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4.拐子入城(起点正版)
武兴德的出现,倒是让王七麟轻松许多。
他是平阳府城中的地头蛇。
此人平时很低调,没什么存在感,可一旦出手便是直中要害。
就像这次他联系了王七麟,然后就把矛头直接指向武氏。
王七麟回到驿所后立马召集心腹们开会,将得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听完后徐大倒吸一口凉气,说道:“冯先生这人才华出众,少时便连中小三元,按理说他此生应该前途贵不可言。武景辉这人咱倒是不知道什么情况,可是他能成为天师殿中最年轻的天师,这前途算是贵不可言……七爷,大爷我有个推测!”
王七麟说道:“武氏将冯亮的命格转移到了武景辉身上,武景辉扶摇直上,冯亮却泯然众人,是么?”
“冯亮正是知道这点,所以才绝望自杀,因为他意识到自己不管怎么读书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是么?”
“冯亮之前有两个好友武景朝和苏南,其中的武景朝是武景辉的弟弟,冯亮曾经向苏南说,武景朝接近自己只是要弥补自己,是么?”
徐大一怔,颓然坐下。
错失装逼良机矣。
谢蛤蟆抚须道:“无量天尊,嘿嘿。”
王七麟站起来说道:“可是有一点说不通,逆乾之术的施行,需要被害人苦受折磨厌弃自己命格,冯亮虽然没了远大前程,日子过的却优哉游哉。”
徐大说道:“七爷,我觉得武景辉掠夺了冯先生命格这回事已经是三指捏田螺,十拿九稳的了。”
他看向周围说道:“我有一个猜测,武氏施行了逆乾邪术夺走冯亮命格给武景辉,武景辉扶摇直上、前途无量,冯亮凑巧之下知道了这件事。”
“但这件事不足以让他自杀,他将自己埋葬在土坑中或许也不算自杀,这可能是一门法术。法术的作用一是让他解放阴魂,二是破坏逆乾邪术,然后掠夺了他命运的武景辉死亡!”
“你看,冯亮自杀却保住了阴魂,以阴魂游历大江南北、大好河山。而武景辉却遭到了逆乾邪术的反噬,在闭关的时候惨死!”
王七麟听后沉默的点头。
这个猜测还真挺靠谱的。
阴差说过冯亮已经死了、鱼汕汕阴魂犹在,但明明冯亮也是阴魂犹在,那会不会是武景辉掠夺了冯亮命格,他的死亡让地府以为是冯亮死了?
他们围绕着这个话题讨论起来。
沉一悄悄问马明:“阿弥陀佛,马爷你听懂他们的话了吗?”
马明道:“听懂了,怎么了,你听不懂?”
沉一摸了摸光头道:“阿弥陀佛,你胡说什么?喷僧当然听懂了,你都听懂了喷僧怎么会听不懂?”
猜测终归是猜测,还得需要证据。
王七麟还有许多疑点想不通,现在案件最大的问题卡在那六十三个失踪的学生身上。
六十三个学生难道都成了逆乾邪术的受害人?被武氏一起给掳走迫害了?
这个猜想很扯淡。
看着他依然闷闷不乐,徐大安慰他道:“七爷放宽心,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你看咱现在来了平阳府还没有一个月呢,已经查出这么多事,后头咱慢慢查,肯定能把案子查清。”
沉一说道:“就是啊,而且咱现在已经知道幕后凶手的身份了,肯定就是武氏,诸位说对不对?咱找不到证据,大不了就伪造证据,反正就是搞掉武氏就成了,诸位说对不对?”
谢蛤蟆翻白眼,轻声唱喏:“无量天尊,这种货色幸亏没有拜在我三清门下,万幸万幸。”
听到这话沉一立马行礼作揖:“无量天尊,三清在上,弟子给您三位问好喽!”
谢蛤蟆气急。
王七麟摆摆手道:“这时候就别耍嘴皮子了,案情还没有定下,咱们还有许多路要走呢,大家别掉以轻心。”
顿了顿,他看向众人缓缓说道:“武兴德此人,未必可信。他是不是刘大人安插的眼线还不好说呢。”
办的案子多了,见到的人鬼妖魔多了,他对人心越来越敬畏。
除了谢蛤蟆、徐大、马明和沉一这三个半人,其他人都他信不过!
将府城这边的事情拾掇了一下,王七麟又带人去了一趟烂陀寺。
寺庙没什么问题,可惜那位海外高僧去往他处传法去了,他们扑了个空。
不过王七麟这边也有独特的收获,造化炉将《十八泥犁剑阵》给炼化成功了。
炼出来的依然是一个剑阵,叫做《八部天龙剑阵》!
八部天龙者乃是八魔怪,但却隶属于神道,八部者,一天众,二龙、三夜叉、四乾达婆、五阿修罗,六迦楼罗,七紧那罗,八摩呼罗迦。
它们八位是佛家护法神,八位皆非人,《法华经:提婆达多品》有云:“天龙八部、人与非人,皆遥见彼龙女成佛。”
这八部天龙剑阵与十八泥犁剑阵有相像之处,其中十八泥犁剑阵是御鬼飞剑,而八部天龙剑阵则是御八部飞剑!
一个是驱鬼,一个是御神,二者真是云壤之别。
八部天龙剑阵的玄妙之处便是御神,若能炼成八剑请来八部,那不说上天入地唯我独尊,但王七麟确实可以在阳世间横着走,万夫莫敌,八部神可以助他横推天下。
这剑阵威力强大,练起来自然艰难。
所以它虽然威力无穷,可王七麟看过介绍后却大为失望:别的不说,他怎么去请八部天龙们来给自己御剑?
实际上这不是阳世间该有的剑阵,也不是给阳世间的人准备的,这次造化炉给他弄出来一个屠龙技!
御猫御狗他倒是在行,八喵和九六这会就在他床上搂在一起酣睡呢,可是这没用,这猫狗会耍贱但不会耍剑啊。
王七麟随随便便将秘籍给翻看完毕,秘籍焚烧,他的脑海中出现一套磅礴玄妙的剑阵运行之术。
详细了解了这剑阵后他又松了口气,这剑阵并非完全没有用,它是御八部飞剑,但并非是必须有八部天龙才能使用。
这剑阵本质是以意御剑,只是若有八部天龙相助,那他可以以意联动八部天龙,驾驭它们为自己所用。
即使没有八部天龙相助,这门剑阵也是很凌厉的佛家功法,它有佛门大气运加成,斩鬼除妖是一门好手艺。
王七麟想摸出李长歌刚赠与他的雷击桃木剑准备御剑试试,结果一摸一个空!
他无奈的闭上眼睛去看识海中的造化炉。
辛勤的造化炉又开工了,这次一道青色火焰在炼这把雷击桃木剑,还有一道青色火焰在燃烧。
这样他便明白了,现在造化炉多了一道工序,螣蛇可以以五道赤色火焰炼成一道青色烈焰,但这跟造化炉炼化万物一样,也得需要时间。
见此他很开心,这个不知道怎么弄到手的傻螣蛇本事很大,它将赤色火焰变为更高等级的青色烈焰,能将量变引发为质变。
要知道红色火焰普通的大鬼就能获取,而青色火焰得从恶鬼身上取得,王七麟碰不到几个恶鬼,碰到了要收拾恶鬼也很难。
所以一直以来他只得到过一道青色火焰,还不是凭他本事得到的,是无极浮屠镇压了丁副将阴魂后让他捡了个漏。
了解了造化炉前后变化他开始练剑,此剑阵威力无穷,王七麟先自行找一把剑开始练。
按照《八部天龙剑阵》的秘籍上所记述,练这门剑阵所需的不是普通的剑,必须得是夺过命起码碰过血的。
而且还得是在子时练剑,因为这练剑的法子很邪,它不能随便练,要斩杀东西,最好是斩鬼,其次是杀人,最次是宰杀牲口。
王七麟只好先去找剑,平阳府号称武平阳,这里男子人人带刀带剑,要找到一把见过人命的剑很轻松,天武门内有的是:
武氏子弟崇尚惩凶除恶,他们经常要行侠仗义,什么山贼、流寇、采花大盗,他们要定期清理的。
但王七麟不想从他们手中拿剑,这得欠人家一份人情,他自己去买了一把利剑,准备自己行侠仗义。
他问徐大道:“徐爷,你不是市井之王、街头霸主吗?给我找个能行侠仗义杀人的活。”
徐大笑道:“七爷你什么时候这么彪悍了?你杀鬼能下得去手,杀人?我看够呛!”
王七麟不屑的说道:“我又不是没杀过人,少屁话,找个机会咱们去行侠仗义!”
这时候一个叫大吊眉的力士走出来说道:“七爷您要行侠仗义?那卑职鲁莽了。”
“你说。”
大吊眉说道:“我邻家兄弟丢了个孩子,一个刚两岁半的男娃子,根据卑职打听,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妇用糖葫芦和一些小玩意儿将他给哄走了,卑职猜是有城外的拐子进城了!”
听到这话鱼罩罩赶紧跑出门去抱住正趴在树下跟黑豆一起掏老鼠窝的夜光,回来后她紧张的问道:“平阳府也有拐子吗?”
夜光挣扎,指着黑豆喊道:“哥哥!窝窝!窝窝!”
黑豆抹了把鼻子说道:“光屁股要跟我继续掏老鼠窝!”
鱼罩罩吓唬他道:“你们两个小心点,没听到城里来了人拐子吗?小心把你们小孩给拐走!”
黑豆胆小,立马惶恐的冲夜光摆手:“我们不出去了,人拐子最吓人,他们会把我们变成乞丐,变成乞丐太可怕了,就只能捡人家不吃的来吃,可是人家不吃的咱们也不爱吃,所以不能被拐走。”
王七麟很痛恨人贩子,他一拍手中利剑说道:“去查这个案子,抓拐子!”
大吊眉一听这话大为兴奋,叫道:“好嘞,七爷您跟我来!”
丢了孩子这家人住在天权镇,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赶了过去,这家人里正愁云惨淡,一个老妇女抱着个虎头帽子在流眼泪,旁边还有几个老娘们或者在安慰她、或者咒骂人贩子。
大吊眉进门喊道:“二姑、二姑,快出来,我把我们听天监的铁尉大人带来了!他愿意帮你家找阿虫!”
听到这话屋子里跑出来五六个上了年纪的妇女,二姑看到王七麟一行人后立马跪下了,哭着喊道:“听天监大老爷!青天大老爷,救救我家阿虫,大老爷开恩啊,大老爷,我给你供长生位,救救阿虫呀!”
其他老妇人也纷纷下跪磕头,口中直喊‘救苦救难大老爷’。
旁边扶着二姑的一个老妇女哀愁的说道:“大老爷一定要找到阿虫呀,他是我这姊妹的心头肉,若是找不回阿虫她会上吊的!”
这老妇女与二姑显然关系很好,说着说着流下泪水,惹得二姑更是伤心。
大吊眉上来低声说道:“这个老太叫油老婶子,以前也有个孙女被人拐走了,她老伴为此而上吊自杀,是个可怜人啊。”
王七麟扶起她们道:“时间紧急,无关的话不说了,直接告诉我你们已经掌握的情况,还有把孩子生辰八字、随身衣服和玩具拿出来。”
老妇人抹着泪说道:“阿虫两岁半,会跑了,他有这么高、脸蛋圆圆的,长了一些麻子,我我,我怪我呀,都怪我!前天我领他去要喜馒头,人太多,我说阿虫你等着,然后我去抢、抢喜馒头……”
徐大不耐要打断她的话,王七麟沉着的摇头。
“我抢了好几个喜馒头,然后回过头找阿虫,找不到了,有人说一个蒙着脸看不清样子的女人将他领走了,给他糖葫芦吃就把他领走了。大家伙赶紧去找,可是找不见了!”
“怪我、都怪我,家里穷,孩子吃不上糖葫芦,馋呀……”
泣不成声!
油老婶子双手合十说道:“阿虫奶奶你先别自责,官老爷一定能找到他。官老爷行行好,一定找到这孩子,要不然我姊妹心里的槛怎么能过得去?这不得把她逼得上吊?”
大吊眉路上说过了,阿虫是这家人头一胎孩子,而且是个健康的男娃,被全家当成宝贝疙瘩。
这样的家庭如果丢了长孙,那作为责任人的老太太自己就会逼死自己!
所以王七麟特别痛恨人贩子!
用人贩子祭剑最合适。
老妇人絮絮叨叨,王七麟听完之后直入要害:“你放手阿虫到你去找他,之间相隔多少时间?”
“很短呀,就那么一会呀。”阿虫奶奶哭道。
“然后人就找不到了?”王七麟问道,“立马去找,就找不到了?”
阿虫奶奶旁边的油老婶子说道:“找不到了,官老爷,我们都去找了,还有乡邻们一起帮忙,立马穿街走巷,但就是找不到人!许多人一直在帮忙找,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人!”
