一时之间惺惺相惜。
棋逢对手,针尖对麦芒!
骰盅晃过,书生拍下,他轻声吟道:“一片寒微骨,翻作面面心。自从遭点染,抛掷到如今……”
“啪!”
徐大挥手在桌子上拍了一记:“咱这是考秀才呢?怎么还吟诗作对上了?别废话,赶紧开盅!”
书生脸色一变说道:“买定离手、不得再碰桌子!”
徐大不耐:“开盅!小!小!小!”
杀红眼的赌徒跟着嚎:“开盅!快开盅!”“小小小!”
书生打开骰盅,四点四点一点,双数同,开小!
赌徒又开始欢呼,徐大洋洋得意的向左右抱拳:“这次买双小,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
马秋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书生这次甩盅应该是四四六开大,徐大拍那桌子一下将一个六点拍成一点。
就从这一招他便看出来,自家手下不是这莽汉的对手。
不过他不着急,悠然的转动了拇指上的玉扳指。
一道模糊的黑影从墙角钻了出来。
赌鬼!
来前谢蛤蟆说他了解这赌坊内情,了解的便是这赌坊养鬼!
鬼能吸人的阳气和运势,赌鬼尤其擅长此道。
马秋养了个赌鬼,只要发现有人起势就放鬼去吸他的运气,这样不用出千赌场就能源源不断的赢钱。
除非鬼修炼有成并愿意显形,否则寻常人看不见鬼,按理说养鬼吸运势比出千要隐蔽的多。
但王七麟不寻常,他天生阴阳眼能看见鬼,所以被听天监招为游星。徐大亦然,要加入听天监起码是阴阳眼或者有修为。
鬼影出,刀影现!
刀光闪过,雪亮刺眼!
太阴断魂刀至阴至柔至快,一刀起十刀出,往后一刀更比一刀快。
王七麟反手握刀转身贴墙壁追上那赌鬼,如屠夫劈砍猪排骨,咣咣咣就是一顿操作,将赌鬼安排的明明白白。
赌鬼是小鬼,只会吸人运势,面对源源不断的太阴断魂刀,它身躯扭动、惶恐逃窜。
而快刀得势不饶人!
王七麟人如虎跳、刀在人前,漫天刀光席卷阴气四处翻飞,阴暗的茶楼里像是吹进了混着雪的冬风,吹的众人衣衫哗啦啦的飘荡。
赌客叫:“这风好怪,脱我衣服!”
马秋见此吓得目呲欲裂,他扔出玉扳指大叫:“收!”
一条长臂舒展,一只大手拦截:“好嘞,那大爷不客气了,收下了啊。”
徐大抓住玉扳指塞进怀里。
当官美滋滋。
黑影冒出红雾,王七麟一刀快过一刀追着它狂砍滥斩。
最终一记力劈华山剁下,快刀崩裂,黑影化作一条红色烟柱。
造化炉飞出,后面的事王七麟不用管了。
赌客们聚集在一起拥抱取暖,普通人看不到鬼影,但他们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看见自己好不容易养成的赌鬼烟消云散,马秋当场爆炸:“日里粮!弟兄们给我上,把他们给老子剁喽!”
王七麟脱掉牛二的外衣拿出血木印拍在桌子上厉声道:“听天监办案,谁敢上前?”
正要蜂拥而上的泼皮打手们看见他露出的玄黑锦衣急忙停下脚步,有个傻子茫然的问:“大兄,怎么都停手啦?”
王七麟冷酷的说道:“按照新汉朝律令,私开赌坊是什么罪?”
徐大狞笑:“按律当斩!”
马秋脸色惨白,颓然坐下:“大人言重了,我这茶楼只是有些博戏而已,哪里称得上是赌坊?而且、而且我在茶楼摆博戏是跟县令和窦捕头打过招呼的。”
“我是听天监,跟县令和捕头没有关系!”
马秋赶紧叫道:“但听天监跟地方事务有关系吗?”
听天监不是万能机构,按照皇帝立下的规矩,只管妖魔鬼怪,不得掺和地方人事。
王七麟一笑:“你如果不养赌鬼,还没什么关系,你竟然敢碰鬼?给我拿下!”
徐大立马一个饿虎扑屎。
泼皮们转身逃跑。
马秋急忙讨饶:“大人饶命、大人放我一马,这位大人,你你收了我的死玉,这可是个宝贝,你放我一马!”
徐大怒视他道:“什么屁话?你看大爷像是贪赃枉法的狗官吗?”
马秋叫道:“那你把死玉还给我!”
徐大道:“我凭本事收的玉,凭什么还给你?”
“你不还我就是贪赃枉法!”
“贪赃枉法?狗屁,贪赃枉法的事大爷不干!大爷只是收了你的玉没给你办事,这只是贪赃而没有枉法,哇哈哈哈!”
听见这话,逃跑的泼皮暗暗佩服。
果然厉害的泼皮都让朝廷收去了。
牛二的幺儿被关在厢房,王七麟将他救出来,带着他回家。
看见儿子回来、马秋几个人被绑着拖去见官,牛二不胜感激,然后爬上屋顶掀开房梁,从中拿出来一把鬼头刀。
这鬼头刀约莫半人长,刀身宽、刀背厚、刀尖弯,入手沉重,显得有些粗重笨拙。
它的刀柄弯曲,末端雕有鬼头,可惜多年未用、保养不当,刀身上下长满锈蚀。
王七麟持刀在手,大中午的天他却感觉不到一点温暖,一股森寒气息从刀柄传到他肩膀一直传遍他全身。
夏天有冰水喝了!
他又看向刀面。
斑斑锈迹中,几张狰狞的鬼脸一闪而逝。
谢蛤蟆在小牛的额头点了一下,小牛突然精神萎靡。
他对茫然的牛氏夫妇说:“我家大人不会占你家便宜,小牛三魂中的幽精受我震荡,之后一年精力不佳。但幽精管欲,这样他一年里对什么都不会有太强的欲望,这样便能戒赌。”
牛二嫂真性情,跪下磕头:“官老爷慈悲为怀、佛爷转世!”
牛二最后问道:“那我儿的幽精魂能自己恢复正常?”
谢蛤蟆点头:“能,如果你想让他恢复的快,那就给他吃些猪鞭牛宝之类,这个你家不缺吧?”
牛二憨笑:“不缺不缺……”
“不缺你吃,不能给这小兔崽子吃,就让他老实一年!”牛二嫂说道。
徐大抹了抹下巴道:“那个,能不能给我弄点吃?”
牛二急忙道:“大人稍等,恰好我家有一幅新鲜猪宝猪鞭,都给你们。”
王七麟摆手:“我不用、不用。”
徐大道:“没让你用,让你吃!”
