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大人请伏法(有月票的请投一下哈)
烂陀寺建在天枢镇外十五里,这里有一座小镇叫真佛乡。
乡里人靠着烂陀寺吸引的香客和信徒活的有滋有味,日子乐无边。
但十月中旬的时候一切变了,一支精锐的骑兵队伍进入小镇。
当地乡绅发布安民告示,说郡里的骑兵要来当地训练,烂陀寺暂时被军队征用为中军帅帐安置地,暂时不再接纳香客信徒的拜祭。
骑兵到来后第二天下午,两匹快马一前一后冲到真佛乡,直奔烂陀寺而去。
烂陀寺建在一处丘陵上,正门前有青石台阶路,要想进入得拾级而上。
此时台阶路被精锐兵士管控,看到两匹快马驶来,几名持长枪的兵士立马一拥而上组成一个拒马阵逼停了两匹快马。
“吁!!!”马上骑士猛扯马缰随即跳下,他着急的对兵士叫道:“诸位军爷,文槐先生啊不,郡守大人是不是在这里?”
兵士们并不说话,只是用警惕而冷漠的目光盯着他们看。
这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圆筒递过去说道:“请军爷赶紧将此物交给郡守大人,他看到此物后便会明白怎么回事!请军爷务必送去,出大事了,郡守大人此时在紧急等待我的消息!”
领头的军尉狐疑的上来拿走圆筒,喝问道:“尔等何人?为何要见郡守?还有这又是什么东西?”
这人着急的叫道:“我是本城的捕头武兴德!乃是文槐大人亲信,你快点去禀报他我已经上门了!哦,告诉大人我还带来了大柳树乡的小印!”
军尉皱眉。
武兴德无奈叫道:“事情涉及平阳武氏,我告诉你!此事耽误不得,否则你一家老小都得掉脑袋!还有你们几个,全它娘得掉脑袋!”
听到事情涉及平阳武氏,兵士们都紧张起来。
军尉向两边招手,又有两队守卫赶了过来,三方守卫以反品字形包围了两人。
军尉离开,不多会后飞奔出来:“放人、放人!”
武兴德踩着台阶往上跑,可跑出几步回头看,看见景明步履蹒跚。
他无奈的说道:“你只是被废了修为,不至于连个山门都爬不了吧?”
景明气喘吁吁的说道:“刚才一路马上颠簸,呼哧呼哧,我我有点受不住。”
武兴德指向最强壮两名兵士道:“你们扶着他,快点快点,我们赶紧去见郡守大人!”
士兵立马扔掉长枪去扶起他,四个人着急忙慌往寺庙里敢去。
他们进入山门有一名手持阔剑的青年在面无表情的等候着了,他伸手抓起景明直接扛了起来,大踏步领着武兴德进入大雄宝殿。
大雄宝殿之中,刘博正在手握一卷兵书看的认真。
他身边坐着一名小和尚,小和尚轻轻敲木鱼,咚咚咚的声音在开阔宽敞的大雄宝殿里荡漾,分外空灵。
柳笙进门说道:“文槐先生。”
刘博依然看着兵书,他点了点头道:“留下他们,你们出去。”
老僧放下木槌起身退走,最后关上了大门。
大门闭合,大雄宝殿的光线顿时黯然。
正北面的佛祖金身变得有些阴沉,四周一圈天王、金刚怒目叱咤,景明看了一眼后吓的哆嗦了两下。
“怎么回事?”刘博终于抬起了头。
武兴德抢上一步跪在地上叫道:“大事不妙,文槐先生……”
“王七麟查到了剥夺丁酉大命途给我侄儿的人不是武氏而是周仙人、也查到有人指使下官栽赃武氏!”后面的景明跪在地上抢先说道。
刘博凝视着他道:“你是何人?”
景明低头道:“卑职听天监俞水县大柳树乡小印景明。”
“你为什么要与本官提周仙人这个名字?”
“周仙人曾经在酒后向卑职提过大人……”
“这个杀才。”刘博摇头打断了他的话,随即又面色一沉:“一个江湖骗子,他的话也能信吗?景大人真是愚蠢,以后不要再胡言乱语,否则休怪本官无情。”
武兴德叫道:“文槐先生,景大人并没有胡言乱语。本来王七麟以为这事是武氏在背后捣鬼,他已经中计了,查出武威来后便冲着武氏开始查,特别是抓了景明得到他的供词后更是深信不疑!”
“可昨天他去了俞宁县,在俞宁找到一个放羊老头,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老头跟他说了实话,他已经知道书生和周仙人下落,也知道了主持此事的是刘大人而不是武氏!”
刘博猛的起身,他拂袖道:“你们在说什么?这些事本官一概不知,本官只知道王七麟已经引听天监人马去包围了武家宅邸,只要武家敢冲他们动手,本官就以精锐铁骑将他们的武第给踏成平地!”
武兴德苦涩的说道:“文槐先生……”
刘博厉声道:“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黄河远上白云间!”
武兴德立马接道:“山仞万城孤片一!”
刘博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打开,一道黑气窜出,迅速变成个人影,兔起鹘落要奔向武兴德。
见此刘博默念咒语,黑气人影又倒着飞跳了回来,重新回到小瓶中。
他惊疑不定的看向武兴德,武兴德苦笑道:“文槐先生,卑职就是武兴德,刚才所说都是真的!”
刘博说道:“真的又如何?你们为什么来找本官?反正书生失踪案归于王七麟身上,他若不能破案,到了期限朝廷自然会治他的罪。他若是要来污蔑本官?哼,朝廷更是会治他的罪!”
武兴德说道:“但是周愈仙人,如今在他们手上!”
刘博身躯大震:“你说什么?”
武兴德说道:“文槐先生,失踪的周愈仙人与那些书生一起被变成了牲口,王七麟找到了这个人,这人将牲口变回来了,周愈仙人和书生们全被关押在了武第中!”
“我本想将周愈仙人放走,可是不行,看管他们的是武俊德老贼。”
“那老贼精通旁门左道且江湖经验丰富,卑职无论如何找不到法子去放人,只是得到周愈仙人一个提醒,他让我带景明来见大人。”
“恰好听天监驿所现在没什么人,卑职便趁机救出了景明。”
刘博心烦意乱的说道:“周仙人还活着?你确定?”
武兴德使劲点头道:“很确定,周仙人真的活着,我看见他了,他披着一件羊皮……”
“他披着羊皮?”刘博反问。
“对,他和书生都披着羊皮。”武兴德说道。
刘博面色顿时沉重起来。
他喃喃道:“这不可能,根据地算,他们已经堕入畜生道,怎么还能变回人来?”
武兴德无奈道:“我不知道,可他们确实变回来了,而且周愈仙人不堪折磨已经交代了一切!”
“交代了什么?”刘博笑了笑,脸上仍是狐疑之色。
武兴德说道:“他交代说,自己通过武氏老夫人得到武氏族谱,又从族谱中得到了逆乾术残本。”
“也说出了你才是四处使用逆乾术给书生们改命的幕后主使!”
刘博听到这里,脸上的狐疑之色终于转变为正色。
但他很快又不屑的说道:“让他说去吧,他没有证据,任何人都没有证据。本官乃是当今圣上的皇侄,除非铁证如山,否则谁敢抓我?”
“再说,即使他们有证据又如何?给书生改命是本官所为,本官既然选择做了这事,就不怕出事!”
“你胆子这么大?”景明身上响起一个声音。
刘博豁然色变。
接着门窗大开,四个戴着斗笠的人影出现在他四周将他给全面保护起来。
景明起身挽起袖子,一只冥鸦飞了出来。
冥鸦落地伸展双翼震动起来,接着它身形迅速变大,成为一名身材高大的青皮脸汉子。
他站起在地,肩膀上依然落有一只冥鸦。
见此刘博松了口气,笑道:“原来是太霸大人。”
武兴德拉开衣襟,一道白气冒出,李长歌从中走了出来。
刘博叹了口气,道:“子元,你也来了。唉,想不到子元你一生坦荡,如今为了我的事竟然钻了一个无良匹夫的衣襟里,真是委屈你了。还有谁来了?一起出来吧。”
一个头戴斗笠的人往屋顶指了指。
谢蛤蟆带着王七麟从屋檐上跳下。
刘博怒视斗篷人道:“你们既然发现他们,为何不禀报于我?”
四个斗篷人发出整齐的声音:“护你安危,其他不管。”
谢蛤蟆看向斗篷人,眉头紧皱,露出狐疑之色。
刘博看向王七麟问道:“是你查出来的?”
不等王七麟回答他又摇头,并一脸惋惜的样子:“歌帅没有举荐错人,本官也没有看错人,小七,你确实是个人才,可是却走错了路。”
王七麟听到这话懵了,他真想让徐大亲自过来瞧瞧什么是顶级的装逼。
刘博才是装逼达人。
冥鸦飞出,烂陀寺外有一名军尉奔跑进来高声道:“报——启禀郡守大人,山下有数十骑到来,领头者是本城知府武翰林,他们要强行闯入,末将等是否要死战拦截?”
刘博笑道:“不必,放他们进来,大人们是来检阅尔等训练成果的,所以尔等且列军阵,待会给诸位大人演示一下训练所得。”
“遵郡守大人命!”
军尉大踏步走出去,身上盔甲与腰刀相撞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威风凛凛。
武翰林带领的武氏和徐大带领的驿所众人纷纷进入大雄宝殿,谢蛤蟆伸手在景明头顶拍了拍,活生生的一个人忽然失去神采变成一个人偶。
大风吹进来,人偶轻飘飘的晃了晃。
这就是王七麟之前让谢蛤蟆精心制作的一个如生纸人。
也是他用来钓刘博这罪魁祸首的一个小鱼饵。
李长歌看到这一幕露出感兴趣的表情,他想招呼谢蛤蟆,但谢蛤蟆带着人偶转身离开。
见此他只好无奈的摇摇头,去找了个蒲团坐下,拿起刘博扔下的兵书看了起来。
武兴德向武翰林等人叩首行礼,见此刘博笑道:“可笑可笑,本官还以为真的收服了这人,没想到救命之恩与提携之恩还是比不上血脉关系,唉,这就是人性啊。”
武翰林淡淡的说道:“哪有救命之恩?当初他走投无路是下官的安排罢了,小德从未背叛武氏,武家人也不会背叛武氏!”
红脸膛的武夜阑已经按捺不住,他走出来怒吼道:“刘博,十年前给武景辉与冯亮改命的人,是你?”
刘博淡淡的说道:“你们已经拿下了周仙人,何必再废话。”
武夜阑一愣。
见此刘博拍了拍额头:“原来是计谋,刚才是本官心浮气躁了,竟然被你们小小的计谋给骗到了,可笑,真是可笑。”
随即他又狐疑的问道:“可是你们怎么知道本官所拥有的逆乾术残本得自于你武氏的族谱?而且还是从你们武氏老夫人手中得到的?连老夫人都不知道这族谱上记述了逆乾术的残本。”
也是这一点,让他相信了武兴德的话。
众人看向王七麟,一切都是他的安排。
王七麟说道:“武威来告诉我的。”
“当初我查出是他害了鱼汕汕后去抓他,他随口说了一句周愈得罪了武氏,因为他偶然之际得到过武氏族谱。”
“今天我将这句话告诉了武知府,武知府与我说了一个秘密,就是武氏族谱上记了逆乾术的秘密。”
“至于我们为何知道周愈是从武氏老夫人手中得到了族谱?”
“这更简单,周愈与武氏的联系便是老夫人曾经仰慕他仙名与他打过交道,这样如果周愈能接触到武氏族谱,一定是借了老夫人的手。”
刘博欣赏的看着他鼓掌:“原来如此,小七,你做的很好。”
他又遗憾的感叹:“周愈这个人呐,一直便是如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早就与他说过吴威来这孩子不足成事,他偏偏不信。”
说到这里他苦笑一声:“唉,这人的眼光真是有问题,大弟子吴威来小弟子曹二根,都是蠢货!”
看到这一幕徐大和沉一都懵了,沉一问道:“这个官儿是案子的罪魁祸首,是吧?应该不是喷僧脑子不好使,所以搞误会了吧?”
徐大道:“对,你没有误会。”
沉一便开始怀疑人生:“那怎么好像——这里是他在掌控全局?”
徐大也茫然。
但为了避免被沉一鄙视,他故作高深的说道:“待会你就知道答案了。”
刘博不动如山,他问道:“小七,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本官的?”
王七麟说道:“我去抓吴威来的时候他提到了你的名字,然后跟我说大家伙都是自己人,我那时候便开始怀疑你,但还没有怀疑你与书生失踪有关,因为我当时并不知道逆乾术与书生失踪案之间有关联,毕竟同样是逆乾术的受益人,吴威来没有失踪。”
刘博好奇问道:“对,吴威来为什么没有失踪?”
王七麟一怔,刘博竟然不知道周愈和吴威来发现了螣蛇的事?
看到他疑惑的看向自己,刘博笑道:“看来这里面还有什么秘密啊。”
“小七,”他诚恳的接着说道,“事已至此,咱们不必再藏着掖着了,彼此坦诚一些吧,好吗?”
王七麟说道:“好,吴威来没有失踪,是因为他们发现了一条螣蛇,他们得到了螣蛇的庇佑。”
“什么?!”刘博大惊。
武氏上下同样大惊:“螣蛇大圣再度现世了?还被周愈和吴威来给发现了?”
王七麟也挺惊讶的:“你们都不知道这事?”
“螣蛇在哪里?”
一群人围着他叫了起来,甚至不管书生失踪案了。
听天监上下却全都知道,他们见过鱼汕汕的颅骨。
李长歌站起来说道:“螣蛇的事情后面再说,先把这起案子搞清楚。小七,你继续说,你为什么怀疑刘大人?”
王七麟说道:“通过吴威来,我意识到刘大人与平阳府内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随后府尉大人帮了我大忙,他将我引去了大柳树乡,也是从这里,我开始怀疑刘大人与书生失踪案相关。”
“前些日子我查破了一起拐子案,府尉大人将一个叫丁酉大的少年交给我,说他找不到少年的家乡,让我去想想办法。”
“武氏经略平阳多年,怎么会找不到一个失踪少年的家?如果他们找不到,那我一个刚来的外乡人更找不到。”
“偏偏我找到了,我们很轻易的通过一名书曹将丁酉大和无类义塾联系起来,恰好那大柳树乡中有一名失踪书生,于是我们决定送他去义塾看看,同时走访失踪书生的家庭。”
“可是在路上我们遇到了伏击,有人不想让我们去。”
“虽然来人透露出信息说是属于武氏,但我知道肯定不是武氏所为,毕竟丁酉大就是武大人交给我的,即使是武大人事后发现丁酉大有问题,武氏要灭口一个呆傻少年还不简单?至于一路上三番两次的追杀我们?”
“而且最有趣的是,这些追杀我们的队伍不断泄露消息,泄露出武氏是他们主子的消息,这岂不是很可笑?”
刘博听到这里笑了起来,道:“确实可笑,我当时乱了阵脚,竟然使用了这等栽赃陷害的昏招。”
王七麟道:“这确实是一记昏招,于是我知道又有一方势力插手此案了。”
“这股势力能调动骑兵、能动用听天监才有的先进军器并且还能控制听天监的人,整个平阳府地界内除了武氏还有谁?”
“我所能猜到的便是刘大人与……”
话到了这里不大好说,王七麟不动声色的扫了眼赵霖、太霸和李长歌。
李长歌坦然的点点头:“对,我们也有这番力量。”
王七麟说道:“但我对听天监有信心……”
“我们对你这话的真实度没有信心。”太霸打断他的话说道,“虚话免了,直入主题。”
王七麟讪笑,继续说道:“到了大柳树乡,我见到了丁酉大的父母,也进入了无类义塾,在义塾中进一步排除了武氏犯案的可能。”
“怎么排除的?”武翰林倒是很感兴趣。
王七麟说道:“我听到了柳诫先生不知道是在地府还是在哪里的咆哮,他怒叱武氏未能庇佑辖内百姓,而不是怒叱武氏为了一己私欲鱼肉辖内百姓。”
武翰林轻声道:“不错,这方面我武氏有罪,所以先前你在我书房之内,我向你认罪了,认的便是这护民不力之罪!”
王七麟说道:“我又在无类义塾之外抓到了景明,审讯景明和敬氏,他们意外的吐出了周愈的存在。”
“但景明却一直在咬武氏,他坚称是武氏在背后操纵周愈做的这一切。有趣的是,连敬氏也知道幕后主使是武氏,这不瞎扯淡了吗?武氏若操纵逆乾之术必属隐秘,怎么会弄的让乡下一个土大户都知道?”
武翰林忍不住对刘博说道:“刘大人,你为了栽赃我们武氏,真是不遗余力。”
刘博道:“本官确实栽赃了你们,可你们武氏都没有查到是本官做的这事,小七你怎么查到的?”
王七麟说道:“因为武氏没有在意大顶村的惨案,所以没有关注到受害姑娘鱼汕汕的父亲,鱼汕汕父亲与周愈之间有关系,这层关系很重要。”
“鱼汕汕的姐姐鱼罩罩曾经向我提起过一件事,说周愈和自家父亲是一起因为某件大事而遭到贬黜与罢黜,当时跟他们一起遭难的还有许多大人,甚至还有皇家子弟。其中皇家子弟的遭遇更惨,他们直接被送去了边疆……”
他看向刘博,刘博沉重的点头:“我被送去了沙洲府,若不是章如晦,我可能就死在那里回不来了。”
王七麟说道:“我注意到此事后便想办法去查询了当年遭到朝廷惩戒的官员和皇家子弟,果然从中同时看到了周愈和刘大人的名字,并查到了你们曾经在神都是相交莫逆的好友。”
“我又想到了袭击丁酉大的骑兵,他们喊着‘大风’却撤退,这点反常,我找人调查一番,得知这是驻守在郡城的精骑营作战号令。”
“而我们遭遇骑兵攻击是在带着丁酉大离开第二日发生的,从时间上算,正好足够精骑营从上原府追上。”
“那么谁能调动精骑营悄无声息的进入平阳府?谁又能驱使周愈为自己所用?”王七麟看向刘博,“唯有刘大人了。”
刘博笑道:“果然啊,人算不如天算。本官出动精骑营的时候便担心他们会留下痕迹,于是让他们换了全套衣物和马匹,连武器用的都是听天监军械,没想到他们还是用军令透露了身份信息。”
王七麟继续说道:“但这时候一切还是推测,我没有证据,于是我假借武兴德的手写了一封密函。”
“密函中提到多个消息,其中有一条消息说武氏发现了周愈踪影。你当时看到密函大为着急,由此我才确定,命令周愈使用逆乾之术的人是你!”
“大人,请伏法吧!”
281.大将军黄无欲
刘博忍不住击掌,笑道:“精彩,精彩!此事本官做的虽然不算天衣无缝,却也算够严谨,没想到你竟然还能抽丝剥茧的给查出真相,果然是人才!”
王七麟道:“大人谬赞,此事还是靠武大人帮忙,下官才查得出来。”
刘博看向武翰林说道:“当周愈与本官说了无类义塾的诡异后,本官便担心那个叫丁酉大的孩子会惹出乱子来,早就想要处理掉他,只是可惜被你们武氏提前下手将他买走了。”
武翰林平淡的说道:“受逆乾术迫害的孩子,我武氏会照顾他们余生。若不是需要王大人侦破案情,武氏不会将丁酉大交出去。”
刘博笑道:“武大人何必将自己说的好像真是父母官一样?你们武氏怎么起家的,在场诸位心知肚明,就不需要本官再说出来了吧?”
武夜阑并指如剑指向他吼道:“别血口喷人!你这狗官,我且问你,武景辉的命途,是你给换掉的,是也不是?”
刘博说道:“是,如何?”
武夜阑一拍剑鞘踏步飞出,罡风猎猎吹过,大殿之中蒲团乱飞。
这只是剑技中最普通一招突刺,可他浸淫剑道已有大成,含怒出手威力无穷。
一剑刺出,大殿之中剑风滚滚。
一条怪蟒带着寒芒席卷向刘博。
一名斗笠人甩袖挥手迎上,不见他身影动弹,整个人突然出现在刘博跟前挡住了他,接着双手带起赤红火焰拍向长剑。
赤红火焰燃烧跳动,如同滚烫鲜血溅出。
剑风狂野如九天旋风,可却不能吹动这火焰分毫!
一剑两掌撞上,大殿之中响起震耳欲聋的轰鸣,有刀剑罡风挟带火星四方肆虐,撞在王七麟身上让他下意识后退一步。
谢蛤蟆厉声道:“燃血神刀!血刀老祖不在你西域藏着竟然还敢来我中原神州,看来我师兄虎跃真人当年还是收拾他收拾的轻了!”
斗笠人一掌逼退武夜阑,四个人同时上前对着谢蛤蟆问道:“你是龙虎山的牛鼻子?”
谢蛤蟆挥袖迎向前方:“老道若是龙虎山天师,此时早送你们四个去见三清道祖了!”
四人同时发声:“原来不是龙虎山牛鼻子。”
“但他认识龙虎山牛鼻子。”
“当杀!”
看到四人作势动手,徐大拎着狼牙棒踏步走了上去:“它娘的,你们说杀就要杀?没把大爷我放在眼里啊?大爷就在这里,看看你们谁敢动手!”
斗笠人身体前倾正要出击,结果听了徐大的话有些惊疑不定的停下了身,纷纷扭头打量他。
看不出修为啊。
斗笠人齐声问道:“阁下何人?”
徐大一甩狼牙棒吼道:“大爷是何人与你们有什么关系?咋了,问了大爷名字要给大爷供奉长生牌位?”
“日你粮,几个西域番子戴上斗笠就成神农后人啦?大爷看你们是癞蛤蟆戴帽子,冒充矮胖子!”
斗笠下的面纱颤抖,四个人很生气。
徐大指着他们道:“现在是我们听天监在办案,你们番子往后退,别它娘癞蛤蟆胀气想充大个的。”
“大爷告诉你们,当年你们家血刀老祖命好,他跑来我中原撒野的时候碰到的是龙虎山的道士,三清座下的弟子还是心慈手软,若是犯在我们听天监手里,早它娘全给你们抹脖子放血做成血豆腐了!”
李长歌、太霸听的一愣一愣。
这是青龙王来了吗?
刘博冷声道:“四位先回来,本官还有事没有说清楚呢。”
武夜阑还想拔剑,武俊德拉住他道:“三哥,小辉的事待会再算,现在咱们先等等。”
刘博看向王七麟道:“小七,你很好,你家歌帅给你的评价是勇猛聪明、心细如发,这评价当真不错。”
接着他又摇头:“可惜,你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这件案子本来很简单,你冲着武氏查,查到武氏身上就对了。”
王七麟道:“对不住,刘大人,下官查案,只查真相。”
刘博嗤笑:“真相?哈,你以为你现在查到的就是真相?不错,书生改命的事是本官做的,那又如何?你们听天监要抓本官吗?”
他看向李长歌问道:“歌帅,圣上要彻查的是书生失踪一事,可不是书生被改命之事,你们查到本官给书生们改了命又如何?朝廷关心这事吗?不,朝廷只想知道国之栋梁如今何在!”
李长歌温和的笑道:“朝廷也会想要知道国之栋梁是怎么被人改掉了命途的,这事比六十三名考生失踪更要严重!”
刘博摇头:“但朝廷已经知道了!你们当朝廷不知道武氏藏有逆乾术这件事吗?你们当本官布局此事是为了自己吗?”
他一边摇头一边大笑起来:“武翰林,朝廷在平阳府部下多少局,你比我更清楚,只是这些局都未能成功拔除你们武氏罢了。”
“这次的事,本来是个机会,本官本想送你王七麟一个天大的机缘,没想到你竟然自己错过了这良机!”
武翰林父子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沉一说道:“阿弥陀佛,事情好像不对劲啊。”
刘博指向王七麟又说道:“这考生失踪案子是一把火,这把火是要烧到武氏身上的,你作为点火人,只要将火引过去就行,这本是很简单的事,你为何非要搞出新花样?”
他再次摇头:“小七啊小七,你知不知道你给听天监惹下多大的麻烦?”
王七麟道:“不知道,下官只知道职责所在,赴汤蹈火!”
刘博不屑一笑,说道:“本来以为你是块可以雕琢的璞玉,原来是一块顽石。”
“既然你顽冥不化,那本官不再多言,书生换命,是本官所策划,又如何?无论武氏还是听天监,你们谁来捉拿本官去向朝廷为本官请功?”
朝廷一心想拔除武氏在平阳府的势力,刘博所做的事对皇族而言还真是一起功劳。
当然此事东窗事发,朝廷明面上一定要惩治刘博以儆效尤。
可是暗地里呢?
李长歌等人沉默不语。
武翰林父子也沉默不语。
武夜阑大怒,他叫道:“我们武氏忠君爱国,虽然经略平阳府多年却从未做过忤逆之事,更无忤逆之心,朝廷为什么容不下我们武氏?”
刘博说道:“三长老不愧是剑痴,看来你不了解武氏之雄心啊,你问问武翰林,武氏这些年增加对平阳府的把持,目的何在?”
武夜阑看向武翰林,武翰林不语。
武景湛皱眉摇摇头道:“三爷,别听刘大人胡说。”
刘博冷笑道:“本官胡说?外人不知道你们武氏当年所求,本官却一清二楚!”
他凝视武氏几人,不怀好意的一笑:“你们武氏在等待大将军率领蒙元铁骑杀回中原大地吧?你们在等待给大将军做桥头堡,是么?”
武夜阑脸上胡须颤抖起来,他大声叫道:“大将军没有投降鞑子!他兵败被杀了!”
听到这话刘博放声大笑,他走上前来说道:“黄无欲兵败被杀?三长老你当年可是他麾下偏将,竟然对大将军如此看低?蒙元残兵哪有本领去击败大将军?他们即使击败了大将军又哪里舍得杀了他?”
武夜阑激动的说道:“正是我给大将军牵过马,所以我才知道他的为人!大将军绝不可能投敌,绝!不!可!能!”
刘博陡然大怒,他厉声道:“当年我也如你一般天真,对他黄无欲充满信心!”
“当日边防传令说大将军投降逻禄皇帝,朝野震动,我得知这消息后坚决不信,立即上书给圣上表达神都皇族之意。后来朝廷要按律法诛杀黄无欲全家,我先以血书劝诫圣上,劝诫无用,我又不惜随几位兄长劫法场救黄无欲的妻小!”
“可惜宵小当道,我们行动覆灭,我二哥当场惨死,我与其他兄长一起被发配边疆为官!”
“到了边疆后,我立马动用全部力量去调查黄无欲之事,我相信这一定是朝中奸臣的毒计,他黄无欲一定是岳武穆第二!”
“结果呢?结果呢?”
说到这里刘博开始咆哮,“他黄无欲就是没有战死!他真的投降了!他竟然真的投降了蒙元!”
泪流满面。
武夜阑怪叫道:“绝不可能!大将军当年连战连捷,眼看将蒙元最后的黄金一脉斩尽杀绝,他怎么会突然投降?”
刘博凄然的哭笑道:“但他就是投降了,而且还娶了蒙元逻碌皇帝第五个女儿为妻,现在他儿子都要有二十岁了。所以,我二哥白死,我皇族子弟白受边疆之苦!”
武夜阑喃喃道:“有隐情的,对不对?他一定有隐情!”
刘博道:“不错,有隐情,他们当时走到了绝境,黄无欲是为了麾下五万将士投降的……”
“什么绝境?”李长歌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问道。
刘博抬头看向大殿顶上的云图,苦涩的说道:“天不佑我大汉、天不佑大将军,你们还记得大将军出征时日吗?”
“太祖皇帝四十四年春,大将军领骑兵三万、步卒五万号称大军五十万奔赴塞外。”李长歌说道。
刘博道:“是啊,一晃眼,那一天已经是二十多年前了。时间真快,真快啊,那时候我还是个热血沸腾的傻小子,一转眼,热血沸腾的傻小子变成了老奸巨猾的蠢吏。”
沉一点点头道:“阿弥陀佛,你对自我的认识还是很清晰的。”
刘博脸色一沉,阴冷的看着他说道:“这是哪里来的傻子吗?”
沉一道:“是啊,喷僧是明镜台来的傻子。”
刘博愣了愣,他重新回过头来说道:“往前一年发生了什么事,歌帅你还记得吧?”
李长歌沉重的说道:“前一年冬,时太子领兵北击鞑子中伏,太子战死。”
刘博道:“不错,太子战死,太祖看到他的尸首后绝望大怒。第二年春他便派遣大将军再领精兵北上,严令他不破蒙元誓不还。”
“本来选择春季出击是因为这时节草原刚长出新草,蒙元上下困苦一冬,此时战力最差。另外春季天色也好,适合骑步兵合战。”
“可是,蒙元命不该绝啊!人算不如天算,大将军一路北上连战连捷,就在要追上蒙元王族大帐的时候却遭遇了一场草原罕见的连绵大暴雨!”
“暴雨持续十天!当时整个草原变成了沼泽,骑兵变成废物,处处都是水洼、处处都是泥沼,一不小心兵马踩到泥坑就要连人带马一起被吞掉,这种环境还怎么打仗?”
刘博痛苦的闭上眼睛:“大将军用兵如神,可没有移山填海之能,他们被困在了草原上,没有援军、没有粮食。”
“饥饿之下,军士们四处寻找能食用的东西,大雨之后,草原上连野菜都被泡死了,只剩下同样死于大雨的牲口鸟兽。”
“士兵们饥饿之下吃了这些牲口鸟兽,他们并不知道一件事,蒙元各部落遭遇这样的大雨同样损失惨重、缺衣少粮,但为什么却扔掉了死在暴雨下的牲口呢?”
“因为死于大暴雨的牲口会发瘟疫!”
“外无粮草、内有瘟疫,即使强如大将军也没了法子,他只能投降,以此换取了残存五万士兵的生路。”
听完,所有人沉默了。
武夜阑说道:“大将军投降,情有可原!”
刘博冷冷的说道:“是啊,大将军爱兵如子,他的投降情有可原。那先帝诛杀他全家不也是情有可原?大将军投降的可是我新汉宿敌、杀害了太子的凶手!”
武夜阑无言以对。
刘博又看向武翰林道:“你现在明白了朝廷和圣上为何对你们武氏如此忌惮了吧?你们武氏与黄无欲的关系人尽皆知,当时我们计划劫法场救下他的妻儿后便是逃到平阳府来。”
“现在,经过二十年的隐忍蛰伏,蒙元在塞外又积攒了一些家底,他们贼心不死妄图杀回中原,根据探子密报,给逻碌皇帝练兵的就是黄无欲,到时候蒙元一旦起兵,领兵统帅怕就是黄无欲了……”
“胡说!”武夜阑勃然大怒,“大将军绝不可能这么做!”
“但朝廷绝不可能不这么防,”刘博说道,“朝廷还得防备你们武氏会投靠他黄无欲,别以为朝廷不知道,这些年平阳府里可不少见蒙元人的身影!”
武夜阑还要反驳,武翰林拉住他轻声道:“三叔,不要再说了。”
刘博背负双手冷冷的看着他们,说道:“好了,事情到现在已经差不多搞清楚了,你们还要捉拿本官吗?”
王七麟看向李长歌,李长歌面沉如水,不言不语。
他看向武翰林,武翰林低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王七麟心里大为生气。
刘博有恃无恐,他确实不怕被查出真相,因为他是在给朝廷做事,朝廷怎么会判罚他呢?
此时抓他,不过是平白无故的得罪他罢了。
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避重就轻,不去追查书生们为什么会被变成羊这件事,而是去追查将书生们变成羊的人。
但他不愿意这么做!
他忍不住想到了两次去冯家、两次长跪不起送自己的冯亮之父。
沉默寡言的老头跪在街道上,不顾来往行人或诧异、或好奇、或嘲笑的眼神,以自己所能行的最大礼节来恭送他的离去。
这是一个和王六五一样的老头,如果出事的是自己而非冯亮,那跪地的就是王六五了。
他们这种无权无势的老百姓、这种不善言辞的老头,只能用下跪的法子来表达诉求。
他也想到了哭瞎眼睛的冯亮之母,老妇人本来有一个能光宗耀祖的儿子,最终儿子背负屡试不第、黯然自杀的名声,年纪轻轻便被葬入土地中,留给她的仅仅是满屋子书卷和一座幻想中依然坐着儿子的木椅。
老妇人每日打扫书屋,每日独自唠叨,能陪伴她的便是那些书卷和那一张木椅。
可是不管书卷还是木椅,都是冰冷而沉默。
它们在老妇人的余生中不会发出一点声音。
他又忍不住想起了丁酉大,那个本来聪慧儒雅要有大出息的小书生,他知道,按照正常的人生轨迹,他应当考取功名,娶一名知书达理、温柔典雅的妻子,然后在炎炎夏夜、绵绵雪夜,红袖添香、举案齐眉。
现在他变得呆呆傻傻,注定一生孤苦无依。
黑暗中,柳诫愤怒的咆哮声依稀响起:“武氏不是自称信义传家、一方父母吗?新朝廷不是说法治天下、为民做主吗?我呸!”
