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8.世子遇袭(大家保重身体)
话是这么说,王七麟毕竟是朝廷命官,有人偷袭皇家别苑这就是造反,他得去平叛……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猛的一惊,叫道:“全体出动全体出动,奶奶滴,是不是阿黄那傻子惹的事?”
黄君子可不能出事,他还挺喜欢这傻逼的,而且他制定了全新的战斗队伍,黄君子那队人马也被他算计在内的。
他需要有藏在民间的卧底,没有比黄君子一行人更合适的人选了。
听天监驿所火速出击,这下子不管是什么组,全体都给出动了!
别苑之中火光四起,两个人影在冲天火焰中对轰,燃烧的火焰正是从其中一个人手中飞出来的。
王七麟隔着老远一看以为这人身上扛着火焰喷射器,烈焰一道一道往外飞,简直不要钱!
相比之下觜火猴的本事就不够看了,他能与觜火猴面对面硬扛几招,可是面向别苑上空对轰的这两人则毫无战斗信念:
他们太强了,交锋中身影闪烁,他甚至看不清两人的大概形象!
现在别苑内外乱七八糟,四处有叫声:“桓王已反!桓王已反!桓王已反!”
“黄泉监奉命擒拿桓王世子,阻拦者以谋逆论处!”
“捉拿反贼!捉拿武翰林,桓王世子此次来上原府便是密谋武翰林举兵造反!”
“武氏已反,平阳府已反!”
最先冲来的一群骑兵被这番话给冲懵了,领兵大将惊恐,副将大叫道:“主帅,怎么办?”
大将吼道:“随本帅杀!”
马蹄声轰鸣,他们围着别苑开始跑圈,不管是跑出来的人还是跑进来的人,只要没有对自己一方动手,他们不管不顾,就低着头骑着马一个劲的跑。
桓王号称西南王。
平阳绰号武平阳。
不管朝廷还是民间都有许多关于他们二者造反的传闻。
听天监这边来的更快,王七麟看到了戴冒,他正操纵一具浑身雪白的骷髅骨架在堵门。
戴冒也看到了王七麟,叫道:“王大人,速速增援天子庭,逆贼正在天子庭!”
王七麟大吃一惊又欣喜若狂:“桓王真他娘造反了?弟兄们随我冲啊,抓逆贼、立大功!”
“停停停!”戴冒大叫道,“王大人你乱说什么?桓王乃是我大汉之柱国,他正领兵在西南与骠国的巨兽军血战,怎么可能谋逆造反?是有人在制造假消息!”
王七麟顿时失望:“那逆贼是谁?”
戴冒叫道:“卑职也不知道,他奶奶个腿,卑职也是刚来,今夜不是卑职当差!”
“那太霸大人呢?”
戴冒一脸苦色:“金相府出现大诡事,太霸大人于今日午时离开了上原府,这伙反贼应当正是发现了大人不在所以才敢动手!”
王七麟说道:“可你怎么知道这些人是反贼?万一真是黄泉监的人怎么办?”
戴冒凑上来低声道:“是黄泉监的正好宰了!”
王七麟又问道:“可是桓王到底有没有造反?平阳府有没有造反?”
戴冒迟疑,其实他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声音响起,喝道:“当然没有!这些人不是黄泉监的,就是有反贼作乱!”
王七麟和戴冒一起回头,看到一个瘦削汉子如大鸟般飞下来。
这汉子只有一条腿,双手拄着双拐,一身玄色劲装,赫然是一名听天监铁尉。
徐大挡住他问道:“来将是谁,报上姓名!”
“谭胜勇!”汉子沉声说道。
戴冒和王七麟都有些吃惊,问道:“你真是谭胜勇?”
上原府新任铁尉!
汉子不说话,拐杖一撑猛的一只脚虚空劈出。
一道寒冬生铁般的劲气从他腿中飞出,有鬼狰狞的从劲气中隐现,旁边一株足有人腰粗的杨树在他一腿之下居中断裂!
谢蛤蟆道:“出马一条鞭,九条鬼踢断!确实是北地谭腿的招式!”
王七麟问谭胜勇道:“谭大人什么时候来的上原府?”
谭胜勇冷着脸说道:“王大人此时形势紧急我们待会再说,现在有叛贼作乱,我等须赶紧去平乱!”
王七麟说道:“现在形势一片混乱,什么叛贼?哪里来的叛贼?这些人自称是黄泉监的人……”
谭胜勇坚定的说道:“他们不是黄泉监的人!他们在假借黄泉监之名作乱!”
戴冒立马问道:“你怎么知道?”
王七麟猛的反应过来,怒喝道:“娘的你个叛徒!你是黄泉监的人?”
听天监与黄泉监势成水火,双方一旦逮到彼此落单的人几乎都会下死手。
谭胜勇焦急的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说道:“当然不是,但卑职知道这上原府没有黄泉监的人,这是米金将告诉卑职的消息,绝对无误!”
“唉!两位大人还在犹豫什么?保护世子要紧,世子若是在上原府出事,我等全得掉脑袋!”
戴冒怀疑的看向谭胜勇,又看向王七麟拱手施礼:“大人请指挥!”
王七麟这时候意识到,听天监在上原府的武力空前薄弱,铜尉祝渊远在其他府城,太霸为了解决大诡事带走了麾下的心腹爱将,如今整个上原府中他是最高领导了。
不过听天监的战斗力有所削减,但上原府终究是一座战争要塞,这里兵多将广,骑兵之后各处兵营又有精兵到来,这些人可是带着武翰林的命令来的,一边跑一边吼:
“郡守令!事关桓王与平阳府皆为谣言!”
“此处乃是前朝余孽造反!杀!”
“保护世子,挡者格杀勿论!”
王七麟跳上一棵大树往四周看去,围绕别苑全是火龙:至少几千精兵被调动了!
他看到庭院中有人群混战,便喝道:“听天监随我上!”
徐大老树盘根了山公幽浮,说道:“兄弟你今晚别给大爷整劈叉了中不中?你就让大爷来一场恶仗吧!”
山公幽浮一拳劈开墙垣冲入其中,张开嘴疯狂嘶吼。
很凶猛!
王七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于是他冲下去的时候一拳砸出将一座亭子给砸倒,口中吼道:“听天监铜尉王七麟在此,谁敢与我一战?谁来领死?”
一道黑雾飘荡而来。
王七麟一看这它娘绝对的妖魔鬼怪了,干他!
“剑出!”
黑雾之中传出一个压低嗓子的声音:“别动手,是我!”
“你它酿是谁?”
黑雾之中伸出一条手臂,有拳头直冲夜空:“为民除害!”
王七麟心里叫糟,这么正义的话却被做出这么傻的样子,除了黄君子还能是谁?
他赶紧四处出拳,拳风呼啸,阴阳二气三百六十度扫射,将周围要凑上来的人全给赶开。
一边追赶着黄君子出招他一边低声问道:“你们今晚上做什么?草,净给老子惹麻烦!”
黄君子低声道:“本公子得知这个世子在宴会上坑过你,想要你命来着。而且他还想占你的女人,气不过啊,所以就带弟兄们今晚过来给他点颜色瞧瞧!”
王七麟被这一番话给整感动了,他已经看出来浑身覆盖着黑雾的就是黄君子一方,于是看到不远处有个侍卫要以一团圆月似的法宝斩入一团黑雾中,便御剑给一剑劈了上去。
侍卫大惊赶紧后退,王七麟厉声道:“你去协助他人,这里交给本官!”
其他三把剑赶到,围绕着黑雾开始上下翻飞。
王七麟冲黄君子说道:“弄死那货了吗?”
黄君子道:“没有,他身边高手竟然那么多!”
王七麟顿时知道糟糕了,说道:“那你们赶紧跑路,快快快,再晚跑不掉了!”
黄君子自信的说道:“但本公子还有个大背景没出动,她一出动嘿嘿,就是皇帝……”
“你它酿的死到临头别吹牛逼了,快点跑路!”王七麟声音落下,挥拳冲他砸出。
这次可是实打实的出拳!
黄君子反应也快,立马钻入地里就跑。
他的身影在几丈外冒出,甩手往空中扔出一个东西,这东西被风一吹顿时炸开,有浓密黄雾冒出。
夜风继续吹,黄雾随之弥漫,它并没有被吹散,而是像在复制一样,雾气笼罩范围越来越广也越来越黄。
黄君子再度钻入地下想走,说时迟那时快,虚空之中一声霹雳,狂风席卷,一个鬼头从风中冒出——
“咣当!”
地面震动,鬼头钻入地下。
谭胜勇寒着脸杀到,冷笑道:“哪里跑!”
鬼头入地追赶,黄君子不得不重新窜出地面,谭胜勇双拐拄地抬起腿来甩了甩,腿抽在夜空中像是一把长鞭。
他冲黄君子狞笑道:“本官一直盯着王七麟呢,哼哼,他刚才与你缠斗半晌竟然没能拿下你,你们之间有鬼!是不是?”
“是。”
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四把利剑穿破黄雾刺来!
谭胜勇听到了声音从身后传来,急忙一甩腿往四周劈出。
“唰唰唰!”
他的四周顿时全是腿影!
王七麟阴沉着脸走了出来:“谭大人,抱歉了,今夜本官看来不得不对你出手,若是有所得罪,那便有所得罪!”
谭胜勇出腿如风挡住四把飞剑。
王七麟捏剑诀喝道:“剑出!”
地下草影中钻出来一个叼着剑的猫头,猫甩头剑飞出。
鸡飞蛋打!
谭胜勇闷哼一声一挥拐杖腾身飞起,竟然并没有被听雷剑给重创!
这不对。
哪怕强如觜火猴,当初被王七麟用听雷剑给阴了之后都痛苦的往外鼓眼珠子来着。
所以只有一个答案——
“你是阉货!你真是黄泉监的人?”王七麟惊怒,迦楼罗御剑如闪电直上直下刺入谭胜勇脑门。
而且这货在查自己!
联想刚才他对黄君子说的话,王七麟顿时反应过来。
谭胜勇被逼只好落下,他叫道:“王七麟是反……”
“六六六六六六!”响亮急促的犬吠声出现,将他剩下的声音全给压住了。
王七麟使出全力冲上去,谭胜勇看他冲的急便抬腿劈出,一腿落下直冲他脑袋而来!
太岳不摧护体神功!
劲风劈落恍然开山大斧,但它开不了天地间的五岳神山!
王七麟被劈的身躯一震,护体青石色泽微退,有鬼搂住他脖子张口大啃却崩的怀疑鬼生。
也仅仅如此罢了,他成功硬扛住了这一击,瞬间迈步冲到谭胜勇跟前捏剑印捅向他的胸口。
谭胜勇面色大惊拄拐后退,他的速度倒是快,可是刚要拔起拐来却发现拐被地里一只手给拉住了……
他心里就一个想法:草率了!
剑印透体而过,谭胜勇使劲全身力气抬腿踢出,王七麟以轮钴印接应这一击并同时御五剑杀来。
谭胜勇狂吼一声一拍双拐,两个拐杖顿时有金光闪耀,这竟然是一件法宝!
金光往里照耀笼罩他全身将他给护住了,往外照出却像无数金针铺天盖地。
王七麟浑然不惧,冲上近前开始卖力挥拳。
太阴真气、太阳真气轮番招待,二牛之力凝聚于一拳之上……
谭胜勇身上金光黯然,他跺地想跑。
一股烟气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他吸进这股烟气后,浑身顿时有些松软。
接着又有靡靡之音传入他耳朵中,他的精神顿时恍惚。
一时之间他没有再逃命,王七麟抓住机会接连开拳,金光一丝丝黯然最终变成昏黄光芒。
小阿修罗御剑而至,一剑刺入他的太阳穴!
昏黄光芒挡住了剑尖。
小阿修罗翻身后跃跳到了剑柄之后,一拳顶在剑柄上!
昏暗的光芒摇曳了一下,终于黯然消亡。
剑芒穿过了谭胜勇的脑袋,他的身躯顿时一软。
此时黄雾更浓,王七麟看向周围,三步之内看不清人影,这让他心里松了口气。
黄君子窜出来抓起谭胜勇尸体道:“我给你处理掉。”
他将谭胜勇身上衣物靴子快速扒掉,王七麟低声道:“你做什么?”
黄君子道:“本公子有熔金水,能融掉人的骨肉皮,但对衣物靴子这些东西没用,这些你去处理,快快快!”
王七麟骂道:“你今夜乱七八糟发起这么一桩攻势,害得我残害同僚!”
他心里暗自庆幸,幸亏这谭胜勇是黄泉监安插在听天监的细作,否则自己还真没法下手!
不过这谭胜勇是怎么混进听天监的,而且还官至上原府铁尉?
听天监被黄泉监渗透了?
黄君子将衣服鞋子扔给他,无奈的说道:“阿七,本公子是为你出气。而且本公子也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动手,奈何背后有人安排,本公子不得不听从命令,你体谅一下好吗?”
他说着话掏出来一个小瓷瓶,往伤口上倒了几滴水,整个尸体如汤沃雪,迅速的消融。
可是最后地面却还落下了一样东西。
黄君子用布包住手将这东西给拎了起来,满脸呆滞:“阿七,你们听天监好危险哦。”
人皮面具!
但熔金水能消融人的骨肉皮,这面具没被消融掉,说明它不是人皮所成,不知道是什么做成。
王七麟拿起面皮一看顿时脸色铁青。
这个谭胜勇是假货!
他杀人还真是杀对了,真正的谭胜勇已经死了,被人取而代之了!
这让他暗暗懊恼,可惜自己江湖经验不够,否则看出他戴着人皮面具干嘛还用毁尸灭迹?直接拎着这具尸体去找李长歌,说不准还能立个功呢!
黄雾一起,黄君子带来的人就知道要撤退了,纷纷趁着雾气遮掩逃跑。
黄君子不能过多停留,跟跳水似的一头钻进土里没了踪影。
等到黄雾消弭,夜空中混战的两人中一人长笑一声往下冲,后面一名老者追逐,但前面人直接钻入一股火焰中消失。
老者一掌劈下,罡风如阴风,汹涌的火焰直接灭掉!
王七麟举着一把捡来的长刀喝道:“都不要慌张,两人一组、三组一队,互相防备、互相支援!世子殿下呢?去找世子殿下!”
护卫统领掠风而来,道:“诸位放心,世子殿下安然无恙,王大人,请您速速带人追击来犯之贼,不能让他们跑掉!”
“好!”王七麟转身要走,老人一个瞬移冲到他跟前,愤怒的抬手就是一巴掌。
说时迟那时快,王七麟来不及躲开,索性运行太岳不摧神功不守反攻:“剑出!”
老人一巴掌抽在他脸上,迦楼罗快剑也一剑刺在他胸口。
可惜迦楼罗运剑只是快,杀伤力却是不足。
这一剑撕开了他胸口衣衫,老人体内肌肤上有古朴神纹流转,剑尖刺上被一道神纹给挡开了。
王七麟勃然大怒。
不远处的徐大更是恼怒,他挥刀向前吼道:“王大人遇刺了,这里有个老逼养的刺客没走!”
飞僵腾身掠下,吞口张嘴开喷,向培虎怒喝一声双手十指间夹起八炷香扔出,巫巫甩袖放出一群蛊虫,白猿公仗剑而来,舒宇抽刀、谢蛤蟆怒喝……
战事再起!
王七麟从小到大还没被人抽过巴掌,他爹娘都没这么做过,今天竟然被一个老人给抽了一下子!
没说的,干!
四把飞剑环绕穿梭,听雷神剑轰然炸响!
王七麟一拳打出,老者要飞起但辰微月已经导弹般降落一拳劈来,侧方又有几十支短箭跟飞蝗似的扑来,漫天蛊虫像过境蝗虫,嗡嗡响着将老人包裹!
老者冷笑挥拳击出,头顶之上罡风呼啸,一只隐形大拳与辰微月相撞发出轰鸣。
辰微月手臂上的袖子顿时炸碎,青白色肌肤上隐隐有血线鼓起!
飞僵倒飞,但凶戾的一咬牙又凌空扑下。
老者挥袖将飞来的短箭与蛊虫给拍开,一拳再出攻击辰微月,一手劈出砸向正前方的王七麟。
谢蛤蟆的身影鬼魅飘到,双手连出有指甲盖大小的符箓像雨点飞出,抓住老者手臂一个横移掠到他身后,沉声道:“跪下!”
老者面上冷笑被惊骇取代,他没料到会有强敌所以没用全力来对付王七麟而仅仅是随便出手,此时被人打了个突袭,双膝遭到重击小腿一软跪在地上。
王七麟见此变拳为掌,拉开手臂跟开弓一样,狠狠一巴掌抽了上去!
辰微月铁拳轰落,砸在老者头顶将他膝盖硬生生砸进土中,白猿公长剑劈下、舒宇鬼刀落下,一群人迅速围上来对他展开拳打脚踢。
向培虎低喝道:“抓住他!”
猛然双手拍在他两边太阳穴上。
一道红雾从他手中缠住了老者头颅。
护卫统领眼前一晃形势大乱,他看着被围在中间群殴的老者叫道:“自己人自己人!这是世子的不离卫!是桓王给世子的不离卫!”
谢蛤蟆说道:“行了,走!”
徐大的声音传来:“都让开,大爷来也!”
谢蛤蟆一挥长袖,四周的人全被他带走,老者双眼血红的跳了起来,看到一条大汉骑着个山公幽浮举着一把偃月大刀飞奔而来……
429.鸾分凤离(大家注意健康)
老者抽上来的这一巴掌激怒了王七麟,也给了他搅和全局的理由。
桓王世子的护卫们纷纷赶来,他们以护卫统领为核心,环绕老者成半圈。
王七麟这边与他们对峙,他这边人更多,除了他手下战队的人,戴冒也领着银将驿所的人站到了他身后。
老者被打得很惨,与一名九品境高手的激战不过让他受了轻伤,可是被王七麟一方一顿群殴,他变成了重伤!
光是老血就吐出来两口!
有护卫看他受伤激动向前,老者伸出手拦住了他。
看行谢蛤蟆的目光中满满的都是忌惮!
老猎人们有句谚语,山林里能伤到猛虎的唯有猛虎,兔子再多也是送菜。
谢蛤蟆站在人群最外,老脸上毫无表情,夜风吹的他头发和道袍猎猎作响,整个人像一把蓄势待发的利箭。
护卫统领忍怒道:“听天监这是要做什么?要造反么?”
“谁要造反?”武翰林飞身而来,手握一柄银枪,颔下长须风中飘动,面目不怒而威,尽管身穿便服,却如一名纵横疆场的武将。
护卫统领看到他后怒气顿时迸射开来,他指向王七麟喝道:“武大人来的正好,有逆贼围攻世子,听天监不但不去追击他们,还对我世子不离卫动手……”
双方要开始骂战了,听天监这边不动声色的让开一条路,徐大从山公幽浮肩膀上跳下去吼道:
“你真是吊死鬼卖屁股,死不要脸!守着郡守的面还敢搬弄是非?这是吃雷公屙电闪,胆大包天呀?刚才我家铜尉大人要带我们追击逆贼,你们这不离卫对他突然动手且挥手抽他的脸,是也不是?”
“他为什么抽我家铜尉的脸?而且他抽的是我家铜尉的脸吗?不!我家铜尉如今是这里听天监的总指挥,你们这是在抽我们听天监的脸!”
“我家铜尉升职不过数日,皇威浩荡,尚未停歇,你们就敢抽他的脸?我们听天监乃是天子近卫,天威煌煌,你们敢抽听天监的脸?啊呸,你们这是抽陛下的脸!”
“老狗裆下拖着俩鹅蛋,好大的狗蛋子!是谁给你们桓王世子不离卫的胆量,让他去抽陛下亲赐铜尉的脸、去抽我听天监的脸?”
“还敢说是我们不去追击逆贼搅乱大局,这它娘的明明是你们率先动手突袭我家铜尉缠住我们追击他们的脚步,依我看是你们与这伙逆贼勾结,怕我们抓到这些逆贼透露自己身份!”
护卫统领不善言辞,被徐大一顿强词给气的握紧腰刀要砍人。
徐大一步上去昂着头拉开衣领指着脖子叫道:“朝这里看!有种你就剁我的头!”
护卫统领面色狰狞,老者伸手摁住他肩膀沉声道:“老夫先前出手并非要攻击王大人,而是怒他救援不及时且毫无战功……”
“谁裤裆没夹紧把你露出来了?”徐大哈哈大笑,“你算什么东西可以抽我家铜尉的脸?你是什么官职?你是什么身份?你凭什么可以抽我们听天监铜尉的脸?”
老者傲然道:“老夫乃是桓王亲赐的世子不离卫首座……”
“狗屁的不离卫首座!”徐大接着开喷,“王大人乃是当今陛下亲自拔擢的铜尉,辰大人快快回去请圣旨!再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全天下官员都是陛下臣民,都得是陛下亲赐,你桓王竟然也能给人赐官?好大的胆子!难道桓王也是朝廷之主?”
护卫们纷纷色变。
王七麟一边撸袖子要开打:“先前黄泉监送来命令,桓王在西南造反,这消息莫非是真的?”
护卫统领喝道:“王大人好没道理,这明明是反贼阴谋,他们还喊平阳府武氏造反作乱呢!”
徐大摇头道:“这个我没听见,你们听见了吗?”
他问王七麟等人,众人纷纷摇头:“没听见。”
徐大又去问赶进来的官兵:“你们听见黄泉监说平阳武氏造反了吗?”
官兵们看看面沉如水的武翰林后更是摇头:“回禀大人,没有听见!”
不管骑兵还是步卒都明白一个道理:桓王地位高权势重,这点没错,他其实是军中兵将们的偶像。
可是偶像不能当饭吃,他们又不是桓王麾下的将士,他们是武翰林的手下,而且听天监在上原府可是设有两个衙门,桓王世子却在上原府待不了几天就走,这种情况下他们怎么敢去跟听天监顶头干?
见此徐大得意洋洋的双手叉腰吼道:“你们这些人是不是在西南小朝廷里作威作福惯了,竟然以为在上原府、在武大人的治下也能作威作福、颠倒黑白……”
“够了!”武翰林猛的一跺脚,地面震动,“逆贼尚未远去,你们竟然就开始内讧?这是成何体统?都给本官赶紧出动,去抓逆贼,快去!”
王七麟狠辣的看了老者一眼,冲他微微一笑:“这一掌之赐,本官记下了!”
老者眼睑低垂,恍若老僧。
听天监一行人走出门去,徐大问道:“七爷,这伙乱贼现在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咱怎么找?”
王七麟轻蔑一笑:“找?找个屁,回去睡觉!”
隔着别苑远了,向培虎凑上来低声问道:“七爷,就这么算了?那老不死的可是抽了咱一巴掌。”
谢蛤蟆叹气道:“无量天尊,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们将他给重伤了,也算是一报还一报。总不能人家抽咱一巴掌,咱就得要人家的命吧?”
向培虎道:“对啊。”
谢蛤蟆一怔:“什么对啊?”
向培虎说:“他抽咱一巴掌侮辱了咱们,咱就得要他的命,正所谓欠债还钱、辱人偿命,多公道的事!”
谢蛤蟆惊骇:“无量天尊,你一个做香的,好大的杀性!”
向培虎咧嘴憨笑:“要是没人死,那谁还来买香?”
王七麟说道:“这事不算完,但今晚上咱不能动手了,都回去歇着,不用管什么乱贼乱党,反正又不是冲咱听天监来的。”
“至于这老头,嘿嘿,老子就不信以后不会再相见!下次再见,往死里下手!”
老头终究修为高强,刚才他们一波流没弄死这货,就注定今夜不可能继续动手,就像谢蛤蟆说的,对方打了一巴掌他们非得要人家的命?桓王和武翰林都不能答应。
他回到驿所,八喵已经在窗台上等着他了,看他进门将藏在床下的衣衫鞋袜全给拖了出来。
王七麟收拾了一下,衣服鞋子之类肯定要烧掉,剩下有一个荷包、一块磁铁印、一本功法秘籍。
荷包里头是一些金铢银铢,面额最小的也是银铢,竟然没有铜铢。
王七麟收下这些钱,这个替换了谭胜勇的混蛋即使在听天监做了官,也是个贪官!
功法秘籍上面左右两列各有四个字,分别是‘断江流、踢破天’,他打开看了看,这应该是北地谭腿家的秘籍。
这东西他用不上,因为秘籍里头的图谱都是一只脚,王七麟要炼这功法还得剁掉一只脚。
但他想到了杨大眼,这老爷子正好一条腿,平时也老是拄着拐,或许可以练这功法试试。
老爷子当门房任劳任怨,而且江湖经验丰富,只要身手跟得上,能给王七麟大帮助。
王七麟又想,如果自己用造化炉练一下这个功法再给杨大眼,不知道他能不能用?
一直以来炼出来的秘籍他都是自己用掉了,这次他决定做个试验,就把秘籍放入怀里收了起来。
磁铁印是铁尉印,上面的谭胜勇的名字和听天监标识,这东西挺不好处理的,他把徐大叫来将铁尉印扔过去,让他给收入须弥芥子龙形佩中先给存起来。
徐大看到这铁尉印顿时变了脸色:“七爷,不是吧?”
稳如泰山做道爷姿态的谢蛤蟆也瞪大眼睛:“无量天尊,七爷,不是吧?”
王七麟说道:“我没杀谭胜勇,杀的是一个冒牌货……”
他对徐大两人没什么好瞒着的,就把今晚发生的事告诉他们两人。
得知谭胜勇的真身是黄泉监的太监,徐大说道:“那杀得好,黄泉监祸国殃民,而且敢害咱听天监的官员,该杀!”
谢蛤蟆沉吟道:“事情不妙,这个假货明显已经来到上原府了,却没有来接手工作,他肯定是在暗处监视咱们,现在黄泉监显然已经盯上咱七爷了。”
王七麟轻松的说道:“不出意外的事,他爱盯着就盯着吧。”
他又惋惜的说:“可惜知道他是假货知道的太晚,我江湖经验不足,如果是道爷与他交手就好了,说不准能提前认出他有问题,到时候咱直接抓他去黄泉监问罪。”
谢蛤蟆摇头道:“既然黄泉监敢让他来来听天监当细作,那要查破他的身份就很难。”
接下来上原府开始严查乱党,连远在金相府的太霸都被惊动赶了回来。
并且王七麟第二次见到了金将钟无期,这事把金将同样给惊动了。
太霸回来后就找王七麟,他先问了谭胜勇,说谭胜勇不是来了吗,怎么没见到他人?
王七麟能说什么?他也茫然的问:“是啊,谭大人当夜追着乱党不知道去了哪里,一直到今天没出现,卑职托人在城内城外找过他,什么也没找到。”
太霸脸色难看起来:“不会吧,谭胜勇难道贸然追杀乱党,结果遭遇反杀?”
王七麟沉重的叹气。
钟无期无愧他祖安之字,到来后将太霸、王七麟两伙人给叫了过去,指着就开始骂。
先骂他们修为差、又骂他们没脑子,骂的口沫横飞,足足一个时辰。
王七麟起初很愤怒,但他很快改了想法,他当自己在看孙狗的直播,而且钟无期骂起来比梦中那些主播要厉害的多,他修为高深气息悠长嗓门大,很过瘾。
钟无期骂完了去喝水,没好气的说道:“你们这些废物都它娘站在老子面前干啥?装死尸啊?这里不是有好几个死尸吗?”
“喏,那个飞僵,你看老子作甚?老子刚才那话并不是说你,而是说这里所有御尸派的,你们都是废物!”
他问戴冒:“你是不是废物?”
戴冒无奈的说道:“大人,卑职不是御尸派的,卑职炼化的是一座寒玉骷髅……”
“那你就是个废物,连御尸的本事都没有。祝渊,你是不是废物?”
祝渊更无奈:“大人,卑职这次没参战,没在上原府。”
“那你更是个废物,这么重要的时候你不在别苑护卫世子你它酿去哪里了?”
钟无期又看向王七麟,王七麟坦然:“祖安大人,卑职是个废物。”
“你倒不是废物,”钟无期突然嘿嘿笑,“老子听说了,世子的不离卫抽你巴掌结果被你带人给殴打成重伤,这点可比其他人厉害多了,其他人估计左脸被抽了还会把右脸迎上去。”
看他脾气缓和了,太霸将谭胜勇失踪的消息说了出来。
钟无期脸色重新变得严厉,又指着他开始喷:“手下来上原府了你不知道?手下来上原府失踪了你还是不知道?我真是日您的嘴,你说你这个银将还能干点啥?你说你能干点啥?”
太霸被他喷习惯了,直接脸一抬躺平,你要日就日吧。
王七麟小心翼翼的说道:“钟大人,卑职有紧要消息汇报给您。”
“放!”
“这个谭胜勇,很可能与黄泉监有关!”王七麟将当晚他到来后的场景给重新演绎了一遍。
戴冒疯狂点头:“他绝对与黄泉监有关,大人你没看到他来时候的样子,一来先给黄泉监说好话,一副老子很懂黄泉监的样子!”
钟无期鄙夷的看了他一眼:“马后炮耍的挺溜啊。”
他挥手下去,说道:“联系衙门,给老子查老谭,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王七麟在心里说了一声抱歉,钟老大这次是见不到人更见不到尸体了。
世子遇袭是大事,他们迅速收拾行李要离开上原府。
武翰林劝阻,说乱贼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们当日打了就撤,并没有纠缠战局,更没有不惜一切代价去追杀世子,这说明他们当夜可能是佯攻,目的就是将世子一行人给逼出上原府,而他们应当埋伏在城外。
世子方面接受这个说法但是不害怕,他们想让钟无期给当护卫,送去京城。
钟无期得到消息后直接去了别苑开喷,王七麟不想错过好戏,就跑去看热闹。
他这个决定是正确的,钟无期可不是个窝里横的人,他喷听天监内的下属都那么猛,更何况喷起外人来?
王七麟又看了两个时辰的单口相声,钟无期真是胆子大,他连桓王都敢喷。
有好几个护卫恼怒冲他出手,却被他一拳一个小朋友全给砸的昏迷过去。
这把王七麟给看乐了,他面色肃然垂手而立,然后心里一个劲的喊:加油,加油,继续干啊,祖安老大你不要因为他们是一朵娇花就怜惜他们,狠狠的蹂躏他们啊!
钟无期没有让他失望,把人揍了以后还要喷:“老武说的一点没错,乱贼上次只是佯攻,否则刘稳你小子还能活到现在?你看看你这些手下,都是些什么货色?你爹手下好歹有几个宗师,就没派一个宗师过来保护你?”
“你还是暂时老老实实待在这上原府吧,要是执意出城,那老子先给你联系好棺材铺子,免得到时候曝尸荒野!”
王七麟在心里给他疯狂打Call:砂仁还要猪心?果然是老祖安了。
被钟无期骂了一通,世子一方停止了折腾。
他们以为事情结束了,钟无期又说道:“王老七,你出来,谁抽过你?”
王七麟迈步向前,桓王世子脸色都变了,他显然知道这位金将是什么脾气。
他赶紧去冲王七麟稽首:“王大人,昨夜的事小王也是刚刚得知,我家首座也是关心则乱,误会与你。小王愿意替他向你道歉,还望王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以后等您去了长安,小王必正式设宴致歉。”
武翰林给王七麟使了个眼色,王七麟对桓王世子微笑,连说世子客气了,此事已经揭过,大家伙不必放在心上。
他没让钟无期给自己出头,用不着,这老头欠自己的东西,他会自己拿回来!
双方已经结下仇了,他们把老头打的也够呛,桓王一方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王七麟与首座对视一眼,双方一起笑了笑。
一起冷笑。
这下子世子一方彻底老实了,不过安全起见他们转移住进了衙门,武翰林和钟无期都不许世子出门,以防止再生事端。
钟无期要亲自坐镇上原府,王七麟这个前任铁尉就可以正式卸任了,至于没了谭胜勇换成谁来做铁尉,这就不是他能考虑的事了。
王七麟将上原府内的诡事解决的井井有条,钟无期看过工作记录后很满意,让他上马离开。
同日王六五也赶了一辆马车带着家人和绥绥娘子一行人离开,他们要去平阳府。
这是王六五夫妻的意思,他们知道世子对自家儿媳妇有觊觎之心,所以王七麟要离开上原府他们也得离开,否则世子来强抢民女,他们老两口怎么能挡得住?
双方在城外分开,绥绥娘子将好几个包裹塞给王七麟,仔细叮嘱他什么时候该吃什么、该喝什么,这全是她亲手准备的食材酒水。
特别是酒水很珍贵,王七麟打开后有一股药味往外冲!
徐大在旁边说道:“古有孟母三迁,今有七娘三迁,百年之后这应当又是一件美事。”
他还向绥绥娘子拍胸膛:“娘子你放心,七爷若是去了京城那花花之地敢乱来,大爷绝不会与他客气,一定会给你出气!七爷若是敢在京城当赘婿攀高枝……”
“用不着你,他小子能走到今天全靠我王氏祖坟冒青烟,所以若敢在京城乱来,我就去掘了我王氏的祖坟,看他没了祖宗保佑,还能怎么蹦跶!”王六五接话道。
这番话把王七麟一行人全给吓着了。
王巧娘柔声道:“爹,你别乱说,咱怎么能干挖祖坟的事?”
