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6.我要打十个(记得投一下推荐票哟亲)
化外天地是世间一等一的神奇所在,谢蛤蟆路上给他讲解过,说这东西的出现与天地间灵气的阵眼相关,有大能者猜测它们与洞天福地相关。
可是世间只有洞天福地的传说,并没有人真见过,起码活着的人没有见过。
但修士皆有长生梦,道家大能们修为有所成后,便会游走山海之间,寻找洞天福地,寻找大机缘。
道家深信:世上有神灵,自然有洞天福地。
寻求洞天福地一般有两条路子,第一条路子叫书院路,这些修士往往出身道家正统,门派或者家族中有道家典籍记述着洞天福地的只言片语,他们靠这些典籍去寻求线索。
第二条路子叫野路子,这条路比较杂,主要的就是寻找化外天地,从化外天地中寻求洞天福地的线索。
但他认为化外天地与洞天福地应当没有关系,二者只是相仿罢了,都是一方小天地。
因为化外天地的空间狭小,且束缚极多,并非是一方真正的天地,只能说是一块额外的空间,说起来他觉得化外天地更像须弥芥子。
不过谢蛤蟆也承认,说化外天地很罕见,他以往走南闯北多年也没见识到几个化外天地,所以这一次得知庄子会吃人他没有第一时间想到这是一个化外天地。
从这方面来说他们能接连见到两个化外天地算是幸运,完全是托刑天祭的福,多数人穷尽一生也未曾见到过化外天地这一神奇存在。
刑天祭传承自上古时代,他们确实懂得许多现今已经失传的秘法,这搜寻化外天地应当就是一路秘法。
王七麟这边还在沉思,听天监的高官和天武门的长老们已经全数进入黑黝黝的水潭中,徐大捅了捅他后腰说道:“七爷,上路吧。”
这话说的很不吉利!
王七麟呵斥他道:“别瞎说,什么叫上路吧?咱们是出征,是为民除害!”
话音落下他快步迈出进入水潭中,眼前顿时一片黑暗。
一阵熟悉的恍惚感笼罩着他全身。
等到他眼前亮起的时候便已经脚踏实地了,还是在一座山坡上,地形与降龙岭差不多,不过这里没有雪没有树,山坡上下全是房子,山脚下、山头上还有一座座祭台。
到地了。
此时这方天地中一片混乱,茅草房屋东倒西歪,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祭台上有人吹响号角,源源不断有穿着宽大长袍、踩着草鞋的人从山上山下出现,他们随着号角声摆出阵势,有一条身材挺拔的壮汉凌空飞来厉声问道:“何人敢闯我祭场?”
正站在一块大山石上的钟无期冷笑一声,一步踏出腾空而去,本来他与壮汉之间犹有十数丈距离,但这一步迈开两人瞬间到了一起,钟无期二话不说一拳捶出。
在王七麟看来这是平平无奇的一拳,就像莽汉打王八拳一般,甚至他出拳之前还拉开马步迈开腿拧腰来挥拳。
拳姿丑陋,徐大的狗拳都要比他这拳法更漂亮。
但这一拳打出,壮汉四分五裂!
就像天空中炸了个烟花!
这一拳力道实在恐怖,人的血肉被拳力打崩,散落漫天形如红霞。
不必废话,直接开杀!
号角声陡然一变,由绵长变得苍茫悲凉,山上祭台站出一名老人,老人双手上浮厉声道:“搬山力士!起!”
他的双手之间冒出点点光芒,即使是白日也清晰可见,像是星光。
很漂亮。
随着他声音落下,一座小山头摇晃起来,八喵和九六却看向山下,九六大叫‘六六六’,八喵站起来一手挠了挠王七麟的膝盖一手指向一座囚牢般的大石屋。
石屋打开,有几头古怪野兽从中窜了出来。
这些野兽通体漆黑,异常肥硕,脑袋如野猪,却生有牛蹄兔尾,它们一露面发出叫声,如同婴孩啼哭般的叫声。
谢蛤蟆沉声道:“诸位小心,这是猖,相传乃是龙之外九子之一,是龙与猪所育灵兽。”
徐大摇头道:“这龙是真牛逼,什么都敢上,不挑食啊,猪它们也下得去鸟?”
山头摇晃,一尊形如巨猿般的石质大怪站了起来,它个头极高,足有十丈,脑袋以下到屁股是一般粗壮,胸围和腰围都得有五六丈,站在山头上如同上古巨神,着实是威风凛凛。
见此一幕武夜阑大喜,他甩了一下巨剑长啸道:“这个破石头交给老夫,老夫先行一步。”
巨剑飞出,武夜阑跺地追上,这样巨剑在前他在后,像是巨剑在带着他向前飞去。
剑出风雨现,一道狂风呼啸而去,风中隐隐有雨水落下。
搬山力士出现后便张开大手抓起一块足有马车大小的巨石,它看到武夜阑迎面而来,脑袋上裂开一条缝当做嘴巴露出丑陋一笑,抬脚踏地向前挥舞手臂抓着巨石要砸落下来。
武夜阑不退反进,巨剑像导弹般轰了上去,巨石顿时粉碎!
刑天祭众徒动手,山野上下全是人。
他们的房屋布局围绕这一方化外天地的入口而建,就是在防备这一天,所以王七麟等人落脚后便被包围了。
地下山石滚动,有不知名妖兽推开石头冲出。
灵妙道君一甩手中拂尘要施展神通,武氏的道姑抢先迈步上前,如莲如玉的双手结印拍出,一把本命飞剑从她一处眉头钻出,像一道电光般窜进妖兽体内。
妖兽嘶鸣,道姑冷然掐动剑印,飞剑在它体内纵横捭阖,妖兽只来得及挥舞了一下长满灰毛的大爪,接着半边脑袋被飞剑给从内部削掉了!
有一道雾气从妖兽体内飞出要逃,造化炉立马飞出开始横征暴敛!
武氏四长老武俊德笑道:“小阿七,我家寒烟的身手怎么样?”
王七麟顾不上回应,这时候混战正式开始了。
双方都很干脆利索,并没有什么废话,对刑天祭来说就是有人闯关那我们就杀闯关者;对听天监和武氏一行来说就是刑天祭之辈,人人得而诛之!
第一波冲上来的都是高手,两名年逾花甲的老人围向王七麟,他们一个没了左臂一个没了右臂,于是他们两个一个用左手抓盾牌一个用右手抓长刀,迎面而来,杀气腾腾。
王七麟运行金刚横练神术护体,阴阳大道神功启用,体内血气鼓荡如洪钟大吕,他左手太阴真气右手太阳真气,御气外放如同两手抓两道白练,手臂甩出真气像长鞭般敲向两人。
盾牌举起挡住太阳真气,接着一个鬼婴从盾牌中钻出,顺着白练般的真气像王七麟爬来。
另一边的老人持刀劈落,刀气扫过地上出现两个鬼爪,猛的抓住了王七麟脚腕。
王七麟不动如山,左手变招改掐火焰印拍向鬼婴,心中御剑听雷飞出。
听雷坠地,一声雷响,地上鬼爪炸成碎片。
两个老人见此脸上不约而同露出诡异笑容,接着嘴唇齐齐抖动,鬼爪破碎后化作浓雾顿时包裹了王七麟双腿。
一股森寒冰冷的感觉从他双腿上涌到全身各处,几乎是一瞬间他被冻僵了!
这才是他们的杀招!
持刀老人快刀掠过,他眼睛看望他处,已经在物色下一个对手了。
王七麟张开嘴冲他吐出一口气,在老人看来这是他临死前的挣扎,冲他吐了口唾沫。
他本想摇头避开,但吐出来的却不是唾沫而是一个小人。
八部天龙剑阵第一位掌御者,乾达婆!
小神人翻着筋斗飞出来,迎风见长从小黄豆变成手指长短,它在空中双手结印,旁边一人的利剑脱手而出飞向它。
它手忙脚乱的抱住剑柄,驾驭长剑像开着战斗机,利剑挥舞,老人脑袋迅速搬家。
另一个老人大惊,利剑斩首后毫不停歇又劈向他的脖颈,他立马挥舞盾牌阻挡。
盾牌上下皆有鬼影探身,但利剑中途变向钻往他的裤裆!
老人反应极快,面对来袭飞剑他立马弯腰用盾牌挡住,诸多鬼爪从盾牌伸出抓住长剑,小神人见此大为生气,它蹙眉皱鼻冲它们哼了一声,盾牌发出凄厉嚎叫,猛然四分五裂!
与此同时有闷雷滚过!
在老人身后滚过。
老人的眼睛一下子暴突出来。
前列腺爆炸!
王七麟嫌他脏没有爆他菊,而是给八喵使了个眼色,八喵叼着听雷藏到了老人身下,当听雷向上飞起的时候,正好撞上他的前列腺。
造化炉又飞了过来。
今天它将大开利市!
恶兽猖带着婴孩般的啼哭声杀到,有武氏子弟结阵向前,一支利箭闪电般飞出,猖昂头撞上,一声脆响箭杆崩断,利箭弹向他处。
大弟子武宝安见此冷脸跳起,手中长枪鹰击长空,嗖然而下正中猖的后脑。
猖再甩头,长枪的前端有银光闪过,却只破开猖的皮毛给它撕了条伤口,并没有伤到这恶兽。
听雷翻滚飞来,猖知道这剑厉害立马一头撞进武氏战阵中,九六追进战阵一口咬向猖的脖子,猖愤怒还嘴,听雷恰好飞到九六身边,看到它张嘴等候,王七麟毫不犹豫的御剑飞进。
又是一声轰鸣。
猖的半边猪嘴被炸飞了!
沉一吼道:“这头猪不要扔掉,收拾一下把猪肠头留下给我家二喷子做脍!”
徐大无暇回应,他被一个喽啰差点给打出肠头来。
前方灵妙道君甩动拂尘扫过,他看到围上来的人多便从怀里抓出一把赤红豆子扔向地上高声喝道:
“甲子水将李文思,甲成土将李宗通,甲申金将李守全,甲午火将李守左,甲辰风将李守进,甲寅木将李守迁!六甲六神通六将士听我令!”
“太上无极大道天君亲传在此!”
“敕!”
赤红豆子发出光芒,天空之上亦有金光闪过,接着一群披甲猛士出现。
这些人所披战甲色泽各异,相貌有几分相似,手中兵刃有铜锏、有九环大刀、有斧头、有蛇形长剑,亮相后凝重的冲灵妙道君拱手示意,灵妙道君还之以礼,他们随即转身开干。
徐大看的眼热,他转动死玉喊道:“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儒家弟子恭请祖师爷文圣先生!”
一听这话他对面几个正要动手的人豁然色变,纷纷施展神通转身就跑。
不远处灵妙道君也大吃一惊,失声道:“无量天尊!你能唤出文圣法相?”
结果出来两个鬼,一个是山公幽浮一个是鱼汕汕的冤魂。
山公幽浮的体型适合混战,徐大扔出一枚银铢,它就近抓起一条汉子当武器甩了起来。
鱼汕汕身形变幻,身边两人纷纷露出恍惚之色,她伸手掐上两人脖子,两人没有反应的被她掐死。
逃跑的几个人又愕然停下:它娘的,文圣法相在哪里?不是恭迎了吗?
山上山下的长袍草鞋男子们举起手臂挥刀割腕,鲜血滴下,这些人一起高呼道:
“天山有猛神,名刑天!”
“黄帝时敢与帝争神!”
“帝断其首,乃曰,”
“‘吾以乳为目,脐为口。’操干戚而舞不止!”
在他们高呼声中,有气息从口中喷涌而出,汇聚血气一同冲霄,它们在空中纠缠凝结,一股恐怖的威圧感缓缓凝聚在高空。
正在人群中冲杀不止钟无期抬头看向苍穹,他咧嘴一笑露出狰狞杀意,接着身躯一缩又一张,如开弓放弦,整个人化身一支利箭飞天而去。
呼啸狂风吹到他身边化作罡风,一尊法相出现在他头顶,这法相色泽青金,越是往上飞越是大、山风吹的越是猛越是清晰,最终冲到天空中血气汇聚之处后它猛然开拳——
顿时,罡风肆虐天地之间!
四方云动!
“老子要打穿你个狗日的!”钟无期踏空长啸,法相昂头狂吸气,将一团团血气给吸入口中。
血气像滚沸的油一样猛烈翻腾,很快一尊无头血人站起,它赤手空拳向前迈步撞出,钟无期与它正面相撞,整个人就跟被顽童踢了一脚的皮球一样倒飞出去,很狼狈。
血人要追击他,王七麟御剑阻拦,小人两股战战,它扭头惊恐的看了王七麟一眼,王七麟对它重重的点点头,无声的为他加油:你可以的!
小人顿时生无可恋。
冲吧!
血人身影极快,眼看要追上钟无期,长剑后发先至,长虹贯日般从后刺进它身躯!
遥望长空,血人个头不算大,长剑飞到近前后比对才发现它其实很大,长剑相对于它就像一支筷子相对于徐大。
但这根筷子杀伤力却是十足的大,刺进血人身躯后小人站在剑柄上蹲下握拳皱眉咬牙使劲——
跟便秘了似的……
长剑终究是普通的剑,剑身全数刺入后便段段崩裂。
王七麟并不清楚这小乾达婆为何不能驾驭听雷神剑,在他看来乾达婆与听雷神剑搭配施展八部天龙剑阵才是无敌!
血人手臂反转往后背扫去,小人见此立马跑路。
有了这小小的拖延,钟无期已经反应过来,他在空中来了个后空翻,起身之后接着又跳起,双手握在一起如铁锤砸下:“日李良!老子要砸烂你的狗头!”
他的青金法相横空出世,一拳挥下砸在血人身上!
血人身躯震颤,血气收敛不住的向外飘荡。
钟无期一击得手却大怒:“日李良!你竟然没有狗头?那老子要踢你狗篮子!”
青金法相抬腿踢出,血人不做防御跟着开拳打出。
天上激斗甚酣,地上血战相对顺利,在武家长老和银将们的带领下,武氏弟子的战阵势如破竹,兵分两路一路向山上一路向山下,杀的刑天祭血流成河。
平阳府的听天监整体弱势这终究是反常,这次王七麟看到了太霸、道君和舒杰带来的其他铜尉、铁尉,一个个都有大神通。
舒杰带来的一个铜尉叫叹三生,他是个胡人,黄褐色的胡须和头发卷曲,眼窝深陷、身材高大。
这人手中总是拿着个木偶小人,看到一个人便往小人身上扎针,扎在小人身上疼在对方身上。
太霸带来的一个铜尉叫祝渊,他脸色苍白、面无表情,随身带着三具僵尸。
他的僵尸可比不久前王七麟遇到的下九门铜僵更厉害,飞奔如马、力大无穷且好杀嗜血,杀的刑天祭忍不住怀疑到底谁才是恶人。
上原府的铁尉叫做钱笑,他体型、气质、神通都与俞宁县大印沈三相似,沈三的神通是本命铜钱,这钱笑则是养了个灵兽是三足金蟾。
三足金蟾生财有道,打架本事就不怎么样了,时不时就被人踩一脚砍一刀,还好它身上背着金铢,防御能力很强,顶多被踩的‘呱呱’叫,倒是没有性命之虞。
但整体来看还是王七麟麾下表现最好,辰微月展示出了飞僵的强悍,他一路从山上往下冲,冲一步就抓个人飞天而起扔出去,落地后再抓一个人再飞起来再扔出去。
只见满山都是飞人和惨叫声,他们飞起来的时候姿势挺潇洒,落地时候样子比较惨,就是连线庄子那连线师到来也没办法将他们尸首给拼凑起来。
徐大终于出了一把风头,他努力的在山上奔跑,鱼汕汕和山公幽浮分列左右,他跑到哪里它们就杀到哪里。
而他之所以要这么努力奔跑,是因为只要他跑的够快就没人能追上他宰了他:相比刑天祭的高手,徐大身手还是差了不少。
这会狼牙棒都跑没了。
没办法,逃命途中狼牙棒太碍事。
天空中再度有红霞飘散,血色雾气被罡风吹的四处荡漾。
王七麟抬头看去,钟无期正坐在自己的法相肩头喘气。
刑天祭徒子徒孙们好不容易凝聚而成的刑天法相硬生生被他给捶爆了!
天罡正法!
暴烈无双!
刑天祭的人不少,可是能打的却不多,刑天法相应当已经是最能打的一个了。
六令没有出现。
王七麟感觉不好,钟无期落地他立马喊道:“六令没有现身!”
钟无期脸色一正,赶紧吼道:“老子出去追人,你们在里面自求多福!”
他向天一拳暴击,罡风直入云霄,天空中飘荡的云彩为之凌乱,他接着追罡风而去。
王七麟大为震撼:这真是一拳打开了天化身为龙!
现在他算是明白了谢蛤蟆的话。
钟无期能打十个李长歌!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战争中更是如此,所以一旦两军交战如果有大将阵前斩杀敌将,这可以大大鼓舞己方士气。
此时听天监一方的士气就被鼓舞起来了,王七麟收回小人手持听雷神剑怒吼道:“都让开!”
“我要打十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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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令跑了!
这把王七麟气的够呛。
把徐大气的骂街。
把钟无期气的半死。
把辰微月气的诈尸。
敢情动员了这么多人发起了一场血战,最终还是没能剿灭刑天祭?
相比之下武氏这边看得开,武氏大长老武懿德淡淡的说道:“刑天祭存在时日比我们武氏要久远的多,这帮派发展几百年,难道会没有个保命的法子?”
“你们想要一劳永逸、一步到位?诸位,这是否有些过于贪功了?”
钟无期怒道:“他们发展几百年又怎么样?两汉唐宋,这些朝代还不是发展了几百年,如今还不是轮到我新汉朝坐天下?”
武懿德诧异道:“可这些王朝也不是被一场战斗打垮的。”
王七麟道:“铁血强宋是,他们那王朝从高梁河之战后就断掉了脊梁骨,对于国祚而言,他们已经被打垮了。”
武懿德笑道:“王大人不通史书呀,高梁河之战很重要,但对于宋王朝来说不算什么。”
“它只是五代十国结束以后的一场重要战争罢了,这场战争仅仅结束了宋朝统一的步伐,并且在军事上总体开始处于劣势而已。”
王七麟摇头道:“不,是武大长老不懂宋朝的赵二,从那货驾驶驴车逃命开始,他们赵家的血性就被阉割掉啦。”
钟无期琢磨了一下,然后嘿嘿笑了起来:“铁血强宋?这称呼有意思。”
徐大补充道:“七爷嘴巴很骚的,总喜欢说骚话,他还给赵二起了个绰号叫高梁河车神!”
听到这个称呼,连武懿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王七麟怒道:“别乱说,我没有,我不是!”
一行人笑了一阵,忽然想到目前处境又笑不出来了。
钟无期恼怒的说道:“六令也是高梁河车神一般的人物,他们战都不敢战,就这么跑掉了,真是连条狗都不如!”
九六生气了,瞪大眼睛想要上前发火。
八喵低头拦住了它:六啊,这个咱是真的打不过,算了算了,忍一口气。咱是灵兽,活得久,灵兽报仇,百年不晚,等他死了喵爷领你去他坟头撒尿。
灵妙道君古怪的问道:“可是他们怎么逃跑的?又是从哪里逃跑的?”
钟无期气的跺了跺脚说道:“肯定是这一方化外天地还有其他出口,他们让手下人拖住咱们,自己逃了。”
舒杰安慰他道:“算了老钟,六令虽然逃跑,可咱们也算是将作孽几百年的刑天祭给剿灭了,这已经是大功德一件,上报朝廷后也是大功劳一件。”
钟无期一把推开他叫道:“这算什么剿灭?六令都活了下来,这能算是剿灭了刑天祭?”
“老子要的剿灭是将他们连根拔除!现在六令还活着,他们就是春风烧不尽,野火吹又生!”
徐大下意识说道:“钟大人,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钟无期瞪眼怒视他道:“你一个力士,这里有你插嘴的地方么?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老子不懂吗?就你懂吗?你懂的多吗?你是秀才吗?”
徐大尴尬不语。
王七麟说道:“钟大人还真说对了,我家徐大人就是个秀才,正儿八经读书人,彻头彻尾的儒家门生!”
有几道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钱笑搂着它的胖金蟾嘀咕道:“娘咧,大开眼界了。”
武寒烟扫了徐大一眼,道:“难怪我看到你胸有才气,原来是读书人。”
灵妙道君问徐大道:“你、你真是读书人?那刚才你真要请文圣法相下来镇压这伙贼人?”
徐大茫然。
大爷什么时候请过文圣法相?
钟无期生气的背着手四处乱转,骂天骂地骂刑天祭骂听天监骂武氏,其表现堪称祖安战神。
这下子王七麟知道他的身手如此强悍,却为何只能做到金将了,这种人能活到这么大其实就挺不容易的。
他暗地里给钟无期起了个绰号,叫钟大炮。
接下来要打扫战场。
上原府衙役和当地城防军都赶到了,进入这方化外天地来收拾尸首,清点俘虏。
王七麟在化外天地中仔细转着看了看,没有找到他想要找的东西,于是他心里隐约有了点猜测。
但他不太喜欢钟无期,便没跟他去多做交流。
钟无期倒是挺欣赏他的,特意来找他们,还主动搂着徐大表示善意:“老子一旦生气就控制不住脾气,刚才若是得罪了你,那就得罪了。”
徐大无言以对。
钟无期嘿嘿笑,他说道:“你小子真是个秀才?”
徐大点点头。
钟无期说道:“那你帮老子个忙吧,给老子取个表字……”
“你要娶个婊子?”从前面走来的沉一只听到他这句话,顿时就吃惊了。
吃惊之后他又恍然大悟:“不过你要办这事那找我家二喷子还真找对了,我跟你说,我这二喷子兄弟熟悉各地的勾栏院,你想娶个什么样……”
“闭嘴!”
“滚蛋!”
钟无期和徐大异口同声的骂道。
沉一不乐意的说道:“阿弥陀佛,凭什么你们在一起讨论的热闹,喷僧来了就得滚蛋?”
钟无期威胁他道:“你再不滚蛋,老子捶死你!”
沉一不怕,说道:“你捶死喷僧吧,喷僧反正独身一人,全村人都给鬼害死了,早就不想活了。你捶死喷僧,那喷僧的师傅会来报仇,到时候让他捶死你!”
钟无期走过去扶着他肩膀让他转了一圈,说道:“往前走吧,我求求你了,高僧,你别到我面前了!”
他什么人都能对付,就是有背景的傻子对付不了。
这怎么对付?
你骂他他甘之如饴,他骂你还觉得是在说你好话,真要动手人家背后还有一位修出了金身罗汉的得道高僧。
这没法对付!
钟无期劝走沉一后还想让徐大帮自己取字,他说道:“娘的,李长歌他们老是笑话老子是个粗人,没有文化,那老子也要取个字,然后恶心他们。”
徐大一听这是要神仙打架了,他才不掺和。
字不是那么好取的。
王七麟说道:“钟大人,不如我帮你取个字怎么样?不对,这不是我取的,是有个表字与你是天作之合!”
“什么?”钟无期感兴趣的问道。
“祖安!”
“祖安?”
“对,若卑职猜测不错,钟大人您的嘴巴得罪了不少人,怕是不少人会在您背后和暗地里问候您的祖先,所以给您表字取作祖安,取的是求祖上安宁、祖宗安心之意!”
钟无期一拍大腿说道:“小七你肯定也是个读书人!这个字取的好,祖安、祖安,哈哈,那老子以后叫钟祖安了!”
王七麟笑而不语。
化外天地无法存世太久,它靠灵气成型、靠灵气运转,一旦有太多生灵在其中生存,那汲取走它的灵气后,它便会逐渐消散。
这也是化外天地比不上洞天福地的原因。
这也是刑天祭需要隔着一些年月就要换个地方的原因。
或许是刑天祭频繁更换地盘的缘故,这祭场建筑的并不是很用心,只有东南西北四方祭台建的很用心,其他房屋很是随意。
王七麟打量这些祭台,觉得有些眼熟。
随即他想到了龙床中的祭台,双方并非一模一样,可是格调、气质、样式却极为雷同。
他忍不住怀疑,龙床中的祭台,会不会与刑天祭有关?
随即他又摇头将这想法给摇出脑海。
朝廷社稷与刑天祭这等邪恶组织怎么会有关系!
此次大破刑天祭,听天监的收获还是很大的,他们从刑天祭牢房中解救出来许多被拐的孩童,并且还得到了一些账本!
账本上记述的全是与刑天祭做过交易的人或者帮派组织的信息,谁、什么时间向他们卖过孩童或者买过秘法改造的孩童、花费多少钱,上面记录的清清楚楚。
钟无期不识字,他得知账本用途当场爆炸,叫道:“它酿的,把账本立马给老子抄写出一千份,然后给老子下发到各地驿所,凡是跟刑天祭做过交易的人或者帮派,全给老子抓了判罪!”
舒杰无奈的说道:“钟大人你冷静,这事得从长计议,此事牵连重大,咱们还是日后再做定夺。”
武夜阑扛着他的巨剑声如洪钟:“你们可以日后再做定夺,武氏不行!我们现在就要抄写一份,然后立马回去清算!”
武俊德熟知刑天祭的所作所为,他恨透了这些人,道:“三哥说的没错!平阳府内但凡有敢与刑天祭做交易的者,杀无赦!”
听到这话钟无期更是愤怒,他指点着舒杰又指点灵妙道君,咬牙切齿的说道:“青龙王常说,除恶务尽,你们都记得吧?”
一行人对视一眼,纷纷讪笑:“我们、我们都没见过青龙王!”
钟无期积攒的愤怒顿时泄掉了,他恼怒的说道:“简单一句话,咱听天监是为庇佑苍生、守护百姓而设立!”
“与刑天祭做交易这些人在做什么?他们就在迫害百姓!你们都知道家里妇女孩童被拐了这个家庭会怎么样!”
“这种情况下,拿到了作恶者的信息,你们劝老子要冷静?就因为牵连重大所以就不管了?”
“狗屁!”钟无期吐了口唾沫,“凡是与刑天祭做买卖的人!老子一个不留,全给办了!”
王七麟点头。
舒杰看了看左右,走过去低声说道:“刑天祭的买卖,做进了皇家!”
“他们将人以秘法炼制的奇形怪状,引了许多豪门大院乃至皇亲国戚感兴趣……”
“老子可去他娘的吧!”钟无期重新暴怒,“一律法办!管他娘是豪门大院还是皇亲国戚!”
“一律法办!老子说的!谁来了都不好使!青龙王来了不好使,圣上亲临也不好使!”
“一律法办!”
王七麟这次才真的明白钟无期明明身手有十个李长歌水准却只能做金将的原因。
他一定得罪过许多人,不光是嘴巴上得罪,在实际做事中得罪的更多!
舒杰无奈的看向其他人,想要获取支援。
灵妙道君甩了甩拂尘说道:“无量天尊,阴阳宗我,五行符我,四时成我,我命者我。”
钟无期不耐道:“说人话,整天神神叨叨的!”
“贫道与你一个态度。此事,此番,此念头,唯我独尊,不改道心!”灵妙道君翻白眼。
钟无期急忙竖起大拇指说道:“真君果然是有大修为的人,这话说的,好!”
太霸化作冥鸦站在树梢上。
钟无期对他吼道:“你什么意思?”
冥鸦:“嘎嘎。”
钟无期像模像样的说道:“老子听懂了,他说他与刑天祭有不共戴天之仇,凡是跟刑天祭做过买卖的人都是他敌人,是敌人就必须得弄死!”
冥鸦:“草!”
舒杰叹着气去翻开一个账本给灵妙道君和铜尉们看,看到上面的几个名字,他们脸色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义愤填膺的铜尉们冷静了。
钟无期又看王七麟,王七麟苦笑道:“祖安大人,卑职只是一介小小铁尉,您应当先问铜尉大人们的意见吧?”
“先问你,你比他们有前途,你以后肯定是做玉帅的料。”钟无期一句话,成功的帮助王七麟得罪了铜尉们。
王七麟没在意这点事,他正色道:“卑职治下但凡与刑天祭有过买卖的人,一定要追究责任到底!”
钟无期满意的点头。
祝渊不乐意的说道:“王大人此言何意?平阳府内自有武氏负责,你什么都不用做吧?”
王七麟淡淡的说道:“那便将卑职换到别地去任职吧。”
钟无期说道:“正好,武景湛前天才找过我,与我商议说把你调到上原府任职,那今天本官在这里做主,你回去收拾行李去上原府吧。”
原本正挤在人群里看热闹的上原府铁尉钱笑一下子懵了,他下意识问道:“钟大人,那卑职去哪里?”
“你当然是去平阳府!”
钱笑沉默下来。
他想起在茶馆听过的一个笑话:有人在街上溜达听到街坊们喊着说有房子着火了,于是他赶紧买了点瓜子去看热闹,等他带着瓜子去了一看,着火的是他家房子……
上原府可是并郡首府,在这种地方做铁尉,职级要比其他府城的铁尉高半级。
现在,他要离开上原府了。
离开上原府就罢了,结果他要去平阳府——听天监黑洞府城上原府!
钟无期看向赵霖和太霸,这是王七麟的两个主管领导:“你们俩有没有意见?”
赵霖沉默的摇头,太霸刚要开口,钟无期说道:“好了,他们两个都没有意见,这事就这么定了。”
舒杰苦笑道:“钟大人,这种事不应该问钱大人的上司吗?”
钟无期耍流氓:“老子不就是他的上司吗?老子准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嗯,现在是十一月,你们两个回去都收拾一下,到时候我会给天听寺发公文,你们俩十二月的时候开始交接工作吧。”
钱笑面色惨淡,胖嘟嘟的身躯险些跌倒在地。
钟无期没看他,走过去拍了拍王七麟的胸口道:“你记住你的承诺,去了上原府,给老子把你治下跟刑天祭有关的人,全法办了!”
王七麟傲然道:“卑职遵命!卑职希望六令能依然躲在太上府,将他们一起法办!”
有与钱笑交好的铁尉不服气的说道:“装逼!”
钟无期看向他说道:“你若是说这话是装逼,王老七说这话还是有谱的,若不是他,你以为咱们能找到刑天祭这个总祭场?”
武懿德说道:“而且据我武氏所知,小七哥已经斩杀了刑天祭的太上祭酒!”
包括舒杰、太霸等人都不知道这消息,听了他的话纷纷诧异的看向王七麟。
再没有人质疑王七麟。
主要是武懿德一句‘小七哥’的称呼堵住了他们的嘴巴。
武氏大为看重王七麟!
就这称呼而言,他们看重的都有些过分了。
王七麟冲武懿德露出感激一笑,然后又对钟无期露出愧疚一笑。
自己不该给钟大人起祖安这一表字的!
后面钟无期亲自留下督查祭场的扫尾工作,王七麟带人返回平阳府,准备上任事宜。
他这次离开府城日子不多,可是发生的事情却很多,以至于当他纵马入城踏在天枢镇的石板路上的时候,都有一种恍恍惚惚的匪夷所思之感。
恰好是饭点时分,不断有食客从第五味进进出出,黑豆穿着个厚棉袄跟个企鹅似的在门口挣扎:
“大爷您吃好喝好,下回见。”
“这位爷快请进,店里还余下最后一张桌子,您来的凑巧……”
看到这一幕王七麟有些呆滞,怎么会这样?他的小外甥怎么变成小迎宾了?
马蹄声响起,黑豆猛然闻声看去,但他没有看马上骑士,只是盯着骏马看,看了一阵后伸出肥嘟嘟的小手开始擦肥嘟嘟的小嘴。
骏马最终停在他面前,他这才意识到不对,赶紧努力抬头看向马背上的人。
这一看他高兴的叫了起来:“舅舅!是舅舅回来了!”
听到他的声音王陆氏首先跑了出来,握住王七麟手背给他暖和双手:“怎么突然回来了?也没有个信儿,这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很冷?快进来,你去后院等等,娘给你端一碗热汤。”
儿行千里母担忧。
王七麟微笑道:“娘,我一切都很好,另外这黑豆不是要学习吗?怎么在这里干起了门童的生意?”
黑豆弱弱的说道:“舅舅,这不是生意,豆不要钱,豆在帮绥绥姨干活。”
王七麟问道:“你怎么不去读书?”
黑豆吞了口口水不说话。
王陆氏无奈的说道:“这孩子不是个读书的料!”
“何出此言?”王七麟不信。
这小兔崽子聪明的很,绝对是读书的好料子。
王陆氏说道:“唉,你看着,我给你看看。”
她问黑豆说道:“豆呀,奶奶这里有五个包子,吃掉一个,还有几个?”
黑豆愣头愣脑的问道:“奶奶,哪有包子?”
王陆氏和颜悦色的说道:“假如,假如奶奶手里有五个包子。”
黑豆问道:“是绥绥姨包的吗?她给你的吗?还是你去光头大爷的包子铺买的?”
王陆氏说道:“随便,算了,是奶奶去光头大爷的包子铺买的……”
黑豆吃惊的问道:“啥时候买的?什么馅的?奶奶你去买包子怎么不跟豆说说?”