他默默的对自己说,什么漫天诸佛、四方神仙,我去你们娘的吧!
徐大看到他沉默叹了口气,上去搂着王七麟笑道:“七爷,那个啥啊,刘大人有一句话倒是说的很对。”
“那啥,咱们要查的是考生失踪案,这些考生不是刘大人给抓走藏起来了,对吧?咱们应该去找那个易老头,嘿,易老头人呢?”
王七麟推开他,他又上来使眼色道:“七爷,算了。”
几次之后王七麟不耐烦,一把推走他厉喝道:“你滚出去!”
众人看过来,徐大尴尬,拎着狼牙棒怏怏不乐的走了,一路走一路嘀咕:“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大爷还不是为你好?你它酿凶什么凶?就你胸大么?”
王七麟没有管他,而是正色看向李长歌:“歌帅,刘博以邪术夺取数十百姓命数、栽赃陷害平阳府知府武翰林,按照本朝律例和听天监律法,这该当何罪?”
李长歌轻声道:“死罪。”
王七麟对刘博说道:“刘大人,你是朝廷命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那么现在你是束手就缚,还是等本官捉拿你?”
刘博笑道:“王大人,是不是本官对你赞誉过多,让你把自己当做英雄了?”
王七麟说道:“职责所在,赴汤蹈火,唯此而已。”
刘博拂袖道:“好,那本官成全你英雄美名,本官就在这里,你来抓本官便是!”
四名斗笠人移形换影,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将他围住。
刘博又推开窗户放出鸣镝。
不远处的庙外,已经集结列阵的精骑营喝令纷纷,接着地面开始震动、佛像开始颤抖。
庙里和尚纷纷跑出,将庙门打开、香炉挪走,骑兵们手持长枪长弓从庙门杀入。
顿时,烂陀寺内刀枪林立、杀气腾腾。
王七麟看向刘博沉声道:“刘大人,你要武力拒捕?”
刘博莞尔一笑,说道:“王大人,你有拘捕本官的资格吗?本官乃是一郡之守,代天子牧狩全郡,汝等一名小小听天监铁尉,竟然要拘捕本官?你这是要造反吧?”
武景湛上来拦住王七麟低声道:“王大人,算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王七麟坚定道:“本官今日一定要拿下刘博,即使圣上亲至恕他无罪,本官也要捉拿他,除非圣上改了国法!本官做事,只依国法!”
谢蛤蟆走上来站在他身边,马明站在另一边,辰微月、沉一纷纷走上来,舒宇抿了抿嘴唇抽刀。
鬼头刀中又各抽出来一把刀。
刀锋雪亮却缠绕着黑气的朴刀。
太霸看到后诧异道:“鬼头刀?舒杰是你什么人?”
舒宇轻蔑的看了他一眼,不屑回应。
李长歌说道:“鬼头刀是舒家不传绝学,但舒家不是在舒杰这一代不是只有他自己吗?他并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外甥,莫非少年郎你是舒杰那外甥?”
巫巫去拉赵霖,赵霖拦住她使了个眼色,见此巫巫生气的踢了他一脚跑向王七麟。
赵霖无奈的摇头,只好跟在她身后。
见此,武景湛无奈的退下。
武夜阑怒视他一眼说道:“没有血性!”
他大踏步走向王七麟并回头看向武俊德:“老四,你也没有血性了?”
武俊德不悦道:“我这辈子最讨厌站队,不过今天我还真得站一次。”
“喂,王小七,待会开打了我和我家老三帮你干血刀老祖的吹箫童子,外面的骑兵你带你的人去对付,我们武氏可不能与官军动手,否则就是涉嫌谋逆了。”
王七麟说道:“是这些骑兵涉嫌谋逆、刘博涉嫌谋逆,他们联系了鞑子的高层,在这烂陀寺里不知道要密谋什么,所以武氏守土有责,当将他们全数抓捕!”
刘博讶然道:“王大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没想到你做官不久,扣帽子这一招使得倒是挺顺溜。不过这帽子不能乱扣,否则……”
“七爷,我把人带过来啦。”徐大的声音在大殿门口响起,打断了刘博的话。
282.毕月乌,陨落(求一下订阅啦)
徐大站在大殿门口,身边站着一名小和尚。
小和尚胆颤心惊的看着剑拔弩张的大殿内情景,随着众人目光少来,他赶紧使劲掐手里的佛珠猛念佛经:“如是我闻。一时,佛住王舍城耆阇崛山中,与大比丘众万二千人俱,皆是阿罗汉……”
王七麟向他们招手,沉一愕然问道:“阿弥陀佛,二喷子,你从哪里领了个小和尚?这是要干什么?”
徐大笑道:“七爷让我去找他,至于要干什么咱就不知道了。”
沉一恍然:“刚才七爷让你滚出去,是让你找这小和尚吗?喷僧还以为你不受宠了,让七爷给打入了冷宫,这样喷僧就能上位了。”
“可惜可惜,阿弥陀佛!无量天尊!”
徐大板起脸不跟他说话。
这里大人物太多,不能让他们发现自己跟个智障关系很好,否则影响前程。
王七麟和颜悦色的冲小和尚说道:“小师傅请进,敢问小师傅法号叫什么?”
小和尚说道:“小僧法号大智,是烂陀寺大字辈第二十四名弟子。”
王七麟问道:“请问小师傅是何年何日在寺里剃度出家的?”
小和尚说道:“小僧刚刚剃度两月有余,此前流浪街头是一名小乞儿,八月之初,师傅外出化缘,小僧当时恰好讨来一个馒头,便将馒头给了师傅,师傅说一切辗转,皆起慈心。他看小僧有佛缘,将小僧带到了寺里来。”
王七麟仔细端详他的面相,道:“本官觉得你并非有佛缘,而是有佛相,特别是你双眉之间的皱纹,好像两枚对合的月牙,又好像一枚眼睛,这莫非是佛家所说的慧眼?”
小和尚笑道:“阿弥陀佛,大人谬赞,这只是天生的皱纹罢了。何况经书有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王七麟又问道:“那大智师傅在烂陀寺剃度后,便一直留在了本寺吗?”
小和尚摇头道:“并非如此,刘大人修习佛法,身边缺一名能时常诵经的伴读,于是寺里便让小僧去陪同了刘大人。”
看着他们交谈,刘博有些不耐的说道:“王大人这是在做什么?怎么,你以为这小和尚服侍过本官,就能持有本官谋逆证据?”
王七麟道:“刘大人所言极是,正是如此!”
刘博一呆,哑然失笑:“你是在与本官开玩笑么?这小和尚……”
“这可不是小和尚,这是一位高僧,海外高僧;也是一位圣僧,前朝圣僧。”王七麟截住他的话说道。
满屋子皆茫然。
王七麟笑眯眯的看向小和尚说道:“不要演戏了,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圆觉大师?烂头陀圣僧?或者——二十八宿毕月乌?”
小和尚瞪大眼睛疑惑的看着他,讷讷道:“阿弥陀佛,大人您说的是什么?小僧听不懂。”
王七麟问道:“此生大如意,来生莲上星;如意贡王庭,世世老子尊。这话你能听懂吧?上一世你可是念叨了一辈子呢。”
小和尚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原来大人说的上辈子的事吗?可是小僧修为不足,并不记得上辈子发生了什么事。而且《金刚经》云,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上辈子有什么事,与小僧已经毫无瓜葛了。”
王七麟摇头道:“佛祖有云,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不准备说出实话吗?当然,你不说实话很正常,可是这一切你今天瞒不过去了,来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那位玉树临风的帅叔叔是李长歌,听天监的中洲玉帅,修为通天彻地。”
“那位高大魁梧的叔叔是太霸,听天监掌管并郡的银将,修为差不多通天彻地。”
“这位温文尔雅、温柔敦厚、高山景行、襟怀坦白的叔叔是赵霖,听天监掌管多城的铜尉,修为也快通天彻地了。”
巫巫冲他竖起大拇指和中指,他当没看见。
都是自己造孽哟!
介绍过听天监三名高官,他又指向武氏一方:“还有这边的人,这位你认识吧?本城的知府武翰林大人。”
“他身边的是本城府尉武景湛大人,哦,武知府,我听闻武府尉修为不太深厚,那你最好保护一下他。因为咱们面前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鞑子二十八星宿中西方白虎七宿之第五宿,毕月乌!”
武翰林下意识挡住儿子问道:“他是毕月乌?王大人此言当真?这话可不能乱说!”
李长歌等三人身影晃动,分从三个位置看住了小和尚。
王七麟道:“这话当然不能乱说,武知府放心,他是不是毕月乌其实一试便知,歌帅,请出手!”
李长歌凝神看向他,一道浩然正气凌空突现,如烟煴般笼罩向小和尚。
太霸也挥手放出一只冥鸦喝道:“我来!”
小和尚身形闪烁出现在王七麟身后凭空飞起伸手去抓他脖子,王七麟闪电般厉喝道:“剑出!”
听雷穿透袖肘倒射,电光石火之间手与剑相接,又是一声轰鸣!
与先前武夜阑对战斗笠人时候发出的响声不同,那是罡气对撞发出的巨响,这次却是炸雷!
雷声滚滚,隐隐有云雾萦绕。
傲立在院子里的战马忽然听到雷声吓得连连嘶鸣、暴跳乱走,原本整齐的军阵顿时乱了。
毕月乌一击不中立马飞空要走,李长歌冷笑道:“回来!”
四周天王护法身上喷出雾气般的浩然正气,整个大殿瞬间化作牢笼。
毕月乌强行飞天,正气汇聚在屋顶化作云层,他一拳暴击、破空声凄厉,可是却不能打开这道烟雾,反而被反震力给硬生生逼了下来!
武翰林护住武景湛向后退,厉声道:“三叔四叔,是二十八宿!”
武夜阑和武俊德飞掠过去,李长歌冷笑道:“诸位无需出手,正面遇上二十八宿我若是还能让他跑掉,那我这玉帅就不用干了,索性回家吃斋念书得了!”
毕月乌落地后利索的翻滚一圈站起,他阴沉着脸看向四周。
对手太多,实力强劲:
有听天监玉帅、银将、铜尉、铁尉,有天武门的护法高手,还有一群如狼似虎的听天监猛将……
不止如此,四个斗笠人齐声说道:“果真是二十八宿?”
“毫无疑问!而且还是西方白虎座下!”
“堵住他,绝不能放走他!”
“给我惨死在白虎七星宿下的龟兹军民报仇雪恨!”
刘博面色微变,双手不经意间握起。
毕月乌这边面色大变,他可能是二十八宿中最倒霉的一个,竟然被听天监、地方军阀还有西域邪道高手给联手堵住了!
他环顾四周,四周全是死路。
众人死死将他给围堵起来,想要逃生别说没门没窗了,连个老鼠洞都没有!
他意识到这是死局,索性摊开手道:“诸位不必紧张,小僧愿意放弃抵抗,不过小僧有一个问题还请王大人明示,你怎么知道小僧是毕月乌的?”
王七麟笑道:“因为你中了局!我怎么会知道你是毕月乌呢?是刘大人设了这个局来抓你啊,否则你以为我们怎么会一起出现在这里?哈哈!”
毕月乌下意识回头叫道:“刘博,你言而无信……”
“闭嘴,蠢材!”刘博大叫。
毕月乌短暂的愣了愣,随即叹了口气:“枉小僧两世为人,竟然中了这等雕虫小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终日打雁没想到最终却是让一只小雁给啄了眼睛!”
武翰林狂喜,他指着刘博吼道:“刘文槐,你当真敢勾结鞑子?哈哈,本官倒要看看这次朝廷怎么能保住你!”
毕月乌盯着王七麟问道:“王大人,你到底怎么看破小僧身份的?”
王七麟说道:“此生大如意,来生莲上星;如意贡王庭,世世老子尊,我刚才便与你说过这句佛偈了,一切答案都在这句佛偈上,不是吗?”
毕月乌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说道:“这句佛偈的确隐藏着小僧的身份,但不可能有人侦破它啊!”
王七麟说道:“只从这句佛偈自然不能侦破你的身份,可是你太嚣张了,竟然保持着前世的容貌,你以为没有人记得你前世的样子了吗?你双眉之间的皱纹实在太醒目了!”
“你上一世的身份是鞑子的大如意僧,这一世则是莲上星,我曾经仔细调查过你们二十八宿,其中《宿曜经》载,毕月乌胎藏于现图曼荼罗中,为右手持莲花,花上有赤珠,三昧耶形为莲上星。”
说到这里,他看向赵霖问道:“赵大人还记得当初在吉祥县一处叫做永红火的饭馆里看到的那具和尚尸身吗?”
赵霖恍然道:“记得,那和尚叫圆觉,原来……”
王七麟笑道:“不错,现图曼荼罗又叫两界曼荼罗,一界往身、一界来生,来生曼陀罗便是从往身曼陀罗中孕育而出。”
“对于他来说,圆觉是他、毕月乌也是他,其中圆觉便是他的往身,毕月乌则是他的来生!”
“往身破碎,来生诞化,这就是现图曼荼罗!”
听了他的话,毕月乌颓然:“怎么可能,你就知道了小僧的往身而已,竟然就联想到了现图曼荼罗?这不应该!”
王七麟道:“我刚才说了,你太嚣张了。”
“上一世做烂头陀圣僧的时候你就叫圆觉,这一世所选的往身竟然还敢叫圆觉!而且你前世做烂头陀圣僧的时候喜欢右手持一朵莲花,还在莲花上放有红珠子滚动,这做派岂不是在广告四方你的身份?”
“不止如此,你竟然还编了那佛偈,此生大如意、来生莲上星——认真说一句,你为何不直接在额头刺上毕月乌三个字呢?稍微有点脑子的就能分析出这回事来!”
满屋子的人互相对视:没错,我分析出来了。
沉一大大方方的表示他没有分析出来,他还很向周围解释:“喷僧没啥脑子,小时候被鬼害过,变得有点傻。”
武景湛低声道:“这个大师不用说,大家伙能看出来的。”
毕月乌嘴唇动了动,叹道:“白虎圣说得对,小僧读佛法多年,却时时着相。可是这说不过去,你从哪里知道的这句佛偈?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小僧手持红莲赤珠之事?”
王七麟说道:“拜见你的人那么多,你又这么做了,被人记住还不常见?”
毕月乌摇头:“小僧没有一直这么做,小僧只有到生命的最后尽头才会知道来世身份。”
众人听到这里纷纷色变。
生命的尽头?来世?
武翰林急忙说道:“你修的是……”
李长歌快声道:“你师傅是谁?”
毕月乌没有理他们,自顾自的说道:“当时小僧得知来生将得毕月乌传承大为欣喜,因为那一世小僧虽然有知晓万般如意事宜之能,却没有什么修为,而毕月乌乃是二十八宿,天生有战斗神通,兴奋之下才随口编了那佛偈。”
“没想到,”他忍不住苦笑,“小僧一时兴起竟然为自己埋下这么大的祸根,可是你到底怎么知道的这一切?”
王七麟同情的看着他说道:“你肯定不相信,有一个在你最后的日子里见过你的人活到了现在,而且她还生了一种怪病,能牢牢记住某一年的所有事。很巧,她正是那一年见了你。”
他说的自然是桃婆婆,当初在俞宁县与桃婆婆夜谈过之后,他便将那些话都牢记在心里。
回来后他便仔细查了二十八宿的资料,最终有了这个猜测。
前些日子他来烂陀寺查案的时候特意打听了所谓‘海外高僧’的相貌,得知这高僧鹤发童颜、身材如幼童且额头生有三只眼一般的皱纹时,他便大概猜出了这位高僧的身份。
而刚才谢蛤蟆带他藏到屋顶上的时候毕月乌正好出门,他看到毕月乌与刘博在一起、刘博来到平阳府又将帅帐选在烂陀寺,这一切巧合让他难免生出了一个猜测:毕月乌与刘博有关系。
并且刘博先前提起前朝余孽的时候用词一直是‘蒙元’,武氏等其他人全是用了‘鞑子’。
从这点也大约能推测出他与前朝余孽有些关系,因为人的下意识称呼往往代表的就是平时称呼,刘博平时不称呼前朝余孽为鞑子,光是这点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不过实际上他们有没有关系无所谓,只要刘博和毕月乌在一起和平相处那就不行,刘博刚才说他学会了扣帽子,其实这话说的不对,他不是会扣帽子,他是会扣屎盆子。
这方面他得感谢徐大的言传身教,有些人在某方面就是有天赋,徐大的天赋比较杂,什么祖安、中老年妇女和婴幼儿之友、装逼、扣屎盆子等等,他在这些方面都表现的很卓越。
听完他的话,毕月乌呆滞了好一会,最终他抬头看向佛祖金身喃喃道:“天意,非战之罪,天要亡我啊!”
话音落下,他猛的冲王七麟飞来。
神速不可见,只留下一道道残影!
众人急忙施展神通,王七麟运行《金刚横练》护体神功同时厉喝道:“剑出!”
听雷一触即至——
但诡异的没有滚雷轰鸣,它竟然穿进了毕月乌胸膛!
毕月乌苦笑一声,利刃穿身他停下了脚步,然后右手大拇指点中指捏了个道家手印,庄严肃穆的念道:“虚化神,神化气,气化血,血化形,形化婴,婴化童,童化少,少化壮,壮化老,老化死。死复化为虚!”
谢蛤蟆从殿外飞身而入,但终究出手太晚,他只扶住了毕月乌,未能保住他的命。
毕月乌坚持着念完这句话,然后委顿倒地。
西方白虎之第五宿,就此黯然陨落。
王七麟却并不高兴,他惊骇的说道:“我没想到他竟然是要自杀!唉!”
李长歌道:“无需自责,这是我和太霸大人的责任,我们该料到他会自尽的,否则落在我们听天监手中,等待他的只会是无尽折磨。”
太霸沉声道:“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决断!”
这点王七麟倒是理解,毕月乌不知道活了多久,至少一百年没问题,活了这个年纪,决断的勇气还是有的。
他无暇多想,紧急问道:“不能抽取他的魂魄吗?”
李长歌摇头道:“能,但没有用,除非有大机缘,否则外力抽取而出的魂魄浑浑噩噩,就像那位鱼汕汕姑娘的冤魂。”
王七麟心里顿时有些沉重。
他没有办法再来制裁刘博了。
但他小看了高层的斗争经验和所拥有的能量。
没有了毕月乌的掣肘,武翰林也不用守卫着儿子了,他直接跳出来指着刘博喝道:“刘大人,你竟然勾结鞑子!本官一定禀报圣上,有听天监诸位大人作证,你可无法抵赖!”
李长歌和太霸以掎角之势盯着他,这次他们就愿意出手了。
刘博以朝廷意志行事,即使违法他们也无可奈何。
但勾结鞑子意图谋反可不是朝廷意志,恰恰相反,这是朝廷最忌惮的事。
特别是涉案人属皇族,这更会严惩不贷!
堡垒总是从内部最容易被攻破,不管前朝还是地方造反势力都容易对付,皇族自己造反才难办,因为对百姓和各派系官员来说,皇族造反是皇家的内事,他们这些外人不便插手。
这样皇族造反相对容易,在舆论上更能站稳脚。
刘博冲着王七麟无奈一笑,说道:“当初本官扶你做平阳府铁尉一职,还以为你年轻热血,是个愣头青,会在平阳府闹出一番风波来为难武氏。没想到呀没想到,本官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最终竟然是你毁了本官一切布局。”
武景湛立马出门对精骑营厉喝道:“诸将士听令,太上府知府、代郡守刘博与前朝余孽勾结、意图谋叛,尔等速速退出烂陀寺,否则当谋叛同党处置,满门抄斩!”
精骑营的将士们一阵嘈杂,执掌全军的屯骑校尉纵马走出来喝道:“武大人请郡守大人出来说话!卑职等有军令在身,请恕不能偏信大人一言之词!”
刘博倒是洒脱,他走出来说道:“郑校尉,你且带兵士们返回上原府军营,最近几日未有朝廷军令,尔等不得出营。”
一听这话,屯骑校尉请了军令掉头就跑。
他能坐到今天高位自然有眼力劲,先前武景湛说的话他将信将疑,现在一看刘博服软,就知道这肯定是真的了。
所以自己不能跟着瞎掺和,否则自家那十个儿子说不好就得改姓了,倒霉点的话他们得跟着被斩了。
李长歌看向刘博,说道:“刘大人,看来后面的日子我们得待在一起了。咱们先回郡府,你回去好好交代一番,然后咱们奔赴长安面见圣上,如何?”
刘博依然是风度翩翩的文士状,他没有抓狂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情绪低沉,依然是面带微笑:“好,日后就靠子元兄多多照拂了。”
太霸和赵霖去处理毕月乌的尸首。
他们拨开僧袍,背后上出现一只展翅黑鸟,两个翅膀展开正好刺在了肩胛骨上。
有些古怪的是,毕月乌人已经死了,可是背上这纹身却像是活的,羽毛上有光泽流转。
王七麟站在旁边看鸟眼,感觉这鸟在看自己,而对面的徐大也有这样的感觉:“这鸟在看我啊。”
沉一怀疑:“是不是它想告诉我们,你是个鸟人?”
徐大很遗憾,说道:“这个毕月乌真是傻,临死前为什么不拉个垫背的?比如可以抓个和尚给弄死嘛,这样投胎的路上可以一起辩论下佛法以打发无聊。”
沉一点头:“有道理。”
他又愣了愣:“可咱们这里就我一个和尚啊。”
283.府城初雪(求订阅)
坐在佛祖金身之前,刘博坦然交代了一切。
一切都是他策划的,但这份策划也是源自一个巧合。
这个巧合就是周愈得到逆乾术。
他得到逆乾术残卷后告知了刚从边疆调回并郡的刘博,刘博知道朝廷一直忌惮武氏在平阳的势力。
于是得知武氏有逆乾术传承后他便生出了这么个计谋:以逆乾术更换人的命途。
他们第一次出手就是将冯亮的命途转到了武景辉身上,所以这事里冯亮是受害者、武景辉也是受害者。
武氏发现此事后做了补救,他们安排了武景辉的弟弟武景朝接近冯亮,保住了冯亮性命安然无恙。
此后多年,周愈又对其他人下手,武氏有所察觉,却没有查到是周愈和刘博在背后操作这事。
按照刘博的算计,他们给多人改命,最后将责任推在武氏身上,以此来制裁武氏。
改命这种事是违背天道人伦的大事!
但武氏经略平阳府二百年很不好惹,即使朝廷要动他们也得仔细斟酌,所以刘博并没有简简单单的以并郡出现逆乾术为由向武氏发难。
他一直耐心的等待,终于等到今年乡试,并郡有大群考生失踪之事。
此事朝野震惊,刘博意识到动手的机会来了,于是他把王七麟调来平阳府,但他并没有指望王七麟真能调查出什么来,他只是用王七麟所拥有的听天监力量来牵扯武氏。
结果最终王七麟超额完成他的任务,不光牵扯住了武氏,还查出了案情真相,让他多年心血付诸东流……
说完之后,刘博忍不住摇头:“如果能重来,本官应当在八月时候以李英被妖魔残害和吉祥县丢失县试考题为理由将小七你给惩戒一番,至少得把你从大印重新贬为小印,而不是提拔你。”
王七麟能说什么?
一个人的命运啊,当然要靠自我奋斗,但是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进程。
对于当初刘博提拔他做铁尉这件事,他只能说这其实不是刘博提拔的他,而是老天爷提拔的他。
李长歌带走刘博,武景湛发布命令调人来拘捕烂陀寺的僧人,继续调查前朝余孽相关事宜。
这样真佛乡百姓惊愕的发现,突然之间驻扎在乡外的骑兵消失了。
烂陀寺被封了起来,寺内不见僧人,取而代之的是一队捕快。
捕快们来搜查烂陀寺与前朝余孽之间进行勾结的证据,毕月乌就是之前给考生们赐福的海外高僧,而烂陀寺是他前世坐化之地,所以这寺庙必然与前朝余孽有些关系。
李长歌、太霸等人已经离开,王七麟留了下来,他跳上大殿屋顶,双手撑着下巴晒太阳。
八喵和九六也在晒太阳,它们两个并排晒肚子,八喵摊开四条腿努力将肚皮展开,尽量晒的面积大一些。
黑色吸热,它晒了一会舒服的开始咕噜咕噜的念佛。
九六越晒越冷,努力打瞌睡打不着,真是冻成狗了。
它正要爬起来钻进王七麟裆下,这时候后面有脚步声在屋顶上响起,它耳朵晃了晃赶紧起身,八喵用胖爪给它堵住了耳朵让它可以继续酣睡。
实力宠妹。
但妹冻得瑟瑟发抖。
见此八喵将小尾巴甩出来,变成黑色小毛毯子给它捂住肚皮。
王七麟斜睨它们两个,心里想,要是自己有八喵这把妹的本事,如今早跟绥绥修成正果了。
脚步声来自武景湛,他走过来坐下说道:“王大人不下去指点一下我的捕快儿郎吗?他们一直到现在也没搜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王七麟懒洋洋的说道:“不会那么容易搜出来的,他们一定把相关痕迹藏的很深,否则寺庙整天人来人往,早就露馅了。”
武景湛点点头道:“说的也是,王大人的脑袋果然厉害。”
王七麟哑然失笑,他说道:“刘大人给我的评价很正确,我只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所以武大人就不要昧着良心夸赞我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是吗?”
武景湛避而不谈正事,说道:“刘大人是恼羞成怒,才如此给你评价,王大人你要是没有大智慧,这世间又有几人还敢说自己有智慧呢?”
王七麟道:“你啊,武大人就是有大智慧的人,我仔细想过了,其实你们早就知道这一切的真相,只是你们武氏得避嫌,投鼠忌器,不敢对刘大人进行讯问,所以就借我这把刀子来办事,是吧。”
武景湛笑道:“王大人你这就高看我武氏了,我们知道朝廷在处处针对我武氏,但刘博的所作所为,我们确实被蒙在鼓里,更不知道周愈竟然得到过逆乾术的残本。”
他怕王七麟不信,接着解释道:“真的,王大人,我们甚至不知道武威来是周愈的弟子,否则怎么会想要将家族的姑娘许配与他为妻子呢?”
“我们调查过武威来,却没有查到他的问题,现在想来这很不正常,显然他背后有大神通庇佑。”
听到这里,王七麟明白了:“你想问我关于螣蛇的事?但我已经将我知道的信息告诉你们了,大顶村旁边那个地墟应该就是螣蛇藏身之地,你们可以去查看一番,具体我也不清楚。”
武景湛笑了笑坐在他身边一起俯瞰前方小镇,说道:“我这次上来,不是要问什么螣蛇的事,而是想向你介绍一下我们武氏。”
“我三叔和四叔很喜欢你,我爹很欣赏你,然后你又通过了我们武氏的考验,所以我们希望与你成为朋友。”
王七麟一怔,他问道:“什么考验?”
武景湛笑道:“先前在我家府上的时候,我爹和我三叔逼着你对我们出手来着。”
王七麟点点头。
武景湛说道:“你当时去的时候,就知道刘博是罪魁祸首,我们武氏与本案没有关联,对吧?”
王七麟又点头:“对,我起初没想在你们府上出手,只是刘博派人监视着我,我想去你们府上转移他的注意力,同时向你们借人来实施计划。”
武景湛好奇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武兴德是我们家的反间?”
王七麟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们在刘博身边一定安插了亲信,我需要的就是一个刘博能信得过的人,让他带太霸大人所化的冥鸦和玉帅的浩然之气去套刘博的话。”
武景湛笑道:“结果你还没有表明来意,我爹和我三爷爷就逼你要出手,是吧?你不觉得古怪吗?”
王七麟狐疑道:“这就是你们家的考验?考验一个人敢不敢冲你们武氏出手?”
这点他确实觉得古怪,武夜阑出现的莫名其妙,并莫名其妙的逼他向武氏出手。
这不是傻逼吗?
看着他脸上的狐疑,武景湛说道:“是的。”
王七麟哈哈大笑:“这算什么考验?”
武景湛认真的说道:“这是很有效的考验,考验一个人的勇气与立场,能通过这考验的人并不多。”
王七麟摇头道:“别打哑谜了,你说的这些我听不懂,你们武氏要考验我的什么勇气和什么立场?”
武景湛说道:“不畏强权的勇气,坚持正义的立场。更详细来说,我们想知道有朝一日当你发现朝廷犯下大错,有没有坚持自己立场去问责朝廷的勇气。”
王七麟豁然色变:“你直接说考验我敢不敢造反不就行了?”
武景湛笑道:“不,不是造反,请你放心,武氏永不会谋叛谋反,谁要是谋我大汉的反,我武氏第一个不放过他!”
王七麟问道:“那你们考验我是为了什么?”
武景湛没有回答,他看向小镇,冲着这一片萧瑟发呆。
过了一阵他突然说道:“我们武氏先祖见过螣蛇。”
“根据族谱记述,武氏的先祖是一名志在斩妖除魔的修士,逆乾之术就是他在斩杀一个大妖魔时候得到的。说来有些无耻,武氏一族正是靠这邪术起家的。”
王七麟不言不语,这是不出意外的事。
武景湛扭头看向他说道:“可是我们从得到这秘术开始,便恪守一个准则,不夺为善者命途,只夺为恶者命途。”
王七麟笑而不语。
武景湛说道:“你不信吗?但起码我知道的确实如此。实际上我们武氏起初从妖魔手中得到的便是残本,就像你已经知道的消息,我们先祖以秘术将它记述在了族谱上。”
“这残本所载秘术极为凶恶,我们先祖担心有伤天和,所以才选择为恶者为目标,剥夺他们的命途、惩治他们的魂魄,将之作为惩恶扬善的一种手段。”
“后来到了前朝刚建起的时候,那时候中原大地狼烟滚滚、四处都是兵荒马乱,妖魔鬼怪横行,神兽妖兽频现。”
“其中就有一条螣蛇来到平阳府,我们一位先祖凑巧帮了它一个忙,螣蛇圣帮我们完善了逆乾之术,从此之后,这门道术不再是邪术,我们要得到一个人的命途,不再需要去折磨那人。”
王七麟道:“只要它还是用来剥夺一个人的命途,那就是邪术。”
武景湛笑了笑,他摘下腰刀放下,又要了妖刀放在旁边,问道:“这里有两把刀,我的刀从来未曾杀过人甚至从来没有见过血,你的刀却是斩过鬼杀过人,那么我问你,这两把刀哪一把是正义的、哪一把是邪恶的?”
王七麟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
“可是世上有许多恶人,有一句话你一定听过,杀人放火金腰带,修路铺桥无骨骸。恶人无恶不作却有大富大贵的命途,善人与人为善却是不得善终的命途,世道如此,你觉得对吗?”
王七麟道:“或许这是上天的安排。”
听到这话,武景湛沉默了一下缓缓的说道:“上天的安排,便全是对的吗?”
“如果恶是黑、善是白,我们武氏认为人是灰色的。没有纯粹的恶人也没有完全的善人,这个世界既不是黑色也不是白色。”
“所以我们武氏得到螣蛇的大机缘后逐步掌管了平阳府,并在府内实行法治,尽量以律法规劝百姓,使百姓善良一面能发扬光大,恶毒一面能按行自抑。”
王七麟点点头道:“这点很好。”
武景湛诚恳的说道:“王大人,外界盛传我们武氏蛮横霸道,但我们并非是这样一群人,今日我来找你便是希望你能对我们武氏有一个正确观感,而不是人云亦云、三人成虎。”
王七麟道:“我对武氏观感很好,起码我来到平阳府这么久,并没有查到你们武氏有什么作奸犯科的地方。”
武景湛笑道:“这样最好,那七爷留在这里继续晒太阳吧,我还要下去带领捕快们搜集寺庙。”
王七麟叫住他说道:“喂,武大人,你们武氏上下为什么这么看得起我?我只是一个小小铁尉,从咱们相识开始,我感觉你们就对我高看了两眼,不但一直不为难我,反而处处与我方便。”
武景湛诧异的说道:“呃,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首先铁尉可不是小小的官职,这已经是一方高官了,你年纪轻轻就做到这等高官,我们武氏认识你后第一选择是交好你而不是得罪你,难道这不是正常的选择吗?”