王六五哼道:“那小七在京城找其他女人甚至去给那些大官做上门赘婿,你能怎么办?”
王巧娘说道:“小七不是这样的人,他从小不喜欢拈花惹草。”
王六五叹气说道:“你爹我是怕京城里的小姐公主们去招惹他。”
王巧娘看看王七麟那英俊到过分的样貌和硬挺蓬勃到惊人的气质,一时无话可说。
王七麟说道:“大姐你别跟咱爹一样胡闹,如果我有朝一日真做了负心人,那你也有办法收拾我。”
他指向正抱着一个烤地瓜啃得呲牙咧嘴的黑豆说:“我最疼黑豆了,你到时候就使劲揍他,让我心疼。”
黑豆听到这话后猛的抬起头:热气腾腾的烤地瓜一下子不香了。
王七麟哈哈大笑,他对绥绥娘子点点头,又挥了挥手,骑上马一声大喝:“驾,走了!”
黑豆从牛车上站起来喊道:“舅舅舅舅,你早点回来,豆给你背《论语》、背《千字文》,豆要做状元!”
王七麟回头冲他摆摆手,看到稚童泪流满面哇哇的哭。
黑豆又不傻,谁对他好他怎么会不知道?
只是他聪明的小脑瓜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作为孩子有时候适时的装傻才能吃到更多好吃的,因为大家伙都喜欢逗傻小孩玩。
430.喊魂唤魄(起点,正版!)
上原府在帝都长安的东北方向。
从上原府到帝都长安有好几条路线,条条大路通长安。
其中最主要的是两条线,一条线是先南下,大约到了怀庆府后往西走,直着走能直奔帝都。
王七麟起初选的就是这条线路。
第二条线是先西进,途经陇东一带再南下,这样也能到达帝都,但是这条路线比较枯燥,一路上少有人烟,不像前一条路线那么热闹,前一条路线中要途经好几座大城。
但他现在要去找一名倒悬军退役的刀斧手,这人老家在陇东土龙县一个叫二水合乡的地方,名为刘有福,乡里人称呼为老刘头,这样他们就得走西进路线了。
上路之后造化炉就把他从假货谭胜勇手中得到的武学秘籍给炼出来了,这秘籍变得古朴厚实许多,封面上还是分列左右各有一排字,但这些字要更为遒劲有力,写在书页上真是笔走龙蛇,有一股凶气压抑不住的往外长杨。
这些字分别是:馗星踢髑,劈断鳌足。
他将秘籍交给杨大眼,问道:“凑巧下得到的一个东西,你看看能不能看懂?”
杨大眼擦擦手接过秘籍翻阅开来,越看眼睛越大,翻看到最后他激动的点头道:“七爷,这是昔年馗帮的绝学,馗星踢!”
他早年闯荡过江湖,见识也很广泛,于是给王七麟说了一段往事。
老百姓都知道魁星,这是天上主宰文运的大神,在儒士学子心目中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与之相仿还有个馗星,因为读音一样,许多人就以为馗星也是魁星,二者是一回事,其实并非如此。
馗星与道家和儒家都有很深的关系,因为它是道家大神、儒家巨子钟馗所化。
馗帮便是一个供奉钟馗为祖师爷的门派,他们曾经在江湖上声名响亮,专司伏鬼、护佑各路百姓家宅平安。
但不知道为何,这个门派逐渐就消失了,只留下一些传说,而现在他们得到的这本写了‘馗星踢髑、劈断鳌足’的秘籍,便是馗帮曾经的镇派神功,馗踢!
馗星踢髑说的是这一秘技的攻击窍门,髑是人头骨的意思,这秘技就是要出脚便踢人的脑袋,专门人头上踢。
鳌是归墟大鱼,大不可言,洪荒时代天裂,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便曾经断鳌足以立四极足撑起天空,而‘劈断鳌足’这四个字说的就是这秘技一旦施展,连撑起天的神柱都能劈断!
王七麟将秘籍交给了杨大眼,让他好好揣摩学习,这把杨大眼兴奋坏了,他要是能炼成馗踢,那真是全天下最强守门人了。
从上原府一路赶往陇东,路上走来多是荒野,难见水流更难见城池。
倒是他们碰到了几伙拦路贼,这些拦路贼成了他们唯一的消遣,后来他们抓到了拦路贼都不舍得直接敲掉,而是要想方设法演个戏陪他们好好玩玩以打发无聊。
急赶慢赶,他们终于进入陇东,又打听着到了土龙县。
好不容易进了城,他们先在城里好好休息了一晚上。
可惜这城里条件不行,很缺水,所以县名才叫‘土龙’,哪怕他们有钱,客栈也不愿意让他们爽快洗澡,而是给两人分配了一桶洗澡水让他们擦擦身上过过瘾。
巫巫是小姑娘,这一路把她给苦坏了,路上不能洗澡弄的她身上有味道,把蛊虫都熏跑了。
这样王七麟无论如何得让人家姑娘洗个澡。
再就是徐大,他得好好洗洗脚。
最后一次抓到一伙拦路贼,他们让徐大脱了靴子拿这些拦路贼的衣裳擦脚汗来着,然后拦路贼们吐的很惨,有一个倒霉的吐着吐着引发了心梗,竟然吐死了!
于是这么一分配只剩下一桶水,王七麟他们开始争执,争执一会回过头,看到九六正在桶里四仰八叉的眯着眼叹气。
八喵这种讨厌水的也下去了。
王七麟顿时红了眼:我们连个脸都洗不好,你俩它娘的在这里洗鸳鸯浴?
他果断说道:“去拿木柴给我烧了,晚上直接炖狗肉猫肉吃!”
八喵不管了,继续在里面泡水:死猫不怕开水烫,正好喵爷想洗个热水澡……
一行人在县里歇了一晚上,然后第二天一早打听了二水合乡,拍马赶去。
他们上路之后起雾了。
这很古怪。
本来雾气都是晚上起早上消散,可是今天却是晚上没起雾,大白天的变得雾蒙蒙。
而且古怪的是雾气不是铺天盖地,它们就悬在地表皮上一丈高,王七麟骑马抬头往上看好像头顶全是云彩什么也看不清,可低下头,又是一望无际,让人感觉很别扭。
其他人也奇怪:“这是什么雾?怎么从来没见过?”“是不是有什么妖邪在这里吞云吐雾?”
谢蛤蟆抚须道:“不,这不是雾,这是龙王爷出殡。”
他给众人讲解,说这是四海九江里不知道哪位龙王爷去西天觐见佛祖了,龙子龙孙就在半空给他老人家送行。
龙这东西和其他神仙不一样,不能随意让人看见,因为他们怕被有心人给蹭了龙气。
身上占有龙气的人以后即使当不了皇帝,也能位极人臣,于是其他龙王就联手布下浓雾。
可按照天规,哪天下雨哪天起雾都是有数的,就算龙王也没有资格随意更改天气,这样龙王们就投机取巧,把雾气升腾到半空,地面不沾染一点雾水。
这样一来既不算下雾,又遮住了天空,让人抬头什么看不见。
徐大听后哈哈笑,说道:“龙子龙孙们还挺鸡贼呀,话说这样的话是不是穿过这层雾就能看到龙的真身了?看到龙能当皇帝当大官,那七爷你御剑飞上去找龙蹭它们龙气。”
王七麟也笑,指了指他说道:“你呀,总是能给我玩出点新花样。”
龙这东西隔着他们太远了,一行人没把谢蛤蟆的话当回事,都以为他是说玩笑话或者编故事给他们打发时间,毕竟之前一路无聊,谢蛤蟆讲了许多江湖趣事。
陇东地硬,即便是寻常土路也有官道的味道,所以他们一路快马加鞭迅速赶到了二水合乡。
这乡本来是个热闹地方,有两条河流在此交汇,养育了众多人家。
可惜河流逐渐干枯,现在就剩下一点小水洼子,许多人家搬走了,乡里变得凋敝起来。
他们赶到乡里后看到的便是一幅破败景象,许多房屋东倒西歪,不少人蓬头垢面。
徐大去找人打听老刘头,那人懒洋洋的伸出手说道:“给我两个铜铢,我带你们去找他。”
见此徐大冷笑一声,掏出五个铜铢对周围说道:“谁带我们去找当过兵的刘有福老刘头,这钱就是谁的!”
晒太阳的一群人全站了起来,有人喊道:“你说的老刘头是不是个残疾,只有一条手臂?我们这里就这一个刘有福,但不知道他当没当过兵,倒是听说他以前给人走过镖,然后掉了一只手。”
王七麟道:“就是他。”
这些人开始争抢,先前说话那人喊道:“老刘头家孙子撞邪了,你们谁敢去招邪?”
听到这话众人有些犹豫,他抓住机会跑过来拉住了徐大的马缰媚笑道:“大爷,我带你们去,我不怕撞邪,咱从小命硬!”
王七麟感兴趣的问道:“你说老刘头的孙子撞邪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人一边走一边说道:“老刘头一辈子没老婆没孩子,但捡了个人家不要的娃娃,这娃是个男娃,但命不行,早产的,被人不要了扔了,他捡到的时候本来是个死娃娃,结果他想要做好事去埋了这娃娃,让他抱着一颠这娃娃又顺了口气活了过来。”
“老刘头给这娃起了个名叫锁柱,这是个苦命娃,三岁以前体弱多病,动不动就快要死了,三四岁的时候还跟个奶娃子一样又瘦又小。”
“还好老刘头平日里就心善,乡里人都愿意帮他,于是乡里郎中使劲加上七家八户生了娃的婆姨们借奶,老刘头一把屎一把尿、求爷爷告奶奶总算把他拉扯起来。”
“这娃倒是懂事,他虽然不是老刘头亲孙子,但可心疼这个爷爷了,刚会下路走就跟着老刘头下地,平时很少和其他孩子一样疯玩,有空要么去地头捡柴火要么去路上捡牛粪拾掇给家里的地。”
“结果今天早上出事了,锁柱这孩子勤快呀,每天早上没出日头他就起来挎个小簸箕去大路上捡牛粪驴粪。今天天上雾气浓,看不到太阳不知道时辰,锁柱怕牛粪被别人捡走,就起得早。”
“后来他一直没回家,有起来上地赶工的人看见他一头栽倒在路边一堆草垛里,就赶紧喊人给老刘头送了回去,发现那会还好,但送屋里不久锁柱就断气了。”
或许是想顺利拿到徐大手里五枚铜铢,这汉子把前因后果说的很是仔细。
王七麟又问道:“可你说他是撞邪了?”
汉子哆嗦了一下说道:“可不是撞邪了怎么着?这娃子被发现的时候闭着眼睛叽里咕噜的说话,谁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像模像样,说完以后就死了,这不是撞邪是咋了,对不对?”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乡北头的一处巷子口,巷子里头一座破旧泥坯房外聚集着不少人,他们刚走进巷子,一阵嚎啕大哭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进耳朵里。
王七麟下马推开门,嘶哑的哭声让人心里发酸:“……是我害了锁柱哇,早些年算命先生就说我这一辈子只能自己过,我非要拉扯个锁柱。哎呀呀,我害死了我爹娘我哥嫂害死了倒悬军里头那么些弟兄,现在又害了这好孩子呀……”
自从加入听天监,王七麟听过许多人哭泣,但这是第一次听到如此绝望的哭声。
他进屋去看,看到一个高大但干瘦的黑脸膛老头搂着个小孩在哭嚎。
老头漆黑的脸膛散发出异样的潮红,两只眼睛不是哭的发红而是发青,哭的那么厉害,却没有泪水流淌。
谢蛤蟆看到后抽出一张红色符箓塞进老头嘴里,低声道:“治人忧愁悲思感慕,急急如律令!”
王七麟认出这张符箓是解悲思符,能很快缓解人的悲伤。
结果老头吃下这符箓,猛然老泪纵横:“锁住呀锁住,我孙儿哟……”
王七麟看向谢蛤蟆,问道:“又翻车了?”
谢蛤蟆翻白眼:“无量天尊,寻常人伤心会流泪会哭出声来,这也是一种发泄悲思的路子。可老先生刚才没有发泄悲思,而是用肺气在哭,正所谓怒伤肝恐伤肾悲伤肺,等他哭完了肺气也就泄完了,人会死的!”
王七麟对老刘头说道:“你先别哭了,我们帮你看看怎么回事。”
老刘头沉浸在自己的悲思中,对外界压根没有反应。
谢蛤蟆摇摇头,招手指向老刘头怀里的孩子说道:“七爷,你来看这个。”
王七麟上去一看,发现孩童的小脸黑里透青,而且还挂着笑意!
他闭着的眼睛眼角往下垂嘴角使劲往上挑,竟然在很开心的笑!
沉一上来凑热闹,看了一眼悄声说:“七爷,这苦命孩子在笑啥?阿弥陀佛,他爷哭成这样,也太不懂事了吧?”
王七麟皱着眉头仔细看这孩子,发现他两只拳头使劲握着,好像握着什么宝贝。
他伸手去掰这孩子的手,但小手攥的很紧,王七麟怕掰断他的手指不敢太使劲。
八喵突然凑上来伸出尾巴在孩童腋下挠了挠,孩童顿时张开了拳头。
他的手掌心里有两撮通体金黄但毛尖纯白的毛。
看到这些毛,王七麟的眉头开始啪啪的跳。
谢蛤蟆道:“山精水怪,勾魂引魄,诡事!”
所谓勾魂引魄是山精水怪的一些法门,它们用东西幻化成宝贝,吸引人去上钩,然后钓走人的三魂七魄。
这样人死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死了,还以为捡到宝贝了会一直满脸微笑。
另外没有三魂七魄和死不是一回事,虽然人都没得呼吸没得心跳,但后者尸体僵硬,而前者身子还软。
王七麟上去摸了一下锁柱的身子,果然是软的。
还有刚才八喵用尾巴去搔这孩子的腋下,他便张开了手,这也说明他还没有死。
丢了三魂七魄的人陷入的是假死状态,只要尽快找回这三魂七魄,这人还能活回来。
这个发现让王七麟心花怒放,他使劲一拍大腿叫道:“别哭了,你孙子没死!”
一直痛哭的老刘头倒是听到这话有反应了,他瞪大眼睛仰头看王七麟,王七麟看谢蛤蟆。
喊魂唤魄这种事他不在行,但谢蛤蟆肯定懂。
道爷无所不知!
谢蛤蟆抚须道:“无量天尊,施主,我们之间有缘分,你孙子命不该绝……”
老刘头跪下用一只手撑地,咣咣咣磕头,砸的土地面起飞尘。
见此谢蛤蟆无语了,他本想跟老刘头做个交易,让老刘头说出他知道的关于倒悬军的所有事然后再给孩童施救,如今受了人家好几拜,他不好意思再耍心眼了。
于是他说道:“抱起孩子,今早上是在哪里发现锁柱昏迷的?带上烧纸香烛瓜果快带老道过去。”
老刘头也不知道锁柱最早在哪里被发现,但这事好打听,他一只手抱起孙子冲出门外问了两句,便有一个青年火急火燎的往外走:“刘师傅你随我来,我都记着呢。”
谢蛤蟆对围观的百姓说道:“谁家有现成的香烛祭品拿出来,待会我等会以两倍价钱补偿。”
这话就很有劲了,一半百姓往家里跑。
很快有人拿来一些黄纸和香烛,谢蛤蟆从中挑了一张折叠起来在手中一搓。
只见纸屑翻飞,一个小人剪纸出现在他的手中。
小纸人没有五官,但是脑袋与身躯四肢等比例却跟锁住一样,围观乡民看到后啧啧称奇。
不管是谁都能一眼认出来这纸人就是锁柱。
一连十个小人做了出来。
谢蛤蟆拿起孩童一只手挑破他的手指,捏着指肚将一滴血滴在了小纸人身上。
见此乡民们也高兴起来:“锁柱没事,他没死,谁说他死了?死人的手还能流血吗?”
又有人争辩:“可是我试过他鼻子和心跳,没有气也没有心跳了!”
谢蛤蟆轮换手指往外滴血,一个小人沾一滴血珠,位置从额头到下阴不一而同。
香烛点燃,贡品上桌,谢蛤蟆堆起一些金元宝,甩手一挥袖子。
只见一阵风吹过,金元宝呼呼的燃烧起来。
附近乡民齐刷刷的矮了半截:“活神仙,这是活神仙来了!”
谢蛤蟆面色不动,冲王七麟使了个眼色。
王七麟上去小声问道:“不是吧,这会翻车?”
谢蛤蟆瞪了他一眼道:“道爷怎么会翻车?就是刚才忘记拿一样东西,你回去找一个锁柱用过的碗,快点!”
老刘头家里一贫如洗,这些年来不知道饿死几窝耗子,真是外面的耗子满怀期待进来,抹着眼泪出去。
他家中一共两个碗,一大一小,倒是免了王七麟猜测,他直接把小碗拿了过来。
谢蛤蟆叮嘱老刘头一番,然后把血珠沾在额头顶的那个小人放到锁柱平常吃饭用的小碗里放进燃烧的金元宝和纸钱火堆,悠悠然高声唱道:“稚童锁柱,胎光归位!”
早被叮嘱过的老刘头跟在他身后,扯着嗓子用最大的力气喊:“我娃锁柱,胎光归位!”
一阵风突然刮过,火焰抖了抖。
一开始小人是躺在海碗里,外面火烧并且有火苗绕过碗口舔进来,可是小纸人却没有被引燃。
风吹火焰抖动,在众人注视中,小人突然烧了起来,接着燃烧殆尽的小人灰烬站了起来。
磕头声更响亮了,跪地的老百姓高喊:“活神仙!”
有门!王七麟心里一喜,对谢蛤蟆竖起大拇指。
其他人有样学样,连八喵和九六都站起来冲他伸出爪爪。
谢蛤蟆把血滴在下巴的小人放到了海碗里,喝道:“稚童锁柱,幽精归位!”
老刘头跟着喊,小人也烧着站了起来。
谢蛤蟆又喊:“稚童锁柱,爽灵归位!”
他们喊完,海碗里的小人却静静的躺着,它偶尔抽动一下,却就是站不起来。
见此谢蛤蟆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老刘头惶恐的问道:“大师不是,神仙,这是这是怎么了?”
谢蛤蟆一甩袖子展现仙风道骨,说道:“无量天尊,施主勿怕,这都是基本操作,没问题的,贫道先歇一口气。”
王七麟知道肯定是出问题了,他这下子不敢贫嘴了,问谢蛤蟆道:“道爷,这是怎么了?这个魂回不来?要不要再喊一遍?”
谢蛤蟆沉声道:“不,这个魂有问题。”
“会不会是道爷你有问题?”徐大问道。
谢蛤蟆不屑的说道:“想什么呢?当然不是,这种喊魂唤魄的小方术对老道来说就是三指捏田螺,手到擒来!”
他砸了咂嘴,将喊魂唤魄的道理给他们讲了讲,告诉他们为什么说是锁柱的魂有问题而不是自己修为有问题。
人要死时是七魄先散,然后三魂再离,而要把三魂七魄唤回来,顺序就相反了,是先找三魂再找七魄,而这三魂中命魂是最难找回来的。
胎光主太清阳和之气,是天魂,妖邪鬼怪是不敢私自扣留的。因为这是老天爷在管着,天师喊话要叫回去,这话是先传给老天爷的。
要是人死了,天魂就是被老天爷收走,谁喊也没用。
要是人没死,老天爷一查自己没收这天魂啊,那谁这么大胆敢动老子的东西?妖邪鬼怪扣着不发,老天爷是要发火的。
同样道理,幽精是地魂,地魂为阴,当家老大更狠,是地藏王菩萨。
这个天师一喊,有地藏王罩着,谁敢扣留?得罪了老天爷只不过等鬼怪渡天劫的时候遭些罪,要是得罪了地藏王,那真是藏地里也没用。
最难的是爽灵,爽灵是命魂,这是自己的玩意儿,老天爷和地藏王菩萨都不插手,这个东西最软也最硬。
一般说一个人命硬,说的就是这命魂,命硬的人命魂比地藏王管的幽精还强势,而命不够硬的人,那就麻烦了。
谢蛤蟆说道:“喊魂唤魄的方术能否成功由三方面决定,一是施术者的修为,这点老道肯定没问题;二是布下的回命阵,这阵是老道布下的,香烛祭品没问题,碗是锁柱用过的也没问题;所以有问题的就是第三点……”
“这个碗不是锁柱用的。”
老刘头忽然说道。
谢蛤蟆猛的回头:“什么?”
老刘头急忙说道:“这个碗是老头我用的,不是我孙子用的,我孙子平常吃饭用一个大碗,他长身体要吃的多,我给他用大碗。”
谢蛤蟆怒视王七麟:“七爷,就这么点小事你做不好?”
王七麟御剑回去换碗。
谢蛤蟆意气风发,他冲徐大等人说道:“你们现在知道老道的修为有多精湛了吗?老道用一个不沾丢魂者人气的碗就能把他的天魂和地魂给唤回来!”
徐大陪笑道:“知道知道,道爷老牛逼了!”
王七麟将大碗给拿了回来,谢蛤蟆将火中小碗拿出换了小纸人,袖子一甩高声喝道:“仙佑锁柱,爽灵归位!”
这声音一响起,海碗里的小人‘呼’的烧了起来,随即站起身。
三魂归位,已经停止呼吸的锁柱猛然间吐了口气,乌黑铁青的脸色开始变化,稍微有点红润出现。
眼巴巴看着谢蛤蟆施法的周围乡亲欢欣鼓舞,有人激动的吹口哨、有人喊:“好!”“厉害!”“老神仙!”
431.求仁得仁,死得其所(爱你们哟)
万众瞩目。
气氛起来了。
源源不断有百姓赶来,赶来后就冲谢蛤蟆下跪,乡路很快被堵住,王七麟放眼看去,看到一堆的后脑勺。
其中有一个后脑勺又小又黑,他仔细一看原来是八喵。
八喵混在人群里,也给傻乎乎的跪下了。
王七麟上去将给拎出来,指着谢蛤蟆道:“你看他们跪的是谁?你跟着他们学啥呀?”
八喵挣扎:放开我,我还能跪!
谢蛤蟆傲立,一阵阵的风掠过,他那宽广的大袖不断飞舞、花白的胡须不断摇摆,从发丝到芒鞋,尽是仙风道骨的派头,举手投足之间更有羽衣蹁跹的味道。
招魂结束,开始唤魄。
“仙佑锁柱,尸狗归位!”
第四个黄纸小人迅速的烧了。
接着是第五个第六个第七个,一切进展顺利。
直到最后一个黄纸小人。
随着谢蛤蟆一声‘仙佑锁柱,非毒归位’,第十个黄纸小人却静静的躺在碗里,怎么着也没站起来燃烧。
谢蛤蟆往左右看了看,又是一声厉喝:“仙佑锁柱,非毒归位!”
听到这话,王七麟莫名的感觉心里一凉,不对劲了,老道士这声音和刚才不一样。
从开始喊魂唤魄开始,谢蛤蟆的声音都是高亢激昂洞金裂石,可是喊到这一句声音虽然依旧拔的很高,却是没有了之前那种能洞穿三山五岳的味道。
徐大也听出问题,问道:“道爷是不是嗓子哑了?快快快,拿一壶水给道爷润润嗓子。”
沉一笑道:“阿弥陀佛,喷僧去给他找一壶刚烧开的。”
王七麟正要呵斥两人不要胡扯,这时候干巴瘦的孩童忽然睁开眼睛,他迷茫的看看周围,很利索的爬起来问老刘头道:“爷爷,你咋个哭成这样?”
正心焦看向谢蛤蟆的老刘头猛的呆住了,他缓缓低头看向怀里的孩子,一把将他搂到怀里,老泪纵横。
锁柱不知道怎么这么多人围着自己又是烧香又是上供,不过看爷爷哭,他就懂事的用小手给爷爷擦眼。
王七麟依旧在盯着海碗,剩下那个小人也依旧静静的躺在碗里,一点没烧。
逐渐的,其他小人燃烧产生的纸屑变成了碳沫,把这小人盖了起来。
乡亲们都在庆祝锁柱被救回来,没人注意剩下这个没烧的小人,就算有人注意也没上心,锁柱已经完完好好的救回来了,他们根本不懂剩下小人没烧是怎么回事。
他们试探的让锁柱说说话走走路,看见他有影子、脸上有红光后,这些人是真服了,对着谢蛤蟆行跪拜大礼。
谢蛤蟆凝神看向锁柱,王七麟走上去问道:“最后一魄喊不回来了?”
“或许是天意。”谢蛤蟆叹了口气。
“不过未必是坏事,”他又补充,“这个孩子的命格非同一般,被大妖收走一魄,未必是坏事!”
有人要去看锁柱,他摇摇头让王七麟抽出妖刀交给锁柱,让他拿着妖刀走一走。
锁柱是个孩子,魂魄本来就不牢固,加上现在刚刚被喊回魂,三魂六魄更是摇摇欲坠,回魂的时候要是没把魂魄定住定稳,那以后这孩子还是容易被鬼怪勾搭了魂去。
妖刀本就煞气惊人,又随王七麟四方征战,斩杀不知道多少妖魔鬼怪,锁柱现在拿到它可以压住魂魄,也可以震慑妖邪。
剩下那个小人没烧,谢蛤蟆也没有扔掉,他把小人折起来用红布连同那两撮金根白尖的毛包了挂在锁柱的脖子上。
这个小人代表的是非毒一魄,非毒主散邪气淤积,没了这个魄,生命智慧不会受影响,但以后一旦在邪气凝聚的地方待的久了就容易生病,而且还容易生大病。
围在四周的老百姓不关心这点,他们围上来冲谢蛤蟆又是鞠躬又是作揖,各种哀求:
“老神仙请救命,我家小子早年走夜路被鬼勾了魂,请老神仙去给看看。”
“老神仙救我二水合乡呀,这乡里旱了好几年,去年冬天据说好些地方大雪,有些地方都雪灾了,可我们这里只飘了一层霜呀。”
“对对对,求老神仙去找龙王爷问问,是不是他老人家在下雨的时候,忘掉了我们这里?”
“老神仙给我看看姻缘,我媳妇在哪里呀?怎么我老找不到媳妇。”
谢蛤蟆摆摆手说道:“诸位莫要着急,都站起来说话,都把腰板挺直了。无量天尊,大家伙现在把路给堵住了,这不好,咱们先回去,回去慢慢说话。”
王七麟倒是关心锁柱的魂魄怎么会丢掉,这可是三魂七魄全没了,一般来说碰到妖魔鬼怪不会如此做,它们要么抢走一个魂魄要么直接害死人,很少会是只抢走三魂七魄。
老刘头领他们回家,慌忙去邻家借了茶杯给他们泡茶。
茶杯里头不见茶叶,只有几条草根,水壶里倒出来的水有些浑浊,王七麟笑了笑端起来小口抿着喝。
谢蛤蟆被乡民们给带出去了,他们缠上了这位活神仙,动不动就跪下磕头,老道士没辙只好去帮他们解决问题。
老刘头搂住锁柱,然后锁柱开始讲他怎么会丢了魂魄。
如路上领他们到来的那汉子所说,锁柱是个勤快孩子,今天凌晨天没亮他就挎着小簸箕出去捡牛粪柴火什么的。
可是天太黑,什么看不清,他就有些沮丧。结果正在他打算回去的时候,忽然看见一队车马从大路上走来。
“这一队车马可气派着呢,光是高头大马就有二十多匹,此外还有驮货拉车的骡子老牛几十匹,箱子袋子驮的满满的,好像搬家一样。”
锁柱忍不住惊叹起来。
老刘头却脸色难看。
锁柱接着说道:“而且你们没看见,车队里头每一辆车上都挂着气死风灯,照的路面亮堂堂的,我从来没有见过挂这么些灯的人家,就好像他们灯里烧的不是灯油……”
这个气派场景先是震撼到了他,然后又让他大为惊喜。
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人小胆气大,压根没去想天还没有亮呢这是从哪来了一支车队,光想这么多的牛马能拉多少粪、自己又能捡多少粪,于是他就美滋滋的跟上了车队。
后来天要亮了,天上出现一层雾气,这雾气慢慢往下降,路面便被浓密的大雾罩住了。
车队渐渐看不清楚,锁柱只能勉强看清车上挂的那些气死风灯在雾里闪烁着绿幽幽的光。
尽管他胆子不小,可这时候也有点害怕了,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光看到前面模模糊糊有绿色的灯光在晃悠,慌张之下他就想回去。
可又有一件让他欣喜若狂的事发生了,车队消失在雾气中后他看见前面路上趴着一个浑身濡湿的小牛犊,好像是哪里的母牛走到这里下崽了。
车队里有牛,他猜测是不是车队里丢的牛崽,于是便喊了起来。
但是没有回音。
一头牛崽子对他们这样的家庭帮助有多大,锁柱很清楚。
可老刘头平日里对他教导有方,他没想也不敢去占人家牛犊这么大的便宜,于是就守着牛犊在路边等,想着要是前头车队的人发现不对劲回来找牛犊再给人家。
然后他等了不知道多久,没人回来,倒是天上传来打雷一样的喊声喊他回家。
他听出是爷爷的声音,可他想要往回走,却发现找不到路,周围白茫茫都是大雾哪有路?
这时候爷爷的喊声一下子停了,然后有个穿着黄衣服的小孩儿就嘻嘻笑着从雾里跑了出来,拉着他的手说锁柱你怎么还不赶紧回家,边说边把他拉着小牛犊的手给掰开,将他拉走了。
“我走着走着就感觉好累好困,不想走只想睡觉,结果来的黄衣裳小孩多了,一起拉着我走,最后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迷糊了,就是突然睁开眼睛看见了爷爷。”
稚童说到这里把所有的话都给说清楚了。
王七麟忍不住摸了摸他脑瓜,对老刘头道:“这孩子多大了?”
老刘头说道:“刚过的年,他刚六岁。”
王七麟轻叹道:“六岁的娃这么懂事、有这么强的逻辑,简直是天才。”
锁柱不贪心救了自己一命,幸好他只是待在原地看守那‘牛犊’,而没有在捡到后便据为己有并妄图将它给带回家中藏起来。
他若是没猜错,那‘牛犊’是妖怪设下的迷魂饵,谁咬中饵后想把饵带回家,一旦动弹就会被迷失魂魄,自动去投入妖怪手中。
反而锁柱站在原地没动,等于是魂魄离体却没有被妖怪给收走,所以谢蛤蟆给他喊魂唤魄的时候轻松成功。
这就是天作孽犹可活,这也是天不救人人自救。
老刘头听到他夸自己的娃娃顿时咧嘴笑,皱皱巴巴的老核桃脸上几乎冒出油光,他骄傲的说道:“大侠,我家这娃哪是啥天才?就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年,他确实懂事的早。”
听着他们的话,锁柱脸上又露出犹豫的表情。
欲言又止。
王七麟正要问话,一个穿着老旧玄衣的汉子急匆匆走来,问道:“刘叔,我听说咱乡里来了神仙?怎么回事?别让人给骗了!”
这是本地听天监的小印来了。
老刘头跟他很熟,骂他一句别乱说,然后给王七麟道歉:“我这个侄子心直口快,他在听天监当差,见过许多坏事,所以防人之心很重,诸位大侠莫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王七麟莞尔一笑,掏出王之郡给他的铜尉印递给大汉。
大汉随意拿过铜尉印,打眼一看眼睛立马瞪大了。
这一个细节就让王七麟看出来,他没有见过世面,起码没有见过铜尉印。
大汉也不识字,看到赤铜印后便跪下了:“卑职二水合乡小印乔志年拜见铜尉大人!”
王七麟扶起他道:“不必多礼,乔大人请起。”
乔志年小心翼翼的站起来,又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道大人是什么名讳?请恕卑职眼拙,未能认出大人身份。”
王七麟道:“我不在你们陇东陇西一带当差,你认不出我来也正常,我叫王七麟……”
乔志年直接呆住了:“天下第一小印的王七麟大人?”
王七麟失笑道:“什么天下第一小印?这是什么称呼?”
乔志年跟见到偶像一样握住他的手腕叫道:“王大人可是在听天监所有小印的榜样,一年之内从小印一路做到铜尉,这简直是脚踏青云!”
徐大咧嘴笑:“是从游星开始做起!”
王七麟摆摆手,没必要装逼。
他感兴趣的看向老刘头,老爷子在知道他的身份后忽然缄默不语,并下意识将孙子挪到身前。
这是一个戒备的姿势。
王七麟隐约知道自己找人找对了,但他没有直接跟老刘头交谈,而是由锁柱做缺口:“小柱子,你刚才有什么话要与我和爷爷说,对不对?你想说什么?”