大吊眉皱眉道:“孩子也出去帮忙找了?我不是不让孩子们出门了吗?”
油老婶子急忙说道:“小孩子没有出门,出去的都是大孩子,至少是像我孙子大桃那么大的孩子。”
他们讨论声中,谢蛤蟆已经以四柱寻物术完成了测算。
当初八喵离家出走就是用这术法测出来的,所以王七麟对他很有信心。
谢蛤蟆算完后脸色很不好看。
王七麟让徐大跟老妇人交流,他拉走谢蛤蟆低声问道:“没算出来?”
谢蛤蟆也低声道:“无量天尊,什么都算不到!”
王七麟很失望:“道长你这本事……”
“不是老道士本事不到家,是孩子生机已断。”谢蛤蟆打断他的话说道。
王七麟一愣。
谢蛤蟆苦笑一声:“这门寻人术靠的是一口生机活气,生机活气在,与八字有所联系,这样多少能找到些线索,但我一点线索都找不到,那这有两个可能,一是有高人遮住了这孩子的生机活气,二是……”
他摇摇头。
王七麟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倒是九六这边蹦蹦跳跳、呲牙咧嘴,它显然做好了出击准备,就差喊一声‘王牌飞行员申请出战’。
见此王七麟心里一喜,他挥手道:“开门,放九六!”
大门拉开,九六一马当前窜了出去。
小狗腿挥舞飞快,九六抽动鼻子一路奔跑,小短腿摆动超快,就跟飞起来了一样。
他们追随九六先顺着街头转了转,九六穿过巷子跑到了一家刚刚建成的房屋跟前,大吊眉喊道:“七爷,这就是二姑带阿虫来抢喜馒头的人家。”
喜馒头是当地一种欢庆新屋落成的风俗,当一座屋子建成上主梁的时候,周围邻居回来道喜,主人家为了给房子沾上喜庆气,就会在屋顶往外撒写了红喜字的小馒头往人群里扔,人们喜悦的哄抢馒头,留下喜庆气。
屋子门口还有许多泥土砖石,九六在一处沙土中奋力刨挖。
王七麟挥手示意众人去帮忙,他沉着脸对谢蛤蟆说道:“尸体在这里?”
结果九六带人挖了一阵却挖出一个小喜馒头……
沉一摸了摸后脑勺道:“无量天尊,这小狗日的饿了啊。”
“滚蛋,别说瞎话的时候就把我们三清道祖拉出来。”谢蛤蟆给了他一拳。
九六在馒头上嗅了嗅,又往东跑去。
王七麟反应过来,说道:“这个喜馒头是阿虫扔掉的!”
小馒头被啃了一口,上面留有阿虫口水,九六正是循着这味道来的。
巷子口有一群乞丐依偎在墙根下晒太阳,大乞丐躺在地上,小乞丐围着给他抓虱子。
九六冲着其中一名庞大乞丐扑去,大乞丐惊喜:“好俊的小白狗!抓它!”
“嘿哟,好运气,吃狗肉!”
“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
乞丐们激动的向九六围去,满脸贪婪、双眼放光,这把九六吓得打了个哆嗦:从出娘胎没遇到过这么可怕的事!
八喵从天而降,英雄救美!
它跳到九六跟前先站起来用前爪拍了拍小狗头安抚它,接着尾巴一甩,小尾巴嗖然飞出将扑上来的一个少年乞丐给砸倒在地。
后面大乞丐赶来了,八喵跳起一人高,四爪挥舞喵喵拳!
照例,它从上往下落,落到地上后一套喵喵拳已经打完了。
大乞丐被安排的明明白白,惨叫声惊天动地。
一套乞丐服更破烂了,雪白的棉絮四处飞……
这时候王七麟等人已经赶来了,看到听天监的官服,乞丐们吓得赶忙往后退,还有人陪笑道:“官爷你们请,这猫狗归您们,只有诸位官爷才配得上吃这等狗肉。”
九六冲肥胖乞丐蹦跳,六六六的叫个不停。
王七麟甩头,徐大如狼似虎扑上去一巴掌拍飞前头的大乞丐,他将肥胖乞丐抓了出来道:“嘿哟兄弟,你这乞丐干的可以啊,比它娘老子还要肥,怎么养的?好吃好喝啊!”
胖乞丐惊慌的说道:“官爷,我其实是水肿,就是脸肿,你看我身上没有什么肉!”
九六却站起来,伸出一条爪子指着他然后扭头冲王七麟叫唤:
爹,臭胖子有问题!
265.捣灭老巢(求订阅)
王七麟拉开这乞丐的衣服看了看,宽大的衣服下确实不是个肥胖的身躯。
他只是脸大,身子还挺瘦的。
然后他便想起二姑的话:发现孩子丢失,乡邻们立马帮忙寻找,但是已经找不到人了!
这不正常!
人贩子面目陌生,大吊眉猜测说是外地拐子进城,那他们对周围的住户和街道不会很熟悉,无法带着孩子短时间内逃走;那如果他们提前来踩过点了解过街道,不至于没有一个人见过他们!
胖乞丐宽大的衣服让他有了个猜测——
“前天上午你塞进衣服下藏起来的孩子,现在在哪里?”
胖乞丐愕然:“啊?大人您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马爷,上酷刑!”王七麟打断他的话直接下命令。
马明冷着脸抽出小刀走上来。
王七麟指着几名乞丐厉声道:“全扣起来,他们绝对知情,全给我上刑,我不信他们都是硬汉子!记住,只要一个人能透露消息就行,其他的全给我斩首示众!”
乞丐们又是磕头求饶又是在地上打滚哭嚎,一个大乞丐壮胆喊道:“快来看,听天监欺负穷人啊!”
王七麟一把抓起他来将他棉袄中的棉絮给掏了出来,说道:“这么雪白松软的棉花,是今秋刚收上来的新棉吧?穷人?呵!能用得上当年新棉做棉袄的你说自己是穷人?!”
沉一给了他一巴掌,当场打的吐出半口牙:“无量天尊你娘个臭逼,贫道还没用上今年新棉的冬衣呢。”
徐大有经验,他直接踹开邻近一家人的门说道:“全带进去,外面怕是有他们眼线,这是丐帮!”
马明小刀一挑,胖乞丐的一个指甲便撬了起来,他的胖脸顿时扭曲了:“官爷官爷,我招、全招,但我啥都不知道,这里虎哥才是领头的,虎哥、虎哥你说句话呀。”
虎哥就是穿了新棉衣的大乞丐,他倒是骨头硬,直接捡起一块砖头砸在手臂上,当场将手臂给砸断了,满嘴鲜血的往外喷:
“来啊!不就是折磨老子吗?上刑,有种你们就上刑!老子不怕死、不怕疼,它娘的叫一声就是狗娘养的!”
马明轻蔑一笑。
这时候巫巫挤进来叫道:“让我来让我来!正好我缺一个趸盆,就让他给我做趸盆!”
她手掌一翻,手上出现一个小盒子,小盒子打开,里面爬出来一群花花绿绿的小虫。
巫巫开心的说道:“把他下半身皮肤切开,然后我把血饲虫放进去,这样他的生命力会非常顽强,我见过有人心脏破了个洞还活下去了呢。不过他会很痛苦噢,因为他得吃自己上半身的血肉,他吃别的都会吃不下去,只有自己身上的血肉对血饲虫来说才是美食,他吃肉还是要喂养血饲虫……”
乞丐们脸色变了。
马明干笑道:“是不是有点残忍?”
巫巫惊奇的说道:“这有什么残忍?他有没有家人?最好是孩子,如果有的话才残忍呢,我们南疆有个刑罚叫血亲换粮。就是谁犯了大罪,那就在他和孩子身上一起种下血饲虫,这样让孩子吃他的肉,每天吃多少就能获得十倍的粮食奖励。”
虎哥呆滞了一下,猛的大叫:“我是狗娘养的!我说,我什么都说!”
巫巫鼓励他道:“别说,你坚持一下,待会再说!”
“不不不,我现在就说,我什么都说!”虎哥嚎叫道。
巫巫安慰他道:“你能不能硬汉一下?其实种下血饲虫也有好处呀,你的生命力会很顽强,哪怕以后你的伤口长满了虱子呀狗豆子呀也没事,即使它们长满你全身,你到时候呀,会看到皮肤下有许多小虫在打架,你虽然很痛,可是却不会死……”
虎哥干脆利索的指着正北方向道:“被拐来的娃子全送去摇光镇了,摇光镇有片废宅巷子,武丐帮的弟兄都在那里,他们都在里面!孩子也在,我交代,官老爷我交代,有个孩子的兄弟找去了,你们快去,他们怕是要转移!”
王七麟对巫巫竖起大拇指,巫巫轻松的说道:“洒洒水啦。”
他们兵分两路去堵摇光镇的废宅巷子,这是一条短巷子,地势低矮,一旦下雨城里的污水就会灌进来。
巷子里头住的全是流民、乞丐,只要找到活的人就会从这里搬走,因为这地方实在不像话。
王七麟率先赶到,一个身穿破旧袈裟、长眉白须的老和尚摇着头从对面走来,口中念念有词:“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唉,真是晦气,这里的人比贫僧还要穷困呀,贫僧真是昏了头,竟然来这里化缘……”
他要从王七麟身边走过,王七麟猛然出手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推到了墙上,道:“背一段《楞严经》!”
老僧一愣,很娴熟的说道:“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室罗筏城。祇桓精舍。与大比丘众……”
王七麟冷冷的打断他的话说道:“武丐帮的人?你被捕了!”
老僧愕然道:“大人这是什么话?贫僧不明白您的意思,您看您让我背楞严经我不是背出来了吗?”
王七麟狡猾一笑,说道:“心里没有鬼的和尚,若是被官员忽然抓住要求背上一段《楞严经》,你说他应该是什么反应?是该质问官员还是老老实实的就背诵佛经?”
“你心里有鬼!我们听天监专门抓鬼,所以你走不了!”
后面脚步声响起,老和尚猛的面色一变拉开架势吼道:“阿弥陀佛,施主欺人太甚……”
王七麟挥手格挡住他摆出的长拳,接着气贯手臂挥手化作长虹,一拳击出,老和尚被打的倒飞出去。
实力差距太大了!
老和尚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他叫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好不讲道理!贫僧哪里得罪你了?”
王七麟双手合十冲他行礼,说道:“大师明鉴,本官正在查一桩大案,所以若有得罪,那便得罪了!”
一声尖锐的口哨响起,十几个壮年乞丐从巷子一侧的破旧屋子里纷纷杀出。
持刀持剑,舞枪弄棒,很嚣张。
王七麟知道这些乞丐都是恶丐,而且肯定都与人贩子相关,所以毫不留情,上去就下狠手。
他抽出利剑正面向前,无需套路、无需运功,他只需要御气向前,只见劲风席卷,他一步跨出人如虎跃,手中利剑如虎挥爪——
当头一个恶丐的头颅飞了起来!
鲜血喷出三尺高!
恶丐们却是凶悍嗜血,见此并不恐惧,而是围上来挥刀劈棍,悍不畏死。
徐大带队杀到,他天生神力挥舞狼牙棒像挥舞玉米秸秆,一棒子夯在一条恶丐头顶当场让他脑袋爆炸!
王七麟手中长剑一转,剑刃带着寒光照耀的四方发亮,长剑像放倒的风车般转动,左右两个恶丐的头颅一起飞了出去!
一个照面四个人被人整死,恶丐们的斗志垮了,纷纷扔掉武器跪地求饶。
王七麟冲徐大厉声道:“先抓人!”
大吊眉等人气势汹汹的冲进屋子里,他们搜索了每一间屋子,前前后后抓出来四十多个乞丐,其中有十个人是女乞丐,都是慈眉善目的老妇人样子。
另外还有十余个孩童被解救出来,他们年纪都很小,最大的没有黑豆大。
王七麟看向大吊眉,大吊眉的倒吊眉变成了苦瓜眉,他摇摇头说道:“没有阿虫。”
巫巫说道:“我来出手?”
王七麟摇摇头道:“用不着那么麻烦,把恶丐们全给我拖过来,干脆利索点,斩首示众!”
马明押着一个恶丐跪在他面前,王七麟问道:“前日你们从天权镇拐来的一个一岁半的男孩哪里去了?”
恶丐冲他吐了口痰。
王七麟面无表情,拽住他的乱发一剑劈下!
他拎着这颗头颅走向另一个恶丐,直接将头颅扔在他面前。
恶丐面如土色,指着老和尚说道:“孩子去向、去向,都都都是大师安排!”
沉一勃然大怒,他一甩伏魔杖吼道:“阿弥陀佛,喷僧今日要清理门户!老秃驴,喷僧送你去见佛祖!”