“其次我们并没有高看你,而是你确实很厉害,你在吉祥县连破大案,到了平阳府不光破了好几个案子,还抓出了恶官武威来并斩杀了二十八宿之轸水蚓,能做到这些事,我们武氏肯定要对你客客气气。”
“最后,王大人你可能还没有清楚的认识到你自己的地位吧?你是听天监年青一代的俊杰,不光我们武氏,其他各方势力也都想要交好于你!”
王七麟面沉如水,他挥挥手示意明白了,让武景湛先行离开。
等到屋顶没了人,他咧开嘴笑了:“原来我他吗这么牛逼了啊?”
“老牛逼了。”徐大从屋檐下露出半张脸来说道。
王七麟看着他贼眉鼠眼的样子气死了,摘下一片瓦砸了上去:“你鬼鬼祟祟做什么?偷窥我啊?”
徐大叫道:“七爷你不识好人心啊,我看武景湛来找你,怕他对你不利,所以才埋伏在这里随时准备给你支援。”
王七麟愣了愣,他发现徐大的话无可反驳,现在确实是自己理亏,于是他更生气了……
此后三四天,平阳府城之内海清河晏、一片祥和。
据说朝廷那边腥风血雨,消息已经传进朝廷了,武氏一方的势力与刘博所属的势力已经开始了交锋。
武氏确实看得起王七麟,三四天里每天都派人过来送吃送喝送礼品,十月下旬,一场大雪铺天盖地的洒落府城,整个平阳府七镇变成了七座雪城。
府城的雪来的比四周县城要晚一些,这是它今年的初雪。
平阳府有初雪大补的习俗,有钱人家吃牛羊,普通人家吃鸡鸭,贫困人家也会熬一锅猪骨汤或者蔬菜汤来给身子去去寒。
武氏府上人口多,他们每年这时候都要宰牛办一个家宴,然后今年就邀请了王七麟。
武景湛亲自上门来宴请他,王七麟婉拒了,他指了指对门挤挤眼说道:“绥绥娘子要熬汤煮古董羹,我们一家都要去吃饭,所以就不去参加你们的家宴了,还请武大人恕罪。”
徐大凑上来热情的说道:“七爷,咱现在关系都这么硬了,你干啥还叫人家武大人?”
“不叫武大人叫什么?”
“景爷,叫景爷多亲密,对不对?”
武景湛笑道:“这称呼倒确实亲密。”
他又说道:“七爷你还是来吧,我们武氏也知道绥绥娘子的美名,今天一早请她去我们府上做掌勺大师傅呢,这次的初雪家宴就是由她来全权掌控,所以她怕是没法给你们做古董羹了。”
王七麟愕然:“是吗?好吧。”
武景湛说道:“你将驿所的兄弟和你们家里人一起带过来吧,我们武氏的宴客厅够大,人越多越热闹。”
他看看左右后低声补充道:“这次宴会上还有点事呢,我们通过烂陀寺抓到了一批前朝余孽,七爷,跟你有关啊!”
王七麟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意思?”
武景湛道:“我们抓到的前朝余孽是一队人马,里面带头的叫黄公子,他说他是你的人!”
王七麟:“黄公子?是叫黄君子吗?”
“对。”
“沃日哦,这货让你们给抓了?”
武景湛问道:“他真是你的人?”
王七麟其实挺不想插手这件事的,跟前朝余孽扯上关系没有好事。
可是黄君子这人好像没做过什么坏事,反而在斩杀轸水蚓的时候立过大功,当时他那几声为民除害喊的还挺响亮的。
犹豫了一下,他说道:“他确实是我安插在前朝余孽中的细作,就像你安插在那什么武丐帮里的和尚一样。”
武景湛道:“那今晚你早点过来,咱们一起去与他聊聊。”
送他离开驿所,王七麟顺路去了第五味。
黑豆也在这里,他穿着一件新棉袄蹲在雪地里不知道做什么,屁股撅的老高。
王七麟悄悄的靠近,试探一番后用脚尖轻轻的挑了一下。
黑豆一头扎进了厚厚的雪层中。
惨叫声被积雪阻拦,很沉闷。
他生气的将自己拔出来,跳起来回头露出愤怒表情要发火。
看清王七麟的样子后,他迅速收敛愤怒露出弱者的假笑:“舅、舅舅啊。”
王七麟问道:“黑豆在干什么呀?”
黑豆急忙将手藏在背后,小声道:“没干什么,舅舅,我我先走了。”
王七麟一把抓住他,冷冷一笑:“小兔崽子,你有什么事瞒着舅舅?说!舅舅可是听天监年青一代的俊杰,你以为你有什么事能瞒住舅舅吗?”
黑豆努力藏起手使劲摇头:“我没有,没瞒着舅舅,我怎么会瞒着舅舅呢?我没有。”
王七麟冲他勾勾手道:“把你背后的手拿出来。”
黑豆低下头。
王七麟让他抬头但他不抬头,于是王七麟便蹲下歪头看他:“你以为这样我就看不见你的脸了?把手拿出来,给我看看里面有什么!”
黑豆伸出握着的小拳头,满脸惶恐。
“打开!”
黑豆迟疑道:“我打开,那舅舅看了以后别生气。”
王七麟哄着他道:“舅舅不生气……”
黑豆张开手将一把雪撒在他脸上,然后往后退着叫道:“舅舅,你自己要看的,你说了你不生气!”
跟在后头的徐大和沉一哈哈大笑:“七爷你被这小子给玩了。”
沉一说道:“别看这小子长了个傻逼兮兮的样子,其实他还挺机灵。”
黑豆看他们笑便跟着笑,他说道:“外甥随舅,人家都说我的样子长得像舅舅。”
沉一点点头道:“别说,还真像……”
王七麟冲他厉喝道:“剑出!”
284.七爷,你危险啦(来起点订阅呀宝贝儿们)
大雪停了不多会,太阳刚露头照了照,可一阵大风吹过,又是一道阴云笼罩住了府城。
天地寂静,指肚大小的雪花洋洋洒洒的飞了下来。
这种天没有出来吃饭的人,第五味少见的空荡起来。
馆子里头虽然空可是不冷清,一个大火炉在呼呼的燃烧,上面坐落着陶罐,火焰舔舐罐子底,有雪白的热汽在蒸腾,熏的满屋子都是淡而清雅的酒香。
王七麟推开门进屋,王六巧喊道:“快关门,冷死了、冷死了!”
王六五粗糙的嗓音不情愿的响起:“你个死丫头瞎说什么呢?好好的日子里不准说‘死’!”
王陆氏也柔声的说道:“小六,瞅瞅你现在娇贵的,下着雪的天能有多冷?以前在老家你最喜欢下雪,下了雪你就去套兔子抓野鸡,那时候也不怕你冷。”
“是啊,下雪不冷化雪冷,以前化雪的时候你敢去套兔子,现在下雪的时候又嫌冷了?咋地,你在城里住了几天,就当自己是城里小姐了?”性子内向的王五巧也少见的鄙夷他一句。
王六五一看自己众叛亲离,怒道:“早知道我就跟三姐和四姐去见二姐了,不留在这里与你们置气!”
王七麟推开门说道:“你要去吗?那我给你找个驴车。”
王六五说道:“这天哪有驴车?”
跟进来的沉一随口说道:“让二喷子去拉车,他属驴的。”
徐大愕然:“瞎说!大爷怎么还属驴呢?”
沉一道:“谁瞎说?那日在花草苑你跟姑娘说你属驴的啊……”
徐大脸色变了。
王七麟脸色也变了,他急忙转移话题说道:“我这一进门让热气冲了一脸,绥绥,你家里怎么这么暖和?比起来我们驿所跟个冰窑似的。”
绥绥娘子笑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她说道:“因为这店铺非同一般,它起初是江南人建起的,而江南人冬季怕冷,于是他用了一个巧妙的法子将墙壁做的中空,然后留了火坑,这样火坑点火,热气顺着气道流转,整个屋子便暖和起来。”
徐大烤着火说道:“江南人就是脑瓜子好使。”
沉一问道:“有吗?喷僧怎么没有发现?”
徐大翻白眼说道:“你能发现个屁?要是你考功名就知道了,江南人个顶个能考,一个个的读书真他娘厉害!”
炉子上的陶罐里温了老酒,绥绥给他们各自倒了一杯,见此沉一连连摇头。
徐大拿过酒杯一口喝掉,问道:“咋了,冬天和尚不喝酒?”
沉一说道:“不,请给喷僧上海碗!”
鱼罩罩拿了一杯酒递给王七麟,她的手不小心碰到王七麟的手掌,惊奇的说道:“哇,你手好热。”
王七麟感觉到她的手冰凉,跟屋檐下的冰棱一样,问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鱼罩罩脸色一红不说话了。
绥绥娘子过来从他怀里拎出八喵,八喵正暖暖呼呼的猫冬呢,突然被拽出来受了冷难免暴怒。
它怒睁双眼张开嘴准备虎啸。
然后,睁开的眼睛看清了绥绥娘子巧笑嫣然的样子,随即四肢僵硬。
张开的嘴巴没有发出声音,而是伸出一条粉嫩嫩的小舌头,轻轻舔着绥绥娘子的手指努力讨好她。
黑豆歪头看,他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绥绥娘子将八喵递给鱼罩罩说道:“小鱼儿,给你这个宝贝。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陆放翁最喜欢在冬天抱着猫取暖了,现在你可以与他一样享受。”
鱼罩罩抱住八喵,八喵身上养出来的秋膘一个劲哆嗦:这女人是鬼吗?为什么如此的冷?
王七麟问绥绥娘子晚上是不是要去武第,绥绥娘子说她下午就得过去,武氏已经准备好了食材,等她过去指挥厨子们干活。
徐大说道:“武氏这种豪门大院的情况大爷了解,绥绥你去了可小心,里面规矩多、仆人之间也有江湖,他们一个个眼睛长在脑门上,你未必能驾驭的住这些粗人。”
王七麟说道:“我去帮你。”
绥绥笑道:“哪有需要你去帮忙的?再说君子远庖厨,你不要去厨房。”
王七麟道:“我是哪门子的君子?反正我没事做,正好帮你去后厨管管人。”
绥绥娘子抿嘴笑:“后厨交给奴家便好,不过叔叔若是没事做,奴家倒是可以给你找点事。”
王七麟随口问道:“什么事?”
绥绥娘子说道:“奴家这馆子生意好,下酒菜卖得快,有时候来不及自己做,大郎会去外面买一些成品回来再由奴家调调味。”
“其中我家的卤肉和卤下水都是一个叫常营的人供应的,但最近他家店铺忽然关了,我让大郎去问了问,好像他们家里遇上诡事了。”
王七麟疑惑道:“哦?有这种事?他怎么不来听天监报案?”
绥绥娘子摇头道:“这个奴家就不清楚了。”
王七麟问她常营家的诡事,绥绥娘子具体也不清楚,她把正与胡涂凑在一起下棋的包大叫过来,让他介绍这事。
包大挠挠乱发说道:“我也不甚清楚,常营不跟我说实话,他这个人脾气犟的就像一头石头雕的驴。”
王七麟说道:“那等我明日没事去他家里看看,他若是遇上诡事需要听天监帮忙,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接着他话音一转又问道:“可是这常营什么也不说,你们怎么知道他遇到了诡事?”
他这话是冲绥绥娘子问的。
绥绥娘子冲他勾勾手,他俯身凑上去,绥绥娘子在他耳朵上吹了口气,嘻嘻笑着离开。
王七麟很悲愤,自己竟然被一个女人给调戏了?!
他想追上去调戏回来,可绥绥娘子去干活了,她去后院端出来一盆刚炖好的羊蹄,盆里有红烧汤汁,放到炉子上很快沸腾。
热水咕咚咕咚的冒起水花,声音短而柔,像唱歌。
正在门外玩雪的黑豆闻着香味就进来了,绥绥娘子夹了最大一根羊蹄给他,黑豆抱着个盘子一脸满足:“姨姨,我最喜欢你了!”
大雪天围在一起吃炖羊蹄实在舒坦,王七麟也夹了一根羊蹄,他眼神很好,找了第二大的羊蹄。
然后王六五用筷子敲这羊蹄,冲他说道:“就知道自己吃,绥绥忙活多久?去,这根给绥绥。”
绥绥娘子笑道:“奴家吃过的,大家伙放开吃,来,阿公、阿婆我给你们挑最软的。”
她又给王六巧一块皮多的,王六巧急忙摇头,她笑道:“姑娘家就要多吃这皮筋,你瞧皮筋弹性十足,吃啥补啥,你吃了以后皮肤也会紧致又有弹性。”
王六巧恍然大悟:“对对对!”
然后绥绥娘子给王七麟碗里偷偷放了一根羊鞭。
王七麟呆了。
沉一看到了,指着他的碗嚷嚷道:“凭什么,喷僧……”
“高僧来喝酒,多喝两碗,我给你一个最大的碗,好不好?”绥绥娘子弄了个汤盆给他。
沉一眉开眼笑:“好。”
绥绥娘子又给大家伙斟酒,到了王七麟的时候她从袖子里悄悄拿出个小瓶打开塞子倒了进去。
药香味扑鼻。
美人心意与美酒均不可辜负,王七麟默默的喝着药酒吃羊鞭……
王氏一家对绥绥娘子满意的没话说,一行人一手酒杯一手炖羊蹄,香气扑鼻而来、热气迎面滚滚,日子快活乐无边。
这羊蹄已经炖的很有滋味儿了,皮筋皆软糯,一口下去软绵绵的进了嘴里,吃的大家伙赞不绝口。
王七麟吃过羊鞭后也啃了一根羊蹄,香,软,回甘,略有一点膻味,但正好用来配老酒,老酒里面加了红糖和枣片,所以一口下去又甜又暖和。
他们围在一起从上午吃到中午,这样都不用吃午饭了。
下午王七麟去往衙门,大雪还是没有停,这冬天第一场雪就是一场大雪。
九六出门的时候窜的很快,一步窜出去然后只剩下个脑袋还在外面。
王七麟拎着它颈后皮将它给拔了出来,这样九六有点进退不得了:退回去没法跟爹出门,往前走会掉入雪堆里。
八喵在王七麟怀里冒头往外看,咧嘴笑的得意。
九六眨眨眼睛,忽然张开嘴咬住了徐大的靴子。
徐大纳了闷:“你这小狗日的是在做什么?”
九六昂头冲他脑袋叫了起来:“六六六!”
王七麟翻译道:“九六要像骑马时候那样骑在你脖子上。”
徐大怒了:“休想!大爷不要面子的吗?”
九六张开嘴咬住他靴子往后拖。
王七麟劝说道:“你就扛着它嘛,反正它又不沉。”
徐大怒道:“休想!大爷的脖子只能盘姑娘的腿,绝不能盘狗腿!”
九六咬住靴子甩头,它开始耍威风。
徐大着急了,叫道:“这是我娘让我二弟给我捎来的冬靴,你个小狗日的别撕了,你给大爷撕碎了,大爷今晚吃炖狗肉下酒!”
九六冲着王七麟叫,然后歪头鄙夷的看向徐大。
徐大恼了,沉一悠然走过来说道:“二喷子,大喷子我有对付狗的法子,你要不要学学?”
“用不着!”徐大脱下靴子将脚递向九六,九六正要吼叫它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它的眼神顿时直了。
小白狗在雪地里踉跄了几步,然后四肢一软倒在雪地里。
这下子八喵生气了,它飞出来就要施展尾斗术给妹子出气。
王七麟拦住它将九六抱起来递给徐大,说道:“这下子它彻底晕乎了,你不愿意扛着它那你就抱着它吧。”
三人走去衙门,路上积雪能没到膝盖,而此时天空还在飘雪。
徐大摇头晃脑的说道:“瑞雪兆丰年啊。”
王七麟听到这话摇头,道:“你这话真是书生之言,老百姓可不希望碰到这样大的雪。”
“为什么?”徐大不服气,“七爷这是你不懂了,大雪落在冬麦上就像是棉褥子,这样护住它们让它们免受寒冬侵袭。而大雪的温度又能冻死虫子,到了开春积雪融化,它们还可以灌溉农田……”
“你哔哔这些没用,我只说一点,”王七麟指向远处百姓住处说道,“这么大的雪会压垮茅草屋的屋顶!”
徐大一愣,又摇头晃脑的慨叹道:“雪大,百姓苦;雪小,百姓苦!”
武兴德还在衙门当差,而且扳倒刘博一事中他立了功,武氏从不亏待有功之人,他从副捕头升到了府城捕头,这算是府尉麾下的大将了。
看到王七麟三人踏雪而来,他急忙迎上去递出一个暖手炉说道:“七爷您怎么冒着雪过来了?这天冷的很,您身子骨虚,赶紧暖暖手。”
王七麟顺手接过暖手炉然后愣住了:“等等,我身子骨虚?”
武兴德赶忙补充道:“是的,您看这大雪天多冷,天地之间一片玄阴之气,哪个男人的身子骨不虚?”
王七麟不悦道:“我的身子骨就不虚,你把这暖手炉给徐爷吧,徐爷肾虚最近正吃淫羊藿补着呢。”
徐大急了:“吾草……”
“你看徐爷出来怕冷怀里还抱着一条狗,本来他想要抱着一只猫可猫的火力不够壮。”王七麟打断他的话飞快的说道,“行了别说了,赶紧带我们去看你们抓的前朝余孽。”
黄君子一行人全数落网,他们被关在府城地牢里,有几个人身上戴着枷锁、脚上绑着铁链,这些枷锁铁链上都刻有繁杂的纹理,显然不是普通的锁具,而是为对付修士特意铸造的法器。
但黄君子并没有戴枷锁镣铐,看他精神状态也不需要锁具来禁锢,他整个人颓了,失魂落魄的侧躺在牢狱角落里看着墙壁怔怔的发傻。
王七麟在牢狱门口站住了,一个汉子愤怒的跳起来说道:“要杀就杀、要剐就剐,大爷呜呜呜……”
两边各冒出来一个汉子,捂着他嘴巴将他给拽下了。
王七麟拍拍门上铁锁冲黄君子说道:“喂,姓黄的、姓黄的,看本官这里,喂,你耳朵聋了?”
黄君子目光涣散,毫无反应。
有人急忙蹲在他身边伸手去推搡他。
这时候王七麟无奈的叫道:“嘿,那傻狗!”
黄君子转过身来扭头看他。
四目相对。
黄君子突然激动起来,他一个鲤鱼打挺要起身,结果过于激动没注意到身前还蹲着个人,这样鲤鱼一挺直接骑在了这人脸上,险些给他一枪爆头。
徐大哈哈大笑:“小心点,你别扎着他。”
黄君子推开面前的手下着急忙慌站起来,他冲到栅栏前一把抓住王七麟的手臂叫道:“主公、主公你来啦!”
“日里娘,别乱叫!”王七麟被这话吓了一哆嗦。
乱说话会死人的!
黄君子拼命使眼色、拼命暗示:“我是你的人啊,主公,上次在驿所我就向你投诚了啊,我还给你见面礼了,就是轸水蚓啊,你忘了吗?”
一连串高低起伏的啊,弄的王七麟以为他想押韵唱一段。
王七麟拍拍栅栏说道:“闭嘴、闭嘴!我没忘记,可我不是你主公,算了,你先给我闭嘴!”
他又扭头看向武兴德:“武捕头,麻烦你给本官弄个僻静房间,本官要与他聊聊。”
武兴德抱拳道:“遵命。”
武景湛应当叮嘱过他了,所以尽管王七麟要求有些过分,他却没有迟疑,打开门拉出黄君子将他们一起带到了地牢尽头的一处隔间。
王七麟关上门,问道:“你不是会五行遁术吗?怎么没有逃跑?”
黄公子垂头丧气的说道:“我怎么跑?我的弟兄被人一窝端了,我跑了他们怎么办?你又不是不知道新汉律例,我要是逃跑,同牢房的这些兄弟不用过审可以直接处决!”
徐大诧异道:“哟呵,你还挺讲义气。”
黄公子说道:“我这不是讲义气,这是为君之道!”
“为、为君之道?”
黄公子说道:“不错,当年楚霸王被汉高祖围困在垓下,他还不是没有抛弃兄弟度过乌江?”
徐大满头雾水的说道:“等等,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昏了头?我要是没理解错的话,你把自己比作楚霸王?”
黄公子理所当然的说道:“是的。”
徐大盯着他问道:“你没睡醒还是怎么着?大白天的说什么梦话?你若没醒我要尿了啊,正好我这里憋不住了。”
黄公子看见他解腰带吓一跳,赶紧摆手道:“我醒着醒着,没有说梦话!”
王七麟不耐道:“行了都闭嘴,先听我说,黄君子,你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
沉一陡然目光炯炯,很兴奋的等待着他的答案。
黄君子眨眨眼,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见此沉一击掌道:“妥了,他脑子跟喷僧一样有毛病,喷僧小时候刚犯傻那会就这样。”
王七麟问徐大道:“按照本朝律例,如果是傻子谋反,也要斩首吗?”
黄君子怒道:“我不是傻子,王大人你莫要侮辱人!”
王七麟冷冷的说道:“你不是傻子你造什么反?”
黄君子愣了愣,说道:“这是什么逻辑?为什么造反还得是傻子?历朝历代的太祖都是造反起家,难道他们都是傻子?”
王七麟说道:“这能比吗?你能跟那些太祖们比?何况如今这世道海清河晏、和平安定,皇帝圣明、百姓安居乐业,你为什么要造反?”
“因为他为了一己之私,他想享受荣华富贵。”徐大冷笑,“不过他不是造反,他是前朝余孽,对他来说这叫复辟,对咱们来说这叫异族入侵。”
一听这话沉一挥手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弄死他?”
黄君子大惊,道:“等等,请听我一言,我不是异族入侵,我也是汉人!我身上流淌的是汉人的血!”
“你长这个样子,有脸说自己是汉人?”徐大不屑的说道。
黄君子道:“我爹是汉人,我从小就与我爹生活在一起,所以我真的是汉人!”
“那你为何要谋反?”王七麟问道。
黄君子迟疑的说道:“我、我不知道,可能你们不信,但我从小到大,身边的人都跟我说我要去中原谋反。”
王七麟道:“别一句话一句话的往外蹦了,你把你知道的消息都告诉我,或许我可以保你一命。”
黄君子道:“不止是保住我的命,还有我那些兄弟啊,主公,你也得保住他们的命,他们也喊你做主公的。”
王七麟要气死了,他警告道:“别乱说话,我不是你主公……”
“你就是!”黄君子坚持道,“我当时在驿所向你投诚了,你让我做你的细作、你的密探。”
王七麟问道:“好,你是我的细作、我的密探,那你有什么要紧消息告诉我?你必须得向我证明你的价值,否则我为什么要救你?”
黄君子正色道:“我有许多消息,我有很大的价值,我可以先告诉你一个消息,今年过年的时候,你们并郡的郡城太上府会发生暴乱,到时候要有许多百姓惨死!”
王七麟猛的看向他:“仔细说来。”
黄君子苦笑一声,道:“此事不是我主持的,所以我还不了解详情,我得接近这个谋划的主使人,然后才能得到更多的消息。”
王七麟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阴翳的看着黄君子问道:“你想以此跟我谈条件?”
黄君子举手叫道:“我以我和我弟兄的性命发誓,君无戏言!”
他又说道:“我若是想与你谈条件,那我告诉你的便不是这消息了,而是告诉你一个与本届恩科相关的消息。”
“与恩科相关的消息?什么消息?”
“不止是并郡有考生失踪,九洲各地还有考生失踪,这事情背后有一桩大阴谋!很大的阴谋!”
“详细的给我说!”
黄君子无奈的说道:“我也只是听说了一点皮毛,具体的真不知道,不过我可以给你查,你相信我,我能帮你查到这些事的!”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还有一点能给你带来大帮助,平阳府里好像还藏着一个二十八宿。”
王七麟问道:“哪一星宿?”
黄君子挠挠头皱眉头说道:“是白虎圣座下的一宿,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不过他与佛道两家都有些关系,他藏的很深……”
“不会是毕月乌吧?”王七麟问道。
黄君子想了想说道:“有这个可能。”
王七麟很失望:“毕月乌已经被我宰了。”
黄君子愣住了,他仔细端详王七麟的脸,然后笑了:“你吹起牛逼来一套一套的,跟真的似的。”
王七麟懒得多说,道:“他真被我宰了,正是从他开始,武氏查到了烂陀寺有问题,然后把你们给顺藤摸瓜了,难道你们不知道这件事?”
看黄君子反应他就明白了:“靠,你们真是一群瓜!”
黄君子震惊的看着他:“你说的是真的?那她说的难道也是真的?不会吧?”
徐大不耐道:“你要想活命就来点有用的消息,反正毕月乌真让我家七爷给宰了,一剑弄死了。可惜,七爷动手太快,大爷没来得及呼应,酿的好遗憾啊。”
黄君子又震惊的看向他。
接着他叫道:“那你更得救我出去,你必须得需要我给你卧底了!你想想看,你在平阳府连杀轸水蚓和毕月乌两星宿,二十八宿会对此坐视不管吗?七爷,你危险啦!”
“而且!小小一个平阳府竟然同时出现轸水蚓和毕月乌两大星宿,你不觉得古怪吗?!”
王七麟郑重的点头:“好,我会救你们的。”
黄君子弱弱的说道:“那你快点啊,这里太冷了,我睡不着。”
285.扬名平阳府(小宝贝们求订阅啦)
王七麟和黄君子谈完了,天色也黑了。
冬季的天黑的总是格外早。
武第早早挂起了灯笼,王七麟等人踏着夜色走去,远远的就看到了一串红灯笼。
徐大问道:“七爷,咱要不要把小黄的话告诉武氏?”
王七麟摇头道:“不着急,我只是一介铁尉,事情管的太多、知道的太多,未必是好事。”
徐大想了想钦佩的说道:“七爷深思熟虑,说的对。”
王七麟微微一笑。
沉一不悦的说道:“七爷,你以后可不能当皇帝啊,你要是当了皇帝肯定是昏君。”
“息声,别乱说。”王七麟吓得蹦了蹦,“你怎么突然会说出这么一句话?这话不能说!”
沉一不服气的说道:“我说的是实话啊,实话也不能说?你看你太喜欢听好话,要是做了皇帝肯定是昏君,还是偏信奸佞的那种昏君!”
王七麟皱眉道:“胡说,我什么时候只爱听好话了?我只是爱听徐爷说的话罢了。”
徐大搂着沉一肩膀说道:“佛祖曰,乱吃东西坏肚子,乱说话坏前程。大喷子,你今晚什么话都别说,明白吗?你今晚的任务就是低头猛吃东西,明白吗?”
沉一说道:“阿弥陀佛,佛祖没说过这话,再说喷僧只是说实话罢了。”
徐大道:“实话就能乱说吗?”
“为什么不能?”
“那你在花草苑被姑娘秃噜掉皮这个事是不是事实?我是不是可以四处去说?”
沉一微笑着说道:“喷僧今晚只吃喝,绝不会乱说话。”
王七麟满意的点点头,徐大真是他的好助手。
他想,如果自己真是皇帝,那一定提拔徐大做大内总管。
大冷的天,天武门弟子跟一柄柄钢枪似的矗立在门外,面色如铁,坚毅不屈。
王七麟看了很钦佩,说道:“马爷,你过来看看人家这弟子,咱听天监的纪律需要加强了,那些力士、游星很不像话,整天跟土耗子似的四处串流,问他们干什么就会说一句‘哦,我溜达’,丢人!”
马明道:“七爷放心,明天卑职就开始操练他们。”
徐大说道:“好好操,你看人家这些弟子,不光纪律性强,这精神面貌、这修为,呵,这位弟子的胸肌练的好。”
他上去要伸手,天武门年青一代大弟子武宝安苦笑着拦住他说道:“徐大人,这是本府的丫鬟。”
徐大尴尬了,道:“嘿,你说这天色怎么这么黑?大爷没看清原来这是一位姑娘。对不住,姑娘,刚才误会了,大爷可不是想要调戏你,真的对你不起。”
武景湛也在门口,看见他们后笑道:“七爷,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否?”
王七麟向他抱拳,说道:“不醉不归。”
武景湛哈哈大笑,伸手拉着他的手往院子里走:“我父亲刚刚开启了一坛新醅佳酿,这等美酒最适合与至交友人小酌。七爷快快随我来,我已经迫不及待想与你痛饮一番了。”
武氏有初雪大宴亲朋的习俗,所以今晚到来客人挺多的,门前车水马龙。
这样看到武景湛热情招待王七麟的情景、听到这番话,他们纷纷凑在一起猜测王七麟的身份:
“这青年是谁?武府尉亲自出来迎接啊,难道是哪位皇族子弟?”
“看起来不像,或许是武氏的长辈?我听武府尉叫他七爷。”
武第的会客大厅规模庞大,但里面没有摆放桌椅,而是整整齐齐的陈列着一张张漆几,漆几全是檀木打造,仔细刷过了桐油,不知道流传多少年,反正已经起了包浆,所以打眼一看很有年代感。
漆几后头是同样材质的木榻,上面铺着厚实的毛皮。漆几之间还有屏风遮蔽,每一桌左右两端各有一位娇媚的侍女和一位机灵的小厮在接待,规格很高。
王七麟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他进去后有些惴惴,自己可能穿的太随意了。
漆几上放有温酒之器,全是银质壶身烧蓝珐琅彩,这东西简直是艺术品,六棱面有锦绣图案,釉质紧密均匀,气质高雅大方,酒气朦胧中,整个宴会厅的气质顿时起来了。
王七麟被招待去了上首,这里的漆几最大,长有十尺、宽有五尺,木榻上直接铺了虎皮。
见此他就摇头:“景爷,你给我个面子,我不在这一桌,我跟我兄弟们在一起。”
武景湛笑道:“七爷,这一桌都是咱们自己人,你到时候随意就好,还有令高堂,他们都在这一桌。”
王七麟无奈道:“景爷你千万别这样安排,我父母,唉,你让他们坐在这里,今晚别说吃喝了,我怕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紧张的晕过去。”
他的父母等人随后到来,如他所想的那样,一行人战战兢兢站在门口,手足失措。
王六巧小声问道:“爹,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
王六五蹭了蹭鞋子说道:“这个先不管,都把脚上的泥给擦掉。”
然后一群人在门口蹭起鞋底。
武景湛哑然失笑,他明白了王七麟的意思,将一家人全引到了角落里。
这看起来有些不庄重,可对王六五等人来说是最好的安排,让他们在众人眼皮底子下吃饭很不现实,他们自知吃相粗鲁,这样压根不能放开手脚来吃喝。
王七麟带人坐在他们上首一桌,这样双方可以互相照顾。
很快屋子里坐进来百十号人,其中一多半穿着官服或者衣衫华丽,他们不是高官就是巨富。
王六五傻眼了,嘀咕道:“不是家宴吗?怎么来了这许多人?早知道这是人家场面事咱一家子就不来了。”
徐大说道:“老叔,这就是家宴,你看到这些人都是人家武氏的自己人!”
王六五惊呆了。
武夜阑、武俊德和几个年龄相仿的老者走来,屋子里的人纷纷站起与他们打招呼。
一名气质威严沉稳、面色红润的老者矜持的回礼,徐大看了看后低声道:“这宴席规格不低啊,他是武氏的族长、天武门门主武懿德,修为很高,后天巅峰。”
武夜阑扭头看到他们,直接兴冲冲的走了过来问道:“王兄弟,你身边那位道长呢?”
王七麟道:“谢道长有什么是要查询,上次在烂陀寺对付了刘博和毕月乌后他便告假远行了。”
谢蛤蟆去追噎书了,这放羊的老头说是帮他忙一起对付刘博,结果他很奸猾,吃饱喝足抹嘴跑了,还把周愈和考生们也带走了。
武夜阑很失望:“那老道士一看就是个能喝的样子,我还想今晚能跟他拼酒试试!”
沉一傲然道:“阿弥陀佛,施主想要找人拼酒?”