25.黑龙抬棺
申时,残阳西斜。
天色将暗。
徐大将马秋一行送去县里衙门又回来,王七麟三人才去上门。
他用麻布包裹了鬼头刀绑在后背,出门前对着水缸看了看。
嗯,更像那个叫杨过的人了。
将军府隔着牛二家里有点远,它独立于乡外一片荒地中,高宅大院、白墙琉璃瓦,阳光照耀褶褶生辉。
朱红大门高有两丈,门口左右却不是蹲坐着寻常的石狮子,而是两只异兽。
左边一只状若狸猫但长有粗壮虎爪,右边一只更怪,竟然长着两个牛头和八只脚。
见王七麟打量的仔细,谢蛤蟆诧异问道:“第一次来?”
王七麟点头:“对,这片地方有点邪,你看西北看全是土山,据传那全是上古大墓,里面藏着诸多妖鬼邪佞。”
谢蛤蟆往西北的土山带里看了看,目光幽深。
两人聊的热切,徐大却不说话,只是盯着红漆朱门看。
王七麟问:“你看什么?”
徐大沉声道:“这个门,我怕是踢不开!”
王七麟翻白眼道:“你要是敢踢开将军府大门,那咱三个就可以一起去地球旅游了。”
“什么?”
“没什么,敲门!”
朱红大门上镶嵌着光可鉴人的铜镜,两个门环为铜虎口衔着,威严森然。
自家六个姐姐,一个铜镜都没有,而人家却用铜来装饰大门,王七麟忍不住感慨。
人跟人的差距,比人跟狗的差距还大!
大门缓缓拉开,一个白眉白发、皮肤粗糙的老汉露出脸问道:“来者何人?”
王七麟拿出血木印道:“下官听天监小印王七麟,特来拜见黄将军。”
老汉接过血木印道:“诸位先请进,我去禀告我家老爷。”
听天监小印九品官,而黄家老将军黄化极以镇国将军位上退下来的,镇国将军是从二品,帐下给他擦军靴端尿壶的官都不止九品。
所以老将军会不会见自己,王七麟心里一点没谱。
还好,白发白须老汉去而复返找招呼道:“王大人,我家老爷有请。”
徐大也要跟着去,谢蛤蟆似笑非笑的拦住他道:“去哪里?将军请的是王大人!”
“那大爷我呢?”
“哪暖和哪待着!”
谢蛤蟆一挥袖子,整个人飞上了门楼。
逍遥自在一散仙。
王七麟之前见过最大的宅子就是伏龙乡的张氏医馆,但那不过是两进两出而已。
将军府才是真正的豪门大院,进门便是花园,四周围墙高耸、连绵成片,里面楼房高低错落、鳞次栉比。
他们穿过两个拱门后看见一片开阔操场,上面有石锁、有刀枪剑戟,远处还有骏马嘶鸣声传来,想必里面还有马厩。
王七麟暗暗感叹,自己以后吹牛逼有话可以说了。
不过这将军府大归大,人烟却不多,很冷清。
所以如果让他选是住冷冷清清的将军府还是住家里温情洋溢的茅草屋,他选择将军府。
真不能昧着良心选茅草屋。
老将军在会客厅等候。
他衣着简单,一套麻衣,头上白发以一根布条简单的绑着,这幅打扮一点不像大将军,倒是像乡间的老木匠,相貌和气质上也没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
“这位可是王大人?真是青年俊杰啊,快快看座。”
老将军开口后终于有了名将风采,他声音洪亮、语气坚定,说出来的话斩钉截铁、不容反驳。
丫鬟送上清茶,老将军把持话题跟他聊了起来,但聊的都是家事和听天监见闻。
聊的时间不短,但迟迟不入主题,等老将军转变口风,却是下逐客令了。
王七麟急眼了。
这还没有办正事呢!
他顾不上什么礼道,直接说道:“黄将军,下官得到一件消息,说是您的府上有些不安稳,需要我来查查。”
黄化极问道:“哪里来的消息?”
“有人偷偷给我写了一封书信……”
“书信在哪里?”
王七麟说道:“这说来就古怪了,下官看过那封信后它便自己燃烧掉了。正是这点让下官生疑,几番犹豫之后决定上门来冒昧拜访。”
他的汗水里没有说谎的味道,没人猜到他在胡说。
再就是刚才老将军主导着话题已经把他的家底子掏出来了,知道面前这是个刚入职听天监不足一个月的土鸡。
一只入职听天监之前都没出过乡的小土鸡,在个二品大员面前有什么心眼?敢说什么谎话?
可惜他不知道王七麟在地球待过,地球上谎言随处可见,王七麟亲眼见过一个姑娘躺在床上气喘吁吁的说自己在跑步,还是穿着拖鞋跑。
黄化极皱眉思索了一会,缓缓说道:“黄某一生光明磊落,不屑谎言,所以我告诉你,这是真的。但你管不了,得靠老夫自己解决。”
“将军小瞧人了……”
“送客!”
老将军是敞亮人,临行前送他一件礼物,一把边疆强兵所用的长柄苗刀。
“我看王大人没有带兵器,就送你一把防身,在听天监当差可得小心,刀剑不能离手啊!”
王七麟伸手摸向后背道:“我有……”
一摸一手空。
鬼头刀不见了。
不知什么时候又被造化炉给吸进去了。
他谢过黄化极将长刀背了起来,失望的出门。
看见他出现,徐大问道:“怎么样?”
王七麟摇摇头。
徐大失望:“黄家小姐的美貌也是谣传?”
“谣传你个头啊,我的意思是这件事没指望,老将军说府上的事是家事,外人不能插手。”
王七麟说完看向门楼:“道长你下来,小心被人当刺客给射成刺猬。”
谢蛤蟆站在门楼上极目远眺,他又眺望了一会才落下来:“大人,你猜我在上面看见了什么?”
徐大期盼的问道:“两条大肉虫子打架?”
谢蛤蟆冷笑一声:“跟我来。”
绕过将军府的院墙,一片乡野出现在他们面前。
早春时节草木还未青翠,荒野上大片枯黄。寒风一吹草木含悲,其声瑟瑟。
吉祥县是一片山岭地带,牌坊乡内和伏龙乡内都多有小山丘,将军府的西北便是这么一大片山丘,此时在山丘深处穿梭着一支送葬队。
这支送葬队有些怪异,没有唢呐奏乐没有纸钱开路也没有人恸哭,只有一个人举着个招魂幡,后面跟随着八个人抬着一个红漆大棺材。
更怪异的是,抬棺材这八个人不是穿着孝服、披着孝布,而是穿着一身黑衣,隔远了看打扮跟王七麟等人一样。
徐大问道:“咱同僚?”