锁柱嗫嚅道:“没、没啥,可能是我看错了。就是、就是我被一群黄衣裳的小孩拉着走,还有一个黄衣裳小孩跟着我们,可是他一直在哭,一直在我后头哭……”
老刘头显然知道这些所谓的黄衣裳小孩是怎么回事,听到这里他嘴唇哆嗦起来。
他想到了碗里最后没有燃烧的那黄纸小人。
王七麟更知道那哭啼小孩的身份,那其实就可以说是锁柱的非毒之魄。
老刘头也猜到这点,他搂住孙子颤颤巍巍的要冲王七麟跪下,王七麟扶住了他对左右说道:“我有事要问一下刘老爷子,你们其他人都出去。”
徐大把锁柱也带走了,他用一包香喷喷的油渣轻易获取了干巴孩童的友谊。
屋门关闭,阳光被挡住,小土屋里头变得昏昏沉沉。
一道阴影落在老刘头身上,让苍老悲苦的他看上去恍若一座破败的泥塑像。
年代久远,饱受风吹雨淋的泥塑像。
王七麟问道:“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老刘头缓缓的说道:“老头子出身卑贱,在家乡的时候卑贱,回到家乡后也是卑贱,就像一根烂了半截的麦秸秆一样,人见了恨不得一脚踢开,怎么会有人关心呢?”
“所以,大人要问的事,显然与老头子不在家乡时候的经历相关。”
王七麟道:“不错,我要问你关于倒悬军的事!”
老刘头抿着嘴低下了头。
屋子里一时静默。
外面突然响起锁柱的欢笑声,不知道徐大怎么逗他,他在笑个不停。
老刘头叹了口气道:“老头子离开军中回到家乡,绝口不提军中往事,这辈子都不想再提。”
“但大人是我孙子的救命恩人,大人有所问,老头子若是不回答,那说不过去。”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直视向王七麟,说道:“可是请恕老头子白眼狼,你们今天来了老头子这孙子也出事了,又恰好被大人的手下道长给救了,这未免太巧了吧?”
一听这话王七麟郁闷了。
确实是太巧了。
这不怪人家怀疑,老刘头前前后后在乡里几十年没发生诡事,偏偏他要来问事之前碰到了这种事,难免让人不会多想。
王七麟无可奈何,只能坦诚的说道:“你这怀疑于情于理都说的通,但此事与我等无关,你可以去打听我们是昨天才来到你们县城,锁柱出事时候我们还没有出县城。”
“而且,我王七麟一辈子行事但求问心无愧,从未做过亏心之事!”
这一句话他说的坦荡荡。
老刘头轻叹了口气,道:“大人莫要恼火,老头子相信你。你是铜尉,手下人又有百般本领,要从老头子嘴里问几句话,哪用得着动这么多脑筋?”
“老头子刚才那么说,无非是想找个让自己能不做回答的借口罢了。”
他伸手搓了搓脸,又说道:“倒悬军,救民于水火,解民于倒悬。其实大人若是不说这回子事,老头子有时候都忘记了也曾经挺直腰杆像真汉子一样硬气的活过一些年岁。”
“倒悬军,倒悬军啊。”老刘头说着说着凄苦的笑了起来,“可是如今哪有倒悬军?”
王七麟道:“倒悬军一直都在,你活着,倒悬军在你心里,我活着,倒悬军在我心里。若是将倒悬军的名声传扬出去,那只要有一个知道这支铁军的人活着,那倒悬军的名号就不会被埋没!”
老刘头并没有被他一番话打动,他苦笑道:“大人有许多事不清楚,所以才敢这么说。”
王七麟道:“那你就给我说清楚。”
老刘头问道:“可是大人你问倒悬军做什么?朝廷不提倒悬军已经二十载,你为何突然过问这支行伍?”
王七麟说道:“倒悬军两千精锐冤屈的死在上原府,他们已经化作英魂,我见过他们,并且立下大宏愿一定要还他们以公道,绝不会让他们死的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老刘头吃惊的看向他。
王七麟郑重的点头道:“不错,倒悬军为民为国血战四方,最终却落得含冤而死,我要还他们以公道!”
老刘头的身躯轻轻的颤栗起来,忽然问道:“你是为谁在查倒悬军的事?为朝廷、为圣上?为听天监、为倒悬军、为黄大将军、为……为谁?”
王七麟说道:“不,我是为公道查!”
老刘头猛的笑了一声,一个劲的苦笑:“王大人,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王七麟不悦道:“什么意思?”
老刘头一下子跪下了,朝着他重重的磕头。
王七麟感觉莫名其妙,赶紧扶起他道:“你不必行如此大礼,我给倒悬军寻回清白是理所当然,你若是感谢我就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而不必向我行礼。”
老刘头道:“王大人,老头子给您磕头是感谢您救了锁柱、救了我这条老命。我这条老命不值钱,可锁柱是个孩子,他还没有见过世面,他不该就这么没了。”
“老头子给您磕头也是感谢世上还有您这样的好官,但唯独不是为了倒悬军!”
“王大人,倒悬军的事你别查了,老头子不敢瞒着您这样的大恩人,我确实知道一些事,可是这些事比我和锁柱的命都要紧!我不能说呀,我现在撞死也不能说,这是、这是……”
他抬头深深的凝视了王七麟一眼:“这是圣旨!”
王七麟道:“圣旨又如何?倒悬军两千英魂死的冤枉,我无论如何都要查出真相,任何阻力都挡不住我!”
“你是个好汉子,顶天立地的好汉子!”老刘头急忙打断他的话,“王大人你敢说出这句话来,老头子就敬佩您!但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要管!”
他咬咬牙握紧剩下的一只手,最终下了决定:“王大人,倒悬军的两千将士死得其所!”
这话还真是够有爆炸性的!
王七麟惊讶的看向他问道:“你知道死得其所是什么意思吗?”
老刘头说道:“他们是求仁得仁!王大人,你是我大恩人,我有些事宁死不能说,有些事我可以告诉你。”
“倒悬军本有八千人,两千人那么少怎么能称得上是‘军’?可是如你所知,死在上原府的却是两千人,那剩下六千人哪里去了?”
“王大人,这件事事关重大,您万万不要再查了,不过您有生之年一定会知道答案。”
“实际上用不了那么久,”他算计了一下又说道:“快了,真相快要揭晓了,王大人您最多再等上两三年,一定能知道真相!”
王七麟记下了他这些话,又重复问道:“你说倒悬军两千将士,死得其所?”
老刘头重重的点头:“他们求仁得仁,死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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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蛤蟆手腕高超,在乡里随便转了转解决了乡民们不少难题。
有些人确实遇上了诡事但没有大诡事,比如有人家说儿子被鬼勾走魂,结果他去了一看只是被小妖迷了魂,于是一张上清震心魄符贴上去,人立马清醒许多。
但更多人家遇到的事都是心理作用,谢蛤蟆去了随手写个安神符、镇宅符之类给他们贴上去,然后乡民们就欢天喜地的说家里一下子不一样了……
在乡里转过一圈,谢蛤蟆神清气爽的来找王七麟,见面之后就稽首唱喏:“无量天尊!”
王七麟没好气的摆摆手道:“你入戏还挺深,真当自己得道高人了?”
谢蛤蟆抠了抠屁股怒道:“贫道本来就是得道高人!”
沉一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想上来笑话他,谢蛤蟆随手在他僧衣上抹了抹问王七麟道:“七爷,你的消息打听的怎么样了?”
王七麟将老刘头的话重复一遍,谢蛤蟆听后跟他反应一样:“这两千倒悬军是死得其所?他们是求仁得仁?什么意思?自杀的?引颈待戮?”
“谁知道呢?让他仔细说,他就要自尽,说倒悬军的秘密比自己的命重要更多。”王七麟无奈,“这倒悬军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他们如果没有委屈,那听天监为什么要镇压这两千英魂?”
谢蛤蟆目光一缩:“无量天尊,很简单,听天监镇压倒悬军英魂并非是因为他们心怀委屈要作祟!”
王七麟问道:“你的意思是倒悬军两千英魂并非是被屠杀后心有不甘而成,而是他们主动或者有人欺骗了他们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变为英魂?”
这就是他分析了老刘头的话后所得到的结论。
可他觉得这结论说不过去,两千倒悬军若是自尽而亡,那它们死后为何留在上原府而不入地府?
谢蛤蟆轻声道:“应当是这样。”
王七麟说道:“那问题来了,谁能做到这点?目的又是什么?老刘头倒是提过是圣旨,难道是圣上将他们赐死,他们便老老实实的死?甚至死的没有冤屈?”
谢蛤蟆道:“若他们犯了错呢?犯了大错,所以圣旨要赐死他们。”
王七麟又问道:“犯了大错的倒悬军,死后还能化作英魂?”
谢蛤蟆沉重的说道:“对朝廷、对圣上来说是大错,可对于百姓、对于社稷未必如此,这样他们反而更容易成为英魂!”
他挥手在四方画了个圈,用更沉重的语气说道:“七爷你应当明白,这天下是帝王的天下!这盛世是帝王的盛世!”
王七麟叹了口气,怎么会这样?
他说道:“我觉得这些分析不对,你想想,当日要不是我与徐爷他们一起立下大宏愿,说要给倒悬军洗清冤屈、恢复名声,那一队英魂怎么会心甘情愿离开?”
“我的大宏愿一定打动了他们,他们确实有冤屈或者想要恢复名声,所以才接受我的大宏愿。”
谢蛤蟆说道:“这不冲突,倒悬军为民做了什么事激怒朝廷,圣上赐死,他们死后不甘心,想要恢复名声……”
“不可能,道爷。”马明摇头,“道爷您未在军中当过差,不了解精锐之师中军汉们的心思,大家伙忠君爱国,君要臣死臣心甘情愿而死,绝不会被圣旨赐死而不甘心。”
王七麟听到这话就笑了,这便是所谓的愚忠。
不过对于任何朝代来说,这才是朝廷的追求。
他王某人不可能这样去效忠朝廷,否则梦里的马列主义白学了?
但马明确实说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除非倒悬军要谋反,否则圣旨对他们就是天意,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可是倒悬军会谋反吗?
王七麟否认了这个想法。
谢蛤蟆揉了揉鼻子说道:“还有一个更简单的解释,老刘头给咱的消息不对。”
王七麟也否认了这个说法,老头看起来是实诚人,不至于对他撒谎,否则何必跟他故弄玄虚?直接编个关于倒悬军的谎言出来就是,反正他离开军中有二十年,这些时间够他编一个弥天大谎了。
时间不知不觉的流逝,中午头到了。
乔志年兴致勃勃跑来请他们去吃饭,说全听天监小印们最仰慕的王大人来了他的地头,他无论如何要招待一场。
徐大一听这话也是兴致勃勃,问道:“拿啥招待?”
乔志年说道:“我们土龙县有句俗话说的好,要暖和,吃土锅,嘿嘿,卑职今天就要请你们去吃个土锅。”
“什么是土锅?”王七麟好奇问道。
乔志年笑:“大人随卑职来,绝对好吃!”
锁柱悄悄的吞了口唾沫,很懂事的跑去找老刘头,徐大冲他招手:“柱子跟大爷走,叫上你爷爷一起去吃土锅。”
孩童笑道:“谢谢大爷赏赐,但柱子家有吃食,你们去吃席吧,柱子和爷爷今天中午也有好饭吃。”
王七麟说道:“跟你爷爷一起来吧,我有个外甥比你小一些,可是跟你一样都是天才,看到你我就想起了他,我很愿意与你待在一起。”
他还真挺想念黑豆的。
没了黑豆他就没了能折腾的对象——折腾八喵和九六是不成的,这俩小东西机灵的很了,一看到风头不对立马跑路。
乔志年也招呼,见此锁柱看向老刘头,后者笑眯眯的搓搓手说道:“成,你跟着大人们去吃一口吧,唉,去年收成不好,过年也没让你吃上个地锅。”
锁柱立马摇头:“我不去,爷爷我不爱吃地锅,地锅有啥好,不如高粱饭养人。”
王七麟说道:“你不去你爷爷可要去了,马爷,去把老爷子带上。”
马明过去行军礼,亮出了山林猛军先登营的身份。
山林猛军名声同样很响亮,先登营内皆为猛士,老刘头得知他身份后露出钦佩之色,连连向他卑躬屈膝。
他想尽力保持倒悬军的威严,可是二十年乡村老农的生活早就压弯了他的腰、压断了他的骨气,二十年前他面对军中大将也能挺直腰杆,如今他面对当官的只能胁肩谄笑。
马明看的心酸,在遇到王七麟之前他其实也是这样了。
再勇猛的军中汉子,离开行伍进入街头后也得向一斗米、一把钱铢去低头。
何况老刘头最近七八年里为了养活锁柱,更是三天两头就要去求人,他的身上已经没有多少强兵悍卒的气息了。
二水合乡是当之无愧的穷乡恶水,这乡里连个饭馆都没有,所以他们要吃饭就得去驿所。
乔志年已经找人准备好了土锅,这所谓土锅确实很土气,就是在地上用石头用土块撑起个土灶,上面放一个锅,锅里煮上大骨汤,再继续煮上豆腐、粉条、肉片、卤下水、萝卜、白菜等东西,跟王七麟做的火锅类似。
不过这个锅很讲究,用的是铜锅。
铜锅个头不小,里面伸出好几根牛棒骨,汤汁已经煮的浓白,他们一进门就有风吹着牛骨汤的香气往他们身上飘。
锁柱肚子顿时响了起来。
吃土锅有佐料,韭花酱、芝麻酱、香油、酱油调制出来的一碗酱放在土灶台上,谁吃谁就轻轻蘸一下。
徐大身上常备酒菜,王七麟看了他一眼,他开始往外拾掇:
烧鸡、酱肘子、卤肉、红烧肉等等,他直接给收拾出一个大席。
一行人下入肉菜开始炖,一人一个碗,谁吃谁就去捞,捞出来后围着土灶暖暖和和的吃。
王七麟捞了一碗粉条,这东西炖熟了他比较喜欢,在汤汁中泡软后有着纯粹的肉汤香味,呲溜呲溜吃起来很有滋味。
乔志年以为他喜欢吃半流食,于是让人送来一些手擀面,笑道:“王大人,卑职请你吃哨子面。”
王七麟一边吹着滚烫的粉条一边问道:“为啥要叫哨子面?能像哨子一样响吗?”
谢蛤蟆笑道:“是因为土锅的汤煮出来的面条太烫,可是多数人家寻常吃不上这样一顿饭,所以有的吃了就得快点吃,要快点吹面条,这吹快了便会发出哨声。”
面条熟得快,乔志年对锁柱说道:“柱子,给大人们演示一下哨子面。”
锁柱夹了一碗面蹲下使劲吹、很快的吹,结果嘬着嘴巴一吹就跟吹口哨一样响了起来:“嘘嘘、嘘嘘。”
王七麟笑,也挑了一碗面条混着带淡黄油汁的牛骨汤一起吃。
他入乡随俗的冲面条吹口哨,吹出来一首《九九艳阳天》。
徐大听后点头赞叹:“好口活!”
他吹了一首《十八摸》。
乔志年举杯敬谢蛤蟆,说道:“道长是老神仙,见多识广,连我们这小地方的哨子面都知道,了不起。”
谢蛤蟆抿了口酒笑道:“早些年游历大江南北,来过这陇东一带,吃过几次哨子面。”
乔志年感兴趣的问道:“道长去的都是哪里?有来过我们这土龙县吗?唉,说来让人难过,我们这县也不知道怎么了,旱了好几年,老百姓吃水都困难,还怎么种地?”
谢蛤蟆道:“老道先前听老百姓说过,你们这里已经好几年没下过雨了?”
乔志年摇头道:“说好几年没下过雨倒是夸张了,但说好几年没有正经下过雨就没问题了。别说雨,连雪也没有,以前我们这乡里有两条河,你们去看,现在哪有河?都干了!”
王七麟问道:“是不是出了旱魃?”
谢蛤蟆断然摇头:“无量天尊,绝不可能!旱魃一出,赤地千里,流民无数,岂会让乡里人还能勉勉强强的过活?”
徐大啃着猪脚说道:“说不准这里的旱魃是个二把刀呢?”
谢蛤蟆不屑的说道:“你还不如说是这土龙县里藏的土龙离开了,成了龙王爷不管的地方,所以才断水断雨。”
说到这里他皱了皱眉头,忽然问锁柱:“你说你天黑那会看到一支车队搬家,这车队什么样子?”
正在猛吹口哨吃面的锁柱赶紧放下碗擦擦嘴说道:“回禀老神仙,那个车队很大,很黑,就是全部是黑的,车子哪里都是黑的,嗯,看不见人,能闻见香味和一股臊味……”
他绞尽脑汁的思索一阵,但并没有思索出太多关键信息。
可是对谢蛤蟆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谢蛤蟆的眉头顿时皱巴的更紧了,就好像在双眉之间划了三条杠,那皱巴的老皮能夹死个黑蚊子或者绿头大苍蝇。
王七麟看他,他说道:“按照我道家五行的说法,水在五色之中为黑,利下。这车队以全黑色而去,是水走的意思。”
“另外你注意到锁柱手里抓着的那一撮毛吗?”
“那是黄鼠狼的尾巴尖毛!”说到这里他看向乔志年和老刘头等人问道,“你们当地有没有黄鼠狼精怪的传说?”
乔志年点头道:“有,看往年的诡事录记述,说这乡里头多次有人见过黄鼠狼讨封。还有关于稳婆给黄鼠狼妇人接生的事,确实有一群黄鼠狼精怪。”
谢蛤蟆沉沉的说道:“以后没有了,它们搬走了。”
王七麟心里一动问他道:“二水合乡要出事?”
谢蛤蟆抿了口酒叹道:“恐怕不只是二水合乡要出事,乔大人,速速将此事往上反馈,反正这乡里多年干旱百姓没有水种地了,留在这里迟早是个死,你号召你们当地的百姓赶紧去投奔外地亲友,各自去再谋活路。”
乔志年惊骇道:“道长,有这么厉害吗?”
谢蛤蟆认真的说道:“相信老道,这地方快要出大事了,想办法把乡民都迁走救出去吧。”
他对老刘头说道:“无量天尊,刘英雄,你也赶紧走吧。”
老刘头迟疑,乡情难断,家乡难离!
王七麟喝道:“道爷的本事你见过了,还犹豫什么?他能骗你吗?你这孙子好不容易救回来,难道你要让他再死掉?”
锁柱是老刘头的软肋,一听这话他咬牙道:“好,反正老头子在这乡里只剩下几亩干涸的废田,走就走。”
王七麟让徐大去写了个条子,他将父母在平阳府的住址留给老刘头,说道:“你带锁柱去投奔我爹娘吧,正好我有个外甥比锁柱小点但也是个天才,他们应当能成为好伙伴。”
听到要回并郡,老刘头又是犹豫起来。
王七麟知道该怎么说动他:“锁柱是聪明孩子,以后读书肯定能考取功名,可你有办法让他上学念书吗?去找我爹娘吧,我娘子也在,让他与我外甥一起去念书,将来一起为百姓谋福祉。”
锁柱听说能念书,抬起头看老刘头。
他知道念书才是改变命运的出路。
老刘头搂着他脑袋瓜叹了口气,锁柱立马懂事的说道:“我我不想念书,我跟爷爷哪里也不去。”
这话是个好助攻。
老刘头说道:“好,王大人,老头这两天把爹娘坟地收拾一下,就去平阳府!”
乔志年着急的问道:“王大人,卑职知道您有通天之能,您能不能帮我们这地方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会连年干旱……”
“乔大人,我不是你们陇东的铜尉,我若是在你这里做事,这是越界了!”王七麟轻叹道。
不管听天监还是衙门,都很忌讳跨界办案。
特别是王七麟升得快,虽然底层官吏们以他为榜样、对他印象很好,可是中高层官员们并不是这样的念头。
他们对王七麟这种坐着二踢脚升职的经历很不满,肯定对他忌惮又嫉恨。
乔志年明白这点,眼神又黯然起来。
王七麟沉吟一声,说道:“相逢就是有缘,不如这样,我给你批一张条子,你若是能说动百姓们迁移,那就去并郡,找并郡的郡守武大人,他会将你们这些人给妥善安置的。”
而且他知道武翰林会把老百姓给安置去平阳府。
老百姓才是第一生产力,武氏很明白这道理。
乔志年感激道:“那多谢王大人了。”
路程耽误颇多,王七麟没敢在二水合乡过多停留,他给老刘头留下足够用的盘缠,然后再度打马上路。
到了陇东再转道南下,直接就能与帝都长安进行对接。
一行人体会了一把官方待遇,他们碰到朝廷驿站就可以进去好吃好喝一顿,还能将筋疲力尽的坐骑换成精力充沛的军马,一站换一次,速度加快了。
不过等他们进入长安府地界,天气还是到了二月中旬。
他们从北方入长安,在靠近这座辉煌都城之前,他们首先要穿过渭河岸的五座陵邑,分别叫长陵邑、安陵邑、阳陵邑、茂陵邑和平陵邑。
大唐之乱后,长安城遭到乱贼焚毁,周围一带遭到恐怖的洗劫,五座陵邑被破坏的比长安城还彻底。
等到太祖皇帝荣登大宝,他开始修复刘氏王庭,将长安城在旧有基础上进行了重建,顺便将周围的五座陵邑也全给建设起来。
其中修建长安城和五座陵邑期间累死、病死劳工数万人,但是无人认为太祖皇帝残暴,因为修建城池的劳工全是蒙古人!
前朝时代,蒙古人是人上人,可以肆意欺凌汉人,于是太祖皇帝抓到蒙古俘虏后,不管男女一概送来做劳工,特别是皇族和贵族,更是要做最苦最累的活。
坊间相传,没有一个前朝贵族可以活着看到长安城建起。
大兴土木之后,一座全新的城池出现。
一行人从杜陵邑过渭河,这座城池规模庞大,王七麟靠近后看它的城墙,估计正面城墙长度有十几里之远!
城墙是五花土夯筑,坚不可摧,城上全天候驻扎弓弩手,这些弓弩手所用的弓都有一人之高,非常夸张。
帝都就是帝都,白天时候车水马龙,而且不乏豪车。
马车风格多样,有常见的中原四方式马车,也有西域粗犷的敞篷马车,还有一些马车带有华盖,里面的座客满身绫罗,怀中或抱猫或架鸟,极尽奢华,非富即贵。
王七麟还看到了一些做生意用的驴车,也是敞篷车,车身上有分格,有的格子里放着瓜果,有的格子里是热气腾腾的汤,有的格子是小蒸屉……
见此他惊呆了:大城市就是不一样,这弟兄太有生意头脑了,还可以这么做生意的吗?
来来往往人多,城市的活力扑面而来,糊了众人一眼。
城外有大片桃林,如今正是桃花盛开的世界,粉色与白色随暖风摇曳,淡淡的香气沁人心脾。
王七麟忍不住赞叹道:“此情此景,我忍不住想要赋诗一首呀。”
徐大哈哈笑道:“七爷你这首诗大爷已经想到了。”
王七麟冷笑道:“你想到个屁,我说的是原创诗词,不是什么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他还能不了解徐大这骚货面对五陵邑时候能想到什么?
徐大愣了愣,果断说道:“大爷还是想到了!”
王七麟一扯马缰绳到旁边让开C位,伸手说道:“来,你来表演。”
徐大牵马走过来说道:“以七爷的文化水平,这首诗应该是这样。一个两个三四个,五个六个七八个,五陵邑前人好多,加我一个人更多!”
433.天朝上京(天气降温啦,大家记得投票)
“滚蛋!”
王七麟御剑去炸他,徐大不服的说道:“那你能做出什么诗词?”
“让你开开眼!”
王七麟轻蔑的看他一眼,牵马走到路边看向四处的桃花缓缓沉吟:“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到了最后他牵马回身,意气风发:“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王七麟准备迎接众人的惊叹和敬仰的目光,结果徐大说道:“七爷,这绝对不是你的诗!”
徐小大使劲点头:“这次我不得不承认,我哥说了句人话,七爷这不是你的诗!”
其他人纷纷笑,辰微月拱手佯装仰慕:“厉害厉害,敢问先生是哪一年的状元郎?”
王七麟气死了。
他本想来一首这世界上还没有的好诗词装个逼,结果压根装不成!
还是崽子们懂事,八喵站在马头上瞪大眼睛张开嘴,收拢飞机耳指着他做出目瞪喵呆的样子。
被挂在马鞍上的九六也配合的点头,十一对着王七麟瞪大眼睛喊‘咦咦咦’。
这稍微的安慰了一下王七麟这颗受伤的心。
倒是路外一辆马车上响起一声长叹:“自从建安来,绮丽不足珍。好一句‘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车夫拉开车门,有一名老人走下车来冲王七麟的方向鞠躬一拜。
老人身穿青衿、头戴纶巾,面容清癯,举手投足自有风流气度。
王七麟看到老人后下意识生出敬畏之心,下马后冲老人回礼。
徐大好奇的探头看去,问道:“七爷你中邪了还是入戏太深了?这是要冲桃花行礼?咋地,待会说这是桃花送你一首诗?”
老人行礼后上了车,王七麟看向马车说道:“你刚才没有听到他回应我的诗?”
徐大摇头。
王七麟肃然起敬:“帝都就是帝都,藏龙卧虎,这随便出来一个老人也有传音入密的修为!”
沉一不屑的笑道:“阿弥陀佛,七爷你这是啥话?徐爷听不到那老头的话,你就以为是传音入密啦?你怎么不问问大家伙能不能听到?”
王七麟诧异,徐大又不耳聋,如果老人的话不是传音入密,那他怎么会听不到?
他问沉一道:“你听见他说什么了?”
沉一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喷僧没听到。”
王七麟真是够了。
自己带的这都是什么东西?
他们穿过热闹的杜陵邑来到渭河渡河口,庞大的长安城像一座蛰伏千年鳌鱼老龟,匍匐在渭河之畔的苍茫大地上虎视八方。
整座城池分内外二城,单单从河畔遥望,只能感觉它规模宏伟,布局严谨,高墙耸立,当真汤池铁城!
外城是宽阔厚重的城墙,四面各有三个城门,王七麟开了目神窍,视力出众,他站在河畔极目远眺,能穿过城门和后面笔挺阔绰的大街,看到洋洋洒洒的行人。
他看到的这条大街,就是在中华历史上留下过浓墨重笔的朱雀大街!
一行人牵马上大船过渭河,船老大吆喝道:“坐稳喽都坐稳喽,小心掉下去,近些日子有好几条河都吞了人和牲口,咱这条渭河可是大河,它的胃口也大,诸位客官一定小心!”
船上有小姑娘兜售茶水点心,王七麟一行人坐在一起,又是和尚又是道士又是书生,吓得小姑娘没敢过来推销业务。
过河,踏上官道,庞大的帝都清清楚楚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是近距离的、毫无保留的接触。
王七麟牵马从兵将们身前走过,他看了这些身材魁梧、士气昂扬的兵士们一眼,入城后诧异的说道:“帝都的卫兵竟然不是修士?只是普通士兵?”
谢蛤蟆笑道:“无量天尊,帝都有真龙蛰伏,一个门口何必得安置修士?这么做可就过于小家子气,怎么能展示我大汉天威?”
他指向两侧厚重古朴的城墙又说道:“这里所用的石头乃是九洲山石雕琢所成,门顶的石头更是五月山巅的大阳石,妖魔鬼怪见之如今天神,他们胆敢入内造次?”
吞口瑟瑟发抖,将听天监发给他的令牌挂在脑门上。
王七麟这次真是乡下孩子进了国际大都市,他好奇的左右张望,特别去关注帝都的结构。
朱雀桥大街是一条标准的中轴线,它衔接宫城的承天门、皇城的朱雀门和外城的明德门,把长安城分成了东西对称的两部分,东部是万年县,西部是长安县,东、西两部各有一个商业区,称为东市和西市。
城内南北共有十一条大街,东西则有十四条大街,这样把居民住宅区划分成了整整齐齐的一百一十坊,形状近似一个围棋盘。
长安城的城门宽大,可以容四辆牛车并列出入。相对应的,进城之后,每条大道也由水沟分为三股道路。
这三条道路中左右两条走的是行人,车马走的是中间一条道,谢蛤蟆说这是驰道,在上古汉朝是专门供皇帝车骑行驶所用,若非皇帝特许,其余人等不可行走,甚至不能直接穿越地道。
“不过到了本朝时期,这规矩便被废弃了,太祖皇帝说天下的道路是给天下人走的,皇家一年到头能走几次驰道?于是他下令允许百姓可以走驰道,不过时间久了形成了秩序,驰道成了牲口和牛马车所用。”
没人听他的介绍,众人都在震惊的抬头看天空,连八喵和九六也在抬头看。
远处的前方有一座庞大的宫殿,宫殿外头的空中竟然有一条条坚固廊桥!
这样的廊桥整个帝都怕得超过十条,将一座座大型宫殿给连接起来。
王七麟下意识的想到了梦中的高架桥。
天堑变通途!
谢蛤蟆见怪不怪,笑道:“这就是悬空桥,不要看了,是给皇家所用。你们看到了,这长安城中有许多宫殿,在以前这城里可不是给老百姓住的,而是各种宫殿所在。能住城里的非富即贵,寻常百姓要住在咱们刚经过的五陵邑。”
“不过到了李唐王朝开始,这规矩有所改变,大唐盛世到来,唐太宗帝重新规划了长安城,规划出了一百一十坊给百姓居住,到了本朝太祖皇帝更是体恤百姓,将一百一十坊规划的格外大,将宫殿再次精简归整。”
“现在除了未央宫和长乐宫,其他宫殿只保留了核心区域,其他区域都让给了百姓居住。”
“可是皇族经常要去长乐宫见太后、去未央宫见圣上,圣上也要去见太后,而他们每次上街出行都需要卫官填街、骑士塞路,不准百姓行走,麻烦还费时,于是就有了这悬空桥。”
徐大好奇的问道:“道爷你上过这悬空桥吗?”
谢蛤蟆一怔,哈哈笑道:“没上过,凡夫俗子怎么能上的去?非皇家中人要上悬空桥只能是国之重臣着急给圣上汇报消息的时候,老道可没有什么重要消息汇报给圣上。”
长安城中确实宫殿多,除了未央宫、长乐宫之外,还先后修筑了北宫、桂宫、明光宫、官署、府寺庙、各国使馆等建筑。
王七麟一行人赶路赶的风尘仆仆,一看就是外地人,于是当他们走在城内大道上的时候,诸多供旅行者歇脚住宿的客舍便来拉客了:
“客官来我家店打尖,有庭院、有浓荫、有艳阳高照也有大胸的姑娘,来嘛。”
“看诸位客官是江湖豪客,我们精英客栈专门招待江湖道上的英雄豪杰,选我们没错,我们那里姑娘更多。”
“诸位爷住我家呀,东边高楼西边水,黄鹤落下是我家,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徐大抓了王七麟一把说道:“住黄鹤家,住黄鹤家,我要去看黄鹤。”
“我看你是要去搞黄色!”王七麟没好气的拍开他的手。
他有些郁闷的对谢蛤蟆说道:“道爷,这长安城可是咱大汉的京城,怎么这些客栈如此低俗?”
谢蛤蟆抚须笑道:“不低俗,男人会去住吗?”
沉一一拍屁股说道:“精辟!”
“我看你是个屁精!”王七麟瞪了他一眼,“都老老实实的,咱们是朝廷命官,因公事入京不需要花钱住宿,有地方招待咱们!”
他们要住的地方叫招待寺,名字很直白,就是招待地方官的。
这地方就在未央宫旁,建筑布局简洁明了,从朝南大门进去是个东西走向的长条形小花园,过花园是一座内门,穿过内门才算是正式进入招待寺。
进入后是片很开阔的地界,左右两侧各有两排小楼,分别叫做西附和东附,中间是一座浩瀚高楼,这叫做中堂,往北边有北堂,它们四个主要建筑构成了招待寺的主体。
主体西边还有一片广阔空间,分别是马厩和杂房,东边则是一片更广阔的的空间,这是东堂和大花园。
王七麟将圣旨和自己的铜尉印交给守门官看,验证了他们身份后,守门官很客气的说道:“王大人,请您与这位贴身奴婢去中堂,其他大人去北堂,奴仆们去杂院。”
巫巫听到他的话反手指向自己问道:“你说的贴身奴婢,不会是我吧?”