王七麟抓住伏魔杖摇头,然后冲巫巫说道:“让他给你做趸盆!”
巫巫嫣然一笑,又掏出来一盒子小虫。
老和尚猛的大吼一声:“住手!这位大人,贫僧敢问一句,你可是本城听天监的官爷?”
“不错!”
“那你摊上事了!”老和尚怒色道,“阿弥陀佛,你过来,我有重要消息告诉你!”
王七麟笑道:“大师好嚣张啊,剁他一条手,让他以后用左手敲木鱼!”
马明执行力永远都是那么强,立马提着刀子上去了。
老和尚活到这年纪,显然是见过狠角色的。
他和马明对视一眼就知道,对面这汉子就是狠角色。
他慌忙的说道:“大人你过来,或者贫僧过去,真的有重要消息!”
“冲我说!”马明探头,“如果不是重要消息,我断你一手一足!”
老和尚说了一句话,马明面色骇然。
他赶忙回来对王七麟低声说道:“他是武景湛的人!”
王七麟冷冷的说道:“只要是人贩子,那他就算是天王老子的人也得砍!要他右手!”
老和尚忍不住叫道:“大人,贫僧不是人贩子!贫僧是武大人安排在武丐帮的眼线!武丐帮进入并郡后拐走许多孩童,武大人要查这案子,他把我安插在里面做眼线!”
王七麟一怔。
老和尚怒气冲冲道:“真的,大人,不信您去问武大人!唉,您惹祸了!”
王七麟问道:“那这里的人,你是带头的?”
老和尚狡猾一笑,说道:“贫僧为了打入武丐帮高层给武大人输送他所需要的信息,所以不得不努力往上爬了爬。”
他又说道:“这位大人,你们听天监摊上事了!嘿,难怪你们听天监在平阳府里没什么地位,原来只会拖后腿,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王七麟说道:“放心,你可以继续做武大人的眼线。”
老和尚愤怒一甩手臂喝道:“贫僧已经暴露了,这还怎么去武丐帮潜伏?这一切都得你们听天监负责!本来武大人设下好大一张网子,按计划行事就能将一伙恶徒一网打尽,结果全被你搅了局,真是岂有此理!”
王七麟板起脸说道:“大师先别急着发火,这等大案不向我听天监报备,你当武大人还有理了?先别说废话,我问你前天从天权镇拐来那孩子呢?”
老和尚不耐道:“是不是叫阿虫的一个孩子?”
“对!”
老和尚说道:“他哥哥不知道怎么找来了,我为了避免暴露,只好将两个孩子全给处理了。”
话音落下他觉得不妙,又赶忙补充道:“贫僧也是为了大局!若是贫僧暴露在府城里,那势必会惊动全城百姓,到时候武大人的一切心血只能付诸东流……”
“在哪里、怎么处理了?”王七麟笑着问道。
老和尚看他笑容和煦,胆气便大了起来:“阿弥陀佛,佛曰不可说,你若是想知道去问武大人吧,贫僧向来只会向他汇报,从不会向其他人透露任何消息。”
王七麟点头道:“好,你不愿意向我透露消息,那我就刑讯逼供好了。”
“断他右手!”
沉一上前抓出他手臂,马明干脆利索的抽出一刀砍了上去。
一声惨叫,鲜血喷溅!
老和尚掐着手臂便跪在地上痛苦的嚎叫起来。
王七麟蹲在他面前问道:“怎么处理的、在哪里处理的?”
老和尚痛的面容扭曲作一团,已经无暇说话。
王七麟笑道:“看来我的手下出手太重了,竟然给你制造了这么大的伤口,流了这么多血,这样,我让他给你止止血。”
他仰头问马明道:“你们军中一般怎么给俘虏止血?”
马明说道:“用一根火把炙烤他的伤口,伤口化作焦炭自然就止血了。”
王七麟点头:“好主意,就这么来!”
看到马明真去找木头做火把了,老和尚嘶嘶的倒吸着气喊道:“饶命、大人饶命!我说我说,贫僧将那孩子扔进前头市井之间的一座井里了,贫僧错了,请大人饶命、饶命……”
王七麟走去那些老妇人跟前问道:“你们当中,是谁拐走的阿虫?”
老妇人们瑟瑟发抖,她们对视一眼然后赶紧低下头,没人敢抬头看王七麟。
因为在她们眼里,站在自己跟前的不是个人,是个地狱爬出来的魔王!
王七麟转了转手里的剑说道:“既然不承认,那也准备上刑吧。”
一个妇女哆嗦着抬起头道:“大人明察,阿虫不是我们拐来的!真的,我们不知道他怎么会被拐,我说的是真话!”
“真的大人,我们拐了孩子自己承认,可是阿虫不是我们拐的呀!真不是!”
“大人我给您磕头,阿虫的事我们是冤枉的,您可以审讯其他人问问他们,如果我说了谎,让我天打雷劈、让你把我脑壳给砍掉!”
王七麟皱眉道:“他不是你们拐来的?这就有意思了,他是自己跑来的?”
一个老妇人使劲摇头道:“不是不是,这个娃是被灯芯子给送来的,但真不是我们拐来的呀!”
徐大上来介绍道:“灯芯子是黑话,这玩意儿点了能发光照明,所以道上把他们帮派里打探消息的叫灯芯子,放在丐帮里头,应该说的是咱们先前在巷子口拿下的乞丐,他们应该就是派出去的灯芯子!”
王七麟搓了搓下巴的胡须,道:“有意思了,把他们控制起来,按照国家律法来处理。”
有几个老妇人当场就吓得瘫在地上尿裤子了。
新汉朝许多律法沿袭了大汉朝,在对人贩子的惩处上也是如此。
律法将人贩子叫做略卖,抓到之后便处以磔刑,这是一项酷刑,将犯人砍头后还要把尸体的肉分割开来,特别是四肢要断开扔掉,意思是让这种人死无全尸。
这种刑罚原本是用来对待祭祀的牲畜使用的,但人贩子还比不上牲畜,他们比牲畜还要可恶!
所以刚才王七麟上手就砍头并非是他残暴,而是律法如此,他是在执法。
老和尚掐着断腕叫道:“大人、大人饶命,贫僧等人也是有要务在身啊!你惩处我们,图的一爽,可是却坏了武大人的大计!”
王七麟说道:“我没有坏掉武大人的大计,你看,我断了你手腕,然后再放你离开,到时候你就回去与你组织里的高层们说是死里逃生回来的,你这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说不准还能借这机会攀上高层。”
武景湛是府尉,自然没那么多闲暇时间出来,于是王七麟将这些恶丐交给了武兴德,自己继续去审讯做灯芯子的那群乞丐。
除恶务尽!
既然还有人贩子在城里,那就必须一起抓获!
徐大带人去了老和尚弃尸的水井,他们从中打捞出来两具尸体,一具是个孩童的,这是阿虫,还有一个是少年。
少年衣衫褴褛、满脸油灰,大吊眉见到后脸色大变:“怎么会是大桃?”
王七麟问道:“是油老婶子的孙子?”
大吊眉点头道:“不错,正是油老婶子的孙子,坏菜了,油老婶子一家平日里把这个大孙子当做宝贝,她的孙女已经没了,这下子孙子也没了——唉!唉!”
他扼腕跺脚,一条雄壮的汉子,愣是被气得连连流泪。
“只砍那老和尚一个手,真是便宜他了!”徐大愤怒的说道。
王七麟说道:“油老婶子一家将孙子当宝贝,他怎么会穿着这么破烂?还有大吊眉你一个在听天监当差的差人都查不到这些恶丐的下落,左邻右舍那么多大人也查不到,大桃一个少年怎么查到的?”
徐大说道:“七爷你看,这大桃打扮与乞丐一样,他一定是混入灯芯子里偷偷打听到了消息。还有先前灯芯子里的老大说,已经有人去找阿虫了,他说的一定就是大桃,大桃肯定混进他们里面来着!”
王七麟说道:“那么问题来了,大桃怎么会知道灯芯子这些人知道阿虫的下落?”
他挥挥手,大吊眉和一条大汉将灯芯子老大给拖了上来。
上来不必说话,先打一顿!
灯芯子老大被打得哀嚎不已,人们最恨人贩子,所以力士们下手凶残,将这大乞丐打得尿失禁。
尿出来的是血尿。
打完之后王七麟才问:“送阿虫给你们的妇女,是谁?”
老大哆嗦着说道:“大人明察,草民不知道,不认识她呀,她用头巾包着头急匆匆的到来,把孩子推给我们说这是个新桩子,然后就立马又走了……”
“她的口音呢?”
“没说过话啊。”
王七麟回忆了一下今天所见,他突然问大吊眉道:“油老婶子和二姑,平日里关系怎么样?”
大吊眉说道:“普普通通,以前还挺要好的,这两年不怎么说话了。”
王七麟又问道:“油老婶子丢了孙女,是不是这两年的事?”
大吊眉点点头道:“对,正是两年前,合计一下,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初冬时节。”
266.刑天祭秘闻(起点支持正版哇)
王七麟缓缓的说道:“我大概明白了。”
徐大吃惊,他问道:“七爷,你怀疑油老婶子的孙女也是这伙人给弄走的?”
王七麟冲他摇头,低声道:“怕是更麻烦!”
徐大反应也很快,他同样低声道:“油老婶子和二姑之间,跟这群人贩子有关系?”
“阿虫是油老婶子送给灯芯子的,大桃知道他们之间有关系,所以装乞丐混进他们里面打探到了消息,然后来寻找阿虫想带走他,结果一起殒命?”
王七麟说道:“枉测无益,总之,把孩子的尸首带回去,她们自己会说出真相的。”
两卷草席,两条人命。
一行人赶回阿虫家里,徐大摆摆手,力士们上前赶人。
油老婶子也要走,大吊眉拦住她说道:“婶子你留下吧,这里还有你的事。”
“啥事?”老妇人一脸莫名的问道。
大吊眉没说话,他摇摇头看向徐大,徐大说道:“让孩子出来吧。”
又有力士上来放开草席,二姑看了一眼后猛的瘫在地上,她干瘪的嘴唇蠕动了两下,一时之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油老婶子下意识倒退两步,满脸惶恐:“这这这,阿虫这孩子怎么了?”
二姑发出一声野兽穷途的惨叫,她在地上爬着,爬上去搂住孙子的尸首嚎啕大哭。
王七麟拄着剑说道:“人贩子说,阿虫这孩子是油老婶子你给他们送过去的。”
油老婶子顿时呆住了,她吃惊的看着王七麟喊道:“冤枉,官老爷,老妇冤枉啊!怎么会是我、这不是我啊,这事与我无关啊!”
王七麟说道:“你只要包上头巾,那些恶丐就能认出你来,所以你抵赖是没用的。”
二姑被这话给震得一时无声,她死死的搂住孙儿冰凉的身躯看向油老婶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傻了。
油老婶子强做镇定的说道:“你让他们来吧,让他们过来认认看,老妇没有干这等丧尽天良的事!”
王七麟冷笑一声,说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老夫人你最好明白,我们是听天监不是衙门,信不信只要一张符就能让你吐出实话?”
谢蛤蟆外放罡风,身上道袍猎猎鼓动,他扔出一张符箓,黄色符纸被罡风吹动环绕着他身躯转,并缓缓的燃烧起来。
他负手而立,世外高人派头十足。
油老婶子终究只是个没有任何见识的市井老婆娘,看到谢蛤蟆施展神术、展示神威,她便惊恐的跪在了地上。
见此二姑尖叫一声扑向她,伸手去撕扯她头发、撕扯她衣裳叫道:“为什么?你这臭婆娘为什么这么做?你还我宝命来、你还他命来!”
油老婶子反应过来,她推开二姑坚定的说道:“大人明察,老妇就是没干过!阿虫这孩子被拐与老妇无关!”
王七麟叹气道:“我说你不见棺材不掉泪,你以为我是夸张吗?上另一口棺材!”
又有力士将一面草席抱上来,油老婶子看着草席外露出的鞋子,老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力士沉默的打开草席,大桃惨白无血色的面容露出在她面前。
正在嚎哭的二姑再次被震惊一次,她跪在地上看了眼大桃惊慌的叫道:“大桃、怎么大桃?啊,怎么会这样?老天爷呀!老油子他媳妇,哈哈,哈哈,报应呀!你害死我孙子,报应呀!”