徐大咳嗽一声。
沉一想起他的叮嘱,只好闭上嘴巴。
武夜阑已经注意到他们,伸手抓住两人肩膀往外拖:“你俩看起来也是个能喝的样,今晚咱们一起来拼酒!”
武懿德应和了一下众人,接着便在武翰林和武景湛父子陪伴下走向王七麟。
王七麟起身主动行晚辈礼,武懿德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这就是王大人了?翰林每次见老夫都要提起你,对你是赞不绝口,说我武氏年轻一辈八百人,却无一人能望你项背。”
“武大人抬爱了。”王七麟赶忙说道,“晚辈江湖末学,哪能与武氏的青年才俊们相媲美?”
武懿德又勉励他两句,然后走向王六五夫妇身边见礼。
能看出武氏对王七麟的看重,武懿德对王六五夫妇很客气,先询问他们能否适应平阳府的气候和饮食:“平阳府的冬天冷啊,您二位可得小心身体。”
王六五很激动的说道:“大兄弟你别担心,老哥我一辈子在地里刨食,身子骨结实着呢,要不是这城里没有兔子,就今天这么大的雪我肯定得去逮俩兔子给你们捎来做礼物。”
武懿德和身边的人纷纷笑了起来,他问道:“老哥身子骨确实可以,您贵庚?”
王六五说道:“我今年四十九了,今年一过就年过半百喽,老弟你呢?”
武懿德沉默下来,旁边的武景湛低声道:“我大爷爷今年七十五……”
这事怪不了王六五,武懿德须发皆黑、面色红润,从额头到下巴没有一点皱纹,说他四十多岁也有人信。
而王六五呢?他为了喂饱一家近十口人的嘴巴,风吹日晒、雨打雪冻的满脸沧桑,说他面相有七十岁真不算夸张——他的头发胡须已经找不到几根纯黑的了。
武懿德掩面而去,他回到主位,这场酒宴就要准备开始了。
平阳府菜系简单粗糙,武氏的除雪宴席吃的是老汤炖肉,不过肉的花样多:牛羊猪三肉必不可少,鸡鸭鱼肉也有,另外还有兔肉、鹿肉、大雁肉乃至熊肉等。
酒席过半,武景湛过来找王七麟,带着他去主位敬酒:“你是贵宾,所以等你给我家长辈敬过酒后,你与你父亲就要留在主位,到时候我们武氏的外系亲朋要来给你们敬酒,好与你认识一番。”
王七麟明白武氏这是要把他介绍给平阳府的权贵,这是好事,甚至这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武景湛道:“另外今晚找你来参加家宴还有一回事,便是想告知你一件事,我父亲准备将府衙一分为二,分给你们听天监驿所一部分来办公,你们现在那驿所实在让人看不下去。”
王七麟不动声色的瞥了他一眼,道:“景爷,你们这对我也太好了吧?我不敢答应。”
无事献殷勤。
武景湛低声道:“这都是你自己争取的,现在我们武氏欠你非常大的一份人情,你或许不知道,我父亲明日要启程去往长安,并郡郡守的位子又空出来了,我武氏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拿下这位子!”
王七麟迟疑的说道:“那我祝你们马到成功。”
武景湛笑道:“你不看好我们武氏,是吗?”
不等王七麟回答,他又自顾自的说道:“朝廷绝不想将并郡交到我们武氏手中,但是我们这次志在必得。刘博有把柄在我们手中,连续两任郡守更换,并郡官场和民间都很不稳定,所以我们武氏迎来了千载难逢的良机,无论如何都会抓住这机会!”
王七麟想了想,说道:“武氏对我很好,那我应当投桃报李,或许我可以帮你们再创造一些功绩。”
武景湛欣慰的笑道:“我们正好需要你的帮忙,还记得我与你提过的刑天祭吗?他们冬季最是活跃,我想由你挂帅来办了他们!”
王七麟道:“好,另外我还可以在擒拿前朝反贼方面给予帮助,不过你们得把顺着烂陀寺摸到的那群反贼给放掉,他们是我的暗线。”
武景湛痛快的说道:“没问题,可是你确定你想靠他们来对付前朝余孽?”
他犹豫了一下,道:“现在我喝的有点多,说话有些直,若有麻烦,七爷莫要怪罪。”
“你那条暗线不太靠谱,那个黄君子好像有点傻眉楞眼的。”
王七麟能说什么?
“他是喜欢装傻充愣罢了。”
其实他也觉得黄君子傻里傻气的。
“你们两个人在嘀咕什么?还不快来喝酒?”武翰林大笑着招手,“正所谓饮温酒而攀谈,品佳酿著远情,冬夜有酒,当渴醉沉酣,来来来,王大人,满上!”
王七麟举起酒樽,酣畅淋漓的一饮而尽。
武翰林毫无架子,同样跟着喝下一杯。
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幕心里就有数了,主人家亲自跟陪一杯,这个年轻人了不得。
武翰林可不光喝了杯中酒,他还笑眯眯的问道:“王大人迄今未婚,据说还没有与人定亲,是吗?”
王七麟心里生出不好的猜测,硬着头皮说道:“不错,但是……”
“我武氏多巾帼,不知王大人——哎呀!”武翰林端起一碗羊汤要喝,结果瓷碗忽然碎裂,滚烫的羊汤撒了他一身。
旁边伺候的丫鬟急忙过来给他擦拭身上汤汁,武懿德猛然站起警惕的环视四周。
但是没有发现。
武翰林随后便离开了宴席,武懿德看出先前瓷碗碎的不正常,他猜测有人暗地里想给武翰林动手脚,所以就让他先行离席,以免出现点意外耽误明天的行程。
武氏一场家宴,王七麟在平阳府算是扬名了,全城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他有大能量,连武氏的核心人员都得好声好气的招徕他。
听天监在平阳府的地位跟着水涨船高,大清早便有人来到驿所等候,说是遇到了诡案。
王七麟踏雪走出来,看到来人有些眼熟,他稍微一回忆便记起来人的身份:“这不是武新知员外吗?您怎么亲自来我们驿所?有什么事遣家丁说一声便是。”
武新知年近五十、高大肥胖,他是天枢镇一名地主,家里有好几条街道,所属房屋上百间,身家在平阳府颇为丰厚。
他笑呵呵的抱拳行礼,道:“王大人好生客气,是在下来的太早打扰了大人您的歇息,在下无以为歉,只能带一点早餐给王大人和诸位大人行个歉礼,还望王大人莫要介意。”
双方客气一番,武新知提到了正题:“在下早早到来,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我有诡事要来告知于大人,还请大人帮忙处理一二。”
“请讲。”
“王大人您或许不知道,在下在天枢镇有几座宅子,全靠给宅子收租来过活。其中有一座宅子租给了三位父子,他们三人是燕赵大地迁来的外人,以做卤肉、卤下水为生……”
“常营?”
武新知一愣,问道:“常老倌来找你报过案了?那老倌脾气硬邦邦,有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在下还以为他没有来报案呢。”
王七麟摇头道:“他没有来报过案,但有人昨天跟我提起过这事,只是他知道的不多,所以我不太了解这案情。”
武新知道:“在下其实了解的也不多,只知道有鬼上了他家的店,本来我听说这事后还不是很在意,可是昨天发生了人命官司,我想这都死人了,肯定得报官呀。这样正好昨晚认识了王大人,今天就过来请王大人行个方便。”
王七麟道:“闹出人命了?速速带我过去。”
徐大说道:“七爷,你现在是铁尉,不能再事事冲锋向前了,这种小案子你交给我们,我们就能给你办了。”
王七麟摆摆手说道:“你说的对,但如果我手头上有其他要紧的事,那这案子就给你们办,现在没有什么事,我还是亲自过去看看吧。”
常家卤肉铺子在平阳府颇有名气,他们家的卤肉和卤下水味道香、价格实惠,所以生意很好,这也是他们能在天枢镇租的下一座整院的缘故。
常营来到天枢镇已经十多年了,他带着两个儿子一起来的,大儿子二十岁,去年娶了媳妇,今年有了孩子;小儿子今年十六岁,另外他店铺里还有五个帮工。
当然名义上是帮工,这些人其实都是他的弟子,是跟着他来学做卤肉的。
王七麟跟随武新知走到店铺门口,抬头一看门口一条旗杆,上面一面红色大旗,旗子一面写着‘肉’一面写着‘酒’,很简单、很粗犷。
尽管冬季天冷气味不活跃,可是走在卤肉铺前的街道上还是能嗅到一股诱人的卤菜香气。
徐大摸出了一摞油纸,他做好了大采购的准备。
卤肉铺大门紧闭,武新知去敲门,可是不管他怎么说话房子里面都没有人回声。
王七麟担心出事,对徐大点了点头。
徐大抬起脚踹了上去。
门开了。
大门后头就是个院子,院子分成几个区,有的放着屠宰架、有的放着水缸、有的晒着风干肉和肉香肠。
听到大门被踹声音,有几个青年小心翼翼的推开厢房窗户往外看。
王七麟进门后皱了皱眉头,道:“好浓的阴气。”
徐大说道:“很正常,这个卤肉铺子还宰杀牲口,平时应当经常会用猪头鱼肉来祭祀来往鬼神,这样有鬼经过就会停留下来接受一番供奉,导致院子里阴气比较重。”
王七麟点点头道:“谁是主人家?出来一下。”
主屋开门,一个身材敦厚的青年快步走了出来下跪说道:“草民常旺见过诸位大人、见过武员外。”
武新知倒是一副为人和气的样子,他扶起常旺说道:“大侄子,你爹呢?你爹怎么没有出来?”
常旺苦笑道:“请大人们恕罪,我爹这两日害了风寒,他起病很急,所以不能出来见礼。”
王七麟说道:“带我们进去看看。”
常旺迟疑,他说道:“大人明鉴,我请大夫来看过,大夫说我爹这风寒症起的猛烈,怕是会传染人。”
王七麟道:“本官略懂岐黄之术,你勿要多言,带我们进去看看。”
常旺一看挡不住了,只好推开门请他们进屋。
屋门一开,一股浓烈的香灰味道扑面而来。
屋子正中是一座棺材,棺材前有火盆,火盆里依然余烟袅袅。
286.刽子手的故事(来起点支持弹壳哟)
王七麟看向常旺:“这是谁没了?”
常旺皱巴着眉头露出悲苦之色,道:“我二弟,我二弟没了。”
徐大很端正的去上了三炷香。
他发骚是分场合的,不该骚的场合从来都很正经。
中间屋子里头是香火烟气,左边卧房里头却是药味绵绵。
王七麟进屋看去,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汉子躺在床上,他像是陷入沉睡中,面色红润、嘴唇干裂。
徐大看了一眼就说道:“这是有内火啊,他需要泄泻火,这两天他在屋子里撒的尿,是吧?”
常旺惊奇的问道:“大人怎么知道的?”
徐大翻了个白眼道:“这两天大雪,你爹这个样子怎么出去上茅房?而且大爷眼睛又不瞎,这炕下的鞋洞里头不是有个尿壶吗?最重要的是大爷闻见尿骚味了。”
常旺尴尬,连连告罪。
徐大摇头道:“你爹这两天是不是尿黄?”
常旺点头道:“是的。”
“黄就对了,他就是心里头有火。”
常旺期盼的问道:“大人可是也懂医术?那我爹这种情况应该怎么服药?我请大夫给他看过病,可是吃了两天药也不见好。”
王七麟摇摇头说道:“你找大夫是找错人了,就应该早点来找我们听天监,你爹这不是风寒,他这是被鬼缠住了。”
常旺眼神当场就直了:“我我爹被鬼给缠住了?”
王七麟道:“不错,把你们家里这几天碰上的诡事给我说说。”
常旺快速的扫了炕上的父亲一眼,讪笑道:“大人您误会了,我们家哪里遇上了什么诡事?”
武新知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气急败坏的说道:“呔,常旺你好大的胆子!你家遇上诡事,我把听天监的官老爷请来给你们驱鬼,你们竟然不老实说话,还想隐瞒什么吗?”
常旺委屈又无奈,连连点头哈腰但就是不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武新知大怒,他撕扯常旺的衣服叫道:“你们租我家宅子,然后不知道乱搞什么,给我把宅子搞成了凶宅,你们说,这事怎么办?你们怎么给我赔偿?”
王七麟没理他们,他一直在看炕上的常营,就像打量一个睡美人。
目光很耐人寻味。
武新知向他告罪:“王大人,在下对不住您了,把您请来想好心好意救这常氏一家人,但可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他们既然不领您的情,不如就让他们一家全暴毙在这里!”
王七麟指了指常旺道:“你把你知道的事告诉我。”
常旺迟疑了一下,武新知气的挥手要打他。
这时候门口响起一个声音,道:“大人,您若是想知道什么问小人即可,小人经历了一切,对此事清清楚楚。”
“您和武员外莫要为难阿旺大哥,阿旺大哥刚有了孩子,最近一直在忙活孩子的事,所以他确实不了解店铺的事宜。”
王七麟走出去拉开门,一名体态魁梧的青年在目光炯炯的看他。
“你是谁?”
青年抱拳行礼说道:“小人名叫木百金,乃是常师傅的大弟子,跟随师父已经有六年时间。”
王七麟点点头道:“那你把你知道的事说说。”
木百金抱拳道:“遵命,事情得从五天前说起。”
“先教大人知道,我们常氏的卤味和下水在城里颇有名气,每日生意都很好,所以常师傅与我们兄弟都是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干活,然后生意一直持续到晚上才能结束。”
“现在入了冬天色黑得早,生意结束的早,我们往往在日落后一个时辰内就关掉店铺。”
“可是五天前午夜,忽然有人拍我家店铺大门……”
木百金是常营的大弟子,他与常营是同乡,但父亲意外去世、母亲改嫁,他小小年纪就外出开始给人做工过活。
偶然情况下,六年前他跟随一个运货车队来了平阳府,遇上了常营,常营从他口中听到乡音分外亲切,又得知他没了爹娘自己困苦求生,于是动了恻隐之心,收留他做了徒弟和帮工。
常营是厚道人,这点包大和武新知都与王七麟说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家遇到诡事后武新知愿意帮忙去请听天监上门来处理。
放到木百金身上也能看出这点,常营对徒弟们尽心尽力,不像一些师傅一样斤斤计较、藏藏掖掖,他不光尽心尽力传授徒弟们做卤肉的本事,还把他们喂的高大壮实。
所以常氏的弟子干活兢兢业业,没人偷奸耍滑。
这种情况下木百金作为大弟子更得仔细认真,他选了隔着前厢房店铺最近的一处屋子做卧房,目的是巍了店里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好能第一时间知晓。
这样五天前午夜,当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木百金第一个听到并出了门。
那天晚上大雪已经开始酝酿了,天气阴沉、寒风阵阵,按理说这种天谁都不乐意从暖和的被窝里爬出来,可木百金知道,午夜还来买卤肉卤下水的多数是醉汉。
醉汉们的生意必须得做,否则他们会一直敲门,直到把全家上下都折腾起来才肯善罢甘休。
于是木百金听到拍门声后就赶紧去开了门,“当时门一开很冷,一阵风直接进来了,吹的我直打哆嗦。古怪的是,吹进来的风里却没有酒气,这竟然不是个酒鬼!”
“更古怪的是,他敲开门却不进来,而是在门口问我们——有没有鸡头?”
徐大打断他的话问道:“等等……”
“别管他你继续说。”王七麟赶紧对木百金说道。
徐大怏怏不乐。
一颗心在骚动……
木百金说道:“我们店里哪有鸡头?于是我就跟他说没有,但是他不管我的话,就一遍又一遍的问有没有鸡头。”
“我看他精神似乎不太正常,有些害怕,这样店里虽然没有卤鸡头,却有平时杀鸡剩下的鸡头,我便拿了一个给他,结果他还真给了我钱,然后带上鸡头离开了。”
王七麟问道:“那你看清他样子了吗?”
木百金摇头道:“看不清,他穿了件大棉衣,脑袋用毛巾围了起来,而且他没有进门,是站在门外阴影里与我说的话。”
“继续。”王七麟点点头。
木百金说道:“第二天一切如常,但到了午夜敲门声又响了起来,我去打开门,又是那人出现在门口,他这次问我有没有羊头。”
“店里倒是有卤羊头,于是我便卖给他一颗卤羊头。”
“这样连续两天夜里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个人,我心里开始打鼓,第三天便把此事报给了我师傅。”
“第三天夜里我师傅带我守候在店铺里,果然,到了午夜敲门声再起!那个怪人又来了,这次他到来后要一个猪头!”
“店里有卤猪头,我们又卖给了他——哦,这天夜里看到那个人后,我师傅曾经厉声问他是谁、买这些牲口的头用来做什么,但是他不回答,只是一句一句的反复问‘有没有猪头’。”
“我师傅生气之下上去与他撕扯来着,后来不知道我师傅看见了什么,忽然倒吸一口凉气回来,让我挑了一个大猪头给他。”
“再转过一日也就是前天晚上,那人再度到来,这次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师傅不让我再与他在一起,他自己等候在店铺里,准备了一些纸钱纸人、香烛之类的东西。”
“再后来就是昨天……”
说到这里,木百金的声调变得低沉起来,“昨天,唉,本来没什么事情,后来小弟去勾栏院的事被我师傅知道了,我师傅发火骂他,骂着骂着往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他的脑袋便掉落下来!”
常旺蹲下捂着脸哭了起来。
王七麟道:“出了人命,没人报官?”
木百金激动的说道:“我想去报官,我们哥几个都想报官。其实早在那个邪祟上门来买猪头的时候我就要报官,可是师傅却不许,他说这事由他来处理,不许我们插手!”
王七麟道:“你们处理不了,这东西已经开始杀人了。”
徐大说道:“这个东西来了就要买鸡头买羊头买猪头,他是不是没有头,所以来给自己买个头?你看他买的头从个头上来说是越来越大,是不是他买了头回去试探后发现不合适,第二天就来换一个?”
王七麟沉声道:“不必猜测,问问常营就知道怎么回事。”
他走进卧房里说道:“行了,别装睡了,起来吧。”
常营不动弹,呼吸声均匀,像是依然酣睡。
王七麟拉开被褥,他被褥下的双手紧握在一起……
刚才木百金的话肯定让他想到了过去几天的事和昨天幼子的死亡,这刺激到了他。
王七麟冷漠的说道:“你若是一心求死,那你就当着那讨命鬼自尽,冤有头债有主,它是来找你的,对吗?”
“不过你死了后你的家人也不会安宁,它摆明冲你一家来的,已经害死了你小儿子,接下来是你的大儿子、你的儿媳和孙儿,另外还有你的弟子,到时候一家人倒是齐齐整整一起上黄泉路。”
徐大点头道:“你们一起上黄泉路不会孤单,可以热热闹闹的,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木百金和簇拥在屋子外的几个弟子听到这话懵了。
常营眼角流出泪水,他终于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用沙哑的嗓音说道:“大人恕罪,草民罪该万死,竟然妄图糊弄您。”
王七麟毫不客气的说道:“别废话了,直接说正事吧,你以前做了什么亏心事,以至于惹鬼上门?”
前后有包大、武新知等人来找他问过此事,他却始终闭口不言。
直到昨天死了儿子都不选择报官,甚至听天监要来上门帮忙了他还装病欺瞒,由这些事来看常营过去犯下的事应该很严重。
看到父亲起身,常旺冲上去跪下叫道:“爹,武员外和听天监的官老爷都来了,咱家碰上什么事您与他们说实话吧,您一生正直善良,我从小到大就没记得您做过什么亏心事,我也不信您做过亏心事!”
常营流着泪说道:“大旺你起来,前几天是爹糊涂,爹一心想自己揽住这事,没想到把你弟弟害死了。爹不能再糊涂下去,不能再害了你们一家子,现在我就把事原原本本说出来。”
他抹了把眼泪看向王七麟,将一段往事娓娓道来:“大人,这事得从十一年前说起了,那也是一个冬天,也是一场大雪之后的事……”
我叫常营,祖居幽州,家里连续三代都是刽子手,我在来到平阳府之前也是一名刽子手。
刽子手这个活不好听,可确实是个好活,因为它吃的是官家饭,不管灾年荒月都能吃一碗稳定踏实的饱饭。
而且,少有人知,刽子手还是个能赚外快的活。
大家伙都知道,我们刽子手负责给人砍头。
可大家伙不知道,这砍头是有窍门的,费点心一刀能砍下头来,不上心可以十刀八刀都砍不掉人的脑袋。
对于死刑犯来说,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他们所求的就是死的痛快、死的没有痛苦。
这样一些死刑犯家属就会在亲人临刑前偷偷来找我们刽子手,有钱的给我们塞俩钱,没钱的给我们塞点粮食酒肉,总之他们就一个要求,让我们费点心快点送他们亲人上路,免得亲人遭罪。
其实人临死前怨气很大,我们刽子手不敢无缘无故的拖延时辰折腾犯人,能一刀斩首都要一刀斩首。
只是有些人犯下的事太恶,天道都看不下去,那时候我们刽子手下刀总是下不准,会让人在临死前遭遇许多苦楚。
这事不是我狡辩,我就遇到过这么一茬子事,那次我要斩一个人贩子。这人贩子专门拐卖小闺女。
他为人就很恶,每次拐到小闺女都要自己先糟蹋一通,然后逼着小闺女做暗娼给他赚钱,等到染了花柳病再卖去山野里给娶不上媳妇的穷汉子。
这种小闺女嫁出去用不了几天就会被活活打死,因为这些穷汉子好不容易攒几个钱想买个媳妇传宗接代,却发现买来的媳妇不但不能生孩子,还传染给自己花柳病,你说他们能给小媳妇一个好吗?
这个人贩子被判了磔刑,由我来给他砍头。当时他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然后我瞄准他脖子下刀。
可是第一刀下去竟然劈在他肩膀上,给他劈掉了半片膀子!我又来第二刀,这一次我特意瞄着他脖子下得刀,结果呢?这人疼的抽搐,我一刀上去又劈在他另一侧膀子上了!
连续两刀没劈死人,反而劈掉两条手臂,这事有点邪门了,于是我喝了酒冲他说让他别动弹,越动弹越遭罪。
这次我瞄准了下刀,他没动弹,可我一刀上去竟然劈掉了他半个脑壳!
脑浆子当时都冒出来了,他却没有死!
我接着下刀,这次是把人给摁在了个木架子上,我贴着木架子下刀就能断他脑袋。
你们猜都猜不到发生了什么事:我这一刀正中他脖子,可是刀刃刚才砍他脑壳竟然垭口了!
最后,我足足砍了九刀才砍掉了这人的脑袋。
我为什么要说这件事呢?因为这事很重要,我当时砍的这是个大恶人,上头官老爷非常愤恨他的行径,所以他误会我是故意折磨他九刀才送他上路,官老爷说我技术好,砍头刀能砍人九刀都不死,这是大本事。
就这样,我糊里糊涂的做了我们城里刽子手的统领,竟然升成了一个小官。
我做了这小官后权力就大了一些,然后十一年前的冬天,有个大人物找上门来给我十个金铢的巨资,想让我在后头一次行刑中网开一面,给他一个堂弟留条活路。
怎么留一条活路呢?
他会提前给我一个脑袋让我藏在身上,到时候我给他堂弟砍头的时候就贴他亲戚膀子劈下,这样血也有了、头也有了,人到时候栽倒在地,他再买通拖尸的衙役,这事就完活了。
天老爷明鉴、听天监大老爷明鉴,我没干过这活,我也不想干。
钱财虽然动人心,但这是要命钱呀,我不敢拿。
但我得罪不起来找我的大人物,而且他还帮过我,救过我的命,于是犹豫之后我决定接下这狸猫换太子的活!
可是!
人算不如天算!
就在行刑前一天下了一场大雪,那雪比不上这两天的雪也差不离,充当刑场的乱葬岗一片洁白,本来那里地上应该长满枯草的,人头扔进杂草里、血喷进杂草堆里,这样可以掩饰一下。
乱糟糟的枯草被平整的雪地给埋了起来,这下子我没辙了,我还怎么去掩饰呢?
监刑官又不瞎,雪地里砍掉一个人的脑袋跟在他肩膀上砍一刀扔掉个脑袋能一样吗?脑袋砍掉喷出去的血至少有三尺长,这能瞒住吗?
更糟糕的是,那天还换了个监刑官!
哦,看到大人们的官服我想起来了,当时换来的监刑官就是您的同僚,他也穿了一件这样的黑袍子。
无奈之下,我只好临时改了主意,换了一把快刀,给那人来了个痛快。
当时为了掩饰这个事,那大人物把他的堂弟行刑地给选在乱葬岗的一处山沟沟旁,他让我挥刀后扔出人头然后把他堂弟一脚踹下山沟沟里,这样监刑官一般不会亲自下去查看情况。
我一刀砍下了那人的头,那人一头栽进了山沟沟里,然后听天监的监刑官过来瞅了一眼,点点头夸我手艺好就走了。
事情发生我很害怕,也满怀歉意,就带上那十个金铢想给大人物送回去。结果大人物不在家,去了他那堂弟也就是死刑犯家里。
我心里惴惴不安,猜测大人物知道结果后去安慰他的家里人了,于是一路打听去了他的堂弟家,想把钱还给他。
结果把我吓得差点尿裤子的事发生了:明明被我砍了头的死刑犯却安然无恙出现在家里!
他见了我就磕头,领着妻子儿子跪谢我的饶命之恩。
但我哪里敢受这一拜?我惊恐的掏出钱来扔给他们并说出实情,那大人物脸色一沉说我胡扯,我拼命的想要证明自己的话,就把前前后后的事实实在在的说了出来。
一家人慌张了,大人物说我喝醉了瞎胡说,死刑犯让我滚蛋。
我大为惊恐,又把刑场的事仔细说了一遍,还说了监刑官去看过他尸首的事。
就这样,死刑犯哭了起来,流下血泪,他向我说、向我说:
“兄弟,我没有得罪过你,你何必非得苦苦相逼?你为何三番两次说出我已经掉了脑袋这事呢?让我在不知不觉中度过残生不行吗?为何要逼死我?!”
说完之后,他的头便掉落下来!
血喷出来三尺远,一直喷到我跟前……
我定睛看去!
他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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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营懊悔的说道:“我哪里知道他们用了什么秘法来保住了这人的性命?说来也是,我该干的活干完了,人家既然能活着回答家里干我什么事?我何必非得多管闲事呢?”
“后来我找城里的卦师给起了一卦,卦师说给我算出来的卦象他从未见过,同时得罪了人鬼,得罪人的事在于没有信用,得罪鬼的事就严重了,是连杀一人两次,害了他两命,所以害出一个冤鬼。”
“果然,卦象应允。我回家后,我得罪的那大人物便来对付我,他找人拐走了我的小女儿,我妻子伤心之下害了急病很快就撒手人寰。”
“于是我又去找卦师算卦,他让我来了平阳府,说平阳武氏性情刚正、手腕凌厉,那大人物所属的帮派虽然很厉害,却不敢轻易来平阳府。不过他只敢保我十年安然无恙,说十年之后我会遇上坎,果然、果然啊!”
说到这里,他已经老泪纵横。
徐大听后勃然大怒,道:“你惹的是什么大人物?他竟然如此大胆,不但敢以邪术给人接头,还能指使人拐走你家的女儿?”
常营流着泪说道:“他叫柏大江,与府城许多官老爷交往密切,他所属那个帮派很神秘,能量也很大,好像与拐子帮有关系。”
“当初我不是斩杀了一个恶拐子九刀才要了他的命吗?此事传了出去,那恶拐子有同伙要找我报仇,是他给我平的事,也正是因为此事我欠了他的情。”
王七麟问道:“等等,那你做的亏心事是什么?”
常营说道:“就是追到人家里把人逼死这件事。”
王七麟被他的话给搞懵了:“这算什么亏心事?他本就是死刑犯,而且本来已经死掉了,你只是告诉他一个事实罢了。”
常营摇头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佛家也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本来人家已经活下去了,可是最终却是我将他给逼死了。而且他死后媳妇席卷家产跑了,一双儿女也丢了,唉,我坏了一个家庭啊!”
王七麟无语了。
徐大代他问道:“就是因为这原因,所以你觉得你该死——等等,这次上门的是什么东西?你大弟子木百金只给我们说了一半,第四天那个鬼到来,它向你要了什么?”
常营脸色惨淡的说道:“它问我要一颗牛头!”
他又急忙补充道:“我给它烧了许多纸钱,我给它跪地赔礼,可是没有用,它就是找我要牛头。”
徐大问道:“那你给它了吗?”
常营绝望的摇头:“没有,我这铺子可不敢宰牛,所以没有牛肉牛下水,自然也没有牛头。然后第二天,我拍我小儿子的后脑勺,我没使劲,真没使劲!可他的头却掉了下来!”
说到这里,他再次开始流泪:“报应,这是报应啊!可报应也应该报在我身上,我家小儿有什么罪孽呢?”
王七麟问道:“不管是不是报应,你怎么知道来的是个鬼?”
常营说道:“第三日他来买猪头,我与他进行撕扯,然后看到他帽子和毛巾下面没有脑袋!而且它浑身冰冷的吓人,这不是鬼是什么?”
一个弟子紧张的说道:“最重要的是它从雪地上走过,雪地上没有脚印!”
王七麟问道:“它昨天晚上又来过?”
几个弟子急忙一.asxs.头。
“对,昨晚又来过,我们知道小弟是被它害死的,义愤填膺想与它拼了,可是、可是……”
“可是最后还是害怕,它踏着雪到来,来了又问有没有牛头,我们看见它来的一路雪地上没有脚印,于是都害怕了。”
“我们哥几个没出息,当时吓得没敢说话,它给钱我们也没接,没与它做买卖,然后它便走了。”
王七麟问道:“它还给钱?什么钱?”
木百金回忆了一下说道:“一枚金铢,他也给过我,可我觉得太古怪,没敢要这钱。”
徐大点点头说道:“算你小子机灵,死人钱你们不能碰,得让大爷这样不怕死的人来碰!”
王七麟又问常营道:“那你遇到这种事为什么不去我们听天监报案?甚至我们听天监来了你还藏着掖着,为什么?就因为你觉得这是报应,应当自己承受?”
常营摇头说道:“不,发现它是讨命鬼后我去买纸钱纸人和香烛给它祭奉,途中我遇到了一个卦师,那卦师给我算了一卦,说这件事不宜闹大更不能报官,只能夜夜给它焚香烧纸,平息它的怨气。”
王七麟皱眉:“这是什么道理?你碰到了骗子吧?”
常营说道:“不,大人,那卦师有真材实料,他就是当年救我一命那卦师的同门,他当面算出十一年前我遇上的事,绝对是高手。”
王七麟问道:“这两个卦师是什么门派的?”
“他们都是麻衣相士。”
王七麟看向徐大,徐大冲他摇头,这是谢蛤蟆的活,他们俩干不了。
一行人眼巴巴的看着两人,就等着他们来救命了。
这事说来不是大事,王七麟直截了当的说道:“今晚你们安然歇息,本官来给你们看店,本官倒是要看看这是个什么鬼!”
武新知行礼说道:“王大人果然是爱民如子的好官啊,平阳府有大人坐镇,真是百姓之福、社稷之福。”
天色大亮,王七麟先去找常营遇到那麻衣相士。
但大雪封城,城里没有生意,许多店铺闭门歇业,以往在街头巷尾摆摊算卦的相师们都不见了踪影。
王七麟在街头上转了一圈后问道:“徐爷,这案子你怎么看?”
徐大道:“我在七爷身边看。”
王七麟道:“你说常营小儿子怎么死的?他莫名其妙的掉了脑袋,这有点古怪了。”
徐大猜测道:“是鬼砍头吗?”
王七麟摇摇头道:“咱们回去看看,按照现在的信息来分析,那鬼来买头,它买到想要的头,就没有再烦扰常家人,可它没有买到的时候,第二天就来砍掉了一颗头。”
“如果是这样,那它昨晚也没有买到牛头,今天应当还是会来砍掉人的头。赶紧回去,把常氏父子和他的弟子们给召集起来。”
一个白天并没有异常,不管常氏父子还是木百金等弟子都安然无恙。
王七麟晚上直接留在常氏家里吃饭,这一家的卤下水做的很地道,徐大吃猪大肠可吃美了。
一边吃他一边品鉴:“啧啧,七爷,这里的卤下水难怪生意好,果然是味道地道!”
王七麟看不下去他的吃相,问道:“常老板,你能不能弄点更地道的给我兄弟吃?”
常营纳闷问道:“这猪大肠还要怎么做的地道?”