谢蛤蟆摇头:“不,这是黑龙抬棺。”
“什么意思?”
“黑龙一到,生死难料。他们是黑瑶族人,这是抬棺游天,黑瑶族你们或许不知道,是西域一个民族,他们有个风俗,就是人死后要抬棺游荡多地、游荡多日。”
徐大恍然:“难怪西域的部族被叫游墓民族,原来是有这习俗。”
“黑瑶人不是游牧民族,”谢蛤蟆看向黑瑶族送葬队的身影,眼睛眯了起来:“有趣,竟然有黑瑶人去世了,将军府的事,怕是大事啊。”
26.看我眼色行事
黑瑶族在西域六十四国中名声不显,因为他们人很少且分散而居,像新汉朝控制的西北之地便有他们的身影。
黄化极当年曾经领兵征战西北,他的亲兵中有黑瑶人很正常。
黑瑶部族颇为神秘,他们信奉无生大黑天神,多有孩童含着玉石出生,生来不哭而是大叫,据传这种孩童的第一声叫与虎骨折断声一样,极能辟邪。
而这种孩童长大后能通灵,天生有镇邪驱凶的本领。
谢蛤蟆说道:“将军府碰上诡事,黄将军没有找听天监,必然如他所说,这是家事甚至牵扯到家丑,家丑不可外扬。”
“但这诡事不可能不解决,我猜黄将军就是让他的黑瑶人亲兵去镇邪,现在看起码有一名黑瑶亲兵因此而死,那么这事一定很难办。”
王七麟道:“那我们要去看看吗?”
谢蛤蟆忽然谨慎起来:“不,咱回去。”
“啊?”
“能做黄将军亲兵的黑瑶人肯定不是凡夫俗子,他都镇不住将军府的诡事,咱们去干嘛?送人头吗?所以为今之计,咱赶紧跑吧。”
徐大抬头看看天:“这个点回去还能赶上晚饭。”
王七麟不悦道:“卦象不是说,咱们得给将军府解决这麻烦吗?”
谢蛤蟆严肃的说道:“我可能算错了。”
王七麟郁闷,先前遥望西方的徐大忽然说道:“不对呀,这黑龙抬棺,两队人?嘿,死了两个黑瑶人?不对,好像又是一队人?但我先前分明看见是两队!”
“什么?”
王七麟跟着往西北眺望,此时黑龙抬棺队伍已经深入荒丘之中,踪影变得若即若离。
他遥望抬棺的队伍,慢慢的,当抬棺队伍越过一片小山丘往下走了的时候,山丘另一面又出现一支满身黑衣抬着棺材的队伍……
后面的黑衣抬棺队,赫然就踩着前头那队伍的路线在走。
谢蛤蟆面色凝重:“是山里精怪在作祟,这支抬棺队遇上麻烦了。还记得我刚才说黑瑶人生来含着一块玉吗?他们死时也要含着这块玉,这玉叫六步气玉,对妖魔精怪来说可是好宝贝。”
“六步气玉?名字真古怪。”徐大说道。
谢蛤蟆道:“也叫先天玉,这名字简洁明了吧?之所以叫六步气玉是因为黑瑶族讲先天时有句话,叫做‘六步之气,生长化收藏,皆先天时而应至也’。”
听到这里,徐大瞪眼:“这就是先天玉?据说里面藏着一口先天之气,一旦炼化便能从后天进先天?”
谢蛤蟆徐徐点头。
徐大挥手道:“还愣着干什么?追啊!不能让精怪抢走大爷的先天玉!”
谢蛤蟆拉住他道:“先天玉宝贵,生命价更高。”
徐大鄙夷:“老道士我发现你怂的很啊。”
谢蛤蟆冷笑:“老道只是不想不明不白的死!而且咱们一旦跟黑龙抬棺扯上关系,怕是会跟将军府扯上关系……哎哎,你们俩干嘛?”
王七麟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去看看。”
谢蛤蟆看着两人的背影忍不住轻轻的给了自己一巴掌:“就你懂的多!以前的教训都忘了?”
此时已经夕阳西下,残阳瑟瑟,风也瑟瑟。
漫步走在荒野中,面前的草木土石被夕阳光照成恍惚的红色,一步下去,如踩血水。
小土丘上长着些许柳树、槐树,风一吹,枝叶摩挲着‘沙沙沙’的响。
走在背阴面再去看这些树木,树枝摇曳,如同憧憧鬼影。
王七麟正寻觅抬棺队,没看到人影,却听见侧前方一声惨叫。
徐大顿时甩腿如鸡奔,一边跑一边嚎:“听天监办案,咳咳咳!”
一阵山风打着旋吹过,呛着了。
又绕过两个小土丘他们看见了抬棺队,这时候红棺材被放了下来,九个汉子惊慌的聚集在一起。
见他们没事,徐大高兴的拍着胸膛说道:“我们是听天监的人,你们不用怕。”
三人走过去,这九个汉子却不开口,只是盯着他们看。
日落西山。
夜幕降临。
在荒山野岭中被九双眼睛盯着看……
徐大大咧咧的走上前说道:“几位兄弟别怕,都是自己人,看见我身后那位了吗?听天监最年轻的小印,江湖人称翻天麒麟的王七麟王大人!”
九个汉子还是不说话,他往前走,汉子们往后退。
王七麟警惕喝问:“你们什么人?”
领头的汉子扛着招魂幡走上来张开嘴。
王七麟下意识后退。
徐大嘿嘿笑:“老七你怎么这么胆小?这弟兄是让你看他的嘴巴,古怪,他竟然没有舌头?难怪不能说话!”
他又问其他八个人道:“你们都没有舌头吗?”
八个人张开嘴。
里面空荡荡的。
只有两排白森森的牙齿。
“这算什么事?”徐大倒吸一口凉气:“难道黑瑶人天生就没有舌头?老道士刚才也没说呀。嘿,老道士呢?”
王七麟也诧异:“他怎么还没有追上来?”
他们此时位于两片土丘之间的凹地,抬头往四周看,夜色覆盖了这片地方。
太阳落山落的很快。
山丘上多有枯木杂草,徐大升起一团篝火,问道:“老七,咱怎么跟他们沟通啊?”
王七麟道:“这个不急,得先找到道长。”
徐大不屑:“可能他胆子小,就没跟咱过来!”
王七麟摇头:“不,他追咱了。”
夜风吹过,篝火猛的闪烁了两下。
王七麟回头,看见那九个人呆呆的坐在棺材四周凝视着两人,脸上表情木然。
这一幕,让人有点打怵。
徐大烤了烤手后问道:“喂,你们不过来一起烤烤火?”