油老婶子连滚带爬扑向自己的孙子,她跪在席子跟前死死的瞪着孙子的脸,眼睛睁得老大,一动不动,恍若石化。
王七麟慢慢的说道:“你知道怎么回事吗?阿虫才一岁半,他不会轻易跟陌生人离开,当时是你给他最爱吃的糖葫芦,将他给引走了。你当时特意改了样子,好让人认不出你来。”
“可是你的孙子大桃也在那里,别人认不出你来,大桃却认出来了。他看到了你将阿虫交给乞丐,可你是最疼他的奶奶,他怎么能出卖你呢?于是这懂事的孩子就自己装作乞丐去接近他们,从而得知了阿虫被送去的地方。”
“他想将阿虫救出来,替你将功赎罪。但他没想到人贩子凶残,见他到来担心他会走漏消息,竟然将他连同阿虫一起给杀害了……”
二姑扑上来撕扯打骂她:“都怨你怨你啊!你个死老婆子!你怎么没死啊?你怎么不跟老油子一起死?该下十八层地狱的贱皮子,你个骚臭老婆娘!你应该死啊,都怪你,怪你这死老婆子……”
“闭嘴!”油老婶子猛然回身将二姑推翻在地,她两只眼睛瞪得老大,浑身上下都在发抖,像是愤怒的野兽。
她怒视二姑咆哮道:“谁该死?怨谁?你还不清楚怎么回事吗?草你娘的!你这臭婆娘!都怨你啊!一切都怨你!是你都是你害的!当初小杏让人贩子拐走,你天天咧咧个破嘴四处嚷嚷,说是我家男人没积阴德、说我家男人自己不长眼看不好孩子!”
“一条巷子二十五户人家,谁人还像你一样长了张破嘴?小杏丢了都来安慰我家里,就你四处乱嚼舌根!说我男人是煞星、说我男人没看好孩子、说我男人不会带孩子……”
“是你把我男人逼死的啊!也是你逼我这么做的!你不是说我男人不会看孩子所以丢了孩子吗?那我也让你丢了孩子,我倒是让大家伙都来看看,你这个会看孩子的又把孩子看成什么样了!”
“你逼死我男人!你害死你阿虫!你也害死我家大桃!都是你害死的!”
徐大等人对视一眼,大吊眉点点头低声说道:“二姑这人,嘴巴确实不积阴德。”
王七麟想明白了一切。
他刚来的时候油老婶子帮着二姑向他哀求,但一直在说‘孩子丢了会逼死二姑’。
这些话她不是说给王七麟听的,而是说给二姑听的。
她一心想让二姑死!
她与二姑关系疏远也是因为自家男人被对方用话挤兑的自杀。
但王七麟还有个疑点,他问油老婶子说道:“你怎么知道巷子口上的乞丐是人贩子?”
油老婶子凄惨的笑道:“小杏丢了,老婆子一直在找,老婆子学了人贩子的切口,然后前天我从巷子口走过的时候就听见他们在说切口,于是我知道他们是人贩子。”
“嘿嘿,嘿嘿,老话说得好,人在做天在看!嘿嘿,老婆子真是活该,真是咎由自取,嘿嘿,”油老婶子笑的开始神经质起来,“可怜我家大桃,不该他呀,不该他,老天爷要罚就罚我,大桃呀,大桃……”
大吊眉无法再看下去,他黯然的走出门去说道:“两家子人,两家子都完了!可是这一切跟两个孩子有什么关系呢?”
一切与两个孩子没有关系,可是最终却是两个孩子承受了一切。
王七麟离开,案子交给衙门处理,这与听天监无关了。
然后当天武景湛还真来找他了,不过不是亲自来的,而是找人送来一封请帖,说是在花草苑宴请他们。
沉一看到这请帖后撇嘴:“武景湛跟他爹比不了,小气,请客吃饭不去兰陵院,去什么花草苑?干啥,一边欣赏花花草草一边吃饭喝酒?这大秋天的有什么花草能欣赏?”
王七麟听到这名字立马看向徐大:“这花草苑是……”
徐大直接截断他的话说道:“你猜对了。”
两人对视一眼,接着各自往自己屋里跑。
一个去找三十六味帝皇丸,一个去找虎鞭鹿鞭锁阳阳起石。
花草苑是天枢镇最大的勾栏院,名字取得也有说头,王七麟猜测应该跟拈花惹草有关。
这座楼修筑颇有情调,外头有汩汩清泉环绕流转,门口不像寻常勾栏院一样站着一些不知廉耻的大胸大长腿娘们对来往行人喊‘大爷来玩’,而是贴了一溜的对联和画作,风格很文艺。
一行人进门就是个大厅,此时天色还早出来玩的男人比较少,只有几个老头和几个姑娘坐在一桌说笑。
徐大看了后很不齿:“它娘的,这年纪了还出来,而且出来的还这么早!阎王殿里开染坊,一群色鬼吗?”
沉一好奇的往周围看,有年轻姑娘捻了一枚果脯给身边老者塞进嘴里,娇声细气的说:“这果脯乃是女儿亲手所做,您老来尝尝。”
这一幕看的他肃然起敬:“这是谁家女儿?真是又好看又孝顺,等等,他们怎么亲嘴开了?”
“亲嘴?呵,待会他们还要一树梨花压海棠呢。”徐大冷笑道。
看着周围的铑铯铍们纷纷往身边姑娘怀里伸手,沉一终于反应过来,他很激动的双手合十嚷嚷道:“无量天尊、无量天尊!这莫非就是传说中有钱人的销金窟、才子的聚宝盆、童子的处刑地、爷们的……”
“闭嘴,这不是你们出家人能进的地方,你待在外面给我们看门。”徐大严肃的打断他的话。
周围的人都在用菜鸟出笼的眼神看他们,这让老司机很不爽。
武景湛包了一个叫露华浓的阁子,得知这点后徐大很鸡动,他悄悄对王七麟说道:“春风拂槛露华浓!据说这露华浓是花草苑头牌红姑云花想的闺房,嘿嘿,七爷,咱们今晚可有眼福了。”
王七麟诧异:“这红姑能比得上绥绥好看吗?”
徐大咂咂嘴道:“估计没有。”
王七麟不屑的挥袖,“那眼福个屁?”
露华浓在顶楼,门外站着两个大汉。
王七麟看着他们眼熟,很快想起他刚来平阳府的时候武氏父子在兰陵院宴请他,当时就是这两尊门神在看门。
沉一也认出他们来,他摸着光头凑上去问道:“阿弥陀佛,两位脸熟啊?”
两个大汉面无表情的拉开门。
王七麟进屋,发现房间里头暗香浮动,装潢淡雅、布置清简,倒是像大家闺秀的闺房而不是勾栏院里的卖肉铺子。
武景湛此时正坐在窗前一张小桌旁与两个佳人说话,听到开门声他们一起抬头,于是王七麟看到了两张一般俏丽妩媚的姿容。
方才他们一路走来见到了这里不少姑娘,她们之中不乏美人,一个个大冷天要么穿长纱衣、要么穿短衣披坎肩,然后尽量香肩全露、沟壑明显,简单来说,她们就差把‘快来拿钱上我’几个字写到身上。
露华浓里的两个姑娘却不是这样,她们两人一穿鹅黄长衫、一穿雪白学子服,浑身气质就像这间屋子一般清清爽爽。
可是两人却又作宫装打扮,髻上各有一凤钗,黄衫姑娘戴白色玉钗,白衣姑娘却是黄金凤钗。
钗子造型一样,两翼张开、凤口衔着一条珍珠串,当她们扭头点头的时候,凤翼微震如扇动,珍珠串则抖动,让男人的心就跟着动弹。
两人拥有一样的面容,明眸皓齿、冰清玉洁,她们含笑站起的时候,仿佛一潭寒水中绽放两朵并蒂芙蓉。
两倍魅力,两倍诱惑。
白衣女子看起来要更羞赧一些,见到好几个男人看自己,便急忙摘下金凤钗藏到袖子里害羞的低下头。
武景湛长笑着走出来说道:“王大人和诸位同僚来了?快快请坐,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两位姑娘就是本地主人,黄衣姑娘是姐姐,叫做花想儿,白衣姑娘是妹妹,叫做云想儿……”
王七麟向两位姑娘点头微笑算是回应。
徐大那边想上手,最终没好意思。
介绍完毕武景湛没有废话,他直入主题说道:“多谢王大人赏光来赴宴,今日有劳诸位了,幸亏你们听天监援手及时,将这伙人贩子给逮住了,否则平阳府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家要失去孩子。”
客气了两句他提到了老和尚,说道:“请恕我直言,王大人,这次的案子您确实办的漂亮,但是给本官造成不小的压力,本来我养了这一批人要靠他们给我钓大鱼的,现在来看这大鱼怕是不会再来平阳府这小池塘了。”
王七麟道:“府尉大人,您办事本官无话可说,只是您养的这批鱼饵不太老实,他们此次来府城可是真的来拐孩子的。”
武景湛平静的说道:“本官知道,本官默许了。”
“这对那些失去孩子的家庭来说公平吗?”王七麟心头火起。
武景湛没有回答,他问道:“王大人是否知道刑天祭这么个帮派?”
王七麟道:“不知道。”
武景湛又问道:“那采生折割勾当你知道吧?”
王七麟不知道,但他不好再这么回复了。
还好徐大及时开口,说道:“这个谁不知道?摘取人身上的东西叫采生、用利刃伤害人的身体叫折割。”
“采生折割这种事最常见的就是丐帮,恶丐们为了获取百姓的同情让百姓掏钱,会用这样的手段去伤害拐来的孩子,给他们剁掉手脚、挖掉眼睛舌头,把孩子变成残疾再送上街去乞讨。”
听到这话云想儿下意识哆嗦了一下,低声道:“好可怕。”
沉一上去搂住她说道:“别怕,贫道会好好保护你的。”
徐大将他拖走,怒道:“休要有辱斯文!你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了?”
他又握住云想儿的小手脉脉含情的说道:“别怕,大爷在这里,谁也不能欺负你。”
王七麟气死了,这两人真他娘丢脸,哪像人家马明?
他看向马明,见马明一直在偷偷的调整腰带……
武景湛笑了笑重入主题,他点点头说道:“徐大人的解释很对,但你们知道的,采生折割是技术活,一个处理不好就会让孩子丢掉性命。”
“不错。”
武景湛说道:“那我先给你们讲刑天祭是怎么回事,这是个很有来头的邪恶帮派,崇拜邪神刑天。刑天被黄帝斩首却依然存活,他们以此来祭祀刑天,以求获得刑天的庇佑、传承刑天的本领。”
“祭祀刑天所用手段很残暴,轻则斩断祭品的手脚,重则斩首杀人,历朝历代不论是朝廷还是民间无不痛恨此组织,江湖门派一直将他们称作魔教,一旦发现他们身影,人人得而诛之!”
“为了保住性命、保住传承,刑天祭很擅长隐匿。同时因为他们自远古开始便以酷刑折磨祭品来祭祀刑天,所以他们很会做采生折割的活计。”
“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他们与丐帮联手,丐帮四处坑蒙孩童给他们,然后他们将孩子给采生折割变成残疾还回去。”
王七麟面色沉重,道:“这样刑天祭获得祭品,丐帮获得赚钱工具,双方各取所需,正好合作。”
花想儿与云想儿对视一眼,俏脸发白。
武景湛说道:“没错,双方合作了起来,丐帮偷孩子、刑天祭折磨孩子,现在这两伙人来到了平阳府。”
王七麟沉声道:“我会助你铲除他们!”
刑天祭以残酷血祭来获取上古邪神的力量,这就是听天监的活了。
武景湛道:“王大人愿意助本官一臂之力自然最好,但是咱们要铲除他们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刑天祭的人像影子,只要有阴影他们就能很好的躲藏起来。天武门追踪过他们多次,可惜全数无功而返,所以无奈之下本官才控制了一伙恶丐将他们培养成本官眼线……”
剩下的话不必多说,王七麟今天将他培养出来的势力近乎连根拔除。
王七麟很郁闷,好心办坏事。
不过给他一次选择,他还是会这么做!
他绝不会以牺牲小家的代价来换取大家的安危,毕竟每一个小家对于自己的家庭来说都是天。
小家的天塌了,那这个家就毁了!
武景湛此次宴请他们就是为了介绍自己的计划,他不想让王七麟误会自己是人贩子的保护伞。
误会解除,他没有过多的再去谈论刑天祭,而是击掌唤进来几个千娇百媚的姑娘,然后后厨上酒菜,他引导着众人开始吃喝玩乐。
王七麟正襟危坐,马明红着脸出去做门神,只有徐大和沉一这两个铑铯铍一人搂着姑娘开始搞黄色。
而且正好一人搂着俩。
两倍的黄色。
武景湛对此不闻不问,他介绍着桌子上的菜道:“王大人,我此次选择在花草苑宴请你可不是要向你投之以色,而是向你投之以美味。桌上这里有从胡人处传来的一味特色蔬菜,现在整个平阳府乃至整个并郡,怕是只有这花草苑才能吃到,你尝尝,它可是很带劲的。”
王七麟看着这些绿油油的长条状蔬菜惊讶道:“这是,辣椒?”