守门官一愣,一行人穿的都是便服,他做出这判断是靠经验,入京的地方官都会带一个奴婢,一是解决生活需要,二是解决生理需要。
见他如此反应,巫巫大怒:“哈,你个扑街……”
王七麟说道:“这位姑娘乃是本官麾下大将,这些人全是本官麾下的精兵悍将,本官此次赴京并没有带奴仆。”
守门官茫然,这爷们做事不走寻常路。
他知道自己刚才一时口误得罪了人,虽然他不怕地方官,可却不想平白无故得罪人,于是当机立断说道:“那下官将诸位大人一同安置于中堂吧。”
犹豫了一下,他又赔笑道:“正月刚过,入京的官员们大多已经返回辖地,现在东堂有空缺,下官做个主,把诸位大人安置于东堂去,请随下官来。”
巫巫还有些生气,谢蛤蟆给她一个眼色示意她冷静。
中堂是招待寺的主区域,这座楼房最是高大宽广,房间众多,入京的地方官多安置在这里。
紫气东来,东堂临近未央宫,推开窗户外面就是广袤的花园,乃是招待寺中的核心之地,能住进这地方的至少得是正四品往上。
也就是说,连王七麟都没资格住东堂。
换个说法,这官员为了表达歉意确实是下了血本,谢蛤蟆觉得人家态度已经表现出来了,不宜追究太过。
东堂楼房富丽堂皇,巫巫和王七麟一人一间,其他人是两人一间,分房间的时候众人赶紧拉帮结派,生怕跟徐大分到一间房去。
谢蛤蟆和沉一这对佛道冤家宁可放弃信仰上的分歧住一起,也不愿意去跟徐大同住。
徐小大跟舒宇住在了一起,向培虎和白猿公住在一起,沈三和马明住在一起,武大三赶紧拉住了辰微月的手。
吞口往左右看看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自己,差点哇的一声哭出来。
马明是实在人,对吞口说道:“吞哥你不是习惯打地铺吗?那与我们住一起吧。”
徐大美滋滋的说道:“大爷又自己住一屋?”
守门官摇头说道:“抱歉了,大人,如果您没人搭伙,那下官只能将您安置进其他房间。请诸位大人放心,东堂房间阔绰,住三人绰绰有余。”
众人哗然。
马明为难的看向吞口,沉一心直口快:“要不然让飞哥去跟徐爷住一起,反正飞哥什么味道也闻不见。”
辰微月脸上罕见的露出恚怒之色:你说这话是着急去西天见佛祖吗?
王七麟使了个眼色,道:“徐二你跟你哥住一屋。”
徐小大要不是注意到了他的眼神,那这安排能让他造反!
他们各自回了房间,守门官将门牌和钥匙发放给他们,然后笑吟吟的后退着下楼。
回到招待寺门口,守门官推开门房顶上一扇小窗户,不多会后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守门官下跪行礼:“下官凌大宝见过董大人……”
来人似乎很享受被人跪拜的感觉,他等凌大宝行了大礼之后又过了好几个呼吸的时间,这才说道:“什么事?”
凌大宝急忙说道:“回禀大人,上原府王七麟已经入京,下官按照您的吩咐,将他们一行送入了东堂。”
董大人点点头,转身离去。
他从偏门进入未央宫,穿过重重门廊抵达一座小院,直接在院外跪下磕头:“奴才董琏叩见万公公。”
足足半柱香的时间,小院门口才缓缓打开。
董大人面色一喜,爬起来低着头、弯着腰急匆匆走进去。
小院的门又缓缓关闭了。
这是一座普通院子,四周墙壁各有房屋,庭院颇大,养鸡养鸭,有前后两间堂室,侧边是耳房,房门上挂着灯笼,与寻常的农家小院很像。
万公公坐在正屋里头,他的左手边是个面容清净白皙的青年,右手边是个笑眯眯的肥胖中年人。
董大人抬头扫了一眼,正好与中年人对视,他的身躯顿时不可抑制的哆嗦了一下。
“说。”青年冷冷的开口。
董大人舔了舔嘴唇将王七麟等人的行踪说了一遍,万公公听后掏出一枚金铢扔出去,道:“你的腿脚很勤快,这是咱家赏你的。”
“谢公公,公公万寿无疆!”董大人激动的说道。
万公公嘴角一挑露出无声的笑,青年不见腿脚发力,身躯带着椅子横挪到了董大人跟前,甩手给他一巴掌:“把你的话吞回去!别为了巴结公公什么话都敢说!”
董大人被抽的翻倒在地上,他顾不上叫疼,爬起来跪地连连磕头:“公公饶命、公公恕罪,奴才刚才一时感恩公公赐金大恩,竟然随口放屁了。”
一开口连着血吐出几颗牙齿。
万公公慈眉善目的上去扶起他,帮他拍了拍衣衫上的土微笑道:“你呀你,不要一时高兴就管不住自己的嘴,祸从口出呀!这未央宫里只有陛下才能万寿无疆,别人怎么敢万寿无疆?你说是不是?”
董大人惊惶道:“万公公说的是。”
万公公又皱眉看了眼冷漠青年,不满的说道:“小鹤你也是的,为何出手这么狠辣?小董子就是说错句话嘛,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以后收收脾气,否则哪里还有人心甘情愿给咱干活?”
董大人双膝一软又跪在地上:“奴才不敢,鹤爷教训的对,奴才这张臭嘴就是欠收拾了!”
说着他吞了口血唾沫,猛的给自己掌嘴,一边死了命的抽一边骂:“让你这臭东西乱说!”
万公公拉起他来说道:“行啦,还要演戏给咱家看?咱家又不是什么嗜血嗜杀的边疆屠夫。你知道错在何处便好,喏,这瓶药给你,抹在脸上、含在嘴里能消肿止痛。”
他交给董大人一个瓷瓶,董大人跪在地上激动的发抖:“奴才因祸得福,奴才谢万公公赏赐!”
说到最后都带上哭腔了。
主要是嘴疼,可以趁这机会哭出声来。
万公公摆摆手让他离开,等到大门关上他微微笑了起来:“咱们这位王大人,终于来京城喽。”
小鹤面无表情的说道:“奴才晚上去会会他。”
万公公摆手:“不,你不是他的对手,他也不是咱们的对手,反而他有恩于咱,要不是他离开上原府,那上原府铁尉的位子怎么能落在他手中?”
小鹤说道:“杨右死在他手中!恐怕东西也在他手中!”
万公公斜睨他一眼道:“有证据么?”
小鹤不说话了。
万公公又说道:“谭胜宇去了上原府,有他调查,杨右的真相应当没人藏得住。对了,阿蛮,谭胜宇最近有没有回消息?”
肥胖中年人笑呵呵的说道:“回禀公公,他最后一次发来消息已经有半个月,当时他便说他到了上原府,然后再没有回消息。”
小鹤面露狰狞之色:“不会是死了吧?”
阿蛮摇头笑道:“谭胜宇披着谭胜勇的脸,他兄弟二人从小生活在一起,身形一致,只要谭胜宇不主动暴露身份,没人能看出谭胜勇被人掉包了。”
小鹤道:“谭胜勇也能被人杀死!”
阿蛮笑道:“可是谁会杀他?他已经活着进了上原府,有听天监保护,他又不会露馅,谁会杀害他?”
小鹤不耐道:“半个月了!”
万公公沉吟道:“是呀,半个月来他一直没有消息,不如这样,你们去接触王七麟一下,从他口中探探谭胜勇的消息。”
“注意,必须小心,他很机灵很谨慎,别让他察觉到谭胜勇与咱有关!这是一枚很重要的棋子!”
434.一场脚臭引发的重案(上一章说错了,大家记得保暖)
如今大汉盛世,国泰民安,海清河晏。
长安城不设宵禁,入夜之后百姓依然可以随意出行、自由活动。
不过为了防止有不轨者作乱,多数宫殿和官署等重要区域在夜间被封锁起来,未经许可不准百姓靠近,违令者重罚。
现在长安城内有东西两大市,太阳落山还有夜市,夜市规模比东西两市还要大,它在东西两个城区之间。
王七麟在房间里洗澡,准备换一身干净整洁的衣裳去逛夜市——他还没有逛过夜市呢,到时候说不准会有许多姐姐妹妹偷偷看自己,所以肯定得好好捯饬。
东堂洗浴室中有大澡盆,他倚在澡盆一边,八喵和九六倚在另一边,十咦趴在九六脑门上,他们四个泡的轮流发出舒坦的叹息声:
“嘶……哦豁。”
“喵喵喵。”
“六六六。”
“咦咦咦。”
然后他们正舒舒服服泡澡,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喊:“都出来、都快出来,是不是哪个房间死人了?怎么有一股腐臭味?”
八喵转身趴在澡盆壁上往外看,它的毛紧贴在它身上,让它看起来跟个大水耗子一样。
听到有人说死人了,外面走廊顿时热闹起来。
八喵着急的甩毛,想要出去看热闹。
王七麟懒洋洋的说道:“死个屁的人,是你徐大爷那个臭脚丫子的味道传出去了!”
八喵立马钻回了水里,连嘴巴和鼻子都没入水面下,只露出咕噜圆的眼睛惊恐的往外看。
王七麟稳坐钓鱼台,外面随便乱,老子才不管。
他的房间朝东,推开窗户便是花园。
可惜如今是早春时节,尽管长安城北临渭水、芳草萋萋,南接终南、古木蔽天,但是城内草木还没有绿,整个花园中只有一些桃树和迎春花绽放了。
比较无聊。
有人敲响他的门叫道:“里面是哪位大人?请出来一见,这层楼上有死尸……”
“不在我房间里!”王七麟懒洋洋的说道:“本官隶属听天监,天天与死尸打交道,若房间内有尸首,绝对瞒不过本官。”
外面敲门声落下,但接着又在下一个屋响起。
其中敲到一个屋的时候,屋子里响起一声咆哮:“本官乃是鄂郡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何人在外吵闹?”
“镇西将军管剑南!”一个沉稳略嘶哑的声音响起。
接着王七麟听到好几个屋子里扑棱扑棱的乱了起来,几个呼吸之后便有人开门下跪:“下官鄂郡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魏步建拜见镇西将军!”
新汉朝在官制上着重参考了大汉时期,又借鉴唐宋等朝代形成了一套独特的官制,其中军制方面沿袭大汉制度,以大将军为首、骠骑将军等其次,往下是车骑将军和卫将军,再然后便是四征将军、四镇将军。
镇西将军是二品大员,而且新汉朝东西南北四方以北方战事最广,镇北将军地位最高,其次便是主管西域的镇西将军。
以前镇南将军地位也很高,毕竟南方多有动荡,南国边疆不稳,但桓王领兵去了西南一带后,镇南将军就成了吉祥物,麾下能兵悍将全让桓王给搜刮走了。
现在镇南将军算是皇帝监视桓王的耳目,也算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却没有什么实权。
其他门板推开,纷纷有人抢出跪拜管剑南。
王七麟是个正直的、有追求的年轻人,他不喜欢去拍人马屁,于是继续美滋滋的泡自己的温水浴。
不过既然徐大的脚臭味都惊动镇西将军了,他估计自己也会被牵连,便加快了泡澡速度。
他开始搓澡。
但是房间里没有搓澡巾,于是他抓起八喵在腋下喇了起来……
八喵两个小尾巴跟球似的在水面上飘荡,它们眨着眼睛看爹被蹂躏,毫无办法。
因为蹂躏它们爹的是它们的爷爷。
王七麟搓着澡看向九六,九六游过来,默默的在他背后用狗爪踩了起来。
徐大房间也被打开,王七麟听到了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人有点没数,敢在徐大门口倒吸气,这不是嫌吸进鼻子里的脚气太少?
果然,接着又响起咳嗽声。
管剑南的声音变得闷闷的:“好一条精壮的汉子,好一双铁脚板。”
王七麟以为闹剧就这么结束了,结果他们还在敲门。
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将军,这屋子里没有动静,但有尸气冒出。”
管剑南道:“开门看看。”
“门从里面反锁了。”
“让开,大爷啊不,让卑职来把它踹开。”徐大谄媚积极的说道。
一声闷响,管剑南称赞道:“果然是一条铁脚板,咳咳。”
“都别进去,先别进去,将军,这间屋子里有一具尸体!”
“不是吧,真死人了?”
“这味道不是脚臭味吗?”
“阿弥陀佛,喷僧还以为你们说的尸臭味是我家二喷子的脚臭味,原来真有尸臭味。”
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接着有人使劲拍王七麟的门,向培虎声音响起:“七爷!七爷!七爷你还好吗?”
王七麟回应一声,胡乱搓了搓身上擦干后穿衣服去拉开门。
看到他出来,向培虎松了口气:“还好,七爷没事。”
王七麟挺感动的:“还是虎哥关心我啊。”
向培虎憨笑道:“没办法,我最怕七爷你出事,你要是死了,谁去阴间把我媳妇给带回来?”
王七麟拍拍他的肩膀道:“实话就别它娘的说了。”
沉一风风火火的跑过来说道:“七爷死了不是正好去阴间找你媳妇吗?”
向培虎一下子愣住了。
王七麟炸毛了:“别动歪心思,我要是死了去阴间,一定赶紧找到你媳妇让她投胎或者怎么着,总之不让她回来!”
向培虎讪笑道:“明白、明白,七爷你放心,我怎么能对你生出二心?”
王七麟往外走,总感觉脖子凉飕飕的,他回头看向培虎,看到这货正在若有所思的打量自己脖子……
“我造!你是不是不死心啊?”
“不能,七爷你误会我了,我向培虎对你向来忠心。”
招待寺四大堂都是仿客舍客栈布局,不过房间面积和装潢规格有差距。
东堂豪华,一层楼两侧合计起来大约是十二个房间,每个房间至少有两间卧室和一间客厅。
住在此处的人不少,光是出现在走廊里的便有二十多人,这些人围在了拐角处一间房门口正伸着脖子冲里面看。
八喵和九六溜达着跑过去,它们从人胯下挤进去也伸着脖子好奇的看。
八喵个头小脖子短看的视野不够大,着急下它在门外站了起来,用爪子扒拉着门使劲往里探头,张着嘴巴看的很努力。
人群正中是一名须发花白、满脸风霜的老人,屋子里有一名军汉在核验尸首,尸首倒在了桌子上,桌面摆满酒菜。
王七麟看了一眼,只有一副餐具。
军汉仔细核验后走出来,向老人行军礼:“回禀将军,人还温乎着……”
“蹬蹬蹬!”
几个杂乱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三四个人快速的冲上楼来。
其中一个俊逸青年粗鲁伸手推开挡在门口看热闹的一行人窜进屋里,壮汉眉头一皱正要阻拦他,跟在后面的一名文士惶恐的说道:“这位公子是我家大人的侄子!”
王七麟跟过去细看,趴在桌子上的尸体应该是个中年人,年纪大约四十到五十之间,面色青黑,鼻子下有血迹,应当是中毒而死。
俊逸青年进屋后伸手去试他的鼻息,猛的往后趔趄两步并大叫一声:“啊,我大爹死了,我大爹被人杀害了!快通知京兆府、快报案!”
京兆府动作很快,几个打扮整齐的精悍衙役火速赶到,直接封锁了整个东堂。
有官员正要外出,他抖了抖身上的锦缎长袍冷声道:“此案与本官无关,本官约了都察院御使共进晚宴,时间已经快到了,莫要耽误本官行程。”
官威很大。
京兆府上下见多了地方官,并没有因为这官员说出了都察院御使这一官名而受到影响。
一名差役行礼后说道:“请大人谅解一二,蜀郡提刑按察使司副使在天子脚下被害,此乃重案,需要东堂之内所有大人配合参与调查。”
这官员冷酷的说道:“你们查案,与本官何干?莫非是怀疑此案是本官做的?再说,本官与好友已经约好共赴晚宴,若是错过良辰被人误会,这后果你能担得起?”
差役微笑道:“那请大人留下您的姓名和身份,我等需将此案详详细细的写下来交给大理寺、御史台与刑部,应当还要呈给圣上看……”
“行了行了,本官回去便是,你们最好速速破案,否则误了本官大事,小心本官拿你是问!”官员一听‘圣上’俩字立马萎了,呵斥两声怏怏回身。
立马有差役盯上了他,并不忌惮他的官职。
四品以上的官员放在地方上是一方大吏,如同土皇帝,可是在长安城不够看,这里有真皇帝!
王七麟他们这一层楼上的人全被带进了隔壁房间,后面又有官员到来,这次来的人身份可就厉害了,京城三辅中的京兆伊和右扶风联袂而至。
差役来调查众人,京兆伊冲众人先见礼,然后严肃的说道:“将军、诸位大人,死者乃是蜀郡提刑按察使司副使俞大荣大人,根据大威将军所言,他们发现俞大人尸首的时候,他的尸首还是温热的,凶手应当没有远去,所以诸位请恕本官说话难听,诸位如今都有嫌疑。”
镇西将军管剑南慢慢的说道:“大人无需客气,事情关乎人命,我等既然身有嫌疑自然应当配合京兆府的调查,你需要怎么问,那就问吧,从老夫开始便是。”
这话是给京兆伊面子,镇西将军是这里官职最高、权力最大的人,他都老老实实接受调查,其他人自然更没有抗拒的资格。
京兆伊明白这点,他冲管剑南鞠躬行礼,道:“多谢将军体谅。”
为了防止串供,众人全被送回各自房间,京兆府安排差役前去询问案情。
案子很不好办,受害人是从四品高官,而怀疑人也全是官员,这样京兆府方面为难了。
对于众多怀疑人来说事情一样不好办,他们当时都自己待在房间里歇息,然后不在场证据全是同房的同僚提供的,京兆府不可能接受这样的证据。
王七麟这边尤其惨,其他人好歹有个同僚作证,他这边就自己和一只猫一只狗一只虫子……
来给他做笔录的是一名书生,他进门后先确定王七麟身份,然后将他来到长安城和招待寺后的一举一动都给详细的记述下来。
书生离开,不一会后有人敲门:“王大人,在下是长安府右扶风罗太英,请问能否见面一谈?”
王七麟开门道:“右扶风大人实在客气,门没有关,您直接进来便是。”
事情紧急,罗太英没有太多客套,他先谢了两句王七麟,然后直入主题:“王大人之名在下早有耳闻,歌帅乃是在下好友,他对大人赞不绝口,说大人心思缜密、破案如神。如今恰好在这里遇到你,在下想请你帮忙共查本案。”
王七麟苦笑道:“歌帅厚爱、罗大人谬赞,先不说下官有没有这本领,但说现在下官处境,下官可是嫌疑人哪!”
罗太英摇头道:“王大人绝不可能是案犯,你与俞大人素不相识,并且你们今天才住进这东堂,恐怕连俞大人是谁都不知道,怎么会出手杀他?”
“俞大人是中毒而死,以王大人之本领,即使要杀害他也会换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怎么会在招待寺里用这等草率、简陋的方式去杀人?”
两个反问,王七麟的嫌疑就洗清了。
但这是有代价的,京兆府要他去协同办案。
所以王七麟倒是希望自己没有被洗脱,他才不想掺和进这起案件中。
死的可是个提刑按察使司副使!
提刑按察使司是前朝署名的衙门,本朝进行了沿用,主掌一省司法事务和刑名按劾之事,兼具司法和监察职能。
这衙门是独立的,主管官员叫按察使,为正三品,按察使的副手便是副使,为正四品,另外它的内部设有三大机构,经历司、照磨所、司狱司。
经历司掌收纳文书与勘察刑名之事,置经历、知事各一人。
照磨所掌照刷案卷,置照磨、检校各一人。
司狱司,掌检察监狱事务,置司狱一人。
用王七麟梦里的见识来说,提刑按察使司是一省的法院,死的是副院长,这种人的死可是很耐人寻味的。
提刑按察使司是个权力很大但是人情很复杂的机构,没有多少按察使和副使能善始善终。
可是如今京兆府算是求上门来了,他要是不管不问说不过去。
而且这事责任大、影响力大,对京兆府来说是个难题,他要是能帮上忙,那京兆府可就真欠他一份大人情了。
王七麟沉吟了一下,说道:“那下官就跟着去看看,希望能帮上点忙。”
右扶风顿时展颜微笑:“王大人请随本官来。”
他们直接去了俞大荣的房间,俞大荣赴京带来的亲信也在房间里,除了他的侄子外,另外的人都是他手下的经历和知事,全属于他的心腹,升官发财都靠他。
如今俞大荣身死,几个人真是如丧考妣。
王七麟进屋后不多会,谢蛤蟆和徐大也来了。
显然京兆府的信息搜集能力做的不错,对他有些了解,知道他的铁三角情况。
随后半个时辰的时间里,京兆府让他见识到了更可怕的信息搜集能力。
京兆尹与右扶风出去一趟,回来后脸色一沉说道:“俞飞祖出来。”
俊逸青年满头雾水的走出来。
右扶风罗太英沉声说道:“俞飞祖,你欠了你们当地金钱帮一百枚金铢,是否如此?”
俊逸青年舔了舔嘴唇说道:“是是的,大人说的没错,小人确实……”
罗太英继续说道:“俞大人妻子早逝,他用情专一,此后未娶,没有后人,所以认你这个侄子做半儿,他曾经多次对外讲述,等到自己百年之后,他的家产都归你所有,是否?”
俞飞祖讷讷道:“是,是有这事,但是……”
“但是你等不及他百年,你欠金钱帮的钱财太多,金钱帮屡次找你讨要金钱不得,已经对外放出口风,说你要是还不还钱,他们就不要这笔钱了,改成要你的命!”罗太英加重语气说道。
“于是你为了能还上钱,就决定杀死你的大伯,来获取他的家产为自己还债!”
俞飞祖惊呆了,他叫道:“当然不是,大人冤枉呀,大爹视我如己出,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人神共愤的事?何况金钱帮虽然威胁过我多次,可我大爹是蜀郡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副使,他们怎么敢真杀害我?”
罗太英冷漠的说道:“据我们调查所知,金钱帮的人素来胆大妄为,他们已经请好了杀手,而且就在你们出发来京城前一日,你相好的被人刺死在屋子里。”
“此事必然是金钱帮所为,他们既然敢杀你相好的,自然也敢杀你!根据本官所知的消息,俞大人此次赴京本来没计划带上你,是你央求后他才决定带你一起来!”
俞飞祖吓得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叫道:“可是这案子确实不是本官所为,我怎么能杀害我大爹?我大爹没了,我我我以后还怎么作威作福?”
他猛的指向身后的文士,道:“焦尧,焦尧才有问题!大人我要检举一件事,我大爹、我大爹在我大娘死后迟迟不娶不是他对我大娘用情至深,而是他不喜欢女人!”
“他喜欢男人?”京兆尹忍不住问道。
俞飞祖顿时点头如捣蒜:“不错,他喜欢男人,而且、而且他最近就喜欢上了焦尧!”
一名文士打扮的清秀知事露出愤怒之色:“小郎君你这是什么话?休要血口喷人!”
俞飞祖冲他喊道:“你别狡辩,就是你杀害了我大爹,别以为我不知道,我都知道,什么都知道,我大爹提拔做伯知事就是因为垂涎你的美色!”
徐大抠了抠耳朵并侧耳倾听,以图不会错过一个字节。
俞飞祖继续说道:“大人你们可以去查,焦尧最近一定请辞过,我知道这事。”
“而且你们去花小楼找个叫牡丹的姑娘问问,那是他相好的,他有一次跟牡丹说过,说我大爹再逼他那他就杀了我大爹,然后带牡丹私奔。”
说到这里他激动的指向焦尧道:“焦尧你这傻子,这么大的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你把欢场娘们真当红颜知己吗?她们能信得过吗?你与她们交心,她们却只想与你**!”
一群人看向焦尧,焦尧面色惨白、表情慌张,显然俞飞祖说的是事实。
罗太英挥挥手,有衙役准备上去拿人。
焦尧一下子跪下了,道:“大人请明鉴,下官确实受到过俞大人逼迫,下官也对牡丹说过那番话,可那是酒后的气话,当时下官是喝醉了呀。”
“别听他狡辩,就是他杀了我大爹,绝对是他!”俞飞祖愤怒的冲上去要殴打焦尧。
王七麟一步上前挡住他,对京兆尹和右扶风说道:“二位大人,下官却觉得这俞飞祖更有嫌疑。”
京兆尹客气的说道:“王大人但说无妨,说说你的看法。”
王七麟道:“首先,案发时下官正在门口,俞飞祖等人到来后只有他一人着急冲进去,而且进去后他试了试俞大人的鼻息就喊着说‘俞大人被人害了’。”
“第一个问题来了,俞大人是中毒身死,有可能是自杀吧?他为什么能笃定说俞大人被人害了?”
“其次,从动机上说如果说焦尧大人想要害了俞大人,那他应该想办法将俞大人引到一个无人之处偷偷害死,让人越晚发现俞大人已经死了越好,因为这样才能尽量降低他遭到怀疑的可能。”
“俞飞祖不一样,他害死俞大人是为了获得家产,所以得让俞大人的尸首摆出来,得让外界尽早确定俞大人的死讯,这样他才能获得大人的家产。”
“第二个问题来了,我们该怀疑谁?”
435.突如其来的刺杀(求推荐票哇!)
绝大多数人看向俞飞祖。
京兆尹和右扶风则看向王七麟,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俞飞祖嘴唇哆嗦了一下,嘀咕道:“不、不是这样,怎么会这样?”
右扶风罗太英厉喝道:“俞飞祖,你还说你没有杀人?”
俞飞祖还要说什么,可是想了想后最终没说话,只是苦笑一声垮在了地上。
两名如狼似虎的衙役上去将他拖起来,京兆尹冷冷的说道:“带回去,下牢!”
清秀文士焦尧感激的冲王七麟行礼,道:“多谢大人为下官证取清白,下官无以为报,只能请大人吃个晚宴。”
王七麟摆摆手客气的拒绝。
罗太英笑道:“要请王大人吃饭的话,焦大人得等等的,我们京兆府还要请他呢。”
焦尧拱手道:“无妨无妨,下官等得及。”
王七麟将罗太英两人拉到一间屋子里,他小声说道:“二位大人,凶手未必是俞飞祖,咱们不能乐观的太早!”
罗太英轻松的说道:“怎么不是他?刚才他被揭了底后直接崩溃了,都没有狡辩。”
王七麟摇头:“罗大人没有关注一个细节,俞大人死前屋子里门窗反锁,要么是妖魔鬼怪作祟,要么是有人懂神通,所以能在密闭环境下杀害俞大人。”
“但妖魔鬼怪应该不敢在帝都作祟,帝都有真龙镇守,妖魔鬼怪都不敢入城,更何况在城里杀害朝廷命官?这朝廷命官可是也有龙气庇佑的!”
“如果不是妖魔作祟,那就是有人以神通害人,俞飞祖哪有这本领?”
王七麟继续分析:“而且俞飞祖其实也没有杀害俞大人的动机,他说的对,他全靠俞大人罩着才能在蜀地作威作福,为了区区几百个金铢就要杀害一位四品官的长辈?这可不是杀鸡取卵,这是杀鸡取鸡屎!”
“或许他就是如此短视呢?”京兆尹说道,“王大人你说的这番话有道理,可是你不要忽视一点,有些人当真是短视,他们的思维不能以常理而论之。”
王七麟皱眉道:“大人所言极是,但本官还是觉得本案很多诡谲之处。”
罗太英说道:“王大人的建议,我们肯定会考虑。此案涉及四品大员,不是铁案我们不会轻易结案,这个你放心,此事一定震动朝野,我们京兆府必须找到真相。”
京兆府的三辅都是精明人,他们没有因为抓到了所谓的凶手便小看此案。
东堂当夜被京兆府给管控起来,任何人不得擅离京城,任何人进出招待寺都得做严格登记。
王七麟他们便是做了登记才出门,此时正是月上中天好时间,夜市开的正热闹。
从朱雀门直至龙津桥,很长一段道路都是夜市。
他们在高处向四周看,整个长安城灯火辉煌,无数灯笼在风中摇曳,即使是元宵节的上原府之夜都没有这么热闹。
快半夜了,可是街道依然有许多人往来,大家伙挑着灯笼悠然自得的走向朱雀门,隔着挺远一阵风吹来,便能闻见饭香味。
夜市顶头上有一家当街水饭,写的是‘百年老字号’,一碗水饭只要二十个铜铢,不算贵,里面熝肉和干脯,有软有硬,又香又甜。
夜市中美食实在是多,各种野味摆在街头上,什么獾子、野狐、野鸡、野兔还有秋季捕捉的大雁,一个摊子有十几种肉。
这样更少不了鸡鸭鱼鹅兔,什么鸡心、鸡肝、鸡皮、鸡腰、鸡碎,诸多小东西也被利用起来,经过煎炸烹煮配上调料,用油纸包裹着吃,这些东西叫杂嚼,一路走一路嚼。
王七麟买了一份烤鸡腰,绥绥娘子给他养成了进补的好习惯,现在他会主动的补一补。
不能总让娘子动弹,他也得配合。
后面还有烤羊腰,一群高鼻深目的西域人在吆喝着卖烤羊肉串和烤羊腰子,王七麟买了一串烤羊腰试了试,上面撒了安息茴香和红彤彤的辣椒粉,烤的一个劲往外冒油花,一口下去又骚又辣!
沉一闻见辣椒味后下意识夹紧腿:“阿弥陀佛,这长安城怎么样也有辣子?”
王七麟道:“西域的佐料肯定是先传进长安城,你看当地人已经习惯吃辣了,估计都传进来好些年了。”
徐大叫道:“伙计,再来十串烤羊腰子,越骚越好,不骚不带劲。”
“补骚补摇签。”一个头发发黄发卷的高大汉子用并不流利的汉语笑着回应。
他的相貌与中原人完全不同,眼眶很深,且是褐色,胡须和头发一个颜色,皮肤很白。
徐大好奇的看他,问道:“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汉子挠挠头,旁边他的同胞说道:“我们是乌孙国人,这是我的表弟,他叫阿里巴巴。”
王七麟肃然起敬:“阿里巴巴?好名字。”
徐大道:“这算什么好名字?”
王七麟不屑:“你懂个屁,这名字有大讲究,富贵如云,以后必然财源滚滚。”
另一个乌孙国人好奇说道:“您说的是真的吗?我还想给表弟起个中原人名字呢。”
王七麟说道:“这个不用起,老天爷已经给他准备好名字了,叫马云!”
“马、云?”乌孙国汉子高兴的笑了,“好名字,我们乌孙国男人以马为财富,而云朵高高挂在天上,这真是个好名字。”
阿里巴巴却是疑惑:“时吗?这时嚎明子?”
谢蛤蟆抚须道:“当然,让老道给你解一下这名字。”
“你看,马云二字,马是实的,是咱们都见过的大牲口。云是虚的,看得见,摸不着。一虚一实,一阴一阳,此即为道。”
“再者,我道家讲究在天成象、在地成形。马云二字,马在地上,成形,云在天上,成象,一个名字包含了天地,你说它好不好?”
“好,好的不得了。”乌孙国汉子激动了,“太感谢你们了,太感谢道长了,道长绝对是高人?对不对?他绝对是高人!这十串羊腰子不要钱了,感谢你们给我弟赐名!”
王七麟点点头,对阿里巴巴竖起大拇指:“马云,加油!”
他们分了十串羊腰子往下走,旁边也是个西域人的烤肉铺,那老板拦住他们使了个眼色:“高人,你们也给我取个中原名字,我送你们烤羊拐棒吃!”
这一家烤肉店用的是馕坑来烤,老板娴熟的一甩铁钩,从里面勾出来一串羊拐棒。
他抬手往上撒了佐料,油脂顿时呲呲的响了起来,辣椒红与烤肉黄交映,有一种独特的美感。
徐大一口答应:“好呀!”
老板说道:“我在家乡的名字叫……”
“你不用说你的家乡名字,中原名字老天爷给你准备好了,”王七麟打断他的话,“马化腾!”
老板嘀咕两句,问道:“高人们,这个名字有什么讲究吗?”
王七麟说道:“马上化龙,腾飞万里,听懂掌声!”
徐大带头鼓掌。
老板却不是傻子,他不好糊弄,挠挠头道:“好像比不上你们刚才取的那个名字。”
王七麟摇摇头:“错了,此言差矣,这个名字绝对贵不可言!”
老板看他说的笃定,说道:“好吧,马上化龙,腾飞万里,这个讲究也不错。”
他分给众人一人一根羊拐棒,上面肉不多,但是油脂烤的肥美,一口下去满嘴香。
徐大幸福的说道:“哎娘来,要不然大家伙都愿意来京城,这京城就是好,七爷就咱这个本事,哪怕不当官在京城也能混的有吃有喝呀!”
只说吃喝,京城确实琳琅满目。
他们在夜市上转了转,大开眼界:麻腐、鸡皮麻饮、细粉素签、砂糖冰雪冷元子、水晶皂儿、生淹水木瓜、砂糖绿豆甘草冰雪凉水、荔枝膏……
这些东西压根没见过!
王七麟买了一些烤猪皮,他第一次知道猪皮还能这么做,很香!