王陆氏无奈道:“奶奶没去买!”
“你没去买你哪里来的五个包子?”黑豆理直气壮的说道。
王陆氏没辙了,她冲王七麟一拍手说道:“你看,这孩子念书学算学都不行,不是那块料!”
王七麟冷笑一声道:“他这是不行?他这是装不懂!”
他甩了甩马鞭虎着脸道:“豆啊,撅起屁股来,你敢为了不学习就装不懂,那舅舅今天一定要抽你屁股!”
黑豆叫道:“舅舅,豆真的不懂,豆没有那个脑子,脑子不懂呀。”
王七麟说道:“没事,等舅舅把你屁股揍疼了就好了,孔圣人有言,读书算学,屁股疼了,脑子就懂了。”
他使劲一甩马鞭,鞭子打了个鞭花发出清脆的响声,空气被抽碎了。
黑豆赶紧伸出手数了数,很快抬头笑道:“四个包子,还有四个包子!”
见此王陆氏气笑了,说道:“你这孩子,原来前些天教你念书算学你老是不懂是装不懂?”
黑豆缩起脖子辩解道:“奶奶,我真不懂。”
王七麟说道:“他之前确实不懂,这个我可以给他证明。”
黑豆疯狂点头,但随即想起一点经验:舅舅给自己说好话,非奸即盗!
王七麟接着说道:“这次他之所以懂了,主要是马鞭的功劳,这马鞭子教学最简单,以后我把这鞭子留在家里,他要是学不会书里的知识就用鞭子抽他屁股。”
“还是那句话,他的屁股疼了,脑子就懂了!”
黑豆呆若胖企鹅。
绥绥娘子听到他声音从后厨走来,迎接他们进屋说道:“炉子上正好温了一壶酒,你们赶紧喝两口酒暖暖身子。”
徐大、马明和沉一等人乐呵呵的跑去后院屋子里分酒喝,王七麟也想喝两口,绥绥娘子摁住他手腕柔情似水的说道:“叔叔你不要喝这个,奴家给你专门准备了一款酒水。”
她去端出个小坛子放下,徐大等人坏笑着打开凑上去看,这一看惊呆了:
里面没有多少酒,全是什么鹿鞭虎鞭小蛇小蝎子之类的东西!
徐大喃喃问道:“这是什么酒啊?”
沉一面色凝重的说道:“里面有虎鞭有蛇蝎尸首,喷僧觉得应当叫鞭尸酒。”
王七麟大怒:“全给老子滚蛋!一个个咋好奇心这么强呢?”
外面响起窦大春一伙人的声音:“七爷,听说七爷回来了?”
“我怎么听见有人说要鞭尸?是谁惹着七爷了吗?”
“要不然咱还是先别进去了,万一他们在里面鞭尸呢?”
328.八部第一杀力,阿修罗!(起点支持正版哟)
王七麟开门,一群人欢天喜地的进来。
窦大春见到他后先是高兴的嚎了两嗓子,然后又露出不悦的表情:“七爷,弟兄们听说你前两天要办什么大案子,将整个听天监驿所都抽调了出去,怎么回事?怎么没叫上我们弟兄?”
王七麟说道:“去对付了几个七八品境的江湖败类,这次算是我们听天监的事,所以没有通知你们。”
听到‘七八品境’这四个字后,窦大春已经对他不带上自己去办案之事毫无意见。
实际上他还没有活够。
杨大嘴招呼道:“来来来,上酒了?弟兄们坐下,都满上满上,给七爷洗尘。”
他看到了娇憨可爱的瓷罐子,便好奇打开看了看。
看完之后他眼神都直了:“这是治羊痿的药酒吗?”
王七麟怒道:“滚!”
他终究没好意思在这里喝这罐药酒。
不过他随后又想,自己明明每天都有硬撑门面的本事,干嘛喝这酒?
当然男人嘛,该补还是要补,有些东西多多益善。
绥绥娘子捡了几个好拾掇的菜给他们先端了上来,王七麟这些日子在外面是风餐露宿,吃到绥绥亲手烹饪的珍馐后差点咬着舌头。
徐大比他还不如,吃着吃着热泪盈眶:“娘的,大爷前些天在外面吃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七麟问道:“你们把关系转移到平阳府里了吗?”
杨大嘴骄傲的说道:“办了,前两天刚办妥当,是我亲自跑回吉祥县办的,怎么样七爷,咱这效率还行吧?”
王七麟默默的喝了一口酒,说道:“那你再办一下,把你们关系转移到上原府,七爷带你们去郡府当捕头。”
窦大春等人愣住了。
“什么意思?”杨大嘴忍不住问道。
徐大踢了他一脚笑道:“什么意思?还能什么意思?七爷马上要去上原府当差了!他一人得道你们鸡犬升天,可以一起跟着去郡府高就!”
窦大春听到这话也去踢了他一脚吼道:“让你别心急、别心急,你着急把咱们的公家文牒弄到这里来干嘛?”
杨大嘴惊愕的看向王七麟,小心翼翼的问道:“七爷,您跟我们说句实话,您是不是认了朝廷的九千岁万公公当干爹了?”
“滚!”王七麟也踢了他一脚。
杨大嘴茫然的说道:“你这升迁的速度,这,两个月升一级?”
王七麟道:“我这次没升迁,平级调动。”
窦大春笑道:“七爷你这话有点糊弄人了,听天监内部调遣,从平阳府到郡府,这能是平级调动吗?这比升了一级还要过瘾。话说老杨的猜测不靠谱,你万公公肯定没关系,那跟谁有关系?”
“对,七爷你露个底,现在是谁在罩着你?”
“七爷咱是自己人,我们都是你的嫡系了,你跟我们实打实的说说。”
王七麟喝了一口酒说道:“你们很好奇?”
几个人纷纷点头。
王七麟笑了笑,伸手指向天空。
窦大春狐疑道:“上头?上头的谁?你们玉帅吗?”
“是老天爷!”王七麟没好气的说道。
窦大春等人笑了起来。
这不是瞎扯犊子吗?
谢蛤蟆透过窗户抬头看天,若有所思。
转岗和交接工作的活不是那么简单的,王七麟想把在平阳府的一点收尾工作赶紧完结,然后下个月去上原府。
他在俞马县还留着两个鬼,一个是伥鬼周聊,一个是女鬼白石莲。
武大三拍马赶来上任,他亲自将周聊和白石莲送来驿所,然后对王七麟说道:“七爷,卑职听说你要去上原府任职了,能不能把卑职也带过去?”
王七麟说道:“你在俞马县大印位子上还没有坐下呢,就想拍屁股走人?”
武大三昂头挺胸做忠勇耿直样子,说道:“七爷,卑职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隔着您和师傅近一些。所以你们要去上原府任职,卑职也想去,以小印身份去就行,只要能给您和师傅鞍前马后就行。”
徐大嘀咕道:“这货真会拍马屁。”
王七麟笑道:“你是不想呆在俞马县,是吧?”
武大三陪笑道:“七爷您神机妙算,卑职不瞒您,这俞马县驿所被人灭了满门呐,凶手迄今没有下落,卑职倒不是胆小,就是住在那种地方吧,感觉有点瘆得慌。”
他摸了摸脖子:“总感觉脖子发凉。”
王七麟靠到椅子上沉思了一阵,说道:“行,你要是想跟我去上原府也行,那就不是大印官职了,而是小印。”
武大三高兴的说道:“好,只要能给七爷和师傅鞍前马后,就是让卑职做游星和力士也行。”
“那你做力士吧,我手上官位不太够。”王七麟接他的话说道。
武大三伤心难忍,险些当场流下眼泪。
其实不光武大三,还有俞宁县的大印沈三他也想带走。
沈三的本领不太强,可他跟上原府铁尉钱笑一样,都有生财聚财的本领,这就很重要了。
做了决定,他开始给自己在平阳府的工作进行收尾。
来到平阳府的时间不久,满打满算三个月一个季度,但是他算是交了一份不错的试卷。
民间他铲除过当地黑帮,官场他揭穿了刘博阴谋,破获了书生失踪案;江湖上他则发现了刑天祭的蛛丝马迹,顺藤摸瓜将刑天祭的祭场给捣毁了。
最后剩下的就是白石莲和周聊这两个鬼。
白石莲好解决,它没怎么作孽,即使去了连线庄子想要害徐大,那也是出于误会,她以为徐大等人与柏大江一起联手坑了白石莲真身,是逼死白石莲的凶手之一,是去报仇的。
王七麟与谢蛤蟆商谈之后将它信息登记在册后放走了,并非是所有的鬼都要斩杀铲除。
至于伥鬼周聊,这个就不能放了。
他跟随净尸可没少作恶,害死不知道多少人。
伥鬼聪明,看到王七麟眼神不善它便知道自己处境危险,急忙大叫道:“大人、大人,小的也是被现实所逼迫。当年小的没有修为,原本要灰飞烟灭,是孙禅师点化了小的!”
“大人,孙禅师乃是得道高人,他点化小的一定有用意。求大人网开一面,小的日后愿意深居深山,绝不再出来害人!”
听到他三番两次提到孙禅师,王七麟的心思活泛起来。
他把谢蛤蟆拖走,问道:“这个孙禅师,很牛是吧?”
谢蛤蟆双手行礼唱喏,道:“无量天尊,这不是牛不牛的问题,你明白吗?他很厉害!不是一般的厉害,就是你想他有多厉害,他就有多厉害的那种厉害!”
徐大纳闷:“道爷你这是搁这儿说绕口令呢?”
王七麟推开他,道:“这里说正经事呢,你自己出去玩。”
谢蛤蟆继续给他讲解道:“孙禅师是老道见过的第一人,他已经悟出大道能破碎虚空,而且他将佛道修为一体,有望能在佛道之外再开宗立教!”
开宗立教!
这可不是开宗立派,要搞起一个门派很简单,有钱有权再拉上一批人头凑数即可。
立教不一样,它与钱权人不一样,这是要成为天地间圣人了,如儒家孔丘、道家老子、兵家孙武、佛家释迦牟尼等。
王七麟好奇问道:“那他为什么没有能开宗立教?”
谢蛤蟆想了想,低声道:“与天道有关,这九洲大地上的圣人已经够多了,而且,怎么说呢,论资排辈你懂吧?”
“你想想,自从烽烟四起、百家争鸣开始到现在,咱们炎黄子孙中的圣人都是出自什么年代?距今多久了?”
“难道战国之后,炎黄子孙再没有惊才绝艳能成家立说之辈?”
王七麟明白了。
难怪孙禅师没有破碎虚空而是踏海远去东瀛,东瀛这地方他知道,是海外一座大荒岛,孙禅师是要去一片新天地开疆拓土,成就圣人之道!
了解过孙禅师的厉害后,王七麟就眼热了:“道爷,听这伥鬼的意思,这孙禅师曾经来过平阳府,还在府内留下一处洞府,咱们得去看看,对不对?”
谢蛤蟆也心动:“如果孙禅师确实留下过一处洞府,那里面肯定有大机缘。”
“大妓院?”徐大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你们俩怎么谈起这个来了?”
他推开门进屋,王七麟抓住他扛起来作势要给他一记过肩摔。
徐大大惊失色,眼疾手快一个老树盘根挂在他身上叫道:“七爷你干什么?”
王七麟试了试没将他摔下来,这货两条腿盘的很紧。
他恼怒的说道:“我不是让你出去吗?你干嘛回来还乱说?”
孙禅师那是什么人?当今佛道第一人!
即使他已经远去东瀛,可依然得给他足够的尊敬!
徐大说道:“大爷回来找你是有事啊,你赶紧出去看看,那个卖卤大肠的常营老头又来了。”
王七麟摆摆手道:“让他无需多谢,抓住柏大江是我该做的事,你打发他回去,我现在没空去应付他。”
带回柏大江后,他特意将消息传给了常营父子。
常营背井离乡、流离失所至此的罪魁祸首是柏大江,导致他妻子被拐、幺儿被害的凶手也是柏大江。
徐大说道:“不是啊七爷,柏大江是来向你报恩,你不是要找佛家八部天龙相关的消息吗?他就有一个这样的消息!”
八部天龙剑阵需要八部天龙来御剑,但王七麟自己去哪里能找得到八部天龙这些大神?
所以他早些日子就将消息传到了市井和江湖上,说谁要是能提供关于八部天龙相关信息,他愿意给以重赏。
一听这话王七麟大喜,他叫道:“常营有八部天龙的消息?”
谢蛤蟆说道:“七爷,你能不能把徐爷放下来再说话?你们俩这个姿势……”
他为难的看看左右,幸亏这里没有外人,否则真是盖了帽了。
王七麟答应不揍徐大了,徐大麻溜的跳下来说道:“你快跟我出去,这老头有关于阿修罗的消息!”
“阿修罗?八部中第一战力者?”王七麟激动了。
阿修罗者乃是一员恶神,彪悍好斗,曾多次与天神相争,在八部之中他排名不靠前,但战斗力最靠前!
他离开地牢赶紧去往客厅,看到常营带着大儿子正在冲给他们上茶的木兮点头哈腰。
王七麟笑道:“常家老爷子,咱们又见面了。”
听到他的声音,常营立马转身跪下了:“王大人、草民叩见王大人。”
王七麟快步上去伸手扶起他,道:“老哥你无需多礼,这又不是在公堂上,你不必见到本官就行礼。”
常营激动的说道:“好叫王大人知道,草民这么做可不是单纯行礼,草民是真的感谢您,真心实意想给您行个礼,您帮草民报了大仇!”
“您真是好官,您您您,草民嘴巴笨的跟棉裤腰似的不会说话,大人您见笑,草民给您磕头!”
王七麟笑道:“抓捕柏大江是本官应该做的事,可不单单是为了你呀,本官也是为了天下百姓,抓了他让他再不能去害人。”
常营点头如捣蒜:“对对对,王大人抓了他是大功德无量,百姓们感谢您,草民尤其感谢您,草民一家就是让他给毁了!”
“我媳妇,我媳妇好人的,却被他给找人拐走不知道卖去哪里,更不知道如今是死是活。”
“还有我那幺儿,我苦命的幺儿!”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老泪横流。
本来他是个小官,虽然仅仅是个胥吏,在官家眼里屁都不是,但他却很满意,他传承了祖业,能养家糊口甚至可以说家境还不错。
结果因为柏大江,他的家散了、亲人死了。
王七麟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老爷子您莫要难过,若是你实在痛恨柏大江,等到将来给他问斩的时候,可以由你来施刑。”
常营抹了把眼泪慌张的说道:“哎哟,这可不敢,草民已经不是刽子手,哪里还能去施刑?”
“不过,”他话锋一转,“草民这次来见大人,还真与刽子手的行当和施刑所用的鬼头刀相关!”
常营继续说道:“王大人,草民与您说过,草民曾经是刽子手,家里好几代都是刽子手,草民给人斩首是祖传的手艺。”
“但草民没有与您说过,草民给人斩首用的鬼头刀也是祖上传下来的!”
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王七麟喜欢这汉子。
他问道:“本官听徐大人说过了,你这把刀好像与阿修罗有关?”
常营凝重的点头:“不错,大人须知,这鬼头刀有讲究,两样东西至关重要,一样是刀身一样是刀柄。”
赶来凑热闹的沉一听到这话笑了:“这鬼头刀也就刀身和刀柄两样东西,至关重要的肯定也就是这两样东西。”
常营说道:“这位高僧此言差矣!草民说的刀身和刀柄,不是你们理解中的东西。”
“咱们不提刀身,只说刀柄,草民说的刀柄至关重要,是刀柄末端的镇刀像!”
鬼头刀的刀柄末端都有雕像,常见的是虎头、狼头和鬼头,这东西是镇杀鬼魂所用。
正所谓冤魂不散,鬼头刀杀人后若有冤魂,那冤魂会缠着杀人者报仇。
但若有镇刀像,它们能镇压住冤魂保护刀主。
那什么人手里的刀杀人最多?
刽子手!
而且历朝历代冤案频发,刽子手们斩杀的许多案犯都有冤情,死后怨气不散化作冤魂,刽子手们即使是猫有九条命也扛不了多少次活。
所以他们手里的刀都是有讲究的,王七麟最早之初就是在牌坊乡杀猪的牛二手中得到过一柄有凶性的鬼头刀,将之炼化成了妖刀。
他还记得那把鬼头刀的样子,很丑,粗重笨拙,刀柄末端便有一个狰狞的鬼头。
常营家祖传这把刀更厉害,他的镇刀像不是什么虎头鬼头,而是一个阿修罗!
他给王七麟介绍道:“刽子手这行当有句话,叫做刀吞百命,震动幽冥,刀屠千人,阎罗不忍!”
“这话什么意思?一把鬼头刀若是砍掉过一百个人的脑袋,那这把刀就凶名在外了,到时候会有许多妖魔鬼怪来杀人夺刀。”
“而若是能扛过妖魔鬼怪的纠缠一路砍掉一千个脑袋,那阎罗王就不愿意忍让了,他会亲自出面收拾掉这把刀和用刀人!”
说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道:“草民家里祖传的鬼头刀,整整砍过九百九十九颗脑袋!”
听到这里马明忍不住说道:“你家的刀是什么材质?”
他为人有礼有节,即使打断的是一介平民百姓的话也觉得不好意思,又补充道:“本官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只是本官昔年曾经在北境山林猛军当兵,我们军中最好的刀也砍不了一百颗脑袋。”
“人的骨头,很坚硬的!”
常营点头道:“这位大人是行家,不错,人的骨头很硬,颈椎骨尤其硬。但我们行刑看人头却不是朝着骨头上砍,而是有窍门,找骨节之间,这样一刀上去不光省力也省刀。”
他又给众人介绍,说寻常人家的族谱都是记本族人的名字,他们常家族谱记的却是砍过人头的名字。
此时他带来了这本族谱,用一摞羊皮纸订制而成,色泽已经泛棕黄,显然年代久远。
王七麟打开族谱,发现里面的字不是写的,而是用针蘸了颜料扎进去的,所以字迹很小,记载的内容很详实。
常营说道:“祖上有规矩,此刀砍到九百九十九颗脑袋的时候就要封刀。”
“说来也巧,这把刀砍掉的第九百九十九颗脑袋,恰好是那个拐卖妇女逼良为娼然后等妇女得病再卖给山里汉子的人贩子所属!”
“当时草民得了封赏成了小官后,就立马将祖传的鬼头刀给封存起来,谁都猜不到草民封存在哪里!”
说到这里,常营有些得意。
沉一突然说道:“阿弥陀佛,施主是将刀封存在你体内了吗?”
常营吃惊。
其他人也吃惊,一是吃惊沉一能猜到,二是吃惊常营怎么能把一把鬼头大刀封在自己体内?他可不是个有修为的人。
结果常营也是吃惊第二点,问道:“人怎么能把刀封在身体里?高僧说笑了吧?”
王七麟问道:“那你封存在哪里?”
常营笑道:“请大人随草民回家一趟,草民为您当面解谜。”
他们去了常氏店铺。
一连失去大弟子和幺儿,常营伤心,卤肉店一直没有重新营业。
店铺里头空空荡荡,其他弟子也被他遣散回家了,平时他的大儿子一家另有宅子,所以这里只生活着他自己。
他带众人打开门进了店铺,笑着指向屋子说道:“你们看……”
看什么?王七麟纳闷。
常营的笑容消失了,他吃惊的叫道:“草了,我家的武财神像呢?!”
329.它出来了(各位宝贝午安)
放在店铺里头的武财神像没了!
王七麟对这财神像有些印象,是一尊青铜关二爷,他手持长刀、背插战旗,与人等高,威风凛凛。
这是常营花费好大一笔钱专门请的武财神像,他将自家鬼头刀进行了封存,便是伪造成青龙偃月刀让关二爷抓在手里,然后日日夜夜加以供奉。
将宝刀封存到青龙偃月刀里的设计让他引以为豪,宝刀需要供奉,若是单纯供奉一把刀,难免会引人注目。
但他供奉武财神就不会有人注意了。
要知道常家鬼头刀很珍贵,它威名极大,许多江湖人物和妖魔鬼怪都想得到这把杀过999颗人头的奇刀,每一代常家子孙都担心会有人来偷窃或者抢夺这把宝刀。
实际上常营在媳妇没了后带着儿子们远离家乡,便有保护这把刀的原因,他曾经以为自己遭遇的诡事是柏大江设下的一个陷阱,目的便是合情合理的套走他的家传宝刀。
再者关二爷被太祖皇帝封为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关圣帝君,它的神像是有神威的,可以镇压鬼头刀上的阿修罗,让它无法作祟。
先前常营说过,刽子手的鬼头刀杀人过百后会惊动幽冥,到时候会有妖魔鬼怪前来坑蒙抢掠。
为了保住这把刀,常氏先祖在刀柄上请了一尊阿修罗坐镇,有这位佛家杀力第一的护法神守护,这把刀才安然无恙的在常家传承上百年。
但阿修罗残暴嗜杀,所以要请它心甘情愿坐镇鬼头刀,常家得不断杀人砍头,否则阿修罗恼怒会害了主人家性命。
这次常营愿意将鬼头刀贡献给王七麟就有这方面的原因,他认为幺儿被害可能与阿修罗在最近几年未能收到人命而愤怒有关。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出于对王七麟的感激。
王七麟抓到柏大江帮他给老婆和儿子报了大仇,为了报恩,他忍痛将守护多年的祖传宝刀给交了出来。
结果以前他胆颤心惊藏刀的时候,宝刀在他手里得到了完好保存,如今他准备将宝刀交出去,刀却不见了!
他懵了。
王七麟也懵了,他挥手道:“一座神像不可能自己跑掉,给本官查,一定是有人将它给偷走了!”
他还真没有猜错,徐大带着几个人在店铺里搜索一阵,很快找到一个地洞口。
这地洞口就在一个大柜子下面,拖开柜子露出洞口,王七麟亲自下去看了看。
地道并不远,通往临近一家宅子。
找来这家主人一问,结果是几个县里的泼皮前些日子在此租过这房屋,但从前两天就再也没见过他们。
事情明朗,真相出现:常氏卤肉铺的生意一直很好,让许多泼皮混混为之眼红。
当常家出事关了铺子后,一些泼皮便想到了个发财手段,那便是挖地道钻进常家店铺,从里面偷钱。
可是常家当初出事便与买命钱相关,所有的钱都被听天监给扣了,后来还给常营后,常营将它们存入了钱庄,他们家铺子里压根没钱了。
泼皮们费尽千辛万苦钻进铺子却发现狗屁没捞到一个自然不甘心,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他们偷走了关二爷的神像。
毕竟是青铜质地,这神像即使用来卖铜也很值钱。
王七麟急眼了,这可不是普通神像,是他的阿修罗!
他赶紧派出麾下的游星和力士,又从衙门找了衙役帮忙然后去查这伙小贼。
查出真相并不困难,常氏邻家人认识几个泼皮,说他们就是平阳府城人士,还组了个帮派叫神仙手。
从帮派名称上就能听出来,这是一伙小贼。
清楚了贼人身份后一切好办了,游星力士们就是市井里头有名有姓的大泼皮,让他们找这么几个贼人还不简单?
可是他们找了半天却没有找到鬼手帮这伙人,倒是一个叫大吊眉的力士打听到这伙人已经有一段日子没出现过了。
有一段日子没出现很好理解,这伙人租借常氏铺子旁边房子后便一直藏身在里头挖地道,最终偷走了关二爷神像。
但偷走这神像后他们要换钱的话得出手吧?出手神像得找买家吧?
结果并没有。
他们没有在道上找人托关系寻找买家。
最后还是武景湛亲自出马调查,他从城防军处得到了一个消息,神仙手几个人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台板车,前两天拖着车离开了天枢镇!
这下子麻烦了。
谁知道他们离开天枢镇是去了哪里?
王七麟只好兵分几路去神仙手几个人的家里调查他们的去向,他亲自去了一个叫马六子的青年家里调查。
马六子是个破落户,家里还有个瞎眼的老母亲和一房妻子、一对儿女。
看到穿着官服的王七麟走进来,他的妻子搂着儿女便跪下了,吓得瑟瑟发抖,一对小孩哭的声嘶力竭。
王七麟平静表情说道:“大姐你无需恐惧,本官不是来找你家麻烦的,只是来打听个事,你家男人离家之前,有没有说过去哪里?”
妇女凄然摇头:“我家这男人没有出息,动不动就离家好几天没有消息,草民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所以未向他打听什么。”
王七麟又询问道:“那这马六子上次回来后,你们家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他这是职业习惯性提问,并未打算得到有用的回答。
可是惊喜悄然而至。
妇女犹豫了一下,她想要说什么,又迷茫的摇了摇头。
这显然是有事了!
王七麟急忙说道:“你遇到过什么古怪的事,快说出来。”
妇女迟疑的说道:“不敢欺瞒大人,家里确实发生过一件怪事,确切来说是草民家里孩子说家里发生过怪事。”
“草民的男人在三天前曾经悄悄的回来过一趟,然后收拾了一些吃食和家里积攒的钱便跑了。”
“从他走后当夜,家里出现了怪事!”
“当时草民正在睡觉,然后感觉头顶很冷,像是顶着个冰块,然后草民被孩子的哭闹声给惊醒了,醒来后两个孩子告诉我,有个妖怪进了我家门口,它身躯很高大,看不清脸所以不知道它什么样子。”
“这妖怪进来后就伸手摸草民的脑袋,一边摸一边说,‘这瓜不熟,还有福缘未至,不能砍她的头’。”
“从那夜开始,草民到了夜晚就会被头顶冰冷冻醒,醒来后孩子就会哭,说那妖怪又来了,又说了那句话。”
“昨夜草民将孩子送去给婆婆,可是半夜孩子还是哭了,说那妖怪也去找过草民的婆婆,它说的是——”
“这瓜快熟了,她福缘马上没了,到时候先来砍她的头颅!”
妇女说到这里,两个孩子哭喊的声音更响亮了。
妇女使劲搂紧怀里的孩子,弱弱的说道:“请大人恕罪,刚才草民不敢说,是因为这事是孩子告诉草民的,并非是草民亲眼所见,草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说谎或者看错了,所以怕误导大人。”
王七麟问道:“等等,你说孩子们没有看到它的脸,那怎么知道它是妖怪?”
男孩胆子终究大一些,他哭道:“它有四条胳膊!它是蜘蛛精!”
这个答案让王七麟一怔。
四条胳膊。
蜘蛛精几条胳膊他不知道,但他知道阿修罗是四条胳膊,它们修为增长后手臂和眼睛数量会增多,最终修为到阿修罗王,能有九头千眼、九百九十手,身形更是高越须弥山四倍!
阿修罗出来了!
他安慰妇女几句,说这事他会管,他们一家人性命不会有事,然后出门去找常营。
就在他出门的时候跟大吊眉撞在了一起,此时他心里不爽,忍不住骂道:“毛毛躁躁做什么?毛脚女婿上门呀?”
大吊眉低声道:“七爷息怒,徐爷让你赶紧跟我过去一趟,出事了!”
他们去的是一个叫苍耳的泼皮家里。
大吊眉路上给他简单介绍了一下,说这个苍耳是个孤儿,爹娘死掉、兄妹都去了外地与他断了联系,他从小便靠自己长大,跟狗皮膏药似的,碰上谁就贴上谁赖上谁,所以乡邻们都叫他狗皮膏药。
这个称呼不好听,他便给自己起名叫苍耳,意为自己与苍耳一样,很会缠人。
苍耳家里房屋更破烂,正屋屋顶开了半边,雪直接灌入了他家里,徐大扫开了雪层,露出一具棺材。
常营惶恐的瘫在棺材旁边。
王七麟过去一看。
天气冷,棺材里的尸首没有腐烂,它的脑袋连同半边肩膀与身躯分开,就像是被一把快刀从脖颈根下劈落,斜着劈到了胸口!
“怎么回事?”他扶起常营问道。
常营哆哆嗦嗦的说道:“第第、第第……”
“这是你弟弟?”沉一问道。
王七麟怒视他一眼,他自觉的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那喷僧给这位死去的施主念一段往生咒吧。”
常营听着佛家法咒算是稳下心神,道:“第一千颗脑袋!坏菜了,王大人,这是鬼头刀砍下了第一千颗脑袋!”
王七麟道:“你怕什么?即使是它砍下的第一千颗脑袋,这阎罗王不也没去找你吗?”
常营哭丧着脸道:“他现在没来找我,迟早还不是会来?阎王叫你五更死,谁敢留你到三更?”
沉一停下念经的声音说道:“阿弥陀佛,要是这样的话,喷僧敢啊!”
王七麟心烦的说道:“常先生你说错了,是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常营这会还管一句话错没错?他现在只想知道自己能活多久!
根据祖训,阎王爷会让他们常氏断绝后代!
他又哆哆嗦嗦的说出祖训,说着说着开始流眼泪。
沉一安慰他道:“你别怕,这阎王爷是不是跟我们佛家一路子的?要不然这样,你们皈依我佛怎么样?全家都出家,这样咱跟阎王爷就是一路子的了,他到时候……”
“你念你的往生咒,别瞎几把扯蛋。”王七麟将他给推走。
他沉吟了一声说道:“你将鬼头刀封存在了青龙偃月刀中,这青龙偃月刀是熔铸在关二爷手中,还是被他握在手中?”
“被他握在手中,后来插进去的。”常营说道。
王七麟明白了,他说道:“一定是有人发现了青龙偃月刀可以抽出来,他抽出了这把刀把玩,结果小看了这把刀的锋利,将这个苍耳给砍死了,对吧?”
常营道:“我家的鬼头刀我清楚,这刀没有这么锋利呀,不至于说玩闹中能把人的肩膀都给剁下来!”
王七麟心里一沉,道:“有懂行的人碰到了这把刀?”
谢蛤蟆沉声道:“多猜无益,我们当务之急是找到这伙人将关二爷和刀给带到了哪里。”
徐大说道:“道爷你还说什么废话?开始算吧,你不是会算吗?”
谢蛤蟆无奈道:“无量天尊,老道要用四柱测算他们去向,得需要他们生辰八字和他们穿过的衣裳、经常把玩的玩意儿……”
徐大摇头道:“唉,道爷,你是关键时候就翻车。”
他们两人在叽里咕噜的斗嘴,王七麟却在自顾自的分析:
“不对,这把刀砍掉了第一千颗脑袋,但阎罗王什么的压根没出现,反而是阿修罗现身了。”
“常先生你们的祖训恐怕有问题,这刀之所以不能砍一千颗脑袋,不是会让阎罗王出现惩戒你们家族,而是会放出阿修罗。”
“这样来说,阿修罗现身了,这些人害怕了,于是他们带着刀和关二爷像一起出城了。”
“他们为什么要出城?”
“明白了!”王七麟脑中灵光一闪,“他们一定是以为这神像是妖怪,就跟马六子的儿女一样,以为它是妖怪,于是就想带出城去镇压这妖怪!”
“他们能去哪里?会不会是寺庙或者道观?”
“城外的烂陀寺如今被衙门给封了大门,他们会不会是去烂陀寺了?”
谢蛤蟆道:“有这个可能,但这一切推断成立的前提是,阿修罗现身!”
说到这里他看向常营问道:“无量天尊,常施主,你仔细回忆一下,你家祖训说的是不是砍掉一千颗脑袋就会断子绝孙?而不是什么会被阎罗王亲自出手害死全族之类?”
常营点头道:“对对,就是说不能砍掉一千颗脑袋,只好砍掉一千颗脑袋,我们这一支常氏就要断子绝孙。”
“但道上有传闻,刀吞百命,震动幽冥,刀屠千人,阎罗不忍。所以草民就结合了这句祖训,认为是阎王爷会忍不住出手,将我们常氏子孙一起带入九幽黄泉中。”
谢蛤蟆摇头道:“错了,错了,老道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
“刽子手往往命不好,很少有人能安享晚年,更不会福泽子孙。”
“应当是你们常氏祖先中有一位厉害人,他不知道怎么知道了一个传闻,就是去请一位足够凶悍的神灵来镇刀!”
“他最终请到了一个阿修罗,请神的时候要给神承诺的,好方便日后还愿。”
“阿修罗杀性极重,普通承诺它看不在眼里,于是你祖先就许诺,请求能够安然斩杀一千颗人头,斩杀之后愿意断子绝孙,就此阿修罗才答应为他去镇刀!”
众人听后,不寒而栗。
阿修罗的杀性果然残暴!
徐大道:“这不对吧,道爷,那常家何必非得斩杀九百九十九颗人头后才封刀,这样为了保险,不应该是少斩几颗人头就要封刀?”
谢蛤蟆摇头道:“这件事过去太久了,历史上一定还发生过什么事,导致常氏子孙后代并不清楚这把鬼头刀的渊源,他们仅仅以为祖训是因为刽子手行当的那句话,所以才定下了斩首九九九再封刀的规矩。”
他这段话说的含糊,但王七麟总感觉他其实还知道点什么事,只是没有说出来。
果然,他们随后出发前往烂陀寺,这时候谢蛤蟆悄悄说出真相:
“常家祖上不是寻常刽子手,他们请阿修罗镇刀恐怕是为了杀一个非同寻常的人!”