武景湛诧异:“王大人莫非认识这蔬菜?你从哪里知道它的名字是辣椒?我所知道的是它叫辣子,味道与红辣蓼相仿,很带劲、很过瘾。”
王七麟夹起一块放入嘴里。
整个舌头被辣的生疼!
辣椒此时在平阳府是稀罕物,花草苑的姑娘们也没有怎么尝到过,于是见王七麟动了筷子纷纷跟着下筷子,然后吃完后一个个辣的眼睛通红、连连咋舌。
但辣椒炒肉后的味道拥有奇特的魅力,一行人吃的不亦乐乎。
267.呆傻小乞(求订阅啦)
王七麟最终没有在花草苑留宿,他与武景湛分别,然后带着马明回到驿所睡觉。
他以为徐大和沉一两人晚上肯定不会回来了,结果他睡下后被王巧娘给叫醒了。
王巧娘着急忙慌的说道:“小七你快出去看看,徐爷和大喷子回来了,他们受伤了,是互相搀扶着回来的!”
王七麟一听这话着急了,赶紧拎上妖刀出去问道:“怎么回事?”
徐大叫道:“没事,七爷没事,你继续睡觉就好。”
王七麟快步去找他们,看见两人像螃蟹一样使劲张开腿,然后满脸痛楚的跨步行走。
“是谁伤了你们?”他厉声问道。
徐大讪笑,沉一哭丧着脸说道:“没上,阿弥陀佛,七爷你别乱说,喷僧谁都没上!”
王七麟皱眉。
徐大低声道:“别说了,大喷子你闭嘴!”
沉一愤怒的吼道:“我凭什么闭嘴?都它娘你害的我!你说女人的嘴最是最宝贝,宝贝个屁啊,她们的嘴巴会喷火!哎哟、哎哟,我要洗澡,冷水澡……”
徐大捂住他的嘴巴咬牙切齿的说道:“让你闭嘴你就闭嘴!”
后面赶来的王巧娘惊愕问道:“谁要洗冷水澡?”
王七麟赶紧把她推走:“大姐快去睡觉,你们两个赶紧滚!”
两人搀扶着离开,最后王七麟隐约听见沉一说‘好像烧秃噜皮了’……
听到这话,他对着夜风哈哈大笑。
活该啊!
笑的太厉害把睡意给赶跑了,这样他索性将白天见了血的剑给抽了出来,准备练剑。
八部天龙剑阵与太阴断魂刀正好是两个极端,太阴断魂刀是一整套刀法,各路刀法合起来不知道有多少套,反正是一套又一套。
而八部天龙剑阵没有固定招式更没有套路,它全凭剑意伤敌,主要是练神的。
同样,练剑的时候不能随意练习,它需要在夜半时分,请鬼到来,然后斩鬼练剑。
按照剑阵秘籍的记载,练剑之前要点燃香烛、备好贡品,吸引周围鬼魂到来。
王七麟将墓碑供桌搬了出来,这供桌就能吸引鬼到来。
然后鬼还没有来,八喵先来了,它很虔诚、很正式的走到供桌前,双膝一软跪下了。
“真尼玛没有骨气!”王七麟骂了它一句拎着它颈后皮送进被窝里,然后将被子卷了卷。
对猫来说这是个封印,八喵躲在温暖的被子里头顿时不动弹了,它听着窗外呼啸的寒风准备美滋滋的睡觉。
王七麟回到屋子里,将一支点燃的白蜡烛放在桌面上,聚精会神盯着桌面看了起来并在心底默念八部法咒。
八部法咒是用来请八部天龙的,但这得在天上请,他在地上请不来这些佛门护法大神,顶多能请来鬼。
而请来的鬼会进入蜡烛中,到时候蜡烛熄灭会有一阵烟雾扑面而来,他要做的就是用剑斩杀藏身于烟雾中的小鬼!
随着他默念法咒,他发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出现了,很像是施展第四字真言时候的感觉,他隐隐约约的意识到了空气中出现一道灵气索。
不同的是,者字真言是凝聚空中灵气为灵气索,运行八部天龙剑阵是化体内真气外放为真气索。
这道真气索出现后去触碰供桌上的利剑。
利剑开始轻微的颤动起来。
法咒念的速度越快,灵气索变得越加凝实,利剑颤动的越厉害……
屋子里温度下降,蜡烛的火焰变得不那么清晰,他张开嘴吐了口气。
吐出的是白雾。
屋子外的寒风似乎越发猛烈,吹动窗棱纸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窗户似乎与利剑一样开始颤动。
王七麟的五感变得格外清晰,他意识到有东西出现在屋外窗户旁。
窗户有纤细的缝隙,这东西趴在窗子上从缝隙中悄悄的盯着他看。
烛光摇曳中,有东西穿过窗户缝进入了屋子里。
这东西在他身后慢慢的走动,轻轻的走动,它像是在翘着脚尖小心翼翼的靠近他的后背。
烛光由赤红变成绿色。
突然之间,蜡烛熄灭!
一瞬间,王七麟福灵心至,他猛的挥手,一道看不见但粗壮结实的真气索出现在他的手与剑柄之间,随着他挥手,利剑‘铿锵’一声跳出来腾空飞起。
“破!”
王七麟一声令下,利剑随着他心思以电闪雷鸣之势扑击而来,锋利的剑刃斩破空气发出一声余音,接着从烛头上冒出来的烟雾被斩成两团。
屋子里的温度迅速上升。
被引进来的小鬼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就这么被劈的烟消云散。
贪多嚼不烂,武道之途,路漫漫其修远兮,需要上下求索,而不是妄图一蹴而就。
初次练剑便成功斩了个鬼,王七麟便收剑结束今晚的工作。
无需手动,他一个意念,灵气索便将剑塞回了剑鞘中。
王七麟满意的笑了笑,不说这套剑阵威力怎么样,就说这玩意儿装逼起来那绝对厉害。
他收起剑后又以意念去感悟剑意,利剑再度颤动起来,剑刃在剑鞘中轻微而迅疾的抖动,发出嗡嗡嗡的声音。
这是装逼的声音。
他清晨起来后照例练刀,现在他已经开窍到下部八景神,隐隐感觉又要有所突破。
马明看到沉一后很好奇的问道:“大喷子,你昨晚什么感觉?”
沉一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脸上露出悲愤之情。
“阿弥陀佛,贫僧此生当守身如玉!绝不会破色戒!”
听到这话马明很钦佩,说道:“爽过之后说话就是硬气啊。”
王七麟还要继续查书生失踪案,冯亮这里得到的信息让他备受鼓舞,于是他又继续查平阳府中失踪的其他书生。
一共失踪六十四名书生,平阳府城内有二十名,除了冯亮还有十九名。
但是很可惜,王七麟连续走访了多名书生家里,却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信息。
九月不知不觉结束,十月到来。
孟冬十月,北风徘徊。
平阳府彻底冷了下来,人们换上了厚厚的大棉袄二棉裤,九六完成了狗生中第一次换毛,身上退下了许多粗长的白毛。
谢蛤蟆全给仔细的收集了起来。
沉一见了笑道:“无量天尊,道长你要用狗毛编一个狗帽子戴在头上吗?那样的话你的头岂不是成了狗头?”
谢蛤蟆冷笑道:“不,老道士准备编一个护裆,怎么样,到时候借给你用用?用了护裆不用再担心被女人嘴里的火给秃噜皮。”
沉一灰溜溜的走了。
巫巫蹦蹦跳跳的走来说道:“七哥哥,衙门托人来找你呢,说让你去一趟。”
王七麟去了府衙,武景湛接待他,说道:“上次你们送回来十余个被拐孩童,基本上我们已经全找到所属人家给送回去了,唯独有一个孩子呆呆傻傻,你看看你们有没有办法找到他家?”
这个呆傻的孩子年纪比较大,已经有十三四岁了,不过长得白净瘦弱,比寻常十三四岁的孩子要小一些。
武氏这段时间给听天监的支持挺多的,而且武景湛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的宴请他,平日里时不时还给他们送礼,所以他现在有求上门,王七麟不好拒绝就说道:“行,那我找来试试。”
他把少年带回驿所,将一众手下叫过来问道:“大家伙有没有办法找到这孩子的家里?九六你过来闻闻味,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家?”
九六威风赫赫的冲来,它在少年身上嗅了嗅然后立马开跑,跑到门口它回过头来给众人甩了甩头,意思很简单:刀在手,随我走!
王七麟心里大喜,这天狗真是太给力了。
但追在九六身后越跑他越是不喜悦,因为它是冲着衙门去的……
到了衙门口,追的气喘吁吁的徐大忍不住骂道:“这狗娘养的!”
九六愤怒的回过头来冲他嘶吼:“六六!”
徐大说道:“我可没有骂你,你自己想想,你不是狗娘养的你是什么养的?你是猫娘养的?还是兔子娘养的?”
九六低下头陷入沉思:这话没问题,但它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王七麟无奈的领着它回去,回到驿所后他对徐大说道:“你不是号称中老年妇女以及婴幼儿之友吗?你去跟他谈谈。”
徐大懵了:“我啥时候号称……”
“屁话少说,赶紧去谈!”
徐大郁闷的去找呆傻少年,沉一咳嗽一声走上来问道:“七爷,二喷子号称中老年妇女以及婴幼儿之友,那我大喷子呢?”
这种事也得攀比?
王七麟惊呆了。
谢蛤蟆说道:“你是傻逼之友!”
沉一立马恼了:“阿弥陀佛,喷僧今儿个要超度你去见佛祖!”
“怕是你要去见我家三清道祖吧?”谢蛤蟆撸起袖子笑道。
沉一指着他说道:“你仗着修为高深欺负我一个晚辈算什么本事?有种你让我双手双脚,咱再来看看是谁超度谁!”
王七麟推走他说道:“行了行了,你号称是九洲傻子、喷子之友,行不行?”
他又问巫巫道:“巫巫,那个黄君子最近没来吗?”
巫巫摇头道:“冇啊——没有啊,他上次露面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王七麟若有所思的说道:“古怪,这家伙是前朝余孽,可他当初为什么会把轸水蚓的消息传递给我?”
虽然黄君子当时说过理由了,但他不信,他自己有个猜想:会不会是前朝余孽内部派系倾轧、山头林立?如果是这样,那他好好经略一番怕是还能立功。
徐大与少年相处一会后兴冲冲的跑出来说道:“七爷,大爷还真有所发现!”
“发现什么了?”王七麟感兴趣的问道。
徐大说道:“跟我来,你们自己看。”
王七麟叹气,这孙子又要装逼了。
少年像是没有了魂魄一样,双眼无神、一动不动,但他魂魄没有问题,谢蛤蟆一早就给他看过了。
徐大上前少年没有反应,众人一起上前,少年慌张的往后退。
他还有反应,但只剩下基本的反应了。
徐大给他一个炸糕安抚他,少年拿到炸糕便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这时候徐大说道:“你们看他右手,看出来什么没有?”
沉一等人迷茫的摇头,见此徐大很得意。
王七麟知道该怎么治他装逼的毛病,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指向少年右手作势要说话。
徐大赶忙说道:“不错,这小子怕是个童生啊,你们看他长得白白净净,这绝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再看他的手指,想必七爷已经发现了,他的拇指肚、食指肚和中指肚都磨有茧子,偏偏无名指第一指节的外侧有茧子而指肚没有茧子,这说明什么?”
王七麟本来没有发现,不过听他说完便明白了:“这少年常年拿毛笔。”
徐大得意的点头:“然也!”
沉一纳闷:“一个傻子拿毛笔做什么?”
徐大道:“或许他以前不傻呢?你看他拿毛笔后手指上形成的茧子规模和位置,绝对是持笔姿势准确且长期持笔,这样的孩子或许考过功名,咱们去府城的架库阁看看,说不准能找到他的资料。”
架库阁是新汉朝的档案馆库,作为文化的组成部分,档案馆库存在历史源远流长,以周代为最早,当时收藏档案的机构根据《周礼》中的记载称为“天府”。
经过春秋战国的动荡时期后,汉朝出现了皇家档案库房,最著名的有石渠阁,现在新汉朝也有石渠阁,但这东西是专门保存皇家的资料。
架库阁出现于宋元时期,这是全国各级机关档案专职机构,像王七麟的资料就在这里面藏着,还有各级书生的资料,只要参加过考试,学生们的资料就会完整保存下来。
王七麟去了架库阁,但管理架库阁的书曹对此无能为力,他苦笑道:“大人们为难下官了,这里有全府城自上而下两万学生的资料,下官怎么能知道这少年的身份呢?”