“嘿嘿,徐力士胆大,是人是鬼都敢攀关系?”谢蛤蟆的声音顺着夜风漂来,他一瘸一拐的身影出现在东边的山丘上。
徐大愕然:“你怎么才来?”
谢蛤蟆说道:“老道得先护住抬棺人才能过来,已经来的够快了。”
王七麟转身跟徐大背靠背盯着棺材旁九个人道:“抬棺人不就在这里吗?”
“这里?”谢蛤蟆冷冷一笑:“嘿嘿,谁跟你们说,这里的九个东西是抬棺人?”
徐大反应过来,立马一把抄起一根烧火木棒:“卧操!”
九个人又扭头看向山丘上的谢蛤蟆。
一个声音陡然响起:“两位大人怎么知道,这东西就是你们那同僚呢?”
大红棺材缓缓打开,里面站起来一个穿道袍的男子。
夜风吹拂,他的宽大衣袖猎猎飘动、头上发丝随风摇曳,整个人站在棺材中却不显诡异,而是渊渟岳峙、仙气飘飘。
男子露面,冲着谢蛤蟆微笑:“妖孽,终于等到你了!”
一听这话,夜风更冷!
徐大懵了:“怎么个意思?”
王七麟低声道:“别说话,待会看我眼色行事!”
徐大看看漆黑的天色,更懵了!
王七麟缓缓的伸手摸刀。
一摸一个空!
刚到手的战刀也被造化炉给吞了?
我日昍晶?
这是个吞金兽吗?
王七麟当场骂娘!
27.鬼藏宝
他急忙闭上眼睛去观摩识海中的造化炉。
一把长刀漂在炉口上。
看造型赫然就是先前老将军赠与他的军中苗刀。
听名字苗刀像是苗家人用的刀。
但并非如此,它是刀身修长偏直形似禾苗才得以如此命名,乃是地道的汉家战刀。
王七麟转身错开徐大视线。
心里一动,长刀入手。
整体来看这就是一把苗刀,刀身四尺、刀柄一尺,长有五尺。
但又跟黄化极送他的战刀不同,它的刀柄末端咬着一个鬼头,抽刀出鞘,刀身不是单纯闪亮的银白,而是银白中分布着一道道血色锈迹。
王七麟明白了,造化炉将鬼头刀和战刀熔炼为了一把刀!
徐大向他靠了半步问道:“怎么办,老七,咱到底信谁?”
“有个医生曾经说过,人一定要靠自己。”他紧握刀柄沉声道:“所以咱谁都不信,信自己!靠自己!”
徐大问道:“这个医生是谁?现在在哪里?”
“在阴曹地府,他后来死了,死的还挺惨。”
“干!”
三方人站在三个方向。
三足鼎立。
谢蛤蟆样的人高声问道:“王大人,你不信我吗?是否要核验一下我的身份?”
棺中道士随风飘起,他站在棺材边缘冷笑道:“你这妖孽一定吃了我那道友,得到了他的记忆,所以才敢在这里口出狂言!”
王七麟沉默不语。
他凝视着棺材旁边一行人。
哪里不对!
徐大举着个火把走出去说道:“要不这样,两位给我个面子,你们谁是妖孽就承认了吧。这大晚上的咱赶紧开打,打完收工各回各家。”
本来挺阴森诡谲的情景,让他这么一搞忽然有些喜庆起来。
棺中道士眨眨眼,一时不知道该说啥。
见此王七麟猛的明白哪里不对了!
眼睛!
棺材周围那九个人一直没有眨过眼睛!
这时候徐大走向棺材问道:“道长,你看你能不能给我这面子?”
棺中道士嘴角抽了抽。
徐大猛的将火把扔向他又大吼:“不给我面子?老七砍他!”
妖刀出鞘!
五尺长刀化作一条银龙,王七麟双手握刀快步上前,修长笔直的刀身大开大合,直接将苗刀化作开山斧!
月光撒下,刀光雪亮。
刀身上的红斑锈迹扭动起来,如同血流。
妖异!
诡谲!
见两人动手,山丘上的谢蛤蟆同时飞了下来,两个宽大的道袍袖子甩动,连续有符箓如利箭般飞上来。
棺中道士没有反击,而是一甩袖子飘走了,那八个本来围在棺材旁边的人则纷纷四肢着地往周围逃窜,就像一群野兽。
王七麟以为要有一场血战,毕竟棺中道人看起来很有高手派头。
哪知这货跟徐大一样都是银样镴枪头。
都是装比好手。
谢蛤蟆一瘸一拐的走过来说道:“可惜,让这些妖孽给跑了。”
徐大埋怨道:“你刚才跑哪里去了?”
谢蛤蟆气道:“老道瘸了一条腿,你们跑那么快我怎么追的上?何况我还得去救护那队抬棺人。”
“你真去救他们了?”
“我不去救还能靠你去救?”
王七麟绕着红棺材转了一圈,道:“它们是什么东西?”
此时走近了看能发现漏洞,这红漆棺材应该是从地下挖出来的,漆色已经脱落了。
他们用的招魂幡问题更大,已经破烂,指不定是从哪个老坟头子捡来的。
谢蛤蟆摇头:“我也不清楚,荒山野岭逢夜半、鬼哭人嚎神不见,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古怪的事多的很。走,我们先去汇合抬棺队。”
抬棺队隔着他们还有两个土丘。
他们选了个背风面,周围是大片的林子,这样能挡风。
一伙人如今放下了棺材,正围在一起点了篝火烤干粮。
徐大给王七麟一个眼神。
藏着六步气玉的棺材就在面前。
王七麟道:“别乱来,我们先去看看情况。”
先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九个人对谢蛤蟆很是恭谨,看见他出来立马有人让出位置。
王七麟在篝火旁坐下观摩手中长刀,刀柄上也有锈迹,一条条锈迹斑驳交叉组成两个字:
斩马!
谢蛤蟆看到他手中的刀后倒吸一口气。
王七麟知道他要询问这刀的来路,便率先岔开话题问道:“老徐,你怎么知道那些东西有问题?”
徐大一怔:“我不知道啊。”
“那为什么让我砍它?真就因为它不给你面子?”
徐大咧嘴笑道:“当然不是,我是信任这个老道士。”
谢蛤蟆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他笑道:“为什么信我?”
徐大道:“老子不信自己人,还能信外人?”
谢蛤蟆一怔,失笑道:“如果我也是妖鬼假扮的呢?”
“那就一起砍了!”
谢蛤蟆击掌大笑:“没毛病!”
听到这番对话,一个浓眉大眼的黑衣汉子问道:“道长、两位兄弟,你们也遇到怪事了?”