“之所以一直用这把鬼头刀杀人头杀到九百九十九颗,是因为阿修罗镇守的鬼头刀杀人越多,能给主人家带来的气运越强。”
“你想想,常营是不是砍头九百九十九颗后,时来运转做了小官?是不是他请来关二爷给镇压住鬼头刀和阿修罗后,才突然家庭破碎的?”
王七麟恍然,他又问道:“若是这样,那这常家不应该只是小刽子手吧?杀了九百多颗脑袋的气运,不得让常家出一个将军侍郎之类?”
谢蛤蟆笑道:“第一,你不知道常家祖上是什么情况;第二,或许对于常氏家族来说,能安安稳稳的传承下去就已经是大气运了。”
“另外让老道猜测的话,他们家祖上请阿修罗镇刀所杀死的那人应当与真龙天子有关,导致常氏气运大减,所以即使有阿修罗增强家族气运,也只不过能安然传承罢了。”
烂陀寺被封闭后门可罗雀,四周乡野全是没有融化的大雪,道路不好走。
但大雪保留下了过往的痕迹,他们上路后很快心里安定下来:雪地里有人脚印和车轮印,显然这是有人曾经拖着车子去向了烂陀寺。
他们到了烂陀寺,大门上的衙门留下的封条碎掉了,外面关门用的铁锁也被打开了。
徐大推开门,一辆小板车停在门内,广阔的前院是已经近乎结冰的白雪,雪地里躺着两具尸体,全是没了脑袋的尸体!
王七麟挥挥手,一行人赶紧冲进大殿。
八喵冲的格外快,钻进去熟门熟路的给佛祖金身跪下了。
大殿佛祖金身前面傲然挺立着关二爷,青龙偃月刀完好的握在他手中。
看到这一幕王七麟顿时松了口气!
刀还在。
不过阿修罗好像跑出来了?
这又让他感觉郁闷起来。
他们走向关二爷像,徐大想要摘下这把青龙偃月刀,结果一动关二爷的青铜像,它的脑袋晃动了一下,‘砰’的一下子跌落在地!
几个力士吓得往后退,赶紧跪下磕头:
他们道上的人把关二爷当祖师爷,如今祖师爷被人砍了头,这可是江湖大忌!
谢蛤蟆吃惊的叹道:“阿修罗真是凶狠,连关二爷的神像都敢断头!”
九六进来后四处抽鼻子,它抽了一会后猛的冲佛祖吼叫起来:“六六六、六六六!”
徐大见此说道:“九六更凶狠,敢咬佛祖?”
沉一大踏步走来怒吼道:“阿弥陀佛,守着喷僧敢惹我家佛祖?胆大妄为!”
八喵赶紧给九六堵住嘴,然后冲着佛祖金身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这个不能惹,这个咱把娘和祖宗都叫出来也惹不起。
安抚下九六后它又指向佛祖大肚子叫了两声,王七麟明白了,这佛祖肚子里有东西呢,九六咬的是藏在佛祖肚子里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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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七麟使了个眼色,徐大上去抬起了脚。
沉一亮出了伏魔杖,眼睛盯着徐大脑壳。
但最终徐大只是抬起脚擦了擦靴子上的雪,然后伸手拍了拍佛祖大肚。
“咚咚咚!”
空的。
佛肚里有响动,一行人刚摆开戒备架势,旁边墙壁开了一道暗门,两个身影你推我搡、连滚带爬钻了出来。
“救命!救命!”
“有没有吃的?给点吃的吧,好人一生平安!”
王七麟往后退,他对大吊眉勾勾手,大吊眉走上来撕扯住一个青年问道:“神仙手的?”
青年使劲点头:“是是是,我叫药壶那个是我大哥马六子,大人、你们是听天监的大人?大人给点吃的,我们俩快饿死了。”
“你们俩只是快饿死,好歹没死,其他人呢?他们是不是死了?”大吊眉喝道。
他又转身冲王七麟拱手:“大人,都是神仙手的人。”
王七麟点头,冲徐大使了个眼色。
徐大跟做贼似的往周围看,小心谨慎的将挂在胸口的龙形须弥芥子悄悄握住,从中拿出一包包子先塞进怀里再从怀里掏出来,假装包子是藏在怀里的。
并且他还装模作样:“嗯,现在天太冷,包子在怀里也保不住热气,有点凉了。那啥,尿壶你们要是不嫌凉就对付两口吧。”
神仙手残存两个人哪里还有挑三拣四的资格?他们跟恶狗扑屎一样冲上去抢夺包子,其中青年还抽空说道:“大人,我叫药壶,不是尿壶。”
徐大道:“好的,尿壶,你慢慢吃。”
他们一个劲往喉咙里塞,噎的一个劲翻白眼,王七麟最后没办法又找了点水给他们,否则俩人要噎死了。
等到他们狼吞虎咽的吃完,徐大笑眯眯的问道:“好吃吗?”
药壶腆着脸说道:“大人恕罪,我们兄弟实在太恶,吃的太猛,没尝出味道来。嘿嘿,您瞧瞧,能不能再给我们弄点?这次我们兄弟仔细品味,一定仔细品品。”
马六子也说道:“一点没错,大人,这一人两个包子不够吃……”
徐大摆摆手说道:“你们别品了,这包子馅里有蛊虫,味道不太好,你们要是仔细品的话,怕是吃不下去。”
两个泼皮愣住了,然后一起笑。
他们从小混迹街头,不怕唬。
徐大给巫巫使了个眼色,巫巫嘻嘻一笑,小手一转,几只小虫出现在她手心中。
颜色有红有青,长得模样古怪。
两个泼皮这下子害怕了,马六子赶紧蹲下掏喉咙。
徐大说道:“别怕,蛊虫不会马上就活跃。”
“我家大人现在要问你们几个问题,你们只要好好回答,那蛊虫会自己出来,你们要是不好好回答,嘿嘿,以后等到午夜就享受抓心挠肝的美好滋味吧。”
马六子绝望的叫道:“大人你们问就是了,我们一定好好回答,为何要使用这等招数?”
徐大信鬼话也不信街头泼皮的话,这些人满嘴都是谎言,不逼着他们,那真是一句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王七麟问巫巫要了一个蛊虫放在手背上在两人面前摇晃,说道:“把你们偷武财神像的过程说一遍。”
看着蛊虫,马六子犹豫了一下说道:“就是、就是常营家店铺的生意好,这不是前些日子大雪吗?我们弟兄没饭吃了,就合计干一票,然后选择常营的铺子,挖了地洞想进去偷肉偷下水……”
王七麟注意到了他的犹豫,立马厉声道:“大胆!这时候了还敢给本官耍花招?你们两个真是不怕死!”
药壶‘咕咚’一声跪下了,他叫道:“六哥这时候了还是保命要紧,咱就说实话吧!”
“大人,其实我们挖地洞去常营店铺就是为了这个武财神像,有人掏钱请我们将这财神像给偷出来,但要神不知鬼不觉!”
这个答案让王七麟大吃一惊。
他刚才之所以说马六子的回答是耍花招,并不是猜测出这个偷盗武财神像的过程中有什么猫腻,而是按照他的推测,这伙人应该是去偷钱的,怎么可能去偷肉?
没想到他随口诈唬一声,竟然得到一个超出意料的答案!
他赶紧问道:“谁请的你们?”
药壶沮丧道:“我和六哥不知道,真的,大人,这事是我们神仙手的老大孟秋接的,他说有人花大价钱想要武财神像,恰好我们神仙手专门干这种事,于是人家就找了我们。”
马六子急忙点头,并举手诅咒发誓。
王七麟阴沉着脸问道:“先前你俩为何不说这话?”
马六子哭丧着脸说道:“我与秋老大接触过这个人,他一身黑袍子看不见脸,说话细声细气,跟个二椅子似的。”
“但出手凶狠,他威胁我们来着,说要是敢走漏风声,就弄死我们。”
“继续说!”
马六子正要开口,王七麟指向他药壶。
药壶说道:“常营家店铺关门歇业好些日子,他家里没什么人,我们便想了个办法,挖地道钻进他们家里,从中偷出了这尊武财神像。”
“我们将神像带回了苍耳家里,可是苍耳家里有许多雪,我们在运送神像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没将它给弄稳当,结果!”
“神像向前扑倒,苍耳上去想扶住它,很古怪的事发生了,关二爷的青龙偃月刀忽然转了个方向,倒地的时候刀子劈进了苍耳脖子,一连劈过肩膀,将他整个人劈成了两半!”
“我们当时就觉得古怪,便将苍耳藏入棺材里,赶紧联系黑袍人想将这尊邪气的武财神像给送走。”
“结果!”
“黑袍人到来后他去抽出了青龙偃月刀,不知道他怎么弄的,青龙偃月刀忽然砍在了关二爷脖子上,关二爷的脑袋掉落了!见此他便将青龙偃月刀放了回去,然后迅速的跑了!”
“从那之后,怪事开始发生!”
到了这里,马六子接过了他的话,沉重的说道:“当天夜里,我们喝过酒后睡觉,然后大约午夜我感觉到头顶忽然冰凉,听到了一个声音——”
“这瓜不熟,他还有福报未至,那就再等等!”
“等我醒来发现我们神仙手的老大孟秋死了!被人剁掉了脑袋!”
“青龙偃月刀上有血迹!”
“我与几位兄弟大为震惊,我们凑在一起讨论这是怎么回事,这时候我们发现,我们午夜时候都曾经头顶冰凉,并且都听到了那个声音。”
“我和六哥听到的是‘这瓜不熟’,蚂蚱、大凳子和龙角听到的是‘这瓜快熟了,他还有一点福报,看来不用等太久’!”药壶惶恐着急的说道。
王七麟大约明白了阿修罗杀人的条件。
药壶继续说道:“我们知道这是遇到诡事了,于是我们想了个办法,那就是找个寺庙道观啥的去避避邪。”
“最终我们想到了烂陀寺,这里以前香火很好,据说庙里的佛祖很灵,恰好现在庙宇被朝廷给封了,于是我们决定来烂陀寺。”
王七麟问道:“可是你们既然知道了这财神像有问题,为何还要带上它?”
听到这话,药壶和马六子一起露出个哭一样的表情:“大人,你说的对,我们怎么可能还带上它?”
“你们不是用板车将它给拖来了吗?”徐大不耐。
药壶失魂落魄的说道:“我们板车上拖着的是食物和柴火,是我们弟兄准备在这庙里生活一段日子的东西!”
“可是当我们到了庙里准备卸车的时候才发现,车上的东西没了,变成了这个武财神像!”
王七麟皱眉道:“板车上的东西发生变化,你们竟然毫无所觉?”
药壶说道:“我们路上发生了一些事,让我们给忽视了板车的变化。”
“我们一路上碰到了许多东西,有钱袋有玉石有房契地契!”
“起初我们捡到的是钱袋子,里头有银铢有金铢,蚂蚱、大凳子还有龙角他们大为高兴,仗着能打他们分了这些东西!”
“可是往后走我们害怕了,雪地里的好东西太多了,这是不正常的多!”
马六子说道:“对,实际上小人起初就觉得不对劲,小人告诉过他们这钱最好别碰,可他们不听,他们还笑话小人胆小,说小人是个孬种!”
“小人就是孬种,小人不敢碰这些东西,看到后连碰也没碰!因为小人记得夜里听到的那句话,‘还有福报未至’,小人当时就想,这些钱这些宝贝出现在路上,这不就是福报吗?”
谢蛤蟆道:“无量天尊,算你命不该绝,也算你确实颇有福报。”
“起初我们急着赶路找金钱珠宝,发现不对劲后我们又忧心忡忡,所以没人去注意板车上箱子里的东西变成了什么。”马六子说道,“直到进了烂陀寺,我们准备生火造饭。”
“然后,我们看到了武财神像!”
到了这里他和药壶一起惶恐的吞起口水:“我们跑进了大殿,武财神像没有跟进来,可我们没吃的,又冷又饿,晚上的时候大凳子想偷摸的跑出去找吃食,却被砍掉了头!”
“龙角和蚂蚱不知道怎么回事断断续续的出了门,全被砍掉了头!”
“最后剩下我们两个,我们俩饿的受不了,就在大殿里头瞎摸索,想看看能不能找点吃的,随便啥,能填进肚子里就成,实在是又渴又饿受不了!”
“但我们没有找到吃的喝的,倒是发现了一处暗门。”
“大人们知道,我们神仙手就是下三滥的小偷,最会找暗门密室这些东西,于是找到暗门后我们打开了,顺着通道最后走到了金佛肚子里。”
听到这里王七麟皱起了眉头,下意识骂了一声:“娘的!”
他本意是骂搜索烂陀寺的衙役,这些人说是把寺庙挖了个底朝天,可是大殿里有暗门和暗道,他们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真是一群饭桶了。
马六子和药壶却误会了他的话,赶忙跪下叫道:“大人息怒,小人不是有意瞒报!”
“佛像肚子密室里的财宝我们一样没动!大人饶命,我们真是啥都没动!”
王七麟一怔,密室的佛像肚子里有财宝?
他给徐大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进了暗门,顺着通道去了密室。
密室空间不大,只有两间屋子左右。
它中间有一张桌子,一支蜡烛正在燃烧,发出了淡金色的光芒。
光线柔和,让人看了心生暖意。
贴在密室四周全是箱子,打开后里面是一块块金锭。
这些金锭上没有任何标记,显然是有人私下里熔铸黄金所得。
王七麟盖上箱盖,看向徐大。
徐大咳嗽一声说道:“那啥,咱的须弥芥子的空间不大,顶多能容纳下四张这种八仙桌。”
他指向放着蜡烛的桌子,这桌子大约半人高、长宽有六尺上下,按照能容纳四张八仙桌的空间来算,龙形佩的须弥芥子不算小。
但这里箱子更多,箱子分大小两种,小木箱有三尺长、三尺高、两尺宽,大木箱高度一样但长宽怕是得翻倍。
王七麟大略看了一眼,大小箱子贴着密室一圈好几层怕不是得有上百个!
这让他很吃惊,烂陀寺里有金矿吗?他们怎么会有如此的黄金?或者说当和尚很赚钱?!
随即他又开了几个箱子看了看,这才发现只有小巷子里放着一层层金锭,大箱子里全是盔甲、弓弩、药材之类的东西。
见此王七麟明白了,就像武景湛说的那样,烂陀寺是前朝余孽的一个据点,他们怕不是想在这里搞武装造反。
徐大低声道:“七爷,怎么整?”
王七麟皱眉道:“徐爷你知道我的,我是个清官,两袖清风,不是我的东西我绝对不要,是我的东西那我绝对不放手。”
徐大说道:“明白了,黄金收起来,其他的交给武景湛。”
王七麟说道:“徐爷,这黄金不是咱们的东西。”
徐大说道:“对,但它们是民脂民膏,要是将它们交给武氏,怕是连国库都进不了,如果进入咱们口袋,那咱们到时候救济穷人,对吧?”
王七麟点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赶紧下手!”
小箱子一共有六个,其中五个里头是金锭一个里头是银锭,然后全让徐大给收了起来。
两人忙活完后对视一眼,淡金色的烛光下,两人脸上都挂着执法为民、大公无私的肃然表情:
一定是特殊的缘分,让咱们俩贪官污吏凑到了一起。
盔甲草药武器不能动,平阳府素有尚武风气,男儿以带刀剑吴钩出门为荣,可是也仅限于带这些常见兵器,若是谁敢穿盔甲、持长弓,那武氏第一个上门去抓人。
这涉嫌谋反了。
他们正要离开密室,王七麟忽然觉得不对劲,他回头看了眼桌子说道:“徐爷,你看那里。”
徐大道:“明白,桌子是宝贝,一起给带走?”
王七麟道:“不是桌子,是蜡烛!咱们在里面得有一会了吧?这蜡烛一直在燃烧,怎么没有减少过?而且怎么没有烛油流下来?”
徐大道:“这蜡烛是宝贝!”
“带走!”
他们走出密室,王七麟说道:“封锁这个暗室,等本官与武大人交涉处理里头物品。”
他又问药壶两人:“你们发现暗门后躲了进去?”
“对。”
“那这武财神像怎么会出现在佛祖金身前面?”
两人纷纷摇头:“我不知道。”
“它起初进不来,后来就进来了,幸好我们躲进了暗室里头,这个武财神在大殿里找过我们,它能走路!”
“对,我们听见它的脚步声来着,很沉重,踩在地砖上声音很响。”
马明凑上去看了看武财神像的脚底又在大殿里转了转,摇头说道:“不对,以武财神像的重量,它若是在大殿里头行走,那地砖和它脚底板应当会留下痕迹,但没有痕迹。”
两人叫道:“不可能!我们听到它脚步声来着!”
“对呀,这脚步声咔嚓咔嚓的,它在找我们,一直在找我们!”
王七麟抽出了青龙偃月刀。
他握住刀身下的握柄和刀杆运力一转,刀杆落下,一个套筒被带下来,剩下在他手中就是鬼头刀的刀身和刀柄。
刀柄末端有个镇刀像,它是个鬼头,在刀身两侧有两张狰狞忿怒的鬼脸。
阿修罗!
谢蛤蟆伸手在镇刀像上弹了一记,表情逐渐凝重:“这里面曾经封着的应当是一缕阿修罗战意,它汲取鬼头刀下冤魂凝聚法身,如今法身已成,可以脱刀而去。七爷,这把刀用处不大了。”
王七麟坚持说道:“它依然很有用处,阿修罗法身没有离开这把鬼头刀,所以谁碰了这把刀,他和他的亲人就会遭受阿修罗的杀戮。”
谢蛤蟆道:“那你还敢碰它?”
王七麟笑道:“我觉得我能对付的了这阿修罗的法身!如果我对付不了,这不还有道爷你吗?”
谢蛤蟆没好气的说道:“阿修罗乃是八部天龙战力第一,你当老道士是道祖亲传的真君弟子吗?咱们俩绑一块也不够人家打的!”
王七麟说道:“那就再加上一个徐爷!”
马明单手抱断腕沉声道:“七爷,卑职也算一个。”
王七麟大笑道:“你就算了,你要是露面的话,那岂不是欺负这阿修罗?”
藏在鬼头刀镇刀像里的可不是个阿修罗的真身,只是它一具法身而已,这与马明背负的马头明王一样。
同样都是法身形态,两面四臂的阿修罗远远不是马头明王的对手,要想与马头明王掰手腕,阿修罗一族得派出个千臂阿修罗才行。
其实谁都用不着,王七麟自己有信心能对付这个阿修罗。
他只需要确定一点,便是阿修罗的法相依然在镇刀像中,这样到时候让造化炉吞进去将它炼化即可。
至于阿修罗的杀戮?
这点他不怕,从当前得到的信息来看,阿修罗只能杀没有福报的人,并不能随意杀人。
王七麟相信自己福报多多,按照他梦中在地球得到的信息来看,他现在处于九九七福报中:
每天九点上班晚上九点下班,一周七天无休,如果运气差点碰到案子,可能晚上还得干通宵。
而且可以预知,这种福报在未来有的是,只要他不离开听天监,估计一直会有这等福报。
药壶两人被他关入听天监牢狱,这两人偷盗物品与诡事相关,所以听天监有礼有节可以办他们。
王七麟亲自将烂陀寺金佛肚内的密室告诉武景湛,然后他回到驿所,安心的等待夜晚降临。
阿修罗法身只能在午夜出现。
他上床躺下,闭眼假寐,准备熬夜等候阿修罗出现。
为了以防万一,他把九六和八喵摆在床头,一旦阿修罗要对自己不利,天狗和玄猫好歹能挡一下。
另外为了掩饰俩小东西的身影,他用一床被褥将它们包裹起来,只露出一条缝给它们往外看。
结果他闭着眼睛念了会金刚萨埵降魔咒和金刚萨埵心咒,不知不觉间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道迷糊多久。
一股冰凉的感觉出现在他的头顶。
王七麟顿时醒来。
他明白这是阿修罗现身,想要睁开眼睛与它打交道。
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发生:他心里一切跟明镜似的,却就是睁不开眼睛、控制不了身躯。
少年时代他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
鬼压床。
这次应当是阿修罗压床。
他正准备念《金刚萨埵降魔咒》施展者字真言夺回身躯控制权,结果听见头顶响起一声倒吸凉气的声音:“嘶,怎么是个生瓜蛋子?好大的福报!这这这、这怎么……”
敲门声打断了这个声音,接着门被吱嘎一声推开,一个恍恍惚惚的女声响起:“你好,请问你能不能从奴家男人的身上下来?”
“你是谁?”
“你是问我吗?”恍恍惚惚的女声腔调陡然一变,和风细雨化作狂风暴雨,“奴家与你好声好气说话是给你脸了吗?”
“谁给你的勇气和资格让你问老娘的身份?”
“老娘让你滚下来!耳朵是摆设的吗?”
“滚下来!滚回你的法笼中!”
“赶紧!马上!利利索索!滚回去!”
“否则老娘捏碎你法身、追到你真身,将你真身打回卵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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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恍若南柯一梦。
突兀之间王七麟能睁开眼睛了,他急忙坐起身往四周看。
一切如常。
但房门开了。
冬夜的寒风打着旋吹进来。
潮湿,冰冷,阴沉。
像是阴风。
八喵和九六搂在一起呼呼大睡。
棉被厚实,把它们包裹起来后真是又暖和又踏实,它们俩睡的天昏地暗。
王七麟打开棉被,它们俩挺不乐意的,纷纷哼唧哼唧叫了两声,又搂在一起继续睡。
期间眼睛都没有睁开一下!
王七麟气急,他自己走出卧室往周围看了看,深沉的夜幕中,星光点点。
他什么人也没有看到。
先前发声来吓走阿修罗的女人不见了,他关上门坐下沉思:会是绥绥娘子吗?
刚才他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心神有些恍惚,好像做清明梦一般,所以听到的声音很模糊。
能听到他们的话,却听不清腔调。
短暂的思索了一阵,他摇摇头不去想了。
不管说话的人是谁,单单冲绥绥娘子的妩媚面容和劲爆身段,他王七麟就认定那称呼他为‘奴家男人’的女人是绥绥娘子!
搁置这猜想,他将鬼头刀拿了起来。
现在他已经确定,阿修罗法相依然还在镇刀像中。
那么一切就简单了。
他找了锤子凿子将镇刀像给抠了下来,收入怀里又爬回床上。
造化炉炼起法宝来蛮不讲理,没有方向感可言,他不敢将阿修罗连同鬼头刀一起炼,否则炼出一把什么阿修罗战刀之类可就尴尬了。
现在他不需要刀。
他还有妖刀斩马。
尽管妖刀如今遍体鳞伤,可他王七麟是念旧的人,暂时他没有换刀的想法。
他闭上眼睛内视了一下造化炉,炉火旺盛,一共有了五道青色烈焰和几十道红色火焰。
与刑天祭一战,可把他给整富裕了。
这就叫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
青色烈焰炼化法宝时间长,王七麟早上醒来研究了一下,发现镇刀像上长出了四条胳膊,这让他颇为欣喜,造化炉这次的炼化结果应该与阿修罗法相息息相关,八部天龙剑阵第二位御剑者快来了。
他张口吐出乾达婆小人,说道:“一日之计在于晨,给爷出去练功了。”
小人生气的抱起双臂怒视他。
不愧是香神,即使生气也是鸾姿凤态,而且衣带飘飘,鸿衣羽裳。
王七麟又跟小人说道:“你不能跟八喵和九六那么懒,它们两个可以懒,因为它们两个需要养膘,等到养肥了也就过年了,到时候把九六宰了吃狗肉。”
刚从厚棉被中钻出头来的九六准备打个奶哈欠,听到王七麟的话后它猛的呆住了。
后面它仔细打量王七麟的表情,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随即从棉被里窜出去在院子里开始狂奔。
正在收拾早餐的王巧娘诧异的说道:“呀,九六怎么了?它是不是被疯狗咬了?”
王七麟笑着出门,小人坐在他头顶好奇的往四处瞧。
厨房有饭菜香气被风吹来,于是当王七麟从厨房门口走过的时候它便飞了进去,站在个灶台上握着拳头扎马步,闭着眼睛努力的吸。
驿所的早餐总是很丰盛,天气寒冷,王巧娘和王陆氏每天都会早早的起来煮上一锅胡辣汤,然后煮汤的时候她们会煎羊油饼。
一张张小饼被羊油烤成金黄色,撒几粒芝麻在上面,真是又香又催,再来一口胡辣汤,那大早上的寒气一下子被冲没了。
现在家里条件好,王陆氏做起胡辣汤来很舍得放胡椒粉,这样当她揭开锅盖后一股胡椒独有的椒麻味冲入小人鼻子里,将他冲的在空中连续翻了好几个筋斗。
一大群人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早饭,用不着大老爷们上手,王七麟几个姐姐还有木兮等人忙活着给他们将饭菜端了上来。
可口开胃的胡辣汤,喷香酥脆的烤饼,雪白可爱的大包子,一碗碗鸡汤熬煮出来的野葱面,还有各种小菜,有腌萝卜、有酸荠菜、有油渍地皮菜还有炸到焦脆的小鱼干。
木兮给徐大用了个大碗,徐大甜蜜的咧嘴笑:“我家木兮就怕我吃不饱,总给我用大碗。”
马明讪笑。
木兮又给他端来一碗胡辣汤,徐大随意扫了一眼,忽然觉得不对劲:“咦,马爷,你碗里胡辣汤的硬货怎么那么多?满满当当!”
马明忸怩的说道:“我我、你知道的徐爷,我胃口大。”
王七麟说道:“嗨,马爷你怎么还那么见外?你胃口大就多吃,这有什么好害羞的?皇帝不差饿兵,咱听天监别的不敢说,吃饱喝足一点问题都没有。”
徐大终究机灵。
他狐疑的看看马明又看看木兮,猛的一拍大腿叫道:“俺的娘!马爷你跟木兮好上了?”
正要喝胡辣汤的马明赶紧低声道:“息声息声,徐爷,食不言寝不语,这事咱后头说。”
木兮倒是落落大方,她站在马明身后巧笑嫣然的说道:“徐爷真是明察秋毫、洞若观火,奴家确实仰慕马大人。”
说着她与马明对视一眼,羞答答的说:“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谢蛤蟆吹口哨。
气的徐大骂道:“老不休。”
王七麟问道:“徐爷,木兮那句话什么意思?”
徐大哀嚎道:“七爷,麻烦您就别往兄弟心里扎针了。”
这事发生的挺突然,他一直觉得徐大和木兮是一对,以前徐大追求木兮的力度很大,还为她挖过池塘。
结果马明中途截胡了!
这说明什么问题?姻缘这种事不讲道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徐大这人有个好处,他不会占着茅坑不拉屎,见马明和木兮郎情妾意、情投意合,他便立马调整心情说道:“马爷,木兮自从来到咱驿所就在大爷眼皮底子下,跟我亲妹妹一样……”
“是跟你情妹妹一样吧?”沉一贱笑。
徐大用腊八蒜砸他,喝道:“朋友妻,不可欺,以后不要开木兮的玩笑了。”
他又继续冲马明说道:“马爷,那你可得好好对待木兮,木兮是个苦命丫头,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咱听天监就是她娘家,你要是以后欺负她,我和七爷不会饶过你。”
王七麟说道:“这是废话,马爷的性子你不了解?只有天下人负马爷,没有马爷负天下人!来,马爷,七爷我祝你们白头偕老、恩爱百年,弟兄们都举起碗,干了!”
刚才他一个劲的在喝胡辣汤,这会就剩下个碗底子。
徐大的碗最大,胡辣汤最多。
马明实在汉子,端起碗站起身向两边敬了敬,仰头连吞带咽的喝了下去。
徐大怔怔的看着自己那一大碗还在冒热气的胡辣汤:他准备回去看看黄历,今天不是他的黄道吉日。
早上天还挺好,到了中午阴云便笼罩上来,看样子又有一场大雪。
见此王六五愁苦的吐了口烟,说道:“唉,这贼天气,今年的雪怎么这么多?老百姓要受苦哟。”
王七麟冲徐大使了个眼色,道:“咱听天监的职责是庇佑百姓,大雪天老百姓没的东西吃,你带上弟兄们去多弄点粮食,在乡下路口和城门地方多设立几个粥铺接济一下穷苦人家。”
徐大道:“七爷你这放心就成。”
马明从怀里掏出钱袋说道:“七爷、徐爷,兄弟这些日子攒下了一些银铢,一起给你们。”
王七麟道:“马爷这钱你留着娶媳妇吧,咱听天监有钱。”
马明羞赧的说道:“娶媳妇的钱,卑职已经留出来了,再说还有以后的日子可以继续积攒。”
“这些钱就拿来换成粮食接济百姓吧,卑职走南闯北遇到过不少天灾,很清楚天灾之下百姓的日子多难过。”
他坚持着将钱袋交给徐大,徐大拍拍他肩膀道:“木兮这丫头还是有眼光啊。”
“对啊,所以她选定了马爷而不是你。”谢蛤蟆抚须笑着走过。
徐大大恨,追着他去讨要支援。
马明讲究,王七麟也很讲究,他不白白拿走常家的祖传宝刀,直接将贴在驿所里的灵官冲厄符送给了常营。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灵符,有市无价,若是卖给修士能卖出上百枚金铢的价钱。
但还是比不上一个阿修罗法相。
远远比不上。
他将灵官冲厄符的情况仔细说给了常营听,这符可以做传家宝的,只要贴在屋子里百鬼不侵、诸邪辟易。
对普通人家来说,灵官冲厄符要比一把封存了阿修罗法相的屠刀更有用。
回去后他直接去了第五味,木兮被截胡的教训就在眼前,他可得小心。
盯着绥绥娘子的人也不少。
他去的时候绥绥娘子在收拾灶台,于是他便趴在厨房窗台往里看:“绥绥,你啥时候搬家?”
绥绥娘子悠悠道:“搬家?奴家为什么要搬家?又要搬去哪里?”
王七麟嘻嘻笑道:“你男人要去上原府高就了,你肯定也得跟着搬过去嘛,这就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绥绥娘子拍拍手道:“可是奴家还没有出嫁呢,随谁呢?”
王七麟腆着脸说道:“随叔叔我走嘛。”
“再说,”他看到周围没人胆子大了起来,“你心知肚明,我就是你男人了,你以后肯定要嫁给我的,对不对?”
绥绥娘子吃惊的抓起一把剁骨刀护在丰腴的胸口,道:“叔叔你是要耍流氓吗?你若是在这里耍流氓,那奴家可要叫了。”
王七麟淫荡的一笑,道:“你叫,你叫破喉咙也没人能听到。”
八喵震惊的看向他,爹好厉害,真是不怕死!
绥绥踮起脚尖作势要喊叫,王七麟赶紧摆摆手往外跑了。
看着他的背影,绥绥气的一巴掌拍在剁骨刀上,厚实的刀身顿时像薄冰一样化作块块碎片:
“这人,怎么有贼心没贼胆呢?”
八喵和九六本来准备跟着跑,可是有几块刀片掉在它们跟前,吓得它们两个贴在一起瑟瑟发抖。
一只报丧鸟飞了下来,身上黑色羽毛像雪般掉落,从中滚出来一个面貌忠厚的汉子,正是包大。
他说道:“娘娘你不是就喜欢他这股害羞的劲吗?”
绥绥娘子倚在窗口说道:“说的也是,怎么样,查到什么了吗?”
包大急忙点头:“果然有白虎魄出现在平阳府,它躲在一个女子体内。”
“这女子与一个叫都公子的青年在密谈什么事,可惜我没听到,我到了他们跟前后白虎魄便出现了,被它给瞧了一眼,吓得差点尿裤子!”
绥绥娘子嗤笑道:“出息。等等,你被它发现了,它没有对你出手吗?这可不是白虎魄的性子。”
包大说道:“有一头白狮子出现了,那白狮子身上有蓝黑条纹,看起来比那白虎还凶,它一出现,白虎转身就跑。”
绥绥娘子笑道:“什么白狮子,那是孝狮,乃是香火凝聚而成的草野神灵,一名尊者,也是我的一位兄长。”
包大一愣。
绥绥娘子摇摇头没再与他说话,而是仰头看向天空的阴云喃喃道:“都公子、都公子,塞外苦心造诣培养了几个年轻才俊想要搅乱九洲大地,可是哪有这么容易?”
“包大,你说本娘子要不要去吓吓这白虎?”
包大挠挠头不说话。
这种事你问我?我敢回答吗?
绥绥娘子叹气道:“好为难,这白虎是为了小七来的,本娘子应当收拾她。可是她却在俞马县驿所里救了小黄那傻子,这样来看本娘子应当放她一马。不过她现在却又与那劳什子都公子鬼混在一起,小黄傻子好像说过,都公子欺负过他?”
包大挠挠头不说话。
他记性不好。
绥绥娘子最终纠结一番道:“算了,既然尊者来了,白虎肯定得逃命,她只有白虎一魄,自然敌不过尊者,这用不着我来费心思了。”
她又忙活起厨房的事,八喵给九六使了个眼色,一大一小、一白一黑俩灵兽夹着尾巴迈着小碎步跑了。
八喵回到驿所立马威风起来,王七麟正在水瓮里给风水鱼投食,它一下子跳上去摁住水瓮昂头咆哮一声:“啊呜!”