王七麟说道:“猪肠脍啊,我兄弟最喜欢吃脍,这猪肠脍够味儿,我兄弟尤其喜欢,他格外喜欢嘬肠头……”
“七爷我求你做个人吧。”徐大服气了,他一看常营起身急了,“你还真信这话?”
吃过晚饭,天色黑暗,常氏父子和几个弟子纷纷回到卧房,王七麟和徐大来看店。
长夜漫漫,皎洁的月光照在雪上,天是黑的,地是白的。
王七麟坐在一张椅子上,继续练九字真言。
好久没有得到新的真言了,他在心里感叹,改日要不要去找个寺庙随便弄几本佛经交给造化炉练一练?说不准还能炼出一个九字真言呢?
想到造化炉,他又想到了被造化炉炼制的乾闼婆香气和龙脑香。
说来古怪,当初他得到这两样东西后就放入怀里被造化炉给吸走了,可是却一直没有炼:
造化炉下明明有一条青色烈焰在灼灼燃烧,容纳了乾闼婆香气的龙脑香则在造化炉上飘荡,双方没有发生反应。
王七麟琢磨,难道他被那个黄鼠狼精给忽悠了?这东西实际上没有炼化价值?
他想了想觉得这个说不过去,谢蛤蟆帮他鉴定过,这龙脑香是真的,里面也确实封印有一缕乾闼婆香气。
然后他又想,或许是这一缕香气太过于神奇,青色烈焰炼制不了,还得需要黑色真火来炼?
这个可能性比较大,他腰上的天王轮回钟便是用黑色真火才炼成。
王七麟正在琢磨着,枕在他腿上酣睡的九六耳朵摇了摇猛的睁开眼睛看向门外。
“砰砰砰!”
敲门声响了起来。
徐大掐着一截猪肠头就跳了起来,他吃惊的问道:“吾草,七爷,现在不是刚入夜吗?怎么那鬼今晚提前来了?”
王七麟沉声道:“别怕,去开门!”
徐大昂然道:“开什么玩笑?大爷有什么好怕的?不用你出手,看大爷怎么办它!”
他将肠头塞进嘴里拿起狼牙棒,八喵看到后扭头张开嘴:“呕!”
王七麟说道:“你不用狼牙棒,你拉开门冲它喷一口气就行了。”
徐大翻了个白眼,他小心翼翼的走到门口深深的呼吸了一下,然后拉开大门厉喝道:“妖魔吃我一棒——啊!”
他的狼牙棒刚举起来,整个人被踹的倒飞了回来。
王七麟震惊的起身:这鬼实力好强!要知道徐大身上可是有金缕玉衣!
然后谢蛤蟆的身影出现,怒道:“无量天尊,徐爷你搞什么?怎么一开门就冲我下手?”
徐大愕然的爬起来问道:“道长?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寒风吹进来,很冷。
徐大打了个哆嗦,冲王七麟猛使眼色:“七爷,这未必是个真货啊!”
谢蛤蟆当然是真货。
他进来后关上门正要说话,接着皱起眉头抽了抽鼻子。
王七麟问道:“闻见阴气了?”
谢蛤蟆疑惑的摇头:“有股古怪的臭味。”
他抽动鼻子转了转,走到徐大近前又抽了抽鼻子然后满脸震惊:“无量天尊,徐爷你吃猪屎了?”
徐大冲他猛喷一口气。
谢蛤蟆一脸嫌弃的打开门。
王七麟问道:“道长你怎么忽然来了?”
谢蛤蟆说道:“先前我回了驿所想找你,然后马明告诉我说你来了这店里,于是我过来瞧瞧。”
王七麟将常家遇到的案子说给他听,谢蛤蟆听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有点意思,鬼接头、鬼砍头,这是刑天祭的秘术,现在江湖上还知晓这门秘术的人可不多了。”
他随口一句话却惊到了王七麟:“什么,刑天祭?你说这是刑天祭的秘术?”
谢蛤蟆道:“对,刑天祭这伙疯子想寻求断头不死、断肢不坏的秘术,于是凑在一起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不过他们也有几分能耐,从上古巫族法术中得到传承学会了一些秘术,鬼接头与鬼砍头就是其中之二。”
王七麟缓缓点头。
武景湛曾经与他说过刑天祭的人来到了平阳府,他还答应过要帮忙一起对付这个邪门帮派。
现在,机会送上门来了。
徐大问道:“道长,你前两天怎么突然失踪了?”
谢蛤蟆长叹道:“无量天尊,徐爷你今晚能不能别说话?老道士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识过不少奇人,可是能口喷猪粪味的人还是头一次见到,你这是练了什么邪术?”
徐大气炸了,他阴沉着脸去抓了一把大蒜吃了起来。
王七麟好心提醒他道:“大蒜味道压不住猪大肠的味道。”
徐大恶狠狠的说道:“谁要压住这股味道了?老子要用大蒜味来配合猪肠味,调和出一股新味道来伺候一下你们。”
王七麟脸色都变了,他对谢蛤蟆说道:“你去追噎书了,是吧?那你有没有学到噎书把人变成羊的道术?如果你学到了,麻烦你把徐爷变成一头猪,这样的徐爷我不想要了。”
谢蛤蟆笑道:“无量天尊,老道士倒是希望自己是去追噎书了,其实非也,我是去调查毕月乌的事了。”
王七麟纳闷:“毕月乌还有什么好调查的?”
谢蛤蟆脸色顿时肃然,道:“毕月乌临死前曾经说过一段话——”
“虚化神,神化气,气化血,血化形,形化婴,婴化童,童化少,少化壮,壮化老,老化死。死复化为虚!”
王七麟点头:“我记得,这段话说的就是他所修的功法吧?从虚到死、由死转虚,生命轮回。”
谢蛤蟆道:“不错,你听到他说了,现在他的身躯是这一世,他的前世是烂陀寺的大如意僧圆觉,可大如意僧坐化已经有几十年时间,而他这一世的身躯是今年才从多闻寺圆觉体内化生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王七麟问道:“难道不是大如意僧坐化后出现了多闻寺圆觉,多闻寺圆觉体内又出来了的毕月乌?”
谢蛤蟆摇头说道:“不,多闻寺圆觉与大如意僧圆觉没有关系,他们之所以都叫圆觉其实是个巧合,也有可能是他知道大如意僧的存在,特意取了这么个法号,但这不是重点。”
“简单来说,大如意僧圆觉修习了我道门的一门神通,他死后化作了一枚种子,这枚种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会藏在了永红火店铺中。多闻寺圆觉与前朝余孽相遇,前朝余孽杀光了多闻寺和尚唯独留下他来可不是巧合,他们认错人了,将多闻寺圆觉当成了转世的大如意僧圆觉。”
“应当是他们告诉了多闻寺圆觉关于永红火店铺中藏有一枚修为种子的事,所以圆觉后来悄悄买下了永红火,并找到了这枚种子。”
“他以身躯为土壤种下了这枚种子,还以为自己能获得大如意僧圆觉的神通,结果是给人做了嫁衣裳,种子在他体内生长,成为了毕月乌!”
王七麟听的一愣一愣:“还有这样的种子?等等,你说的这个种子,会不会是一枚受精卵?”
谢蛤蟆茫然问道:“受什么卵?”
王七麟摆摆手道:“算了,你继续说。”
谢蛤蟆说道:“好,那我说回毕月乌当时所说的那句法诀,他所念出来的法诀只是开头一句,详细来说第一段应当是这样——”
“虚化神,神化气,气化血,血化形,形化婴,婴化童,童化少,少化壮,壮化老,老化死。死复化为虚,虚复化为神,神复化为气,气复化为物。化化不间,由环之无穷。夫万物非欲生,不得不生;万物非欲死,不得不死。达此理者虚而乳之,神可以不化,形可以不生!”
王七麟问道:“这是什么?”
谢蛤蟆先闭上眼睛感知四周,然后他睁开眼睛凝重的说道:“此乃我道家的道种心诀!”
徐大震惊的倒吸一口凉气:“吾草,道种?”
他这口气可是绵延悠长,酣睡中的九六使劲抽了抽鼻子很激动的爬了起来。
八喵吓得赶紧搂住它小脑瓜把它给摁回地上。
徐大提到的这个词太紧要,谢蛤蟆没有捂鼻子,他很郑重的点头说道:“不错,道种,我道家的道种露面了!”
王七麟问道:“这道种又是什么?”
谢蛤蟆沉声道:“道家至宝!具体是什么老道士也不知道,知道的人都已经飞升为仙了。”
“这么叼?但毕月乌一个和尚,怎么会有道家至宝?”
谢蛤蟆说道:“这点我还没有查出来,但从他留下的那首佛偈中就蕴含此意。”
“此生大如意,来生莲上星;如意贡王庭,世世老子尊!”
王七麟反应过来:“世世老子尊!这话里的老子不是‘自己’的狂妄称呼,而是指的老子聃,也就是你们道家总瓢把子李耳!”
谢蛤蟆点头。
“那你找到道种了吗?”徐大关心的问道。
谢蛤蟆苦笑,说道:“无量天尊,道种此物可不是真的一枚种子,老道士甚至不知道它具体是什么东西,所以追查了几天却并没有什么收获,最终只能先行回来。”
徐大猜测道:“你们说,当时大殿里那么多人,这道种会不会让谁给得到了?”
王七麟赶紧闭眼查看造化炉。
好的。
没有失望。
道种不在自己手里。
他们围绕道种讨论起来,然后不知不觉到了午夜。
“咚!——咚!咚!”
“咚!——咚!咚!”
“子时已到,三更天喽!”
“雪大天冷,小心保暖!”
“燃木烧柴,小心火灾!”
听到打更人的声音,三人纷纷看向门口。
午夜的月光洒在大地上,地上有皑皑白雪,雪层反光,地面还算亮堂。
这种光亮与白天的光亮完全不一样,凄冷,孤寂,沉默,惨淡。
雪地上是一座座房屋、一棵棵树木,屋顶上也有积雪,也有凄冷与孤寂,沉默与惨淡。
随着打更人声音远去,整条街道再没有了声音,天气太冷,野猫野狗不会出窝,野鸟不会离巢。
此时的天枢镇与白天时候完全是两个环境,四处房屋静悄悄的矗立在冰冷的大地上,打眼从门口往外看,四处死气沉沉。
王七麟看了一阵没有看到什么便关上门回屋,几乎就在门板刚关上的时候,敲门声响了起来:
“砰!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
三长两短。
夜冷鬼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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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大摸了摸自己的狼牙棒,脸上横肉扭曲露出一丝狞笑:“这次开门的不会是自己人了吧?”
王七麟端正坐姿准备开堂,他低头看了看九六和八喵还搂在一起睡的正酣,便用脚挑了挑它们的脑门道:“嘿,别睡了,干正事了。”
九六睁开迷糊的眼睛打了个小哈欠,被吵醒后它很不开心,将脑袋往八喵怀里钻了钻,嘴里哼唧哼唧的轻轻叫着。
八喵用胖爪揉了揉它的脑袋瓜,站起来带着它去了旁边一处角落继续睡。
王七麟伸了伸脚,这次够不着了。
徐大去推开了门,门板后面有一处阴影,此时有人站在里面。
就像木百金说的那样,这人穿着一件大棉袄,双手收在衣袖中,脑袋上戴了个皮帽子、脸上还围了个毛巾,门一开他就说道:
“店家,有牛头吗?我要买个牛头。”
王七麟问道:“你是什么鬼?为什么要来这里?你心里有什么冤屈、此行有什么目的,速速说给本官听!”
这人没有回答,还是问道:“店家,你们这里有牛头吗?我要牛头,价钱好说。”
徐大凑上去说道:“牛头没有,鸡头有一个,你要不要找鸡头了?”
这人沉默了一下,继续说:“我不要鸡头了,鸡头太小不合适,我要牛头。”
徐大问道:“那你要不要牛屎?”
这人说道:“我要牛头。”
徐大笑了起来,他对王七麟说道:“七爷,这什么鬼啊?怎么傻逼兮兮的?过来一起与他玩玩,这玩意儿比黑豆好玩啊。”
他转过头来又说道:“你要牛头啊?那你要金牛头还是银牛头?”
“什么?”鬼愣了愣。
徐大解释道:“你得跟我说清楚你要什么牛头,否则我不知道该卖给你哪个牛头,对不对?”
鬼说道:“对,我要肉牛头。”
徐大说道:“你要肉牛头?那你要母牛的头还是公牛的头啊?”
鬼说道:“我要公牛头。”
徐大说道:“你要公牛头啊?那你要白毛公牛头还是黑毛公牛头?”
这鬼沉默了一下,说道:“你到底是不是个人?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徐大说道:“那你是不是上门来买牛头的?你上门来做生意,肯定得说明你具体要什么,你不说明白我怎么卖给你?”
这鬼不耐烦的说道:“我要牛头,你若有牛头随便给我一个就是!少你娘的废话!”
王七麟看得感觉有趣,凑上去也逗起这鬼:“嘿,它急了、它急了。”
徐大说道:“我说兄弟你过来买东西着什么急?你要买牛头,随便一个就行吗?”
这鬼说道:“对,随便一个牛头都行。”
徐大回去提出来一个猪头给他:“喏,给你一个牛头。”
这鬼说道:“这不是牛头,这是猪头。”
徐大说道:“在俺们平阳府这玩意儿就叫牛头!你要买的不是这个牛头吗?那是什么样的牛头啊?你给俺们描述描述,要不然俺们不懂啊。”
这鬼懵了。
它沉默的站在屋外阴影中,寒风吹得它棉衣摇摆,它看上去分外无助。
王七麟看向谢蛤蟆笑道:“这什么鬼啊?好像没什么本事,真是丢鬼的脸。”
谢蛤蟆说道:“有些鬼就是这样,被人一口阳气就能喷走。但徐爷跟他对喷了这么久,以徐爷一口猪肠气和大蒜味竟然没有喷走它,说明它有修为且修为不差。”
门口的鬼沉默了一阵,说道:“店家,我很可怜的,我的头不见了,我在找我的头,你能不能卖给我一个牛头?我给你钱。”
说着它抬起手臂伸出手,手中是一枚金铢!
徐大惊奇,伸手将金铢给接了过来。
谢蛤蟆一看急眼了,他厉声道:“无量天尊!你手怎么这么快呢?”
鬼说道:“我给你钱,你给我牛头,牛头呢?”
徐大没理它,回头心虚的问道:“道长,咋了,这钱有问题?”
谢蛤蟆剜了他一眼:“这是买命钱!你说有没有问题?这钱沾因果,你竟然敢碰它?真不知道该说你胆大无畏还是说你傻人傻大胆!”
鬼说道:“我给你钱了,店家,牛头呢?给我牛头。”
王七麟问道:“现在怎么办?”
刚才他们都大意了。
谢蛤蟆沉声道:“当务之急必须得给它找一个牛头,否则事情涉及到因果就不好办了。”
徐大拎着卤猪头还想瞎扯,鬼阴嗖嗖的笑道:“你拿了我的钱,就得给我东西,你得给我真牛头,你心里也认为它是牛头的东西。”
王七麟立马回屋,柜台上有记账用的笔墨纸砚,他赶紧研墨在一张草纸上画了个牛头。
为了证明这牛头的真实性,他还在旁边写了仨字:真牛头。
他将草纸递给鬼,这鬼拿到草纸再次懵了。
谢蛤蟆见此嘬了嘬牙花子,喃喃道:“无量天尊,最可怕的不是鬼神,而是人心!”
王七麟和颜悦色的说道:“你看,牛头已经给你了,现在我问你几个问题……”
这鬼勃然大怒,一挥手将草纸撕成碎片,它发出凄厉的叫声:“你们欺人太甚……”
“那你是人吗?”王七麟一步迎上去,声音更严厉。
这鬼冲他伸出手,见此徐大抢先一棒子夯了上去:“日你粮,吃大爷一棒!”
狼牙棒呼啸,这鬼急忙后退躲避,徐大追上去挥舞狼牙棒跟他干了起来。
地上积雪被一人一鬼带的飞溅起来,漫天冰雪随夜风而呼啸,雪影绵绵,狂风阵阵。
你来我往,菜鸡互啄!
王七麟站在门口看的震惊,这是什么鬼?竟然让徐大给压着打!
谢蛤蟆站在他身边,脸上同样带着惊骇之色:“这也行?”
今晚他是真开眼界了!
只看场面很过瘾,狂风嘶吼、飞雪冲霄,一条壮汉手持狼牙棒在雪雾中闪躲挪移,时不时一记横扫千军、偶尔来一个泰山压顶、突然还有猴子偷桃……
最终一声巨响,狼牙棒腾空而下砸在鬼身上将它砸成一片虚无。
造化炉甚至都没有冒出来!
徐大面色凝重的凝视夜色,他缓缓收起狼牙棒,腰背笔直、渊渟岳峙。
王七麟低声道:“此处应有掌声!”
他带头鼓掌,谢蛤蟆跟着鼓掌。
徐大拖着狼牙棒走出来,沉声说道:“这一战,痛快!”
王七麟能说什么?
他只能加大鼓掌的力气。
在他有史以来的记忆中,徐爷除了当初在乡路上抓买命鬼曾经霸气过一把,然后就是今晚了。
其他时候他都是一上场就被摁着打。
王七麟一边鼓掌一边问道:“徐爷,刚才你与那鬼动手有没有什么发现?”
徐大说道:“对不住了,七爷,刚才大爷的心神完全沉浸在激斗中,没有闲暇去关注其他的。话说你们两个在旁边观战,难道没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
“败家玩意儿,光看热闹呢?”徐大不悦的说道。
谢蛤蟆瞪眼,这是装上瘾了?
王七麟暗地里踢了他一脚,陪笑道:“这不是难得见一次这么激烈的大战吗?”
徐爷好不容易装逼一回,他们怎么能不配合一番?
谢蛤蟆无奈的说道:“无量天尊,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老道士以为自己闯荡江湖几十年,见过的大场面已经够多了,今晚才知道,这人的眼界不能故步自封——呕!”
徐大纳闷道:“咋了,大爷嘴里还有味?”
谢蛤蟆摆手道:“不是,是老道士有个毛病,昧着良心说话会恶心,呕。”
徐大生气,王七麟拉走他说道:“徐爷来来来,讲讲你刚才作战的心得。”
徐大努力压制装逼成功的喜悦之情,可眯起的眼睛和挑起的嘴角出卖了他的真情绪。
等他装逼的差不多了,谢蛤蟆说道:“咱们得想个办法保住徐爷的命,否则今晚就是徐爷能装的最后一次逼了。”
徐大问道:“什么意思?”
谢蛤蟆说道:“你有没有发现这个鬼好像实力很差劲?”
徐大还想装逼,谢蛤蟆不耐:“事情牵扯你小命,你最好认真点。”
“行吧,它确实不太强。”徐大悻悻的说道。
谢蛤蟆说道:“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这是个新死的鬼,并不是十一年前常营砍头的那鬼,那鬼用了刑天祭鬼接头的异术,在被常营揭破身份后便彻底魂飞魄散了,它不可能再出来报仇。”
王七麟道:“这鬼与常营没关系,它的到来是偶然?”
谢蛤蟆摇摇头说道:“无量天尊,恰恰相反,这鬼与常营有密切关联,有人要害他。昨天他二子莫名其妙的掉了脑袋我以为是鬼砍头,先前我还在疑惑,没想通是什么原因,现在知道了,他花了鬼留下的买命钱。”
王七麟诧异:“就是那一枚金铢?这钱不能花?”
谢蛤蟆说道:“对,这鬼是被人御使的,它本身不厉害,是它送出来的这买命钱很厉害!”
“这买命钱沾因果,若有人收下了鬼给出的买命钱,就得帮鬼做事,若是做不到,你的运势会一路走低,命途越来越差,这就是因果轮转!”
徐大惊呆了:“吾草、草了,这钱有这么可怕?”
谢蛤蟆冷笑一声:“更可怕的地方在于,买命钱不能花掉,一旦买命钱换了主人,那命也就换了主人。常营的二子一定是花了买命钱,所以才会死。”
王七麟想到白天时候的话,说道:“不错,常营二子前一天夜里去了青楼,因为这事常营想教训他,结果在他脑后拍了一巴掌他的脑袋便掉落了。”
徐大狐疑的说道:“可是他怎么会花了买命钱?他没有碰到过这鬼,他拿不到买命钱。”
王七麟若有所思的点头:“买命钱是被常营的大弟子木百金接走的,然后放入了钱箱里。假如常营二子在钱箱拿到买命钱并花掉了,那要应劫的应当是木百金吧?”
谢蛤蟆冷笑一声:“对,你分析的一点没错。”
徐大问道:“那为什么死的是常营二子?难道这买命钱还有其他说道?”
王七麟摇头道:“很简单,常营这大弟子木百金说谎了。”
谢蛤蟆沉吟道:“倒也未必,买命钱没有跳出三界、没有离开五行,所以它的运行依然有道可循……”
徐大不耐烦的说道:“用得着这么麻烦吗?这鬼已经被大爷打死了,即使还留有买命钱又如何?它不能再回来了吧?”
“回来了也不怕,”他又补充一句,“就这身手大爷能打死它一次,就能再打死它一百零八次!”
“德性!”谢蛤蟆没好气的说道,“买命钱和这鬼不是一条路的,这鬼只是个工具,它被人操纵把买命钱送来,真正厉害的是这买命钱。”
王七麟懊恼道:“徐爷你的手太快了,我天天练大手印也没有你这手速啊。”
徐大心虚的说道:“七爷咱这时候了还要说骚话吗?”
王七麟愕然:“我、我说什么骚话了?我说的是认真的!你看你,这鬼一拿出金币你就快手抢走,这鬼一动手你就快手把它给夯死了,否则这鬼没被你弄死,咱给它弄个牛头不就得了?”
谢蛤蟆说道:“七爷你把事情想的简单了,买命钱若是这么好破解,刚才老道士自然会拦住徐爷,不会让他将鬼打死。”
王七麟问道:“给了它东西都不行?那对普通人来说,这买命钱一旦送出岂不是个死局?”
谢蛤蟆说道:“不,不是死局,你刚才说的话是对的,鬼送出买命钱,人将它要的东西交给它,生意做成,因果终结。”
“可是,”他话锋一转,“刚才那鬼只是个传信送钱的罢了,买命钱的真正主人不是它,所以咱们把牛头给它也无用,咱们得给买命钱背后的真主子才行。”
王七麟恍然。
他叹了口气道:“这样咱们倒是有事干了,得去找买命钱背后的真主子了。”
谢蛤蟆说道:“把买命钱给我吧,由我来接下这桩因果。”
王七麟诧异道:“呃,什么意思?刚才不是徐爷拿了这钱,然后接了这因果吗?”
谢蛤蟆说道:“不,这事还有回转的余地,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这买命钱不出三界、身处五行,它的运作有道可循。”
“徐爷拿了钱,可他不是店里的老板,也没有答应要卖出牛头,所以这买命钱的因还没有种在他身上。应当是只有等到天亮后,买命钱依然在他身上,买命钱才会与他产生关联。”
王七麟明白了:“等于是这钱现在还没有认主?”
谢蛤蟆翻了下白眼,道:“神它娘的认主,不过差不多的意思吧。”
王七麟说道:“那把钱给我吧,我来替他应这因果,徐爷一向倒霉,我倒是运气素来不错。”
他抱着侥幸心理,这买命钱说不准会被造化炉给炼成个什么法宝。
听着两人交谈,徐大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不知道在想什么歪主意。
王七麟太了解他了,见此立马警告道:“你可别作死啊。”
徐大说道:“七爷我不作死,我只是想到一回事。就是天亮之前,这买命钱给了谁,谁就要应因果,是吗?”
谢蛤蟆警告他道:“别想着害人,须知这是因果劫,你今日用它种下恶因,那日后会有更大恶果等你,这也是买命钱最阴毒之处,越是把它流通起来,它越是可以害更多的人!”
徐大说道:“我不把它送给别人,我把这钱送进寺庙或者道观去献给佛祖道祖呢?”
他继续分析:“你们看,佛祖道祖大慈大悲、普度世人,那我即使对他们种下恶因,他们也会原谅我,否则他们就不是大慈大悲,对不对?”
“既然如此,那我把这买命钱捐给他们吧,这也算是捐香火钱了,对不对?还是一桩功德呢。”
王七麟傻了。
还可以这么操作吗?
谢蛤蟆沉默了。
自己闯荡江湖多年,自诩经验丰富、眼界开阔,可这徐大总能一次次的让他大开眼界……
王七麟问他道:“道长,徐爷这操作?”
谢蛤蟆道:“无量天尊,去寺庙送给佛祖吧,别给我们道祖。”
听到这话王七麟愕然:“这真行吗?”
谢蛤蟆迟疑道:“道理上是可行的……”
徐大挥手道:“那就赶紧出发!咱时间挺紧的,这大雪不好走啊,咱要在天亮前赶到烂陀寺还挺费劲呢。”
三人紧急上路,还好冬季天亮的晚,他们在日出前赶到烂陀寺,推开大门进去直奔大殿功德箱。
寺庙里有衙役看守,见他们翻墙杀进来就去找功德箱还以为是有小贼进来偷钱,赶紧点起火把吆喝着出来堵他们。
王七麟出去喝道:“是听天监在办事。”
看守寺庙的班头举着火把上来一看,确认了他身份后赶紧下跪请罪。
王七麟扶起他说道:“大人何罪之有?你是恪尽职守罢了,请你放心,我们是来捐香火钱的,与案子没有关系,你让弟兄们回去继续歇着吧。”
班头探头往大殿一看,看到徐大和一只猫正跪在佛祖跟前磕头,并将一枚金铢放入功德箱内。
见此他惊呆了:这位大人对佛祖如此虔诚吗?还有那个对着佛祖磕头的黑猫怎么回事?
徐大放好金铢出来,王七麟回头仔细看了看佛祖的金身。
他记得上次来捉拿刘博的时候,佛祖是慈眉善目、面含笑意的,现在好像有点生气了?
王七麟赶紧双手合十拜了拜,并在心里说道:佛祖啊,有啥事你找徐大,你认准他,他叫徐大,别找我啊。
在心里说完这句话他抬起头,然后目光恰好与徐大撞在一起。
他心里有鬼赶紧扭头。
然后他发现,徐大怎么扭头比他还快?
谢蛤蟆在直勾勾的打量徐大,徐大问道:“道长你看啥?大爷身上还是哪里不对劲?”
谢蛤蟆揉搓着心口说道:“不是,老道士第一次看到有人沾佛祖的便宜,所以忍不住想多看两眼。活了这么久,这活少见。”
拿阴间的买命钱捐给佛当香火钱,这操作他真没见过。
289.买命钱之威(求订阅啦亲们)
供奉了买命钱这枚阴钱,三人往后走,王七麟肩膀上坐着八喵,徐大怀里抱着九六。
九六躺在他怀里,四爪朝上,小狗脸子贴着他大胸脯子。
所以,谁还不是个小公主了?
这场雪太大了,寺庙周围的农田和菜园被盖了起来。
朝阳初升,目之所至,白雪皑皑。
一座白色世界出现在朝阳光辉下。
昨晚的平阳府也是一座白色世界,可是静谧、沉默、死寂,它的白是惨白。
现在他们眼前的白色世界可不一样了。
橘子色的阳光遍洒雪地,一些兔子、老鼠、野狐狸时不时在雪地里冒个头。
树上有飞鸟出现,树枝抖动,有雪飒飒落下。
他们看到整个大地都是白色的,索性踏雪而行,随便找了条近路往回走。
王七麟想吓唬徐大,道:“徐爷,你知道雪魅的故事吗?”
徐大关心的问道:“雪魅?它有多魅?是不是皮肤特别白?肌肤特别软?”
王七麟摇摇头,没话说。
谢蛤蟆道:“无量天尊,雪魅没什么稀奇的,冻死鬼也常见,你们俩知道雪弥勒吗?”
徐大和王七麟摇头。
谢蛤蟆沉声道:“那老道今天给你们讲一个雪弥勒的故事,这事发生在许多年前,那时候老道士我还只是个小道士,刚出师门……”
说话之中,他逐渐低下了头,声音也逐渐减轻,徐大和王七麟下意识去靠近他。
八喵全神贯注的侧耳听。
它要好好学习,做一个厉害的喵!
“老道士记得清清楚楚,那是腊月里的一天,我得知兰陵一带出现了只无恶不作的阳止虚耗,你们可知道什么是阳止虚耗?”
王七麟和徐大摇摇头。
八喵也跟着摇摇头。
九六迷惑的歪歪头,见大家伙都在摇头那它也只好跟着摇头。
“啊!”谢蛤蟆猛的抬头嚎叫,脸色惨白、胡须惨白,一张脸没了五官,就是雪白惨淡那么一大片。
王七麟和徐大本来都在仔细听他传授江湖经验,当他提问的时候,两人就仔细去思考。
这样他们被套路了,谢蛤蟆忽然弄出这么一张鬼脸发出一声鬼号,把他们俩吓了一哆嗦。
八喵更惨,它为了听清谢蛤蟆的话格外聚精会神,这样被吓得从王七麟肩膀上飞了起来:“妈嗷!”
惨的是它落地,地上雪太厚了,它一落地只剩下俩耳朵在雪面上冒出。
冰凉的雪花落在它耳朵上,它下意识的抖了抖小耳朵,胖脸上表情很生气。
王七麟将它拽出来,它又觉得丢脸,便努力往雪地下钻,死活不肯出来。
但八喵不是最惨的,徐大比它还惨。
九六也吓到了,可它被徐大抱在怀里呢,于是它便拼命挣扎,期间一脑壳撞到了徐大的下巴……
众所周知,狗头的坚硬堪比龟壳。
徐大当场歪了嘴,他想骂娘,可啊啊呜呜的叫了几声才意识到自己下巴被撞掉了。
谢蛤蟆哈哈大笑,他帮徐大装上了下巴。
徐大立马破口大骂:“日您家道祖!道长这大太阳底下你咋不干点阳间的事?”
“闭嘴!”谢蛤蟆说道,“你这事不能怪老道,是你自己倒霉!”
王七麟问道:“阴钱这么快就起效了?”
谢蛤蟆点头:“然也,天亮即起效。”
徐大不敢骂娘了,他心虚的问道:“不会吧?”
谢蛤蟆认真的说道:“你最好希望这是你触碰过阴钱导致自己倒霉,否则,嘿嘿!”
“否则怎么了?”
“否则你的倒霉可能是得罪了佛祖,若是得罪佛祖,那后果就严重了。”
徐大吞了口唾沫,跪下朝着西方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
王七麟见此对八喵说道:“喵你快出来看,你大爷在磕头呢,他在冲什么磕头呀?”
八喵立马从雪层下钻了出来,它眨眨眼睛赶紧也跪下了。
这事它不甘人后。
闹腾一场他们重新上路,王七麟问道:“道长你认真说,虚耗到底是什么?不会是你杜撰出来哄我们玩的东西吧?”
谢蛤蟆笑道:“当然不是,这虚耗是一种能给人招来祸害的恶鬼……”
徐大忽然指向侧前方一些树木说道:“七爷、道长,你们看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嘿,跑了!”
王七麟顺着他手臂指向看去,只看到一棵小树在轻轻摇晃,此外什么也没有看到。
谢蛤蟆好笑的说道:“你看到个屁,你想糊弄老道士来报仇,是吧?”
徐大急了,道:“不是,天地良心,我刚才看到一个邪祟,你们没看到吗?”
王七麟也不信他的话。
徐大着急了:“那东西很怪,它穿着一身白色大袍服,站在雪地的树下确实难以注意到,可大爷真看到了!是不是我现在倒霉,所以会遇到邪祟?”
谢蛤蟆沉吟道:“这有可能,你看到的是什么?”
徐大摇头:“我不知道,它长得很古怪,鼻子又大又扁像个牛鼻子,腰上挂着个红鞋子……”
“有没有别着个死耗子?”王七麟关心的问。
徐大推了他一把生气的说道:“真的,七爷,它腰上挂一个红鞋子,还插着一把扇子,是个什么精怪吗?”
听他说完,谢蛤蟆的脸色凝重起来:“无量天尊,不是吧?”
王七麟问道:“不是什么?”
谢蛤蟆道:“他看到的就是个阳止虚耗啊!”
“虚耗是能害人的鬼,它名气很大,开元年间大唐玄宗皇帝在骊山染上了疟疾,白日发梦、梦见一个鬼,这个鬼缠上了他,导致他精力不济、身体每况愈下!”