黑豆那头猪又多了一个新吃法。
人群拥挤,有人推搡,一个身躯单薄的老人没站稳险些被撞倒。
王七麟眼疾手快扶住了他,老人踉跄一步站起来,收了收单薄的衣裳感激的说道:“多谢郎君仗义援手,老头子上年纪了,腿脚没力气了,跟个废人一样,只会给人添乱。”
这话挺让人心酸的,王七麟温和的笑道:“老人家怎么能这么想?老是一种福气,不是每个人都会老,是有福气的人才会活到老。”
他看老人逛了夜市却什么都没买,便将徐大刚买的一包煎肉丸递给老人,说道:“老先生趁热吃。”
老人讪笑道:“多谢郎君好心,无需赐实,其实老头子对吃食没有啥念想,平日里只喜欢抿两口小酒。”
王七麟哈哈笑,他又从徐大腰上摘下小酒壶递上去。
见此徐大急眼了,他上来从王七麟怀里掏出一包酱牛肉给老汉:“来,老丈再拿上这个,酱牛肉下酒,神仙醉一宿。”
王七麟冷笑:“看老丈没有冬衣穿的多单薄,我看的真是心里难受,来,老丈把衣裳披上。”
徐大一看自己衣服被扒拉了,他把王七麟荷包摸了出来:“给啥呀,直接给钱便是,老丈把钱收下,想买点啥买点啥。”
老头子捧着酒菜衣服激动的热泪盈眶:“老汉没想到出来打发个时间,竟然碰上您二位大善人,善有善报,老天爷一定保佑您二位顺风顺水,顺顺利利。”
他千恩万谢的离开,王七麟和徐大彼此怒视。
徐大抱着双臂叫道:“是你先挑事的,干啥把大爷的菜和酒都拿走?”
他们只好先去给徐大买衣裳,夜市上不缺衣食住行的东西,徐大心满意足的搞了一件大氅,披在身上跟某地的杀猪首富一样。
这时候又有人一个趔趄撞了上来。
王七麟琢磨着难道有人注意到了刚才他们对穷困老人仗义援手的一幕然后过来有样学样?结果他抬头仔细一看,看到却是个熟悉面孔:
黄君子。
现在王七麟把黄君子也给改编了,他怕这货惹事,所以离开上原府的时候就跟黄君子说,让他去长安城与自己汇合,没想到自己今天刚来还没有主动找他,他已经找到自己了。
黄君子带着陆师和憨二贼眉鼠眼的混了过来,他们戴着个毡帽,一直把帽檐拉的老低,本意是想隐蔽面容,但这幅装扮在自信大方的长安城里太独特,反而变得吸睛。
王七麟一把拍掉了黄君子的帽子,道:“你能不能别这么戏精?这是我中原帝都,这里谁认识你吗?谁会在意你是什么鸟什么人?”
黄君子怒道:“阿七,不要侮辱人!本公子毕竟是、是那啥,还是要小心为上!”
王七麟没好气的说道:“你们能不能正常点?不是不让你们小心,可你们这是小心吗?陆师,你能不能劝劝你们家公子?”
陆师叹气不说话,背后是深深的寂寥。
王七麟说道:“算了,你今夜能主动找到我,算你有心了,走,七爷我请你去吃烤羊肉,你们塞外人不是最喜欢吃烤羊肉吗?”
黄君子怒道:“不吃。”
王七麟笑了,说道:“哎哟喂,你看你这小暴脾气,还跟我耍上小性子了?”
黄君子道:“谁耍小性子?这里的羊肉烤的不好吃,我宁愿不吃。”
徐大啃着羊拐棒说道:“你要是烤的好吃,你来夜市摆摊卖烤肉呀,大爷来支援你生意。”
黄君子严词拒绝:“不干!”
憨二说道:“干干干,为啥不干?公子爷咱已经没啥钱了,有买卖能赚钱,怎么能不干?”
黄君子说道:“你也知道咱们没啥钱了,没钱怎么启动生意?”
王七麟翻了个白眼挥挥手,徐大将一个荷包扔给黄君子:“你背后的靠山不靠谱啊,这么穷?”
黄君子不服气的说道:“是本公子迟迟没有做出一番事业,所以王庭不给……”
陆师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
他惶恐的看向周围,发现周围的人更惶恐的远离他们。
他们头上的毡帽让他们看上去像傻逼。
王七麟不知道自己要在长安城内待多久,所以他与黄君子将夜市选做接头点。
明天开始黄君子置办行头卖烤肉,他们再有事就是烤肉摊子联系了。
在夜市吃了个撑肠拄腹,一行人滚瓜肚圆的往回走。
队伍里不知道谁打了个饱嗝,一股子烤羊腰子味!
王七麟回到屋子里头没事干,脱了衣服换上睡衣后清洗一番,便将火焰身樽者和野狖孤坟图给拿了出来。
这两样东西他一直没有想好怎么处理。
听谢蛤蟆的意思,火焰身樽者乃是西域大教派的圣物,他留着或许以后会有用。
造化炉炼化了火焰身樽者能够让它成为更强的法宝,可是却无法号令传说中的拜圣火教了。
野狖孤坟图倒是可以炼化,可里面有郑家父子五口人,这五口人都算是国之栋梁,特别是郑家四个儿子,这跟郑板英那种怂货可不是一回事,人家是一门四烈,真为国战死在沙场上了。
王七麟估计造化炉一旦炼化这魔图,这五位的阴魂也就被炼没了。
他正在思索,外面突兀的响起敲门声,有谄媚的声音响起:“王大人,王大人可是睡下了?下官是京兆府衙役,受到右扶风大人所托来找您问点事。”
王七麟收起两样法宝去拉开门,说道:“请进,罗大人要问什么事?”
走进来的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王七麟对他有印象,之前查案的时候他们见过。
汉子进门后点头哈腰的打招呼,然后一拍额头道:“忘记给大人见礼了。”
说着他弯腰鞠躬。
数道寒芒闪过。
随后枪出如龙!
王七麟的新袍子顿时被撕碎,但他的肌肤已经亮出青石色泽,射来的短箭撞在他身上发出叮当脆响又被纷纷弹开。
壮汉拧腰出短枪,枪头顿时猩红。
王七麟心里告警,他没有硬扛这一枪,而是改成御剑出击:“剑出!”
迦楼罗照例第一!
可是小东西飞出来懵了:剑呢?没有剑老子请什么?
随后踊跃杀出的小阿修罗就干脆利索的多,他飞向王七麟身后的桌子,那桌子轰然碎裂,一条桌腿瞬间扫到了壮汉脸上。
没有剑,则万物为剑!
在此之前王七麟以身克敌,听雷神剑出现在他手中,他反握神剑做盾牌挡开了迅疾刺来的红枪头。
枪头从他面前扫过,一阵腥风沁入他鼻子中。
头脑为之一沉,地板似乎变得颠簸起来……
香神乾达婆猛的凑上去张开嘴巴猛吸,同时有恬淡香气灌入他身体中。
九六嘶吼、八喵甩尾,两个小尾巴跟两个流星锤一样飞去,壮汉拧腰避开抢上一步,红枪回扫作势要刺入他额头。
王七麟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到一道红光迎面而来。
想要毁我的容?!
他不去躲避而是迈步向前,一个跨步冲到壮汉跟前挥拳砸出!
阴阳之气并和一处从他拳锋钻出,如两条大蟒绞动奔行,真气撞击空气发出一声音爆,王七麟的铁拳接着挫到了壮汉胸前!
面对他的奇袭壮汉不惊反喜,猛然张开嘴巴一声吼:“哈!”
一道音波迎面而来,破开阴阳二气拍在了王七麟身上,简直像是有猛兽袭来,这股音波冲力之强恍若实质,它以摧枯拉朽之气势撞在他身上将他给撞的倒退。
红枪头再次杀到。
形势危急,王七麟知道红枪头的诡谲,他捏内狮子印默诵金刚萨埵降魔咒——
万物之灵力,任我接洽!
者字真言发动!
几乎要刺到他面前的红枪头像是被一只看不到的手给抓住拍了一下,枪头生生掠开,一条桌子腿撞到了他眼睛上。
这条桌子腿速度太快,壮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打了个正着,正要趁胜追击的他闷哼一声后退,接着又有三只桌腿迎面而来。
壮汉张开嘴又是一声吼:“哈!”
三只桌腿顿时爆裂!
但小阿修罗极其彪悍,踢开桌腿飞出,破开音浪冲入壮汉口前一拳夯了上去。
壮汉的一颗门牙被夯掉了!
下一个呼吸中王七麟已经纵身飞来,他扔掉听雷神剑捏火焰印拍出,双手火焰熊熊,大手印拍出有高温扑面而去。
壮汉连退两步避开锋芒,再整战阵挥枪而出,王七麟抓住机会步步紧逼,挥出的大手印不光有火焰,还带有大雪山白牛的二牛之力,虎虎生罡风、猎猎含煞气!
见此壮汉知道自己再退将无路可退,他张开嘴又要施展神通喷王七麟。
结果就在他的身影下,一把黑色短剑无声无息竖了起来。
“剑出!”
八喵放手,听雷滚滚!
轰隆一声响。
壮汉张开的嘴巴没有出声反而倒吸一口凉气,他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歪了歪头:前列腺不对劲!
趁你病要你命!
王七麟一掌拍在他胸前顿时火焰滚滚。
壮汉竭尽全力横枪阻挡,火焰印拍在了他的银枪上被挡住去势,王七麟接着俯身如蛮牛撞出。
推金山倒玉柱!
这次轮到壮汉被猛兽撞上了,二牛之力不光能耕田,还能撞人!
壮汉直接飞了出去。
干脆利索。
王七麟追身杀上,壮汉身躯撞上门板竟然没有撞开门,而是反弹了回来。
见此他便明白了,自己的房间出问题了,所以外面的人应当听不到里面的打斗声。
有方士以十方结界罩住了他的房间,将内外进行了隔绝!
壮汉反弹回来横枪拧腰,整个人像陀螺般在空中侧身飞旋,速度极快,枪头乱转如红旋风。
王七麟不得不后退,他本以为对方设下结界肯定要与自己做生死血战,便在后退中凝神做好了全力一战的准备。
哪知这壮汉逼开他后在落地时猛的挥臂砸下,以臂肘开地板,砸开一个大洞顿时跳了下去,兔起鹘落往外逃命。
下面屋子里顿时响起女人的尖叫声。
王七麟追逐下去,两个只穿薄纱的貌美姑娘被人从床上推了下来直冲他而来。
他挥手抓过旁边桌子挡住两个姑娘,床上一名矮壮结实的汉子捞起一个金瓜小槌便起身跳在半空:“哪里来的刺客?好大狗胆,吃本将军一锤!”
王七麟翩若游龙游走在侧,他一拳击出将汉子打的倒退,喝道:“我乃是听天监铜尉,刚才跳下来的人才是刺客!”
他怒视大汉一眼,然后无奈的扭过头去。
汉子身上是一丝不挂!
没想到他个头不大,补的不错。
地板撞破声巨大,这次终于有人发现不对,楼上楼下嘈杂起来,汉子一看情况不妙赶紧上床去用被褥裹住身躯。
两个美娇娘抢不到被褥只好横臂去遮挡春光,汉子骂道:“娘个比的没脑子,捂脸呀,你们娘们下头都一样,露出去也没人能认出你俩身份!”
王七麟扭头往四周看,却发现那刺杀他的壮汉消失不见。
436.天听寺(起点,正版!弹壳,爱你们!)
呼啦啦一堆人赶来,外面有人拍门大叫:“丰按察、丰按察,你在里面吗?发生什么事了?”
“这里面住的是谁?怎么还有女人的声音?”
“湘郡提刑按察使司的按察使丰大人!估计大人在嫖呢。”
“啊?又是按察使?快快快进去看看,傍晚时候已经死了一个按察使副使了!”
外面的喧闹声此起彼伏,接着有人撞开门冲了进来。
王七麟本来想纵身飞回楼上去,可是他正要跳起有人却抢先叫道:“有刺客!刺客想跑!”
听到这话他不能走了,只好退到墙根喝道:“本官是听天监铜尉王七麟,住在楼上的房客,不是刺客!”
一堆人挤进来,然后他们的眼神就比较诡异了。
屋子里有两个男人。
屋子里还有两个女人。
有一个男人光着身子。
有一个男人衣衫不整。
有两个女人只披着一件轻纱。
看清这场景后前头的人恍然大悟,纷纷转身往外赶人:“误会了误会了。”
“没有刺客,都出去都出去,赶紧出去!”
“两位大人继续,请务必尽兴!”
王七麟很后悔自己没有捂着脸。
他向手持小金锤的五短汉子说道:“丰大人,一切都是误会,刚才有刺客刺杀本官不成逃跑,他逃进了你房间,这你应当看到了吧?”
丰大人气的胡子哆嗦:“老子看见个屁,老子当时上头羔羊吸奶下头老汉推车,结果突然之间屋顶碎了你出现了,老子就看见一个你,在你前面还有别人?”
王七麟指向虚掩的窗户道:“大人请看,下官出现后便与您交手了,并未接近窗户,可是这扇窗户却是开着的,他就是从这窗户逃出去的。”
丰大人叫道:“那窗户是老子开的!还有你们看什么看?有个鸡儿好看的?还不赶紧滚蛋!”
后半句话他自然是冲门口的人喊的。
然后门口不知道谁嘀咕了一句:“就是在看鸡儿呀,不过鸡儿不好看,这俩娘们挺好看的。”
丰大人作势甩出金锤,屋子里的人慌慌张张赶紧往外走。
他们显然知道此人的金锤有多厉害。
可是外面的人还没有看到热闹,他们又是翘脚又是抻脖子又是往里挤,门口挺乱的。
顿时,这间屋子成了一座围城,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想进去。
王七麟一看形势不好,他开窗去看也看不到刺客的身影了,便只好纵身回到房间。
这下子东堂里头热闹了,大半夜的诸位官老爷也不瞌睡了,他们改成嗑瓜子:“三楼的湘郡提刑按察司按察使丰指北大人嫖姑娘了。”
“嫖姑娘有什么奇怪的?自古英雄多风流……”
“可他是双飞!”
“双飞有什么奇怪的?双燕双飞绕画梁,罗帷翠被郁金香嘛。”
“可能我没有说清楚,他不是自己飞,他当时房间里还有个男人,是听天监的铜尉。”
“嘿,有点意思,仔细说说。”
王七麟听到这些话后生气,却无法辩解,八卦是人的天性,流言蜚语止于时间,他要是出去辩解反而会助力流言蜚语的传播。
他周围房间的人也听见了动静,等他回去后谢蛤蟆等人已经都来了。
八喵带着九六正在给他们表演,它去门外用尾巴敲门,九六站起来拉开门,然后八喵进来弯腰,再然后它跟九六开始翻滚厮打。
沉一看的一个劲摸光头:“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徐大却是看懂了:“你蠢吗?有人敲门,七爷去开门,对方佯装鞠躬却偷袭了七爷,七爷便跟他一顿怼。”
沉一狐疑的说道:“阿弥陀佛,可喷僧刚才在外面听到的消息不是这样。”
“你听到的是什么样?”
沉一乐呵呵的笑道:“喷僧听到有人说七爷耳朵好使听到楼下丰大人在双飞,于是他性急顾不上去走楼梯,直接剁碎地板冲了下去……咦,七爷,你飞回来了?”
“滚蛋!”王七麟气的破口大骂,“你们能不能上点心?我是被人给刺杀了!”
“他为什么刺杀你?”
“我怎么知道?”
这次刺杀出现的莫名其妙,王七麟满头雾水。
他将刺客的手段告诉众人,谢蛤蟆听后悚然一惊:“无量天尊,七爷,你这次碰到了高手!他确实用了结界,而且恐怕是用在自己身上,他自身带着结界,所以不光在你们交战时候隔绝于外界,后头他逃跑的时候也将自己与外界做了隔绝。”
王七麟皱眉:“还有这法子?”
谢蛤蟆点点头道:“少见,但确实有,所以老道说你这次碰到高手了,他为什么来刺杀你?”
王七麟无奈道:“我都说了许多遍了,我不知道!”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我怀疑过他与楼下那位是一伙的,刺客冲下楼他没有起来挡人,我下去了他倒是挡的怪积极。”
徐大说道:“七爷刚才大爷倒是听了那位大人的话,他说起初他在羔羊吸奶,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可能确实一时反应不过来。”
沉一好奇问道:“啥叫……”
“别问,对佛门中人来说不是什么好东西。”王七麟打断他的话给马明使了个眼色,马明将沉一拖走了。
夜色已深,没有结果众人就散了。
然后沉一又鬼鬼祟祟的回来了。
王七麟无奈的说道:“你是个和尚,六根清净,能不能别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感兴趣?”
沉一道:“不是啊,楼下大门有人写了一副对联挂在了门口。”
“门口挂对联跟我有什么关系?滚蛋,回去老老实实睡觉,别整天那么多事!”
王七麟赶走他,招待寺的值班护卫长找来,找他询问了刺客的样子,又给他换了一个房间。
他能看出来,招待寺上下对他的遇刺之事不以为然,他们不信有人敢在皇宫旁边刺杀朝廷命官。
特别是如今的招待寺守卫紧密、固若金汤,自从俞大荣被害,御林军还调集了一支卫戍营支援过来。
更遑论寺里住的都是各地高官,他们身边各有高手护卫。
可是不管是守卫还是官员们的护卫都没有察觉刺客的痕迹,这种情况下难免会让人怀疑他的话。
第二天有人送早餐进门,王七麟选的是羊肉泡。
二月份虽然已经入春,可终究春寒料峭,大清早推开门窗还是寒意挺重的。
这时候上来一个大碗,里头是满满当当的羊汤和半数羊肉片,淡白的羊汤上还撒着绿色的芫荽叶和小葱碎,旁边配月牙饼,好看又好吃。
凛凛晨风中,掐碎月牙饼放入汤里泡一泡,然后连肉带饼加汤一起下肚,顿时浑身冒汗暖呼呼。
招待寺的主厨乃是御厨调拨过来的大师傅,一碗羊肉泡烹制精美,料重味醇,特别是肉烂糊汤香浓,王七麟吃的很带劲。
寻常人吃饭喜欢吃肉,因为肉香,可是招待寺的羊肉泡更出众的是月牙饼,这饼烤制过了,筋而韧、硬而香,入热汤一泡就是粘而滑,有滋有味。
王七麟吃一口馍配一块肉,嚼烂下肚再抿一口汤,浑身上下从里往外的热乎。
吃过早餐他得带人先去皇宫外递交名帖,让皇帝知道自己来了,然后要去找青龙王拜山头。
一行人打着饱嗝往下走,走到门口看到有人在大厅指点门柱连连赞叹。
王七麟出现,这些人顿时分成两溜站到了一边,面含微笑、双手抄袖,摆好了看热闹的架势。
沉一指着门柱说道:“看,对联!”
徐大朗诵:“戊戌共体,腹中只欠一点;王丰同笔,头足正好双飞!”
“吾草!这是讽刺的咱七爷,对吧?”
王七麟现在已经比较有文化了,他看到这对联心头的火就烧了起来,怒视四周厉声问道:“谁写的?”
但看热闹这些人没一个官位品阶比他低,他们压根不怕他发火,反而因为他发火一个个的更开心了。
看热闹嘛,从来不嫌事大。
沉一对王七麟说道:“七爷你发什么火?”
王七麟没好气的说道:“你个呆瓜,七爷我被人嘲讽了,我不发火难道我开心?”
沉一说道:“可是昨晚我去通知你这幅对联的事,你让我滚蛋,说与你没关系呀。”
徐大说道:“不过这对联有些水平,王丰同笔,头足正好双飞。呵,这句简直绝了!”
王七麟一听这话差点气歪了喉结。
接着徐大又问周围的人:“这么工整的对联是谁写的?这没才华的人可写不出来。”
有人低声笑道:“当然有才华,这是本朝十二年的状元郎李瑁所做。”
徐大看向王七麟:七爷,人我给你查出来了,你自己看着办。
王七麟虎着脸上去扯下对联。
他想直接撕掉,但琢磨了一下收拾起来,对左右说道:“准备个礼物,回头咱们去拜访一下状元爷。”
一行人出门,王七麟问向左右:“这个状元郎什么来路?很嚣张啊,一次讽刺两个高官。”
众人摇头,他们对京城的消息不够了解。
在皇宫留下名帖,王七麟直奔天听寺而去。
这是听天监的大本营,圣地。
天听寺也是一座宫殿,但建筑风格普通平庸,就是外墙上雕刻的一连串玉像很惹人眼红。
碧玉、红玉、黄玉、和田玉等等,墙壁上镶嵌有各种各样的玉石,而且墙壁的基础也是玉,汉白玉!
王七麟看到这面墙后忍不住走了过去,八喵动作更快,冲上去开跪开磕!
这是听天监的镇监至宝,山海墙!
墙壁名字来源于《山海经》,墙壁上每一块玉石雕刻的便是天底下出现过的一种妖魔鬼怪。
名义上来说这墙壁上的雕像涵盖了天下所有妖魔,当然这里说的所有是所有已经发现的,若有新妖魔鬼怪出现,听天监会选合适美玉将形象和习性雕琢出来放到墙壁上,还会在玉石反面雕刻上发现者的名字。
谢蛤蟆指向山海墙道:“听天监历代有些本事的人,都能在这里找到他们的名字。”
王七麟:“真的吗?我不信。”
徐大帮腔道:“就是,上面有七爷的名字吗?难道七爷不是个有本事的人?”
王七麟去拎八喵,握住八喵一根前爪要拖走它,它站立起来用另一根前爪指向墙壁喵喵叫。
它指的是一只九尾狐。
王七麟问道:“看见你娘了?”
八喵摇摇头。
徐大绕着墙壁看了看,说道:“七爷,这墙有点眼熟吧?当初咱走阴的时候,是不是就见过这一面墙?”
王七麟回忆了一下,摇头道:“不一样,那面墙壁的前头是瑞兽,后面全是鬼,山海墙还有妖魔怪呢。”
他们绕着天听寺转了一圈,将这面墙壁走马观花的看了看,也算是在网红景点打卡了。
转回正门王七麟将自己的铜尉印交给卫兵统领。
这果然的听天监大本营,卫兵统领便是一名银将。
看到铜尉印上的名字,银将大吃一惊:“王七麟王大人?”
“正是卑职。”王七麟抱拳行礼。
银将很客气的回礼,先与他寒暄一番,又对徐大和谢蛤蟆说道:“这二位应当是徐大人和谢道长,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疼不疼?”沉一关心的问道。
银将没反应过来:“什么疼?”
沉一问道:“雷贯耳的时候疼不疼?”
银将苦笑道:“阁下应当是明镜台的新任主持沉一高僧吧?您的师傅无风长老前些日子来过,还点拨过在下,在下今天见到高僧忍不住又想起了无风长老的教诲,善哉善哉。”
沉一顿时宝相庄严的双手合十唱了个喏:“阿弥陀佛,施主所言极是。”
王七麟诧异的看了眼沉一,这货是明镜台的主持?另外无风长老没死?
他怒视沉一低声道:“你不是跟我说过无风长老已经死了吗?”
沉一也低声道:“对喷僧来说他就是死了,当初他赶喷僧下山的时候说,‘徒儿呀,以后你得靠自己不能在靠为师了,你就当为师死了,滚蛋,赶紧滚’。”
王七麟:“干!”
难怪沉一跟他快一年了,也不见他祭拜无风长老。
银将名叫邓功福,他其实也是个和尚,出自佛教名门大悲禅院,一手大摔碑手、真如觉掌出神入化,一掌超度两掌超生三掌超神。
邓功福知道王七麟的目的,亲自带他们去见青龙王。谢蛤蟆中途跑路,说一时腹痛,要去如厕。
天听寺中古树常青,四处道路都有人急急忙忙的来来往往,这些人手中要么捧着诡事录要么带着法宝,没一个空闲的。
青龙王在正殿中审阅一些重案,邓功福在外通报:“启禀青龙王,前上原府铁尉王七麟携部属求见。”
一个威严的声音传出来:“见。”
邓功福伸手示意他们进屋。
王七麟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迈步入门。
跟进洞房似的,有些紧张,也有些期盼。
他想了想自己可以把这段经历当做进洞房的演练,然后他就不紧张了。
大厅里面满满当当全是书架,书架上满满当当全是书本,来自九洲各地的诡事录全汇聚于此。
有一个老人坐在诸多书架之中的案桌后笔走龙蛇,他并没有因为王七麟一行人的到来而抬头,还是在认真书写。
王七麟等人夹着菊花迈着小碎步走过去,各种恭谨、各种低调、各种谄媚。
直到他们走到跟前老人才抬头。
双方一对视,众人突然激动了。
徐大一把拉住王七麟叫道:“夜市的老丈!”
正是昨晚他们在夜市给过许多东西的老先生!
王七麟惊喜的要流眼泪。
原来大佬们喜欢扮猪吃虎,昨晚青龙王是去考验过自己了,幸亏自己素来仁慈大方,这个习惯在不经意间帮了他大忙!
他敢保证,没有人能在昨晚那种情况下表现的比自己更好。
这一瞬间,诸多名人教诲出现在他心头:
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凡人为善,不自誉而人誉之,为恶,不自毁而人毁之;积德虽无人见、行善自有天知;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片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古人诚不欺我!
青龙王看到他们后露出笑容,一下子站了起来:“原来是诸位恩公,我们真是有缘,昨夜刚见今夜竟然又见到了。”
王七麟正要点头,但品味了一下这番话觉得不对劲。
这不像是青龙王能说出的话!
青龙王能称呼他们为‘恩公’?
而且声音也不对,这不是刚才那个威严沉稳的声音!
徐大已经帮他将疑问提出来了,他做胆颤心惊的样子:“您是青龙王大人吗?”
老人笑道:“卑职怎么会是青龙王?卑职是天听寺的一名抄书公。”
游星和力士并非是听天监各级官吏中地位最低下的存在,抄书公才是。
他们是专门抄写听天监诡事录或者各家案卷案宗的文人,往往由落魄书生担任……
抄书公笑着扭头看向一堆书架中,道:“青龙王大人,有人找您。”
威严沉稳的声音再起:“让他们等一等。”
抄书公从一处书架后抱出一堆的蒲团分给他们,热情的说道:“坐一坐、坐一坐,你们耐心的等一下吧。”
王七麟客气道:“先生不要为我们而忙碌,你先忙工作吧,我们站着等等就好。”
抄书公笑道:“没关系,你们坐下等,青龙王大人一看案宗就要沉思,有时候会思考一个上午呢,你们站着多累?坐吧,大人不会介意的。”
王七麟道谢落座。
若有所失。
心里发空。
原来自己昨晚帮到的不是青龙王……
不过他很快又高兴起来:好人有好报,自己终究给青龙王身边人留下了一个好印象,看,好报立马来了,起码自己一行人有蒲团可以坐。
他又想,古人云,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自己昨夜帮助抄书公的时候可没有想要他的回报,所以刚才那股子高兴劲是不对的。
他胡乱的思前想后,青龙王一时确实没有出现。
春日的阳光透过门窗照进来,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然后八喵和九六搂在一起晒着太阳打瞌睡,而沉一就生猛多了,他直接打呼噜……
王七麟偷偷的踢了他一脚,他赶紧站起来双手合十的说道:“阿弥陀佛,师傅,徒儿可没有在你传功的时候睡觉,咦,我师傅呢?”
“你师傅去昆仑山了,今年怕是回不来,所以你今年要小心,别随便惹事,否则万一让人给打死,你师傅恐怕得不到消息没法给你报仇。”
青龙王的声音接着他的话响起,脚步声靠近,他从书架后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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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来的老人干干瘦瘦、清清爽爽,他头上扎了个发髻,以一根寻常细树枝贯穿,身穿青蓝色长袍,脚上踩着一双芒鞋。
从形象到打扮都普普通通。
只有表情不普通,正颜厉色,不怒而威,不恶而严。
王七麟看到他的样貌后惊呆了,旁边徐大再次帮他试探了对方的身份:“干,易老头?”
九六的颈后毛忽然炸了,张开口咆哮:“六六六,六六六!”
这也是一张熟悉面孔!
当初他在平阳府查书生失踪案,得知诸多书生都是靠换命邪术才取得的功名,而背后主使是当时并郡的郡守刘博。
他扳倒了刘博,本来还要追查换命书生们的下落和此案详情,但被上头给下令制止了。
这事曾经让他纳闷过一段时间,毕竟几十名书生失踪可是重案,扳倒刘博后书生并没有把他们找回来,对朝廷来说这案子应当不算完,还要继续追查才对。
起码要追查到放羊的神人之后易老头,也就是噎鸣后人噎书。
但案子却中途戛然而止,听天监不查了,朝廷也不问了,各方的眼光都盯着刘博那倒霉孩子去了。
这毫无疑问不正常,只是当时王七麟官职还低,既然上头说案子结束他只能听从安排。
另外还有一点特别奇怪,刘博最早去吉祥县找他的时候跟他说过,书生失踪是朝廷的重案,听天监和衙门特别重视。
可是他查案时候发现虽然铜尉和银将都出来转了转,但并没有很认真去调查此案,反而全靠他这个区区的铁尉。
那么问题来了,听天监对待朝廷重案就是这个态度?都没有个银将金将过来牵头弄个专案组?这不对吧?
现在,答案出现了:
听天监确实很重视这案子,青龙王亲自出面了!
事实上案子就是青龙王做下的,书生们是青龙王给变成羊的,这样听天监怎么还会让他继续查失踪的书生呢?没必要了!
他再往深处想,那案子其实就是青龙王主导的。
他在柳诫所办起的无类义塾中听到过老先生骂天骂地的声音,也听到了噎书的誓言。
那誓言恐怕是青龙王所发。
青龙王将涉案所有书生都给变成了羊,应当也查到了背后的主使人刘博。
只是刘博为皇亲国戚,听天监现在遭到皇帝忌惮,于是他没有亲自出手去动刘博,而是在平阳府内监视案件进展,确保案线针对刘博。
最终王七麟动手的时候想找他去帮忙,之所以他会被沈三找到、被王七麟逮去吃羊肉,这也是他自己的安排,他要看看王七麟是不是查到了真相,是不是要对付刘博。
但知道王七麟查到真相并且决定联系武氏对刘博出手后他便跑路了——
那时候他已经没有留下的必要,他也不能再留下并且露面:因为武翰林认识他,刘博应当也认识他……
想通这件事,王七麟心里叹服。
他一直以为对手在第一层,自己在第二层,所以自己总能打败对手,原来高手们都在第五层,人家不跟他交手……
他自己在心思电转、不动如山,这边却是风云涌动。
听到徐大的话,青龙王皱了皱眉头问道:“什么?”
一股威压从他身上往四周涌动。
天塌了。
或者说一座山压了下来。
王七麟顿时感觉呼吸困难。
徐大更是面色发白。
八喵和九六却瞪眼往前迈步。
青龙王再次问道:“徐大人,你刚才说什么?你刚才是在称呼本王吗?”
王七麟捏外狮子印、默诵金刚萨埵法身咒,行‘斗’字诀,压力越大、斗志越强!
天大的压力当前,他提气迈步。
这一步迈出的很难,但他义无反顾的挡在了徐大身前,沉声道:“卑职等见过青龙王!”
“请青龙王明鉴,您与卑职等认识的一位老友很像,或许被卑职等错认了身份!”
青龙王问道:“喔?与你们一位老友很像?哪位老友?”
随着他说话,音浪如惊涛骇浪,一个字传来便是一道巨浪拍来。
卷起千堆雪!
拍碎铁打汉!
王七麟硬顶住了这股压力,说道:“他有两个称呼,一个是噎鸣神的后人噎书,一个是易老头的自称。”
青龙王又问:“那你们是什么样的朋友关系?”
王七麟答道:“一起吃过肉,一起喝过酒。”
青龙王猛的笑了:“肉还不错,酒很好,还有酒吗?”
压力陡然烟消云散!
气氛顿时缓和了下来。
王七麟深吸一口气笑道:“老朋友若是他乡相逢,这是人生四大喜,当然有好酒相待。”
青龙王用手指点着他继续笑:“老朋友?哈哈,聪明人就是聪明人,把酒拿出来。”
徐大从怀里掏出一个大酒坛子。
这是绥绥娘子临行之前给王七麟准备的补酒。
青龙王一伸手,一个蒲团飞到了他的手里,他将蒲团扔出接着跳起坐了上去,蒲团缓缓的带着他坐到了众人跟前:“坐坐坐,老友他乡相遇,为什么要站着呢?”
徐大坦诚的说道:“青龙王大人,坐就免了吧,裤裆湿了,坐下的话恐怕会脏了您的蒲团。”
他很委屈,满屋子一堆人就他没有修为,刚才青龙王外放罡气为威压来压人,其他人可以用修为来硬撑,他一个普通人怎么撑?
裤裆只是湿了没有沉了,这已经算他勇猛可嘉了!
青龙王脸上的笑容凝滞了。
他仰头看了看徐大,干瘦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你没有修为的对吧?哎,本王忘记这茬子事了,没关系,不就是裤子湿了吗?”
袖子一甩,一股强风穿过徐大下身。
裤子又干了。
徐大懵了:这也行?
抄书公上来招呼他道:“这位大人随卑职且来,卑职带你去换一身衣裳。”
两人往外走,武大三哭丧着脸说:“也给我换一条吧。”
他有修为,可修为太低,在青龙王面前跟个尿片子没有区别。
王七麟坐下将酒坛递给青龙王,道:“请大人品酒。”
青龙王抱着坛子探头上前拉开塞子,然后一股酒气冲的他往后连连仰头:“这里面都加了什么?劲头太足了吧?你们里头有人羊痿么?怎么会喝这样的猛酒?”