王七麟反问道:“你们遇到什么了?”
汉子们脸色都不好看,九哥皱眉道:“刚才我们看天色晚了,便卸下了棺材准备扎营。结果分发干粮袋的时候,有个兄弟没分到!”
“我们一共九个人,将军府给准备了九个粮袋,可最后发完了却有一个人没有粮袋。”
“但是让大家伙把粮袋放回来数一数,结果还是九个!再发,还是有个人没有粮袋!”
“我们互相清点,人数没问题,就是九个人!”
“我又让大家报数,最后一个兄弟喊的竟然是‘十’!我们当中,多了一个!”
一阵风从山丘之间穿流而过,篝火快速摇晃。
一个汉子低声道:“荒山野岭、深更半夜最好别说诡事,人在听,鬼也在听啊。”
“怕个鸡,”徐大一脸不屑,“大爷在听天监当差,什么鬼没见过、什么怪事没经历过?”
九哥问道:“原来是听天监的官爷,那我们今天遇到的这种怪事你经历过吗?这是什么鬼在作祟?”
徐大:“柴太少了,我去捡点柴。”
谢蛤蟆抚须说道:“你们有没有这样的经历?有一样东西随手放在了某处,可再回去找,怎么也找不到。等到不找了,某天却会突然出现。”
众人急忙点头。
谢蛤蟆道:“这叫鬼藏宝,你们今天这事就是鬼藏宝,具体什么鬼不好说,但多是没什么危害的孤魂游鬼。”
最后这句话没能安慰到九个人,这九条汉子缩了缩脖子又互相靠的近了一些。
油饼被架在篝火上炙烤,烙进饼里的猪油被烤了出来,千层面饼变得油汪汪,在火光下显得分外诱人。
徐大率先拿了一块咬了一口,他说道:“不如这样,你看我们现在隔着将军府还不算远,你们晚上回去歇息,我们三个给你们看着这棺材,怎么样?”
好几个人看向九哥,毫无疑问,这九哥是带头的。
九哥抱拳道:“多谢兄弟好意,但我家将军已经下了军令,我们得抬棺行走百里才能回。”
“你们明天再回来继续抬呀。”徐大道。
几个人眼睛一亮,但有人小声道:“将军最近这些日子脾气变得暴躁易怒,我们要是回去?”
众人打了个寒颤,顿时脸色黯然。
王七麟听出他们是外地口音,便问道:“你们是黄将军的亲兵?”
九哥摇头道:“我们是军户子弟,并没有当过兵。”
徐大咧咧嘴道:“我说呢,咱新汉的虎狼们要是就你们这胆量,那还怎么去戍守边塞、开疆拓土?”
这话有点侮辱人了,几个人对他怒目而视。
徐大拉开衣襟露出黑铁般强硬结实的胸膛和好像野草似的胸毛,几个人顿时低下了头,但也有人目光更热切了。
吃过饭,一个汉子去解手。
这人没敢走远,去了旁边的林子里。
结果不多会林子里响起一声嚎叫:“救命!救命!”
28.山傀
随着叫声,他从林子里跌跌撞撞的冲出来。
王七麟一把抓起刀快步上去扶住他问道:“怎么了?”
大汉满脸惊惧:“坟、坟,好、好多的坟啊……”
王七麟冲徐大甩甩头,徐大拿起一根火棍当火把进了林子。
这片山丘上长了许多树木,都是粗有成人大腿的老树,繁茂的枝杈互相交叉,形如华盖,遮天蔽日。
所以尽管今晚夜色很好,林子里却阴暗晦涩。
徐大举着火把走进去,王七麟一刀斩下一束粗树枝,遮天蔽日的枝杈漏出个空子,顿时,雪白的月光如同利剑一样劈开夜幕照了进来。
月光之下林子里全是人腰高的土堆。
土堆前立着高高的石碑。
正是一个个坟茔!
在这阴森的黑夜里忽然看到这么片乱坟堆,谁的心里也发毛。
徐大往地上吐了口痰,骂道:“真是晦气,你们竟然选了个乱葬岗过夜。”
王七麟皱眉:“没听说过乡上还有个乱葬岗。”
后面进来的谢蛤蟆端详周围地势,他习惯性伸手掐指算了算摇头道:“走,这是囚尸地,活人是不能多待。”
“囚尸地?”
“对,你看这里的树,什么树?”
王七麟往周围看了看发现不大对劲,这里的树很多,却只有一个品类:槐树。
高的矮的、大的小的,全是槐树!
谢蛤蟆说道:“看出来了吧?全是招鬼树!”
‘槐’字是木头旁边站着个鬼,所以道家将之称为鬼木。
谢蛤蟆继续说道:“这里栽招鬼树,为的是不让坟里的鬼四处游荡,为什么不敢让鬼离开这里?这些坟里埋的死人都是凶尸,都是有问题的!”
徐大狐疑:“坟上栽个槐树,就成囚尸地啦?”
“哼,无知,你看看这里的环境再看看那些墓碑,有没有异常?”
王七麟举着火把仔细查看,确实有异常。
虽然时节问题,土山上还没有长出来野花野草,但外面山地里保留着许多干草,而林子中的坟茔上却光秃秃一片,寸草不生。
再看墓碑,矗立在坟前的墓碑不管高矮,上面通通一个字没有,就是块光板石碑!
谢蛤蟆缓缓的说道:“你说你在牌坊乡活了二十年没听说过这里有乱葬岗,那显然这乱葬岗存世时间已经超过二十年,这里囚禁的都是老鬼啊。”
离开林子,九个人火速架起了棺材换地方。
可是再往前走还是林子。
这一片土丘地是乡间禁地,常有鬼怪传闻,所以多年没人敢深入进来。
没有人的破坏,林木繁衍茂盛。
等到篝火再生起来,众人结伴去周围林子里搜索了一下。
这次没有发现坟墓之类的东西。
王七麟正要回去,徐大悄悄靠近他用手戳了戳他又指向两人后面。
见此他回头看,看见谢蛤蟆蹲在地上摸索着什么。
反复摸索。
王七麟便试探的问道:“道长?”
“嗯?”谢蛤蟆抬起头来。
“你在找什么?”
“找树叶。”
“找树叶?”
“嗯,我想拉屎,找点树叶擦屁股,怎么了?”
王七麟狂翻白眼。
两人等着谢蛤蟆捡好树叶离开,结果谢蛤蟆捡了一片又一片,迟迟不走。
徐大不耐:“你要找多少叶子?”
谢蛤蟆也不耐烦,道:“要找许多,怎么了?”
“没怎么,准备这么多,你待会除了要擦屁股还要擦嘴吗?”徐大好奇的问。
“滚!”