探头探脑的风水鱼吓得钻到了水瓮底下:要吃鱼了要吃鱼了,有没有人出来管管?
王七麟将八喵推开,道:“别在这里捣乱。”
八喵站起来伸爪推了推他手臂,在桌子上迈着外八字步摇摇晃晃的走,走着走着它猛的匍匐在桌子上冲地上发出一声咆哮。
徐大看到后诧异的说道:“七爷,这小子好像告诉你什么事?”
八喵回头使劲点头,又继续板着脸走外八字步。
王七麟想了想说道:“我明白了,八喵现在是一只老虎了,厉害的厉害的,很威风,很霸气。”
八喵急忙冲他点头又摇头:爹,你傻吗?
但它不会说话又不会写字,最后绞尽脑汁使出绝招:它跑到雪地里滚了一下沾着雪跑回来装腔作势的走外八字步。
王七麟和徐大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狐疑起来:“八喵是不是傻了?”
这话把八喵气到了,真是两个傻子!
它坐在桌子上忍不住长吁一口气。
生活不易,猫猫叹气。
我八喵真是为听天监操碎了心!
青色烈焰炼制镇刀像足足花费三天时间,最终炼出来的也是一个小人,一个前后各有一张脸、长了四条手臂的小人。
小人与香神乾达婆差不多的个头,但乾达婆俊秀且飘逸,这小人则是丑恶且彪悍。
它满头黑发编制成了狰狞兜鍪,身上披挂着厚实的青铜甲胄,甲胄上下前后悬挂有黄豆大小的骷髅头,这些骷髅头并不专属一族,有人头、马头、牛头、狼头、虎头,上面不乏淋漓血渍,看着就给人一种蛮横凶残的感觉。
王七麟放出小人,一股强烈的视觉冲击力迎面而来。
小人只有他手指长短,可在他眼里却像上古巨兽般霸气。
这就是阿修罗!
出现后阿修罗便伸手在兜鍪上一抚,兜鍪上行,露出一张伤痕满满的面容。
王七麟已经了解过了,阿修罗是三界有灵性物种中最凶残、最暴虐、最好战、最嗜血的存在,天生喜欢向强者亮剑,敌人越强大他们越兴奋,战斗时候越是受伤他们斗志越昂扬!
以至于有些阿修罗平时没事干喜欢在自己脸上身上割两刀以激发自己的战斗欲,是八部天龙中最让人头疼的存在,素有‘恶鬼’之名的罗刹见到它们都要胆寒。
小人冲到王七麟面前凝视着他不言不语。
绿豆小眼里有挑衅的目光。
黑豆在外面放鞭炮,王七麟出去拿了个炮仗进来向阿修罗陪笑:“大佬,恰烟,这是我们人间的香烟,可带劲了。”
阿修罗轻蔑的吐了口口水,他叼住了香烟,这是战利品。
王七麟捏火焰印点燃。
“砰!”
烟雾弥漫,小阿修罗捂着嘴:“咳咳咳!”
抽这个咳嗽。
王七麟又掏出来一串亮给他:“大佬,这里还有的是,要不要一起抽?一起抽劲大。”
小阿修罗忿怒的冲他咆哮。
吼声如龙鸣!
见此王七麟恍然:“你想打架是吧?”
小阿修罗忿怒的用拳头拍打胸膛。
王七麟不屑的摇了摇手指说道:“打架没什么意思,我听说你们阿修罗一族最是心狠手辣,咱们来比一比谁更狠怎么样?”
小阿修罗轻蔑的冲他吐口水。
王七麟说道:“那咱们来比狠,不过你要跟我比,得先赢过我的手下!”
小阿修罗冲他勾手指。
王七麟将九六拖过来说道:“我这个手下最狠,它敢吃屎,你敢吗?”
阿修罗威势极大、杀气极猛,天狗有趋吉避凶之能,所以九六不愿意靠近它。
但听到‘吃屎’这俩字,它下意识舔了舔嘴巴。
小阿修罗呆住了。
它并非毫无智慧,顿时叫道:“这不是公平!”
王七麟不屑的笑道:“你们阿修罗还要讲公平?若是被八部众的其他七众听到岂不是要笑死?”
小阿修罗哼哧哼哧的喘粗气,又叫道:“这不是比试!”
“这就是比试!”王七麟坚定的说道,“这是在比狠,你连屎都不敢吃,还敢说自己够狠?”
小阿修罗颓了。
他觉得哪里不对,可是阿修罗一族好勇斗狠、有力无脑,所以一时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王七麟不再废话,直接默诵剑诀。
八部天龙剑阵是很霸道的,它可以强行御使八部众为自己所用,不过肯定是八部众越情愿剑阵发挥出来的威力越大。
小阿修罗比狠失败认命了,它一边生气一边飞到他跟前说道:“请剑!”
王七麟沉声道:“剑出!”
桌子上随便放的一把剑立马自动飞向小阿修罗,小阿修罗用小手握住剑尖猛的甩了出去,长剑劈向大地,地上顿时出现一条狭窄纤细的壕沟!
王七麟张开嘴巴让他归位,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右边上头的智齿。
对于食物来说,这是杀力最大的牙齿,阿修罗选栖身地也要选一个杀气最强的地方。
就是这么要强!
就是这么彪悍!
332.雪山道场(请来起点支持弹壳)
八部天龙剑阵,他已经拥有了乾达婆和阿修罗两众,可以同时御使两把剑。
这剑阵厉害之处在于它不挑兵器,八部众自身就是剑意,有剑他们可以御剑,若是没有剑他们可以以树枝为剑,如果什么都没有,他们就会并指为剑。
其实说他们不挑兵器也不对,他们对神兵利器反而比较抗拒,听雷神剑威风八面,可不管乾达婆还是阿修罗都不会选这柄剑。
这就比较尴尬了。
造化炉中还有青色烈焰可以炼化八部众,王七麟再接再厉让人帮忙搜寻与八部众相关的物品和消息。
与此同时他也开始收拾起来。
武翰林已经从帝都返回并郡,他直接入主了上原府,然后点名道姓要王七麟去坐镇上原府的听天监。
十一月底,眼看要出发了,一直被关在牢房里的伥鬼哭着喊着要见王七麟。
王七麟进入牢房后拍了拍额头说道:“你不找本官,本官都要忘记你的存在了,嗯,既然想起来了那就处理掉你,说吧,你这具尸首想要被埋在哪里?”
伥鬼大惊,叫道:“大人饶命、求大人网开一面饶在下一条贱命!在下找您来是有要事汇报!”
“说!”
“是是是,”伥鬼点头如捣蒜,“在下听说大人要寻找与八部天龙相关的物品,在下恰好知道这样一件物品!”
“还记得在下所说的孙禅师在本地苦修时的道场吗?孙禅师每到深夜便会讲《道经》、讲《佛经》,在下曾经前去虔诚听过经,当然午夜前去听经的都是妖魔鬼怪。”
“每当孙禅师讲经,天色都是漆黑一片,孙禅师从不点灯烛照明,他以一个地行夜叉来照明!”
伥鬼努力的回忆着说道:“那个地行夜叉生的很怪,它头发是绿色火焰,能像蜡烛一样燃烧,这样当它坐定的时候,洞府里就会冒出绿光,我们正是靠此光芒来看清经书上的文字。”
王七麟诧异道:“以夜叉照亮?这么厉害?”
伥鬼钦佩的说道:“不错,而且还是地行夜叉,小人曾经听孙禅师讲解,说多数夜叉乃是守护佛寺山门的金刚天王,对人族友善,唯独这地行夜叉是另类,它喜欢散殃害人,所以被孙禅师抓了做成灯烛。”
提到灯烛,王七麟突然想到了当时从烂陀寺金佛密室中得到的那支蜡烛,徐大放入须弥芥子中后便给忘记这回事了。
看到他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伥鬼还以为他在思考自己言语的真实性,于是急忙举手发誓。
王七麟看向谢蛤蟆和徐大,谢蛤蟆说道:“孙禅师若在此地留有道场,里面必然有好东西。”
一听有好东西徐大动心了,道:“七爷,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但他又狐疑的看向伥鬼道:“问题是那地行夜叉如今还留在道场里头吗?”
伥鬼往后缩了缩身躯苦笑道:“这个,小人真不知道,当时地行夜叉被孙禅师点化为了灯烛,说它一生狡猾恶毒,迫害苍生,就让它余生化作灯烛来照亮夜色,给万物生灵行个方便。”
听到这里徐大也想到了他们在金佛密室中得到的蜡烛,于是他转过身去一阵捣鼓,从怀里摸出蜡烛说道:“那啥,大爷前两天偶然间得到了这么一支蜡烛,然后就放在怀里,道爷你看……”
“你想让道爷看,还不与道爷说实话?”谢蛤蟆没好气的说道,“这蜡烛不就是被你藏在龙形佩里头了吗?还说什么放在怀里,掩耳盗铃!”
涉及到须弥芥子,徐大的忍让度极高,他讪笑着后退,将空间交给谢蛤蟆。
谢蛤蟆拿到蜡烛后转着看了看,问道:“说实话,这东西哪里来的?”
一边问他一边放到鼻子下嗅了嗅,又掏出火折子甩了一下,点燃了蜡烛。
蜡烛燃烧,金光亮起。
被镇压在牢房里头的伥鬼本来在踮着脚尖凑热闹,金色光芒出现,它猛的捂着眼睛倒在地上尖叫道:“啊啊啊!小人的眼睛、小人看不见了,啊啊,好疼啊!好难受啊!”
谢蛤蟆吹灭了烛火,再次问道:“这蜡烛哪里来的?别说什么在街头上捡到的买到的,给老道实话——”
“嘿,是你们从烂陀寺的密室里得到的对不对?”谢蛤蟆猛的反应过来。
徐大愕然道:“这你都知道?”
谢蛤蟆给他一个白眼:“听过火髻虫没有?估计你们俩没说过,《正法念处经》你们听说过吧?”
王七麟干笑道:“实不相瞒,道长,我没怎么念过书。”
徐大激动的说道:“可是大爷念过许多书!”
“那你知道《正法念处经》吗?”谢蛤蟆问道。
徐大讪笑道:“道爷您说您的,甭管我们这俩没文化的人。”
谢蛤蟆回忆了一下,说道:“《正法念处经》乃是小乘佛教的佛经,全经涵盖地狱、饿鬼、畜生、诸天等界,重点讲解三界六道的因果及出家人之修行,其中有一段话是这么说的……”
“复次比丘,知业果报。观诸畜生,以何业故。受化生身,即以闻慧。知此众生,于前世时,为求丝绢,养蚕杀茧,或蒸或煮,以水渍之,生无量虫,名火髻虫。”
他指向蜡烛说道:“这蜡烛便是用佛家奇虫火髻虫的腹中油脂所制成,它有什么用呢?还是得从《正法念处经》中寻找答案……”
“有诸外道,受邪斋法。取此细虫,置于火中供养诸天,以求福德!”
王七麟看向徐大,徐大当机立断的说道:“大爷听懂了。”
“说说?”
“详细来说那费劲了,简单来说就是这火髻虫是前世有人为了获取丝绢,然后折磨蚕虫后堕入地狱所化,如果有邪道入侵,将这虫放入火里点燃来供养诸天,就能得到福德!”
王七麟点头道:“对,我也听懂了,就是说这虫子点燃后能驱鬼辟邪!”
谢蛤蟆将火髻虫烛交给徐大,道:“把这个收起来吧,若是下次你们还要走阴,点燃这蜡烛就会安全许多,这是四大奇烛之一。”
徐大珍惜的收起蜡烛藏于怀里,问道:“四大奇烛?都有什么?”
谢蛤蟆道:“最常见也最有名气的便是鲛人烛,捕捉鲛人以珍珠喂养,等他长胖后以秘术杀害,放掉血液、抽出骨头,用灯芯取而代之。”
“此后点燃灯芯,鲛人体内的油脂能烧千百年,专门被用来给帝王将相们守陵。”
王七麟道:“这手段太残暴了吧?陵墓里头又没有活人,还需要灯火做什么?炸坟啊?”
谢蛤蟆说道:“鲛人烛厉害之处在于鲛人魂魄被封存在皮囊之中,日夜烘烤受到煎熬,轻轻松松就能化作厉鬼,乃是守陵的重兵猛将。”
火髻虫烛熄灭,伥鬼的情况总算好过一些。
它一看谢蛤蟆摆开架势要讲课顿时着急了,叫道:“官老爷、道长爷爷,这地方不是授课解惑之地,小的求求你们,能不能放小的一条生路?小的愿意将孙禅师的道场指引给你们!”
王七麟说道:“好,你若是能带我们找到孙禅师的道场,我们就放你一命!”
伥鬼大喜,激动的跪地猛磕头:“多谢王大人,多谢官老爷!”
孙禅师的道场隔着平阳府城还有一段距离,它在一座山峦中,出城之后北上二百里才能抵达。
他们出门的时候开始下雪了,雪花飘飘荡荡的落下,阴云厚重,想必又是一场大雪。
谢蛤蟆看着天空掐手指算了算,轻声叹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四个人一只猫一条狗,快马加鞭赶往北部山峦。
八喵的表现很古怪。
它只要一有空子就去雪地里打滚,粘的满身白雪然后耍威风。
王七麟以为它太热,于是找了个包袱包了许多雪把它给塞了进去。
结果八喵炸毛了。
后来他仔细想了想大概才有了个猜测:可能八喵要和九六组CP,白色CP。
冒着飞舞的雪花,骏马驶入山中。
峰峦叠嶂,山脉起伏。
但山里山外都有人家,于是王七麟问道:“这么多人靠这座山过活,孙禅师在山里的道场一直没被人发现?”
伥鬼陪笑说道:“寻常人可发现不了他的道场,您马上就知道了,这道场乃是孙禅师以大神通所开辟出来的玄奇之地,要找到道场需要一些机缘的。”
大雪落下,山川上白雪皑皑,这是一片洁白的世界。
他们一行人牵着马上山,先得寻找山里人歇脚的小屋来避雪。
根据伥鬼所说,进入孙禅师的道场需要等到白天结束、夜幕降临的那一个瞬间:当白天与夜晚交接的时候,在山上焚香烧纸同时诵读佛道两家典籍,道场便会出现。
他们沿着山路走了一阵,很快看到山腰上出现一座小庙。
王七麟向徐大和谢蛤蟆笑道:“还记不记得咱们当初去一望乡时候的事了?当时咱们也要找一个歇脚地,结果就碰到了那座孝狮的道场,结果如今咱们又来了一座山上,又要碰到一个道场。”
徐大说道:“大爷肯定记得,那道场叫孝義庙,对吧?”
经历一番小心翼翼的行走,他们走到了山腰上。
然后一起发呆。
小庙很眼熟。
庙上牌匾所镌刻的字更眼熟:
孝義庙!
王七麟看着熟悉的庙门和牌匾,艰难的说道:“不会吧?这么巧?咱们在这里又偶遇了孝狮尊者?”
徐大嗫嚅道:“这里会不会就是那孝狮的老家?”
谢蛤蟆摇头道:“当然不会,孝狮尊者已经是乡野神灵,若是它在平阳府内,那平阳府定然有它的传说。”
“再者这种乡野神灵乃是凝聚信徒的信念所成、靠信徒的香火修炼,孝狮传闻来自三国锦马超,它的诞生地并非在中原大地,徐爷你是读书人,你不会不知道锦马超在中原的名声吧?”
徐大说道:“强而无义。”
谢蛤蟆抚须笑道:“不错,正是如此。”
“据老道士推断,这孝義庙应当起于我九洲西北边疆之地甚至是西域。魏蜀吴时期,那些地方曾经叫做西凉,是锦马超的故乡,民间关于他的传闻很多,而且都是正面传闻,最终历经多年的口口相传,才有了孝義庙和孝狮。”
伥鬼茫然的听着他们的话,茫然的看着孝義庙,脸上逐渐露出不安的神情。
八喵已经先行一步。
不走流程,直接磕头。
王七麟进庙之前拜了拜,谢蛤蟆也稽首唱了个肥喏:“福生无量天尊,三清门下拜会尊者。”
伥鬼犹豫道:“三位大人,这庙宇有些怪,咱们要不然还是换个地方吧?”
徐大说道:“怪个屁,这是大爷的老朋友,乃是一方神灵叫做孝狮,你有没有听说过它?”
“没有。”伥鬼断然摇头。
徐大来劲了:“那你还不赶紧滚进来听大爷给你细细说来?”
他又犯了说书瘾。
庙里之前应该来过人了,角落里堆着一些干柴,王七麟收拾出来点燃取暖。
走了这么久的山路,他们靴子都湿了,徐大很不客气,坐下后便脱掉靴子开始烤火,一边烤靴子一边取暖。
正在磕头的八喵差点一个踉跄。
王七麟抽出剑来逼着他把靴子给穿上了。
徐大很委屈:“七爷你看看这个天多冷?你看看大爷这靴子多湿?这样穿下去脚上会长冻疮的。”
王七麟无奈,道:“你先忍忍,等到傍晚我们先出去,到时候你再留下烤靴子。”
然后他和谢蛤蟆脱掉靴子烤了起来。
烤着火的时候他闲聊道:“道爷,这庙好像比咱们上次见到的时候破旧一些,你看墙上怎么有裂缝?”
徐大也注意到了这点,指着地上道:“有的地板石都碎掉了,我刚才去搬干柴,看见墙上还有好些爪印。”
谢蛤蟆皱眉道:“这不应该,这里与其说是孝狮尊者的道场,不如说是孝狮尊者的身躯,尊者是信念成道,身躯应当用的是成道时候的那座庙,也就是咱们所在的孝義庙。”
他又给两人说了一些相关传闻,时间很快过去。
今天下大雪,满天阴云,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太阳落山什么时候夜幕降临,所以得赶早不赶晚,要在天黑之前就焚香烧纸,以免错过良机。
他们正好四个人,谢蛤蟆念《道德真经》、王七麟念《楞严经》,伥鬼焚香烧纸并祷告,而徐大在里面烤靴子。
八喵也在里面。
它憋着气在里面磕头,憋不住了跑出来换一口气再回去继续磕头。
修行之心坚如磐石!
谢蛤蟆对此赞不绝口,他认为八喵以后一定会修道有成。
王七麟终究不是和尚,《楞严经》他只会一段,随即想到《金刚萨埵降魔咒》和《金刚萨埵心咒》也是佛家经法,于是便改成念佛咒并掐大手印,这样可以顺便练功。
他忍不住给自己的机智和勤奋点赞。
九字真言施展开来,王七麟忽然心里出现几个问题,问伥鬼说道:“这地方真有孙禅师的道场?你不会糊弄我吧?”
伥鬼叫道:“小人要是糊弄大人,就让老天爷降一个雷劈死我!”
一边说着它一边偷偷瞄夜空,没发现有电闪雷鸣出现才在心里松了口气。
王七麟亮出听雷冷笑道:“我若是知道你糊弄我,用不着老天爷降雷,我用手里这个雷就能劈死你。”
伥鬼连连摆手说道:“大人放心,小人当然不敢糊弄您等。您等的修为小人一清二楚,一只手就能将小人给捏死,小人怎敢糊弄您?”
王七麟冷冷的瞪了它一眼,继续念起佛咒。
他先前才意识到一件事,这伥鬼好像一直在鼓动自己来找孙禅师的道场!
得知佛道大宗师在平阳府内留下了一座道场后他很心动不假,可是仔细想来,真正敦促他们来到这山里的源动力其实是伥鬼!
但这事他们之前竟然没有察觉到。
有鬼。
伥鬼很会察言观色,它主动解释道:“大人,小人真的没骗您,小人能骗您等什么?骗你们去见一位大妖魔,然后让妖魔杀了你们来救小人?”
“可是平阳府哪有大妖魔?这点您比小人还清楚,平阳府内往前数一百年都没有能打得过您三位和两只灵兽的大妖魔。”
“即使真有这样的大妖魔,那它必然也不能轻松利索的灭掉您等吧?与您等必然要一番血战遭受创伤,到时候小的作为怂恿者,它能饶过小的吗?”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王七麟点了点头说道:“你最好别对我动歪心眼,否则我打烂你的头!”
伥鬼苦闷的说道:“小人知道,小人真的不敢!”
阴沉的暮色中雪花飘零,北风缓缓吹动,地上烧成灰烬的纸片残骸也缓缓飘荡。
天黑地白,之间有一摊香烛燃起的火焰在跳动。
色泽赤红。
烟灰起初随风向南飘,但逐渐的改了方向,转成向西方飘去。
烟灰不断飘不断落地,天上雪花连绵落下,像是给大地盖上一层白而厚实的棉褥子。
却掩不住落下的烟灰。
烟灰在夜幕中不知道飘出多远,最终在山壁处现出一座约莫有寻常百姓家房门大小的洞口。
黑漆漆,冷森森,像是这座山张开了嘴巴。
道场出现了。
王七麟看到后大感吃惊,伥鬼没有夸张,这道场当真玄奇。
他回头喊了一嗓子,徐大迅速穿上靴子拎起八喵跑出来,八喵努力挣扎,跳到地上在雪地里使劲打滚。
很嫌弃的样子。
它觉得自己不纯洁了。
四人一猫一狗走进山洞,山洞里头乌黑,但远处的尽头是一片金光。
如同佛光。
谢蛤蟆稽首再拜,面色凝重:“无上太乙度厄天尊!”
他们一起走进山洞通道,走了一阵距离金光还是一样的远。
王七麟正要发问,走在他跟前的九六猛的冲前面咆哮起来:“六六六!六六六!”
八喵人立而起用尾巴撑地拉开拳架。
金光忽然熄灭。
王七麟暗道不妙正要出手,这时候金光又亮了起来。
接着金光恍恍惚惚,徐大突兀的反应过来:“狗日的,有什么东西过来了!是那东西在行走之间身躯起起伏伏会不断挡住烛光!”
一阵窸窸窣窣的偷笑声在他们身边响起。
伥鬼笑了:“大人们,小人一番苦心,终于将你们骗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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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这话,王七麟心里一沉。
谢蛤蟆立马喝道:“你这妖魔,此言何意?”
伥鬼嘻嘻笑道:“王大人,你以为我们的相逢是偶遇吗?不不不,是小人故意去找你的!”
“你猜,小人为什么去找你呢?”
王七麟没回答,冷静的说道:“别嚣张,你现在还在我的手里,我只要一记剑诀就能宰了你!”
伥鬼开心的笑道:“你能打碎小人这身躯,但是要宰了小人?不不不,没那么容易,问问你身边这位博学多闻的道长,我们伥鬼虽然打架的功夫很差,可是活命本领可不差。”
谢蛤蟆低声道:“别轻易动手。”
伥鬼笑道:“不错,小人劝你听道长的,嘻嘻,别轻易动手,一旦动手,您就要没命啦。”
王七麟问道:“所以这不是孙禅师的道场,这是哪位大妖魔的老巢?你把我们引来,就是为了喂给它?”
伥鬼摇头笑道:“不不不,这不是孙禅师的道场,这也不是大妖魔的老巢,小人刚才不是与你说了吗?这平阳府被天武门和武氏经略几百年,哪里还有什么大妖魔鬼怪?”
“这里呀,是小人的家!这里是小人的老巢!准确来说,这是一处虎穴!”
这答案让王七麟真是大吃一惊!
“虎穴?”
“白虎?”
“为虎作伥?”
一条线忽然串到了一起,王七麟厉声道:“你不是净尸的鬼奴伥,你是白虎的伥鬼!”
伥鬼兴奋大笑,笑声在洞穴之中来回荡漾:“对啦对啦,终于猜对啦!”
“老道士以前说小人是什么鬼奴伥,真是笑死人啦,哈哈,其实还是王大人您的眼光准,您说小人驾驭着净尸。”
“当然,当然,净尸就是小人控制的,是白虎娘娘给小人抓的护卫和玩具!当时小人见您意识到了小人与净尸的真实关系,真是吓得小人好生厉害!”
“还好,老道长不懂装懂,哈哈,一个鬼奴伥就把一切都混过去了。”
“老道长,小人谢谢您呐,等你们被我家白虎娘娘吃掉,小人会给您立一座衣冠冢的,哈哈!”
徐大叹了口气郁闷的说道:“道爷,您又翻车啦!”
随着他开口,一点火光忽然亮起!
趁着伥鬼得意忘形,徐大以最快速度甩亮火折子,点燃了早就掏出来的火髻虫烛。
伥鬼身影一转躲入王七麟阴影中叫道:“哈哈,傻大个子,你以为在我家白虎娘娘的老巢里我还回怕你这小小的烛火?”
王七麟掐着它脖子将它拎了出来,冷笑道:“还想躲?老老实实给我出来!”
伥鬼被烛光一照发出惨叫,它凄厉的喊叫道:“姓王的,你等着、等着,等我家白虎娘娘……”
“你家白虎娘娘在哪里?”王七麟不耐烦的打断它的话,“她为什么还不出来?”
伥鬼突然愣住了。
尽管烛光加身如油锅煎熬般痛苦,可是却比不上它内心的震动:
是啊,白虎娘娘怎么还没有动手?
现在只有八喵动手。
它收起拳架子跪地磕头。
王七麟内心大定。
八喵喜欢磕头不假,但很有骨气,从不向敌人妥协,它既然选择磕头,说明来的不是敌人!
烛光照亮了周围的黑暗,一头白底有蓝黑条纹的狮子慢慢的走进了烛光中。
孝狮!
伥鬼惊呆了。
虎穴里怎么突然走出来一头狮子?
王七麟也诧异,他恭谨的冲孝狮行礼,问道:“王七麟拜见孝狮尊者,不知尊者来此所为何事?”
孝狮眼睛眨动,口中发出声音:“你们去我家里来着,是吗?”
王七麟道:“不错。”
孝狮又问道:“你们去我家拉屎了,是吗?”
王七麟赶紧说道:“尊者误会了,我们怎么敢亵渎您的道场?我们只是在您的道场里头烧火取暖并且……”
“徐大!”
他突然反应过来。
孝狮立马扭头看向徐大问道:“你偷偷的在我家拉屎?”
徐大死命的摇头。
孝狮的眼睛眨动的越来越快:“那臭味是怎么回事?”
徐大赶紧脱掉靴子使劲晃了晃。
孝狮合上眼睛问道:“你靴子上踩了屎吗?”
徐大委屈的说道:“是我脚的味道,我靴子进雪湿了,于是生火之后便点火烤了烤。”
没人再开口。
氛围一时有些尴尬。
孝狮猛然转身失踪,留下一个声音在虎穴中回荡:“你以后再进我家不准脱鞋!”
八喵遗憾的站起来,没的头磕了。
徐大不悦的问道:“大爷的脚臭味就这么夸张吗?”
王七麟摆摆手说道:“徐爷,以后提到这种话题你把语气从疑问改为笃定比较合适。”
接着他冲伥鬼露出得意的笑容:“小东西,你家白虎娘娘呢?她在哪里?”
伥鬼痛苦的跪倒在地,从头到脚都在发抖:“王大人、王大人,求求你饶小的一命,小的刚才是与您开玩笑,哪有什么白虎娘娘?这里并非是什么虎穴,就是一座普通山洞罢了。”
王七麟笑道:“你猜我会不会信你的鬼话?”
伥鬼流着泪哭泣道:“我猜你会。”
王七麟道:“那你猜错了,你再猜。”
他抽出听雷摁住伥鬼脑袋。
周聊尸身瘫在地上,伥鬼想要逃跑!
谢蛤蟆一伸手将它给抓了回来,摁在地上说道:“娘个比的,弄死它!”
老道士要气死了。
他竟然在一个伥鬼身上翻了车!
幸亏他现在不混江湖了,否则岂不是会被人笑掉裤衩子?
伥鬼吓得惨叫,老老实实将它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鬼比人还要怕死。
人死后还有机会做鬼,做不成鬼的就去轮回转世。
而鬼一旦被打得魂飞魄散,那可就真的魂飞魄散了。
赵荣生提供的消息没问题,俞马县驿所里的灭门惨案就是白虎作为,钟无期的猜测也很正确,这个白虎正是前朝监谤卫四圣之一的白虎!
至于白虎为什么要将驿所灭门,这点伥鬼并不清楚,那时候它已经不在白虎身边了。
白虎此次来平阳府便是为了灭掉王七麟,可是她不知道忌惮什么,没敢主动上门去招惹王七麟。
听到这里谢蛤蟆说道:“她一定是忌惮绥绥娘子!老道士早就看出来了,绥绥娘子可是个厉害角!”
徐大道:“翻车道长请不要插话,绥绥就是个妩媚多娇的小娘子,她厉害个屁!”
王七麟狐疑的看向谢蛤蟆,说道:“道爷,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知道绥绥娘子很厉害,但我认为白虎怕的是你!”
“如果她怕的是绥绥,那大不了不去驿所找我麻烦,我天天在外面跑,她可以在外面设下陷阱对付我。”
“可是并没有,她从未主动冲我动手,为什么?是不是因为道爷你在我身边?”
谢蛤蟆忧伤的说道:“道爷也希望她怕的是我,但这不可能的,现在她不就准备冲你动手了吗?”
白虎来到平阳府后便想杀了他,可是一直没有动手,反而设下了一个陷阱,她让自己的伥鬼去接近王七麟,然后想方设法将他带到这个虎穴来。
伥鬼小看了王七麟。
它跟随白虎猎杀过不少铁尉、铜尉甚至是银将金将,所以起初它在雪地中接触上王七麟后,本想用自己手下的净尸来杀他立功。
结果它成了俘虏。
这时候它才老实下来,千方百计想将王七麟骗进这虎穴给白虎杀掉。
结果白虎不见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伥鬼都崩溃了。
我怎么这么倒霉?
谢蛤蟆说道:“白虎不会无缘无故离开这里,她应当是被孝狮尊者给打死了。狮虎不相逢,相逢就相争。”
“先前咱们不是奇怪孝義庙为何会有破损吗?现在答案出来了,孝狮尊者与白虎展开了一场大战,最终白虎被打死,孝狮尊者受了一些伤。”
听到这话,伥鬼是寡妇死儿子,彻底没指望了!
见它没了用处,王七麟索性将它给打死了。
这处所谓的虎穴只是普通山洞,不过被白虎用神通给掩盖起来,其实压根不用什么诵读佛道经书,只要焚香烧纸的祷告就能让洞穴显现出来。
山洞里头本来有一些桌椅床褥之类的生活用品,如今一片狼藉。
打起火把后他们看到洞穴之中还有许多碎石,四周石壁坑坑洼洼,最大的坑能钻进去个少年郎,深入山体得有好几丈,也不知道是白虎还是孝狮尊者的手笔。
没有收获。
王七麟出去的时候难免有些垂头丧气。
八喵和九六也垂头丧气。
徐大倒是乐观,说道:“七爷,咱这趟没白来,起码查到了驿所灭门的真相,确定了元凶。”
王七麟道:“那抓到元凶了吗?”
“元凶被咱打死了嘛。”
“什么?”
徐大将自己的逻辑摆出来:“白虎被孝狮尊者给打死了,咱跟孝狮尊者是熟人,都是自己人,所以也算被咱给打死了。”
谢蛤蟆摇头道:“不,白虎圣应当没死。”
“老道刚才说的话是吓唬伥鬼的,白虎圣或许打不过孝狮尊者,但不会那么轻易被打死,以后咱们和她还有打交道的机会。”
徐大一拍屁股道:“也是,她毕竟跟咱老大青龙王是一个级别的存在,哪会轻易死掉?”
“不过这足以证明咱的厉害,七爷你看,咱其实是被骗过来的,那没在这里损兵折将已经很厉害了。”
谢蛤蟆挥袖喝道:“拍你自己屁股,你它酿拍老道的屁股作甚?”
王七麟哈哈大笑,他们又冒大雪下山。
月底碰到大雪,这场雪一直延续到了十二月。
终于,腊月来了。
十二月初一,日值受死,大事勿用。
王七麟本来今天要去上原府报道的,钟无期已经把他的调令给批下来了,依然是吏部和听天监一同前来宣发。
但上原府方面不知道钱笑是还舍不得离开大城市还是怎么回事,他传信过来说,今天大事勿用,所以不宜搬迁。
王七麟给他回了一句‘我命由我不由黄历’,钱笑没有给他再回信,估计是把他当傻逼了。
听天监的人很信命,毕竟从事的便是鬼神之事。
腊月初二,上原府方面飞来一只传书鹞子,送下来一封信。
徐大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黄历,上面写着:
“每日胎神占方:碓磨栖外东北
五行:钗川金收执位
冲:甲辰煞北
彭祖百忌:庚不经络织机虚张,戍不吃犬作怪上床
吉神宜趋:天德,月德,天恩,圣心,青龙
宜:嫁娶,纳采……
凶神宜忌:月刑,五虚
忌:开市,安床,安葬,搬迁”
王七麟看后直接把这张纸给撕掉了,怒道:“钱笑搞什么鬼?给我寄一张黄历做什么?”