王七麟给他往徐大背影上使眼色,疯狂暗示。
青龙王怜悯的看向徐大,摇头道:“好一条威猛的汉子,可惜可惜,银样镴枪头了。”
王七麟叹气道:“谁说不是?”
九六瞪着眼睛看向青龙王,又扑上来张开嘴巴咆哮:“六六六,六六六!”
八喵赶紧上来站起身拉住它:宝宝你别叫了,这个咱打不过,不能招惹他。
九六盯着青龙王歪歪头,又猛的叫了起来:“六六六,六六六!”
青龙王狐疑的问道:“王大人,你这条狗在冲我叫什么?莫非它认为本王是个妖邪?”
王七麟拉住九六安抚道:“六崽别叫了,安静点,回去,不要叫了,这是老朋友。”
九六最听话,被他安抚后确实不叫了,然后它冲王七麟开始蹦蹦跳跳、摇头晃脑,脚上好像踩着鼓点,竟然很有韵律感。
就像舞狮一样,蹦跳的还挺有节奏。
这样王七麟就茫然了,怎么个意思?
他只能对外解释:“请大人喝酒,我家狗子在狮舞为咱们酒局助兴。”
青龙王却没有理他,而是对九六哈哈笑了起来:“原来你还记得我做了什么,没想到你的小脑瓜还挺好使,好吧,我当时只是借你那东西看一看罢了,现在再次相见,那我还给你。”
他手往外一抛,一枚小铃铛飞了出来。
王七麟目瞪口呆。
原来这玩意儿被青龙王给拿走了!
这东西是绥绥娘子见到九六第一面的时候送给它的,但平时没有任何用,只有上次走阴去了阴间,这小铃铛才发出声音。
后来结束走阴那一段日子他忙着查案手头事很多,没有注意这小铃铛的取出。
再后来他空闲下来发现了小铃铛没了,他当时以为是九六不小心丢在哪里了,又或者是这玩意儿是一次性用品,一次走阴之后便没用了。
无论如何他没有想到,他们当初走阴上来后的第二天碰到了当时以牧羊人打扮的青龙王,青龙王将这小铃铛给悄无声息顺走了。
可怜九六那时候还没有开启灵智不懂事,它发现了也记住了是青龙王从自己身上带走了小铃铛,却不知道怎么向王七麟表述,于是这件事便被他们给揭过了……
所以难怪它今天第一面见到青龙王就开始叫唤,作为一条狗子,看到了偷走自己小玩具的人能不叫吗?
王七麟将小铃铛给它系回去,又好奇的问青龙王:“敢问大人为何会借走这个东西?”
“不告而拿即为贼,偷就是偷,你不必把话说的那么委婉。”青龙王笑,“你不知道这铃铛是什么吗?那这铃铛是你的小狗从哪里得到的?”
王七麟说道:“一个朋友送它的。”
青龙王说道:“你这个朋友神通广大,这是一枚通阴铃,我有一个老朋友家中曾经有过这样一枚铃铛,后来他家遭遇很大的变故,这铃铛丢失了,所以我在你家小狗身上见到后,便不问自取偷走了,我带铃铛去给他看来着,想知道这枚铃铛是不是他家所有。”
说着他摇摇头:“不是。”
抄书公带着徐大和武大三回来,同时端回来一摞的酒碗,他分给众人,青龙王很不客气的给自己倒上酒一口干掉。
“果然好酒!”
青龙王感叹一声,他对王七麟点点头道:“你一直以来做的很好,听天监去年能收入你这样一个人才真是不错。可惜石周山被你给宰了,否则就凭他发掘了你这个人才,本王就要重重赏他!”
王七麟愣了愣。
虽然确实是这么回事,可是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不像是一句好话?
他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大人,您是准备怎么赏赐卑职呢?”
青龙王笑道:“赏你一个大宝贝!”
八喵赶紧钻到王七麟腿上展示存在感:大宝贝在这里!
王七麟将它塞进了胯下埋了起来,这会没有你的事!
他瞪大眼睛期待的看向青龙王。
青龙王又喝了一口酒,笑道:“你练了八部天龙剑阵?”
王七麟点头,身躯轻微的颤抖。
太激动了。
青龙王问道:“那你现在已经拥有哪几部天龙众?”
王七麟说道:“香神乾达婆,战神阿修罗,歌神紧那罗,金翅鸟迦楼罗。”
青龙王诧异:“你竟然已经拥有了四部天龙?”
他又点点头说道:“那你应当能猜到我要给你的赏赐,是么?”
王七麟压抑住心底的激动之情,紧握拳头缓慢的点头。
青龙王问道:“你猜我要送你什么?”
王七麟用缓慢的语气说道:“您是青龙王,卑职猜测您要送出与龙神相关的赏赐。”
青龙王哈哈大笑,然后猛的停下笑声面无表情的说道:“你猜错了。”
“是这个!”
他往外伸手,袖子猛的收了回去,露出手中一件仿若是金色鳞片所编织而成的皮衣。
王七麟接过这皮衣讷讷的问道:“这是?”
青龙王意味深长的一笑,说道:“你拿它回去给你家谢道爷看,他一眼就能认出这东西来。”
其实王七麟心中有所猜测,他拿到皮衣后轻轻抖擞,皮衣伸展开后足有四五丈之巨大:上头裂开,下头是蛇尾。
古怪的是它居中却是人的身躯样式。
“大蟒神摩呼罗迦褪掉的皮?”他问道。
大蟒神,梵文名为摩呼罗迦,佛教传说中八部天龙之一,人身而蛇头蛇尾,又称作地龙。
《维摩经略疏》有云,‘摩侯罗伽,此是蟒神,无足腹行神,即世间庙神,受人酒肉悉入蟒腹。毁戒邪谄,多嗔少施,贪嗜酒肉,戒缓堕鬼神,多嗔虫入其身而唼食之’。
该神原本是大蟒,智力低下而无知,它的一生除了捕食外不作杀孽不存孽障,于是听到佛祖讲经后反而能得道挽回前因,摆脱了蛇虫的命运,脱胎换骨成为神祇。
它成为八部众之后依然智力相对低,却因此而保存着天性中的强大直觉,所以它又被称为预知众、不惑众、天眼众。
简单来说它能趋吉避凶,更深点来说它能看透世间万般虚幻且不受万法迷惑!
王七麟收起大蟒神的皮蜕而行礼道谢:“多谢大人赏赐!”
青龙王笑道:“你不必着急谢我,你先回去感悟它吧,希望你能从中得到感悟,炼成八部神剑中的摩呼罗迦。”
他知道修习八部天龙剑阵的艰难,这套剑阵被夸张的称作仙人剑,原因便是在正统剑阵中御剑者皆为八部众真身。
可是人间哪能见到八部众真身显灵?即使他们偶然显灵,凡人也不可能驾驭他们为自己御剑。
事实上只要能驾驭的了八部众真身那不必再练什么剑阵了,八部众可是佛家的护教八神,任何一个在人间界都可以横着走!
所以现在练这剑阵就得用王七麟起初以听雷神剑练剑阵时候的法子,得去参悟,观摩八部众的遗留在人世间的痕迹,从中参悟出八部众的神意,以神意御剑。
这对人的悟性要求极大!
绝大多数人即使接触到八部天龙剑阵的剑谱也没法修炼,因为还得需要八部众真身所留下的痕迹,寻找这些东西是很难的事。
而找到这些痕迹还要开悟,绝大多数人中的绝大多数穷极一生也练不出一把剑。
正常来说以王七麟的悟性,他一辈子也练不出两把剑,奈何他有作弊器……
他将大蟒蛇之蜕收了起来,继续眼巴巴的看青龙王。
不能就给这一样赏赐吧?
青龙王佯装没注意到他的眼神,他看向了徐大,道:“徐爷也是居功甚伟,本王听说你乃是王大人的左膀右臂,那你是他的左膀还是右臂?”
徐大讪笑道:“考虑到我家七爷习惯用右手,那我应该是他左膀子,右臂是我家道爷。”
青龙王道:“你想要什么赏赐?”
徐大摸了摸后脑勺憨笑道:“大人你是了解我的,我这个人不贪图功劳……”
“很好,你不要赏赐。”青龙王立马接他的话说道,“我很欣赏你的为人,一切所为全为百姓、为圣上社稷,从不为己,这是一种多么让人钦佩的高尚品行啊!”
徐大急忙说道:“大人真乃神人也,一眼看透了卑职的真面目,卑职真是不贪图赏赐也不求升官发财,卑职为人传统,这辈子只想保家卫民顺便老婆孩子热炕头。”
“所以卑职的意思是,大人你有没有孙女?能不能给卑职赐个婚?”
倒吸凉气的声音开始响起,好像窗户漏风了一样。
正在笑着喝酒的青龙王凝滞了笑意,他默默的放下酒碗指向自己头发说道:“你看到了什么?”
徐大试探的说道:“头发?”
青龙王点点头道:“对,确切来说是发型,那你继续看,能不能看懂本王这发型是什么?”
徐大陪笑道:“卑职不敢说。”
“这有什么不敢说的,说,本王这发型叫什么?”
徐大看着他插在发髻上的枯枝试探的问道:“我、我爱一条柴?”
青龙王气的连灌了三碗酒,他叫道:“这是阴阳髻!十念十愿阴阳髻!”
十念十愿阴阳髻,道家天师发髻。
徐大震惊:“大人您是一名道士?”
青龙王没好气的点头:“不错,你们都不知道吗?李长歌与钟无期没有向你们介绍过本王吗?本王是道士,无妻无妾、无儿无女,当然更无孙子孙女!”
徐大赶紧道歉,使劲摇头:“对不住大人,卑职愚钝,张开一张破嘴就会瞎说,那啥,卑职不求您赐婚了,卑职不求任何赏赐,只求大人您息怒。”
青龙王摆摆手道:“行了行了,不必在本王面前玩这一套,本王既然答应给你赏赐,当然会给你,说吧,你心里想要什么?”
徐大耿直的说道:“老婆孩子热炕头,要不大人您看看您有没有合适的女徒弟、女徒孙?”
青龙王怒道:“没有你娘的女人!”
徐大点头哈腰、鞠躬道歉,姿态很低。
王七麟赶忙劝说道:“大人喝酒,我给大人倒酒——全喝光了啊?”
他端起坛子才发现,大半坛子酒全没了!
青龙王当没听到这话,他用手指在腿上敲了敲,说道:“别说本王慢待有功之臣,你没有修为,那本王也给你一个大宝贝。”
“上茅神打术!”
徐大愕然道:“大人,卑职练不了法术。”
青龙王扔给他一粒小豆子,道:“不用练,本王赏你茅山至宝金甲豆,你只要将它含在嘴里,便能请神上身为你所用。”
“但是记住,你每日饭前都要诚心给它上供,逢年过节还要祭祀它。使用的时候只含在嘴里别吞下,再就是这神打术每天只能起效一次,你要是对他心不诚,也可能十天半个月才能起效一次。”
徐大惊喜,他拿着小豆子在手里转着看,原来这不是一枚豆子,而是一个圆滚滚的小金人,只有黄豆大小,不知道怎么雕琢而成,倒是纤毫毕露、活灵活现。
青龙王又给其他人一一赏赐,赏赐之后他拍拍手道:“好了,你们滚蛋吧,本王还有要事处理。”
王七麟等人道谢跑路,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青龙王笑了起来:“老龙,你怎么看?”
抄书公收拾起蒲团笑道:“是个好孩子,很好的孩子。”
他一边说话一边乐呵呵的拿起酒坛晃了晃,坛子中突然又出现酒水晃荡的声音。
青龙王轻声道:“可惜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一天,天机道长选中的孩子,总归没有什么好下场。”
抄书公笑道:“所以你得多出去转转、看看、找找,如果你能抢在天机道长之前找到这孩子,那他的命途不就是由你来主宰了么?”
青龙王无奈的摇头:“无量他个天尊,这点不服不行,比看人整个大汉朝没人能比得上天机道长,他是真的能参破天机啊!”
“所以他被选去做守门人,你若是能参破天机,那就是让你去做守门人了,你愿意么?”
“我宁愿去死!”
438.天工
一行人高高兴兴的回到招待寺。
谢蛤蟆提前回来了,这会正在东堂门外躺椅上晒日头,躺椅摇摇晃晃,日头暖暖和和,他整个人被晒的五迷三道。
王七麟走过去忽然说道:“徐爷你干嘛?别脱鞋呀。”
谢蛤蟆猛的坐了起来:“徐爷你别作死啊!”
徐大今天收获颇大,不在意王七麟冲他泼脏水,他美滋滋的说道:“道爷你今天干啥不跟我们进天听寺?青龙王可大方了,而且你知道他是谁吗?你肯定猜不出他是谁!”
“他是谁?”谢蛤蟆狐疑的问道。
徐大说道:“给你个提示,咱们不久前遇到过他,一个老头,大爷和七爷请他吃过东西,他当时表现的很普通,但其实很厉害,把咱几个都给糊弄过去了。”
谢蛤蟆问道:“昨夜夜市碰到的那个老人?”
徐大得意的摇头:“昨夜那老头不厉害,大爷都说了青龙王很厉害。”
谢蛤蟆冷笑一声,又猜测道:“老头、不久前遇到过、请他吃饭、表现普通但实际上很厉害,难道是老刘头?”
徐大继续摇头,更得意了:“你永远都猜不到他是谁!”
谢蛤蟆问道:“那他是谁?”
王七麟冷眼旁观,他现在看徐大就跟看个傻子。
徐大以为自己在逗着谢蛤蟆玩,其实是谢蛤蟆在逗他玩,就像老人逗孙子那样逗他,只要他开心就好……
最终徐大揭晓了答案:“是那个放羊的易老头!咱请他吃过炖羊肉的,记得不?”
谢蛤蟆震惊:“无量天尊!竟然是他?他是青龙王?这怎么可能!”
徐大哈哈大笑。
王七麟跟着笑,这二逼青年真是欢乐多。
皇帝没有召见他,他就只能等着。
这时候就看出宫里有人的好处了,皇帝很忙,日理万机,这时候要是有人给他提点一句,那皇帝知道他已经来到京城,说不准会很快召见他。
如果没人提点,那他就得排队等待了,皇帝要召见的人可不少,特别是今年是两年一次的各郡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和按察副使进京面圣工作汇报大会,皇帝要见按察使们,召见王七麟的事更得往后排。
王七麟等了两天什么也没等到,倒是把大蟒神先给炼了出来:一条长着人身躯的小蛇。
这小蛇个头与小阿修罗等差不多,但要更长,它长着蛇头蛇尾,唯独身躯与人一样,但满身金黄色鳞片。
大蟒神不会说话,王七麟让十咦钻进他身躯中冒充同类,结果大蟒神的眼睛能看透虚假,冲他不屑的吐舌头。
十拿九稳的一招竟然失败了!
于是王七麟只好把其他四众给喊了出来,对大蟒神说道:“你现在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路是心甘情愿留下给我御剑,一条路是我让他们一起揍你,揍到你愿意留下给我御剑。”
歌神紧那罗露出狞笑,一边防备小阿修罗一边猛捏拳头,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大蟒神冲他们眨眨眼,果断决定低头服软。
紧那罗很生气,他鼓励大蟒神说道:“硬气点,兄弟,你要硬啊!”
大蟒神眨眨眼。
紧那罗指着他叫道:“他不服气,弟兄们上啊,揍他啊,冲啊!”
一只大巴掌将他给攥住了,王七麟无奈的说道:“紧爷,您能不能消停点,咱是自己人,你这不是耗子耍大刀窝里横么?”
紧那罗不甘心的说道:“都是自己人,为什么只有我待遇不一样?为什么只有我被揍的那么狠?”
王七麟道:“你看我对你的称呼也是最不一样的,只叫你为爷,是吧紧爷?”
紧那罗想了想眉开眼笑,但还是不愿意成为唯一被揍过的自己人。
小阿修罗不耐烦了,冲他吼道:“再唧唧歪歪老子就砸断你头上的鸡儿!”
接下来王七麟开始劝架……
他又等待一天,未央宫里头还是没有信。
这样他不想浪费时间,对徐大说道:“徐爷,你不是朋友满天下吗?你不是有朋友在宫里吗?那能不能让你朋友给咱使使劲?”
徐大心虚的回忆了一番,然后理直气壮的说道:“大爷哪说过有朋友在宫里?”
王七麟道:“你说你曾经有个朋友练了铁裆功!”
徐大说道:“对呀,可是大爷那朋友不是进宫了,而是被一个公主给看上了——等等,七爷,咱们来那天晚上写对联讽刺你的是谁?状元郎李瑁?”
王七麟道:“对呀,怎么了?”
徐大倒吸一口凉气:“七爷,你恐怕跟着大爷倒霉了,李瑁可能是知道了大爷的身份,连带着恨你讽刺你。”
“什么意思?”
“你不记得了?大爷跟你说过呀,大爷曾经有个朋友练过铁裆功,然后被永安公主给看上了,这永安公主的男人是个状元郎,好像就是李瑁!”
王七麟眨眨眼,问道:“那你这个朋友,是不是你啊?”
徐大说道:“不是,但我这个朋友嘴巴不靠谱,他恐怕在公主府里提过大爷的名字,让状元郎听到了,所以这次才会讽刺你,否则他何必写个对联来得罪你?”
王七麟想了想,冲他骂道:“我真是跟你倒了霉,你自己想想怎么赔偿我吧,现在那对联已经传遍京城了你知道不知道?七爷我被伤害的很深!”
徐大一听这话放下心来,横了他一眼道:“怎么补偿你?大爷今晚去给你侍寝要不要?”
谢蛤蟆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说道:“七爷,既然圣上不召见咱们,咱还是别在这寺里苦等了,出去转转得了。”
王七麟道:“好,我正好要去找一位神工重修妖刀,歌帅给我留了地址,那今日我先去修刀,道爷你留在这里,要是圣上传旨见我,你便放迅雷去找我们。”
谢蛤蟆这口茶水演不下去了:“无量天尊,老道也要出去呀。”
“你明天再出去,咱轮着出去。”王七麟将断成两截的妖刀给缠了起来,带上徐大急匆匆出门。
长安城内有一百一十坊,每个坊就是个小城,里面有酒楼客栈市场甚至书院,自然也有铁匠铺。
王七麟要去的是地方叫常乐坊,他在城中最东边区域,临近东市,穿过东市便是这座坊。
于是他们两人便穿市而过,正好去逛逛市场。
长安城民风开放,许多年轻男女在白天结伴逛东西二市,于是徐大不太乐意了:“七爷下次咱能不能带上个娘们来逛市场?咱俩大老爷们在一起这算什么事?”
王七麟更不乐意:“咋了,你跟我一起逛市场还感觉吃亏了?你去找个水洼照照自己的样子,你再看看我的样貌,跟我这样的帅哥逛市场是你的荣幸!”
徐大冷笑:“呵,够自恋的。”
他又琢磨了一下问道:“七爷,你喜欢你自己的样貌?”
王七麟说道:“当然了!”
徐大说道:“那你作为一个男人喜欢一个男人的样貌,这算不算有断袖癖?”
这是个问题了。
东市广阔而热闹,里面卖的东西很繁杂,甚至还有江湖人士开设的法宝店面,王七麟进去看了看,店里不光有法宝还有丹药和武学秘籍,报价高昂,都是以金铢起步。
穷文富武。
王七麟转了一圈没有看中的东西,倒是掌柜的很有眼力劲,一直盯着他背在身后的包袱看。
妖刀藏在里面。
掌柜的与他攀谈两句,谨慎的提出想看看包袱中长刀的请求,王七麟便将刀给展示出来。
虎死不倒架。
妖刀虽断,却不挡锋寒。
掌柜的净手拿起刀来观摩一遍,惊叹道:“这难道是提颅刀王扬名西域的斩马长刀?敢问阁下怎么称呼?与提颅刀王是什么关系?”
王七麟坦诚道:“在下偶然之间得到的此刀,并不知道提颅刀王是什么人。”
掌柜的问道:“那你这把刀可愿意割爱?小老儿愿出高价!”
王七麟摇头说道:“这把刀随我走过许多地方,杀过许多妖魔鬼怪,我不能将它出售,实在抱歉。”
掌柜的还不甘心,他说道:“这把刀已经断裂了,请恕小老儿无礼,天底下能修复这把刀的人可不多,它留在你手里没什么用了吧?这样小老儿可以给你一把锋利无匹的新刀,你看怎么样?”
“不怎么样,”王七麟还是摇头,“在下倒是对你说的那位提颅刀王有些兴趣,这位刀王是什么人?”
掌柜的说道:“提颅刀王是西域人,但早年参军曾给咱大汉征战,所以他习惯使用苗刀。”
“相传他在沙场作战时候最喜欢以步兵对骑兵,且对阵时候先斩马首再砍人头,一手拎马首一手拎人头,所以在军中就得了个提颅刀的绰号。”
徐大听后惊叹:“猛人!”
掌柜的点头:“确实很猛,他在军中服役多年,参悟一手砍头刀法,后来以精铁混水铁打造出一把名刀,就是郎君手中这把斩马刀。”
他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前提是郎君手中这斩马刀得传承于提颅刀王才是这身份,如果这刀只是起名叫斩马,而不是提颅刀王的佩刀,那小老儿可就不知道它的来历了。”
王七麟若有所思的点头。
他曾经奇怪于造化炉中丹药、功法和法宝的来路,因为造化炉炼出的许多东西都是确确实实存在的,特别是丹药和功法,他都可以在现实中查到。
例外的是武器和法宝,天王轮回钟、阴阳鱼玉佩、斩马刀还有听雷神剑,这些东西明明很厉害却没有什么名气,这点与丹药和功法的情形相悖。
所以他怀疑,造化炉并不能凭空炼出什么东西,而是将现实中存在的物品给他具化。
可以这么猜测:造化炉可能是个神偷,将一样东西放入其中,以鬼怪死后能量为动力,它就能偷来一种高配货。
王七麟最终也没有卖出妖刀,但他们并没有让掌柜的白白说出关于提颅刀王的消息,徐大花钱买了一本秘籍。
具体什么秘籍他不肯说,反正花了两枚金铢。
当然他不说王七麟也能猜到:“肯定是壮阳的法门,或者是房中术!”
徐大生气了:“你凭什么侮辱人?”
王七麟问道:“我怎么侮辱人了?”
徐大理直气壮的说道:“你说出了大爷买的书,这不就是侮辱人吗?”
王七麟从他怀里抢出这本书一看,书名是: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
这书名把他给震到了:这是何等虎狼之书?
书中一共分四大篇章,为铁腰桥、拔断筋、龙戏珠、展龟法!
徐大信心十足:“大爷已经身怀狗拳,再加上这个心法,嘿嘿,内外双修,床笫无敌!”
王七麟将书扔给他,翻白眼:“你迟早死在女人身上。”
“那总比死在男人身上要好吧?”徐大反驳。
王七麟一时无言以对。
他只好问道:“那你希望你死后人家说,‘听说了吗,那个徐大死在女人肚皮上了’,你希望这种事发生吗?”
徐大琢磨了一下摇摇头。
王七麟微微笑:“就是嘛……”
“大爷希望人们说,‘听说了吗,那个徐大死在女人肚皮上了,然后刚搬进棺材又活过来了’……”徐大高兴的说道。
他们穿过东市的时候又看到了黄君子,他带着一伙大汉在卖烤肉串。
这伙人没有租赁到店面,他们找了个街头摆摊做买卖,这街头上人流量很可观,他们生意做的还不错。
王七麟过去要了两串羊肉吃,烤的确实很好,外层焦而里层嫩,油脂均匀、滋味通透。
徐大一边吃一边问道:“阿黄,这位置可以啊,怎么能轮到你们占下?以前没人在这里卖东西吗?”
正在摇晃蒲扇的黄君子高兴的说道:“有呀,被本公子带人打跑了!”
王七麟说道:“过江龙不惹地头蛇,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别做这样固定摊位的生意。”
“你弄个小推车,把车子改造一下,一边放上肉串、羊腰、羊腿、羊拐棒之类展示,一边放上烤炉,这样随时走随时停,哪里有买卖去哪里。”
黄君子想了想,发现这条路可行,他立马安排人去做小车了。
王七麟和徐大捏着一把羊肉串离开,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憨二骂了一声:“草他娘,狗官!”
“阿七和阿大是咱自己人,你怎么能这么说他们?”黄君子瞪了憨二一眼。
憨二不满的说道:“他们买串不给钱。”
黄君子怒道:“草他娘,狗官!你刚才怎么不说?”
憨二嘀咕道:“反正这摊子又不是我的,我干啥要说?说了会挨打的,那俩狗官都很能打。”
徐大打听着消息一路找到了常乐坊中一条街道,初春的天,这街道内外热气腾腾、热火朝天——不长的一条街道分布着满满当当的铁匠铺。
其中有个铁匠铺叫石人落泪,里面只有两个人,一个面色黝黑的汉子、身材魁梧的汉子和一个面色更黝黑、身材更魁梧的少年。
这铁匠铺与其他铺子没有区别,内外漆黑、热气蒸腾,门口一块老大的磨刀石,墙上挂着一条线,上面有菜刀、柴刀、剪刀、锄头等生活常用工具,内屋一座火炉烧的通红,空气几乎都被烧到扭曲。
王七麟进去后又出来,他往街道两边看了看,感觉要不是李长歌给自己的纸条上写的地址确实是这里,他都要怀疑自己找错地方了。
这不就是个普通打铁铺吗?
少年安静的看着他们,徐大问道:“蒲航大师在吗?我们是李长歌歌帅的人,想找你们做个生意。”
汉子还在闷着头打铁,少年迎上来伸手冲他们做了简单的比划。
徐大也比划起来。
但他不懂手语,比划的乱七八糟,少年歪头露出狐疑之色。
徐大仰头琢磨了一下,他重新比划,一边做动作一边说道:“我们两个,听天监玉帅李长歌的手下,李长歌让我们来找你们,帮忙修一把刀。”
少年恍然的点点头,伸出手示意他们拿出刀来。
徐大兴奋的抽了王七麟肩头一巴掌,笑道:“咱还真是找对地方了,七爷,大爷的本事怎么样?嘿嘿,别看大爷没学过打手语,可大爷脑袋瓜子好使。”
这点王七麟不得不服,他打开包袱将妖刀递上去,徐大又开始比划起来:
“这把刀,很重要,你们能不能将它给修的跟以前一样?”
王七麟补充道:“徐爷你告诉他,这把刀里可能有刀灵之类的东西存在,反正它是有灵性的,我不光想修复好刀,主要是还要将刀灵留存住。”
徐大一顿比划,少年沉思了一下去找大汉,又对大汉比划了几下。
大汉拿起刀来看了看,转头问两人道:“李长歌让你们来的?”
王七麟道:“是的,我是听天监的铜尉,这把刀在我斩杀一名强敌的时候被打断了……”
“李长歌欠我铺子里头十枚金铢,你们帮他付?”大汉打断他的话问道。
王七麟一听这话郁闷了,听天监里面有坏人呐。
他有心想修好妖刀,咬牙道:“好,我们付,修好这把刀要多少钱?”
大汉说道:“也是五枚金铢。”
王七麟答应下来,他又补充道:“我这刀里有刀灵……”
“我知道,不会伤它的。其实这不是刀灵,只是妖鬼死后形成的残念,残念交融,最终拥有了一点模糊的意识。”
大汉说着看了看他怀里的八喵:“还没有你这只玄猫刚出生时候的意识更清晰。”
八喵一听这话不愿意了,它跳下来用尾巴撑住屁股拉开了拳架。
王七麟帮它做了翻译:“它觉得你这是侮辱玄猫一族了。”
大汉瞥了它一眼道:“那就侮辱了吧。”
他拎起铁锤砸向一块铁石砧板,猛然之间,地动山摇!
王七麟身影一阵摇晃,他下意识喝道:“剑出!”
金翅鸟迦楼罗打头,小阿修罗奋勇争先,香神乾达婆潇洒飞出,歌神紧那罗磨磨蹭蹭,大蟒神推开他第一次出现。
就在大蟒神出现瞬间,王七麟眼前一花发现自己身边变幻了环境。
店铺里出现一片焦黑的山地!
地上开了口大井,有岩浆咕噜咕噜的往外冒,烟雾飘渺中,硫磺味刺鼻。
而在旁边则是一口寒潭,水质森冷,寒气逼人。
看着这一幕王七麟惊呆了:“这是、这是洞天福地?”
天工蒲航吃惊的看向他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王七麟迅速猜出怎么回事。
他现在看到的才是天工铁匠铺的真身,他之前看到的那座店铺可能只是一个阵势,天工在这片土地上设置了一座大阵,掩盖了这片土地的真实情况。
但大蟒神有看透一切虚幻之能力,所以他出现后便看穿了一切,并将这一幕反馈给了王七麟。
王七麟算是跟他沾光了。
地面上插着刀枪剑戟十八班兵器,其中有一块石板上面摆放着一溜的匕首。
有匕首做成剑型,剑身上满布云纹,云纹衔接紧密而自然,他拿起来甩了甩,剑刃抖动中,仿若云朵飘荡。
一把好剑!
他注视到这把剑的瞬间,这把短剑也飞了起来。
金翅鸟抓着这短剑在飞。
接着又有其他剑跟着飞。
天龙众们可以御使这里的剑!
他心里大喜,但也疑惑。
八部天龙众显然是可以御使宝剑的,那为什么不能御使听雷神剑?
他问蒲航道:“大师,你这里的剑什么价钱?”
蒲航脸色一沉露出忌惮之色,沉声道:“出去!”
王七麟坦诚的说道:“请天工大师放心……”
“要么你自己出去,要么带着你的断刀出去,”蒲航好心的给了他两条路,“自己选吧。”
439.八门剑(爱你们哟)
王七麟知道自己恐怕碰到了天工的逆鳞,便赶紧收回天龙众鞠躬行礼以示歉意,然后干脆利索的转身走出店铺。
八喵已经在外面等他了。
天工一开锤它就跑了,跑出去在门外只冒出半张脸偷偷往里看。
徐大则在茫然中,他问道:“七爷这是怎么回事?刚才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之间有好几把剑凭空出现了?吾草,这地方不会还闹鬼呢吧?”
蒲航喝道:“闭嘴,在这里看到的一切,不许说出去!”
徐大更茫然了,他叫道:“大师你这是说的哪跟哪?大爷看到什么了?什么不许说出去?”
蒲航看向王七麟。
王七麟道:“大师脾气也太蛮横了吧?你开门做生意,并没有禁止人进入,更没有与客人约法三章说进入你店铺后看到的一切都不准说出去。”
蒲航深深的凝视了他一眼,说道:“我免费帮你补刀,你看到的一切不要说出去。”
王七麟平静的说道:“在下不知道大师有什么事不能传出去,根据在下猜测,歌帅等人应当知道你这店铺里的机密,他既然让在下来拜访您,自然是信任在下不会将您的存在乱说出去。”
“所以,大师如果信任歌帅那也应当信任歌帅所信任的在下,无需任何条件,大师的任何信息在下都不会对外透露。”
蒲航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说道:“有点意思。”
王七麟道:“修刀的金铢,在下会一点不少的交给大师,但另外有个不情之请……”
“你看到的武器不卖,只用来做交换。”蒲航当然明白他想说什么,干脆利索掐灭他的念头,“你若有东西可以与我交换,那咱就谈谈。”
王七麟想了想道:“我有一样宝贝,一幅画。”
蒲航漫不经心的问道:“是吴道子的还是阎立本的?”
“不清楚画师身份,我只知道它是一幅魔画,野狖孤坟图!”
“你有野狖孤坟图?”
“对,看来咱们可以谈谈了?”
蒲航擦擦手走了出来,他临出门的时候伸手一抓出现一个箱子,拎出来后一扯,这箱子变成两张凳子。
他扔给王七麟一张凳子在街上坐下,饶有兴趣的问道:“你从哪里得到的野狖孤坟图?”
王七麟道:“你屋子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既然你问我的秘密,那我也问你的秘密!
蒲航岂能不明白此话道理?所以他听后哈哈大笑:“好,你要换哪一把剑?”
王七麟伸出两只手:“不是哪一把,我有十柄剑!”
蒲航笑的更厉害了,摇头道:“生意没得谈了,你要十柄剑不该来我这里,而是该去其他店铺,这条街上的其他店铺。”
王七麟道:“你的每一柄剑都是你的心血,可是你的心血能再生,可以再锻剑,而野狖孤坟图天下只有一幅。”
“五柄剑!”
“九!”
蒲航摇头笑:“咱们是在做生意,但不是在东市做生意,不能讨价还价!”
“八!”
“我说过了,不能讨价还价。”
“我说出的数字意思是,你还有七个呼吸的时间来考虑要不要完成这交易。七大魔画,每一幅都是独一无二,你只能在我这里得到,而出众的宝剑,我却可以再多家能得到!”