“这么多读书人?”谢蛤蟆吃了一惊。
书曹骄傲的说道:“我平阳府人才辈出,自武氏执掌本地以来便励精图治、体恤民情,设立了许多义塾。民间许多百姓可以送孩子去念书,不图能考上功名,哪怕会写个名字算个数也好。在武氏带动下,还有许多乡绅富商乃至百姓也会设立义塾,甚至还有乞丐设立的义塾呢。”
少年恰好与丐帮拐卖孩童有关,于是王七麟敏感的问道:“乞丐设立的义塾?乞丐哪有钱去设立私塾供孩子念书?”
书曹抱拳向南方示意,道:“这位乞丐可不简单,他叫柳诫,王大人莫非不知道这位柳义丐?”
王七麟回忆了一下,道:“有些印象。”
他少时曾经听说书人提到过这名字,不过当时他没有仔细听,所以现在也记不起这位柳义丐的具体身份。
书曹一脸敬重的说道:“柳诫先生是前朝人士,他五岁丧父、九岁丧母,从此沦为乞丐,以乞讨为生,想要学习但求学不得,一生目不识丁。后来他长大一些去给大户人家打工,却屡受欺侮,那些人家欺负他不识字不识数,用假账来骗他。他据理力争,结果被打断一条腿!”
“断腿后他又沦为乞丐,可他不甘心自己一辈子如此潦倒,更不甘心穷人家孩子不识字不识数,就要被大户人家欺负一辈子!”
“于是他四处游荡,白天打工、夜晚乞讨,从十九岁到四十八岁,三十年里他得到钱就攒下、攒到钱就买田。到了四十八岁的时候,他终于攒下了二百两纹银、二十亩良田。”谢蛤蟆接书曹的话说道。
“他以二百两纹银在家乡起了个私塾,广求乡邻将孩子送来念书,不收钱不收粮,学生们只要帮忙打理这二十亩良田即可。但他打理良田也不为自己,而是为了换取粮食给来教书的先生们支付教资。”
“前来教书的先生们感念他的大善心,纷纷自愿放弃教资。柳诫将二十亩良田所得粮食分给学生做饭菜,这样乡里百姓们见送孩子进他的义塾不但能学学问还能吃饱饭,便纷纷将孩子送来。”
“就这样,这义塾开了起来并培养了许多人才,乡里人感念柳诫大恩大德,将义塾取名为‘柳诫私塾’,但柳诫拒绝这个名字,而是选了孔夫子‘有教无类’之办学理念,取名叫做——”
“无类,义塾。”一直呆呆傻傻的少年怔怔的看着前方。
谢蛤蟆看了他一眼,说道:“不错,无类义塾!”
王七麟听呆了,他喃喃道:“还有这样纯粹的人?道长,这是传闻还是真事?”
他见多了人心,现在不太信还有这样的人存在!
谢蛤蟆肃然唱喏:“无量天尊,柳诫此人千真万确,无类义塾此事,同样千真万确!”
徐大奇怪的问道:“有为了学问做出如此大贡献的人,而且还是个乞丐,为什么我不知道?书里没有记过这人啊!”
谢蛤蟆道:“你没听到功曹大人说他是前朝人吗?”
“什么意思?”
书曹苦笑摇头。
他小心看看左右,见周围没有旁人,然后说道:“柳诫先生不只是前朝人,还是前朝的正二品国公!”
“国公?”王七麟愕然。
谢蛤蟆道:“是前朝皇帝得知他的所作所为后大受感动,于是便赐了他这么个爵位。柳诫受了国公爵位后,他办学条件大大便利,后来又开了两所无类义塾,但是这等于是给前朝王庭增添好名声,于是太祖开了本朝后,柳诫相关事宜便被从书本上剔除剥离了。”
功曹听到这里赶紧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道:“诸位大人请息声,咱们还是不讨论柳诫先生了,反正先生已然驾鹤西去,咱们就不聊他了吧。”
王七麟看向少年问道:“你知道无类义塾?”
少年讷讷道:“无类,义塾。”
王七麟想了想又说道:“你知道秋月书院吗?”
少年不说话了。
王七麟继续问道:“你知道元元书院吗?”
少年还是不说话。
王七麟再度问道:“无类义塾?”
少年张开嘴说道:“无类,义塾。”
王七麟一拍手道:“无类义塾在哪里?这少年应当是无类义塾的学生。”
功曹愕然道:“可是无类义塾早就没了啊!柳诫先生驾鹤西去后,义塾后继无人,接着又起了战乱,这义塾便化为废墟了,这也是现在老百姓和读书人都不知道无类义塾的原因之一。”
268.荒野又一傻(请起点支持正版)
无类义塾修建于俞水县,这是距离平阳府城最远的一个县。
这座县城在府城的东北部,头接俞宁所在的群山,山外的一大片山地就是它的地盘,它在群山东麓,北岸接俞水河流域,一条大河从山地中咆哮穿梭而过,构成了俞水县的心脉。
一辆马车在一匹马的引导下行驶在通往俞水县的官路上。
路途还算坦荡,可马车奔驰慢慢悠悠,最终到了日落时分驶到了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骑在马上的徐大往四方瞻顾,最终沮丧道:“七爷,这是它娘的什么地界啊?”
坐在马车上的打坐练九字真言的王七麟缓缓睁开眼睛,说道:“不是让你带路的吗?”
赶车的谢蛤蟆不屑一笑,道:“徐大人手头上的地图应当是又出错了。”
徐大理直气壮的说道:“道长说的一点没错,不愧是道家高人,这风水堪舆、预测未知的本事真厉害啊。”
谢蛤蟆听了这话没好意思怼他。
马车停下,八喵打了个哈欠从王七麟怀里冒出头来,它睡了一路,这会总算睡醒了。
九六跳下车去撒了泡尿,然后前爪后爪使劲刨地,刨起干土哗啦啦的扬在风中,它抓住地皮后又使劲伸了个懒腰,往前伸一伸、往后再拉一拉。
王七麟宠溺的撸它狗头问道:“六这是要长身体吗?真会拉伸,以后六一定会长成个大狗子的。”
九六用脑袋去蹭他小腿,小狗脸上一幅志得意满的样子。
徐大郁闷道:“七爷,这到底哪里呢?眼看太阳落山了,咱今晚没有能睡觉的地方啊。”
王七麟看向谢蛤蟆,谢蛤蟆一甩袖子,徐大怀里的地图飞到他手里,他打开仔细观摩起来。
徐大驱马走来,嘟囔道:“七爷今天这事真不赖我啊,咱从来没有来过这地方,压根也没有必要来这里,找个力士带这个傻孩子去大柳树乡问问不就得了?怎么还得咱仨一起护送他回去?”
马车里还坐着个傻愣愣的少年,正是他们从恶丐手中解救出来的呆傻小书生。
少年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没有反应,只有提到‘无类义塾’的时候才会跟着重复念这四个字,王七麟推测他跟无类义塾有关,于是便想送他去义塾所在地,看看能不能找到认识他的人家。
正如徐大所说,这活本来用不着他们三个来做。
但是王七麟知道无类义塾的存在后对它有些兴趣,谢蛤蟆则说要去给无类义塾创始人柳诫祭祀一番,恰好失踪六十三名书生中有一名书生是无类义塾所在的大柳树乡籍贯,于是他们索性决定亲自送少年回家。
谢蛤蟆打开地图看了一阵,然后指向东西南北点了点。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王七麟问道:“道长,怎么了?”
谢蛤蟆阴沉着脸说道:“这是哪里得到的地图?”
徐大看向王七麟,王七麟被气了个够呛:“你看我作甚?这地图又不是我给你的!”
“是我在咱驿所的案牍库里找到的啊!”徐大理直气壮的说道。
“案牍库里怎么会有地图?谁放的?”王七麟问道。
徐大摇摇头。
那这就有点古怪了。
王七麟说道:“老马应该知道怎么回事,回去问问他,这地图有问题吗?”
谢蛤蟆说道:“这地图是错的,不对,这是俞宁县的地图,不知道哪个王八犊子把宁字给涂改成了水字。”
王七麟拿过地图来看,发现地图上的‘宁’字确实有涂改痕迹,它比别的字都要粗大两分,宝盖头居中往两边引了一下,加上一撇一捺成了个‘水’字。
于是他也骂道:“哪个王八羔子干的好事?”
徐大得意洋洋的说道:“我就说嘛,大爷怎么会带错路呢?你看地图都是错的,大爷能把路带到这里已经算厉害啦。”
王七麟狐疑道:“这真是去往俞水县的方向吗?”
谢蛤蟆道:“这点没错,府城通往俞水县有官道,咱一直走在官道上,没出错。”
“那案牍库里怎么会出现一张错误地图?是谁放进去的?放进去的目的又是什么?”王七麟问道。
他心里有一些猜测,驿所人不多而多高手,特别是辰微月带媳妇已经来到驿所,有飞僵在此,那真是活人死鬼都进不来。
所以案牍库里放进错误地图,一定是驿所里的人干的!
简单来说,驿所有奸细。
不过这点倒是不意外,他一直在招揽人才,驿所每日都有游星、力士来投奔,里面肯定有武氏的人。
问题出来了,若是武氏的人放入的错误地图,他的目的何在?
“俞水县或者说大柳树乡有问题,有人以地图迷惑我们,要迟滞我们速度,所以咱们得加快行进速度了!”王七麟想通这点,立马扬鞭。
可是天色渐晚,夜色已经隐约可见。
寒风穿过山岗席卷而来,倍增冷意!
他们得先找地方过夜了。
谢蛤蟆一甩袖子飞向一座土山头,站在山头上他往四周看了看,回来后指向东南方向说道:“往那里走,那边会有村子的。”
徐大狐疑道:“你眼神比我好?我怎么没看到房屋的影子?”
谢蛤蟆没好气的说道:“因为我压根就照着房屋去看,我看的是风水!那边有周边最大一座土山,又有一条河绕土山流淌,背山面水、负阴抱阳,这样的地方很适合建村庄,如果我料不错,这被土山给挡住了,去了阳面就能看到房屋了。”
周围一带虽然多有土山,但也不缺土地,古怪的是这些土地却没有人来耕种,地面长得全是枯草,徐大打马转向,带着马车压过土地向土山走去。
走到半截果然看到一条土路,他们顺着土路行驶,正好日落西山了,他们也到了一座村头。
正如谢蛤蟆所说,村子建在土山阳面,房屋不多,多数依山而建,谢蛤蟆看到后皱眉说道:“有古怪。”
徐大立马拎起了狼牙棒做出虎将姿态,他问道:“哪里有妖魔?看大爷去做了它!”
“凭你这狼牙棒?”王七麟嘲笑。
徐大不动声色的举起双手,露出两个大拇指上两个扳指。
一个翠绿欲滴,一个鲜红似血。
谢蛤蟆摇头道:“无量天尊,未必是有妖魔,只是这村子风水极佳,你们看,山上的房屋居高临下,前有照后有靠,这是藏风纳气的好地方啊,按理说村子应当子孙繁多、人烟旺盛才对,怎么会只有二三十座屋子?”
这里屋子不多孩子不少,他们正要进村,有几个孩子哭嚎着从野地里狂奔而来。
土山上的房屋视野开阔,看到自家孩子哭着从马车旁跑过,有些家长误会了,纷纷提着长矛、拎着砍刀气势汹汹而来。
王七麟看的诧异,当地乡民脾气如此火爆吗?
五六个大汉呼应而来,其中一个大汉吼道:“我在城里听说乡野出现了人贩子,他们一定就是人贩子,抓起来送官府!”
他们脾气火爆,徐大更爆。
见对方不分青红皂白就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徐大一勒马缰纵马上前,挥舞狼牙棒大叫道:“谁敢污蔑本大爷?大爷送他上西天!”
身板最健壮一个大汉竟然挑长矛刺向马颈,徐大一棒子夯上去将长矛给夯断了,夯的大汉手掌虎口裂开鲜血迸溅。
其他人得知他厉害后吓得往后退,但并没有逃跑而是做出了防御架势。
这番彪悍姿态倒是引得徐大赞赏,他说道:“大爷乃是官差,你们哪只眼睛将大爷看做了人贩子?”
听到这话大汉们吃惊,其中持刀汉子问道:“你们是官差?那你们为何欺负我家孩儿?”
徐大不屑道:“谁欺负他们了?你们问清楚再说话!”
孩子们被他方才纵马挥金锤的雄姿给震慑住了,一时之间都忘记哭泣,瞪大眼睛张开嘴,吃惊的看着他们。
长矛大汉过去拎出来一个孩子抬脚踢了上去,一脚将孩子踹的倒飞两三丈,他大吼道:“兔崽子,怎么回事?”
这孩子倒是皮实,爬起来哭嚎道:“爹你别打我,我们刚被独眼傻子给打了!”
其他孩子纷纷叫道:“对,不是外来人打我们,是独眼傻子打的。”
“独眼傻子打人,呜呜,你看我的腚!”