徐大问道:“别什么事都往鬼神身上扯,皇帝陛下有天地正气和龙气庇佑,哪那么容易被鬼缠上?所以他精力不济,是被骊山的姑娘给缠住了吧?”
王七麟白了他一眼道:“别乱说,我也知道这故事,后来是钟馗现身吃掉了这鬼对吗?它就是虚耗?”
谢蛤蟆说道:“它是个普通的虚耗,虚耗有十二,每个月都有个独特的虚耗,冬季最常见的就是阳止虚耗,它出现于十月,这个月又叫阳止,所以它才……”
“徐爷你怎么了?”王七麟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徐大眼神直勾勾的看向林子,扔掉九六面无表情的向林子走去,嘴里喃喃的说道:“冬日森寒,森寒,森寒,好,我去,我去,我这就过去……”
王七麟要去拉住他,谢蛤蟆脸色一变:“别动,他被阳止虚耗给迷住了!”
他看看朝阳方向,表情沉重起来:“朝阳初升,阳气蒸腾,这虚耗竟然能出来迷惑人心,看来修为很高啊。”
王七麟着急的说道:“走啊,快跟上去看看!”
徐大双臂不动、双腿僵直,他茫然的走向树林,直奔一颗粗大的柳树而去。
谢蛤蟆和王七麟一左一右追随在后。
徐大走过柳树,谢蛤蟆正好走到柳树下,这时候徐大猛的转身、王七麟撒腿就跑。
谢蛤蟆跑的更快。
身影一晃,整个人窜了出去。
徐大一脚踢在树上,柳树刷拉拉摇晃,积雪簌簌落下。
但王七麟和谢蛤蟆都跑了,反而徐大跑慢了还是被积雪给洒了一身。
谢蛤蟆抚须长笑:“无量天尊,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还想偷袭老道士我?呵!你当老道士的江湖是白混的吗?”
王七麟闷闷不乐,道:“你怎么看出这是陷阱的?”
谢蛤蟆不屑的说道:“这也叫陷阱?处处都是破绽!第一,虚耗不会迷人心神。”
“第二,阳止虚耗若是出现,老道士还能毫无观感?即使老道士没有发现那天狗不可能毫无发现,虚耗现身它早叫起来了!”
“第三,即使真出现了个鬼迷住了徐爷,你肯定着急的施展九字真言来给他定神而不是跟着过去。”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刚才你俩使眼色的时候,老道士就注意到啦!”
王七麟郁闷。
他扭头看向小树林想找徐大,但看了一圈后诧异的说道:“咦,徐爷怎么没有声音?吾草,徐爷?!”
徐大不见了。
一阵风吹过,一层雪飘起。
好像起了大雾。
小树林中歪歪扭扭的生长着几十棵树木,有槐树、有柳树、有梧桐树,树干扭曲、树枝凌乱。
秋季它们便掉光了树叶,所以虽然树木不少,可是小树林视野清晰简单,他们一眼看到了尽头。
没有徐大!
王七麟着急了,叫道:“徐爷?徐爷?”
谢蛤蟆不屑的笑道:“行了,七爷,别跟老道士装神弄鬼了,你们这点小手段糊弄不了老道士。”
王七麟说道:“道长我我真没有糊弄你!徐爷刚才给我使眼色,让我配合他,其实我们就是想用树上的雪淋你一头,现在的事我真不知情!”
谢蛤蟆看他一边喊叫一边往小树林跑,顿时知道这不是陷阱,他说道:“七爷你先别乱,徐爷肯定不是遇上诡事,否则八喵和九六——无量天尊!八喵和九六呢?”
王七麟回到先前八喵藏匿的雪地里一看,什么都没有。
他环首四顾。
唯有白雪皑皑,山峦沉默。
见此他慌张的叫道:“八喵?喵宝贝儿?九六?六啊,崽啊,你们去哪里了?”
旁边雪地里竖起一根黑色的小旗杆。
八喵的尾巴。
王七麟挖开雪才发现它打了个雪道钻到了这里。
九六的叫声在小树林里也响了起来,于是他带着八喵往树林里跑。
谢蛤蟆比他还快,跟滑雪一样在雪地里嗖嗖嗖就窜了过去。
九六在柳树后的雪地里蹦跳着叫唤,它必须蹦跳,否则它个子太小,柳树周边刚刚落了许多积雪,雪层尤其厚,能没到它脑门。
但九六跳的很小心,因为它旁边有个坑!
王七麟和谢蛤蟆站到坑沿往下看,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九六跟着往下看,目瞪狗呆。
八喵也往下看,喵惊失色。
这是一个井口,井眼不大,一股异味从井里扑面而来。
井里有两只手臂在扑棱,还有半张脸露在井面冲他们猛眨眼间,从脑门形状、眼睛形状、鼻孔规模来分析,这是徐大。
之所以要从形状和规模来分析,是因为这人太惨了,满头全是肮脏的烂泥,他被糊了一头,已经看不出面容了。
王七麟赶紧将妖刀递下去,徐大伸手抓住刀鞘一拽,刀鞘脱落……
没有手臂划拉烂泥支撑,他身体又陷下去一些,只剩下俩眼睛往上还露在外面。
王七麟扭头看向八喵和九六,八喵嗖的一下子蹿到树上,九六转身往雪地里跑。
谢蛤蟆急忙解下腰带扔下去,喊道:“抓紧了!”
徐大努力抓住腰带,谢蛤蟆抓住腰带另一头弯腰撅腚往后拽,王七麟搂住他的腰、九六站起来抱住他大腿、八喵跳下来咬住九六的尾巴。
就跟拔萝卜一样,他们将徐大从烂泥井里拔了出来。
这口井是废弃的水井,周围是寺庙所属的菜田,这口水井废弃后便被和尚们用来处理烂菜叶、杂草之类的东西。
不知道水井废弃了多久,反正天长日久积攒了许多树叶菜叶和杂草,它们在下面腐烂发酵,变得跟沼泽烂泥一般。
先前有大雪掩盖,谁也没发现这里有一口垃圾井,所以徐大踢了树之后逃跑,很倒霉的就掉了下去!
还好水井是用来扔烂菜杂草的,而不是粪坑,所以臭味不大。
但植物发酵的味道也很可怕,它是一种腐烂的酸爽。
八喵给九六捂住鼻孔,九六给八喵捂住耳朵。
然后八喵喘了两口气发现不对,气的它挥爪就给九六鼻子上拍了一巴掌。
九六顿时泪眼汪汪。
可是它不敢反抗,只能委屈的受着。
王七麟嫌弃的看向徐大道:“你怎么回事?明明要捉弄道长,你怎么把自己折腾下去了?”
徐大不说话,用积雪一个劲的抹脸。
王七麟看了看他的样子,嫌弃的说道:“这个徐大不能要了,道长,把他踢下去。”
谢蛤蟆嘿嘿笑。
徐大擦干净脸,终于叫了起来:“你们怎么才过来?”
王七麟无奈道:“我们来的已经够快了,谁他娘知道你掉这玩意里了?再说你也没求救啊!”
谢蛤蟆也说道:“不错,你好歹发个声让我们有点数,可你屁都不放一个,老道士还以为你又搞什么幺蛾子呢。”
徐大愤怒的吼道:“我求救?我发声?我它娘怎么发声?我在下面敢张开嘴吗?你想让我在下面把早饭对付了吗?”
“草!”
“日!”
“呜呼哀哉!”
“我今天怎么这么倒霉?这阴钱就这么厉害?七爷你知不知道下面那是个什么地方?那是个沼泽啊!要不是大爷我求生欲望强烈,你它酿就要永远的失去你家大爷了!”
越说他越委屈,铁塔一样的壮汉,最后忍不住流下泪水。
王七麟沉默下来。
他想上去拥抱徐大安慰两句,可走到跟前后这酸爽的味道太猛了,他扛不住又转身跑了。
谢蛤蟆鄙夷道:“七爷,你不讲义气!”
王七麟说道:“那你去啊。”
谢蛤蟆举起自己的腰带振振有词的说道:“老道士刚才用一条腰带救了他的命!”
看了看腰带,他嫌弃的丢掉了。
徐大差点气死。
王七麟猛的转身伸手,左手抓住八喵右手抓住九六。
“妈嗷!”
“六六六!”
八喵和九六没防备他会突然下手,俩小东西江湖经验太少,不知道人心险恶。
王七麟将八喵和九六递给他说道:“伤心的时候搂着猫和狗会舒服一些,喏,给你。”
八喵和九六绝望的看着徐大满身泥泞,但很快八喵反应过来,它低头看看自己的满身黑毛,咧开嘴庆幸的吐了口气。
谢蛤蟆提醒了徐大,说道:“你不是有酒囊吗?用酒先洗一洗吧,好歹能压住味道。”
徐大恍然,掏出酒囊递给王七麟。
王七麟给他倒着酒冲洗,谢蛤蟆指导他:“洗头、先洗头!你这个傻逼,你洗脸做什么?先洗头啊,你头上的会流到脸上,这不是白洗脸吗?”
“小年轻,没有经验!”
听到这话王七麟愕然扭头看他:“道长,你怎么会有这样的经验?”
谢蛤蟆惊恐的指向他。
王七麟惊恐的回过头,看到徐大拿他的衣摆开始擦头。
“好兄弟,讲义气。”他默默的告诫自己,强行压住想将徐大再推进井里的冲动。
味道很顽固,他用酒囊里剩下的酒水给自己冲了冲衣服。
不知道是习惯了这股味道还是酒味猛烈,三人再上路倒是感觉味道上能接受了。
八喵坐在九六脖子上,骑着九六跟在后面隔着远远的。
徐大走了一会忍不住,说道:“七爷、道长,我今天实在太倒霉了,我有一股恶气憋不住,必须得泻火,你俩说怎么办?”
王七麟呆住了:“你疯了?咱隔着城里不远了,你就不能憋到城里去花草苑泻火?你找我俩?我俩能行吗?道长能行我也不行啊。”
谢蛤蟆急眼了:“七爷你这话,你还真不客气!”
“我这次不开玩笑,我认真的!”徐大翻白眼说道:“你俩给我站到树下去,大爷必须出口气!”
两人无奈的站在树下,徐大一脚踢上去。
树干抖动、树枝摇晃,积雪兜头盖脸的下来了。
徐大狂笑着转身狂奔,结果脚下是田垄,一脚踏空往前滑了出去:“嘶!”
王七麟被雪盖住了视野,等雪落完后他打眼往前看去,吃惊的问道:“啥意思,徐爷,你搁这里表演劈叉呢?”
后面的行程就比较难了,两人只能架着徐大往前走。
徐大绝望的叫道:“道爷,我叫你爷了,你给我个准话,我是不是以后都要这么倒霉?”
谢蛤蟆安慰他道:“不会的,从今天开始,你的霉运会越来越少,最终否极泰来,放心放心。”
九六扛着八喵尾随在后,三人尽快回城,趁着人少赶紧往后跑。
不过今天天气放晴,许多人家出来扫雪,难免还是被人看到他们这样子。
直到回了驿所,一切才有所改观。
三人赶紧泡热水澡。
八喵这种讨厌水的都罕见的主动跟着下水了。
王七麟正洗的舒舒服服,沉一风风火火的喊道:“七爷、二喷子、牛鼻子!你们仨昨天晚上喝醉酒掉粪坑里了?”
听到这话王七麟大惊,赶紧换了衣服出来怒道:“别瞎说!”
沉一叫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喷僧是吃早饭的时候听人家说的,城里人都在传,说你们一大早满身酒气的挂着些脏东西出现在城里,然后吸引了一条狗垂涎的跟在你们身后!”
王七麟心里咯噔一声。
失误了,进城的时候忘记脱掉官袍了。
徐大悲愤,他吼道:“大爷一定要找到给出买命钱的幕后黑手!透它娘,大爷不夯死这杂种那就跟他姓!”
谢蛤蟆也很生气,他挥手道:“跟老道走,老道今天给你们瞧瞧我的真正手段!”
王七麟想了想,拦住他们说道:“案子肯定要查,但先不去卤肉铺子,徐爷,你带我去城里的青楼……”
徐大大义凛然的说道:“七爷你莫要把大爷我看轻了,这个案子不查个水落石出,大爷以后绝不再去烟花之地!”
还有脸去吗?
没脸啊!
王七麟没好气的说道:“不是让你去玩,是去查点事!”
290.三个问题(起点支持弹壳哟)
本来只是个卤肉铺子遇到无头鬼上门来买头的小事,结果弄的王七麟差点社会性死亡,那这事就必须得严查严办了。
听天监驿所一行人全数出动了,先是一群游星力士将整个卤肉铺子给包围起来,接着是王七麟带人从正门进去。
徐大脸色阴沉的厉害,他本来就脸黑,这脸色一沉更黑了,比他肩膀上的冥鸦还要黑。
他昨夜刚在这里装了一把,还没回个味呢,然后就被坑了。
所以他现在外出把冥鸦给随身带上了,要是早上有冥鸦在,他掉入枯井中就可以及时得救了。
卤肉铺子一行人不明所以,从常营到常旺一家三口还有几个弟子,纷纷出来跪下颤颤发抖。
这就是官威。
徐大上前点名,挨个点了一遍,确定铺子里的人手是齐整的。
谢蛤蟆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一张遍体金黄的符纸,王七麟拦住他道:“慢着,道爷,你先不用出手,我好像发现这铺子里的内鬼了。”
常营脸色一变,颤声问道:“官老爷,我、草民这铺子里有鬼?”
王七麟指向木百金问道:“大徒弟,你把你经历的事再给本官汇报一遍,记住,要汇报的简洁。”
木百金急忙说道:“遵命,大人,就是五天前啊不,六天前,对,六千前的夜里,午夜时候,很冷,然后我听到有人敲门,打开以后有人站在阴影里找我要鸡头,我给了他一个鸡头……”
“它给你钱了吗?”王七麟问道。
木百金说道:“对,要给草民钱来着,但草民坚定的给他还回去了。”
“为什么不收下这钱呢?”王七麟再问。
木百金说道:“他看起来实在怪异,有些渗人,草民只想打发他赶紧走。再说一个鸡头罢了,这不值钱,可他抬手却给出一枚金铢,这谁给收下?我不敢呀。”
“好,继续。”
“第二日午夜敲门声再起,又是这人上门,找草民买一个羊头。这店里倒是有卤好的羊头,于是我便给了他一个。”
“这次你收下它的钱了吗?”
木百金说道:“还是没有,我把钱塞进了他怀里。请大人恕罪,我当时太害怕了,不敢收它的东西,后来我把这事告诉了师傅,师傅也说我不能收鬼钱。”
“再继续。”
“第三日夜里,他上门来买猪头,我师傅便与他扭打起来,剩下的事师傅没有再让我处理。”
“那这一日夜里,他给钱了吗?”
“给了,给了一个金铢。”
“谁接的?”
木百金说道:“我师傅接下的,他拿到后便放入了钱箱里。”
常营叫道:“没有,我没有收回钱箱里,我把钱扔回去了!鬼给的钱,我怎么敢收下?我怎么敢收下啊!”
王七麟缓缓的点头,又问道:“十一年前,被你砍头的那个犯人叫什么你还记得吗?”
常营含着泪说道:“一日也不敢忘记啊,他叫柏大海。”
“你说你追去他家里的时候,他家里有媳妇儿有儿女,后来媳妇和儿女都失踪了,是吗?”
常营道:“根据草民的打听,正是如此。”
王七麟问道:“他儿子叫什么,你知道吗?”
常营说道:“打听过也记住了,叫柏彪。”
王七麟摇摇头道:“他现在换了名字,叫木百金。”
此话一出,满堂震惊。
一行人纷纷看向木百金。
木百金叫道:“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草民姓木不姓柏。”
王七麟说道:“你名字中前两个字合起来就是个栢!”
木百金苦笑道:“但草民名字中是一百两百的百,不是柏树的柏。”
王七麟说道:“木与一百的百合计起来的读音,木与白色的白合起来的读音,这两个字一样。你看,刚才本官说你名字中前两个字合计起来读音是栢,你第一反应以为本官说的是柏树那个柏,心里有鬼吧?”
徐大叫道:“酿的,大爷怎么忘了这一茬?你一百的百跟木合起来也是个栢,这个栢跟柏树的柏可以混用!”
木百金一怔,茫然道:“大人、官老爷,冤枉啊,草民这名字是爹娘所赐,压根没考虑过前面两个字合起来还能念个什么字!”
“草民不服,大人,你这理由实在匪夷所思!”
王七麟说道:“只靠这理由的确不能让你认罪,那本官就把前些天发生的事都给你摆出来!”
“这鬼第一天夜里来买鸡头的时候,的确只有你一人在这里,可是第二天夜里卖羊头的时候却不止你自己在这里,常掌柜二子与你在一起!”
“你卖出羊头,可是收钱的却是常掌柜二子,那一夜你们两个在一起!鬼留下这一枚金铢带着羊头离开,你便怂恿常掌柜二子贪墨下这枚金铢,对其他人则谎称没有收下钱!”
“你与他合计说这钱自己收下平分,并让他去花掉金铢换成零钱,于是转过一天夜里,常掌柜二子就去了一家青楼,花掉了这枚金铢。”
木百金断然摇头。
王七麟不屑的说道:“你否认也没用,本官有证人!”
他挥挥手,一个浓妆艳抹、纤腰丰臀的姑娘怯生生走上来跪地行礼。
徐大柔声说道:“小杳然,你把你最近收到金铢的事说出来给大家伙听听。”
小杳然说道:“此事奴家记得清清楚楚,大约三四天前夜里,有个敦厚结实的少年郎来点了奴家,奴家一眼看出这少年郎是个做粗活的,而且身上有去不掉的酱油味,于是看到他拿出金铢的时候,奴家甚是担心金铢来路。”
“少年郎见奴家小瞧了他,便生气的将金铢来路说了出来,为了怕奴家不信,他还说出一同与他得到这金铢的人,这人叫做木百金!”
听着她的话,木百金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骇。
小杳然还要说话,他激动的叫道:“这婊砸信口雌黄!大人,不能信她啊,婊砸的嘴信不过!”
沉一点点头,女人的嘴巴都信不过,他吃过大亏的!
王七麟冷笑道:“你再矢口否认也没用了,事实上真正让你露出马脚的还不是这件事,而是你之前骗我说卖掉鸡头和羊头的时候你碰到过这钱的事!”
从徐大今天的遭遇他就知道这沾了因果的买命钱多可怕,徐大只是过了过手,然后就差点被整死,一路整的生不如死。
同样,常营也只是碰了下买命钱就把钱还给了那鬼,接着第二天他儿子就死了!
这更倒霉!
木百金呢?按他的说法他两次碰过这买命钱,可是却压根没事,这不就奇了怪了?
当时听谢蛤蟆说过买命钱的邪异后,王七麟就猜到了木百金有问题。
再联系常营二子前天莫名其妙死掉这件事,他推测出对方一定得到过这么一枚金铢并花掉了,于是他上午先去找了常营二子前一晚上所去的青楼,轻轻松松便查到真相。
王七麟蹲在木百金跟前说道:“你不知道这个要命钱多厉害,是不是?”
木百金浑身哆嗦的像是筛糠一样,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说道:“官老爷,大人,草民、草民确实说谎了,其实第二天晚上发生的事都是小弟与我说的,草民那晚上害怕,没敢……”
“还要狡辩?”王七麟不耐的打断他的话,“你非要本官上刑才肯说实话吗?”
木百金叫道:“大人你没有证据!草民一介白丁,哪有本领驱鬼、哪有渠道得到买命钱?”
他这话一出口,忽然发现周围的人看自己的样子变了。
王七麟冲他露出一个笑容,说道:“本官什么时候说是你驱鬼来着?本官又是什么时候说是你拥有买命钱?最重要的是,本官什么时候提到过买命钱这三个字?”
“刚才本官与你说的可是——要命钱!”
常营厉喝道:“木头!幺儿真是你害死的?一切都是你的谋划?”
木百金脸上肌肉抽了抽,他回头看向常营想要吼叫,可是最终却颓然不语。
常营跪着冲到他跟前抓住他肩膀使劲摇晃起来,问道:“木头,是不是真的?”
木百金没有回答,他看向王七麟说道:“大人,我也有个故事想说给你听,你愿意听吗?”
王七麟点点头。
木百金想了想,说道:“我这个故事也是差不多从十一年前开始的。”
我叫柏彪,我爹叫柏大海,他希望我能长得比老虎还强壮、性子比老虎还凶猛、以后比老虎还威风,于是给我起名为彪。
现在想来,我爹应当不是什么好人,好人或许会给孩子起名为彪,但又怎么会希望孩子会比老虎还凶猛、比老虎还威风呢?
然后十一年前的春天,官府忽然来人把我爹给抓走了,后来有当官的来传信,说我爹犯下大罪要被砍头。
但我大伯告诉我们说别怕,他有办法救我爹。
果然,那一年冬天,有一次下了大雪后他带着我爹回家了。
我永远都记得那一天,我爹被官府抓走了半年后忽然在我大伯陪伴下回来了,我家欢天喜地,我娘和我爷爷已经收拾好了家当,准备吃个饭就立马搬家。
可是一个长得又高大又吓人的汉子来了我家,他进门就说我爹已经被他砍了头,我爹求他不要说了,他却还是一遍遍的说。
他一遍又一遍的说,我爹开始哭,然后我爹头就掉了。
血喷出去那么远啊!我永远忘不了,我爹的头,就在我眼前掉了!他的血喷出去那么远!
然后一切就变了样。
我爹死了,我爷爷又害怕又伤心也死了。
我娘不知道去了哪里,那时候我大伯也不见了,我流落到街头成了个乞儿,好几次差点被人拐卖,幸亏我爹曾经教过我许多识别人贩子的法子,我也算机灵,逃过了这些劫难。
那时候我便想复仇,我天天想要找他报仇,我想守着他儿子的面砍了他的脑袋,让他们知道我心里是什么滋味!
可是我知道我还没有这样的本领,我打听过消息,知道了那个让我爹掉了脑袋的人叫常营,是个管刽子手的官,压根不是我这样一个小乞丐能对付的了的。
于是我便跟随商队天南海北的走,我想学本事!
结果很巧,当我随着商队来到平阳府的时候我竟然又碰上了那个让我每次做梦都要痛恨他的人,见到他的时候我差点没忍住拔刀要捅他!
可是这人已经忘记了我的样子。
或许他从未注意过我的样子。
他问我叫什么,我怕他怀疑我的身份,但我又不想放弃我的姓氏,于是我拆了一下,将柏拆成了木和白,我还是不放心,又把白改成了百。
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了,他从我口音听出我的祖籍,又看我可怜,竟然收我做了徒弟。
我知道报仇的机会来了,我知道朝夕相处,我一定能砍了他的头。
的确,机会出现了很多次,但每次事到临头我都会害怕,没办法,我爹给我起名起错了,我不是一头彪。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我不再是要报仇的柏彪,而是手脚麻利会杀猪宰羊的木百金,我放弃了报仇。
可老天爷就是这么喜欢折磨苦难人,我想要报仇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无法报仇。
但就在我放弃报仇后,机会却来了:
五天前夜晚,断头鬼来敲门,我看到它第一眼就认出它的身份,当它给钱的时候我也知道它给的是买命钱,这些在我少年时流落江湖时候都听人说过,听人说的清清楚楚。
于是第一天夜里它拿走鸡头付钱的时候,我死活不肯收下它的钱,这样,我知道它肯定还会来。
第二天我把事情告诉了师傅,本想让师傅晚上来接买命钱,可是师傅粗莽,没有多想。
倒是幺弟听到后上了心,他晚上陪我一起来守夜。
果然,这鬼再次来了!
剩下的我不说了,大人先前已经说过了。幺弟看到他给了一枚金铢便贪心的留了下来,我哄骗他去将钱花掉。
第三天师傅终于回过味来,他亲自与我一起守夜,可我没想到他没有收买命钱,反而跟鬼扭打起来。
所以我本想害师傅,最终却害了幺弟。
总之,此事确实是我所为,我咎由自取,该怎么惩治就请大人来惩治,我任凭发落。
说完这一席话,柏彪冲常营跪下连连磕头:“砰砰砰!”
结结实实。
八喵倒吸一口喵气,这头磕的可比自己要实在多了!
常旺和其他弟子愤怒的要上来殴打柏彪,常营大吼道:“都停手!”
他很快收起怒气,意兴阑珊的看向柏彪:“木头,冤有头债有主,你若想害我,唉,唉。”
叹气几声,他茫然的坐在了地上。
王七麟挥挥手道:“既然柏彪已经认罪,将他带去听天监。”
徐大拎着镣铐出来,常营颓然的冲他们下跪,嗫嚅道:“大人,大人开恩,这案子其实与木头这孩子没有太大关系。”
“他虽然想害我,但并没有害了我。幺儿的死他有些责任,却不是他害死的。这一切,都是命吧。”
他苦笑一声,一脸悲戚:“草民命不好,草民幺儿的命也不好,木头的命更算不上好,所以草民想叩请大人,对木头从轻发落。”
王七麟无语摇头,这常营脑子怎么想的?杀子之仇都能放过?
常营是生意人,很会猜人心思。
看到王七麟摇头便猜到他怎么想,苦笑道:“大人,我曾经是个刽子手,见过太多死人了。所以算了,算了。”
他说着摆摆手,苦笑两声又摇摇头。
精神已然有些不太正常。
王七麟大为怜悯,上去扶起他说道:“常掌柜的节哀,本官明白你的心意,此事自有计较,你先去负责你家幺儿的丧事吧,这案子我们听天监会处理好的。”
他挥挥手,一队人马跟着他返程。
耀武扬威。
徐大却很不开心,嘀咕道:“本来还以为能找到买命钱的背后主使人夯他一顿,结果屁都没有找到!”
王七麟指向被力士押着的柏彪说道:“谁跟你说屁都没找到?这不是找到了他吗?待会回去捶他。”
柏彪被他一指,吓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徐大不开心,道:“捶他做什么?没什么必要。”
王七麟笑道:“你还真被他的故事给骗过了?常营悲伤过度又头脑简单,他被骗过很正常,你好歹是个秀才,怎么也会被他编的故事骗到?”
徐大一愣:“什么意思?”
王七麟笑了笑没回答。
回到驿所后他直接开堂,游星和力士分站两旁怒视柏彪,柏彪一脸惊恐的叫道:“大人明鉴,小人没有骗你们!”
“嘘,别急着解释,解释就是掩饰,”王七麟站在他跟前温柔的说道,“几个问题你给我回答一下。”
他俯瞰柏彪,脑海中回忆着柏彪的故事与常营的故事,开始从中提取有用信息。
先前柏彪说过,他第二日与常营说来了断头鬼的事后,常营起初并没有多想。
第三日断头鬼再来,常营发现了鬼的身份去买祭品,这时候他在街头遇到了这个麻衣神相。
这个麻衣神相算出十一年前的事并告诉他说是十一年前的断头鬼上门索命了,所以他才将这断头鬼与柏大海进行联系。
此事过于巧合,王七麟推测所谓的‘神相’与此次买命钱相关,一切是个套。
这样他问出第一个问题:“你师傅前几天在街头碰到的麻衣神相是你们的人,他现在在哪里?”
不等柏彪回答,他又接着思索。
常营遇到麻衣神相是个圈套,那设下圈套的人显然想害死常营全家,而对常营抱有如此大敌意且和柏彪有关系的人会是谁?
他想到了柏彪的大伯、柏大海的哥哥,柏大江。
所以王七麟推测,真正在背后主导这一切的就是柏大江,这断头鬼是他御使的,买命钱肯定也与他有关。
柏彪说关于买命钱的见闻是他从江湖上听来的,这是谎言,因为买命钱与寻常钱铢没有区别,起码他和徐大没有看出区别所在。
那么,一个卤肉学徒怎么能在看到这金铢的时候就认出它是买命钱?
王七麟相信他认不出来,所以他之所以知道买命钱的真相是有人告诉他的,谁会将这样的秘密告诉他一个卤肉学徒并且还获得了他的相信?
只能是他的亲大伯!
于是他接着问:“第二,你大伯现在在何处?”
事情牵扯到柏大江,王七麟又分析出更多的东西。
常营曾经说柏大江在幽州当地有很大的势力,他与许多拐子帮派相关,甚至还拐走了常营的女儿。
当初柏大海被砍头,柏大江用秘术将他的脑袋给接了起来,谢蛤蟆说这叫鬼接头,是上古秘术,刑天祭恰好擅长。
接着他又想到武景湛的话,武景湛说刑天祭今年进入了平阳府。
分析到这里王七麟就推测出一个很有用的信息:柏大江与刑天祭有关!
甚至柏大海也可能与刑天祭有关,因为柏大海的死刑是听天监来监理的,柏彪还说,在他小时候柏大海给他讲过许多防范人贩子的经验。
寻常人家哪里知道许多防范人贩子的经验?
到了这里王七麟问出第三个问题:“柏彪,你是不是也进入了刑天祭?”
听着这一连串的话,柏彪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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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王七麟掌握了多少信息,吓得跪在地上哆嗦起来。
但即使这样他也没有认罪,而是咬牙说道:“大人你说什么,我我我不懂!”
见此王七麟心里便有谱了,他微微一笑露出慈眉善目的样子:“别演戏了,你还不懂吗?考取功名、学一门手艺、好好种地,是人生的许多出路,但对你来说,坦白从宽才是唯一的出路。”
柏彪焦急的说道:“大人,小人真的不懂你的意思。”
王七麟摇摇头,说道:“好吧,那我把事情给你捋一捋,免得你以为本官是个好糊弄的傻瓜。”
“从十一年前开始说,那时候你还小,不知道你爹犯了什么罪被斩首。但常营说过了,当时监刑官是我听天监官吏,本官上午查了听天监的案宗,查到了你爹柏大海的案子。”
“他是刑天祭外围人员,专门帮刑天祭拐卖孩童和妇女,所以他才会传授你许多防拐的经验。”
这话他是用来诈柏彪的,但自认推断无误,刚才他提出那三个问题时候,柏彪的反应也证明这点。
此时柏彪的反应依然能印证这点,他开始变得慌张起来。
王七麟继续说道:“你大伯柏大江也是刑天祭的人,而且地位比你爹高的多,还记得你爹死后你大伯失踪的事吗?”
“卷宗中没有说出你大伯失踪原因,但有两个猜测,第一是你大伯为了救你爹违反刑天祭的规矩遭到惩处,所以暂时失踪。”
“第二是当时听天监高手去了幽州查询刑天祭的事,出于小心谨慎,当时刑天祭的人都藏了起来。”
事实上这些事他断定柏彪压根不知道,毕竟刑天祭神秘,且柏彪当时年纪小。
所以这些话他说的很理直气壮,他知道这虽然是瞎扯,但柏彪不懂,辨不出真假。
接下来的话就很要紧了,他斟酌着词语缓缓的往下说道:
“前段时间,刑天祭来到平阳府,前些天柏大江到来,并凑巧找到了你,毕竟常氏的卤肉很有名气,柏大江和刑天祭的人也要吃饭,他们来买卤肉,然后认出了你来。”
“可你当时不想报仇了,常营是个好人,你也明事理了,你明白当年你爹的事与他无关,你在心里原谅他了。”
“世事无常啊,正如你先前所说,老天爷喜欢折磨苦难人,这话是你是发自心底说出的,对吧?”
“老天爷真是折磨你,你不想报仇了,可柏大江却找来了,他却想报仇!”
“御使断头鬼和送出买命钱的就是柏大江,报仇的计划也是他提出的,他老奸巨猾的制定出这个好计划,这个能在不暴露你身份的前提下害死常氏一家人的好计划!”
柏彪脸色越来越难看、哆嗦的越来越厉害。
徐大见此适时的插进来,他拽起柏彪就狠狠的来了一拳。
随着他动手,两边的游星和力士一起沉声喊道:“威——呜!”
柏彪惨叫一声,心理防线崩溃了:“大人饶命!大人你杀了我吧,这事就是我干的,一切是我干的,你杀了我吧!”
王七麟冷冷的说道:“本官杀了你,你爹能活过来?常营的幺儿能活过来?”
“你爹的死,是他咎由自取!你混过江湖、在大江南北流浪过,应当知道拐子多可恨!”
“可你爹就是个拐子!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家被他和他的同伙害得家破人亡?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恨不得啖你爹娘和你的血肉?你知不知道朝廷对拐子是什么惩罚?”
“你爹仅仅被砍头,这已经是天恩浩荡!”