谢蛤蟆道:“七爷你这是没见识了,这不是黄历,这是一张算纸,你没看下面还有署名吗?”
“署名是谁?”
“太平馆主。”
徐大问道:“太平馆主?她有多平?”
谢蛤蟆翻白眼,说道:“太平馆是一个门派,传承自春秋阴阳家,出了许多算学大师,赵官家宋朝代,他们钦天监的掌算先生从来都是诞生于太平馆,所以这势力不可小觑。”
王七麟冷笑道:“原来给高梁河车神算命的,他找这个算命的给我写一张纸干什么?”
徐大说道:“当然是为了证明今天不适宜搬迁,不过整个腊月就不适合搬迁,冬不搬腊不移嘛。”
这句谚语王七麟倒是知道,按照风水学的说法,搬家讲究暖房,房屋越暖越有阳气,而腊月里偏寒偏阴沉,这会影响家中的兴旺之气。
再者腊月里头冰雪满天,搬家很不方便,一不小心脚下一滑指不定会出什么事,所以普通百姓就有这些讲究。
但是!
他王七麟又不是什么普通百姓!
一听整个腊月都不适合搬迁,王七麟立马明白了钱笑的意思,这孙子想要拖过今年?
王七麟对此倒不是很介意,大冷的天里待在平阳府也挺好,反正平阳府事少,屋子里头暖和,他已经将在吉祥县驿所烧的炭都拉过来了,这个冬天足够他们暖暖和和了。
但是!
绥绥娘子已经去上原府了,王七麟爹娘和姐姐们现在都待在驿所,正所谓三个女人一百鸭子……
反正八喵和九六强烈要求赶紧去上原府,它们快被撸成光头了。
还有一件事就是黄君子给他传来消息,他说前朝派人潜入了上原府,准备在过年之前搞一场大动乱,整个上原府现在暗潮涌动。
这事很重要!
对于王七麟来说,他最好的选择是按兵不动,钱笑不是不愿意换岗吗?那他王七麟就积极配合。
这样不会得罪钱笑,并且还不用去冒险:王七麟现在也没有信心能绝对解决这件未知的暴乱。
但是他终究昧不过良心。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他只希望老百姓苦了一年,到了年底能正儿八经的过个好年。
于是撕掉算纸后他给回了一封信,信里内容很简单,就介绍了这场潜伏的动乱。
当天下午传信鹞子送回一封信,内容简单:我等已动身。
后面有钱笑的印章。
现在需要抢时间了,王七麟让马明带队慢慢行军,他带上精锐先行出发。
但大雪后走不快,他们一路急赶慢赶,赶到上原府的时候也已经是三天之后。
他们赶到郡城外的时候恰好又下了一场小雪,站在山丘上遥望城池,这座天下雄关洁白一片。
王七麟伸手指向郡城喝道:“这就是我等的新地盘!”
徐大笑道:“不错,道爷、巫巫你们不知道,上次大爷和七爷设计刘博的时候来过这里,当时七爷便立下了大宏愿——”
“大丈夫当如此!”
王七麟怒视他,他又恍然道:“噢,大爷记错了,是‘什么时候咱才能来做官’。你们瞧,这不马上就来了?”
巫巫笑的眼睛眯成一支弯月牙,道:“七爷官运冲霄,威风八面!”
徐大沉思道:“大爷琢磨着,什么时候有机会带七爷去帝都或者神都瞧瞧,到时候听听七爷能说什么。”
王七麟哈哈大笑,一甩长鞭在他屁股后敲了一记道:“驾,给大爷跑吧!”
上原府外有一条宽阔的护城河流过,如今河面结冰,许多顽童在冰上玩耍。
这让他忍不住回忆起了自己的童年时代。
牌坊乡里也有河流,到了冬天河流结冰是孩童们重要的游戏场地,可惜没人愿意带着他玩。
他也看不上那些小破孩。
遇到徐大之前,他是孤独的。
徐大回头看到他怅然的表情后便问道:“你怎么了?这里又没有大奶大尻的大闺女小媳妇,你看啥?”
王七麟没好气的说道:“我看的是这些孩子玩的游戏,小时候我也想玩来着,但村里孩子不与我玩,他们很排挤我。”
一听这话,徐大跳下马勒了勒腰带:“七爷你下来,大爷带你玩。”
然后一群顽童就吃惊的看到冰面上出现两个大人,一个跟牛似的汉子拉着条绳子在前面跑,一个很帅的青年拽着绳子蹲在冰面上向前滑。
有顽童拿着个糖人在炫耀,本来孩童们都在垂涎的围着他看,结果徐大和王七麟的出现吸引了孩童们的注意力,这让顽童很不高兴,便跑过来做鬼脸说道:“两个大男人拉拉拽拽,不要脸!”
王七麟懒得跟这些小东西一般见识。
徐大却不爽了,他停下身对顽童冷笑道:“大爷今天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不要脸!”
王七麟无语的摇头,挽起缰绳自己滑着冰往前走。
徐大很快追了上来,啃着糖人说道:“嘿,还挺甜!”
顽童的嚎啕大哭声从后面传来。
徐大头也没回的往后一挥手,孩童们猛的大叫起来:“哇,天上掉铜铢啦!快来抢铜铢!”
他得意洋洋的冲王七麟笑道:“大爷从不占娃子的便宜,七爷,你要不要尝尝?”
王七麟摇头道:“别恶心我。”
谢蛤蟆等人等在城门口,门口的卫兵已经知道王七麟身份,看到他到来纷纷行军礼。
王七麟回礼入城,徐大拿着糖人去恶心谢蛤蟆:“道爷,要不要尝尝?像大爷这样,一下下的舔,就这么舔。”
他示范了一下将糖人递向谢蛤蟆,谢蛤蟆正要挑拨沉一来打他,忽然一皱眉头道:“把糖人给我。”
徐大吃惊:“道爷你来真的?”
谢蛤蟆一甩手夺走糖人,他放在鼻子上嗅了嗅,又问道:“这糖人哪里你还没有碰?”
徐大指着糖人屁股道:“这里。”
谢蛤蟆掰了一块放入嘴里咀嚼起来。
沉一猛的大笑:“阿弥陀佛,二喷子最喜欢添腚你不知道吗?哈哈,这糖人的腚肯定早被他舔过了。”
谢蛤蟆吐在地上。
沉一幸灾乐祸的笑道:“老道士,你现在吐也晚了……”
“不晚,老道士没有吞下去,也就不会中毒,所以不晚。”谢蛤蟆不屑的看了他一眼。
沉一愕然:“吃个糖人而已,不至于牵扯到毒吧?”
谢蛤蟆将糖人递给巫巫道:“你闻一闻,能不能发现什么?”
巫巫轻轻嗅了嗅,巴掌大小的俏脸上顿时挂了寒霜:“红娘虫!”
王七麟问道:“是蛊虫?”
巫巫摇头道:“不,一种有毒的普通虫子,但是很毒,也能用作药材,在我们苗疆的树林野草丛里挺常见的,中原也不算罕见,不过并郡应当很罕见,所以这糖人里的毒,一定不是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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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没有入城就碰上了案子,王七麟抬头问苍天:难道自己就是传说的事逼体质?
巫巫说道:“这糖人里面混入的红娘虫毒很少很少,不会毒死人,顶多会让孩子的身体变得有些虚弱。”
一行人对视一眼,纷纷恍然:“大户人家的家事。”
王七麟感叹道:“一入侯门深似海,这些大户人家后院中的猫腻是真多,既然这毒药不能毒死人,那咱以后查一查孩子是谁家的,去偷偷说一嘴得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小糖人里面混入的虫毒很微量,即使查上门去也没法说什么。
特别是这虫毒还能入药!
徐大喃喃道:“一入侯门深似海?”
王七麟无奈道:“徐爷,咱这里都是自己人,你发骚有什么用?”
徐大道:“七爷你这话啥意思?把大爷当什么人了?大爷是想到了一个奇怪之处。”
“你说一入侯门深似海,那侯门子弟、大户人家的孩子,肯定得穿金戴银、绫罗绸缎吧?那孩子穿着很普通,手背冻的厉害,耳垂甚至有冻疮,这不对吧?”
王七麟想了想说道:“你去盯一下那孩子,其他人随我入城。”
上原府布局是依山沿河发展,东西比南北更长,其中东西有一条最长最宽的文曲路,南北还有一条武略路,两条路方向很正,交叉在一起的地方便修了这座郡城的核心建筑:一座钟鼓楼。
这座钟鼓楼高度足有二十丈,它出自墨家巨子之手,有个很文雅的名字叫白玉京。
天上白玉京,十二城五楼。
钟鼓楼上有钟有鼓,每日早晚两个时辰都有健卒敲钟报时,若有兵家大事发生则改为击鼓作战。
围绕着钟鼓楼和两条大路边是郡城的诸多重要建筑,其中郡城的衙门便在这里,王七麟顾不上回去安顿,他得先去面见银将太霸。
听天监的等级设立很简单,乡里是小印,县城是大印,府城是铁尉,郡里是银将,而一座郡至少有六个府城,所以一般每两到三个府城还有一名铜尉直属管辖。
铜尉主要不是用来做事,而是给辖下的府城提供武力支援,府城碰到解决不掉的事就立马向他们来反应,交给他们做处理。
但这样一来就导致了一个问题,便是郡城里头机关单位冗杂,城市本身的铁尉要有一座驿所,一郡之地的直接长官银将需要一座驿所,若是负责管辖郡城的铜尉也待在这里也要有一个驿所。
如此一来,一座城池三个驿所,这就不好办了。
所以听天监不在郡城里头设置铜尉驿所,郡城有铁尉和银将两个驿所,铜尉的驿所要设置在辖下另一座府城中。
于是现在王七麟来了郡城,他只要去拜会太霸即可,铜尉祝渊不在本城,他们暂时碰到面。
他也没有碰到太霸。
太霸这人跟飞禽一样闲不住,他总是在郡城之外飘荡,王七麟登门之后,太霸心腹铁尉戴冒告诉他说太霸去继续调查刑天祭六令的去向了,这个月一直没回来。
没见到太霸,那他就要去见武翰林了。
上次他和徐大来过郡城府,也算是熟门熟路,很轻松找到了门口。
他上门后自报家门,一名衙役快步跑去,不多会窦大春的身影出现,他挎着腰刀飞奔而来,叫道:“七爷,你终于来了!”
窦大春、杨大嘴和边缘等人已经提前进入郡城入职了,他们有武翰林罩着,在郡城里头自然混的如鱼得水。
王七麟问道:“郡守大人在做什么?他有空吗?”
窦大春气喘吁吁的说道:“有空有空,郡守大人说了,只要七爷你来了不管他在做什么,哪怕是如厕也会先抽出空子来与你见面。”
郡守很忙,实际上武翰林这会没空,他正与城内一大堆官吏开会,部署即将到来的腊八施粥事宜。
九州大地素有‘过了腊八就是年’、‘喝了腊八粥就把年来办’的说法,这算是进入腊月后第一个重要的节日,所以各地衙门都会在这一天小小的操办个活动,其中最常见的便是腊八施粥。
而今年全郡遭受雪灾,除了平阳府有武氏托底还算日子好过,其他府城、县城中的老百姓日子都很难熬,这样今年更得大办腊八施粥的活动。
窦大春直接带着王七麟进了会场,此时武翰林正在发怒,他冲几个官吏沉着脸说道:“朝廷的粮库都敢私自打开?真是好大胆子!本官看你们也想私自把自己脑袋给打开吧?”
领头的官员叫太仓郎中,这是各地府城掌管粮草补给的最高官员,是五品官。
估计武翰林上任之后没怎么发过火,这会太仓郎中吓得瑟瑟发抖、面色苍白,什么话都不管说,只是一个劲行礼。
武翰林看到王七麟后脸色缓和了一下,他将手中毛笔扔在桌子上喝道:“施粥会先到这里,诸位同僚先好好盘点盘点自己手头的活计,半个时辰之后回来继续开会!”
一群官员起身行礼,三五成群仓惶离开。
武翰林笑了笑,道:“小七,你终于来了,唉,一来就让你看了我们衙门的笑话,真是惭愧惭愧。”
王七麟抱拳行礼,道:“郡守大人羞煞卑职,卑职刚刚入城,先来拜会郡守大人,看看有无什么指示。”
武翰林摆手道:“私下里没有那么多礼节,你不必叫我郡守大人,叫我机秘先生就好。”
这点比较有趣,武翰林的字是机秘。
文人取字有许多说法,最常见的是将名字的意义进行延伸,也就是说表字意为名字意思的延伸。
最有名的是李白字太白,太白指太白金星,这是对白意的延伸。杜牧字牧之。牧之即放牧,延伸解释了牧的含义,等等。
机密这个字也是对翰林这名字的延伸,翰林是个官职,唐代为朝廷撰拟文书的官叫翰林,是个普通官职。
到了唐玄宗时期他设翰林学士,这个官职成为皇帝机要秘书,简称机秘。
王七麟从善如流,他没有过分客气,便重新抱拳道:“卑职见过机密先生。”
他觉得机密这个表字不怎么样,不过肯定比自己给老钟取的‘祖安’要好的多。
幸好新汉朝不可能有人知道祖安这次的真实含义,否则钟无期一定会天罡将他给正法掉。
武翰林说道:“我本来希望你能在上个月就过来,结果这钱笑在郡城家大业大,而且与管辖上原府的铜尉祝渊关系很好,祝渊亲自上门来找我,想把钱笑给留下来。”
“可我留下他做什么?如果不是怕朝廷忌惮,我都想把祝渊给换掉!”
“提起祝渊,我要在你面前说他几句坏话,你日后可莫要把这些话传进他耳朵里。”
武翰林说这话是表达一个姿态,将王七麟当做自己人的姿态。
王七麟自然连连承诺。
武翰林道:“祝渊此人什么都好,为人正直,我很欣赏他,可是他天天跟僵尸待在一起,怕是脑子都僵化了。”
“我看了他办理诡案的档案录,唉,就会操作僵尸去开打,你知道他破解诡事的思路是什么吗?”
王七麟摇头,他知道他也不敢说啊,背后妄议上司乃是官场大忌!
武翰林没指望他说,他自顾自的回答了:
“那就是指挥僵尸去杀掉诡事涉及到的妖魔鬼怪,一个僵尸杀不掉就派两个僵尸去,两个僵尸杀不掉就派三个僵尸去,我真是!”
说到这里他果断闭嘴,怕是再说下去就要骂娘了。
王七麟偷笑,其实这就是听天监最常见的办案手段。
但是武氏经略平阳府两百多年深知真相的重要性。
以前武氏要掌控听天监也有这部分原因,他们很不满听天监一个劲靠蛮力来破案,这影响了他们治下稳定,于是天武门去接手了听天监的活。
武翰林转了话题道:“钱笑还想留在上原府,可是我知道上原府有一场风暴在酝酿,这场风暴怕是冲我武某人来的。”
“奈何我刚刚来到郡城,不便从平阳府调集我武氏子弟,否则难免会落人口实,所以这次主要得指望听天监。”
“这钱笑赚钱是一把好手,可靠他来查案、破案就不行了,等你回驿所你就知道他给你留下了什么烂摊子。”
他又继续给王七麟介绍,说钱笑本来不想走,但三天前忽然来找他询问说上原府是不是有乱子要爆发。
武翰林听到这话气的差点当场掐钱笑脖子,他上任之前就托人将上原府地下动乱的情况传给了钱笑,结果钱笑不信,或者说他查过却什么都没查出来,然后把这事给甩到了一边。
他将详细情况再次告诉了钱笑,钱笑这才相信王七麟的话,痛痛快快交出上原府的驿所。
在这件事上武翰林帮了王七麟一把,否则以钱笑在朝廷和听天监里的关系,他要是不想离开上原府王七麟还真没辙。
这次会面,王七麟收获颇多。
武翰林确实把他当了自己人,甚至守着他的面提到了青龙王,说他在帝都与青龙王私底下见过面,他当时向青龙王提到过王七麟,并坦言说需要王七麟去给自己帮忙,以稳定他的郡守高位。
这样一来王七麟就可以放心大胆的进出衙门了,否则他作为听天监的官员与朝廷命官打交道太多不太好,在听天监内部这是一件很忌讳的事。
武翰林在他面前一点架子都没有,就像是他的长辈一样。
王七麟心里却绷着一根弦。
刘博在他面前也是这样。
这是一群标准的政治家,当面让你如沐春风,背地里捅的你欲仙欲死。
两人在一起谈了半个小时,武翰林一直在他面前树立长辈形象,竟然没有谈一句公事,王七麟也挺服气的。
最终施粥会要重开了,武翰林拿出一个本子递给他道:“小七,现在郡城里头看似平静,其实暗流涌动,前朝余孽败走大漠的时候在城里留下了不少钉子,这个月钉子们会很活跃。”
“上原府乃是并郡郡城,当地门派多、贵人多,这些人到了腊月要祭祖,会将外头的弟子亲人们叫回来,到时候肯定会很乱。”
“此外你还要小心一伙人,黄泉观!”
王七麟猛的抬头:“黄泉观在上原府露出头来了吗?”
武翰林说道:“明面上没有,但我在暗地里查到了几个人。他们的身份和关系我都记载在这本子里头,你回去仔细查看,到时候查漏补缺吧,这次你们应当会打交道的。”
王七麟点点头,仔细收下本子后施礼离开。
他刚出门便有人给他递请帖,好几个官员缠住他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塞给他请帖说是要给他接风洗尘。
这些人显然手眼通天,已经打听到了王七麟和武翰林的关系。
即使没有打听到他们也得好好结交王七麟,年纪轻轻的郡城铁尉,这是官场老油子们从没见过的俊杰。
王七麟接下了请帖、记下了他们身份但婉拒了邀请,这次他来上原府也是带着任务来的,可没那么多寻欢作乐的时间。
离开衙门他回到驿所。
一座富丽堂皇、碧瓦朱甍的建筑出现在王七麟面前。
一堵巍峨白墙,两扇朱漆大门,门外左右各有一人高的神兽坐镇,左为尊,一头饕餮在张嘴吞天下,右为卑,一只三足大金蟾在闭嘴瞰众生。
见此王七麟惊呆了,钱笑是真大胆,直接将赚钱的打算放到了门口石像上。
饕餮只进不出,所以张开嘴吞财。金蟾擅施,所以闭着嘴巴不出钱。
简单一句话,好处全让钱笑给占了!
红漆大门足有两丈,上面按照九宫走向有序排布着一系列黄铜门钉,每一个门钉都被擦拭的铮亮,王七麟站在前面看了看,忍不住对着门钉上的靓仔抹了抹头发。
收拾了一下形象,他推开门问道:“大白天的干嘛关着门?这样老百姓怎么上门来报案?”
驿所布局与衙门一样,推开门便是大堂,大堂上两个牌匾,左边是‘明镜高悬’,右边是‘斩妖除魔’。
一名小印快步走来,抱拳行礼:“回禀王大人,今天风大,关门避风。”
王七麟点点头说道:“打开门吧,把大堂的纸笔收拾一下,剩下的桌椅不怕风吹,以后白天黑夜都要开着门。”
小印道:“喏!”
大堂旁边的建筑是一座大前厅,这是商议政事、查阅案情所用,再往后则是一座座楼房,鳞次栉比、高低起伏。
最大的是校场,后面半个衙门都是校场,四周围着一圈兵器架子,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应有尽有。
旁边还有屋子,王七麟以为是休息室,打开一看里面有蒲团有架子,暗室生香,檀香。
陪同的小印叫吕伯材,给他介绍道:“这边的屋子是藏经阁,里面有一些武学秘籍,是钱大人私下里花高价买的,他离开的时候全给带走了。”
听天监野蛮发展,这样难免造成一个后果,就是派系林立、山头四起。
官员们调动的时候会把自己的嫡系给一起带走,毕竟他们对付的是妖魔鬼怪,行事诡谲危险,宁可不用人都不会用信不过的人。
在听天监,袍泽兄弟情可一点不比边军差。
听着吕伯材的话,王七麟点点头。
这很正常,人家自己掏钱买的东西,搬家时候肯定要带走。
并且说实话他有点看不上钱笑买的所谓秘籍,他的造化炉下现在有诸多烈焰,经过螣蛇提炼,光是青色烈焰便有五道了,可以炼化许多高级秘籍和法宝。
造化炉炼出的秘籍只能他自己用,那他准备弄一点法宝出来交给手下人使用,以此提升驿所的实力。
现在造化炉的重要性与以往不可同日而语,他把造化炉当做自己的军械铺了。
王七麟将整个驿所转了一圈,忍不住感叹:自己在听天监虽然是一路高歌猛进的升职,可是这住所的档次变化却是跟波浪线似的。
从简陋的伏龙乡驿所到大气的吉祥县驿所,再到破旧的平阳府驿所现在又是豪华的上原府驿所,很有层次感。
徐大在挑房间,过来找吕伯材帮忙:“菠菜、菠菜,跟大爷走。”
吕伯材无奈的说道:“回禀徐大人,卑职名叫吕伯材,不是菠菜。”
徐大道:“哦,绿菠菜?”
吕伯材果断抱拳道:“大人您找菠菜有什么事?”
徐大揽住他肩膀笑道:“别这么生分,叫什么大人,叫我徐爷就行!”
吕伯材坚持着自己的操守,有礼有节的微笑:“大人您说笑了,卑职与您上下有别,怎敢随意称呼于您?”
徐大道:“那你就叫我大爷吧。”
吕伯材果断改口问道:“徐爷您真是幽默,以后卑职能与徐爷这样的好汉子并肩作战,真是幸事!”
“不用以后,现在就能,”徐大冲他挤挤眼,“去大爷房间,大爷有宝贝给你看。”
吕伯材向王七麟投来求助的一瞥,可惜王七麟没有看到。
绥绥娘子又在驿所对门盘下了一个店铺,这次她盘下的是个雅致茶楼,也不做改建,收拾一下便开门准备营业了。
王七麟走进去的时候看到有个身穿长衫的老头在柜台前与绥绥娘子说着什么,包大和胡涂两人一个倚在门口一个坐在茶桌下用手托着下巴,正津津有味的看热闹。
他走到的时候正好听到老头说道:“冬夜森冷,香墨成冰,老夫难忍唏嘘,不知道小娘子可有兴趣入我书房,为我红袖添香?”
绥绥娘子问道:“老夫子正妻犹在,这是要娶奴家回去做小吗?”
老头微笑道:“然也,昔有东坡先生好友张先‘一支梨花压海棠’的美谈,今日你我结缘,日后怕也是本郡一桩美谈。”
王七麟一听‘日后也是美谈’顿时气炸了,老头长得挺丑,想的挺美。
绥绥娘子笑吟吟的问道:“那老先生给奴家下多少聘礼呢?”
老头从容道:“老夫已经打听过,小娘子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乃是独居一人,这样老夫下再多聘礼又能给谁?还不是给咱们自己?”
绥绥娘子问道:“所以就不给聘礼啦?”
老头微笑道:“红妆带绾同心结,碧树花开并蒂莲;两心相映手相牵,何必黄白堵人眼?”
绥绥娘子怜悯的看着他说道:“这首打油诗不错,但你要惨了。”
老头茫然问道:“什么意思?”
一只大手从后面扣上他肩膀,冷森森的问道:“老牛还想吃嫩草呢?”
还有一个不怀好意的腔调说:“七爷,你别侮辱牛,这叫老猪还想拱小白菜?”
335.第一个责任相关人(求订阅哟)
老头叫迟先怀,是一名举人。
自从科举制度诞生以来,人们就有了两次投胎的机会,第一次在阎罗殿,第二次在学塾考场:
只要能考上秀才,这就能风光一时,若是能从秀才考上举人,那就是风光一世,光宗耀祖。
乡间有句俗话,叫做穷秀才富举人,成为秀才对于人生改变还不是很大,朝廷会徭役,可以见县官不拜,仅此而已。
要知道人都是要吃饭的,秀才要专心读书就没有精力去种地经商,所以若不是出身大户人家,那秀才往往囊中羞涩没几个钱。
举人不一样,首先在称谓上,寻常百姓称呼举人为老爷。
到了举人就有机会做官了,也有了人生四大铁的一起同过窗,这种关系网很厉害,一旦同窗中有人熬出来做了官,会优先想办法提拔自己人。
最重要则的土地挂靠,朝廷对举人的优待是实打实的,首先给举人以生活补贴,其次免除徭役并给出土地免赋名额。
也就是说朝廷不会向举人名下的土地征税,这样周边有田地的农民会带着田主动来投靠,举人向他们收取比朝廷低的赋税,什么都不用做,躺着收钱即可。
这点很厉害,成为举人就成为地主,轻轻松松完成阶层跨越。
迟先怀便是一名地主,他本来可以做官,但要离开上原府去往地方县城。
不过他看不上小地方,最终挑挑拣拣未能把握住跨入官场的机会,对此他并不遗憾,他靠举人身份活的逍遥自在,家住郡城中,家中有屋又有田,生活乐无边。
可惜,王七麟来了。
迟先怀很有眼力劲,虽然王七麟在驿所收拾的时候换下了官服,可为官者自有威风,这是一种深入骨子里的气质,经常与同窗官吏们厮混的迟先怀一眼看了出来,立马恭谨施礼问道:
“请问您是哪位大人?”
王七麟往后指了指听天监。
迟先怀打量了他一眼又看向后面的徐大,恍然道:“您可是听天监于本城的新任铁尉王大人?学生迟先怀,拜见大人。”
徐大撇撇嘴,道:“你见过我家大人?”
迟先怀从容的笑道:“未曾见过,但大人气度非凡、神采昂扬,居于本室如皓月现于当空。”
“加上学生曾经听同窗好友、时任太仓郎中的刘伟胜大人谈到过大人要来城内履职之事,所以便斗胆猜测一下。”
王七麟说道:“你猜对了,那你再猜测一下,你想要娶回去做小妾的这位姑娘是本官什么人呢?”
迟先怀顿时瑟瑟发抖。
大家都是男人,碰到这样的极品货色什么心思还用说吗?
王七麟知道这迟先怀是个老不修,但他无可奈何:
第一人家没犯下大错,只是不要脸的来找绥绥提亲罢了。
第二他是举人,背后站着一群地主好友、文官同窗。
第三他见了自己后一个劲的奉承自己,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不好出手了。
于是他就给徐大使了个眼色,自己处理不了的事就让徐大来处理。
徐大点头表示明白,他又给八喵使了个眼色。
八喵一怔,喵喵喵?
它给旁边九六使了个眼色。
九六接到它的指示二话不说低头冲老头腿上啃了一口。
迟先怀一个书生哪有被狗咬的经历?
九六一下嘴把他吓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边后退一边张开嘴大叫起来:“疯狗、哪来的疯狗?快来人,给老爷来打这疯狗!”
他带着家仆来茶楼的,家仆一听自家老爷号令,立马抓起一张椅子要冲上来。
胡涂伸手摁住了家奴肩膀,嘻嘻笑道:“莫动这椅子。”
家仆大怒要呵斥他,他脸上的嬉笑改成冷笑,盯着家仆的眼睛说道:“我是救你!”
被他盯了一眼,家仆的神情一阵恍惚,好像喝醉酒一样踉踉跄跄的退出门外。
徐大拉住了九六,他向迟先怀严肃的说道:“迟老爷你有所不知,这不是狗,这是我们听天监的灵兽!”
“灵兽不会轻易下嘴,一定是你腿上缠了小鬼,这灵兽帮你驱赶小鬼呢,所以按照朝廷的规矩你得向它道谢。”
迟先怀一愣,问道:“老爷我得向它、向一条狗道谢?”
徐大说道:“对,天狗是灵兽、是祥瑞,你最好向它道谢,否则惹它不满,怕是后面会有祸事上门。”
迟先怀愿意向王七麟退步不意味着他是个怂蛋,他活了六七十年可不好糊弄,顿时冷笑一声道:“在下读的是圣贤书、拜的是孔孟二圣人,乃是圣人门下,怎么能向一条狗道歉?”
他向王七麟施了个礼,道:“王大人恕罪,学生今日不能与您攀谈了,得赶紧去医馆上药,咱们后会有期。”
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王七麟冷笑道:“徐爷,晚上找兄弟去敲他闷棍。”
徐大一愣,道:“让九六咬他一口就得了,他只是痴心妄想,又不是犯了大错。”
王七麟勃然大怒,他伸手在桌子上一拍厉声道:“这老猪不是一般妄想,他竟然垂涎咱家的绥绥,这该当何罪?”
徐大恍然,也跟着在桌子上使劲一拍厉声道:“其罪当诛!”
绥绥娘子笑嘻嘻的看着他们兄弟俩表演,她跟着拍桌子说道:“还不去后厨拿菜刀诛了他?”
八喵配合的打了一套喵喵拳。
九六不明所以,但为了避免挨揍它站起来学着打了一套拳。
茶楼依然叫做第五味,除了照常出售茶酒还加上了饭菜,正好茶楼有楼下大堂和楼上雅座,绥绥娘子做了简单收拾就能营业。
她还准备请一个说书先生在大堂说书,王七麟说道:“这请什么先生?让徐爷来就行,不要钱。”
徐大一听这话着急了,道:“七爷你这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大爷可是你左膀右臂呀。”
两人斗嘴,绥绥娘子去给他们准备晚饭。
天寒地冻用不着吃什么花样菜肴,大锅炖大肉最合适,配上红薯粉条冻豆腐,王七麟直接请驿所剩下的三十多号人吃了个饭。
第二天一大早,王七麟在校场练剑,提前到来的驿所做了门房的杨大眼拄着拐棍走来报信:“七爷,老汉我不是提前来的这郡城吗?然后我打探到一点消息,你可能得听一下。”
王七麟潇洒收剑,问道:“什么消息?”
杨大眼凝重的说道:“城里到处传信,说有个叫刑天祭的邪帮让听天监捣毁了,这邪帮倒卖过妇女孩童,听天监要彻查此事,不管是卖出妇女孩童的还是买出妇女儿童的,都要查!”
“而且!”
“消息里说本城前铁尉钱笑要求仔细调查妇女孩童的买卖人,然后再做判罚。但听天监上头高官没耐心,派了一个煞星来暴力查案,不论原因,只要与刑天祭扯上关系就要判刑定罪!”
“还有消息传,七爷你就是靠手段残暴爬到铁尉职位的,这次来上原府正是要大造冤狱!”
王七麟恼了,道:“放它娘的狗臭屁,这是给我上眼药呢?”
肯定有人走漏了与刑天祭相关的风声,一些与他们做过买卖的人怕了,提前放出口风来挑动百姓的情绪,同时也是给那些与刑天祭相关的人打上预防针:
都咬紧牙关,只要听天监调查此事,就说自己冤枉。
当天临近中午,杨大眼送进一封书信:“七爷,太霸大人派人来给您送来一份文书,说是机密信息,让你赶紧看看。”
王七麟接过来书信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人名和信息,正是钟无期让游星整理出来的上原府中与刑天祭做过交易的人员花名册。
上原府确实是大城市,与刑天祭有交易的竟然不少,洋洋洒洒不下五十个。
他大概扫了一遍,竟然从中扫到一个熟悉的人名:迟先怀!
姓名后面记述着交易内容,迟先怀曾经向刑天祭购买过一名长了兽耳和尾巴的返祖女童。
一看这内容王七麟就确定这个迟先怀一定是自己昨天刚见过的那个铑铯铍!
他去找了徐大、谢蛤蟆,将书信拍在桌子上说道:“兵分两路,道爷你今天在衙门里等待黄君子到来,到时候带他去查探那什么都公子的消息。徐爷你跟我走,咱们去办了迟先怀!”
现在城里有人很担心听天监调查刑天祭相关事宜,所以相关口信满天飞,与刑天祭交易过的帮派和人家都做好准备与刑天祭打太极。
如此一来,要办的第一个人就得好好选了。
当头炮打成了,以后再约炮就简单了。
铑铯铍都懂这道理。
这样迟先怀出现的就很有必要了。
王七麟甚至怀疑,这是不是绥绥娘子在帮自己。
迟先怀在上原府中有多做宅院,但他都租了出去,自己住在一片老宅区,那是他来到上原府后买下第一座宅子。
老宅区有点像是城中村,它在府城东北侧,再往外就是群山,这里最初是一些靠山吃山的村庄,后来太平盛世、生活发展,上原府屡次扩建,将这村子给包裹了起来。
这片城区还留有许多村庄痕迹,道路阡陌纵横、邻里关系和煦,鸡犬相闻,宗族共建,村子里有小医馆、有小杂货店还有个私塾,简直是城中城。
王七麟和徐大来到的时候正有一群顽童在街头玩陀螺,他们围着一条结冰的水沟抽打陀螺,玩的一个个头顶热气滚滚。
偶然间有个孩童看到了他们,这孩童顿时激动了,叫道:“快去喊我爹,就是这个傻大个昨天抢了我的糖人!”