最小的少年干脆利索扒拉下破裤子,徐大探头一看吹了个口哨:“哦豁,小屁股蛋还挺圆润啊。”
圆润的小屁股却不好看,上面有一条条的青紫色鞭痕,像是被鞭子给抽了。
大汉们脸色顿时涨得通红,他们先各自逮住自家孩子连捶带踹一顿暴揍,揍完孩子有人喊道:“走,去找独眼傻子!”
王七麟拦住他们道:“慢着,诸位大哥先慢走,本官有话问你们。”
大汉们狐疑的看着他问道:“你真是当官的?没见过你这样的官服啊。”
徐大不乐意的说道:“听天监的玄衣劲装,没看到腰带上有云纹吗?闹呢!”
大汉们更狐疑了:“听天监是什么地方?”
徐大这下子就无语了,只好不屑的骂了一句:“土包子!”
结果这帮大汉都是莽子,一个汉子忿忿不平的回怼道:“没错,我们都是土包子,土包子只知道衙门、大理寺、刑部、天牢这些大地方,我们不知道你们听天监,你们肯定是小地方出来的!”
“冲老百姓耍威风算什么本事?我们不知道听天监咋了,犯国法吗?”
“就是,爷们可不是吓大的,早些年世道不好,爷们的爹可都是吃的刀口舔血这碗饭,连官兵都不怕,还怕你们劳什子听天监?”
听到这里王七麟恍然,难怪这些汉子如此桀骜、脾气如此火爆,原来都是山贼后人。
汉子们对待当官的都没有好脸色,那对待一个傻子自然手段更狠辣,他们拎着刀枪棍棒就往东南走。
王七麟挥挥手道:“跟上去看看。”
徐大问道:“怎么还用跟上去?要教训这些山野匹夫在这里动手就是了。”
王七麟一边走一边说道:“我想去看看他们说的独眼傻子,我现在对傻子很感兴趣。”
车上现在就有个小傻子,这样进入俞水县地界后又碰到一个傻子,他觉得自己碰到傻子的概率有点高,或许里面有什么道道。
看到他们跟在自己一方身后,汉子们恼了,回头喊道:“你们跟我们屁股后做什么?”
王七麟也恼了。
愚蠢不是你们的错,可三番两次犯蠢就有点不可饶恕了。
他知道怎么与这种无法无天的人去打交道,说是说不通的,身份也压不住,他们只认拳头。
谁拳头硬谁就是爷!
王七麟一个箭步上去抬脚踹出,大汉被一脚踹飞四五丈,见此刚才被老爹踹飞那孩童欢欣鼓掌:“踹的真远啊!”
其他汉子立马吼叫着冲他围了上来,王七麟不反抗,他双手背后自如的运行金钢横练神功,一座怒目金刚双手合十护住他身躯。
汉子们拳打脚踢疼的呲牙咧嘴,八喵和九六见老爹挨揍立马准备下爪上嘴。
徐大拦住了它们:“少爷、小姐,你爹正装逼呢,别打扰他装逼雅兴。”
汉子们脾气火爆但不傻。
他们看到王七麟身上出现一座金佛便知道自己碰到了高人,赶紧忌惮的后退。
他们退,王七麟进!
抓住一个就是一记黑虎掏心!
抓住一个就是一记窝心脚!
抓住一个就是一顿爆锤!
五个大汉被捶的晕头转向,不过他们确实骨头硬,被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却愣是不讨饶。
见此王七麟手捏剑诀使用了八部天龙剑阵,被他挎在腰上的利剑发出嗡嗡嗡的震动,王七麟一甩手喝道:“剑出!”
利剑出鞘,如龙出海!
初升的月光中,长剑照耀着皎洁月华在空中极速飞舞,剑刃贴着大汉们头顶飞过,有一蓬蓬乱发被夜风吹的乱飘。
见此一幕,大汉们终于惊恐:“大人饶命!”“大人收了神通!”
王七麟冷冷的说道:“尔等对本官无礼,本官尚能饶恕你们,但尔等蛮横不讲理,那本官绝不能轻饶你们!”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本官要以九天飞剑切你们的耳朵!”
这话吓得大汉们不轻,他们这些粗人很讲究颜面,要是没了耳朵那往轻里说会被人耻笑,往重里说这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被人切掉耳朵以后死了都没脸在地下见仙人。
于是有大汉叫道:“大人宽宏大量,我们以后再也不敢蛮横了!”
王七麟冷哼一声,喝道:“剑归!”
长剑化作冷电,铿锵一声自己飞回剑鞘中。
徐大看的目瞪口呆。
谢蛤蟆抚须微笑。
汉子们还要去找独眼傻子的麻烦,并恭敬的请王七麟走到最前面。
王七麟喝道:“你们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去找人家麻烦?我且问你们,这个傻子平日里有没有打过你们家孩子?”
他知道肯定没有打过,否则以这些汉子的脾气,那傻子恐怕已经被打死了。
果然,汉子们讪笑着纷纷摇头。
王七麟又问道:“那他这次为什么打你们的孩子?”
汉子们依然摇头:“我们怎么知道?”
王七麟气的想再揍他们一顿:“不知道不会问吗?”
他冲谢蛤蟆说道:“现在你明白这村子里人为什么这么少了吧?就这么群浑人生活的地方,田地再多、风水再好有什么用?寻常人家谁敢跟他们一起住?”
一个大汉不服的说道:“大人这话说的不对,我们村里人少是因为这里的地不长庄稼,别看这里田地多,可是都是盐碱地,压根不能种庄稼!”
徐大感兴趣的掐了一把土看了看,他用手指捏了一点土放入嘴里尝了尝道:“这就是书本上说的盐碱地?第一次看见,啊tui!跟碱面不一样,一股骚臭味!”
大汉说道:“这里的土正常来说就是一股碱面味道,你吃到了骚臭味那不是土,应该是风化的牲口屎。”
徐大:“我它娘谢谢你的提醒啊。”
“不谢,官爷客气了。”大汉谦逊的说道。
其他大汉将孩子拽了过来,询问他们傻子发火的原因。
几个孩子说道:“我们没干啥,跟以前一样,就是在独眼傻子住的破庙里拉屎。”
“对,再就是往他烧的碳灰上撒尿!”
“还有把他的破褥子翻出来擦了屁股……”
听到这里王七麟脸色阴沉下来,踹寡妇门、砸乞丐盆、欺傻子人,这是很受老百姓鄙视的三件事。
一个大汉挥手将儿子抽的原地转了两圈:“直娘贼!烂腚眼的贼娃子!”
见他主动收拾儿子,王七麟暗暗点头,这些大汉蛮横归蛮横,起码的是非观念倒是还有。
结果大汉接着骂道:“少糊弄你爹!平时你们不老干这样的事吗?怎么也没见那傻子揍你们?说,今天还干了什么!”
孩子被揍得瑟瑟发抖,老老实实的说道:“我们还翻到了傻子讨来的干粮,全给他洒上尿了。”
王七麟听不下去了,抓住那孩子上手就揍。
大汉们护犊子,赶紧讨饶道:“官爷饶命,他们还是孩子……”
“那就更不能放过他们!”王七麟怒道。
徐大拦住他道:“算了算了七爷,几个不懂事的孩子你揍他们干什么?”
大汉们一.asxs.头,很感激的看向徐大。
徐大又说道:“正所谓子不教父之过,你揍不懂事的孩子没用,揍他们的爹!他们的爹已经懂事了,你揍他们能记事!”
王七麟腰上的利剑又开始嗡嗡嗡的跳动。
他不怀好意的瞄向大汉们的耳朵。
大汉们二话不说,逮着自家孩子咬牙切齿的揍!
孩子打死了还能再生一个,耳朵没了可就长不出来了,这笔账他们算的清清楚楚。
于是当晚孩子们的惨叫声被夜风送出去很远很远……
大汉们揍完孩子垂头丧气的准备往后走,王七麟拦住他们道:“继续去找那傻子。”
“还找他干什么?我们又不打算打他了。”
“找他去请罪!”王七麟声音严厉,目光锋利。
大汉们噤若寒蝉,已经完全没了脾气。
独眼傻子住在一座破庙里,这庙所在的位置很独特,它在两座土山的夹缝中——两座土山就像是一整座土山被从中劈开了,中间是一线天,然后破庙就在底下。
谢蛤蟆看到这座破庙后站住了,他仔细的打量着四周问道:“这座庙叫什么庙?”
一个大汉说道:“叫五福庙,据说庙里供奉着五福上神,就是五个泥塑的胖娃娃。”
“对对对,以前时不时有人来求子求孙,那时候我们还能跟着混一口吃食呢。”
“现在没有了,独眼傻子来了以后没什么人来上供了,这傻子,哼!”
大汉们正义愤填膺的声讨,王七麟福灵心至,下意识的扭头往旁边看去。
六个汉子。
大汉们身后又出现一个身形瘦长的汉子。
月光照在他身上,凄冷黯然。
孩子们总归敏感一些,他们不约而同发现了这汉子,汉子也恰好低头看他们——
面无表情,一只眼睛黑洞洞。
有孩子吓得张开嘴哇哇大叫!
汉子们被孩子的喊叫声吓了一跳,他们这才发现身后多了个人,看清这人的样子后便骂道:“这傻子怎么在这里?”
“他什么时候出现的?”
“揍他!”
长剑在剑鞘中再度铿锵。
大汉们一咬牙,转过身去继续挥拳:揍自家儿子!
所以这群熊孩子今天是倒了血霉,被傻子揍完了被爹揍,被爹揍完了被王七麟揍,被王七麟揍完了又被爹揍……
269.无服觞庙(起点求订阅)
独眼傻子难怪有这么个名字,他有一只眼睛黑洞洞,里面已经没了眼珠。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出现后不说话,只是呆呆愣愣的看着他们。
王七麟看向谢蛤蟆道:“他有古怪?”
谢蛤蟆皱起眉头没回答,只是唱了个喏:“无量天尊。”
独眼傻子跟车上的呆傻小书生一样,不闹事不折腾,只是愣愣的站在那里盯着人看。
像一具行尸走肉。
大半夜的看到这么个东西,还真是渗人。
王七麟走上去绕着他转了一圈,傻子冲他伸出手做讨要状。
见此王七麟问道:“你要吃的吗?”
独眼傻子不说话,又晃了晃手。
王七麟想了想对大汉们说道:“你们家的熊孩子坏了人家晚饭,现在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回去准备晚饭招待人家?”
大汉们已经被他的八部天龙剑阵收拾服帖了,听到这话虽然心里有所不满却不敢表现出来,老老实实的拎着熊孩子耳朵往回走。
路上他们又把孩子给揍了一遍。
王七麟对独眼傻子招手:“走,今晚带你去吃大餐。”
也不知道独眼傻子是不是听懂了这话,他不说话,看到王七麟往前走他便跟在了后面。
土山上已经亮起了火焰。
普通百姓家里不舍得用火油,所以到了晚上也不会点油灯更不会点蜡烛,他们捡了许多干柴堆放在院子里,然后家家户户到了晚上就生一团篝火,全家人甚至左邻右舍凑在火堆前一边烤火一边吃饭。
现在有几户院子里便有篝火在跳动,王七麟一行跟着进门,立马有好几道目光横了过来。
缺乏善意。
一个汉子有气无力的介绍了他们,让自家婆娘去收拾饭菜。
婆娘们也很彪悍,有妇女愤恨的说道:“呵,狗官!”
王七麟很生气。
他是底层百姓出身,明白对于贫苦家庭来说粮食的紧要性,所以妇女们不舍得分口粮给自己他能理解,但要不要态度这么差啊?
徐大看他表情知道他很不爽,急忙低声道:“七爷莫怒,我跟你讲啊,你知道报复这些人的最好手段是什么吗?待会敞开肚皮使劲吃!”
王七麟喝道:“我在你心里是那种人吗?”
他又看向一众汉子,道:“本官从踏足官场开始,从不能拿百姓一针一线,从不吃平民壹饭壹粥!今晚本官即使在你们这里吃饭,那也是会给你们钱的。”
一枚银铢在篝火光中跳跃了起来,银白的光泽很让人动心。
汉子和妇女们纷纷瞪大眼睛。
银铢落回他手里,他收回怀里继续说道:“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本想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跟你们相处,没想到换来的却是疏远。好,不装了,我摊牌了,我们自己带着食物!”
“徐大,把好酒好菜都拿出来!”
徐大难过的捂住了胸口:它娘的,为什么七爷与这些吝啬鬼置气,最终受伤的却是自己?
烧鸡、肘子、焖肉、酥肉、肉包子,他苦着脸往外掏了起来,滔滔不绝。
油纸打开,香味被夜风吹的四处飘荡。
吞口水的声音顿时此起彼伏。
妇女们眼睛都绿了,其中一人满脸堆笑的上来招呼道:“官老爷您看走眼了,我们咋不愿意招待你们?来来来……”
“滚蛋。”徐大挥手。
想要虎口夺食吗?!