“六!”
“五!”
蒲航哑然失笑,悠然的倚靠在椅子上看他数数。
“二!”
“一!”“等等!”
蒲航终于急了:“四和三呢?”
王七麟狡黠一笑:“我刚才呼吸的节奏快了一点。”
蒲航叹气道:“世道变了,现在的年轻人已经变得如此狡猾了,这个世界越来越危险了。”
他感叹一番正视向王七麟:“你练的是八部天龙剑阵,对吗?你需要的是八柄剑,十柄剑给你是多余,而我恰好曾经锻造过一套宝剑叫做八门剑,现在用这八柄剑换你的魔图!”
王七麟估计这是底限了,他加了个条件:“但你得帮我打造八柄剑鞘,这些剑鞘要做成一个架子让我可以轻松的背在身上。”
靠吞口给自己带剑不靠谱,威风倒是威风,可他不能时时刻刻与吞口待在一起。
蒲航点头:“成交。”
王七麟冲徐大点点头,徐大从怀里拽出魔画递给蒲航。
蒲航打开魔画欣赏,脸上露出微笑:“很好,正是我之所需,给你八门剑!”
他吹了声口哨,八柄颜色各异的短剑‘嗖嗖嗖’的飞了出来。
开、休、生、死、惊、伤、杜、景,八门八剑!
其中开休生三门主吉,三柄剑带着温和之气。
死惊伤三门主大凶,三柄剑带着惨烈的杀伐之气。
杜门、景门中平,剑的气质也是平稳安定,不急不躁。
王七麟喝道:“剑出!”
开剑立马像闪电般腾空,金翅鸟的声音随后才响起:“请剑!”
小阿修罗扑向死剑,香神选了休剑,歌神选了生剑,大蟒蛇则选了景剑。
王七麟将另外三柄剑收了起来,惊、伤二剑入他手后触感冰凉,让他下意识生出一股不忿怒火。
从这点能看出天工着实是高人,锻造的宝剑拥有灵性,且他没有糊弄王七麟这个晚辈,给他的这套剑确实是宝贝,合计起来用来换一幅魔图也算是合情合理。
不过他还要试试八门剑的锋锐,便将座下铁椅子扔了出去。
生剑永远速度最快,一马当前椅子断成两截,这时候蒲航的声音才传进他耳朵里:“我的椅子!”
他一步迈前缩地而过,伸手将断开的椅子给抢到手里,小阿修罗等御剑奔椅子而来,他一挥手将其他四把剑给拍的摇摇晃晃。
四剑合一,不是他一击之敌!
王七麟惊骇,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小看了天工的厉害。
小阿修罗斗志汹涌如大江大浪,他不信邪,还要御剑再杀上去,王七麟怕他被人给做了,赶紧将他们收了起来,将所有的剑也给收到了一起。
蒲航怒视他一眼,指着椅子叫道:“这套椅子是我拜师时候所做,随我已经快有百年光阴,你竟然给我毁了它?”
王七麟讪笑道:“对不住了,大师,我愿意赔偿,您说个数吧,一个金铢?”
蒲航怒道:“你听不懂我的话吗?这椅子伴随我有百年之久!”
“五个金铢!”
“十个金铢,难道我百年光阴不值钱吗?”蒲航不满的说道。
徐大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他:你真是个败家子。
蒲航收起东西进屋,最后留下一句话:“十日后来取刀与剑鞘。”
王七麟吓一跳:“这么久?”
蒲航冷漠的说道:“想快?可以,得加钱,一个金铢快一天。”
徐大劝说道:“别加钱了,七爷,咱估计在京城至少要待上十天的,耐心等等便是,反正不管妖刀还是剑鞘都不着急用。再说慢工出细活,大师的本领可能是有上限的,他要完美的修好妖刀就得需要十天时间。”
蒲航回头道:“你不必拿话激我,这一套我十岁时候就不管用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的本领超出你们的想象,七天后过来吧,我给你七天之内修好。”
徐大给王七麟使了个眼色,满脸坏笑。
省了三个金铢。
他又问天工道:“大师呀,请问你那套八门剑要是往外卖,那得多少钱?”
“多少钱也不卖!”
“那非得说个数呢?”
天工傲然道:“青莲剑宗掌教曾经要买我一柄与八门剑品质差不多的飞剑,他愿意给出二百枚金铢!”
徐大露出惊骇之色:“一把剑二百枚金铢,八柄剑不得一千八百枚金铢?八柄剑凑成一套剑这肯定价格更贵,怎么着也得两千枚金铢吧?”
天工不知道他的算学跟哪个厨师学的,反正对方算出来的数字让他的剑更值钱了,这样他感觉自己地位更高了,便更傲然的点点头。
徐大惊叹道:“我的个苍天啊,大师,那刚才咱不知不觉之间,做成一笔两千个金铢的大生意?”
天工道:“不错。”
徐大说道:“你看咱都做了两千个金铢的大买卖了,像修刀这种小钱咱就别计较了。您可是天工大师,您说您要计较这几个鸡零狗碎,传到江湖上容易让人耻笑!”
天工皱眉:“你什么意思?”
“修刀那五个金铢别要了,大师,真的,对您这身份、这身价的人来说,计较这种蝇头小利不好看。”徐大诚恳的说道,“当然歌帅欠您那十个金铢我们肯定得还,这您放心,该是我们给的钱我们不会拖欠。”
天工懒得多费唇舌,摆摆手道:“行吧,你们别在这里碍事了,走。”
徐大道:“这样我兄弟不小心毁了你凳子,这确实是他的错,这点毫无疑问、这个我们肯定认,但不知者不罪对不对?大师您看那十个金铢的赔偿……”
“行行行,不要了,你们赶紧滚蛋。”天工终于不耐烦了,“把李长歌欠的钱给我掏了,滚蛋!”
壮硕少年走出来伸出手,徐大吱吱呜呜、磨磨唧唧,他还想跟老天工再斗智斗勇一下,看看能不能再省下点钱。
这可是金铢!
少年不耐烦了,说道:“赶紧给钱!”
徐大愣住了:“你会说话?你不是哑巴?”
少年不耐烦的招招手,示意他赶紧掏钱结账。
徐大只好悻悻的掏出七个金铢递给少年。
少年说道:“李长歌欠我们十个金铢!”
徐大说道:“对,没错,歌帅欠你们十个金铢,刚才我七爷坏你家大师的凳子要陪七个金铢,修刀要五个金铢,合计起来二十二个金铢,对不对?”
“对。”少年点点头。
“然后大师自己说,凳子钱本来是赔十个金铢,现在不要了,对不对?”
“对。”
“在下又与大师协商,修刀的金铢不要了,对不对?”
“对!”
徐大说道:“那在下给你算一算,本来要赔二十二个金铢,修刀的五个金铢不赔了剩下十七个,这十七个里本来有赔的损坏椅子的十个金铢,可是大师自己说不用陪了,这样不就剩下七个金铢了,对不对?”
少年使劲挤了挤眼睛,迟疑的说道:“对哈?”
徐大道:“没错,喏,七个金铢给你们付了,再见。”
他给钱后转身就走,步履生风。
少年看着小蒲扇也似的大手中孤零零七颗金铢陷入沉思。
天工问道:“你在想什么?还不过来烧火。”
少年道:“不是,师傅,这账不对吧?算了算去那小子劈了您的椅子,咱还得给他们三个金铢?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天工反应过来,骂道:“现在的年轻人太没有礼貌了,竟然连老人家的钱也敢骗,追啊!”
他们两个上街头一看,人影全无。
徐大跑的飞快,他钻进巷子中偷偷往后看,发现天工师徒没有追来便笑了:“七爷,刚才大爷的算学玩的怎么样?不但可以白白修刀,还能赚他们三个金铢。”
“厉害!但你算错了一点,注定满盘皆输。”王七麟淡定的说道。
徐大不服:“哪点算错了?”
王七麟叹气道:“这不是一锤子买卖,十天后我还要去取妖刀和剑鞘,到时候人家肯定会反应过来,那三个金铢还是得给补上!”
徐大一怔,随后颓然:“草率了!”
不过即使补上那三个金铢也没事,这是李长歌的人情,本来就是十个金铢。
徐大做到了让他白白修刀且不必赔偿破坏人家椅子的损失,这已经是大功劳了。
王七麟很高兴,去黄君子那里又拿了一把烤肉串给徐大做奖励。
黄君子叫道:“阿七,你们就这么走了?”
王七麟回头说道:“不走干什么?你这里又没有椅子桌子,我们也不能在这里站着吃吧。”
“不是,钱!”
“钱怎么了,哦,你要把我之前借给你的启动资金还回来?”
黄君子悻悻的说道:“不是,本公子想叮嘱你们一句,这东市小偷多,你们小心荷包里的钱。”
王七麟心里一动,掏出鼓鼓囊囊的荷包晃了晃说道:“放心,好好的藏在怀里呢。”
他和徐大美滋滋的吃着羊肉串往回走,又是穿街又是过巷,摇摇晃晃跟两只村口大鹅似的。
然后他们走到一户民房跟前的时候忽然有几个姑娘挡住路,伸手抓到两人就开始撕撕扯扯:
“大爷,进来玩嘛。”
“二位爷好生俊俏,呀,这位爷好生猛,来干奴家呀。”
“别走嘛,让妹妹们陪您好好玩。”
徐大左拥右抱开始双手,乐得一个劲打饱嗝,那羊肉味好像尾气似的往外喷。
王七麟努力推开她们,自己可是有娘子的人了,虽然没有办婚礼,可两人早就两情相悦,他得给绥绥守贞。
有汉子出来喝道:“喂,你们做什么?哪有这样强行拉客的?真是丢咱长安的脸!”
姑娘们不管,继续纠缠王七麟,有的已经开始猴子偷土豆了。
汉子勃然大怒,上来帮助王七麟推开几个姑娘,有姑娘指着他骂道:“休要多管闲事!”
“不知廉耻的娼妇!”汉子轻蔑的吐了口唾沫。
这种野鸡欺软怕硬,见汉子不怕自己只能整理一下衣裳悻悻离去。
汉子羞愧的冲两人拱手行礼:“让二位外乡朋友见笑了,林子大了,难免什么样的鸟都有,其实我长安府民风淳朴、钟灵毓秀,并非只有这样的妖人。”
徐大嘀咕道:“大爷就喜欢妖人。”
“你咋不喜欢人妖?”王七麟堵了他一句,然后冲汉子道谢,拉着他离开。
徐大感叹道:“没想到这长安府还有如此大善人。”
王七麟冷笑一声:“大善人,摸摸你的袖袋,荷包还在吗?”
徐大从怀里掏出荷包。
王七麟:“我擦,他没有偷到你的荷包?”
徐大恍然大悟,嘿嘿笑道:“大爷的荷包平时放在须弥芥子玉佩之中,而玉佩被大爷结结实实的绑在了脖子上,谁也别想偷走!”
刚才那汉子与野鸡们是一伙的,野鸡纠缠他们,汉子作势上来赶人,三方最终撕扯到一起,汉子便趁机来偷荷包。
王七麟如今是一条大船了,他岂会在阴沟里翻船?
但他任凭汉子将自己的荷包摸走,反正钱都在徐大身上,他的荷包里也就只有几个零用钱罢了。
用零用钱钓一条大肥鱼,这买卖值当。
回去后王七麟问谢蛤蟆有没有事,谢蛤蟆懒洋洋的说道:“哪能那么巧,你们出去一趟未央宫里就传出信来?没有任何消息,咱就在这招待寺里老老实实待着吧。”
白猿公高兴的说道:“老老实实的待着好,再待上一个半月,老猿我就要远走高飞了。”
王七麟笑而不语。
沉一摸着光头打哈欠:“阿弥陀佛,这整天闲着算什么事?喷僧的屁股都闲的痒痒了。”
王七麟道:“别急,今晚咱就有事可以忙活了。”
沉一顿时来了兴致,问道:“咋回事,七爷,你们发现什么鬼了?”
王七麟笑道:“没发现鬼,而是发现了一个发财良机,今夜咱去发财。”
听到这话沉一又摸起了光头,他失望的说道:“既然没有发现鬼,那喷僧先走了,我那师傅还在梦里等着喷僧呢。”
之前青龙王送他们礼物,其中送给沉一的便是他当时坐的蒲团,那蒲团有他师傅留下一缕神念,不知道用了什么佛家神通,可以在梦里给他传功。
王七麟耐心等待夜晚到来,结果下午时候有人急匆匆找来,来人是京兆府的一名捕头,到来后便给他行礼:“王大人,我家汪大人和罗大人有请,有紧急消息要与您通气。”
汪大人是京兆尹汪泉,罗大人则是右扶风罗太英,这时候两人要找他商谈紧急消息,肯定与被害的蜀郡提刑按察使司副使俞大荣有关。
于是他与谢蛤蟆、徐大跟上捕头去了京兆府,这衙门修建的恢弘大气,它也是在一座宫殿里头,那气派是王七麟以往见过的所有建筑比不了的。
哪怕是天听寺也比不了。
汪泉、罗太英都在一间房屋里头等着他,此外还有一名面容富态、头发花白的老人,汪泉给他们介绍了一下,原来此人是京兆府三巨头中的左冯翊荆郁南。
罗太英先把谢蛤蟆和徐大叫了出去,名义上说是要带他们去拿点东西,其实大家伙都知道,这是要留下隐私空间给王七麟和荆郁南、汪泉三人。
果然,他们一离开汪泉便说道:“王大人,这次我们叫你来是有个机密消息告知于你。但这消息很重要,影响很大,本官不得不叮嘱你一句,除了你知道之外,万万不要让别人知道!”
王七麟坦然说道:“下官知道的消息,代表徐大人和谢大人也会知道,而且我希望二位大人相信下官,他们两人值得信赖。”
荆郁南断然道:“不成,这消息不能告知他们两个,否则也不能……”
“事急从权,顾不上那么多了。”汪泉打断他的话说道,“王大人既然认为徐大人和谢大人值得信任,那你可以在必要的情况下将消息告诉他们。”
他又补充了一句:“但是请你记住这个界限,一定要在必要的情况下才能告知他们这一消息!”
“否则出了事,你得全权负责!”荆郁南阴嗖嗖的补充道。
听到这里王七麟就不耐烦了,草了,你们京兆府的事跟老子有什么关系?
你一个左冯翊官职比我铜尉高没错,可我是听天监的,咱不是一个体系的,你管不着我!
他索性抱拳请辞:“对不住了,二位大人,看来你们知道一个天大的消息,下官自认位卑言轻能力薄弱,恐怕不配知道这消息,那下官就不做掺和了,请让下官回去等候圣上召见!”
440.唐门祯王(大家伙周末愉快)
汪泉拦住他,轻声道:“王大人的能力有目共睹、名闻京师衙门与听天监。但这事确实事关重大,他涉及到藩王!”
说实话,王七麟有点兴趣了。
是不是涉及到桓王呀?
汪泉又叹了口气,他说道:“衙门的仵作和药针监来查过俞大人的死因,但是在汇报上无法进行体现,他们发现俞大人是死于醉酒。”
荆郁南阴沉着脸点点头:“找不到其他死因,只能以醉酒来解释。”
王七麟惊奇,这不可能!
汪泉说道:“王大人知道,当夜咱们检查过的,俞大人是死于中毒,他当时面色泛黑、口中有血渍、鼻子中流出血液,双手紧紧捂在小腹上,显然是死时候很痛苦。”
“对,镇西将军的下属也曾经做过检查,他同样认可是中毒而死。”王七麟点头。
他也认为俞大荣死于中毒,而且看起来像是死于砒霜急性中毒。
汪泉说道:“正是如此,当夜咱们已经断定俞大人是中毒而死,可是进入我们衙门后并不是这样。”
荆郁南闷闷的说道:“本官特意请了药针监的人来确诊俞大人死因,可药针监检查一通后没有什么发现,只发现他嘴里有浓郁酒味,猜他是饮酒过量。”
汪泉道:“这就古怪了,是吗?俞大人面色恢复了寻常,连手捂肚子的姿势都做了改变,以至于药针监详情检查却一无所得。”
“为什么会这样?”
王七麟心思急转,眉头皱起。
老子怎么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荆郁南和汪泉都在盯着他看,王七麟明白他们的目的:两人想看看自己的本事。
这是在考校他。
王七麟暗骂这不是傻逼吗?都什么情况了这俩人还有心考校自己?
一个声音传进他的耳朵中:“蜀中唐门秘药,过眼云烟!”
性感道长,永不掉线!
王七麟很快明白了谢蛤蟆的意思,他沉吟道:“这种情况着实罕见,但也不是没有出现过,蜀中唐门有一味秘药叫做过眼云烟,二位大人可是了解?”
过眼云烟具体什么玩意儿他压根不知道,所以把问题抛了回去。
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汪泉激动的一拍手掌说道:“不错,过眼云烟!药针监在综合了我们的话后也说了这味毒药,这是唐门的看家毒药之一,配方外人不可知晓,它的毒性很普通,因为它是要靠砒霜、断肠草、雷公藤、鹤顶红、牵机药等毒药来发挥毒性杀人。”
“它厉害的在于后面一点,人一旦死亡,一个时辰之内体内的毒物就会消失殆尽,甚至连中毒症状都会消失!”
“所以它名为过眼云烟!”
谢蛤蟆的声音再度响起:“过眼云烟的名字并不仅仅因为这点,还因为人死后体内毒物被分解完全,人的七窍会喷出云烟也似的东西,所以七窍流出的血液也会消失。”
“其实这过眼云烟本身不是毒药,而是一味解毒药……算了,这点不要告诉他们。”
我家道长超腻害!
道长教课或许会迟到,但绝不缺席!
王七麟将前半截话说出来,汪泉和荆郁南一起震惊的看向他,荆郁南下意识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多看书,多听人言。”王七麟淡淡的说道。
装了个**。
汪泉说道:“难怪后来仵作尸检的时候却没有从俞大荣口腔和鼻子里发现残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又不动声色的看向荆郁南,面露得意之色:“怎么样,荆大人,本官说过这王大人乃是听天监高足,请他来共商此案,一定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荆郁南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他深深的凝视了王七麟一眼,在无人注意中轻轻摇头。
汪泉面色凝重的说道:“王大人现在你应当明白了,俞大荣之死肯定与蜀中唐门有关,而王大人您对蜀中唐门有多少了解?”
王七麟道:“毒,药,机关,暗器,这是唐门四大看家本领。”
汪泉问道:“这四样东西都是能搅动天下安危的凶物,你说朝廷为何允许他们钻营此道?”
王七麟很烦,这汪泉是官场老油子,说话做事都是官场那一套,话说一半让你猜。
勾栏院那些仙女们正是被官场老油子们调教的多了,说话做事才会养成如此风格,她们一旦迷住一个客人,那就会用这一招来对付客人,动不动就你猜呀,猜对了喜笑颜开,猜不对就是你不懂我。
很讨厌。
王七麟索性摇头,老子又不是皇帝,怎么知道会允许唐门研究毒药机关暗器?
汪泉最终还是说出了答案:“那是祯王的封地,唐门中人是祯王的心腹。”
王七麟道:“此事牵扯到了祯王?”
汪泉苦涩一笑:“之前找不到死因的确切证据,得到圣上许可后,太子、青龙王、刑部尚书监场、衙门仵作解剖了俞大荣的尸身,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发现俞大荣后背肚子上的皮肤有问题,他在肚子上贴了一层假皮肤,揭开后竟然是一张状纸!”
“状子是要递交给圣上的,里面历数祯王在蜀地的十二样罪责,每一样都是大罪!”
“等等,”王七麟说道:“汪大人请稍等,此事确实事关重大,可是与下官没有关系吧?”
皇家的事,自己一个小小铜尉怎么能插得进手?
汪泉用低沉的嗓音说道:“根据俞大荣侄子俞飞祖所言,他们当天本来要外出赴宴,但是临行前俞大荣忽然说他身体不舒服,让侄子和下属代自己去赴宴。”
“古怪的是俞飞祖下楼不多久,刚汇合了被安置在中堂的几位同行人,然后听说东堂四楼有人死了,他们急急忙忙赶回来,那时候俞大荣已经死掉了。”
“可是根据俞飞祖所说,从他下楼到回去,还不到半柱香的时间。”
王七麟说道:“凶手好算计,他趁着俞飞祖和俞大荣下属去赴晚宴的时候下手,一场晚宴至少两个时辰,等俞飞祖等人回来,那时候俞大荣体内毒素已经消失不见。”
“杀人于无形啊。”荆郁南喃喃说道。
汪泉说道:“还有一个疑点,王大人应当记得当时俞大荣的屋子里有一桌酒菜,他说他身体不好,可为什么还会布置一桌酒菜?”
“根据俞飞祖所言,他离开的时候屋子里头什么都没有,可仅仅半柱香的时间回来,屋里竟然有了一桌丰盛酒菜?本官问询了招待寺后厨,后厨并没有给俞大人做菜,东堂的守卫也没有见到有外面酒肆的人进来送菜送酒。”
“那么这一桌酒菜是哪来的?”
王七麟问道:“那些酒菜还保存着吗?”
汪泉说道:“被放入冰窑里进行了封存,原样不动的进行了封存。”
王七麟问道:“那有没有查过酒菜的问题?”
汪泉摇头道:“酒菜没有问题,都没有毒。”
王七麟果断说道:“既然这样,那下官想不到别的问题了,此事牵扯重大,诸位大人不应当找我,而是应当去将消息汇报给圣上,由圣上定夺。”
汪泉道:“此案确实重大,早就已经通报圣上,俞大荣贴在身上的状纸也已经给圣上过目了,圣上要求彻查此事,要么给俞大人一个交代,要么给祯王一个清白。”
“这事涉及到酒席的部分很是古怪,恐怕涉及方术,所以圣上要求听天监配合查案,如有所需可主导本案。”
“另外圣上得知王大人已经赴京,他特意提到了您的名字,说听天监可以由大人来配合本案的调查,此举赢得青龙王的赞同,所以本官今日又特意将你找来,将案情详细告知于你。”
听到这里王七麟明白了,原来皇帝已经知道他来到京城,不过不召见他,而是直接给他派了活。
很显然皇帝是想要考验一下他,只是皇帝给他设下的考题太大,竟然要让他去查祯王……
王七麟抹了把脸,情况不大妙。
更不妙的事在后面:
“之前王大人认为俞大荣的侄子俞飞祖很有作案嫌疑,理由是俞飞祖欠当地帮派金钱帮大笔钱财,且俞大荣曾经公开表示过,一旦自己过世,家财交由亲侄子俞飞祖继承。”
“蜀郡对此作了调查,昨日送来调查的信息,俞飞祖所欠的钱财在他们出发之前便由俞大荣给还上了。”
“还有,你记得俞大荣遇刺当日本官曾经说过一条消息,便是金钱帮放话说俞飞祖再不还钱就要他的命,而在俞大荣等前往京城的时候,俞飞祖的相好被人刺死在闺房中?”
王七麟点头道:“记得。”
汪泉摆摆手说道:“根据蜀郡送来的消息,俞大荣还钱给金钱帮的一个条件便是要他们帮忙做掉俞飞祖那相好的。原来他那相好的是当地一家大赌坊的托,专门吊着俞飞祖让他去赌钱。”
“案件涉及百枚金铢,俞大荣出身贫苦,当官后这些年的俸禄合计起来也不过才两百枚金铢上下,可他这些年要吃穿要买田置地还买了宅子,那肯定攒不下百枚金铢的存钱。”
“这样他怎么得到的百枚金铢?这不说咱们也能想到,贪污!”
“贪污受贿,雇凶杀人,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按理说俞大荣犯下这些罪一旦东窗事发也是个死,所以他死的倒是不可惜。但是他偏偏是被人害死的,还是在状告祯王的时候被人害死,这问题就大了!”
王七麟回忆当时俞飞祖的言行举止,说道:“下官要提审俞飞祖,他恐怕不是凶手。”
汪泉道:“在这里提审他吗?还是去牢里?他现在被独自关在一座牢房中,自从被带回来他就有些疯癫了,而且总是说要面见圣上。”
荆郁南闷哼一声:“圣上岂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
王七麟说道:“那他有没有说自己是被冤枉的?”
汪泉回忆了一下,说道:“咱们还是去牢里直接问他吧,京兆府中的事情实在太多,其实本官抓他回来后除了提审他两次,其他时候都没有管他,所以并不清楚他都说过什么。”
“提审他的时候他没有说自己是冤枉的吗?”王七麟一边走一边问。
汪泉说道:“没有,他只说自己要面圣。”
一名衙役引路,他们去了京兆府的牢房。
京兆府的条件很好,牢房修建的比听天监的小牢还要牢靠,卫生环境很好。
八喵进来后小耳朵抖了抖,胖嘟嘟的圆脸上眼睛一眯、嘴角一撇,露出一丝狐疑之色。
王七麟看向它,知道它这是有所发现了。
可是八喵在牢门口转了转,几次做出腿软的架势,但最终摇摇头站直了身躯。
喵爷从今天起站起来了!
俞飞祖住在牢房最里头一间,有些阴冷,汪泉解释了一下:“这是他自己要求的,他要住最里面,把他放在其他房间他就哀嚎折腾,所以本官才说他有些疯疯癫癫,一直在喊报应报应。”
看到衙门里头的三巨头来了两巨,牢头急忙带路,道:“这位公子爷真是能折腾,要么喊自己要面圣,要么喊有鬼来害他,要么收是报应,要么说冷说饿,让我们去给他送草垫子送吃的。”
另一名狱卒抱怨道:“不错,他当自己还在蜀郡呢,还以为进了咱们这里能作威作福……”
“他有没有说自己的被冤枉的?”王七麟问道。
牢头笑道:“进咱这里的哪一个不说自己被冤枉的?可是证据一拿出来,一个个又老实了。”
旁边的狱卒回忆了一下,讷讷道:“庄头,这小子好像与其他犯人不一样,他并没有喊冤。”
汪泉问道:“王大人为什么一直问这个……”
王七麟嗅到一股阴冷气息,他快步跑到最后一间牢房往里一看,俞飞祖披着棉被瞪大眼睛倒在地上。
瞳孔已经扩散了!
看到这一幕牢头和狱卒惊呆了,反应过来后两人顿时吓得跪下:“大人,这不可能,刚才他还折腾来着。”
“大人明察,我等并没有玩忽职守,一直兢兢业业的把持牢门,怎么会这样?”
王七麟厉喝道:“开门!”
狱卒踉踉跄跄的扑到牢门上,掏出一串钥匙要捅入锁眼里,结果手哆嗦的厉害,捅来捅去的捅不进去。
荆郁南没好气的说道:“慌什么慌?第一次吗?扶住它,对准了,一下子到底!”
王七麟摇摇头上去接过钥匙拧开锁,他推开门进去一看。
俞飞祖死的很惨。
他死前似乎很冷,身上披着两件被子,此外房间里头只有一张床一个便桶,其他的干干净净。
但是俞飞祖的肚子却鼓鼓囊囊,脖子老粗,嘴里也很鼓,他捏开下巴一看,里面塞着一些茅草。
荆郁南扶了扶大肚子说道:“本官说哪里不对劲呢,这牢房里头的茅草呢?怎么没了?难道全让他给吃下去啦?”
汪泉问道:“他是死于吃茅草被噎死?”
王七麟摸了摸他的肚子,硬邦邦的,应该不只是茅草。
他对牢头说道:“你快去找右扶风大人,与他随行的还有一名道士和一个壮汉,让他们一起过来。”
这次荆郁南没有再叽叽歪歪,他赶紧拂袖说道:“去,快去!”
王七麟扫视牢房,问道:“这里可是够干净的,京城的牢房里没有茅草垫吗?”
冬季森寒,牢房尤其阴冷,为了避免冻死囚犯,牢房都会准备一些保暖用品的,最常见的是茅草垫。
王七麟从吉祥县到上原府,见过的牢房不多,可是也算经历了郡府、府城、县城三级地区,这些地方的牢房有许多共同之处,其中之一就是都有茅草垫。
茅草垫便宜又耐用,穷苦人家买不起被褥会多铺两床茅草垫,但问题是这玩意儿保暖能力不行,而且容易滋生跳蚤、臭虫……
剩下的狱卒面如土色的说道:“不是,诸位大人明察,我们这里是有茅草垫的,这里有的,本来是有的。不信你们去其他牢房看,肯定是有的,都有呀。”
但是这间牢房里面并没有。
狱卒知道这是一名重要罪犯,看到对方莫名其妙死在自己管辖下他的心态已经崩了,努力的进行辩解:
“汪大人、荆大人,他的死真的跟小的无关,小的对他很好,有求必应,他说饿了我们给吃的,他说冷要草垫子我们还给他提升了规格,给了他被褥,后来他就安静下来,我们也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死了!”
王七麟说道:“他说冷,想要的并不是被褥,而是这茅草垫。”
谢蛤蟆与徐大急匆匆走进来,看到俞飞祖的尸体后两人的脸色变得很严肃。
王七麟将情况给谢蛤蟆说了说,然后问道:“饿死鬼附体,他用茅草把自己撑死了?”
牢房里的场景太容易让人联想到饿死鬼了,俞飞祖被饿死鬼缠上,惊恐之下他钻进了被褥中躲避,后面饿死鬼缠身,于是他吃下饭后不饱,又把茅草垫给吃掉了。
茅草垫最终撑死了他。
谢蛤蟆没有急于下结论,他看了看光洁溜溜的便桶问牢头和狱卒:“你们给他清理过便桶?”
狱卒急忙摇头:“没有,今天还没有,我们这里便桶都是两天清理一次,有专门的人中黄客来收拾便桶。”
人中黄是一味中药材。
谢蛤蟆捏开俞飞祖的嘴巴将八喵给拖了过来,八喵在嘴上一闻顿时挣扎着跑掉了,一路跑到牢房门口:“呕!”
见此王七麟明白了:“不是吧?他把便桶里的东西给吃掉了?”
谢蛤蟆沉声道:“对,这应当不是饿死鬼所为,饿死鬼不会吃掉污秽。”
汪泉走上来指着牢顶说道:“不错,而且王大人或许不知道,本府大牢乃是一座虎头牢,不应当有鬼来作祟吧?”
虎头牢是世间有龙九子中的狴犴所镇守的大牢,妖魔不能侵,百鬼不敢入。
王七麟顺着他的指示抬头看去,牢顶之上黑森森,有一股凛然威风在镇守。
八喵站起来仰头看,胖脸上露出恍然之色,赶紧爬上个高台开始跪……
它刚才在牢门口就察觉到了神兽威仪,但几次搜寻没有发现神兽痕迹,所以一直没能跪成,直到这一刻它才明白,原来是自己个头太小、经验太少,竟然不知道大佬一直在头顶俯瞰自己。
明白这点,它就虔诚的开跪了……
小喵拜大喵。
狴犴形如猛虎,也就是形如大猫。
感知到神兽的威仪,王七麟揉了揉额头露出一丝迷茫:“奇哉怪哉,那到底怎么回事?俞飞祖为什么会死?他是死于巧合还是被杀人灭口了?”
441.百川东入海,金发巾帼来
谢蛤蟆抚须沉吟道:“无量天尊,俞飞祖之死绝对不是出自巧合,汪大人所言极是,这里是虎头牢,不会凑巧有妖魔鬼怪在这牢里作祟。”
“不过,虎头牢不是天牢,并非不能进入妖魔鬼怪,只要有东西可以获得狴犴认可或者许可,它便能入内动手。”
罗太英说道:“谢道长这话没错,虎头牢中确实可以有妖魔鬼怪进入,但只能是妖魔鬼怪前来复仇。”
“前些日子有一名东瀛疯子在京城杀人满门、欺人太甚,本府将他缉拿归案后,他最终在牢里被满门冤魂给撕成了碎片。这种人往往是死有余辜,不值得怜悯。”
徐大问道:“那按照罗大人的意思,俞飞祖也是死有余辜?”
罗太英不屑的说道:“这就是个二世祖,他在蜀郡仗着俞大荣的权力没少为非作歹,所犯罪行早就够杀他十次,他如今被鬼害命当然是死有余辜!”
王七麟道:“俞飞祖死有余辜,这点下官并无意见。但是他一个二世祖,怎么会招惹到饿死鬼?”
“会不会是有人得罪过他,被他抓起来故意饿死?死者变为饿死鬼,然后一路追随他来到京城,等他下大牢后,出现将他给害死了?”罗太英问道。
王七麟摇头:“不应该吧?蜀郡一个饿死鬼,怎么能进入真龙所在的长安城内?”