“他的死与你师傅无关,可你师傅却把你养大!你自己想想你做过的事!你做的这是人事吗?!”
“你看看你的身子骨,想想你过的日子,你师傅对你怎么样你最清楚!”
“那你做了什么?你想要害他的命!你已经害了他小儿子的命!”
柏彪失声痛哭,他叫道:“我错了,师傅我错了,我不想的,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啊!大人你杀了我,杀了我吧!我认罪了!我罪有应得!”
王七麟冷冷的说道:“算你还有点良知,看你这样子应当还没有加入刑天祭,除了害了常营的二子,你应当还没有什么罪孽,所以我不会杀你。”
“可是有人会杀你!”
“柏彪!你大伯会杀了你,他背后的刑天祭教会杀了你!”
“他们不能容忍一个知晓他们秘密的人落在我们听天监手里!”
柏彪流着泪水摇头,他叫道:“不会的不会的,我大伯不会杀我!你杀了我吧,我宁愿死也不出卖他!”
王七麟冷笑道:“好啊,你既然这么想那我成全你!”
“徐大人,将他送入大牢,但不必严加看管!他不是想死吗?那就让他死在自己的亲大伯手里好了,反正他爹也等于是死在他亲大伯手里的!”
说到这里他懊恼的拍了拍额头:“柏彪,还有一件事你或许不知道,你爹给刑天祭做事便是因为你大伯,是他怂恿弟弟去做了拐子,给刑天祭拐人。”
“所以,你找常营报仇真是瞎了眼迷了心!常营是你的恩人、是养大你的人,真正害死你爹的仇人是你大伯!”
柏彪看起来崩了,使劲摇头叫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王七麟挥手,柏彪被拖去衙门。
到了衙门,他去找武景湛,将这个案子和刑天祭露面的事说了出来。
听他详细讲解了案情,武景湛忍不住击掌赞叹:“七爷真是心细如发,竟然从一处青楼找到了凶手的破绽!”
王七麟苦笑道:“其实并没有找到,我去青楼查过,常营二子确实去过一家青楼点了姑娘,可是他闭口没谈金铢来路,我那是找了个人去诈柏彪而已。”
常营二子也是人才,姑娘说他去了压根屁都没放一个,上手就摸脱裤子就捣提裤子就走,干脆利索的很。
武景湛笑道:“那七爷更厉害了,不光心细还胆大,你这可是一记险招啊。”
诈话从来都是险招,不是爆了对方就是自爆。
还好寻常百姓胆小又没有见识,被话术一诈就会心防失守。
这也是时代的红利,当今时代的百姓好糊弄。
他想到梦里的所见所闻,地球人一个个猴精,那里的官家办案一般就诈不开罪犯的嘴巴。
对于柏彪,王七麟后面还有安排,他让武景湛将柏彪关入了一座独间牢房,同时把黄君子一行人给放了出来。
他们被关了好几天,这些天天降大雪,牢房里异常湿冷,一个个又冷又饿,出来后眼睛冒绿光,恨不得扒拉两口雪塞进嘴里。
还有的看到九六后激动了:“韭菜用粪沤,冬天吃狗肉,绝配!”
八喵立马窜了出来,眼睛瞪得跟铃铛一样。
九六坐在它身边指向刚才说话的汉子:哥,就是他想吃六!打他!
王七麟叹了口气,道:“走吧,我带你们去吃个热乎饭。”
一个自称陆师的小胡子喜极而泣:“多谢大人开恩。”
黄君子干咽着口水问道:“阿七,咱去哪里吃?去吃什么?能不能弄点肉汤?这大雪天再给温点酒行不行?最好是烈酒……”
他越说越起劲,索性眉飞色舞了。
陆师用肘子碰了碰他,给他使个了眼色。
这时候黄君子才注意到王七麟面色不虞,他干笑道:“阿七,怎么了?”
王七麟要气死了,反问道:“阿七?”
黄君子想了想,试探的问道:“阿麟?”
徐大给了他一拳:“要叫七爷!”
“别别别,”王七麟赶紧摆手,“叫王大人!”
黄君子揉着肩膀不开心了,官不大,威不小。
他不悦的说道:“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了呢。”
王七麟服了,道:“与我做朋友?你去找个给锁配钥匙的问问,听听他会怎么说。”
徐大问道:“他会怎么说?”
“你配吗?你配几把?”
黄君子气的哆嗦起来,他站住喝道:“那本公子不去吃你请的饭了,《乐羊子妻》有云,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
“公子你可先闭嘴吧。”陆师赶紧捂住他的嘴巴,然后冲王七麟点头哈腰、低三下四,“王大人,我家公子饿昏头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咱先去吃东西行不行?”
王七麟摇头带他们去往第五味。
这个黄君子跟沉一差不多,半斤傻子碰到了八两傻子,往秤上一挂,齐平!
所以难怪他要造反,脑子有毛病嘛。
他还需要这伙人做卧底,所以不能大摇大摆的走在一起,他将人给分开了,他、徐大、谢蛤蟆各自带了几个人分拨走,这样目标小。
走到驿所和第五味所处的巷子,黄君子又站定了:“等等,你要带我们去哪里吃饭?”
王七麟不耐道:“去饭馆!”
黄君子越走越是胆颤心惊,等停下后他抬头看了看牌匾,腿肚子当场转了圈。
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这世道还能不能好了?
此时不是饭点,第五味里恰好没有食客,王七麟将人全塞了进去给绥绥娘子使了个眼色:“给他们随便弄点东西,把他们肚子给填一下。”
绥绥娘子眨着长睫毛看向黄君子,黄君子点头哈腰:“随便随便,感谢感谢。”
跟随在他身后的汉子们不开心,顶天立地的公子变了……
黄君子注意到手下弟兄们的情绪,可他能怎么办?
这狗日的平阳府,池浅王八多,遍地是大哥!
绥绥娘子对他们很好,送上来一大盆羊肉汤,里面有羊肉有羊杂,味道鲜美,热气腾腾,让人看了心里就暖和。
包大则拎着铜壶进来,一壶满满当当二十斤酒放上炉子,很快有酒味冒出来。
胡涂随后送来一蒲箩的烤红薯和煨芋头,道:“现在煮米饭太慢,你们凑活着吃吧。”
“不不凑活,这个就带劲。”一个愣头愣脑的大汉一把抓了俩红薯,连皮也不撕就往嘴里塞。
胡涂急忙叫道:“刚烤熟……”
“嘶嘶!”大汉俩眼顿时瞪得跟芋头差不多大,被他咬开的红薯热气滚滚。
然后他硬生生将红薯给吞了下去。
酒热,一人一大碗。
冷馍,一人好几个。
羊肉汤滚烫,正好用来泡馍,一行人吃的唏哩呼噜,被红薯烫到那大汉吃着吃着落泪了,说道:“公子,咱不造反了,咱跟着听天监干吧,吃饱饭的滋味太好了。”
黄公子被这话气到了,他很想拍下筷子扔掉碗骂娘,可羊头汤又鲜又香味道太好,他没舍得,只能气哼哼的继续吃。
有人低声道:“憨二闭嘴,你想给听天监当狗吗?”
憨二说道:“能吃饱饭的话,给听天监当狗有什么不好?”
王七麟拍拍桌子说道:“酿的你们都脑子有毛病吗?以后别瞎说话,什么造反、什么谋逆,看看你们这熊样,你们造车都费劲!”
陆师一抹嘴站起来朗声道:“请王大人放心,我等与听天监并无瓜葛,与王大人更没有关系。我等与任何造反谋逆的行为也毫无关联,只是一群被朝廷误会了的流民罢了。”
王七麟满意的点点头,这伙人要是傻逼兮兮的一直坚持要造反,那他就得亲自出手全给砍了。
他可不想被牵连。
陆师明白这点,他给黄君子使眼色,黄君子无奈的站起来挥拳说道:“我等与逆贼不共戴天!”
王七麟笑道:“这就好,各位好吃好喝,然后我问点事,你们知道刑天祭吧?”
一行人愣住了。
黄君子说道:“刑天知道,也知道刑天头和刑天身躯,这刑天鸡脖……”
他看看绥绥娘子,脸上多少有些尴尬:“阿七咱们守着老板娘谈这个,不太好吧?”
憨二眉飞色舞:“王大人原来好这口啊?我无所谓,我觉得挺好的,大家都是大老爷们,谁还没有个……”
“闭嘴!”王七麟心烦,“刑天祭!我说的是刑天祭!一伙恐怖分子啊不,一伙邪恶帮派,他们拐卖妇女孩童并残害他们,你们知道吗?”
憨二问道:“怎么残害他们?是割他们的……”
“这么残暴啊?那他们还拐卖妇女,妇女没有怎么割?”
“谁他娘拿了我一个饼?老八你住嘴,别往羊汤里吐唾沫!”
屋子里顿时闹哄哄起来。
绥绥娘子倚在柜台上用手臂撑着下巴,笑嘻嘻的看着这一幕。
王七麟忍无可忍,大叫道:“剑出!”
听雷神剑猛的飞出,跟巡航导弹似的在人群里窜了一圈。
众人立马老实下来。
王七麟厉声道:“都闭嘴!刑天祭还有武丐帮,你们到底它娘的知不知道?”
憨二站起来比划。
王七麟诧异。
黄公子帮忙解释道:“他的意思是,你让我们闭嘴,那我们怎么回答你的问题?”
王七麟真是够了!
他努力压制心里的火气说道:“我闭嘴是让你们不要吵吵了,如果涉及到我的问题那可以说话,不过要举起手臂来由我点名,现在你们来说,知不知道关于刑天祭的消息?”
憨二举起了手臂。
王七麟感觉不妙,但还是指了指他说道:“好,你起来说话。”
“不知道。”憨二理直气壮的说道。
王七麟看向黄君子说道:“你从哪里弄这么一帮傻逼?其实你也挺有本领的,领着这么一帮傻逼还能保持住队形,很厉害了。”
黄君子怒道:“莫要侮辱人,憨二不是傻逼。”
“他就是。”一个汉子先忍不住反驳道。
王七麟两手一拍无言以对。
内讧了。
黄君子也觉得丢脸了,他怒视众人让他们闭嘴,说道:“我们虽然不知道刑天祭是什么玩意儿,但我们知道几个拐子帮,他们或许知道你说的刑天祭还有武丐帮。”
王七麟问道:“那你们知道平阳府里的拐子帮吗?”
黄君子点头道:“恰好知道一个,这帮派叫做下九门,他们都是下九流的玩意儿,为了避免被人欺负就混在一起弄了这么个帮派,这下九门专门拐孩子,我们跟他们火并过。”
“被揍了。”憨二补充道。
陆师把自己的一份冷馍递给他说道:“阿二,只要你不再说话那这些馍都是你。”
憨二一把搂住冷漠闷头胡吃海塞。
王七麟说道:“你介绍一下这个下九门,我还没有听说过他们呢。”
黄君子咳嗽一声正色道:“下九门是个很散的门派,他们里面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有乞丐、有和尚道士、有破落户、有乡痞,什么坏事都干,坑蒙拐骗偷,全有所涉及。”
“本公子带弟兄们来到平阳府本想咳咳,”他猛的咳嗽几声,“本想闯荡天下,收服英雄好汉,结果碰到了他们,本公子得知他们所作所为后本想铲除这些祸害,为民除害。”
王七麟狐疑:“为民除害?你们?”
黄君子脸色微变:“阿七你这是什么意思?瞧不起我们?”
王七麟说道:“不不,你误会了,我没有瞧不起你们,我是觉得你们一群人嚷嚷着要造反,然后又说要为民除害?”
黄君子理直气壮的说道:“为民除害就是造反的手段之一呀,历朝历代的造反势力不都要为民除害、为民请命吗?”
“再说,我们造反是针对朝廷,又不是针对老百姓,所以我们为民除害有什么奇怪的吗?”
王七麟摆摆手道:“行了,以后造反这个词不要再提,你们先别造反了,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憨二笑了:“我们不怕诛九族,我们都是爹娘没了、亲戚不管的光棍,所以想诛我们九族?做梦!”
陆师生气的说道:“你闭嘴行吗?”
憨二不悦的说道:“你怕什么?你陆师更不怕诛九族,你是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你爹娘是谁你都不知道,朝廷要诛你九族得先帮你找到爹娘吧?要是这样的话我觉得你肯定要谢谢朝廷。”
王七麟无言以对。
这算什么?死刑不亏,诛九族血赚?
黄君子心烦意乱的看了憨二一眼,他自己都摇头了。
王七麟把话题聊了回来,问道:“你们本想铲除下九门为民除害,然后呢?”
黄君子感叹道:“他们里面有些高手,特别是一个黑茅的人炼僵尸,他已经炼出了一具铜甲尸,即使是你们听天监在他面前也讨不得好。”
王七麟问道:“这么厉害?然后呢?”
黄君子又说道:“我想起来了,下九门应当与刑天祭有些关系,因为他们拐来的孩子都被处理掉了,我们本想去解救孩子结果没有解救成功,我猜孩子被他们卖给了刑天祭。”
王七麟问道:“然后呢?”
黄君子怒道:“然后我们被揍了!你为何非得让我揭自己的短?”
王七麟不耐道:“我没想揭你们的短,我只想知道然后呢?你说这些的意义在哪里?我怎么去找到下九门?”
看着一群人呆头呆脑的样子,他无奈的摇摇头:“算了,你们先吃饭,吃完饭你把你的弟兄安置一下,然后去找我。”
他起身走人,陆师追了上去。
王七麟回头看他,问道:“有什么事吗?”
陆师苦笑道:“王大人,这次多谢您的救命之恩,我想向您解释一下,我家公子手下的弟兄多数脑袋瓜不是很灵活,您知道,脑袋瓜灵活的谁会跟着他去造反?”
王七麟点头,这话有道理。
他问道:“你家公子为何非得造反?”
陆师说道:“他背后有神秘人在操纵他,我来找王大人,就是希望大人能援手相救。”
“只要大人相救,我们愿意为大人鞍前马后,成为大人在地下的一支伏兵。请大人相信陆某,我们会给大人帮上忙的。”
王七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转身走向驿所。
陆师叹气回去,黄君子一边喝羊汤一边问道:“陆师,要到钱了吗?”
这话把陆师问的一愣:“要什么钱?”
黄君子说道:“付账的钱啊,咱们从大牢里出来,身上分文没有,待会怎么结账?”
陆师心里咯噔一下:“是啊!”
一条汉子站起来说道:“咱不用结账吧?待会让听天监结账就是了。”
绥绥娘子将算盘敲得啪啪响:“三七二十一、八八六十四,十枚银铢,承您惠顾。”
汉子凶神恶煞的说道:“你找大爷要钱?好大的胆子,大爷向来吃饭不给……”
“闭嘴!”
黄君子急的当场来了个土遁,遁到汉子身边一记手刀将他给砍晕了。
绥绥娘子问道:“你们是不是没有钱?”
黄君子尴尬的点头。
绥绥娘子说道:“那大家伙赶紧吃,吃饱喝足待会好有力气干活。”
“你们人不少,一天一枚银铢的工钱,管吃管住,干足十天再滚蛋。”
292.巡城时候的小事(谢大家支持)
柏彪当年流落街头的时候在许多地方睡过。
枯水河的桥洞子,摇摇欲坠的破庙,荒废许久的老宅,甚至是中空的树洞。
这些地方他都睡过。
但那终究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他现在适应了常氏店铺的卧房。
那是一间普通厢房,墙壁是砖石垒成、屋顶铺着厚厚的茅草,与城里的多数房屋一样。
不一样的是房间窗户是两层的,因为师父说平阳府此地冬季风大且风冷,他特意给弟子们装了两层窗户,内开一层外开一层,这样夏天不耽误通风,冬季还更暖和。
唯一的缺憾是味道,常氏店铺里终年飘荡着大料味,有时候杀猪还会有点猪屎味。
但无论是什么味道都要比他此时所处的牢狱中的味道更好。
天气寒冷,可是牢狱中依然飘荡着一股臭味。
他流浪时候闻见过死老鼠死猫死狗的味道,闻见过死人味道,更是习惯了馊饭烂菜的味道,还有农村茅房的味道,可他没有闻到过如今这股臭味。
牢房的味道很古怪,这或许是它的独特气味:绝望的气味,临死的气味。
天色逐渐的黑了下来,最后一抹阳光绕过牢房的天窗,原本就阴暗的牢房最终变成黑暗。
寒风从天窗凶猛的灌进来,柏彪感觉自己不是在牢房里而是在一座枯井中,灌入的不是寒风而是大雨。
这个念头让他一哆嗦,赶紧抓住木栏杆大口呼吸。
“小伙子,很喜欢这里的味道啊?”旁边牢房里响起一声笑,腔调枯燥、干涸、沙哑。
这声音不好听,但将柏彪从幻想中拯救出来。
他倚着木栏杆坐下,苦笑道:“不喜欢,可是我能怎么办?”
地上冰冷,他记得牢房里有一张铺了杂草的石床来着,于是摸索着坐了上去。
石床狭小,像是个桌面,而且还碎了一个角,他得使劲蜷缩身子才能让自己躺在上面。
这时候隔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嘿嘿,小哥,我要是你,肯定不会去那个石板上躺着。”
“为什么?”柏彪下意识问道。
干枯的嗓音笑了:“你以为那是一张石床?其实它是一块墓碑!”
柏彪打了个哆嗦,叫道:“胡说!”
“自己摸一摸。”
柏彪伸手扒拉开茅草摸黑去抚摸石床。
入手冰冷,僵硬。
有凹痕。
他哆嗦着手一笔一划的摸着,一撇,一横,一竖……
先!
认出这字后他猛的惨叫一声扑向栅栏门,外面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和骂骂咧咧的声音:“日你妹,撞见鬼了吗?日你妹鬼叫什么鬼叫?”
一名牢头举着火把拎着木棒骂骂咧咧的走来。
他冲到栅栏前伸手将木棒杵了进来,木棍捅在柏彪身上像是被火炭烫了一下,火烧火燎的疼!
“鬼叫什么?日你妹故意给大爷找事是不是?要死了是不是?”牢头愤怒大骂。
柏彪叫道:“大哥饶命、饶命!我牢房里怎么会有个墓碑?”
听到这话牢头沉默了起来。
过了一会他举起火把仔细打量柏彪,问道:“牢房里怎么会有墓碑?你在哪里看见的?”
柏彪指向石床位置叫道:“就在那里!”
牢头喃喃道:“不可能,明明扔掉了,那盗墓贼也都死了,墓碑怎么还会回来?”
柏彪听到这话通体发冷。
从内往外的冷。
牢头喝问道:“谁告诉你这是个墓碑的?”
柏彪说道:“我隔壁的大、大叔?就是这个牢房的前辈。”
他指向左侧牢房。
牢头愣住了。
火把熊熊燃烧,寒风一阵阵灌入,吹的火焰一下下抖动。
这样火光一抖一抖,牢头的脸一明一暗。
柏彪看不清他的样子,想要仔细看的时候却听见牢头低沉的说道:“你听见隔壁牢房有声音,他说你这里有一座墓碑?”
柏彪慌张的说道:“对,我过去躺下,他就跟我说了身下是墓碑。”
牢头又说道:“但你隔壁没有人。”
这话一响起,柏彪感觉身上更冷了。
“再说,即使你隔壁有人,你们两个牢房之间是石墙隔开,你去躺下的时候,他怎么知道你躺在了哪里?”
柏彪没有想过这回事,可是仔细一想这确实诡异。
他喃喃道:“不会的,怎么会呢?隔壁怎么会没有人呢?”
牢头缓缓的说道:“你隔壁本来有人的,一伙盗墓贼曾经被关押在这里。”
柏彪哆嗦着嘴唇道:“盗、盗墓贼?盗墓是死罪!这是死牢?这是死牢?!不,大人,我罪不至死……”
“这不是死牢,”牢头说道,“这伙盗墓贼不是我们抓的,他们是自首的,说自己盗墓来着。”
“我们当时还没有查到他们身份也没有考证他们犯下的罪,于是将他们先关在这牢里。”
“然后,大约六天前的夜里他们全死了,被墓碑压死的。我们没有听见惨叫声和求救声,第二天我们来查房的时候看见了他们的尸首,全被墓碑压成碎块了!”
柏彪双腿一软,扶着栅栏软软的滑倒在地。
他突然意识到了牢房中古怪气味是怎么回事:
凝固干涸腐烂后,血的味道。
他对这味道挺熟悉的,因为他们店铺有时候要自己杀猪,猪血不小心流在地上不能及时清理,略微腐烂后便是这味。
牢头的情绪也很不好,他自顾自的说道:“我们知道发生诡事了,于是将尸首给收拾了,将墓碑给扔掉了,之后这片牢区便空了出来。”
“按理说这几天我们查过了,这牢区已经没事了,所以我们才把你又关进来。”
“看来,这是个错误的决定。我们都忘记了,今天是那群盗墓贼死掉的第七天,是他们头七回魂的日子!”
柏彪大叫一声:“别说了,你别说了!大人,你是在吓我!这一定是听天监的安排,你们故意吓我!压根没有鬼,哪里有鬼?我不怕鬼!没有鬼!”
牢头听到这话笑了起来,说道:“哈哈,对,你很聪明,看来我没有吓到你。”
他低沉的笑着,举起火把转身离开。
身影消失的时候他又说了一句:“别怕,那不是一张墓碑而是一张石书桌,你刚才只是摸到一个‘先’字给误会了,你仔细去摸一遍就知道,上面刻的是‘先天下之忧而忧’。”
柏彪心里安定一些,他匆忙扑上去伸手继续摸石碑上的字,往下一摸第二个字很简单:一撇一点,一撇一捺……
父!
先父!
柏彪怪叫着往后退,他接着反应过来:牢头怎么知道他刚才只摸到一个‘先’字?
他再度惨叫,但这次无论他怎么惨叫都没有人到来。
整个牢区变得乌黑阴沉,黯然死寂!
他叫了一阵感到又累又冷,便抱着双臂缩向门口角落,就在不经意间一扭头,他看到牢房门口站着个黑影。
或者说飘着个黑影。
惨淡的月光透过天窗照下来,它没有脚。
黑影看到他回头,轻声说道:“别害怕,后生,我不是人,我是个鬼……”
“啊啊啊!”
柏彪嚎叫,黑影安然等待。
当他闭上嘴的时候,黑影说道:“后生,我不是来吓唬你的,也不是来害你的,我只是脚冷,找你买一双鞋,你看,我有钱。”
他伸出手臂,手掌上是一枚金铢。
柏彪连滚带爬往后窜,叫道:“我不要!我不卖不卖!”
黑影穿过栅栏门飘进来,说道:“卖给我一双鞋,我给你一个金铢呢。”
“我不卖,你走!走!”
“卖给我一只鞋,我给你一个金铢!”
“你走啊啊啊!走啊我求你啊!”
慌乱惊恐之中柏彪想到一个驱鬼辟邪的民间方法,那便是童子尿!
他急忙解开腰带,随着一道水流喷出,鬼影无可奈何的飘然而去。
看到鬼影消失,柏彪无力的坐倒在地,他怔怔的看着隐约的黑暗,忽然悲上心来嚎啕大哭。
他抹着眼泪发现牢房变得更加漆黑起来,起初他以为是眼泪挡住了眼睛,可他擦干眼泪后发现牢房还是很黑,像是——
天窗被挡住了。
于是他下意识抬起头。
天窗上探出一张脸在阴沉沉的打量他。
他们对视一眼,天窗上又伸出一条手臂:“后生,我买你一只鞋,我给你钱……”
“嗷!”柏彪尖叫一声冲向门口大叫,“我说我都说,别折磨我了!王大人别折磨我了!救救我、救救我!我知道的我都说!”
但是并没有人闻声而现身。
这个寒冷的夜晚,王七麟睡的很踏实。
他左手搂着八喵右手搂着九六,脚冷了就把八喵蹬下去,这俩小东西就像俩小火炉,把他烤的舒舒服服。
柏彪被送去了衙门等于是交给了武景湛,王七麟没有继续管他,他知道以武景湛的手段收拾这么一个卤肉学徒肯定是简简单单,这用不着他再去操心。
这几天雪来的很猛,半夜又飘起了雪花。
于是朝阳升起,王七麟出门一看,院子里再度落满积雪。
黑豆拎着一把扫帚在除雪开径,看着他跟个地老鼠似的在雪地里窜来窜去,王七麟很欣慰。
外甥成长的很快,他变得很懂事。
不远处的厨房里晃晃悠悠的又走出一个小娃娃,也在抱着一条扫帚帮忙扫雪。
这是夜光。
王七麟走过去抱着双臂俯瞰夜光,说道:“你小子到底什么来路?这里没有外人,你实实在在的承认了行不行?”
八喵站立起来准备摆出奔雷手文泰来拳架,九六呲牙咧嘴想狠一个,这时候厨房门后出现鱼罩罩的身影。
然后八喵跳起来一拳掏在王七麟屁股上,九六张开嘴在他脚上咬了一口,它们两个迅速换了阵营站在夜光两侧。
夜光咧嘴傻笑。
王七麟热情的冲鱼罩罩挥挥手说道:“早啊,小鱼儿,今天吃什么早饭?”
鱼罩罩过来摸了摸八喵的脑门又撸了撸九六的狗头,然后抱走夜光。
她背对着王七麟说道:“七爷,我妹妹和我父亲的冤情已经洗清,周愈变成了羊,武威来被听天监下入牢狱,刘博也被歌帅带去了京城,案子了解,我要走啦。”
王七麟无奈的笑道:“你别生气,我刚才逗夜光玩呢。”
鱼罩罩回过头来迎着阳光露出一个笑脸,说道:“七爷,我没有生气,我真的很开心认识你,你有脑子,你很厉害,你很有正义感,你很棒。”
“幸亏遇到你,否则我想我妹妹和我爹爹无法瞑目,我很感谢你。但事情了解,我确实该走了,我和夜光不属于这里。”
王七麟说道:“行吧,我承认刚才我吓唬夜光来着,但我真是为了你好,我只想知道夜光的真实身份!”
鱼罩罩笑道:“七爷,我也真的要离开了,其实我是偷偷跑出妙音阁的,我要回去了,否则师傅会生气的。”
她抱起夜光走向自己卧房,王七麟怅然若失。
一个朋友要离开了。
不过他已经习惯了朋友之间的分离,就像他离开吉祥县的时候与窦大春分离一样。
他走出驿所,府城又是一片洁白。
正是清晨好时光,城里处处炊烟袅袅。
让他诧异的是街道上一片洁净,路竟然被人扫干净了。
谁这么勤快?
第五味门口扫的尤其干净,绥绥娘子照例撑起了早餐铺子,烈火烹油、香气萦绕,吸引巷子里外许多人家来买早餐。
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天的热闹从一顿温暖香甜的早餐开始。
王七麟很喜欢看老百姓忙碌而简单的生活百态,他想起梦里看过的一幅画,那幅画叫做《清明上河图》,他感觉自己看到的百姓生活便是一幅活生生的《清明上河图》。
为官一任,庇佑一方。
守卫住一方百姓之安然,这比升官还要有成就感。
街道积雪被扫清,百姓们行走轻松了,积雪堆积在路两侧,这又吸引了一些孩童在做雪人打雪仗。
王七麟沿着街道走过,百姓们纷纷避让,八喵和九六昂头挺胸,仿佛走在街上的是一只猛虎和一只恶狼。
对于百姓避让这回事,它们俩还挺骄傲。
像是在巡视自己领地,满城百姓像是它们子民。
天气寒冷又下了雪,许多人家将食材放在外面冻着。
常见的是雪下的白菜和冻豆腐,还有人家在院子里挂了几条鲜鱼给冻了起来,这吸引许多野猫窜进去想偷鱼。
奈何这鱼是挂在竖起的杆子上,杆子纤细,野猫爬不上去,鲜鱼吊的有一丈高,野猫们蹦蹦跳跳又够不着。
这可把野猫给急坏了,围着杆子一个劲转圈喵喵叫。
八喵看到这一幕后轻蔑的吐了口唾沫,它走进去站起来伸出一只爪扫向众猫:
满朝公卿、四野王侯,却对几条鱼束手无策,这让我喵王朝何有颜面?尔等在此喵来喵去,难道能把鱼给喵下来?让开!
野猫们被它气势震慑纷纷让开,八喵走过去旱地拔葱跳起有一丈高,轻松一挥爪将一尾鱼给划拉了下来。
它落地后又站起来用前爪摁住长竹竿将它往前推。
猛虎推山!
竹竿弯曲,剩下的鱼距离地面越来越近。
野猫们激动的纷纷蹦跶想去捞鱼,这时候它突然松开手让竹竿弹回。
见此野猫们茫然了,然后八喵猛的一甩尾巴将竹竿给抽断了:
它这么做的目的是让野猫们清楚彼此间的差距,尔等对鲜鱼只能喵喵叫,喵爷却有一百零八种方式将它们给弄下来!
冻鱼落地,野猫争抢。
终究是鱼少猫多,它们便开始内讧!
野猫们撕扯在一起,惨叫声顿时响了起来。
寻常时候猫叫声温温柔柔、细声细气,像少妇呼唤情郎;开干之后猫叫声声嘶力竭、凄厉刺耳,像泼妇打小三。
它们这一叫唤可好,把屋子里的人家给惊动了。
一个妇女疑惑的出门一看,看到自家冻鱼掉在地上、满院子野猫在互相撕扯顿时急眼了,捞起一条扫帚吼道:“给老娘去死!”
野猫们吓得屁滚尿流。
八喵见此恨铁不成钢,它一声猫叫、一个兔起猫落,箭步冲到了妇女跟前拦住了她。
缓缓站起,奔雷手文泰来似的拳架再现江湖!
妇女惊呆了。
她没见过这么嚣张的猫啊!
王七麟生气,叫道:“八喵,你做什么?”
这是强盗做派!
八喵今天有点上头,可能街上躲避的百姓和先前野猫们崇拜的目光让它误会了当今形势,它回头看了眼王七麟,继续冲妇女拉开拳架。
妇女反应过来后挥舞扫帚抽向八喵,结果眼前一闪被八喵来了个兔子蹬鹰,八喵一记大风车身躯旋转,先前爪推妇女又后爪蹬上去,妇女被它蹬了个屁股墩,摔的惨叫不已。
野猫们激动的隔岸观火。
王七麟一看情况不妙杀进去抓八喵,八喵的公猫腰一扭跑了,它竟然又对王七麟拉开了拳架。
这可把王七麟给气炸了!
造反么?
他去抓八喵,八喵很利索,四处飞奔、上蹦下蹿,玄黑身影快如疾风闪电,看的野猫们热血沸腾。
妇女的惨叫声惊动了家里人和左邻右舍,不少人出现在门口。
屋里慌张赶出来一条汉子,问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呀,听天监的大人!”
门口的人也纳闷:“听天监的大人咋出现在刘老蛋的家里?怎么还在抓猫?”
“哪里来了这么多猫?”
“那黑猫怎么回事?”
听到讨论声妇女下意识的说道:“啊?这是听天监的大人?那只黑猫好像跟他很熟……”
“猫妖哪里走!”王七麟一声大喝打断了妇女的话,“本官追你多日,看你今日哪里逃!”
他可不能让人知道八喵跟他是一伙的,否则百姓误以为他是个纵下欺人的狗官怎么办?
趁着门口人还不多他使出了杀手锏:
“剑出!”
听雷飞出。
八喵这下子害怕了,它怕听雷的雷声,赶紧跳上墙头逃窜。
九六在下面给它猛使眼色:哥,这边走,老妹儿掩护你。
王七麟推开人群冲出门口,九六跑过来在他面前打滚:“嘤嘤嘤!”
它刚开始卖萌,被人拎着颈后皮提了起来,王七麟赶紧离开这户人家门口。
临走之前他甩下一张蜃炭镇秽符,快声道:“你家近来阳气不足,容易招惹邪祟,本官给你一张神符,可以辟邪免灾。”
在他身后几个百姓感激涕零:“好官啊!”
“这么年轻、这么正直的听天监大人,莫不是当今听天监的铁尉大人?”
“啊,他就是王铁尉?多好的青年,前两天怎么会掉到泥坑里了呢?”
“不是泥坑是粪坑,我听说他是喝酒喝多了……”
293.训猫记(求订阅亲)
八喵很聪明,它从追在身后呼呼飞的听雷判断出自己这次作大了,于是它逃回驿所后便藏了起来。
玄猫夜隐,这真是谁来了都没用。
众人找了它一天也没有找到身影,王七麟感叹道:“这玄猫真的太会藏了,它一定是世间最会躲藏的存在。”
徐大摇头:“它不是。”
“那什么东西才是?”