王七麟仔细一看孩童顿时乐了,真是巧了,他们竟然碰到了昨天在城外冰河上遇到过的那群顽童。
一个孩童抽了抽鼻子里的小绿龙飞奔而去,被抢了糖人的顽童冲过来伸出手拦住他们蛮横的说道:“不准走!给我止步,看我爹来了怎么收拾你!”
徐大说道:“小孩,大爷昨天抢了你糖人不错,可是却给你们一把铜铢,那些铜铢不够你们买十个糖人吗?”
孩童狡黠一笑,说道:“我不管,你抢了我糖人,除非再给我一把铜铢,否则我不让你们走,让我爹报官抓你们!”
王七麟好心好意的劝说道:“你爹来了,你的屁股就要开花了。”
孩童指着他叫道:“小白脸这里没有你的事,你滚到一边去!”
王七麟道:“得嘞,原来是个熊孩子,那没说的,今天小白脸给你上一课。”
很快有一个病恹恹的瘦汉子带着个胖青年跑来,两人一个拎着扁担一个提着锄头,还隔着老远就叫道:“谁抢我儿子的钱来着?”
徐大傻眼,碰上刁民了?
城里人多少都有些见识,父子二人跑到近前看清两人身上官袍后顿时慌了,二话不说赶紧跪下行礼。
徐大上去问道:“这孩子是你们俩的儿子?”
汉子着急的说道:“回禀大、大人,小人是他们俩的儿子啊不对,他们俩是小人的儿子!”
顽童一看情况不妙,撒腿就要跑。
王七麟对熊孩子不手软,他一个眼色上去,九六甩动小短腿跟踩着车轱辘似的迅速追上去,张开嘴咬在他裤腿上把他给拽倒了。
徐大不想浪费时间,简单说道:“你好好管管你儿子,他嘴巴很贱,而且颠倒黑白,明明昨天捡了大爷的钱,今天竟然与你们说是大爷抢了他的钱?”
孩童被狗扑倒后惊慌失措,他大叫道:“不是我不是我,呜呜,是我爹、昨天我爹看见我口袋里的铜铢后跟我说的,他说再见到乱给钱的烂好人就抓住他,说他抢我的钱了。别放狗咬我,让狗快走,快来救救我!”
一听这话瘦汉子大惊,他拎起扁担冲上去拍打儿子:“让你乱说、让你嘴贱,这时候了还敢给老子胡说?”
汉子护犊子,他看上去挥舞扁担打熊孩子,实则是想打开九六。
可九六是天狗,扁担甩上来第一下它避开了,第二下还冲它甩来它便怒了,闪电般一探头咬住了扁担,上下两片小嘴一合:“咔嚓!”
扁担碎了。
瘦汉子大惊,扔掉扁担拖着儿子赶紧往后退。
看到这一幕徐大摇头,道:“七爷,算了,这孩子、这家庭,咱们管不了的,这孩子废了。”
王七麟饶有兴趣的打量父子三人,说道:“他们家庭怎么教育孩子,我不插嘴,可是你看他们穿着再想想昨天糖人里头的毒,这不是有点古怪了吗?”
他走过去问孩童道:“昨天的糖人你是哪里来的?”
顽童欺软怕硬,看到穿着一身官服的王七麟走过来,吓得一时不敢说话。
瘦汉子甩手‘啪啪’给儿子俩大嘴巴子,怒叱道:“官老爷问你话哩,你哑巴了?不会给官老爷回话吗?”
顽童又是害怕又是疼痛,便在地上打滚痛哭耍起了无赖。
瘦汉子怕被迁怒,便赔着笑道:“大人问的糖人,是不是小人家崽子昨日吃的那个小红孩儿?”
王七麟点点头道:“对,它是哪里来的?”
瘦汉子道:“买来的,从林老五家里买的,林老五是个做糖人的,糖人要是有事肯定跟林老五有关,跟小人家的崽子毫无关系!”
事情还没有明了,他先推卸责任。
王七麟问道:“林老五家住在哪里?”
瘦汉子指向东边说道:“大人你往那边走,一连走两个路口,然后就能闻见糖浆的甜滋味,那就是林老五的家。”
王七麟点头又问道:“迟先怀家住在哪里?”
瘦汉子茫然:“谁?迟先怀?迟先怀是谁?”
“他是个举人。”徐大补充道。
瘦汉子恍然的说道:“哦,你们问迟老爷家?迟老爷家就在、算了,小人亲自带你们去,正好小人得去他家里买两副药,咳咳,咳咳,小人身子骨差,一到这冬天呀就会受风寒。”
不光他的身子骨不好,他大儿子的身体状况也不太好,起初王七麟只感觉他长得胖,现在近看才发现他是水肿!
迟先怀家里条件很好,难怪他不做官也生活美滋滋,第一他是举人,第二他家里是开医馆的,这片住宅区里最大的医馆就是他们家所属。
路上瘦汉子以为他们是迟先怀的朋友,毕竟举人老爷官场朋友多,他们一到年节就会看到官吏们来拜会迟先怀,于是他便使劲说迟先怀的好话。
汉子说他们家的药铺用真药且便宜,有什么毛病在其他药铺花五十个铜铢都治不好,在他们家买十个铜铢的药就能治好。
迟先怀家里药铺规模不大,门口左右是一副镌刻在桃木上对联:但愿世间人俱健,不惜架上药生尘。
横批是‘天下太平’。
瘦汉子不无得意的指着对联说道:“小人也认得上面的字,迟老爷是活神仙,他教我们这些猪狗不如的穷汉子认字,我们都认得这幅对联。”
此时药铺已经开门,正好有一对夫妻搀扶着走出来,他们一路走一路咳嗽,看到瘦汉子与他打了个招呼,显然他们都是街坊。
药铺坐诊的郎中正在抚须称药,突然抬头看到王七麟两人,他面带笑意便站起来拱手问道:“二位大人可是来拜访我家老爷的?”
徐大冷笑道:“认不认得我们这身皮?”
郎中仔细看他们官服,随即面色一变:“您二位是听天监的官老爷?”
“不错,”徐大抬头挺胸,“让你们家老爷出来,他的事东窗事发了,本官要拿他归案!”
郎中大吃一惊连连后退一下子撞在药架子上,随即他打了个哆嗦扶着架子跑进后门。
看着慌张的背影,徐大狞笑道:“嘿,有鬼呀。”
瘦汉子一怔,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王七麟问道:“知道什么?”
瘦汉子神神秘秘的说道:“有鬼呀,迟老爷家这宅子里有鬼的!吸人阳气的小女鬼,迟老爷这两年好几次要搬家,可他家的夫人不允许,说要在这里镇着这鬼,以免它出来作祟!”
王七麟皱起眉头,问道:“这药铺子里头,有鬼?”
瘦汉子郑重其事的点头,他正要仔细讲解,迟先怀和一个神色慌张的老妇人一起快步走了出来。
双方打了个照面,迟先怀小吃一惊:“啊,王大人?您怎么来了?”
王七麟说道:“咱们进屋说话?”
迟先怀将他们请进去,立马有丫鬟上来奉茶。
王七麟推开茶水说道:“不必饮茶了,本官来直接问你一句话,一年半之前你是不是与人买过一个长着毛耳朵、毛尾巴的丫头?”
迟先怀点头说道:“不错,这事学生家里人和不少乡邻都知道,当时有个杂耍班子来演戏,里面有些人生的古怪,杂耍班子不把他们当人来看。”
“学生觉得他们可怜,央求一番后便买了个丫头。本想救她脱离苦海,哪知她福薄,回来后便不断生病,学生家里开药铺的,可是却没办法救活她,最终眼睁睁看着她一天天虚弱而死。”
说到最后,迟先怀闭眼仰头,老泪流出。
王七麟微笑道:“这丫头真是你从杂耍班子买来的?根据本官调查,她是你通过某人特意买回来的吧?”
“而且你说你出于好意?本官却听人说,你是玩腻了寻常姑娘,就想买个小妖精来寻求新奇感?”
迟先怀震怒,他睁开眼睛叫道:“这是污蔑!大人,有人污蔑学生!学生饱读圣贤书,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这话并不出乎王七麟预料。
钟无期当初提出要法办所有与刑天祭有关系的人,可是会牵扯多少人、又依据什么法来法办他们?
这些钟无期没说,他也不知道,反正他就想办了与刑天祭做生意的人,按照他的原话来解释,是因为这些人都是丧心病狂的混账玩意。
他们有的往里卖孩子、有的买孩子往里送钱,刑天祭能发展到今天少不了他们的责任。
但舒杰、太霸等人都反对贸然的处理这些人,原因便是刑天祭死的死、逃的逃,他们缺乏证据!
就像王七麟现在遇到这情况,迟先怀坚持说自己买来女童是出于可怜她的缘故,那听天监怎么抓捕他?抓了他又凭什么定罪?
特别是女童还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他们对迟先怀无可奈何!
不过王七麟倒是有信心对付迟先怀,两人已经打过交道了,这读书人好色无胆,只要找到突破口吓唬他一番就能让他认罪。
所以他得找这个突破口。
很巧,他进入药铺的时候先看到了坐诊先生惊慌失措又看到迟先怀的结发妻子迟氏惶恐不安,这两人身上应当有突破口。
于是王七麟改了方向,他问迟氏道:“老夫人,你见到本官之后很害怕,为什么?”
迟氏惶恐的说道:“请大人明鉴、大人、大人明鉴,那、那小妖精是是我害死的!”
一言既出,满屋惊骇。
徐大立马厉声问道:“你杀过人?你怎么杀死她的?”
迟氏急忙摆手说道:“大人明鉴,我没有杀人!”
“我、我只是阻止我家老爷救她!就是那个长着两个猫耳朵和一条大猫尾巴的小妖精。她是个妖精,她真是个小妖精,她会吸人阳气,她就靠吸人阳气来活的!”
“我家老爷起初与她在一起被吸了阳气,老爷与她分开后我家幺儿又与她在一起也被吸了阳气,最后我把她关进了厢房,好吃好喝给她送饭菜,可就是不让她与男人待在一起,结果她就逐渐变得虚弱起来!”
“这个乡邻们和药铺的伙计都知道,我没有杀她,我就是不让她和男人在一起,然后她越来越虚弱,最后、最后就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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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先怀沉声道:“她是害了病,所以才越来越虚弱,并不是没有男人可以吸阳气而死!”
“子不语怪力乱神,你一个妇道人家,莫要胡说八道、妖言惑众!”
迟氏激动的站起来说道:“我看你个老不死的就是被她给迷住了!你现在还不肯承认那小妖精会吸人阳气吗?你自己想想你让她给做书童那些日子,你是不是身体越来越虚?”
徐大盯着铑铯铍冷笑道:“他与小姑娘在一起,身子越来越虚未必是被人吸了阳气,也有可能是他亏了肾水。”
迟先怀尴尬道:“徐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这是无中生有!”
迟氏又激动的说道:“这位大人倒是冤枉我家老爷了,那小妖精瘦瘦巴巴还是个奶丫头呢,我家老爷乃是读书人,怎么会与孩童做那事?”
“还有我家幺儿,我家幺儿今年才十二岁,他去年是十一岁。”
“当时我家老爷让小妖精去看着他,结果我家幺儿便丢了阳气,还是请了河图观道长赐药并给他以百年人参及时补气才保他一命!”
徐大琢磨了一下自己十一二岁时候干的事,顿时冷笑一声。
王七麟没有再过多询问,他拍了拍桌子说道:“这样,你们不管是与妖精还是与鬼怪扯上关系,根据朝廷律法,都得去我们听天监走一趟,我们得调查一些事。”
迟先怀露出了硬气一面,他沉声道:“王大人,学生乃是举人,根据朝廷律法,您可没有权力捉拿学生下狱。您若是认为学生有罪,请递交状子给郡城大人,若是大人审阅通过,那用不着您来动手,学生主动去你听天监下牢!”
王七麟说道:“本官要你们夫妻去听天监不是要抓你们坐牢,而是请你们配合调查,别说你区区一介举人,即使你是进士也得配合我们的调查!”
迟先怀还要争辩,王七麟补充道:“这是朝廷给我们听天监的便利,你若是不服气可以去郡府衙门告我们!”
迟氏气的伸手打他,骂道:“你这个死老头子,我当时就劝你别买个妖精回来,花钱不说还会带来许多麻烦,你不听我的话,你固执己见,你看,现在麻烦上门了吧?”
迟先怀一振手臂甩开她的手怒喝道:“妇道人家,休要多嘴,给老爷我老老实实的坐着!”
他又看向王七麟,道:“王大人,既然朝廷有律法,那学生自当遵守,不过既然是去配合你们调查案情,那可否允许学生去收拾一下?我先前在书房念书,未能将圣贤书收拾起来,若是铺放在外,怕是有辱圣贤。”
王七麟知道他去书房要给同窗官员们写信,但他不怕,便摆手道:“你随意。”
迟先怀动作很快,他写了信交给药铺伙计,又去收拾了一件大氅披上,然后施施然的跟王七麟出门。
对于未来,他充满信心。
王七麟让徐大带老夫妇先行回驿所,他要去做糖人的林老五家瞧瞧。
糖人里头有毒,他怀疑这林老五可能与前朝余孽有关系。
关于都公子怎么搅动上原府他还没有信儿,所以现在不想错过一点线索。
上门之前他先打听了一番,这林老五是个老实敦厚的汉子,祖传三代都在这条碎屏巷子居住。
到了他这一代,他们兄弟有五个,他排最小,兄弟们关系很不错,但就数他命不好,他曾经有个妻子,小夫妻很恩爱,可惜在前些年害病去世了。
王七麟敲门,一条身材矮小但结实的汉子出来开门,这就是林老五了。
林老五走街串巷卖糖人自然认识听天监官服,看到王七麟上门先下跪。
见了官腿软,这是小贩们在多年经商生涯中自然养成的习惯。
王七麟指了指他的手掌说道:“你摊开手让我看看。”
粗大的手掌上全是老茧。
老茧主要集中在手掌上,指关节处一切自然。
不像是常年握刀剑的人。
王七麟放出八喵和九六让它们随风奔跑,他直接出动警犬。
林老五家日子普普通通,但终究是做糖人的,家里备有蜂蜜和糖浆,整个院子哪怕在冬天都是甜滋滋的,所以九六被放开后就激动的抽起了鼻子。
狗喜欢糖。
八喵站起来挠王七麟膝盖,一个劲拿眼睛瞥糖浆瓶子:给喵爷的媳妇喂糖!快点!马上!立刻!
王七麟给将它们两个领到跟前,说道:“去给爹好好查一下这户人家,他家里若是有问题,这里的糖浆不就都归咱们了?”
八喵恍然:厉害的厉害的,大贪官!
九六明白他的意思后开动了小短腿,它再度跟踩着车轱辘似的满院子乱转,转了一圈又跑进屋子里转圈,最终激动大叫:“六六六!六六六!”
王七麟立马给林老五施压,他以尽量凌厉的眼神瞪着林老五说道:“说吧!”
林老五一怔,试探的说道:“五、五魁首、六六六?”
王七麟恼了,伸手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我让你说!你屋子里藏了什么!”
林老五惊慌的说道:“大人息怒,小人、小人藏了一些钱……”
王七麟指着他冷笑道:“不老实是不是?不想坦白?想要跟我耍花招是不是?”
林老五双腿一软重新跪地,他磕着头叫道:“大人饶命,饶命,小人交代,小人都交代,小人前些日子走到龙泉巷的时候看见一户人家的夫人丢了件披肩,便将这披肩捡了回来,小人该死、小人有罪,小人不该对着这披肩乱来!”
王七麟大怒,咬牙道:“本官是问你这些狗屁倒灶吗?本官问你,你屋子里藏的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林老五茫然道:“就是这件披肩,大人明察,小人本分人,就是捡了个披肩做了些不该做的事。”
王七麟拎起他道:“你真是镰刀割韭菜,头断了心不死啊。你这是鸭子炖了一晚上,嘴巴挺硬啊!”
两人进屋,九六站在地上伸手指向一个柜子顶。
王七麟跳起来一看,柜子顶上有个油纸小包。
他拿下小包打开,里面是一堆白色的末末,他想要闻一闻,九六坚定的拦住他摇了摇狗头。
见此他问林老五道:“这是什么?”
林老五目光游移的说道:“这是、这是砒霜。”
“你家里藏着砒霜做什么?”
林老五吞了口口水,二话不说又跪地磕头。
王七麟冷笑着问道:“有人给你这些砒霜,让你掺和到糖人里头去毒害人,对不对?”
林老五急忙抬头叫道:“不是、不是,大人,这砒霜是小人自己买的!小人都已经买了四五年了,就是在迟老爷家的药铺里买的,当时药铺子还做了登记,小人绝无虚言!”
王七麟问道:“你买砒霜做什么?”
林老五又开始磕头,流着泪磕头,但就是不回答。
王七麟不耐道:“那你跟本官回驿所,去了我听天监驿所见了鬼神,你应当就会说实话了,对吧?”
林老五吓得浑身哆嗦如筛糠,他最终哭着说道:“小人说、小人交代,大人莫要带小人去衙门去驿所,小人交代。”
“小人的妻子不是死于喘鸣,而是死于痨病!”
喘鸣是哮喘,痨病则是肺结核,这在历朝历代都是难以治疗的大病。
王七麟纳了闷了,他问道:“这怎么又跟你去世的妻子扯上关系了?”
林老五擦着脸说道:“前些年上原府有瘟神降临,许多人家得了痨病,其中就有小人的妻子。”
“衙门治不过来,这痨病又会传染给别人,于是就把痨病鬼给集中关在一起,让他们自生自灭。”
“小人妻子跟着小人从未享过福,她是个好女人,小人自小家穷,她不嫌弃,给小人烧汤做饭、洗衣洗脚。”
“可小人就是个做小买卖的,从没有让她享过福,她想吃七宝斋的桃酥饼,小人都买不起给她吃。”
“可是好人没有好报呀,她不知道怎么就得了痨病,衙门要让痨病鬼自生自灭,小人舍不得,恰好小人识字,就查阅古方,最后查到一个方子说砒霜入药能治痨病。”
“小人悄悄买了砒霜,最终却也没能治好妻子,她最终还是死了!”
“死之前她还是想吃桃酥饼,小人要去给她买,她最后说的一句话、大人知道她最后与我说了什么吗?”
“她说,桃酥饼买碎的,碎的烤的火大所以才碎,碎的才好吃!”
说到这里林老五已经泣不成声,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痛哭说道:“一直到临死最后一刻,她都想给小人省几个铜铢子呀。”
八喵听的泪眼汪汪,到九六身上去擦泪,九六莫名其妙,然后八喵给了它一爪子,它也泪眼汪汪了。
王七麟看林老五的样子不似作假,根据他的打听到的消息,林老五夫妻的感情也确实很好。
但用砒霜治痨病?这个他就没听说过了。
于是他狐疑问道:“你不会是用砒霜毒害了你媳妇吗?”
林老五吃惊的瞪着他叫道:“大人、这话,大人您怎么能这么说?”
“小人与妻子感情甚笃!小人发誓,对天发誓,若是小人的妻子能还魂归来,小人愿意只留下一年寿命!能再与她相处一年就成!”
王七麟背着手在院子里转了转,实在没找到什么怪地方,于是他指着林老五道:“你跟我去一趟驿所……”
一听这话林老五顿时瘫在地上。
王七麟翻白眼,知道这样的要求对寻常百姓来说是大惊吓,这样他只好找了个青年去找驿所将巫巫叫了过来。
他要知道红娘虫毒到底怎么回事!
巫巫蹦蹦跳跳的来了,她进门后皱起眉头说道:“嗯,有一点点不好的味道。”
王七麟说道:“昨天那孩子吃的糖人就是这里来的。”
巫巫恍然,她一进屋便指着水缸道:“这水里有红娘虫毒的味道!嗯,不止红娘虫,还有、还有一些毒的味道,可是很轻微很轻微了,应当是残留下来的,我辨认不出来。”
王七麟心思电转,立马将这条线给串了起来:
制作糖人所用糖浆是以黄糖和冰糖等加水熬制而成,糖人中的毒素不是来自于糖浆和糖块,而是来自于水!
林老五也实打实的承认,说道:“大人,冬天的糖人便宜,为什么?因为冬天糖人只有一点糖,都是用水给冻出来的。”
“小人是小本买卖,熬一点糖浆混入凉白开水中,然后用模子做成糖人样子,这得晚上制作,因为晚上天冷气温低,很快便会将糖浆水冻成糖人。”
王七麟问道:“水哪里来的?”
林老五说道:“那个飞槐巷子口上有一口老水井,这里的百姓都去那里提水饮用。”
王七麟一听这事不对劲了,赶紧让他带路去往水井。
飞槐巷子隔着林家不远,过两个路口就能看到一株大槐树,这槐树有两人合抱,据说是天外飞来的神树。
本来巷子口没有树,突然有一个雷雨夜刮起了狂风,第二天天亮后百姓们出门看,看到巷子口上竟然出现了一株人腿粗细的大槐树,人们将这槐树种下,它还真活了过来,并且生长的很好。
槐树招鬼,像这种大树更是招鬼。
但对周围老百姓来说这反而是一件好事,第一有鬼少蛇鼠虫,要知道这年头老百姓被虫鼠迫害的可比鬼怪厉害许多,寻常百姓家里一年得有二百天闹鼠灾。
第二槐树招鬼,这样鬼到来后便躲在槐树叶中,不会再去百姓家里惊吓到百姓。
林老五也知道槐树附近有鬼的事,他说多年来并没有人被鬼所害,所以周围百姓并不在意这回事。
不过他又说这些鬼不是被槐树引来的,是被水井引来的:“我们这口水井非同一般,它是有才气的!”
“有才气?”王七麟问道。
“对,”林老五骄傲的说道,“迟老爷是天上文曲星转世,做了举人老爷,他是个大善人,知道我们这些穷酸一辈子没尝过墨水的滋味,所以每当他练字,就会把洗笔水倒入水井里。”
“文曲星老爷的洗笔水是有才气的,孩子喝了就能沾染上一些才气,读书读的会更好。鬼也会来抢才气,有时候我们还要在树下放鞭炮驱鬼呢,这里的才气得给娃娃们。”
王七麟走到树下后便感觉到了异乎寻常的阴冷,他抬头看向树枝,看到有些树枝上隐隐缠绕着黑气。
这就是小鬼,但既然没有害人,他也不会肆意出手,便只是抽出听雷从下往上飞了一圈震慑了它们一下,让它们老老实实别闹事。
巫巫趴在井口嗅了嗅,回头说道:“七爷,就是这里,有人往水里扔了红娘虫,毒害周围百姓。”
“还有,嗯,应当是蟾酥毒,对,没错,就是蟾酥。”
说完她又疑惑的挠挠头:“也不对,扔入水里的红娘虫和蟾酥都好少,这不会让人中毒。”
王七麟心里一动,说道:“但是红娘虫或者其他的毒,若是长时间在人体内蓄积,会让人的抵抗力下降对不对?”
“什么抵抗力?”巫巫茫然问道。
“就是会让人的身体容易生病,比如更容易被蛊虫寄生,更容易发风寒风热等病症。”
巫巫道:“对对对。”
王七麟冷笑一声,道:“难怪我一路走来,觉得这片地方的人不对劲,好像身子骨都很虚一样。”
林老五点头说道:“一点没错,大人,我们这里的人身子骨就是虚、容易生病,曾经有游方道士来这里,说我们这地方在郡城东北角,什么东北方向是鬼门,所以阴气重。”
王七麟又问道:“你们若是生病,是不是去迟老爷家里买药?”
林老五道:“当然,迟老爷家的药铺最公道,价钱公允、用药实惠,有时候我们害了病在其他医馆看不好,去、去、去……洗笔水!迟老爷的洗笔水!”
他常年走街串巷做买卖,有见识也有脑子,如今已经隐隐猜到了真相。
王七麟没有再追究他责任,而是领着朱朱去往迟氏药铺。
九六站起来拦住他,用眼神往林老五家示意。
糖呢!
王七麟抱起它说道:“六不要吃糖,老话说的好,好狗不吃糖,当春不发情,总之你不吃糖就对了。”
九六不满的往他怀里拱:“嘤嘤嘤!”
王七麟带朱朱再次进入药铺,这会药铺之中只有一位郎中在愁眉苦脸的发呆,伙计不见了,应当是出去送信了。
看到王七麟回来,郎中吓得两股颤颤:“大大人,您有何吩咐吗?”
王七麟直入主题:“把红娘虫给本官拿出来。”
郎中讪笑道:“红娘虫?我们小店……”
“啪!”
铁尉印拍的桌子一阵抖动。
郎中赶紧踩着梯子卸下一个抽屉,里面全是晒干的小飞虫。
这些小飞虫形似蝉而小,大约一个指节的长短,生有透明双翼,眼睛大而突出。头黑色颈部也是黑色,两肩是红色。
巫巫说道:“对,这就是红娘虫。”
王七麟淡淡的看向郎中问道:“你也跟本官走吧,你们为了生意竟然往水井里投毒?好算计,好手段,好歹毒!”
郎中吞了口唾沫说道:“没有,大人、大人此言差矣,我们没有往水井投毒。”
王七麟笑了,道:“你们若是真没有往水井投毒,那听本官这么说后应当是茫然而不是立马否认。”
郎中露出一个笑容,努力保持镇定:“大人,小人不明白你的意思,小人……”
“你们这些年害死的人不少,到时候本官会唤他们鬼魂回来,你们到时候见了他们鬼魂再否认吧。”王七麟打断他的话直接上手拉人。
这时候他已经全想通了。
先前他和徐大刚上门的时候,郎中并不害怕反而很高兴,估计以为他们是来拜访迟先怀。
可是当徐大说出一声‘迟先怀你东窗事发了’,这郎中顿时吓呆了,而且随后出来的迟氏也很恐惧,他们当时一定以为所谓的东窗事发是给水井投毒被人查出来了。
只是后面才发现王七麟并非为此而来,为了掩饰这危机,迟氏便抛出了那可怜丫头是妖怪的说法来转移他们视线。
其实他们视线确实被转移开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寻常日子里王七麟不会去林老五家追查弱毒问题。
偏偏如今上原府暗流涌动,王七麟误以为林老五与前朝余孽有关,所以才多此一举上了门,结果误打误撞把他们一心掩饰的真相给查了出来。
带着郎中和红娘虫回到驿所,王七麟直接去见迟先怀夫妇,他将红娘虫抽屉扔在两人面前,道:“说说吧。”
夫妇两人茫然对视,异口同声的问道:“说什么?”
王七麟笑了起来,道:“你们真是死鸭子炖一夜,嘴巴硬!说什么,说你们往水井投毒的事!”
迟先怀做茫然样子,迟氏下意识瘫在椅子上。
但很快她又振作起来,估计老两口早就做好准备了,咬死不承认有这回事。
王七麟好笑的说道:“郎中都交代了,你们两人在我面前死犟有什么用?而且这事你们虽然是主谋,但具体事宜却是郎中做的。”
“所以你们两个罪行不大,特别是迟老爷还是举人,放心,朝廷不会因此就剥夺你功名或者给你们定刑。”
这是他的推断,迟先怀夫妇不通药理,往水井投什么毒、投多少剂量自然不清楚,所以这事肯定得需要郎中进行具体负责。
他这话却诈不了夫妻两人,迟先怀肯定查过新汉刑律,若是往水井投毒未能害人,那确实没什么事。
可是他们往水井投毒多年,以至于周边百姓频频生病,有些甚至因此而感染绝症——比如林老五的妻子,从根源上说,她便是水井中的毒素蓄积而害死的。
须知痨病有传染性,但并非能随便传染人,它针对的是抵抗力薄弱的人,林老五妻子感染痨病,很可能是因为身体被毒物给毁掉了。
对于这种情况,朝廷惩罚就很严了,别说只是一名举人,就是一名进士、一名官吏也得受到严惩!
王七麟不怕两人不开口,他轻蔑的笑道:“迟老爷,你们不用抱着侥幸心理了,在我们听天监没有撬不开的嘴巴,特别是您这种有八个老婆、二十几个儿女的人。”
“或者你在等待你的同窗来救你?相信我,你们同窗现在都在忙着跟你撇清关系呢,如果不信,我们走着瞧!”
迟先怀紧闭嘴巴,沉默不语。
要击溃他的防线很简单,王七麟中午去与武翰林一起进餐,同时提了一嘴迟先怀所犯下的罪刑,又把他和太仓郎中刘伟胜的关系说了一下。
武翰林气的在他面前摔了筷子,他将刘伟胜叫来把事一说,果然,刘伟胜立马哆哆嗦嗦的跟迟先怀撇清关系。
王七麟带着刘伟胜去见迟先怀,迟先怀眼睛一亮,以为来了救兵。
结果刘伟胜冲上去给他甩了一个巴掌:“迟先怀!没想到你做出这种罪大恶极、罄竹难书的丑事!我刘记功真是耻于与你同窗!”
迟先怀的心态崩了!
没人能救他了!
王七麟送走刘伟胜,迟先怀便颓丧的交代了:“王大人真是好手段,我说、我全说,只求王大人能给小人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你先交代自己的所作所为,”王七麟淡淡的说道,“先说说你用红娘虫投毒的事。”
听到这话迟先怀有些茫然,道:“红娘虫投毒?不,王大人,小人没有用红娘虫投毒。”
徐大上去想要抽他:“你嘴巴比你鸡脖还硬啊!”
迟先怀苦笑道:“大人,这红娘虫可不是常见药材,我家店铺已经好几年没有进到货了,这还是今年冬天有个药材运输队被困在上原府,为了减少损失他们进行甩货,我才买到了一些红娘虫。”
说着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又补充道:“再往前数,上一批红娘虫都被一个人给买走了,那都是五六年前的事了,被、被林老五给买走了!”
王七麟大惊:“被林老五买走的?这红娘虫能治什么?”
巫巫掏出一本药典查了一下,照本宣科的读了起来:“能治老鼠疮、横痃便毒、疯狗咬伤……”
“能不能治痨病?”
“有偏方说能,《本草衍义》有一个方子说,取红娘子十枚,乳香、砒霜各半钱,硇砂一钱,黄丹五分。为末,糯米粥共煮服之。”
王七麟一拍手怒道:“娘的我王老七看上去很蠢还是怎么回事?我看起来好欺负吗?怎么谁也能算计我一把啊?!”
“给我去找那个林老五,这事与他脱不开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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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五家里没人。
这货跑的很快!
先前他给王七麟带路的时候,就一直在将嫌疑往迟先怀家药铺身上引,只是他长得面相敦厚,王七麟便没有多想。
而且当时王七麟也开始怀疑迟先怀家的药铺了,自然没有想过此事会与林老五有关。
结果事情还真是林老五给主导的!
王七麟复盘了一下过程:
迟先怀家药铺往水井里偷偷撒毒物,毒素在周边百姓体内蓄积,导致百姓免疫力、抵抗力下降,容易生病,生病后就去迟氏药铺买药,所以迟氏的生意才会那么红火。
当然往水井投毒不是简单事,老百姓们不傻,他们对自己吃水地方的警惕心是很强的。
只是迟先怀有举人身份掩护,他们将毒物混入漆黑的洗笔水中投入水井,人不知鬼不觉。
最终这事被林老五知道了,但林老五自知没有足够的证据斗不过迟先怀,于是隐忍几年。
直到前些天迟氏药铺再次买到红娘虫,林老五得知此事后便将当初为了给妻子治病所遗留的红娘虫投入了水井,以此来嫁祸迟先怀。
纵览全局,即使王七麟不来调查迟氏药铺投毒一事,林老五应当也会想办法去衙门揭发此事。
但王七麟提前入局了,林老五顺水推舟,利用他这个铁尉身份将事情真相给检举而出。
分析清楚事情真相,王七麟叹了口气,群众里面有坏人啊!
水井投毒这种事影响太大,他没有对外宣传,而是以此给迟先怀夫妇和药房郎中定了罪并上报,次日罪名通过,然后他将罪刑和惩戒宣传了出去。
剥去功名!
三人流放至岭南!
迟家子女,男丁不得再举科考,女丁无有诰命加身!
有心人打听到这罪刑后惊呆了,仅仅是从刑天祭手中购买了一个丫头,竟然罪罚至此?
迟先怀可是举人!
举人买了个丫鬟,哪怕是从邪帮买的,无论如何不至于要判罚如此之重吧?
他们并不知道迟先怀长期往水井投毒迫害乡里这回事,只以为是王七麟操办案件故意以重刑敲打相关人员。
当晚武翰林请王七麟吃晚饭,去的是一家小饭馆,叫做茅庐居。
武翰林本身修为比王七麟还要高一筹,但他出行的时候明里暗里依然带着几名护卫。
谢蛤蟆看了看后说这些护卫的身手都在五品以下,王七麟便好奇问道:“武大人的身手比他们高得多,这样要是碰到有歹人来袭,是谁保护谁?”
徐大哈哈笑道:“七爷你这话说的很没有江湖经验呀,你以为高官们带着的护卫真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带他们是为了有人去做一些自己不适合做的事情。”
王七麟想想也是,道:“武大人现在是一郡之狩,刺杀这种级别的官员的下场比造反还要严重吧?”