“这样真相出现了,”汪泉作为三巨头第一巨出来做了总结,“俞飞祖在蜀郡害死人变成饿死鬼,或许是有人想主持公道、或许是有人盯上了他,总之跟着他们进入长安城。”
“招待寺内有高手护卫,长安城有真龙之气,更是高手如云,他无法在外面放出饿死鬼来找俞飞祖复仇,于是等到他被下入我京兆府的虎头牢,这人放出了饿死鬼进来行凶杀人。”
王七麟正要反驳,话到口中猛然改了:“原来如此,汪大人真是明察秋毫。”
荆郁南和罗太英也跟着称赞。
徐大更是施展口活天赋,用一张嘴巴将汪泉伺候的很舒服。
汪泉高兴了没多久,他很快明白了当前处境,忍不住跺了跺脚说道:“可是俞飞祖是俞大荣被刺案中的重要线索人,他如今死在咱们京兆府,圣上难免会生气。”
罗太英看向王七麟说道:“圣上岂会关注一个二世祖的死活?咱们只要能破解俞大荣被害一案,此事不就完结了?”
王七麟菊花一紧,这帮鸟人要耍什么幺蛾子!
果然,罗太英给汪泉和荆郁南使了个眼色,三人凑到一起去低声几句。
他们声音很低,王七麟没听到他们说什么。
但看到一直乖巧的九六抖了抖耳朵瞪大眼睛作势呲牙。
果然没好事!
他看向谢蛤蟆,谢蛤蟆为难的摇头,表示自己听不到三人的声音。
然后他想到了天龙八部众,寻常人可看不到他们的身影,王七麟便用舌尖叩了叩一颗门牙,金翅鸟瞬间飞了出来。
王七麟低声吩咐一句,金翅鸟瞬间飞到了三人头顶。
随后不多会金翅鸟飞回,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他们在商量怎么结案,说根据你的推断,是俞飞祖被人收买杀害了俞大荣,如今下牢后畏罪自杀。”
王七麟勃然大怒,朝廷里面有坏人啊!
他没想到三人如此草菅人命,自己地盘上有朝廷大员被害、有案件相关证人被杀,他们不想着怎么破案竟然想着怎么结案。
而且还把他给拉下水!
岂有此理!
三人很快商议结束,然后各自整理衣冠微笑走回来。
王七麟抢先说道:“圣上既然要咱们联手破解俞大人被害一案,咱们就得尽心尽力给圣上一个交代。”
“这俞飞祖明摆着与俞大人被害相关,如今他已经死了,那害死他的人或许也与俞大人被害相关。”
“所以只要找出害死俞飞祖的人,咱们就能进一步接触到俞大人被害之事的真相。”
罗太英迟疑道:“呃,王大人,无需如此麻烦吧?你看,虎头牢内无冤魂,这个俞飞祖肯定是死的不冤屈。根据本官所知,这小子自从被下牢后一直在喊‘报应’,并且还声称要面圣。”
“根据王大人当日在招待寺东堂的推断,俞大荣应当是俞飞祖所害。俞飞祖下狱后意识到自己的歹毒行径东窗事发,压力之下他想要面圣认罪,可狱卒告诉他,他的身份不可能见到圣上,于是绝望之下他决定自杀,死前他也明白了这都是报应。”
牢头和狱卒对视一眼,齐齐的露出钦佩之色:“原来如此,罗大人当真神人也!”
王七麟淡淡的说道:“三位大人是不是忘记一件事?圣上让我们查俞大荣被害一案,这是仅仅要查一位地方官的死因吗?”
“不,他要知道俞大荣状告祯王的真相!”
罗太英给他使眼色。
王七麟道:“这案子透露着许多蹊跷,三位大人,我们若是草草结案,一旦惹得圣上不快,咱们怕是要前途无亮,所以若想交差,就得拿出点干货。”
“怎么拿出干货?”荆郁南饶有兴趣的看着他问道。
王七麟说道:“钓鱼!去渭河钓鱼!”
“将俞飞祖尸体送去渭河一条船上去,对外散布消息,就说今夜有异人给他在河上招魂。”
三个官油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荆郁南呵呵笑道:“王大人好计谋,那就按照他说的做,本官去联系船只,你们二位想办法把消息递出去。”
汪泉和罗太英只能点点头。
王七麟离开京兆府去找吃的,徐大路上嘀咕道:“七七爷,这案子与咱没什么关系呀,京兆府愿意结案那就让他们结案,咱何必非得插一手?”
“你错了,这案子与咱们有关系,陛下钦点我代表听天监参与本案,恐怕是想要看看我的本事。”
王七麟摇摇头:“真他娘倒霉,铜尉这个位子不好坐,还是待在乡里有意思,饿了吃一碗焖羊肉,渴了打一壶井水,农忙时节去帮乡里人抢收,冬天咱就找个火炕去猫冬。”
谢蛤蟆悠悠的说道:“那七爷你可以婉拒升职回到牌坊乡或者伏龙乡,以你现在的修为,护佑乡村安危是很轻松的事。”
王七麟叹气说道:“是啊,以我现在的身手确实如此,我现在修为太高,正所谓修为越高,责任越大。老天爷不会平白无故让我拥有如今这般修为,他是给我准备了一些任务的,我得去完成这些任务。”
谢蛤蟆抚须大笑:“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无量天尊!”
钓鱼要到岛上钓,不到岛上钓不到。
渭河宽阔,但却没有岛,所以王七麟租了船飘荡在水面上,等待着夜晚到来,进行夜钓。
二月春风似剪刀,一刀一刀催人老。
大河上的风更是寒冷,它带着水汽,温度降低到一定程度后水汽飘在风中像是凝结了,然后割在人的脸上当真如一把尖刀一样。
王七麟不惧寒风,站在船头任凭衣衫猎猎。
渭河的水面超出他预料中的宽阔。
他曾经在梦里见过渭河,一条不算很壮阔的江流而已,远远比不上他如今所在的地方。
现在他脚下的渭河是一条大江,江水奔流,哪怕是寒冬腊月都不会断流,开春之后河水翻滚,更是湍急。
王七麟站在船头出神。
他至今没有搞懂梦中的一切,那个现代化的世界拥有许多与他所处的世界一样的东西,历史、地理、民俗、文化,但更多的是不一样。
就拿这条渭河来说,他所见的渭河恐怕比梦中所知的中原第一大江长江也要磅礴。
一条小河养活不了长安城!
长安城历经千年历史,一直是九州四海第一城,如此一座巨大城池,自然也需要一条巨大江流来养育。
不光是饮水和灌溉所需,还有货运。
现在的渭河中便飘荡着诸多船只,最小的是舢板或者竹排,他们多数会在起风的时候挂一张帆,上面写着‘排鼓橹祖师在上’七个字,谢蛤蟆介绍说这是排教所属。
大的则是艨艟巨舰,这种船只能在河流中央行驶,也只有大河中央的深水区才能承载的住它。
此外还有一种船不能不提,那就是飘荡着粉红灯笼的画舫。
画舫在江上来回荡漾,船头时不时有姑娘走出来说说笑笑,每到这时候徐大就会推开王七麟占据船头位置打拳来展示自己彪悍的身板。
同样每到这时候王七麟就会喊:“哟呵,公狗顶胯!”“嘿哟,狗急跳墙!”“哇塞,老狗扑屎!”
谢蛤蟆弄了个小茶壶美滋滋的咬着茶壶嘴喝茶,听到王七麟讲解他忍不住哈哈大笑。
徐大悻悻的收拳对他说:“道爷,你刚才含着茶壶嘴的姿势很专业。”
谢蛤蟆阴沉着脸改成了用小茶杯来喝茶。
渭河是连通五陵邑与长安城的过道,河流太广阔,要承担航运业务,所以在河上广建石桥是不靠谱的事,只有北面修了一座高脚木桥,往南都是浮桥。
一座座浮桥别出心裁的以空心木箱链接而成,它们头接头、尾靠尾的浮在江面上,不管大风还是激流都不影响它们的稳定性。
百姓过桥,如履平地。
谢蛤蟆说道:“这些浮桥木箱在水下的一面以南海鳌血写了石龙镇水神咒,祛风避水,所以能当桥用。如果有船要经过,那只要将它们拉开就行,等船过完了再拉起来让百姓过河。”
王七麟点头道:“这就是水上红绿灯。”
谢蛤蟆愣了愣:“红绿灯是什么?”
王七麟反问道:“是啊,红绿灯是什么?”
他们一边在河流中游荡一边聊天,身后船老大忽然高声欢呼一句:“是百川门的翻云船队回来啦!”
一支船队的身影出现在远处大河河面上,船只不算多高大,一艘接一艘的样式却很统一,全是漕船,船为木质、船身呈柳叶形,前后有铁索衔接,横行大江之上恍若一条大蜈蚣。
前面的漕船大约七八丈的长度,并没有货物,只站着一些人,船上有一张帆,帆上写着‘百川东入海,翻云归长安’十个大字。
船帆鼓荡,船前水面上有浪花像一把把长刀般翻出水面,王七麟眼神好,依稀看到水下藏有大鱼。
谢蛤蟆像是看透他的想法,说道:“是水中狼。”
“水中狼?这是什么东西?”王七麟一直在了解九州的妖魔鬼怪,却没有听说过水中狼的称呼。
谢蛤蟆正要讲解这水兽的来历,一个女子忽然从船舱走了出来。
水上讨生活的人不喜欢高个子,因为船行颠簸,个子太高的人吃不住船的摇晃劲,哪怕有修为在身能扎马步,那混迹海上也比不上矮个子吃香。
所以横行大江海上的水泊好手多数长得矮壮结实,就拿百川门旗舰上的一群男子,他们便是这个体型,一个个的估计也就王七麟肩膀高,他们站在船头齐刷刷的跟有人放了一堆冬瓜似的。
可是现在出来的姑娘却有着高大的身躯,过于高大了。
这姑娘肯定比王七麟还要高,她身上穿着一件不知道是鱼皮还是什么做成的水靠,这衣服紧紧贴在她身上,从脖子开始一直到脚脖子,火辣大方的勾勒出一道凹凸有致的线条。
最神奇的是寻常吃水上饭的人都是浑身漆黑,被阳光把皮肤晒的漆黑。
这姑娘的肤色确实白色的,透露着红色的白色,而她的头发则是金黄色。
中原从未有过的金黄色。
看到这姑娘露面,河道上就沸腾了,许多假道学一边骂姑娘穿着伤风败俗一边瞪大眼睛死死的看。
更多的人则吹响哨声,冲着船头姑娘一个劲的挥手。
徐大看到后勃然大怒,吼道:“都闭嘴,让大爷仔细看看,这都是谁在冲大爷的媳妇耍流氓呢?”
就在大家伙注意力被百川门船队吸引住的时候,一条筏子悄无声息的横了过来。
王七麟想提醒船老大,可船老大常年在河上跑船,眼睛被风吹坏了,他又站在船尾摇橹,而飘过来的筏子又低矮,于是等他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咣当!”
一声闷响,他们的船撞上了筏子。
筏子上有妇女在哄着稚童,两船相撞她一时没有抓住这稚童,身躯晃荡没稳住,连通怀里稚童一起掉入湍流之中。
王七麟一跺船头要飞下去救人,这时候筏子上站起来几个汉子,这些汉子全是剃了光头,满脸横肉、横眉怒目,大冷的天他们只穿着麻衣,此时他们将衣襟撕开,顿时露出了鼓鼓囊囊的胸口。
他们胸前雕龙画虎。
彪悍的杀气透体而出。
徐大见此顿时笑了,说道:“哟呵,原来是碰瓷啊?”
一个汉子挺起胸膛凶狠的喝道:“日你两,你说什么?刚才是哪个不开眼的划船撞到了我们?我儿子被你们撞到河里淹死了,赔钱!”
徐大蹲在船头一伸手,正好抓在了汉子胸膛上,他捏了捏笑道:“兄弟你这胸肌挺浮夸啊,奶过孩子啦?”
汉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们从没有遇到过这种事。
不过他们反应很快,立马围上来准备动手。
百川门的船队正好从旁边驶过,看到这一幕金发姑娘用赤足在脚板上一踩,高大的身躯凭空拔起一丈高,她踩着水花便飞掠过来,四五仗的距离稍纵即逝!
金发姑娘重重的落在筏子上,那别住了船只的筏子跟跷跷板似的一下子在水面上翘了起来,几个汉子慌张大叫,他们没站稳纷纷掉入水中。
一个汉子两条腿,噗通噗通跳下水。
四个汉子九条腿,噗通噗通跳下水。
其中最前面的一个汉子眼看也要掉入水中,但徐大扶住了他,不过手可能扶的不是地方,抓住了他胸口的凸起。
因为他过分使劲,汉子的脸色当场扭曲了。
徐大解释了一句:“兄弟你忍着点,大爷不使点劲还真扶不住你。”
残留在船上的汉子赶紧气沉丹田去将筏子踩住,这时候蹲在筏子边缘哭着找孩子的少妇面色一变,厉声道:“鬼婆子,你敢来坏我好事?”
金发姑娘拥有与中原女子完全不同的风姿,她眼睛大而嘴唇厚,颧骨高、鼻梁挺,眼窝深陷,脸上带有几个雀斑,除了雀斑是扁平的,她的五官立体感都极强,当真如同有雕刻师特意用雕刀雕琢过一般。
英姿勃勃,巾帼不让须眉!
姑娘气质硬挺,出手更是毫不留情,她压根不说话,健美高大的身躯如大鱼出水,扭腰抬胯之中一脚抽出,那大长腿真是笔直修长、力道惊人!
空气抖动,河面大风被这一腿抽到撕裂!
‘哗啦’!
少妇直接被她给抽碎了!
王七麟吓一跳,接着看清少妇碎掉的只是衣服,她的身躯成了冰块,碎裂后乱七八糟的砸在筏子上、船上、河水中,接着不远处又有一条筏子飘来,少妇出现在了那筏子上。
面目阴翳。
河中猛的炸起一道水柱,先前掉入水中的稚童踏水而起,冲金发巾帼便是一掌劈出。
水花翻涌,反射着异样的太阳光。
这水花之中有暗器,而且是飞针。
金发姑娘毫不畏惧,双臂并起如拳击手防守一样庇护住面门,转瞬之间抬脚踏在筏子上将筏子踩的在水中翻转。
飞针刺入她的水靠后停在上面,翻转的筏子如同巨大盾牌在河面上矗立起来,稚童一掌劈开筏子,金发姑娘抬脚踹破筏子,她的腿比稚童身高还要夸张,后发先至一脚逼得稚童后退。
筏子上的少妇打了个呼哨,稚童转身就走。
徐大喝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以为大爷这船是公厕吗?”
他将站在肩膀上打瞌睡的迅雷给抓了下来,手臂往后拉准备扔出去。
迅雷的鸟毛顿时炸了!
王七麟伸手摁住了徐大的肩膀,低声道:“晚上还有要事,有人可能在盯着咱们。”
谢蛤蟆沉着的点头,将手中的符箓收回袖子中。
筏子飘荡过来,少妇咬牙切齿的说道:“鬼婆子,你竟敢坏我大事?”
金发姑娘灿烂一笑,说道:“路不平有人踩,事不平有人管,在我百川门的面前想要欺负人?绝不可能!”
听到这话王七麟肃然起敬:“好一个金发天国——啊不,金发巾帼!”
少妇厉声道:“现在这片河道是我排教地盘,你们百川门惹了人却不自知,哼!让你嚣张吧,你迟早会在老娘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金发巾帼快活的冲她勾手:“别废话呀,现在就来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徐大凑到她身边说道:“这种事让小生来,小生擅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水流很快,筏子越飘越远。
少妇没有再说话,只是用怨毒凶狠的眼神看着金发巾帼。
金发巾帼毫不在意的冲她做了个鬼脸,又回过头来对徐大说道:“别耍嘴皮子啦,我若是你现在就赶紧离得这条河远远的,你知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徐大说道:“管他们是什么人呢,反正他们已经被女英雄打跑了。多谢女英雄救命之恩,小生无以为报……”
“那就别报了。”金发巾帼妩媚一笑,大长腿一甩跟一条大鱼般潇洒入水,披荆斩浪追向船队。
一条大美人鱼!
徐大喃喃道:“大爷痴了。”
“痴呆了?”王七麟问道。
“滚!”
442.马无夜草不肥(大家来起点订阅呀!)
渭河之水,急湍激荡。
百川门的船队如水上长蛇,逆流蜿蜒而去。
徐大站在船尾遥望着船队消失的踪影,怅然若失:“七爷,大爷找到媳妇了。”
王七麟站在他身边深吸一口气然后御气长歌:“滚滚大江东逝水,浪花淘尽渋赑,美人枯骨转头空,单身依然在,几度双手红……”
徐大气的去掐他脖子:“七爷我是认真的,大爷是认真的!”
王七麟推开他说道:“我知道你是认真的,你对待哪个姑娘不认真?可你认真有什么用?你认真她们就会爱你吗?就会嫁你吗?”
徐大颓然。
王七麟拍拍他的肩膀道:“算了,兄弟,是你的姻缘谁也抢不走,不是你的姻缘你无论如何也留不住,就比如绥绥吧……”
“比如绥绥,她现在嫁给你了么?你们洞房了么?”谢蛤蟆喝着茶水接话问道。
王七麟看看徐大,两兄弟在一起抱头痛哭。
入夜,长安城再度变成不夜城。
他们去夜市找黄君子,黄君子一行人忙活的厉害,不断有肉串烤出来送出去。
憨二扯着嗓子在喊:“塞北烤羊肉,童叟无欺,独家秘方,好吃的紧……”
“好吃的紧,能有多紧?”王七麟听到后摇头,他走过去兑憨二说道:“你这么喊不行,这算什么广告词?来,我教你一套话术。”
憨二愣愣的问道:“什么话术?”
王七麟想了想吆喝起来:“大家都来看大家都来看,我们是塞外羊倌,我家掌柜的跑路了,这个王八蛋他带着小姨子跑路了,欠我们俸禄不给了,我们只能拿他的羊来卖羊肉串抵债呀!”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正统的塞外肥羊正统的塞外烤肉技术正统的塞外味道,让你们在长安城就能吃到大草原的味道!”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都来瞧都来看,塞外肥羊开卖喽,一串不卖一个金铢一串不卖一个银铢,一串只卖一个铜铢!”
“哎,一个铜铢买不着吃亏买不着上当,买到就是赚到,这是塞外羊肉串,男人吃了硬邦邦,女人吃了水汪汪哇,快来尝尝看……”
憨二目瞪口呆,他让开位置给王七麟:你这么优秀,我把工作让给你。
王七麟怎么可能干这活,他拍了一把憨二说道:“好好学,你也能学会这些话。”
憨二自卑的说道:“我学不会,我没念过学。”
“你以为七爷就念过了?”徐大不屑。
憨二惊愕:“都是文盲,为啥你就这么优秀?”
王七麟很烦,老子天天上夜大,怎么就是个文盲了?
他是来黄君子的,拉走人后他在帐篷后面低声说道:“今晚有活,去发财。”
黄君子给手里的羊肉串撒着调料,一脸的漫不经心:“本公子现在就在发财。”
王七麟说道:“你这能赚几个钱?正所谓马无野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要想富……”
“等等,你是不是要去打劫?”黄君子警惕的问道。
王七麟笑道:“没错,这不是你的老本行吗?”
黄君子叫道:“别胡说,本公子可没有干过抢劫的事,本公子只是想造反……”
“尼玛闭嘴!”王七麟吓一跳,“这是京城,你在京城喊造反?你自己想死就去上吊,别带上我和那么多弟兄。”
黄君子小声说道:“反正本公子不去干抢掠这等事,以后传出去,不好!”
王七麟说道:“咱抢的是坏人,杀富济贫!”
黄君子哂笑道:“说什么杀富济贫?还不都是给自己抢掠找理由?还不都是自己安慰自己?抢掠就是抢掠,犯法就是犯法!”
王七麟一听这货还嘲讽自己,他冷笑道:“那你造反就不是犯法啦?”
黄君子理直气壮的说道:“本公子又不是你们中原人,遵行的不是你们中原律法,造刘氏的反是违了你们中原的法,可没有违我们塞外的法。”
“抢掠不一样,不管哪里的律法都不让人抢掠。”
王七麟一听竟然没话说,还真是挺有道理。
但他脑子转的也很快,说道:“哈,搞笑了,那有人违法犯罪欺负良善百姓,我去治他还不应该了?那还没人能治的了他们了?”
“官府呀。”
“那本官不就是官府中人吗?”
黄君子愣了愣,道:“也是哈。但本公子还是不去,不好。”
“滚蛋吧你个完蛋玩意儿。”
王七麟今晚要去钓害死俞飞祖的凶手,一时无暇去找上午偷他钱袋的那一伙贼人的麻烦,本想让黄君子代劳,结果这货掉链子。
既然这样,他就得赶赶工了。
八喵带路,他们回到常乐坊——上午他让八喵跟着那汉子去找过他们老巢,如今轻车熟路。
到了晚上,偷钱的小贼们已经停工了,现在这时候家家户户闭门,只有夜市人多。
可是夜市里头有禁军巡逻,抓到小偷往往要先打个半死,这是太祖的谕旨,目的是维持夜市治安。
毕竟长安夜市是本朝强盛开放的一个窗口,不管是西域还是海外的人来长安都要逛夜市,朝廷并不希望这里变成贼窝,否则太损害新汉形象。
这伙贼的老巢在一片寻常大院里,院子东西两边是厢房,房间里都亮着灯。
向南的门口上有个门楼子,一个精干的汉子坐在上面警惕的扫视四周。
王七麟一看这里还有看门狗,于是他给八喵使了个眼色:“解决他!”
每一只玄猫都是优秀的刺客。
八喵的身影消失在暗影中,它下一次出现,就出现在这汉子背影中了。
尾巴翘起来抡了抡,最前面的小尾巴主动变成了毛球。
小八飞喵!
一个小尾巴跟圆锤似的飞上去砸在了精干汉子的后脑勺上。
汉子软绵绵的倒下了。
王七麟挥挥手,沉一凑上来低声道:“七爷,咱费这些劲干什么?冲进去直接抢不就完事了吗?他们还能打得过咱们还是咋了?”
“技术,要有技术!”王七麟给了他一肘子,“别逼逼叨叨了,都小心点,上屋顶!”
谢蛤蟆一马当前飞了上去,然后冲他们摆摆手示意小心点,他往屋顶指了指,王七麟仔细一看才发现屋顶上拉了鱼线,鱼线绷紧,死死的绑着铃铛。
鱼线纤细,不受风力,而铃铛又被鱼线给绑了个结实,并不怕风吹,所以除非是有人碰到鱼线,否则铃铛不会出声。
很巧妙的陷阱。
可惜今晚来的都是高手。
谢蛤蟆袖子一扫,鱼线连同铃铛都被收了起来。
几个人上了屋顶,各自找了个地方拉开瓦片小心的往下看。
王七麟所在这间房子里是两个汉子在推杯换盏,炖的大鸡腿、小葱炒鸡蛋,还有一盘金黄的炸蚕蛹,他们连吃带喝把他给整馋了。
白猿公那边响起一声鸟鸣,旁边的徐大凑上去看了看,然后两人头对头盯着空当看了起来。
后面向培虎也过去了,摇摇头又走了。
王七麟估计这俩耂渋赑又没好事,于是他也过去看了看。
果然,这间房子里头也有人在喝酒,已经喝到最后了,一个面目发红的汉子喝晕乎了,正趴在桌子上打呼噜,而桌子另一边站着个俏丽风骚的小娘子,有个贼眉鼠眼的青年在后面扶着她的腰摇晃。
徐大在他耳畔以极低的声音说道:“他娘的,勾引二嫂!”
王七麟很生气,夫前凌辱,只有梦里才能看到的场景竟然出现在现实中。
真是道德败坏,人性沉沦!
沈三也发出一声鸟叫,王七麟看过去,看到他冲自己招手。
这是找到正题了。
他踩着瓦片凑过去一看,灯光下一个风韵犹存的熟妇在数钱,白天时候他见过的汉子在她身后给她捏肩。
熟妇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中:“最近日子里进账怎么少了许多?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
汉子沮丧的说道:“没办法,凤娘,咱现在人手不够,就六个仙女、七个佛爷,花子死的死、跑的跑,本来咱们就主要靠花子发财,这没了花子——哎!”
熟妇抓了一把金铢在手上把玩,一枚枚金黄色的钱币像穿花蝴蝶般穿梭于她葱白般的手指之间,随着她手势变动,金铢们的流动路线也在不停变动,很绚丽。
从这点能看出她有修为,很显然她能统帅这伙盗贼靠的并不是美色,而是实力!
她一边把玩金铢一边不悦的说道:“难道就找不到货了吗?排帮没有货源就去找其他帮派,咱中原帮派比山头还多,老娘舅不信再找不到那些花子。”
“实在不行,”她脸上露出狠厉之色,“那咱就自己弄点货!”
汉子胆颤心惊:“别别别,凤娘,这不行的,咱这是天子脚下,养私娼和小偷还能说得过去,这拐人残害了做花子——唉,这一旦东窗事发咱会被五马分尸的!”
凤娘冷哼道:“五马分尸也比饿死要强,你看看咱现在的状况,咱能赚到钱的时候,手下这是一群人,咱赚不到钱了,手下这是一群嘴!”
“他们要吃东西的,咱没东西喂他们,就会被他们吃掉!”
汉子叹气道:“我何尝不知道这道理?可是拐人残害了做花子真的罪孽太大。唉,都怪听天监,就是他们把刑天祭给剿了,否则咱通过排帮进货就行。”
王七麟一怔。
运气这么好吗?本来只是想收拾一伙贼人,没想到还得到了一个不错的消息。
他又想到了下午时候在渭河上碰瓷的人,根据金发巾帼的称呼可知他们正是排帮中人,难道这些人是想给刑天祭报仇来着?
但他很快抛弃了这想法,如果排帮是想为刑天祭报仇而找自己麻烦,那他们首先得知道自己的身份。
听天监铜尉!
排帮敢为了刑天祭找听天监的麻烦?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的渭河河面上?
这是给他们胆子了!
不过排帮下午肯定是冲着他来的,他正没理由对付排帮,现在这伙贼人给了他一个机会。
王七麟心里拟定了一个计划,他将沈三拉到跟前低语了几句,然后拉下面罩抽出准备好的短枪来了个气沉丹田。
力透屋顶,哗啦一声响他整个人掉落了下去。
屋子里的两个人反应很快,熟妇厉喝一声挥手甩出手中金铢。
但见昏黄色的灯光中金铢摇曳出金黄色光芒,十几枚金铢冲他飞来,恍若夜空中绽放了一朵黄金之花。
王七麟不管不顾,他运行太岳不摧神功跳了下来,手中短枪化作数点寒芒——
顿时有好几条小银蛇电闪而至!
其他屋子发出呼喊声,院子里瞬间窜出来好几条大汉。
武大三拎着棒子跳了下去,他美滋滋的说道:“今夜总算轮到大爷来发威啦!”
大屋中喝酒的人也纷纷扔掉酒杯往外冲,徐大踢碎屋顶跳下去,落地之后他挥舞大刀嚎叫一声:“日丽娘!”
震到脚了!
贼眉鼠眼的青年急忙系腰带,俏少妇则花容失色的放下裙子往墙角钻去。
青年抽出一把小刀,却看见对面的大汉举起了一把青龙偃月刀!
见此青年惊呆了:至于吗?混街头的你整个关二爷的装备?
熟妇有些修为,但对王七麟来说屁都算不上,他手中银枪快速甩动将袭来金铢全给点到了地上摞在一起,收枪的时候他顺势一抽将扑来的贼汉子给抽翻在地。
见此熟妇便知道自己遇到高手了,她看到王七麟挥枪指向自己,果断拉开衣襟叫道:“英雄饶命!”
‘命’字落下,短枪已经到了她额头上。
生铁铸成的枪尖带着森然寒气袭来,吹的她额头上秀发往两边吹。
王七麟怒视她喝道:“穿上衣服,老子劫色啊不,劫财!把钱都给老子拿出来!”
熟妇绝对是见过大风浪的人,身处危局她并没有慌乱,而是轻轻一抖衣服露半边酥肩作羞涩姿态:“英雄冷静,奴家此生最是敬佩英雄,愿意一生侍奉英雄,这里无论财色都是英雄您的。”
王七麟用短枪将她衣襟给归拢起来,冷笑道:“就凭你也配馋老子的身子?老子一生痴情,只痴爱二八年华的少女,你是年芳二八?狗屁!你已经有好几个二八了吧?”
熟妇听到这话勃然大怒,她下意识叫道:“你是什么人,竟然敢在虎行帮的地头撒野?”
王七麟傲然道:“老子法外狂徒!别废话,把钱都给老子拿出来,否则如同此桌!”
他转身一脚踢在桌子上,桌子轰然化作碎片。
熟妇面色一变,当机立断将钱箱打开。
王七麟看了看很失望:“只有这么点?这有一百个金铢吗?”
熟妇委屈的说道:“英雄明鉴,这长安城生活不易,奴家要养活许多张嘴巴,去年还刚刚凑钱买了这幢院子,如今手头上还有这些钱已经……”
“行了行了,别废话了,犯罪分子做到你们这个份上不嫌丢人!”王七麟卷起钱箱一脚踢晕了白天时候往自己怀里掏过的贼汉子,抬脚又跳上屋顶。
徐大逮着贼眉鼠眼的青年一顿揍:“勾引二嫂!让你勾引二嫂!这是江湖大忌知道不?老子今天要替天行道废了你!”
青年惨叫道:“大哥饶命,小弟没有勾引二嫂,小弟哪有二嫂!”
武大三一个呼哨,徐大给青年胯下来了一记永远贤者脚,推开窗户跳出去跑了。
惨叫声顿时凄厉的响起。
熟妇麻木的看着乱七八糟的房间,她抬头看,又看到一片朗朗夜空。
一个汉子捂着膀子踉踉跄跄的冲进来叫道:“凤娘,谁干的?”
凤娘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她尖叫道:“老娘管他是谁干的,老娘要让他们死!报官、快去报官,快给我报官!”
汉子一愣,问道:“咱们去报官?咱们主动去衙门?”
凤娘怒道:“你是耳朵聋了还是脑子坏了?老娘一年十几个金铢养着衙门那群豺狼,如今被人欺负了不去报官去做什么?”
汉子唯唯诺诺的答应,又抱着膀子往外跑。
没多会后他回来了,身后跟着几个身穿玄衣劲装的汉子:“怎么回事?”
凤娘看着这些玄衣有些吃惊,问道:“听天监?”
当头的是个腆着大肚腩的中年胖子,他喝道:“不错,我等是听天监大印。”
汉子向凤娘解释道:“我跑出巷子正好撞上了巡逻的大人们,大人……”
“本官看他慌慌张张、鬼鬼祟祟,肯定是没干好事,所以将他给拦住了,说,你们这里是怎么回事?”胖大印打断汉子的话冷冷说道。
汉子急忙道:“大人,小人真没干坏事,我们家让人给抢了,让一伙法外狂徒给抢了。”
“抢了什么?”
“抢了钱!”
胖大印皱眉道:“抢了多少钱?”
凤娘说道:“整整一百个金铢啊不,是一百一十二个金铢!”
胖大印狐疑的看向她问道:“一百一十二个金铢?你们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凤娘低眉顺目的说道:“回禀大人,都是奴家丈夫死后留下的家产。”
胖大印道:“那你的家产都被抢了吗?”
凤娘犹豫了一下,胖大印脸色一板喝道:“你磕磕绊绊的什么意思?是有什么事瞒着本官还是不信任本官?”
见他发怒,凤娘不甘的说道:“奴家倒是还有一些家产……”
胖大印皱眉道:“那你到底被抢了多少钱?你给的这个数目到底准不准?”
凤娘赔笑道:“官爷放心,当然是准的。”
胖大印说道:“你还是仔细清点一遍为好,这里是天子脚下,涉及到劫掠之事就是重案,一点不能错,你把你的家里财产都清点一遍,给本官一个准数。”
听到这话,凤娘便更是犹豫了,她隐隐觉得不对劲!
但对面的胖官很快的喝道:“大胆刁民,你是不是刚才杜撰了一个被抢金额来想要多得赔偿?”
“当然没有,奴家不敢……”
“那本官让你清点家产你为何犹豫?哦,难道你以为你展示出你家财产后,本官还能去侵吞它不成?”胖大印说着面色阴沉起来,“本官乃是朝廷命官,岂能在天子脚下干私吞民产的事?”
说着他扔出一方印,凤娘快速扫了一眼,确实是听天监的大印。
见此她心里安定许多,冒充朝廷命官是必死大罪,冒充听天监罪加一等!
只要确实是朝廷官员就好,长安城还没有哪个官敢公然侵吞百姓家产。
于是她坦然道:“奴家当然信任大人,刚才奴家犹豫,那是奴家在思索家中还有多少财产。”
她将屋子的立柱打开,从里面又掏出来一节节的粗竹,每一个竹子打开,里面都是一些金铢。
看到这些金铢她松了口气,然后听到胖大印喝道:“大胆虎行帮,竟敢伙同刑天祭拐卖销售孩童,来人呐,给本官拿下,一个不剩,全下大牢!”
凤娘顿时懵了。
胖大印将所有竹节收了起来,道:“这些赃款没收了,计入听天监公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