“我的妻妾们,你看,我找八喵才找了不到一天,我找我的妻妾们已经找了二十年,她们还是不见踪影!”
“妻妾——们?”
徐大肯定的点头:“们!一定要多!”
王七麟想了想说道:“既然你找了这么久还没有找到,会不会是因为你的条件太严苛了?”
徐大叫道:“还严苛?我甚至想,她们只要是会说人话、是母的就行了!”
“你看,你这条件有两个,这还不严苛?你改成一个嘛,”王七麟给他出主意,“比如你把第二个条件给去掉,没了性别要求,这样你可以选择的空间就扩大了一倍!”
徐大怒道:“滚吧!”
王七麟说道:“要不然你放弃第一个条件?不会说人话的母的,这范围更大了,你看九六怎么样?”
驿所了响起愉快的笑声。
徐大平时恃骚凌弱,所以大家伙都很乐意看到他吃瘪。
九六也咧嘴笑,它不知道大家伙在高兴什么,反正它很高兴,它看到自家喵哥没有被找出来就高兴。
徐大祸水东引:“七爷,你为啥不让九六去找八喵?玄猫能夜隐,可天狗最擅寻踪,咱们今天来个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看看到底是玄猫能藏还是天狗能找。”
王七麟摇头道:“九六没用,它不会帮咱们对付八喵的。说到这个寻物,我记得你的冥鸦也很有一手?”
蹲在徐大肩膀上的冥鸦一下子炸毛了,它瞪大眼睛看向王七麟:我看你想让我死!
他们把驿所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出八喵,于是便出驿所去找。
王七麟今天是态度坚定的要好好教育这小猫崽子!
绥绥娘子拢了拢秀发好奇问道:“叔叔,你在做什么?”
家丑不可外扬,王七麟笑道:“我没事,我溜达。”
但他随即想到绥绥娘子收拾八喵很有一手,而且他觉得绥绥娘子应该就是自己的囊中物了,所以这不算外人,属于家里人,于是他将八喵早上干的好事和躲起来的事告诉绥绥娘子。
绥绥娘子笑道:“八喵一定躲在驿所中,而且现在雪后天很冷,猫喜热厌寒,你去暖和的地方找它便是。”
王七麟摇头道:“找过了,没有找到。”
绥绥娘子轻松的说道:“你们之所以没有找到它,是因为它在不断转移,你们找过一个地方,它便会躲过去,这样你们难以找到它,而是要设下陷阱去等它自己上钩!”
王七麟恍然。
有道理!
“至于怎么设下陷阱呢?很简单,”绥绥娘子回去拎出来一串小鱼干,“这是奴家下午刚做出来的酥鱼干,八喵饿了一天,它无法阻挡这鱼干的诱惑力。”
沉一摆摆手说道:“阿弥陀佛,绥绥你不懂八喵,八喵可不是普通的猫,你这些小鱼干诱惑不了它,还是给喷僧,让喷僧带回去下酒。”
小鱼干手指长短,绥绥洗净后便腌了起来,以秋日暖阳晒干,冬季以炉火烤炙金黄酥脆。
沉一很识货。
王七麟抢走小鱼干,对沉一说道:“是你不懂绥绥,这些鱼干一定能诱惑出这小崽子!”
驿所里每个生炉子的房间他都挂了一串鱼干,又在厨房灶台挂上了鱼干,然后锁上窗户,在门口安排人暗中窥探。
所以此时的驿所挺吓人的,白天要在第五味帮工的王六五中途回来一趟,然后看到每个房间门口都趴着个大汉,大汉撅着屁股眯着眼睛从门缝里往房间看。
这让他一愣,他下意识要喊叫,谢蛤蟆听到他吸气的声音后冲他做了个息声的姿势,问道:“王老爷子,你怎么了?”
王六五没好气的说道:“应该是老头问你们怎么了,你们这是做啥?在偷窥啥?”
他又警惕的说道:“我家婆娘和闺女们都是清白人,你们可不能对她们耍流氓呀。”
谢蛤蟆惊呆了,说道:“王老爷子,令夫人和小姐们不都在第五味干活吗?她们没有回来吧?”
王六五想想也是。
“另外,王老爷子,”谢蛤蟆又说道:“你可以怀疑我们的品性,但不能怀疑我们的品味。”
王六五想了想自家婆娘和几个闺女的样貌后不好意思的笑了:“误会误会,老头子我误会你们了。”
他回房间去换了衣服离开,谢蛤蟆看着他伛偻的背影摇了摇头,嘀咕道:“王氏一家子长得不咋样,怎么到了七爷身上就英俊帅气了呢?”
守在厨房门口的沉一冲他摆摆手,不耐烦的将他赶走。
然后他自己小心翼翼的进了厨房,关门转身的瞬间,四目相对。
八喵正要冲小鱼干伸小手,却被抓了个正着。
它下意识要跑,沉一说道:“别跑,八喵,喷僧跟你是自己人啊不,自己猫!咱俩脑袋瓜子半斤八两,用七爷的话说这叫徐大见了黄鼠狼,谁也别嫌谁骚……”
八喵听得直皱眉头:怎么骂猫呢?喵爷脑瓜子跟你半斤八两?是假酒给你的胆量让你这么说吗?
沉一误会了它的表情,说道:“你没明白喷僧的意思是吧?嗨,没事,你这是脑袋瓜子不灵活,喷僧不会瞧不起你,因为咱都一个样。哦,喷僧啥意思呢?喷僧意思是自家人不抓自家人,不对,是自家人不抓自家猫!明白我意思了吧?”
八喵摇头。
沉一同情的看向它,说道:“唉,你脑袋瓜子比喷僧还要迷糊,阿弥陀佛,可怜可怜。喷僧的意思是咱自家兄弟,我不会抓你的,但你得分给我小鱼干,咱俩一起吃小鱼干!”
八喵立马蹲地拉开了拳架:“喵喵喵!”
小鱼干,喵爷的!
你,不能碰!
沉一明白了它的意思,不屑的说道:“你瞅瞅你,德性!用七爷的话你这叫把路走窄了!这屋里才多少小鱼干?你跟喷僧勾搭成奸,然后躲到喷僧怀里,到时候咱们挨个屋子转一圈,把小鱼干一起吃个干干净净,怎么样?”
八喵恍然。
一直以为这傻子长个脑袋为了显得自己高,看来是喵爷小瞧他了。
它将小鱼干分两份,大份给自己,小份给沉一。
沉一很高兴的接受了这条件。
八喵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呵,傻子!
它蹲坐下用前爪捧起一根小鱼干塞进嘴里:“咔嚓咔嚓!”
又酥又香,好吃。
然后天就黑了!
沉一一把将袈裟给捂在了八喵身上,伸手将它给卷了起来,他利索的冲出去喊道:“七爷,喷僧抓到八喵了!”
八喵愤怒的用利爪撕开袈裟,它怒目正要挥爪发威,看到王七麟一张大脸就在眼前。
于是它迅速收起了爪子用小毛手摸了摸王七麟的下巴。
讨好的给你挠挠痒。
然后它又愤怒的看向沉一。
沉一满脸的无所谓,说道:“别用这眼神看喷僧,喷僧是为你好,给你增长点江湖经验,这是在教你怎么混江湖呢,小鱼干就是学费了。”
八喵生气的撕扯袈裟。
沉一语重心长的说道:“八喵,江湖就是如此,充斥着背叛与勾心斗角,你记住了,以后不管跟谁打交道,一定要留一个心眼!”
王七麟踢他一脚:“滚滚滚,别瞎说。”
沉一摆开架势喝道:“阿弥陀佛,施主要与佛家弟子动手吗?”
王七麟说道:“我是五品境,要是与你动手,怕是会打死你啊!”
沉一收回架势双手合十、面色真诚:“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福祸无门,惟人自召。施主着相了,须知一切法空,五蕴皆空,一切法如梦!”
后面他嘴里还说了什么“若诸菩萨”、“安住此法则得如来无上清净广大施”之类的话,一溜小跑进屋去吃小鱼干了。
王七麟看向八喵,八喵梗脖子。
喵爷脾气硬,绝不认错!
见此王七麟拍了拍额头:“我把这小东西惯的太厉害了,不行,今天必须好好教育它,你们谁知道怎么教育猫吗?”
一行人跃跃欲试,八喵悄悄伸出爪子在地上砖石上划拉一下子,一行人立马低着头跑路了。
砖石上有四条清晰的抓痕。
王七麟想了想,拎着八喵颈后皮去见绥绥,苦恼的将来意告知于她。
绥绥娘子放下手中的炒锅,她用围巾擦了擦手微笑道:“奴家明白叔叔的意思了,将八喵扒皮炖肉汤吗?”
“猫肉偏酸,奴家以往都喜欢做糖醋,正好借助肉中酸味。不过近来西域传进一味叫辣子的蔬菜很有趣,奴家觉得用它炖猫肉也很合适,它的辣味很厉害,一定能压住猫肉的酸味。”
八喵愣住了。
绥绥娘子顺手拎起一把尖刀,她手指一挑,尖刀在她手里嗖嗖嗖的转了两圈。
八喵要跑,尖刀落下。
就扎在它眼前,刀刃冲着它的脸,它近距离看向刀锋,斗鸡眼都出来了。
绥绥娘子笑吟吟的开始准备热水,九六鼓起勇气冲她呲牙准备狠一个。
这时候她说道:“猫皮很有嚼头,所以杀猫最好用开水烫,顺便烫掉毛,这样留下带皮猫肉一起炖,这要比带皮狗肉好吃多了。不过若有小狗带皮炖肉也别有风味,它们哪个好吃呢?”
九六当机立断躺在地上露出软绵绵的小肚皮给她看,尾巴拼命摇摆,简直能当扫帚扫地了。
八喵悄悄的转身,又是一把菜刀落下,像钢板一样闸在它面前。
去路已断!
绥绥娘子又去拿刀,八喵拔脚狂奔,见此绥绥娘子拎刀追在它身后大叫:“给奴家回来!哪里跑?”
菜刀呼啸飞出。
被切断的黑毛随风飘。
八喵吓到缩卵,刚才这菜刀可是贴着它屁股飞过去的,就差一点尾巴没了!
小尾巴瑟瑟发抖。
绥绥娘子快步迈过去拔起菜刀继续追,追在它身后一路开砍,院子里头顿时乱作一团。
九六夹尾巴冲到王七麟跟前藏在他双腿之间并站起来用前爪抱住他膝盖。
活在裆下。
八喵连续没能逃出院子,最终它被逼回了厨房,看到王七麟后它泪眼朦胧扑上来就往他身上窜。
绥绥娘子伸手掐住它脖子摁在王七麟胸口,她使了个眼色后阴嗖嗖一笑,咬牙说道:“抓住你了!”
“妈嗷!妈嗷!”八喵大叫。
王七麟赶紧护住它,说道:“算了算了,八喵其实是个好孩子,它今天只是调皮一些,以后会乖的,对不对?”
八喵点头点的差点颈椎脱臼。
“那以后不要再去欺负老百姓了知道吗?也不能去偷人家的东西,不要恃强凌弱,要做一个好喵,明白了吗?”
八喵不光点头,还把胖爪并在一起冲他连连作揖。
王七麟拎着它去大堂让它待在柜台上,说道:“你今晚要做个招财喵,哪里都不能去,好不好?”
八喵:“嗷!”
它规规矩矩的坐着,小尾巴瞪大眼睛还在哆嗦。
王七麟回到厨房,绥绥娘子给他一个白眼:“八喵要恨死奴家了。”
“它不敢,它现在倒是怕死你了。”王七麟笑,“不过只有你才能收拾了这小东西,它一旦来了脾气简直无法无天,除了你谁都不怕!你很快训它,所以我才找你。”
绥绥娘子没好气的笑道:“训猫很简单,你只是不舍得吓唬它,也不想在它面前做坏人罢了。”
王七麟摇头道:“没有,我真不知道怎么训猫,训狗我知道,狗骨头硬,俗话说打不断的狗腿戳不瞎的牛眼,所以训狗可以尽情的揍它……”
九六瘫在了地上。
狗眼含泪。
绥绥娘子蹲下摸了摸它的脑门笑道:“九六不害怕,九六从不调皮捣蛋,最乖了,所以谁都不会打九六的。”
九六温柔的用脑门蹭了蹭她的手,一副柔情似水的样子。
她说道:“训猫和训狗确实有些区别,猫不经揍,所以不能真的下力气打它,这样就得剑走偏锋。”
“训猫靠声势,不管你要怎么收拾它,声势一定要大,得让它觉得今天它必死无疑!”
王七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忽然说道:“你能追的上八喵,我就追不上,所以我没法收拾它。”
绥绥娘子歪头看了看他,笑了:“你的修为还差一点,奴家修为要稍微好一点。”
这是她第一次透露出自己有修为的事。
王七麟问道:“你的修为,什么水平?”
绥绥娘子摇摇头说道:“奴家也不清楚,不瞒叔叔,奴家生来便有修为,所以从未在意过自己修为已经到了哪般境界。”
一听这话,王七麟一怔,他喃喃道:“你是妖、妖族?你是——”
“奴家是妖族。”绥绥娘子笑了笑,她眨动眼睛,长睫毛轻轻抖动。
“那叔叔要抓奴家吗?”
王七麟正要说话,绥绥娘子忽然忧伤起来,她咬了咬嘴唇低声道:“若你要与奴家动手,能不能别在厨房?否则以后的日子里,奴家每次进厨房,都要想起与你打架的情景。”
她顿了顿,凄然一笑,“那样奴家便不再喜欢进厨房了。”
王七麟跟着难过起来,说道:“你胡说什么?我干嘛要与你动手?我只是对你很好奇。”
绥绥娘子抬头看他,他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你要是不愿意提起自己的出身,那我也就没兴趣知道,我只是好奇,原来妖族真的能化人形,这真是神……”
“绥绥呀,金玉炖肘子怎么还没有上来?”王六五从前厅后门探出头来,他看到王七麟后愣了愣,“难怪我看见八喵在柜台上,你小子怎么来了?”
王七麟正要说话,王六五忽然又说道:“哦,你来找绥绥啊?那你们聊你们聊,嘿嘿,绥绥你不必忙活,我与客人们说一声,让他们耐心等等。”
他缩回头去关上门。
然后过了一会门又打开,王六巧若无其事的进来拿了双筷子。
她回去后王陆氏又到来……
王七麟无奈的拎走九六,再不走要被当猴看了。
他回去看到徐大正在看书,道:“别看黄书了,找你说个事。”
徐大生气的说道:“你啥意思?你压根没看书的名字,干啥这么说我?”
王七麟问道:“那你在看什么书?”
徐大不说话了,收起书塞进了怀里。
王七麟鄙夷的看他。
他咳嗽一声道:“你不是找大爷吗?啥事?”
王七麟凑上去低声道:“绥绥是妖怪。”
徐大一怔:“啥?没头没尾的!”
王七麟说道:“她是妖怪,妖族,山精水怪,她跟我亲口承认了。算了,我把跟她在一起的事情告诉你。”
他从绥绥娘子训八喵开始说起,说到后面徐大猛的挥手:“等等,绥绥说要与你打架?”
“对,她说我会动手,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什么你不知道?”徐大震惊,“打架嘛,她是妖怪,你是人精,妖精打架嘛!”
说到这里他恍然点头:“大爷明白了明白了,你是来找我学本事的是吧?”
王七麟无奈道:“你能不能把你脑海中关于黄书的东西清理一下?我找你学什么本事?”
“房中术啊。”
王七麟不耐道:“滚蛋!算了不跟你说了,我去找道爷,道爷肯定能给我一些帮助。”
他走到门口后犹豫了,看看外面没人他又悄悄的走了回来:“那你会房中术吗?那啥,我学学、咳咳,我觉得学习一下也挺好。孔夫子有言,学到老活到老嘛。”
294.太狩皇帝(求来起点支持)
帝都长安。
九洲之地最繁华的城池。
城池之中地势最高的之地在西南角,名为龙首原,龙首原上匍匐着九洲之地上最庞大的建筑。
未央宫!
这是强横四海的西汉帝国的大朝正宫,是九洲上最庞大的一个民族的权力象征,前前后后经历十数朝代,成为十数王朝的理政之地和权力中心。
直到大唐落幕,战乱四起,这座大宫最终走向穷途末路,毁于刀兵战火。
此后几百年,未央宫不复存在,只有废墟。
但太祖皇帝起于草莽,他乃是大汉刘家皇帝之后,起兵之初身边将士全是刘氏之后,所以他得了天下不仅将年号恢复为汉,并且还重启了大汉许多旧制,比如征用蒙元十万贵族子弟重建了未央宫。
新生的未央宫规模更胜往昔,特别是大朝正殿,建的更是奢华气派。
正殿建于高台之上,以木兰为栋椽,清香名贵,天气晴朗的时候阳光普照木兰栋椽,整个大殿被淡而雅致的清香萦绕。
进入大殿有梁柱,梁柱以西北千年不死的向天杨树干所成,外面包裹有一层金皮,金皮之上绕有蛟魂,神鬼不侵。
屋顶椽头贴敷有金箔,门扉上是一部道德经,每有风吹过门扉,便隐隐有老道诵经声响起。
大殿之内铺就一层汉白玉石,它有工匠保养,石面粗糙有流畅纹理,从南到北绘制了九洲大地的风土人情。
通往正殿的路有三条,两侧为斜坡、中间为台阶,太祖皇帝体恤下臣,规定六十岁以上的老臣可生病重臣可以乘坐牛车从斜坡上殿,其他人则要拾级而上。
寅时末,天寒地冻。
武翰林站在宫殿台阶之下,仰头看向大殿。
天色漆黑,大殿光芒万丈,令人望之心生敬畏。
从他身后走出来一名身披盔甲的大汉,大汉轻声笑道:“天气森寒,武郡守在此做什么?是要挡住寒风吹进圣上的大殿吗?”
听到这话武翰林莞尔,道:“征北将军笑话我了,我是少有机会来到此地面见圣上,难免心情激动,不敢向前。再者,郡守之称请征北将军万万不要再提,一旦传出……”
他说着摇头,剩下的话没有再说出口。
官场打交道总是如此,彼此的意思靠猜。
征北将军面相粗犷、性情豪放,他笑道:“行了,老武你休要在我吴破虏面前敛着了,并郡的郡守之位毫无疑问就是你囊中之物,你这次拿下它还不是九指捏田螺?”
武翰林也笑了,他摆摆手道:“征北将军说笑了,本官此次赶赴京城一是拜见圣上、感受天恩;二是向圣上当面汇报平阳府今年的民情变迁;另外嘛……”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面色逐渐肃然:“我们并郡近来确实发生一些不太好的事,这也得由本官亲自面见圣上做当面汇报,若只是写一封文书、一纸奏折怕是说不清楚。”
又有官员走来,他抄着手说道:“武大人、吴将军,这大冷天的你俩在外头嘀咕什么呢?赶紧进大殿准备开朝会啊。”
两人看到这人后一起拱手行礼:“拜见廷尉大人。”
廷尉摆摆手道:“行了,都到圣上脚下了,咱之间还见什么礼呢?走着,赶紧进大殿吧。”
拾级而上,每一级台阶上都站有军士。
军士们面无表情、矗立不动,寒风之下,恍若石人。
武翰林面色沉着的走上大殿,回身望去,四野之下空阔浩大,却不见萧瑟,更多的是巍峨威严。
今日是冬月第一日,十一月初一,百官临朝。
因为蒙元国运短暂、大宋皇帝得位不正且屡被外侮,前面这两个朝代的社稷都未能得到苍天庇佑,所以新汉朝并不沿袭前两朝旧制,它沿袭汉唐制度加以修正改建。
在临朝休沐制度上新汉做了修改,本来太祖皇帝沿袭大汉临朝制,五天一朝会,然后休息一天。
可是他很快发现这制度存在一个弊端,那边是经过千百年来的发展,国土面积增大、对外见识广泛,百姓人口增多,五天一朝会的频次太低了,事情太多,解决不了。
于是太祖皇帝下令改了临朝日期,每月有五天一次文武百官大朝会,期间隔一天再分别有一次小朝会,分别是三品以上文武高官的天子亲会和三品官职以下的三司统会。
每月初一是大朝会,宫内太监已经提前摆好了临会蒲团,百官上殿后便找到自己所属位置行跪坐礼。
这点也是沿袭了汉唐旧制,像前朝时候百官是站着听宣、跪着汇报,太祖皇帝说这不符祖制,改回了跪坐行礼、站着汇报的规矩。
大朝会规模浩大,大殿之中洋洋洒洒上百官员,文武官员分列两队,文官以丞相为一队,坐东向西;武官以太尉为首,坐西向东。
座次根据爵位官阶和职权所属综合排列,身份贵贱、三省六部,清清楚楚。
武翰林属于述职的地方官员,他们队列在前端,往往都有要事急事禀报。
皇帝进殿之前可以交谈,官员们见面了就开始打招呼,他们不谈正事,只约集会,有约一起吃饭的,有约一起听戏的,有约一起嫖娼的。
武翰林是封疆大吏,他的官阶在大殿里不算什么,可却是实打实的实权派,许多郡守也没有他的权力大,所以愿意交好他的人众多。
他这边刚刚站定就有人过来行礼:“武知府近来无恙?您是何时来到京城的?咱们真是有缘,竟然又遇上了。据说京城新近来了一伙胡姬活甚好,下了朝一起去瞧瞧?”
武翰林微笑婉拒:“一路颠簸,老腰都要断了,不敢再去折腾了,毕竟老了哟。”
又有人贼眉鼠眼上来拜会:“下官曹玉清给您见礼,父官大人此行所为何事?”
听到这话周围的地方官们纷纷撇嘴,它娘的臭不要脸马屁精乡巴佬,竟然把乡下小地方那一套拿到朝廷上来?
丢人!
有人往两边退,羞于与此人为伍。
武翰林笑吟吟的与曹玉清小声聊了几句,这时候人群喧哗声音大了两个分贝,许多人纷纷看向大殿门口。
李长歌跨步而入。
这是真封疆大吏。
听天监专涉鬼神之事,所以他们是独立阵营,但因为时常要与军队、地方武装力量打交道,他们也算是武官集团。
李长歌却是以状元郎身份转入听天监,他出身文官,且有许多好友和同窗都是文官集团的高层。
所以他有点文武通吃的味道,一进大殿便有许多人来打招呼。
武翰林也向他行礼,李长歌给他一个眼色先去一一拜会好友,随后走到武翰林身边轻笑道:“武大人来的够早。”
“是歌帅来的太晚。”武翰林笑,“昨夜沉浸在温柔乡中,今天早上不舍得起床了吗?”
李长歌感叹:“你可真是个老不修。”
武翰林行礼:“彼此彼此。”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归队。
这时候大殿外响起悠长的钟声,有大汉掐腰喊道:“卯时已到,诸官员不得喧哗!恭请圣上!”
“万岁!”官员们异口同声的喊道。
金撵入殿,一身大黄龙袍的太狩皇帝走出,他倚北朝南落座点点头,殿头官喊道:“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丞相郎之桓走出,举起笏板朗声道:“目今京师一带连起雪灾,伤损军民甚多。伏望陛下释罪宽恩,省刑薄税,祈禳天灾,救济万民。”
太狩帝皱起眉头,道:“此次北方大雪,牵扯范围好像甚广?”
郎之桓沉重的点头:“不错,据臣所知,东北州雪灾最严重,有多处乡村被大雪封堵,县官们八百里加急送来函书,说是有些村的百姓缺少粮食,整个被雪给堵死在村里!”
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众人纷纷交头接耳。
皇帝眉头皱的更厉害了,这一上朝就来了这么猛的一个信儿,谁能遭得住?遭不住啊!
他身侧卑躬站立的一名太监微微向前半步,跪在地上向他行礼。
皇帝说道:“准。”
这一幕让地方官们有点莫名其妙,但京官们却知道怎么回事。
这名看起来身躯单薄、名不经传的太监是如今另一个实权机构的掌舵人。
这实权机构叫黄泉监!
黄泉监中的‘监’取自两个含义,一为监察,二为内监,里面成员都是皇帝的身边人,是他真正的亲信。
磕头的太监姓万,具体名字官吏们不甚清楚,只知道皇帝对他极为信任。
他现在是大内总管公公,伴随皇帝上朝,每次要说话之前就会跪地行礼,皇帝若是允许他说话,便会回一个‘准’字。
万太监起身后低头面对郎之桓,柔声问道:“奴才见过朗大人,敢问一句,被困大雪中的乡村,有没有全村人员失踪的情况?”
郎之桓道:“回万公公,有!昨日东北州送来的加急奏折共有四封,四封中全提到了这件事,大雪之后有村庄的人全数失踪!”
万太监后退。
皇帝看了他一眼,他有些沉重的点点头。
郎之桓继续汇报各地送来的文书消息,皇帝听一个消息就皱一次眉头。
听到后头他无奈的抬起手点了点,说道:“丞相先歇息一下,换太尉来与朕说话。”
郎之桓退下,一名身躯魁梧、体魄雄浑的老人缓缓起身。
这是帝国太尉,朱忠肃。
朱忠肃走向前去说道:“陛下还是让郎大人先做汇报吧,老臣的话,怕是陛下听了更不开心。”
皇帝叹道:“听爱卿说出这话,朕已经不开心了。不过爱卿算是忠耿贴心,还知道给朕铺垫一句,你说吧,朕做好准备了,是哪里又有流民造反了吗?”
朱忠肃沉重的说道:“最近两年,塞外草原风调雨顺,蒙元各部落得以修生养息。老臣刚刚接到边疆军报,入冬之后蒙元再起大军开始练兵,而为他们练兵之人——”
“是罪臣黄无欲!”
满朝骇然。
武翰林下意识的想站起来,随即他想到这是在朝廷中而不是在他的府衙里,他又强行压住了心底的悸动。
皇帝的反应不比他小,他猛的站起来问道:“黄无欲在给逻碌贼子练兵?这消息可当真?”
朱忠肃沉着的说道:“老臣上月得到消息后便派出精锐探子去打探消息,从他们送回来的消息来看。”
“当真!”
皇帝气的抓起龙椅上的茶杯便摔在地上,他厉声道:“黄无欲、黄无欲!你投降鞑子竟然还给他们练兵?好好好!很好!很好!”
短暂的发泄了一下,他迅速平复心情坐下,凝视朱忠肃道:“朱爱卿,你这位得意弟子,真好啊!”
朱忠肃低头下跪,道:“老臣罪该万死!”
皇帝摇摇头道:“起来吧,这事说来与你无关,朕刚才只是一句气话罢了。朕只是搞不懂,黄无欲那贼子背叛我朝便罢了,他怎么还会给逻碌贼子练兵?”
一名官员走出来义愤填膺的说道:“启禀陛下,微臣听说逻碌贼子将最爱的第五位女儿赐给黄无欲为妻,他们已经有了好几个孩儿,所以微臣想,这贼子一定是认贼作父了!”
听到这话皇帝更怒,忍不住拍龙椅扶手道:“好一个认贼作父!黄无欲!你真是该杀!”
又有官员出列说道:“陛下勿怒,龙体为安,这鞑子气数已尽,他们即使练兵能如何?微臣恳请陛下为万民保重龙体,勿要为这等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动怒。”
皇帝不耐道:“马爱卿的话说的真是轻巧,这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朕听了这些消息怎么能不生气?”
见他生气,官员惊慌的说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鞑子这小鱼在大海里翻不起什么浪花,我新汉王朝有苍天庇佑,鞑子早就气数已尽,即使他们……”
“住嘴!”皇帝大怒,“丞相刚说了我朝北地遭遇雪灾,太尉刚说了鞑子连续两年风调雨顺,你现在来与朕说我朝有苍天庇佑、鞑子是气数已尽?混账!你是故意给朕寻不痛快吗?”
官员吓得跪下磕头,连连叫道:“微臣鲁莽了,微臣罪该万死!但微臣只是希望陛下能开开心心啊!”
皇帝说道:“要让朕开心倒是简单,有人能去塞外给朕剿灭鞑子残部、取那黄无欲人头送回即可。”
说到这里他忽然微微一笑,对下跪的官员说道:“马爱卿,你既然对朕一片忠心,想要让朕开开心心,那不如朕给你点齐兵马,由你带兵马去往塞外给朕取黄无欲首级回来,如何?”
这官员不敢再说话,赶紧一个劲磕头。
武翰林直看的翻白眼,有些京官能踏上这皇宫大殿真是全靠祖宗保佑,一点脑子都没有啊!
皇帝生气的挥手,马姓官员如逢大赦,赶紧灰溜溜的钻回去跪坐在地。
这时候万太监再次向前半步,跪下叩首。
“准。”
万太监对他说道:“陛下,马大人的话也不是不无道理,鞑子确实是气数已尽,这两年塞外的风调雨顺不过是他们回光返照罢了。”
“陛下您可以想想,根据司天监汇报,今年大雪猖狂,且越往北越猖狂,须知这塞外可比本朝北境更是靠北,他们必然也遭遇了大风雪。”
说到这里他看向太尉,问道:“太尉大人,奴家所说可是事实?”
朱忠肃道:“万公公所言甚是,草原确实遭遇了多年难见的大暴雪,许多牛羊被冻死,这也是逻碌要于冬季练兵的原因之一。”
万太监说道:“不错,逻碌贼子要练兵,这是因为冻死的牛羊不赶紧吃掉便浪费了。而这一冬他给将士们吃个饱,必然指望开春后以这些将士去四处劫掠,以养活部族百姓。”
“所以陛下只要号令边关严加防守,鞑子贼兵抢不了咱们的牛羊粮食,那他们明年可就难熬了!”
听到这分析皇帝笑了起来,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今年雪灾必然要给我朝百姓造成巨大损失,但相比之下,确实是塞外的损失更大,他们更承受不起。”
万太监也笑了,说道:“奴才以为,正是如此。”
一名官员出列说道:“按照万公公所言,这场暴雪是吉兆啊。”
又有官员出列响应:“不错,自古有言瑞雪兆丰年,这场大雪一下,百姓们来年丰收,我大汉国力必然又能增强。”
“万公公所言甚是,诸位大人所言甚是,百姓们入冬之前都已经准备好了粮食,所以大雪对他们并没有太大影响。反而可以让他们好好猫冬,歇息力气明年干活。”
丞相郎之桓坐不住了,他走出来说道:“陛下须知,伴随雪灾而来的还有严寒,这等寒气是能冻死人也能冻死庄稼苗的!”
“再者,老臣上下朝的时候会在城里顺势转圈看看,城里许多人家并未备足过冬粮食,乞丐大增,平民人家只能以清粥度日。”
“而这还是帝都,放到四海乡村,不知道百姓的日子有多苦!”
李长歌走出来说道:“丞相大人所言甚是。”
皇帝笑道:“诸位爱卿不必争论,你们说的朕都懂,站在你们自己立场都没错。”
“这场暴雪必然会对塞外、西域等苦寒之地造成强大破坏,但对我朝子民也是折磨。”
他沉吟一声站起来说道:“丞相郎之桓听旨。”
“从明日开始,下令各郡府择情开仓放粮救济灾民。”
“青龙听旨。”
一处柱子后的阴影中走出一名青衣男子跪下。
“各郡府听天监督查开仓事宜,若有官吏胆敢贪墨救灾粮草,一概严惩不贷!”
听完圣旨,文武百官起身高呼:“吾皇万岁!”
皇帝笑着坐下,官员们纷纷归位,这时候他指向李长歌道:“李玉帅,你既然出列了就先留下,你可是朕的稀客,自从把你委派去并郡,朕已经有两年没有见到你了!”
李长歌钦佩的说道:“两年零一个月,陛下好记性。”
皇帝问道:“那么,你此次回来是为何事?”
李长歌说道:“并郡代郡守、上原府知府刘博大人以邪术迫害辖内百姓,夺取书生大好命途,天理不容。另,他与鞑子有所勾结,不知在谋求何事!”
皇帝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他苦笑道:“你们一个个呀,真是不让朕舒心,就没有给朕带来喜报的吗?”
李长歌又拱手道:“臣亦有喜报,臣于辖内发现一位人才,此人年纪轻轻,可是忠勇果敢、思维缜密,他从乡里起步,只用半年从白衣擢升为铁尉,此次破获刘博大案,便是他的功劳。”
皇帝问道:“哦,此人叫什么名字?”
“王七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