徐大说道:“对,没什么人敢刺杀这种高官,不过总有一些亡命之徒,如果碰到这种人,那护卫们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给高官们挡刀挡枪,以命换取高官们脱身的机会。”谢蛤蟆淡淡的补充道。
茅庐居是个小馆子,开在一条陋巷深处,大门是老旧柴门,屋顶确实是茅草铺就,院子里养着鸡鸭,像是一户农家。
但卫生收拾的很好,从外到内干净整洁,站在门外的时候只是感觉这地方很清净,一进门却突然有一股淡而不俗的香味。
徐大愕然,他退回去使劲抽了抽鼻子,又重新走进来,进来后抽了抽鼻子又退出去。
王七麟不耐道:“你赶紧进来,在门口磨磨蹭蹭干什么?”
徐大嘿嘿贱笑:“大爷这就进来,咋了,等不及了?”
王七麟无话可说。
谢蛤蟆抚须笑道:“无量天尊,徐爷你不用试了,院子里有个敛声屏气阵法,所以里面的声音传不出去,里面的味道也传不出去。”
王七麟诧异道:“这小小酒楼里有高人?”
谢蛤蟆深以为然的点头:“阵法大师,应当师传阴阳家,说不准是千古名相孔明先生的同门弟子。”
听到他们的声音武翰林推开一扇窗子露出头来微笑:“小七,快来,你可是来的迟了。”
王七麟笑道:“是机秘先生来的太早。”
茅庐居没有几间屋子,武翰林选的是最大一间,里面已经有两个人了,另一个也是熟人。
武景湛。
王七麟抱拳道:“景爷也来郡城了?这是准备来郡城高就府尉还是更升了一级?”
武景湛笑道:“我来探亲看我爹罢了,可不像你,两个月升一级,我要升官可难了,怕是未来十年都到不了这上原府。”
王七麟道:“有机秘先生给你铺路,你何愁前路无知己?”
武景湛摇头道:“正是因为我爹在这里,所以我才来不了,朝廷和圣上怎么安心让我们武氏入主上原府?”
这话有点大逆不道,但武翰林没说话,显然他知道这里大阵的神奇,不担心他们的话会传出去。
桌子上已经有几样小菜,普普通通腌黄瓜、泡萝卜、熏肉片,但做的雅致精美,格调非凡。
王七麟三人刚坐下,有童子在外问道:“武先生,上菜吗?”
武翰林道:“劳烦蔺小先生,请为我们上菜。”
这用词可就考究了。
语气也很谦恭。
王七麟吃惊,武翰林笑道:“这一家饭馆的厨师叫做食为天。”
谢蛤蟆说道:“九品通天境的宗师!”
武翰林点头。
王七麟下意识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水,妈咧,九品通天境的高手?这岂不是一巴掌就能拍死自己的存在?
徐大偷偷的冲他挤眉弄眼:“这次知道郡府的厉害了吧?藏龙卧虎!”
王七麟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机秘先生请我今晚来这里吃饭,应当就是要告诉我郡府内藏龙卧虎,行事不能高调张扬,而是要小心低调,对吧?”
“看来已经有人把我昨天和今天做的事告诉您了,他们希望您来敲打我一下?”
武翰林说道:“不是,我是要告诉你,在朝廷面前是条龙他得盘着,是条虎他得卧着,即使是九品高手又如何?现在还不是在老老实实给咱们做菜?”
这话真是把王七麟给震住了。
要不要这么嚣张?
厨房里那位可是九品境的宗师!
他倒是不怕得罪了这位宗师然后挨打,武翰林毕竟是国之郡守,散修们再厉害也不至于能与一国相抗。
他怕的是宗师不高兴了往他们菜里掺和东西,哪怕是吐一口口水也够恶心的。
谢蛤蟆却笑道:“无量天尊,七爷放心,九品境的宗师留恋市井,一定是在体验人生百态,以求突破大道晋入先天之境。所以咱们若是对他刻意的奉承和恭敬,反而会让人厌烦,不如以本心相处,互相都舒坦。”
徐大咂咂嘴道:“高人就是不一样,这嗜好比较独特,像我要是成了宗师高手,那我希望谁见了我都要立正站好、笑脸相迎。”
武景湛道:“难怪我发现咱们平阳府勾栏院里的姑娘动辄就会立正挺胸、笑脸以对,原来是徐爷训练有素。”
徐大贼笑道:“景爷这话说的,你对勾栏院前后变化这么了解,这是前前后后没少去啊?”
武景湛矜持的点点头说道:“大老爷们不好女色难道要好男色吗?”
徐大击掌道:“说得好,来,干一杯!”
“酒还没上来呢,这里只有茶水。”
“以茶代酒,干了!”
“干了!”
“吾草好烫!七爷你看看,大爷的上颚是不是烫掉皮了?”
武翰林哈哈大笑,说道:“徐大人真是一块活宝,难怪小七你去哪里都带上他,有他在这氛围就冷不了。”
王七麟说道:“不错,我们办的案子多数与妖魔鬼怪有关,环境和氛围往往很诡异,让人心里不舒服,但只要带上徐大人,那环境和氛围就是咱们说的算了,到时候就轮到妖魔鬼怪不舒服。”
武翰林道:“在上原府你不管破什么案子,放开手随便来,前面两位郡守真是太温和了,整个并郡被他们搞成什么样子?”
“冤案频发!诡案层出不穷!真是乱七八糟!”
武景湛补充道:“上原府富庶要远超我平阳府,可是七爷你一定不知道今年雪灾一个月,这上原府冻死饿死多少人!”
王七麟猜测道:“数十人?”
武景湛冷笑一声:“数百人!”
王七麟紧紧皱眉,这真是很过分了。
武翰林道:“明天是腊八节,你到时候去粥铺看吧,任何一个粥铺的队伍排不出一百丈都算我武翰林小题大做。”
王七麟道:“武大人,我们听天监明天也想弄两个粥铺。”
武翰林点头道:“这敢情好,你们将所用粮食做确切统计,后面拿来衙门我给你报销。”
王七麟说道:“不必了,区区小钱无所谓。”
一名童子开门上菜,先上来的就是一道硬菜,菜名简单而直接,叫老鸡汤炖鹿蹄筋。
这道菜以大瓷碗盛着,以梅花鹿蹄筋为主要食材,配以山枸杞、山鸡和老母鸡为辅菜,汤浓而粘稠,表面漂浮着一层油花,很适合冬季进补。
武景湛起身给他们舀汤,说道:“这是养生菜,咱们男人应该多吃,特别是七爷,你更得多吃。”
王七麟下意识问道:“为什么?壮阳补肾吗?”
武景湛顿时愣住了。
这么直接吗?
王七麟反应过来后也愣住了,他被生活习惯给套路了,不知道哪里来的谣言,说他肾虚阳气虚,于是不管是谁请客吃饭还是家里人做饭,都刻意给他进补!
这就搞出了个乌龙,让他习惯性的认为,适合自己的饭菜等于具有壮阳补肾功效。
武景湛嗫嚅道:“不是,这道菜里有鹿筋,鹿筋补血气,而武者需要强猛的血气来洗刷筋骨、补充精力……”
解释了两句他改了口,“等会我给七爷你加个菜,这里的烤鹿鞭很不错,你要几根?五根够不够?”
王七麟自己失误,只好赶紧改口:“那个,景爷,这位食为天长辈应当是高人,他店里的菜怎么起名这么粗陋简单?”
“大俗即为大雅,”武翰林自如的接过话题,“我听长辈介绍,食为天起初做菜以雅闻名,像咱们这道菜曾经叫做‘雪胎梅骨’,它用的水是初雪所融之水,它用的鹿筋是梅花鹿的鹿筋。”
说到这里他想了想,又补充说道:“这里面还有枸杞,小七你要不然多吃点枸杞,枸杞壮阳。”
徐大差点把嘴里的鸡汤喷出来。
第二道菜更硬,叫炒雀舌,这是一味只有皇亲国戚才有资格享用的珍馐,有“天上人参”的美誉。
上菜的童子放下托盘,武景湛凑上去与他低语一句。
王七麟赶紧拉住他,低声道:“我刚才是开玩笑,真的,我不需要进补了,你想想我还没有结婚,怎么可能需要这些东西?”
武景湛说道:“可是你有徐爷呀。”
徐大倒吸一口凉气:“景爷你怎么把战火烧到我身上?我与七爷是兄弟,你们乱想什么呢?”
武景湛茫然的说道:“我乱想什么了?我说七爷有你徐爷,你徐爷对勾栏青楼门清,可以带七爷去逛这些地方,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王七麟说道:“别说了,咱们喝酒,祝天下太平,祝苍生美好。”
他向旁边的武翰林举杯,武翰林微笑点头配合,并不动声色、悄无声息的往外挪了挪身子。
童子又送上来一大盘白肉,这盘白肉带配菜,分别是炖酸菜、韭花酱、芫荽末,将胡椒粉洒上白肉,再倒上芫荽末,白绿相间中,冬天一下子有了春天的滋味儿。
这菜可以配米饭,徐大要了一碗高粱饭,往里加半碗肉汤再盖上白肉和韭花酱,他哼哧哼哧吃的很香。
食为天的厨艺对的起他的名字,每一道菜都很简单,滋味却不简单。
最后一道菜最昂贵,鱼翅。
王七麟当官后也吃过鱼翅,一人一个茶盅似的小碗,里面有鸡汤和一点鱼翅。
这次可好,一人上来一个大碗,碗里的鱼翅粗略一看跟一碗粉丝似的,量大的吓人。
王七麟没什么见识,看到这一大碗鱼翅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口凉气入嘴里,他猛的感觉有股说不上来的滋味从他口鼻往体内沁入。
流入他体内的气息起初冰凉柔和,很快却又温暖飘逸起来,寻常食物进胃里,这股气息直接进入丹田。
谢蛤蟆说道:“无量天尊,这鱼翅非同一般,乃是大海深处的灵鱼所属,对么?”
童子饶有兴趣的问道:“那你能猜出这是什么鱼身上取下来的鱼翅么?”
谢蛤蟆闭上眼睛仔细嗅了嗅,道:“归墟之大,上不见天日,下不见九幽,有大鱼遨游其中,双眸亮起乃见天日,鱼尾搅动海底便是九幽。”
“东海鼇鱼!”
童子露出吃惊的表情,问道:“道长好见识,你怎么认出来的?”
谢蛤蟆没说话,他笑道:“相比之下老道士倒是更想知道你家先生哪来的鼇鱼鱼翅。”
“《淮南子·览冥篇》中有‘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鼇足以立四极’之说,这鼇鱼断掉四足能撑起天地,你家先生九品境的身手虽然强悍,但要说能击杀鼇鱼取其鱼翅,未免有些骇人听闻。”
一个声音凝聚成线传了进来,说道:“我曾经为了学习晒鱼鲞的本领而去往东海之滨,机缘巧合,一位剑仙前辈法驾东海,他在东海纵横七七四十九日,削巨浪、斩强风、剁鲲鼇。”
“时有一只鼇鱼肆虐海上被他给知道了,他驱剑百里纵横深海,最终拖着一只比我见过最大的船只还要大的鼇鱼归来。”
“凑巧我有烹饪鱼脑的手艺,便给前辈炖了一锅鱼脑,前辈吃的酣畅淋漓,便将剩下的鼇鱼赠予了我。”
王七麟再次吃惊。
这比他听到这家店里的厨师是九品境高手还要吃惊。
九品境他能想象也能理解,可是比最大的船只都要大的鼇鱼、能驱剑入海上百里的剑仙,这些他就难以置信了。
他想知道关于剑仙的其他介绍,可惜食为天的声音再没有响起。
谢蛤蟆笑道:“七爷无需向往,你的八部天龙剑阵若能练到大成,那别说削巨浪、斩强风、剁鲲鼇,你可以去劈阴云、刺流星、碎长空,这场面不是更威风、更霸道?”
这话一出轮到武翰林吃惊了,他瞪大眼睛问王七麟道:“你会八部天龙剑阵?”
王七麟点点头。
他张开嘴吐出两口气,迷你乾达婆和迷你阿修罗先后飞出,这里没有剑,两个小人便各御使一条筷子。
迷你乾达婆骑着筷子就像哈利波特骑着扫帚满天乱转,迷你阿修罗很喜欢挑事,他用手掌一拍筷子头,这筷子像长矛一般飞出,直直的撞到乾达婆胯下的筷子上。
一路势如破竹,阿修罗的筷子将乾达婆筷子硬生生给凿成木粉最终钉在了墙上。
乾达婆愣是没反应过来,这会依然坐在筷子上。
武翰林显然看不到这两个小人,他还以为王七麟表演御剑本领,赞叹道:“神乎其技!”
乾达婆委屈又生气的瞪着阿修罗,阿修罗拉开盔甲露出结实的胸膛冲他示意:“往这里捅!”
王七麟一看他要闹事,只好把他们两个给收回牙齿中。
徐大那边已经吃完了他那份鼇鱼鱼翅,他将不怀好意的目光放到了王七麟身上。
王七麟没舍得吃,将鼇鱼鱼翅给打包起来准备回去给八喵、九六做夜宵。
没办法,谁让他是慈父?
吃完饭他们有说有笑往外走,突然之间一道威压像巨石般砸向王七麟。
这变故出现的如此之快、如此之出人意料,好在王七麟久经战阵算是弓马娴熟,他立马运行金刚横练神术先来防御同时张开嘴往外连吐两口气。
乾达婆和阿修罗迅疾飞出,阿修罗不愧是战斗民族,出现之后立马大喝一声:“请剑!”
“剑出!”
威压如深海涌动的巨浪,一道接一道拍下,王七麟眼前的一切顿时大变,星夜不见、小院不见、啄食的鸡鸭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滔天水山!
高山仰止!
山崩水竭!
王七麟心神俱崩,他听着轰鸣的海涛、看着拍落的巨浪下意识便要后退,可是阿修罗已经御剑而上。
他顿时生出一种感觉:不能退!
八部天龙正欲死战,自己怎能先退?
他以临字真言镇守心神,以八部天龙剑阵御听雷飞出。
死战!
阿修罗遇强恒强,他没有剑可以御使,便并掌如剑,汹涌出击。
斗志冲霄!
冲他们拍下的巨浪硬生生被冲的倒卷回去,阿修罗横眉怒目,追赶巨浪推手做挥剑!
巨浪顿时消逝的无影无踪,阿修罗一击落空大为恚怒,他气的一个劲翻跟头,挥舞双臂像是挥舞双剑,拼命劈砍。
王七麟眼前重新看到月亮星星,重新听到了武氏父子和徐大说话的声音,也重新注意到了谢蛤蟆看向自己的目光。
厨房门口走出来一个汉子,那汉子长得普普通通,身材也是普普通通,他出来后说道:“你与孙禅师有什么干系?”
王七麟戒备的看着他,他用后眼也能看出来,这就是九品宗师食为天。
见他不说话,汉子笑了笑,说道:“你修习了孙禅师的绝学,九字真言,我曾经偶遇过孙禅师,并为他做过饭,他说我对他有一饭之恩,于是给我一本经书。”
“今夜你对我有一剑之恩,我将这本经书转增与你,反正它留在我的手里也是明珠暗投。”
汉子从怀里掏出一本经书递给他,并随意的笑道:“我做菜的本领很好,以后你有空了可以来找我,我给你做饭吃。”
武氏父子听到这话面有讶然之色。
王七麟接过经书平淡的说道:“你做菜的本领不错,还不算上很好,我驿所对门有个第五味,那里老板娘做菜的本领才是很好,所以,我若是有空闲为何不去找她呢?”
“而且她长得还很好看!”
一听这话,武氏父子脸上的讶然之色更是浓郁,武景湛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现在的年轻人真了不得,装起逼来很像那么回事啊。
338.大善人家的诡事(求支持)
回去的路上,武景湛忍不住说道:“七爷,你知道那个要请你吃饭的人就是食为天吧?”
王七麟点点头道:“知道。”
武景湛又问:“既然你知道,为何却无视他对你释放的善意?”
王七麟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景爷,你说他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对我释放善意?”
武景湛仔细打量他的脸,说道:“或许是因为你长得帅?”
王七麟沉默了一下,道:“有这个可能,刚才是我考虑不周了。”
其实他知道食为天接近自己的真实目的。
自己是五品、对方进入九品,仅从数量来说,双方之间还差着一个自己、差着不知道多少个徐大。
从双方实力来说,双方之间还差着不知道多少个自己。
那么食为天在私下里接近自己的目的是什么?想让自己给他做陪练?那自己若是答应这要求真是耗子舔猫批,不要命了!
九品高手要突破后天进入先天肯定需要陪练,但肯定不需要五品的陪练。
那他为何对自己释放善意并主动邀请自己没事可以去上门做客?
很简单,为了八部天龙剑阵!
这事武氏父子或许也有所猜测,所以后面他们没再劝说什么,双方到了路口便分道扬镳。
王七麟回到驿所,九六和八喵正抱在一起睡的开心,一个在磨牙一个在打呼噜,倒是配。
他打开食盒在俩小东西面前晃了晃,八喵闭着眼睛跳了起来……
转过一夜,腊八节。
在整个并郡一带这是个很重要的节日,不是要喝腊八粥那么简单,上至皇族贵胄,下至黎民百姓,大家伙都要祭祀祖先和神灵,祈求来年的丰收和吉祥。
除此之外上原府还有一个额外的项目,就是逐疫。
从刚过午夜进入新的一天,钟鼓楼就响起了隆隆鼓声,到了早上日出时分鼓声更是响亮,声音能传遍全城。
黑豆在外面大喊:“打仗了打仗了!战鼓敲响了,快把战马拉过来——娘,别打我!”
王七麟打着哈欠推开门,院子里飘荡着八宝粥的香甜滋味。
王巧娘看到他起床便收起扫帚急匆匆的回到厨房掀开锅盖,她又急匆匆的出来说道:“小七,待会你们自己喝粥,我得去帮忙了。”
“帮什么忙?”王七麟随意问道。
王巧娘笑道:“你呀,一点不关心绥绥。绥绥今天起的很早,她设了一个施粥的铺子,许多人前来领粥,爹娘他们都已经去帮忙了,但人手肯定不够,我也过去。”
黑豆叫道:“娘,我也去。”
王巧娘板起脸说道:“你去念书。”
黑豆垂头丧气。
然后他看到了王七麟,充满希冀的问道:“舅舅,你不是说给我买个猪,让我当放猪娃吗?猪呢?”
王七麟叹了口气,道:“现在朝廷有规定,不识字的不准放猪……”
“我识字,八九十的字!”黑豆急忙说道。
王七麟暗道草率了,他也急忙说道:“朝廷规定说至少得学会千字文才行,否则不能养猪。”
“为什么?”
“因为现在朝廷提出了一个口号,叫科学养猪,你不懂学问养不好猪。”
黑豆呆住了。
这么难吗?
他满怀希冀的问道:“养牛呢?”
王七麟说道:“养牛你得学会《论语》、《孟子》才行,牛个头太大嘛,涉及到的学问多。”
黑豆哭丧着脸问:“养鸡呢?”
徐大刺溜刺溜的喝着八宝粥说:“养鸡你得有钱有人,盖个楼得几十个金铢,弄点人你又得几十个金铢,你没有一百个金铢你搞不起鸡场。”
黑豆艰难的算计一通,最终还是觉得千字文更好解决,便迈着沉重的步伐去往书房。
徐大在他背后唱:“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
“老老实实吃你的粥。”王七麟踢了他一脚,“话说为什么孩子不愿意念书?念书多好,我小时候做梦都想念书。”
徐大问道:“那你念过吗?”
王七麟遗憾的摇头:“家里穷,没念过。”
徐大点点头道:“所以你才做梦都想念书,行了,大爷喝完了,去安排咱的粥铺了。”
“菠菜,粮食都准备好了没有?还有咱听天监的大旗,撑起来给大爷撑起来,必须场面!”
吕伯材无奈道:“徐爷,咱的粥铺从寅时就设立起来了,您看现在什么时辰了?”
王七麟快速喝了一碗香浓甘甜的八宝粥,背着手上街溜达。
府城施粥是常规活动,周围县城村里人都拖家带口赶来城里喝粥,大户人家、衙门各部都开了施粥铺,可是每个施粥铺前排队的人还是许多。
老百姓们日子还是过的苦,穿着厚实但破残,端着碗从这个粥铺去往那个粥铺,喝的肚子鼓胀还不想停下。
可能大雪以来这是他们吃的第一顿饱饭。
听天监的粥铺设置的远,一共四个粥铺,城北山脚两个、东北方向山脚一个还有东边山脚一个。
王七麟去了东北角的粥铺,徐大的二弟徐小大在这里一边看书一边施粥,他很大方,眼睛看书不看人,不管谁来都给一碗粥,一律一大勺,不偏不倚。
锅里煮的是杂粮粥,大米小米不见多少,主要是高粱米掺和地瓜干,来这里喝粥的人穿着尤其破烂,有些人腿上就是绑了一堆干草下了山。
根据粥铺施粥的规矩,每人在一个粥铺子上只能喝一碗粥,还想再喝得去其他铺子。
但听天监的铺子没有这规矩,大家伙拿到一碗粥立马再去队伍后面排队。
王七麟看得古怪,问答:“老二,你上点心,别老是看书,你得看着人,很多人都是喝完一碗又去排队了。”
徐小大笑道:“七爷,这是道爷给定的规矩,说来咱这里喝粥的都是山里穷人,他们走一趟山路饿的扛不住,能坚持到咱这铺子就不容易了,所以不能规定让他们喝多少,救人活命要紧。”
王七麟也是穷苦出身,可是却不知道山里穷苦成这样,他问道:“那岂不是会有人走在山路饿的厉害出不来?”
队伍里一个妇女说道:“是呀,大人,你顺着山路走进去看,老人娘们都是走一走歇一歇,现在还没有出来呢。”
王七麟回去找徐大,让他找人挑担子沿路进山直接施粥。
徐大混迹市井的日子多,经验丰富,他摆手道:“七爷,这可使不得,山里人饿狠了就跟一群狼似的,他们会直接抢了粥桶的,甚至还会杀人抢粥!”
王七麟道:“挂听天监大旗,还有敢抢咱听天监东西的?”
徐大苦笑道:“人快要饿死了,还在乎怎么死吗?吃饱了砍头可比饿死舒坦多了。”
王七麟受过挨饿的滋味,那味道真难受。
他说道:“让辰微月、舒宇、武大三他们几个进山,反正今天是腊八,应当没人来报案。”
徐大继续苦笑:“七爷你不管事呐,自从咱们来了上原府还没有接过案子,他们在统计处理以前一直没有解决的诡案。”
王七麟皱眉道:“积压的案子还挺多?”
徐大道:“只说一句话,钱笑是个饭桶!”
王七麟道:“那不差这一天了,今天先让他们去走山路送粥,然后你去联系几家上铺买粮食,往山里给他们发救济粮。”
徐大看看周围低声道:“这样会不会有点招摇?”
听天监不是清水衙门,可是他们不管钱粮,所以按理说也不会很富庶,这样当他们四处买粮食救济百姓了,确实会让有心人怀疑他们钱的来路。
不过这点很好解决,王七麟挤挤眼说道:“学道爷,别让百姓知道是谁给他们发的粮食,晚上给穷人家里扔一袋子粮食,贴上个蛤蟆,这不就行了?”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再说他们从金佛密室里拿到的黄金也是民脂民膏,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王七麟回去安排这事,辰微月得知要让自己去送粥,一张脸拉的跟个死人脸似的。
读书人岂能做这种事?
王七麟说道:“你媳妇乐善好施,带上她一起去施粥,她一定很高兴。”
辰微月立马飞了出去。
读书人必须做这种事!
巫巫将一本册子交给他,说道:“七爷,这是我们整理出来的挤压案件,根据时间和案情紧急程度做了排列。”
王七麟接过来看了看,一溜案情介绍,全府城上下怕不是得有一百个案子!
这把他惊呆了,钱笑坐镇上原府是来做生意的还是来抓鬼诛邪的?
他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道:“这么多案子?娘的,我看一眼就感觉头疼。”
沉一关心的问道:“是不是感染了风寒?喷僧去给你买点药?七爷你身子骨虚,出门的时候最好包裹的严实一点。”
王七麟恼怒道:“滚蛋,谁身子骨虚?你七爷我血气旺盛的就跟身体里头封印了一座火山,还是活火山!”
沉一问道:“那你干啥还喝鞭尸酒?再说你冲喷僧吼啥?又不是喷僧说你虚的,是外面老百姓都这么说,难道老百姓们都说错了?”
王七麟知道跟他说不通,伸手指着他道:“你再给我唧唧歪歪,我揍你信不信?”
沉一亮出伏魔杖拉开架势说道:“阿弥陀佛,喷僧如今也晋入五品熬精境,那咱来试试!”
王七麟吃惊:“你不是四品境吗?什么时候进入了五品熬精?”
沉一肃穆道:“都已经好些日子了,那天晚上喷僧念佛经,念着念着心有所悟,随即就进入五品熬精境了。”
王七麟狐疑的问道:“这么简单?”
沉一莫名其妙的说道:“破境吧不就是这么简单吗?不会有人觉得修为破境很难吧?水到渠成的事,车到山前必有路的事,阿弥陀佛的事。”
他还给王七麟传授经验:“有时候破境会困难一些,这时候就得多喊几声阿弥陀佛。”
王七麟默默的推开他,终于明白修成金身罗汉的无风大师为何会选一个傻子做弟子。
没办法,傻子天赋太好,含着泪也得收下他。
他去往公堂,坐在案桌后看着两卷书发呆。
武翰林把他调到上原府是为了维持秩序,前朝余孽要在过年前搞出动乱的事不光黄君子知道,武翰林更是知道。
钟无期把他调到上原府是为了收拾与刑天祭相关的人员。
然后钱笑这狗日的还给他留下老大一个烂摊子。
三件事没一个好解决的。
王七麟搓搓脸,决定将三件事串成一件事来办,他先看看钱笑留下的案子中所牵扯到的人,有没有与刑天祭相关的。
两册子书对比着翻看,他还真找到一个相关人。
或者说他找到的是一户相关家庭。
平阳府外多山地,老百姓为了有口饭吃只好靠山吃山。
他们围绕着山地来屯田,一座土丘上上下下几十圈的农田田埂往往属于一个大户人家所有,这是上原府特色的地主模式。
这般模式之下,地主们的财力就靠拥有几座农山来展现。
来报案的地主是周边一带财力最大的一户人家,姓冯。
因为他们家拥有的山头多所以家主被人称为冯多山,又因为老先生喜欢做善事,故而又被叫做多善先生。
十月的时候冯家有子弟来报案,说他们家府邸的一条路上出现了诡事,每到子时就会起雾。
冬天起雾是挺常见的事,但这冯家却是到了夜晚一条小路上就出现雾气,而且不是寻常冬雾,是烟雾!
这烟雾起的很快,透露着一股老叶子烟的气味,就像是几十上百个老烟枪凑在一起吞云吐雾。
烟雾中时常会出现一个似人似兽的黑影,它贴着地艰难爬动,有人进入过雾气,听到它反复说一句话:拉一粑粑。
这句话传了出去,一些有见识的人说这是在闹伺便鬼。
冯家有钱有势,碰到区区伺便鬼自然不怕,他们立马请了一位颇有名气的道士来驱邪。
可是道士进入烟雾中后再没有出来。
他就那么消失了。
一看道士不行,冯家又请了个和尚。
这和尚更有名气,法号金盏,据说是东洲大佛门清净山的弟子,上原府中有一户人家被个百年恶鬼给缠上了,就是他用一把禅杖给解决的事。
然后,和尚进入烟雾中后也没了。
这下子冯家可就害怕了,冯家一个子弟跑来报了案,钱笑带人去看了看,据说还与那鬼交了手,最终不敌灰溜溜的跑了回来。
王七麟看了直皱眉头,他把驿所留下的另一位小印叫了过来,问道:“这冯家小路鬼雾案,你去过现场没有?”
小印叫做于梦中,他与王七麟老家牌坊乡的小印孙缪一样都是一名香客。
但大地方的小印就是不一样,人家于梦中修的是正道香谱,叫做《赏善罚恶三十六香道》。
于梦中为人忠正耿直,他听了问话后抱拳道:“回禀大人,钱大人没有带卑职前去冯家,不过这案子卑职倒是有所听说。”
王七麟点点头道:“说。”
于梦中干脆利索的说道:“钱大人带他的嫡系进过烟雾中,然后看到烟雾中确实有鬼,他们出手之后却落于下风,于是惊恐之下逃了回来,并将案子封存。”
王七麟一拍桌子怒道:“钱大人真是有种!”
案子没有详细记述,他只好带上于梦中出城去冯家看现场。
冯家所在的地方就叫冯家营,于梦中给他讲解,冯家老爷子冯多山在太祖皇帝三十年的时候便拖家带口来开辟荒山。
“大人知道,前朝将我九洲折腾的十室九空、民不聊生,上原府民风彪悍,老百姓活不下去就做了山贼,一直到太祖皇帝荣登大宝后三十多年这府城外面的山里还被山贼占据着。”
“那时候在这荒山野岭里屯田可是苦差事,不光劳累还危险,时不时就有山贼光顾。”
“老百姓哪有本领与山贼斗?衙门和护军又不能挨个山头驻军庇护,他们只能与山贼周旋。”
“山贼上门要粮食就给粮食、要钱就给钱,往往辛苦个一年,到头来却勉强能吃个饱饭饿不死人。”
“冯家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开山辟路,最终挣出来一个冯家营的地名,现在冯家营辖九个山头四百多户人家,全依仗冯家老爷子冯多山吃饭。”
“冯老爷子仁义,对佃农和庄子里的仆役都很好,他们家对佃农收的租子是方圆百里之内最少的。”
“还有冯家营里谁家老人孩子生病,他都会让家族子弟带上点心去瞧瞧,今年大雪灾,冯老爷子给营里按人头一人发了二十斤粗粮,足够营里百姓熬过这一冬了。”
提起这位冯多山老爷子,于梦中赞不绝口。
王七麟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别的味道,便问道:“你知道冯家与刑天祭之间有勾连?”
于梦中苦笑道:“这事上原府里许多人都知道,冯家早年日子过的苦,为了能活下去,他们只好卖家中孩子换钱。这是冯家老夫人心头一直的痛,冯家日子好过之后她便深居佛堂中日日吃斋念佛给家里赎罪。”
他又补充道:“王大人,冯家真的是大善人,他们早年卖家里孩子也不是单单为了自己,那时候他们家里已经有仆役了,他们卖孩子换钱买粮食也是为了养活仆役。”
王七麟淡淡的说道:“放心,本官会详查此事。如果他们不是与刑天祭有勾连,而只是为了多卖钱养活家口才把孩子卖过去,那本官不会治他们罪的。”
冯家营隔着府城很近,算是个郊区地带,出城之后走路两炷香时辰就看到一些梯田似的土山,这就是冯家营的地带。
冯家宅敵在最大一座土山的山顶上,宅子面积很大,在前朝是个道观来着。
前朝作恶多端,太祖皇帝揭竿而起,九洲群雄纷纷响应。
修士中的道家素有逢乱世济世救民的说法,大小道宗纷纷派人下山支援太祖皇帝,最终一番乱世过后,许多道门断了传承。
大土山上这座道观占地面积有十几亩,外面一圈围墙里面房子是拆掉新建起的,冯家营百姓全住在里面,跟个小村庄一样。
他们一路走来,好几个路口有粥铺,树起的旗子上有斗大的‘冯’字,这都是冯家营的施粥铺。
王七麟去看了看,锅子里煮的是粗粮兑野菜粥,颇为粘稠,对于民间施粥铺来说这已经很良心了。
他们上门,冯家营家主冯多山带着两个儿子亲自前来迎接。
冯多山今年七十岁,但身子骨很硬朗,可能早些年亲自下地干活多有锻炼的缘故,他至今肌肉结实,走路带风、声音洪亮,眼睛不花、耳朵不聋,像江湖豪杰要多过像一名乡绅。
他虽然住在城外,但在城内有买卖,与官府衙门时常打交道,所以一看王七麟的官服便认出他身份,赶忙拜倒在地:“草民冯多山见过铁尉王大人。”
王七麟微笑道:“冯善人无需多礼,本官这次来是想查看一下你宅子里的诡事,事情到现在还没有解决吧?”
冯多山苦笑着摇头,道:“没有解决,不过起雾的小路已经被草民封起来了,就当没有这条路,倒也是相安无事,所以不管也罢。”
他的一个儿子说道:“爹,怎么能不管?那烟雾起的越来越多,比最早时候已经大了一倍,若它最终能覆盖起咱们整个冯家营怎么办?”
冯多山皱眉喝道:“闭嘴,爹在与王大人说话,你没大没小插什么嘴?”
他又冲王七麟抱拳致歉:“对不住,草民管教无方,犬子这么大的年纪了还这么无力,让大人看笑话了。”
王七麟道:“冯善人客气,令郎说的对,诡事必须得解决,不解决怎么能行?你带我去出事的小路上瞧瞧吧。”
冯多山问道:“无需这么着急吧?不如大人先坐下喝一杯热茶去去寒?”