他去大号,王七麟去小号,从两个方向进了林子。
这片树林里也是盘根错节的槐树。
地上落叶缤纷。
踩上去软绵绵的,像踩在烂肉上。
王七麟随便找了个地方闭着眼开始放水,撒尿到一半正舒服的想呻吟一声,忽然感觉有什么捅了他后背一下。
深山老林里被捅,王七麟急忙转身。
这一转身吓一跳,尿了一手!
这把他气坏了,他一边把家伙往裤子里塞一边喝问:“谁?”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穿着粗布白褂子的汉子站到了他身后槐树阴影里。
光线昏暗,看不清他的样子。
这人一句话不说,只是站在阴影里。
一动不动。
没有人息,不像是个活人。
有此发现后他凑上前去仔细一看。
顿时有些惭愧。
他的胆气还是不够壮,原来这汉子是个石头雕像。
只不过雕刻太逼真,恍若活人。
可是,这石雕哪里来的?
王七麟看向周围,树林里幽深黑暗,风一吹树枝哗啦啦的摇晃。
石雕静静的矗立在槐树阴影里,他想了想,刚才急着撒尿并没细看这里环境,可能没注意到这石雕。
但事情诡异,他赶紧走出林子。
谢蛤蟆良久才提着道袍出来,见此徐大露出坏笑要调侃他,但老道士更狠:“你要是开口,信不信我有法术能在嘴里塞上点热乎的?”
徐大立即捂上了嘴。
王七麟将石雕像的事说给谢蛤蟆听,谢蛤蟆听后脸色立马肃穆起来:“有这种东西?带我过去看看。”
三人又进了林子。
夜里视线很不好,刚才王七麟又是随便找了个地方撒尿,所以找了好一会才找到地方。
地上树叶上还有水渍。
但石雕不见了。
谢蛤蟆面色凝重:“这片荒地还真是邪门,难怪你们乡里当禁地。”
王七麟冷静的问道:“刚才那是什么玩意儿?”
谢蛤蟆沉吟了一下道:“我猜是山傀……”
他正要细说,夜风吹进来,带着一道像是刻意压着嗓音的呼声:“王大人、王大人,谢道长、谢道长……”
谢蛤蟆急忙闭嘴,三人侧耳倾听。
呼声轻飘飘、软绵绵,断断续续。
徐大听后面色阴沉:“这是谁在叫唤?为什么没有叫我?”
王七麟想砍他一刀:这种事也要攀比?
谢蛤蟆急忙道:“别答应,可能是野鬼唤魂!”
他们没有答应,风声中这股捏着嗓音的呼唤声慢慢便停了。
王七麟挥手,三人先赶紧撤出去。
夜晚老林绝不是谈鬼的好地方。
结果他们一走出林子来,抬棺的汉子们纷纷围了上来,有人甚至流下眼泪:“你们总算出来了,刚才叫你们结果不答应,还以为你们也失踪了!”
王七麟郁闷:“刚才是你们在叫我们?”
谢蛤蟆是老江湖,他关注到了重点:“谁失踪了?”
九哥陈九铁青着脸说道:“一个叫苏耀金的弟兄,老软你来说。”
老软就是流泪的汉子,他说道:“你们进林子不久,小金哥也想解手,九哥怕出事让我跟他一起去,我俩也没走远……”
“别废话!”王七麟沉声道。
老软急忙说道:“好好好,就是小金哥进林子蹲在一棵老树后面,然后他忽然说了一句‘你是谁’,然后就没声音了,我喊他名字,然后他没应声,然后我们去找,发现他不见了!”
“你们找对地方了?”
“找对了。”
王七麟冲谢蛤蟆说道:“我看到石像的时候,也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你是谁’!”
九哥问道:“王大人、谢道长,怎么办?”
徐大嘀咕:“怎么不问我?”
谢蛤蟆沉吟一声道:“他有没有衣物行李留下?”
“没有衣物,倒有个粮袋。”
“拿过来。”
谢蛤蟆从怀里抽出一张黄表纸在粮袋上摩挲一番,然后用一只手娴熟的折出一个纸鹤,手指转了转指向鹤头:“风起,疾!”
纸鹤随着夜风便飞了起来,但接着便燃烧起来。
见此谢蛤蟆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的生气没了。”
老软不负其名,双腿真是软,直接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陈九一脸沉重的问道:“死了吗?”
谢蛤蟆想回答,但摇了摇头:“你们还是别知道了。”
众人纷纷打了个寒颤。
那就是比死了还可怕。
陈九看向剩下的七个弟兄,决然道:“抬上棺材,返程。”
谢蛤蟆冷冷一笑:“山傀封路,走不出去了,这时候不能动,以不变应万变!”
29.黄家小姐
夜已深。
汉子们抬了半天的棺材已经累了,逐渐的都睡了过去。
鼾声此起彼伏。
营地里响声很杂。
风吹树枝摇曳摩擦发出哗哗哗声
篝火烧的噼里啪啦。
还有徐大时而磨牙、时而放屁、时而说一句梦话。
不知道他梦见什么,王七麟听见他说了一句‘三扁不如一圆,大爷今天过年’。
现在营地里就他一个人醒着,汉子们太累熬不住,他们醒着也没用,于是谢蛤蟆跟他和徐大商量,三人轮流守夜。
徐大说他能熬夜,他每次去倚翠楼都要一夜不睡。
谢蛤蟆信不过他,让王七麟来守上半夜他守下半夜。
徐大感觉被小看了很生气,他赌咒发誓要跟王七麟一起守上半夜。
结果这会梦话就他最多。
一个人无聊的时候,时间消逝的会很慢。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王七麟听见有人在树林边陪笑道:“王大人、王大人,您能陪我去解个手吗?”
听见这话,他猛的抬头。
一个黑衣大汉抱着小腹半蹲在林边嘶嘶的倒吸凉气。
好像肚子疼憋不住了。
王七麟问道:“你什么时候过去的?”
大汉陪笑道:“我刚才肚子疼醒了,下意识就往外跑,到了林子边上才想起这地方危险,然后就想找您陪同一下。王大人,麻烦您了,我实在是肚子疼的受不住!”
王七麟将斩马交到左手,起身道:“走。”
大汉弯着腰、吸着气转身往林子里窜去。
王七麟脚步转快,左手往后一甩、手往前挪,刀鞘顿时向后飞射而刀柄被他握住,他右手顺势握刀再度加快脚步,斩马由上往下一刀劈出!
虽然我十年内力是吃出来的!
但这终究是十年内力啊!
抬棺人只是普通壮汉罢了,怎么能在他无知无觉中走到林子边上?
他出刀极快,从后面追上汉子后便是劈头一刀!
一声夜枭般嚎叫,汉子继续往前跑了两步,接着上身下身分成两截跌落在地。
造化炉立马出现。
但王七麟顾不上去管造化炉,这时候他的头顶响起了破空声!
对方不知什么来路,比他预想中要高明。
他以为对方想冒充抬棺人近距离偷袭他,其实人家仅仅是要把他引到树林旁就会动手。
太阴断魂刀中途转势,大夜弥天!
斩马妖刀带着诡异的呼啸声迎头撩上,可是这一刀却撩了个空!
树林两旁有几个黑影分从左右冲他扑来,如狼扑羊,悍不畏死!
王七麟心里一沉。
来不及变招!
两块燃烧的木头从他身后飞了过来,当头扑上的两个黑影眼看要撞上木头,赶紧手脚并用的减速转身以避开这着火的木头。
这一个空隙争取了机会,王七麟抽刀回劈!
刀锋比寒冬夜风更冷,他一步迈出不退反进,浑身上下斗志冲霄。
内力从丹田冲向四肢百骸,血气旺盛好像地下迸射的岩浆,王七麟蓄力挥刀!
一刀挥出寒光闪烁、血光流淌,斩马妖刀千军辟易,势不可挡!
唰唰唰!
快刀切开空气带出隐隐的音爆,王七麟连续几刀斩出将扑到近前的一个阴影给劈成碎片。
连绵的内力汹涌澎湃的顺着双臂经脉涌入斩马妖刀之中,妖刀刀刃极速的颤栗,一道寒光破刀而出!
刀芒!
它像一道激光般倾泻射出,只见王七麟挥刀如流星闪电,冲到他跟前的黑影连同空气都被撕碎。
带起的刀风席卷地上的枯叶枯枝飞起,刀芒掠过,枝叶化作零散碎片纷纷飞。
后面连续有燃烧的木头飞过来,火焰被刀芒撕碎,甩在黑影上便是一团火!
林子深处响起一声尖利的嚎叫,燃烧的黑影纷纷四肢着地飞奔而去。
穷寇莫追。
徐大扔掉手中的木柴不屑的笑道:“大爷就知道他们半夜要搞鬼,草他吗,没有创意!”
王七麟收起刀笑道:“原来你没睡。”
徐大道:“都说了我能熬夜,刚才装睡而已,大爷使了个计谋。”
谢蛤蟆去林子里一看,找到一个断成两截的石头人。
看着光滑的切面,他惊异的看向斩马:“这把刀……”
“我用牛二的家传宝刀跟黄将军换的。”王七麟含糊的说道。
谢蛤蟆欣然笑道:“那你赚了。”
他又面色一整:“果然是山傀!你起初碰到那石人的时候是不是用尿洒在它身上了?”
王七麟道:“好像是吧,当时我感觉身后有人急忙转身,应该洒在它身上。”
谢蛤蟆给他大有深意的一瞥:“幸亏你还是个童子,否则会有大麻烦!”
但山傀麻烦更大,被他一口气斩杀了四个,当夜再没有妖魔鬼怪现身。
六步气玉诱惑力显然没有被杀死的震慑力大。
朝阳升起,他们带上棺材原路返回。
路上谢蛤蟆问道:“你们要走一百里,那就围绕着乡里转上一百里,干嘛进这片荒山丘?”
陈九苦笑道:“我家将军怕吓到乡里百姓,让我们去人烟稀少的地方。”
看见抬棺队回来,黄化极大为诧异。
陈九将昨夜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得知自家隔壁的这片荒山丘中竟然隐匿着大诡异,黄化极更为诧异。
得知王七麟三人救了手下八个军户,老将军拱手施了一礼:“王大人青年俊杰,好身手。”
王七麟回礼道:“黄将军谬赞,其实昨晚妖孽现身,我当时害怕极了。幸好我兄弟及时援助,然后将它们给杀了个溃不成军。”
徐大昂起头等待夸赞,老将军却误会了,转身又冲谢蛤蟆拜了一拜。
这把徐大气死了:“莫欺少年穷,”
谢蛤蟆笑道:“莫欺少年穷,莫欺中年穷,莫欺老年穷,死者为大?”
黄化极为表感谢领他们去吃早饭,将军府早饭却很简单,是玉米饼、白米粥、咸菜丝老三样。
徐大很失望:“还不如找个茶摊去吃。”
然后他吃了五个脸那么大的玉米饼、喝了五海碗白米粥,咸菜丝全给他搂光了,最后厨娘只好切了咸菜疙瘩给他们送上来凑数。
他们吃完饭又被请去待客厅喝茶,黄化极的儿媳黄姚氏亲自给他们奉茶。
这黄姚氏生的面色桃红、五官端庄,走起路来风姿摇曳、如踩莲步,真是满身风情。
但随后,一个青年扶着一个更有风情的姑娘慢慢悠悠的走了进来。
姑娘身段高挑、腰细腿长,一头黑发用一根红色细带绑着披肩而下,瓜子脸上五官秀美,真如外面说的那样是个罕有的俏佳人。
只是可能妖鬼缠身,她的面色苍白、娥眉紧蹙,但这让她多了几分温雅娇柔的气质,当真是举手投足黯然销魂,抬头回眸楚楚可怜。
徐大顿时捂住心头:“老七,兄弟怎么突然心疼了?”
“去找张神医看看,我猜是心脏病。”王七麟关心的叮嘱他。
扶着姑娘的青年相貌与她有七分相似,只是阳刚气更重,长得面如冠玉、目似朗星,英俊的相貌竟隐隐能逼的上王七麟。
看见两人进来,黄化极点点头,黄姚氏上前给他们介绍了一下,姑娘就是他的孙女黄轻云,青年则是他的孙子黄流风。
徐大听了介绍后面色古怪,他看看黄流风又看看管家,然后给王七麟使了个眼色。
王七麟也看出来了,将军的孙子竟然跟管家有点像……
但黄化极那边已经切入正题,他说道:“云儿,你来把梦里的鬼跟三位大人说说。”
30.跳塔姑娘
看见弱柳扶风似的黄轻云,三人都以为她是个病美人。
但她的言谈却有着不合气质的强硬:“爷爷,我梦见的是天将哥哥,不是鬼!我没事,这几天只是有些累罢了!”
姑娘说话声音不大,语气却是斩钉截铁般的坚决。
这点跟黄化极很像。
站在她身边的黄流风哀叹一声道:“阿姊你什么都不知道!唉,爷爷,阿姊一定会没事的,对不对?我不许阿姊有事。爷爷你说句话,你快说句话呀……”
“给我好好说话,”黄轻云脸色一板,“守着外人的面,你给我拿出黄家子弟的风骨来,娘们唧唧、哭哭啼啼,像个男人吗?”