王七麟摆手:“先看看情况,待会本官还有话要问你,到时候有的是饮茶时间。”
出事的小路是冯家营最主要的通道,前后周围有二三十户人家。
最早发现闹鬼的就是这些人家,诡事迟迟未能解决,他们害怕之下开始摆放各种镇物,什么泰山石敢当、真武大帝镇魔图、钟馗像等等。
还有孩子出来撒尿,他们被要求围着自家屋子转圈尿,以童子尿辟邪。
最厉害的是一户人家在门口挂着块红艳艳、黑乎乎的布条,冯多山二子冯求真介绍说这是一块骑马布。
于梦中差点晕了,他说道:“骑马布阴邪,最能招鬼好不好?快拿掉快拿掉。”
王七麟看得好笑,这都是些什么鬼?
339.掘地三尺(求订阅啦)
路上的烟雾出现时间已经不短了,足足有两个月之多。
但是除了失踪的和尚道士,倒是一直没有人受害,顶多村里隔三差五丢一只鸡、少一条狗之类。
这样人不出事,冯家也就不太害怕了,最终选择将这条路用绳子围起来不准大家走,就此作罢。
王七麟去路上转了转,很普通的石板路,一块块青石板被人踩车轧变得很粗糙了,有些地方碎掉了。
他问冯多山道:“这条路是你们自己修的吗?”
土山顶上的小村里,有石板路,虽然算是一条主干路,但也算有点牛逼了。
冯多山说道:“哦,回大人的话,这条路是老夫带人改出来的,石板是以前道观的道路中抠出来换用过来的。”
王七麟没发现这条路有怪异的地方,他跺了跺脚,石板下的土地很夯实。
冯多山拱手道:“王大人,这诡事其实并不严重,没想到还叨扰到了您,麻烦您百忙之中前来费心。”
“老夫对此深感惶恐,所以不如就这样吧,老夫把这条路封起来,应当不会有事。”
王七麟淡淡的说道:“令郎已经说过了,这烟雾本来只出现在道路一头,现在却弥漫开两倍。”
“而且根据本官掌握到的信息来看,烟雾中的鬼怪在找什么人,你就不怕它长时间找不到人,改成大开杀戒吗?”
冯多山迟疑的说道:“不至于吧?”
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一些住户出来看热闹,有人突然指着路中间说道:“这是谁家的狗?狗别往这条路上走,鸡鸭狗这些牲畜一旦走到这路上,晚上就会丢失!”
王七麟扭头,看到九六低着小狗头在路上仔细的嗅着什么。
见此他示意众人安静,问九六道:“六,你找到什么了?”
九六抬起头冲他摇了摇尾巴,忽然在原地蹦跶起来:“六六六,六六六!”
王七麟走过去,九六用爪子刨地上的青石板。
青石板下有东西。
他将石板掀开,下面是夯实坚硬的泥土地。
九六立马又挥爪刨了起来。
见此冯多山急忙叫道:“大人,请别让这条狗乱挖,这里的地下埋着东西不能挖!”
王七麟喝道:“这里地下埋着东西?你为什么不早说?是不是这地下的东西有问题?”
冯多山坚定的摇头道:“请大人明鉴,这地下是老夫刚搬来山头上居住的时候埋下的镇宅物。”
王七麟怀疑,于是反问道:“镇宅物?”
冯多山沉重的说道:“不错,老夫年轻时候来这山上开荒,那时候实在是穷,无处可住,只好住进这道观里头。”
“可是道观荒废多年,里头时常有鬼祟妖物现身,老夫便按照家乡的规矩在住宿的大殿地下埋上了镇物。”
“果然,后来道观再也没有诡事发生。前些年庄子里头人员渐多,老夫主持着做了改建,这条路正是以前大殿所在,下头应当埋着一些镇物!”
“这镇物镇守我们冯家营的风水,所以不能挖出来,不能让它们重见天日,否则会坏了风水!”
于梦中点点头道:“王大人,确实有这说法。”
王七麟道:“多简单的事,来,在这里撑起个棚子,这样不就见不着天日了吗?”
于梦中一愣,大人好机灵。
冯多山哀求道:“王大人,这镇物关乎我们冯家营的风水,算老夫求您了,您别挖开。”
“这些年来我们冯家营家家户户顺风顺水,全靠镇物保佑、风生水起,这真的不能动。”
围观的百姓一听跟着着急了,纷纷跪地磕头求他不要开地乱挖。
王七麟知道九六不会无缘无故要挖开这地方,但他也不确定所谓烟雾就与这里埋的镇物有关,所以他一时也有些犹豫。
历朝历代的老百姓最好管辖,只要给他们一口吃的、给他们个住的地方让他们能活下去,他们便不会闹事。
可是如果要逼他们踏上绝路,那他们能爆发出来的力量会很可怕。
冯家营老百姓日子过的很红火,他们有田有牲口,作为地主乡绅的冯多山又是个善人,他们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
而这一切往虚里说,就是因为冯家营风水好,如果王七麟要坏他们的风水,那就是要逼他们上绝路。
村里百姓一唤二、二唤十,很快洋洋洒洒来了上百人,往路口一跪,多出来一片乌压压的后脑勺,就跟地上趴着一群老鸹似的。
八喵看到大家都跪下顿时懵了,它不明白这么多人跪什么,但它能感觉到这条小路上有股神秘力量。
本来它对这股神秘力量不屑一顾,现在看到这么多人跪下便随大流了,它也跪!
于梦中迟疑的看向王七麟问道:“王大人,这怎么弄?”
王七麟深深的看了地上一眼,说道:“先去屋子里喝杯热茶,这事容后再议。”
冯多山松了口气,起身后连连作揖:“这事真是麻烦大人了,其实这就是小事,即使闹了邪祟又不害人,老夫觉得没必要折腾,眼不见心不烦,与它友好同居便是。”
冯家大郎也说道:“父亲所言甚是,我冯家营地下不知道多少老鼠蟑螂,还不是一样相安无事?就将它当做老鼠蟑螂便是。”
王七麟笑了笑道:“你们真看得开。”
冯多山伸手道:“王大人,请,老夫今年入冬前托人从闽地山中带来一些上好红茶。红茶暖身,请大人前去品鉴。”
王七麟笑道:“好,本官去品鉴两口。”
他们进屋,冯多山的一个孙女亲自给他们展示茶艺。
王七麟看不懂,他只想赶紧喝一杯热茶暖暖胃,结果小姑娘又是曲觞流水又是高屋建瓴,弄的一杯杯热茶都没了。
趁着这空隙他将另一档子事提了出来,问道:“冯善人,早些年你曾经与刑天祭做过买卖?”
冯多山茫然问道:“谁?刑田鸡?这人是做什么的?粮贩子吗?”
王七麟加强语气说道:“不,是刑天祭,祭祀上古大神刑天的一个帮派,他们不贩卖粮食,他们贩卖人口,特别是妇女和孩童,贩卖的尤其多。”
冯多山心里咯噔一下,道:“贩卖人口?贩卖妇女和孩童?”
王七麟缓缓点头。
冯多山本来满脸红光,一听这话黯然失色,他低下头低声说道:“他们是刑天祭?老夫不知道,老夫那时候,那时候只想和随老夫一起来开荒的人活下去,老夫只好卖了孩子。”
一名冯家营元老站起来说道:“这位年轻的大人,此事我们都知道,但孩子是我们的,我们愿意卖掉他们,这事朝廷管不着吧?”
王七麟冷冷的说道:“当然管得着,贩卖人口者,罪当诛!”
冯多山冲那元老摇摇头,怅然的说道:“老甲,你坐下,这里没有你们的事,都不许说话。”
他又冲王七麟赔礼道:“王大人恕罪,老甲一介老农,没念过书没上过学堂,很是愚昧,他若有得罪您的地方,还望您海涵。”
这时候冯家二郎激动的起身说道:“王大人,学生没有质疑您的意思,但是想必您没有受过挨饿的苦吧?”
“学生受过!冯家营老一辈都受过!”
“挨饿的滋味不好受,所以当我们冯家营日子好过以后,每逢天寒地冻,我爹便会在周边路口设下粥铺支援过往穷苦百姓一口热粥,为什么?因为他们吃过挨饿的苦头!”
“当年他们挨饿的时候,可没有人设立粥铺给他们一口热粥,他们只能靠自己,可那时候田地还没开垦长出庄稼,他们没有粮食没有钱,怎么活下去?只能卖儿鬻女!”
冯家二郎越说越激动:“你以为我爹娘他们愿意卖掉孩子吗?不是没了活路,谁愿意卖掉孩子?虎毒尚不食子也!”
他又指向正北:“你以为没了孩子我爹娘心里好受吗?从我们冯家营日子好过后,我娘便委身佛堂闭门不出,吃斋念佛,日夜为那些找不回来的孩子祈福、为他们的罪孽悔过!”
“王大人,请您爱民如子,请您能与百姓换位思考!”
几句话说的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毫无疑问,冯家二郎不是普通的读书人。
冯多山对儿子摇摇手,怅然的说道:“你坐下,这件事外界有传,但其实传的不对。”
他叹了口气说道:“挨饿的滋味确实不好受,可为了不想挨饿、为了想吃饱饭就拿孩子去换钱,这种事冯某还做不出来。”
“大哥。”老甲等几位老人激动的看向他,“别说了,你别说了。”
冯多山看向王七麟问道:“王大人,我们卖孩子的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您如今找上门来,是不是我们家的孩子误入歧途,做了什么坏事?”
“子不教父之过,若是他们犯下了什么错,老夫愿意承担责任,可是他们与冯家营没有关系,卖掉他们的时候冯家营还没有出现,所以希望大人能放冯家营其他人一马。”
王七麟摇头道:“冯善人多虑了,并非如此,而是你们卖孩子的那个帮派是邪帮,作恶多端,朝廷认为所有与他们买卖人口的都是帮凶,除非情有可原,否则要追究责任。”
冯多山沉默了一下,抬起头道:“卖掉孩子的事,是老夫负责的,帮凶只有老夫一人,与其他人无……”
“大哥你这是什么话?”老甲重新站了起来,他大声说道,“当初你卖掉孩子是咱们都同意的,卖掉的也不光是你家孩子,还有我家孩子和其他孩子,我们卖掉孩子也是为了活命,是情有可原的!”
另一个老汉沉着的说道:“王大人,老头子给您讲个故事听,可否?”
王七麟点头。
老汉点燃一袋烟,在萦绕的烟雾中他缓缓说道:
大约是四十年前,这片地方不叫冯家营,叫老野山区,水草丰茂,常常引来野鼠野兔野鸡。
冯多山看中了这地方,当时朝廷为了鼓励农耕出具政策,说谁开垦出荒田,那田地就属于谁,免三年赋税、后七年赋税减半。
于是他带上一伙穷兄弟想来捡个漏,可世间哪有什么大漏?即使有又怎么会轮到无权无势的穷老百姓?
老野山区土地肥沃、水草丰茂,为什么没有人来开垦呢?因为这里不光有野兔野鸡还有山贼!
这伙山贼的头人自称断头将军,他其实也是寻常百姓出身,只是过不下苦日子落入山里做了贼寇,领着一伙穷人占山为王。
穷人得势后更嚣张!
这断头将军仗着从前朝元军手中得到的一群快马,在上上原府外四处劫掠。
冯多山等人来了老野山区后就被断头将军给盯上了!
“要钱、要粮、要人,一样不给就要砍人头,所以他才有这断头将军的称呼。”
老汉吐了口烟雾苦涩的说道:“老野山区的土地肥沃,除了野草开了田垄,撒下种子便能长出粮食。我们能给他供上粮食,可是钱去哪里找?”
“当时山大哥手里倒是积蓄过一点钱财,却全用来娶了大嫂,实在没有钱再供应给断头将军那伙人。”
“断头将军逼得急,说再不给钱就要屠我们寨子。恰好当时上原府里有人收孩子,山大哥只好把我们几个家里的孩子给卖掉了。”
“没办法,除此之外我们有什么办法?官军不管,听天监更不知道在哪里,我们总不能真引颈就戮吧?只能卖掉当时家里有的孩子!”
不知不觉间,茶水送到了王七麟手边,他拿起茶杯喝了下去,说道:“此事当真?”
冯多山黯然的点头,其他人老汉也无奈的点头。
老甲说道:“自然当真,你们可以去问府城里头上了年纪的老人,谁不知道断头将军的名声?”
他们正在屋子里谈话,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急迫的呼喊声:“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有妖猫在挖咱的镇宅宝物!”
王七麟心里一喜,脸上却是一肃:“什么?有妖猫在挖你们的镇宅宝物?快点去看看。”
他们着急忙慌跑去小路,看到八喵正在与几个青年对峙,青年们身大力不亏,却不敢上去招惹八喵。
老甲脾气暴躁的怒骂道:“狗日的你们平时不是能吹牛吗?说什么山里有大虫也能降的了,怎么现在碰到个猫崽子就抓瞎啦?”
一个青年慌张的叫道:“老甲叔,这猫很邪,这是个黑猫!刚才我们上去赶它来着,都让它给踹翻了!”
有人不信邪,拎起一条棍子冲八喵扑去。
八喵轻蔑的一撇嘴,身影化作黑色流星反扑上去,它跳起来直扑青年胸膛,先是前爪开踹随即借着这股反震力往后翻身并顺势用后爪踹了一记。
屁股撅起来的时候,长尾还扫了出去,正扫在青年下巴上!
青年捂着下巴咯噔咯噔后退好几步,最终被踹了个屁股墩。
八喵落地后后爪着地、尾巴撑地,前爪往两边拉,这次来了个黄飞鸿的拳架。
可惜地方不对、氛围不对,否则王七麟要引吭高歌来一曲《将军令》的。
周围的人纷纷倒吸凉气,有人大叫一声:“果然是妖猫!快放狗!”
又有人大叫:“不能放狗,狗上了这条路就没了,别管这猫了,猫上了这条路也就没了!”
冯多山却猜出真相,他看着挖开的洞穴说道:“王大人,这猫是您的宠物吧?看来您非得挖出地下镇物来瞧瞧才肯罢休了。”
“没关系,王大人,我冯家营都是良民百姓,既然听天监要看我们风水镇物,那老夫就挖出来给您瞧瞧。”
他招呼上几个壮硕汉子说道:“把这周围都翻一圈,大约翻下去两尺高就能找到那些镇物。”
冬季本来土地就硬,加上这是一条路,长年累月被人踩、被车碾,土质更是坚硬如铁。
汉子挖的很费劲,冯多山让家家户户烧开水浇在这土地上,等到开水滋润泥土,这才好挖一些。
从上午挖到下午,终于有人喊了起来:“这里有东西。”
王七麟和冯多山等人去看,挖出来的是一个水缸。
水缸上头雕刻着诸多鱼儿,有鲤鱼有草鱼有鲫鱼有鳙鱼,都是城外河里常见的鱼。
冯多山仔细的回忆着说道:“这是个鱼缸,正所谓山主贵水主财,老夫当年找高人算过埋镇物的方位,这是个财神位,以鱼缸来催财,其实埋下去的时候,这缸里还有一条金鲤鱼的。”
接着又有人挖出来一个陶瓷小人,小人有人的膝盖高,它们其实是两个小人,一男一女俩小孩眉开眼笑的搂在一起。
冯多山平静的说道:“这是运财童子,能驱邪化煞。”
后面还有石狮子、小石塔、一截焦炭般的木头和一块泰山石,最终一个青年挖出来个坛子,他往里一看猛的激动的叫了起来:“金元宝!里面都是金元宝!”
青年伸手想往外拿,老甲上去就给了他一脚:“找死呢?这、这些镇物你也敢碰?”
冯多山说道:“这里面的不是金元宝,不过叫这么个名字吧,里面的都是铜元宝,是用黄铜做的,我们寻常人家,哪能用一坛子金元宝做镇物?”
王七麟缓缓点头。
出土的镇物一共有七样,没有任何问题,他已经看过了,这七样物品以北斗七星之位阵列。
老甲直勾勾的看着他问道:“这位大老爷,挖出我们村子的风水镇物你可算是满意了?”
满村人都满怀悲愤之情,但敢怒不敢言,纷纷用仇恨的目光看着王七麟。
王七麟忍不住开始怀疑人生,并决定回去揍的九六怀疑狗生。
九六还在低着头闻来闻去。
八喵赶忙过去站起来搂住它脖子往后拖,它有预感,明天开始自己恐怕要带妹浪迹江湖了。
否则它将永远的失去狗妹。
九六挣扎开来,依然在地上闻着并不断用爪子刨地。
此时已经太阳西斜,夜色将至。
一旦夜幕降临,这条路上就会冒起烟雾。
可是此时王七麟看出了门道:
九六依然在挖地,而且与起初相比它挖的地方一直没变,就是最早的那块青石板下面。
它先前发现的不是风水镇物,或许它也发现了风水镇物,但它要找的却不是这些玩意儿。
它要找的东西一直没变,只是还没有挖出来!
340.地下的尸骨(求支持啦)
明白这点,王七麟指着九六在挖的地方沉声道:“给本官继续挖,挖这里!”
老甲气的浑身发抖:“官老爷,欺人太甚!”
冯多山看看天色说道:“王大人,天色已晚,咱们要不然还是明天再来挖吧?一到夜间这里便会起烟雾,很呛人也很吓人。”
“会有鬼出现的!”
王七麟淡淡的说道:“若有鬼出现,本官正好诛杀它!”
冯多山苦笑道:“老夫并不质疑王大人的本事,可是如今确实并非良机,等到明天日出之后再挖这里不行吗?”
明天再挖也行,正常情况下王七麟不着急这一晚上。
他今夜会守着这条路,他不信能有人在他眼皮底子下捣鬼。
可是现在不是正常情况,老百姓们愤怒、悲怆、哀伤的眼神刺痛了他的心。
他王七麟明明是要为民解难、明明是要秉公执法,为何老百姓却视他为豺狼虎豹?!
所以,他一定要继续挖!
我王七麟要证明给你们看,老子又帅又正直!
青年们扔掉手里的锄头来示威,王七麟看向于梦中,于梦中悄悄的捏出来一炷香想预测个吉凶,但他注意到王七麟目光后又把这柱香给收了起来。
不用测了,他要是不听话肯定是大凶。
于梦中有修为,挥舞起锄头来就跟新东方的挖掘机成精了一样,只见泥土翻飞,很快一个地穴出现了。
随着他往下挖,冯多山脸色逐渐难看。
王七麟死死的盯着他。
最终一声金铁撞击的脆响出现,冯多山咬牙道:“别挖了!不能再挖了!王大人请随老夫回屋,咱们先离开这条街,老夫还有其他话要告诉于您!”
王七麟厉声道:“不行,继续挖!本官要看看这里到底埋的什么?你说是风水镇物?”
“这里埋的是个屁的风水镇物!”一个苍老有力的声音从人群外传进来,“无量天尊,这是蝜蝂大阵!”
谢蛤蟆到了。
声音还未落下,老道士从空中飘来,他越过众人头顶旋转落地,青蓝色道袍随夜风猎猎飘荡,花白胡须如弱柳轻晃。
万古长空,一朝风月。
穆如清风,和光同尘。
几只归巢的小雀鸟叽叽喳喳落下,分散在他两侧肩膀亲昵的用嘴巴轻轻啄他的衣服。
王七麟相信这是因为老道士的道袍太久没洗招了虱子,小麻雀在啄虱子。
但老百姓不这么想,谢蛤蟆落下这一幕太有震撼性,一半人下意识的跪拜在地:“叩见老仙师!”
谢蛤蟆看也不看四周一眼,他走向于梦中挖掘的洞穴,道:“无量天尊,谁说这地方埋的是风水镇物?”
众人看向冯多山。
冯多山愕然道:“难道不是吗?”
谢蛤蟆冷冷的说道:“当然不是,别装糊涂了,这七宝确实是个镇,却不是镇宅物,而是蝜蝂大阵!”
王七麟心里纳闷,什么是副版大阵?是不是还有正版大阵?
于梦中帮他问出了这个疑惑:“谢道长您来了,请问您说的这副板大阵是什么玩意儿?”
谢蛤蟆问道:“蝜蝂这个奇虫你们可是知道?”
于梦中摇头。
王七麟点头,面色阴沉,智珠在握。
谢蛤蟆还是解释道:“蝜蝂者,善负小虫也。行遇物,辄持取,卬其首负之。背愈重,虽困剧不止也。”
“其背甚涩,物积因不散,卒踬仆,不能起。”
“人或怜之,为去其负。苟能行,又持取如故。又好上高,极其力不已。至坠地死。”
王七麟再次点头,他淡淡的说道:“道爷,你这么说老百姓听不懂,你整点老百姓能听懂的。”
谢蛤蟆笑道:“蝜蝂是一种奇虫,辞书之祖的《尔雅》有关于它的记述,说的是这是一种喜欢背东西的小虫,它们看见什么就会将之背到背上,最终被压住不能动弹。”
“偏偏这种小虫又喜欢爬高,所以最终它们不能负担背上重物时,会被重物坠落,从高处落地摔死。”
“蝜蝂大阵正是化用此虫此意!”
“这里有七宝,这七宝可不是用来镇风水的,是用来镇尸首的,此地一定埋着一口铁棺材甚至铜棺材,里面埋着一具了不得的尸首。”
“七宝成蝜蝂大阵,这尸首要往外跑,就得背着这七宝。”
“你们看看这七宝都是什么?缸中引地下水,坛中装天下钱,塔内有世间因果,石头为大地根基。还有木头是天地群树,石狮是辟邪猛兽,男女小人更厉害,这是阴阳两道!”
谢蛤蟆斜睨冯多山,道:“即使是龙之九子中的大力霸下,也扛不动如此多的神物!”
冯多山双手相合,弯腰施礼,直接九十度弯腰给他一个大礼:“道长真乃神人也!请大人和道长随老夫回屋子,老夫另有话要说!”
有人壮着胆子问道:“那这里不是我们冯家营的风水阵吗?”
谢蛤蟆不屑的挥袖道:“无量天尊,什么风水阵,一群蠢货,这地方是个邪阵,镇压的是地下一具尸体!”
“而且这地方故意被人修成道路,要你们来踩踏,目的便是借助你们的阳气给尸体施加压力,它要爬上来,就得背着你们。”
“你们每次从这条路上走过,阳气就会丢失一点,虽然不影响寿命,但会影响你们健康。”
老百姓炸了,纷纷难以置信的看向冯多山。
老甲叫道:“你这老道士是胡说!”
谢蛤蟆一步迈出缩地成寸,两人明明有好几丈的距离,他一步却走到了老甲跟前:“信不信老道士一个符箓,就能将你们苦苦镇压地下多年的尸首唤出来?”
他猛的一甩袖子扔出一张符箓,符箓落入于梦中跟前的坑里,很快有指甲抓挠铁皮的刺耳声音响起。
冯多山跪地叫道:“请道长收起神通,老夫有话说,老夫有苦衷!”
“那你说吧!”
冯多山哀求道:“请道长和王大人随老夫去屋子里行吗?现在天色要黑了,请二位挪步!”
谢蛤蟆冲王七麟稽首行礼:“请大人定夺。”
王七麟点点头说道:“冯善人,我给你这面子,咱们去屋子里。”
他大踏步离开,然后隐约听到老百姓在偷偷讨论:
“这个当官的狗屁本事没有,耍起官威来倒是一套又一套。”
“老神仙多厉害呀,为啥还要向他施礼?”
“禁声,他肯定有个好爹!”
“不对,看他长得那个俊样,我倒是猜他有个好干爹!”
王七麟听到后大怒,刁民,都是刁民!
群众里头有坏人,坏人很多!
他们回屋,冯多山颓然跪在地上:“王大人,您抓走老夫去治罪吧,老夫杀过人!”
老甲等人跟着跪倒在地,悲怆的说道:“大哥,人是我杀的,是我砍下的他脑袋,不关你的事!”
王七麟抓起茶杯摔在地上,冷酷道:“别在本官面前演苦情戏,说,到底怎么回事?”
冯多山苦涩的一笑:“上午时候,我们与大人讲过当年的事,断头将军那山贼逼迫我们卖儿鬻女。”
“后面还发生了一些事,我们弟兄却没有告诉您。”
“断头将军拿到钱和粮食后并不满足,他还想要更多的粮食更多的钱,并且上午时候我家兄弟说过一个地方你没有注意,他还想要人,要我们庄子的人去给他队伍补充人手。”
“这样下去自然不行,我明白,断头将军是把我们当成肥猪了,我们要想活下去,就得让他死!”
“可是断头将军虽然不是飞来飞去的神仙修士也没有什么很厉害的武功,但他好歹是个杀过许多人的恶棍,我们一群农夫想要害他何谈容易?”
“于是老夫无奈之下想了个主意,”说到这里他痛苦的抽搐着面皮闭上了眼睛,“老夫让家中妻子假装爱慕于他,引诱他来庄子里偷情。”
“几次之后断头将军没了戒心,大人知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道理,断头将军没了戒心后便开始孤身前来赴约。”
“等等,”王七麟打断他的话,“断头将军是老江湖吧?你妻子能演戏骗过这种人?”
冯多山抿了抿嘴,似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七麟冷笑一声,有猫腻!
冯多山最终叹了口气,说道:“实不相瞒,大人,草民的内人是青楼女子。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上午时候我家兄弟说过的一句话。”
“当时断头将军上门来要钱,可我家的钱已经全用来给草民娶妻了。”
“实际上那些钱便是用作给草民内人赎身所用,她出身青楼,最会与人逢场作戏,所以哄住了断头将军!”
王七麟恍然,这个理由倒是说的过去。
冯多山继续说道:“又有一次断头将军独自来偷情,我们抓住良机设下陷阱,在给他准备的酒水菜肴里下了毒,趁他毒发的时候一拥而上将他脑袋给砍了下来!”
老甲站起来昂头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砍的他脑袋,大人若要追究责任,那就把我给我定罪便是。”
“杀人者是我,与其他人无关!”
冯多山呵斥道:“老甲,你闭嘴,给我跪下!”
他又失魂落魄的看向王七麟,道:“因为这断头将军,我们这许多人的一辈子都给毁了。内人虽然是被我指引去勾引断头将军,可她却觉得自己不守妇道。”
“另一个我们诛杀断头将军的时候,内人就在跟前,断头将军临死前不改狰狞,他凶残的说死后不会放过我们,一定会化作僵尸来将我们撕扯为碎片!”
“内人在愧疚和惊恐之中无法再正常生活,决定终生常伴青灯古佛!一来给我们卖掉的孩子祈福、给我们恕罪,二来也想以此化解断头将军的怨念,让他早日归于地狱去转世投胎!”
谢蛤蟆冷冷的说道:“这种人怎么肯老老实实去地狱?他无法转世投胎了,以后遭受过地狱刑罚后,怕是会永坠畜生道。”
冯多山恭谨的向他磕头,道:“道长所言极是,这断头将军死后尸身不腐,七日回魂的时候更是诈尸。”
“幸好当时我有所防备,去上原府找听天监报案,听天监时任铁尉冲峰道长及时援手制住了他的尸首,并且教我设下了这蝜蝂大阵,将它镇压在地下,永世不得翻身!”
王七麟问道:“这大阵是出自我听天监手笔?”
冯多山道:“不错,正是当年冲峰道长所传授,不信大人您可以回去查阅你们听天监记述诡事的典籍,草民是亲眼看着道长写下此事的,他一定记录了此事,也记述了这蝜蝂大阵。”
王七麟问道:“那为什么先前你不说出实话?”
冯多山苦笑道:“王大人,无论如何草民也是杀人了,这种事必然是能瞒一人瞒一人。”
“再者,家丑不可外扬啊!”
老甲说道:“最主要的是我们哪敢在外面说这事?这位道爷说的一点没错,蝜蝂大阵要借百姓阳气,所以我们将断头将军埋下后,便在棺材上建起这里最主要一条道路,就是要让乡邻们日日夜夜的践踏此路。”
冯家营隔着上原府很近,王七麟给于梦中吩咐一声,让他案牍库去把四十多年前的诡事录给拿过来,他要看看当时的记述。
天色不早了,冯多山吩咐厨房给他们准备酒席。
王七麟问谢蛤蟆道:“道爷你怎么突然来了?”
谢蛤蟆说道:“你出来了一天没有回去,老道士猜你遇到了麻烦事,于是便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王七麟竖起大拇指道:“道爷肯定能帮上大忙,今天您这逼装的漂亮。”
翻车道长成功扳回一局。
谢蛤蟆得意洋洋的说道:“老道士行走江湖多年,绝对的经验丰富,市井小民对付起来说麻烦也麻烦说简单也简单,只要你让他们拜服,他们就很简单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王七麟点头:“道爷不必多说,懂的都懂。”
“对了,九六和八喵呢?”
白狗黑猫不见了。
王七麟说道:“我得出去找找它们,白天时候我误会了九六,吓唬它来着,它是不是被我吓的离家出走了?”
冯家仆役端上酒菜,冯多山招呼道:“王大人快请上座,您这是要去哪里?”
王七麟说道:“我家的猫狗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去找找它们。”
冯多山笑道:“大人准备上席吧,我在村里喊一声,马上就知道它们在哪里。”
果然,不多会后有个青年急匆匆跑来说道:“那只黑猫和白狗在满村里溜达。”
冯多山说道:“好,没出咱们冯家营就好。这样,你找串鱼、找点肉骨头喂给他们,明天去找账房拿五斤小麦。”
青年高兴的跑回去了。
于梦中带着徐大和诡事录一起回来,王七麟打开诡事录,于梦中说道:“王大人卑职先前看过了,确实有相关记录。”
诡事录都是用羊皮纸硝制而成,像上原府这样地方的听天监案牍库还养着读书小鬼,由小鬼来驱赶虫鼠、保护书籍,所以保存的很好。
翻过一张张柔韧结实的纸张,王七麟确实看到了关于断头将军和蝜蝂大阵的记述,后面有铁尉印也有冲峰道长的名字,准确无误。
见此王七麟合上诡事录交给于梦中道:“行了,吃饭,吃完饭那鬼应该也出来了,咱们去把它给灭掉,这样你们冯家营的诡事就算解决了。”
冯多山激动的抱拳说道:“多谢大人开恩出手!”
“不过,”他话锋一转又露出为难之色,“这断头将军怨气极大,怕是难以对付。”
徐大不乐意的说道:“把它给惯的!这狗东西抢人钱财粮食、侮辱人家妻女,它凭啥死后有怨气?”
老甲大声道:“不错,这位大人说的好!”
王七麟道:“本官正好要试一下新上手的绝学,就算它是厉鬼,本官今夜也要诛杀它!”
他们正要推杯换盏,王七麟忽然感觉小腿被什么撞了几下,他低头一看,一个毛茸茸的小黑球‘墩儿墩儿、墩儿墩儿’的在蹦跶。
八喵的小尾巴。
王七麟悄悄捞起它来,笑道:“你们先吃饭,本官去解个手。”
他出去之后放出小黑球,小黑球立马带着王七麟往庄子西北走。
几乎在庄子西北角上出现一个地洞,有泥土不断往外飞溅。
王七麟快步走过去,八喵从地洞里钻了出来扔给他一样东西。
一截枯骨。
手臂上的肱骨。
王七麟皱起了眉头。
庄子下还有尸体?这次是已经腐烂只剩下枯骨的尸体?
王七麟对它们招手,它们爬上来后并没有跟随离开,九六又换了好几个地方刨了起来。
八喵站起来指了指他手里的肱骨又用前爪做环抱姿态,并冲他点了点头:
像这样的东西还有一大堆!
王七麟心里隐隐约约的浮现出一个猜测,随即点头表示明白,带上八喵和九六回到屋子里。
冯多山不知道说了什么,屋子里一片欢声笑语。
徐大笑的尤其淫荡。
王七麟抓着他耳朵转了两个圈,低声道:“回去喊人,把弟兄们叫过来,围住冯家营!”
徐大不动声色的露出一枚鸣镝。
王七麟摇头。
徐大便站起来说道:“轮到大爷出去解手了。”
他放出随身携带的冥鸦,很快又回来。
毫无破绽。
没用多会的时间,辰微月肆无忌惮的飞了进来。
他估计正准备跟媳妇你侬我侬,结果被强行拉着加了班,对于这种福报他毫无兴趣,所以拉着一张死人脸。
见此王七麟知道冯家营已经被包围了起来,便一拍桌子说道:“今晚这顿饭不好吃了,冯善人、冯老爷,这东西怎么回事?”
他将枯骨拍在了桌子上。
冯多山先是一脸茫然、随即面露惊骇:“这是、这是人骨?天老爷!这是人的手臂骨?”
见此王七麟冷笑一声:“大善人,咱们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么聊斋?坦诚点不好吗?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冯多山震惊的叫道:“请问大人是什么意思?草民实在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王七麟伸手在虚空点了点,说道:“好,你嘴巴够严实,但本官你所有弟兄还有这整个庄子的人嘴巴都很严实!”
“先把这些人隔离开进行审核,去找佛堂里的老夫人问话,还有通知窦大春带衙役过来看住全村,本官不信审不出个结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