黄流风双臂抱胸转身嘟起嘴:“哼。”
黄轻云一拍桌子道:“你再给我做这娘们样子我便打断你肋骨!”
三人目瞪口呆。
王七麟大开眼界,难怪说每一个姐都是弟弟的劫。
这黄轻云看着打不开水瓶盖,其实掀得开弟弟的天灵盖!
黄姚氏柔声道:“云儿,你先收起你的脾气,把梦中的事跟三位大人讲讲。”
黄轻云娇喘两口气道:“有什么好讲的?我在梦里被一群鬼给缠住了,有个天将哥哥将我救出,送我回家,我不是讲过几十几百遍了?咳咳。”
不过连续说了几句话,她的身子骨便有些受不住,脸上泛起红晕。
谢蛤蟆站起来道:“黄将军、黄夫人,以老道观察,您这孙女现在邪气侵入、阳气大损,魂魄飘零,故而身子才会变得这么虚弱。”
黄流风急忙点头:“对,我阿姊身子很虚弱,以前她很强壮的,五十斤的石锁……”
“咳咳。”黄轻云咳嗽一声。
黄流风急忙捂住嘴。
谢蛤蟆拿出一张符箓甩进黄轻云的茶盏中。
符箓无火自燃,进去后杯中清茶出现一个八卦。
见此王七麟暗叹,老道士若是去了地球,靠这一手功夫做咖啡师就能赚个盆满钵满。
谢蛤蟆脸上露出一分傲然,道:“请小姐饮下这杯茶水,让老道来为小姐扶正去邪,暂补阳气!”
黄轻云看了眼茶水摇摇头:“谁爱喝谁喝,我不喝这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正要装逼的谢蛤蟆傻眼了。
王七麟笑道:“黄小姐是怕我们在茶里下毒,所以不敢喝吗?”
黄轻云温婉一笑,拿起杯子便喝了下去。
为了证明自己一无所惧,她连茶叶渣都给吞下去了!
王七麟真想拱手说一句:是条好汉。
茶水入肚,黄轻云苍白的脸色顿时重现血色,原本要依靠着椅背和桌子才能坐稳的她也能自己站起来了,她惊叹道:“你给我喝的是什么?”
谢蛤蟆冷笑道:“谁爱说谁说,我不给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
黄流风悄悄冲他伸出大拇指,满脸仰慕。
汝甚迪奥!
王七麟以为黄轻云会发怒,哪知她瞪了瞪眼睛却忍住了怒气,说道:“你先前说这茶水能扶正祛邪,那我真是邪气入体了?”
谢蛤蟆抚须道:“入体?是入膏肓了!阳气不聚、阴气满身,你被鬼害了,若是没人来救你,你顶多还有几天可活!”
黄轻云下意识的叫道:“那苏郎骗我?”
黄化极猛的看向身边管家,那管家问道:“小姐,什么苏郎?”
黄轻云沉默了一会,慢慢说道:“大约是半个月前我开始做一个古怪的梦,梦里起初我出现在一个到处黑暗的地方,然后我会向着一个方向不由自主的走……”
“一连七天都是这样的梦,第七天我看到了一扇门,并推开了它。”
“我不该推开那扇门!”
“门后是一个我不该去的世界!”
“我推开门走出去是一条街道,两边全是做生意的,这是鬼市。”
“鬼市里有人卖糖葫芦,有人卖骨头汤泡饼,有人卖炒下水,有人杂耍……”
“但糖葫芦是用人眼珠子串成的,骨头汤是用人骨头炖的,卖的下水是人的心肝脾肺肾,杂耍的人摘下自己的头换上了个狗头……”
黄流风打了个哈哈道:“你们聊,我有事先走。”
黄轻云跟捏小鸡仔一样捏着他脖子将他摁下,面色不变:“我进了鬼市起初没事,但逛了一会看见有两个大鬼在欺负一个衣衫褴褛的小鬼,见此我很生气,便去跟它们理论!”
谢蛤蟆倒吸一口气:“你知道它们是鬼,还敢去招惹它们?”
黄轻云淡淡说道:“鬼怎么了?我该怕它们?”
“不该吗?”
“当然,既然人死之后会化作鬼,那我顶多被他们害死也变成鬼,到时候我继续跟他们斗就是了!若我斗不过它们那还有我黄氏的满门忠烈呢,谁在九泉下还没有几个亲朋好友?到时候大家伙一起并肩子上,怕它几个野鬼?”
黄流风鼓掌:“阿姊豪迈!”
黄轻云瞥了他一眼道:“阿姊要是还敌不过它们,就上来拉你一起下去跟他们打!”
黄流风眼含热泪。
黄轻云一拍桌子道:“出息,阿姊肯定是化作鬼也会护着你!”
黄流风:“我就知道会这样,所以我提前感动的落泪了。”
姐弟之间的小闹剧让王七麟三人失笑,黄化极却脸色铁青,他开口道:“苏郎?”
管家点头道:“是苏新安吧?他又是怎么回事?”
黄轻云道:“我要说到了!”
“我跟两个大鬼打了起来,结果满街的鬼忽然全围了上来,这些混蛋竟然要拉偏架,一起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这时候苏郎出现,拉着我逃出鬼市,并焦急的问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哪知道我怎么出现在这里?苏郎说这是地府,人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于是他带我又跋涉了好长一段路……”
“你没有问问他为什么出现在地府吗?”管家问道。
黄轻云道:“问了,苏郎说他乃天将转世,受十殿阎王委托看护鬼市……”
黄化极一拍桌子站起来:“一派胡言!”
管家急忙上去给他顺气。
王七麟看向他。
老将军为何如此激动?
黄轻云自顾自的说道:“苏郎还说我魂魄误进地府,时日长了就回不去了,于是他带我去了一座佛塔。”
“这佛塔是地府和阳世的一个通道,他带我从佛塔跳下去,跳到底魂魄便会回到阳世。”
“但古怪的是,我们从塔上跳下去后却不是一下子跌到底。”
“而是慢慢的往下跌。”
“一夜只能跌下去一层!”
“下跌的过程像是爬楼,很难很累,我这些天气力越来越小,就是因为在跳塔途中太累!”
“现在,我们已经从跌到第六层了。”
“下面,还有五层……”
听到这里黄化极冷哼一声,管家苦笑道:“小姐,这事你前几天怎么没说?”
黄轻云道:“说这些做什么?反正我快落到底了,还有五天就要回来了。”
谢蛤蟆冷冷一笑:“还有五天你就要死了!而且死后——”
“不得超生!”
黄流风哇的一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