独眼傻子和呆傻少年急忙凑到徐大身边,一人一边,三只眼睛一起盯着他手里的烤鸡。
王七麟将鸡用干净木棍挑着加热,然后撕开分给几人。
独眼傻子说道:“鸡腿鸡腿!”
呆傻少年跟着点头。
徐大骂道:“吾草了,这时候都不傻了?你们它娘是装傻吧?”
独眼傻子不理他,盯着烧鸡嚷嚷:“鸡腿鸡腿!”
呆傻少年使劲点头。
王七麟给了他们一人一根鸡腿,两人抱着便整个塞进嘴里!
徐大看懵了,他说道:“我头一次见到还有比黑豆吃相更猛烈的,而且一见就是俩!”
正在啃牛骨头的九六抬起头看他并呲牙咧嘴,见此徐大茫然:“咋滴,我哪里惹着这小狗日的了?”
王七麟帮忙翻译道:“它觉得自己被你刚才的话给冒犯了,等它长大了,它会亲自给你表演一个什么叫吃相猛烈。”
两个傻子都是大肚汉,谢蛤蟆和徐大有压力,他们抢着吃了起来。
王七麟一看这样不行,于是说道:“徐爷、道长,我一直有个问题没想明白,就是你们儒道两家……”
“不明白自己看书去,别问我!”徐大当机立断的打断他的话,并偷偷摸摸的捞出酒壶往嘴里一个劲的灌。
谢蛤蟆道:“食不言,寝不语,无量天尊!给老道士也来点酒!”
徐大加快了灌酒的速度。
熊孩子们站在四周使劲吸溜口水,妇女们很狡猾,故意让孩子过来看着他们吃。
这意思很明确:但凡你们有点良心,那就得给孩子分点。
王七麟才没有良心,他们吃完烧鸡吃肘子,吃完肘子分酥肉,吃完肉了一人再来一个大包子。
傻子们吃相生猛、嘴巴吧唧声响亮,徐大一边吃一边点评:“这烧鸡可以,啧啧,鸡皮味道真香啊!香味进骨头里了,这啥鸡啊?骨里香!”
“肘子也带劲,肥啊,哎呀这个味道,七爷来一口骨髓?嘶溜!”
“这包子刚出炉最好吃,不过烤包子也行,嘿哟,里面还有肉汁呢,好吃!”
肉包子烤成两面焦黄,喷香酥脆,熊孩子们被馋哭了。
这样双方就没有一点情义可言了,山里的汉子和妇女们领着孩子看守自家干柴,不给他们给篝火添柴的机会。
不过这团篝火起初放的木头多,所以一时半会烧不掉。
王七麟盘腿坐在地上,八喵在他左腿上趴着、九六在他右腿上趴着,这样他左手撸猫头右手撸狗头,雨露均沾。
谢蛤蟆剔着牙问道:“七爷,你刚才施展的飞剑是什么?”
徐大打了个酒嗝迷迷糊糊的说道:“咱七爷有的是秘密,你瞎打听个啥?”
王七麟笑道:“我与你们两个没有秘密,刚才的飞剑是一套剑阵,叫做八部天龙剑阵。”
“八部天龙剑阵?”谢蛤蟆下意识站了起来。
王七麟仰头看他,下意识停下了手上动作。
八喵和九六不满意,八喵叫、九六用狗头拱他手臂并给他使眼色:继续撸啊。
王七麟重新开撸,八喵满意的眯起眼睛揣着小手手开始咕噜咕噜的念佛,九六则嘤嘤嘤的表示舒服。
谢蛤蟆沉声道:“你竟然修炼了八部天龙剑阵?!”
王七麟问道:“这是什么邪魔功法吗?”
谢蛤蟆摇头道:“当然不是,这是最顶级佛家阵法,犹在一百零八罗汉大阵之上。你竟然这到了这套剑阵,而且看来你还学会了,这真是不可思议!”
他没有继续过问什么,又继续说道:“这套剑阵异常难炼,炼成之后威力异常的大,但它有个最难的地方在于请八部天龙出身为你持剑组成剑阵,你有办法请来八部天龙吗?”
王七麟期盼的看着他说道:“这点我指望你了。”
他真没办法找到八部天龙,但他知道谢***湖经验丰富,或许能帮到他。
这也是他坦荡说出八部天龙剑阵的原因之一。
谢蛤蟆却也没有办法,他说道:“寻常凡人怎么可能知道八部天龙的消息?不过江湖上有个天、有个天才,咳咳,他叫白泽,来历非凡,他知晓天上地下万般事,我们以后想办法找找他,他应该有办法找到八部天龙在人间界的消息。”
王七麟问道:“道长,那这世上真有天界、有九幽、有佛国和魔国这些地方吗?”
谢蛤蟆点头道:“当然有的,你不是走过阴去过黄泉地府了吗?天界和佛国、魔国也都存在,但不是说书先生们口中那般神奇……”
王七麟乖乖坐好,上课时间到了。
性感道长,在线讲学。
不知不觉到了半夜,篝火即将熄灭。
独眼傻子搓搓手站起来,他将猪肘骨棒子塞进怀里往山下走去。
徐大喝的醉醺醺了,见此他就大声嚷嚷道:“爷们你真实在,咱这里没有便宜可以占了就立马拍屁股走人啊?”
谢蛤蟆摇头道:“跟上去看看。”
王七麟听出他有言外之意,便低声问道:“他有问题?”
谢蛤蟆抚须微笑,一脸的神秘莫测:“跟着去看看就知道了,今夜咱们可以开开眼界。”
三人安置下呆傻小书生,然后跟在独眼傻子身后走向远处两山夹缝处的小庙。
快要靠近小庙,他们看到庙宇门口的空地上出现了光亮。
有人在烤火。
王七麟定睛看去,一共两堆篝火,每一堆四周都围着四个人,正好呈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围成一团。
这时候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就明白情况不对,可徐大喝多了,他先前怕人家分自己的酒,自己偷偷摸摸全给干掉了。
白酒喝的急了很上头,他这会脑袋里早没有脑浆了,只剩下爆浆。
于是看到两团篝火他便兴致冲冲的跑了上去:“嘿,这里还有人在烤火啊?”
独眼傻子走到近前不走了,他看着徐大走近篝火,脸上不喜不悲。
徐大大大咧咧的靠近后抱拳说道:“哥几个,兄弟这厢有礼了,你们这小火烤的不错啊,让个位子成不成?哥们一起来烤个火,我这里还有一包蚕豆,咱们一边烤火一边吃蚕豆,岂不美哉?”
四个汉子低着头、双手靠近火焰一个劲揉搓,听到徐大的话他们没有回答,但互相挤了挤让出了一个位置。
徐大见此急忙转身冲王七麟招手:“七爷快来,我给你要了个烤火的位子。”
王七麟长叹道:“唉,喝酒误事呀,老话说的好,喝酒不抓鬼,抓鬼不喝酒,这话真是有道理。”
谢蛤蟆笑道:“别去,让他吃点苦头。”
王七麟摇头道:“他要是自己坐下,我就让他吃点苦头,可他即使喝醉了碰到了好处依然先记得我,这样我怎么能让他去吃苦头?”
不舍得。
他往前走去,汉子们还是不抬头、不回头、不说话,他们继续挪了挪屁股,又让出一个位子。
徐大坐下伸手烤火,手伸上去他打了个哆嗦,下意识说道:“刚才这阵风真冷啊!”
王七麟将他拎了起来。
近前看篝火虽然旺盛,但并没有热气往四周冒出。
烈焰熊熊,却冒着冷幽幽的绿光。
他在徐大胃部来了一拳,这一拳可是结结实实,所以徐大虽然有金缕玉衣护体却依然被打得忍不住弯腰吐了一口。
这一口全是酒水。
酒一吐、风一吹,徐大清醒过来。
他抹了抹眼睛看向四周,心惊道:“吾草,七爷,这鬼地方不对劲啊!”
王七麟正要说话,小庙里传出来孩子的笑声,听声音不止一个孩子,至少得有一群在里面被什么东西逗的咯咯笑。
那到底是什么在逗他们笑呢?
或者说——它们?
笑声轻微,也就是王七麟开了耳神窍才能听到,徐大没听见。
他环视两边看了看,说道:“七爷,我知道了,咱它娘运气忒差,这是遇上冻死鬼了!这是冻死鬼在烤火,它们烧的压根不是柴,是它娘干骨头啊,冒出来的是磷火,泛冷!越烤越冷,因为人的生气都被它给烤干了!”
王七麟侧耳倾听庙宇中的声音,他隐约还听到了女子说话的声音。
徐大这边自顾自的说道:“没碰上就罢了,今日大爷既然碰上了这鬼祟害人的坏招,那肯定不能放过它们啊!”
“嗯,大爷先给你灭了这团火!”
徐大解开腰带,一道强劲有力的水柱喷向火焰。
低头烤火的四个汉子像是被火烫到一样赶紧收回手来,不见它们发力,它们身躯突然站了起来。
但还是低着头。
四个汉子低着头、垂着手站在徐大跟前,夜风像是被他们挡住了,风声突然安静下来。
另外四个汉子不管不问,还是在低着头自顾自的烤火。
王七麟见此急忙将徐大护在身后,他喝道:“你乱搞什么?”
徐大说道:“这里有四个冻死鬼,咱们不得除了它们吗?总不能留它们依然在这里害人吧?”
谢蛤蟆叹气道:“这四个可不是冻死鬼,也用不着咱们来收拾它们。”
“别怕!别动手!”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准备拔刀御剑的王七麟诧异扭头,看到独眼傻子竟然开口说话了。
他不光开口说话,还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金瓜锤,这锤子是短柄锤,大约人的手臂长短,前端缀有金瓜,看起来像装饰品更要超过像武器。
与王七麟打了个照面,独眼傻子笑了笑往他们走来。
随着他向前走,低着头的四个人向后退。
王七麟这才注意到,刚才四个人站在徐大跟前并不是冲着徐大去的,其实它们方向是冲着独眼傻子,只是徐大恰好站在独眼傻子前方的方位,所以粗略看去好像是它们在对着徐大。
庙宇门口突兀的出现了两个妇女,她们两个长得尖嘴猴腮、披红挂绿,其中一个出现后立马笑道:“哎娘来,俺们当谁来了,这吓得俺家家奴一个劲吱歪,原来是听天监的爷们呀,哈,守灵的也回来了?可不是俺们坏规矩自个儿进了庙,是你刚才不在,俺们娘子又心急,只好先进去找娃娃了。”
独眼傻子握着金锤走上去说道:“你们坏了规矩。”
一个妇女不耐道:“是,俺们坏了规矩,但俺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你不在这里,俺家娘子心急所以……”
“你们坏了规矩!”独眼傻子还是这句话。
另一个妇女笑道:“哟呵,你还挺生性,是,俺们坏了规矩,你能咋滴?”
王七麟低声问道:“这怎么回事?这到底什么地方?”
徐大插嘴道:“傍晚时候那些汉子不是说了吗?这叫五福庙,里面供奉着五福上神。”
谢蛤蟆说道:“那些汉子没有见识,他们应该听人提过这庙的名头,但没有记清楚。这是无服觞庙,里头供奉的不是五福上神,是无服觞神。”
王七麟看向徐大,徐大咳嗽一声道:“哦,原来这就是无服觞庙啊,我知道,那啥,《仪礼·丧服传》里不是说了吗?人若夭折,年十九至十六为长殇,十五至十二为中殇,十一至八岁为下殇,不满八岁为无服之殇。”
“滚犊子,什么时候了你还瞎扯淡?”王七麟没好气的说道。
一个妇女听到这话笑了,喊道:“哎娘,大兄弟你也打东北洲那旮沓过来滴?”
独眼傻子又对她说道:“你们坏了规矩!”
妇女怒道:“我说你咋虎拉吧唧的?这无服觞庙咋找了个棒槌当守灵人?”
谢蛤蟆没理妇女,他说道:“刚才徐大人还真是没有胡扯,他说的是真的!”
王七麟惊呆了。
徐大大喜,他打了个酒嗝说道:“当、当然是真的,大爷啥不知道?这无服觞庙嘛,里面供奉的肯定是无服觞神嘛,为啥供奉无服觞神呢?肯定是因为老百姓为了避免孩子夭折,所以就供奉他嘛。”
谢蛤蟆说道:“这段就是胡扯了,无服觞庙是阴庙,里面不供神,而是供奉无服之觞的孩童,多数来说这里供奉婴灵,有些婴灵很凶,修道者镇不住它们便会送来这阴庙供奉起来。”
王七麟恍然:“这就是阴庙啊。”
谢蛤蟆给他介绍过阴庙,这种庙修筑在终年不见阳光之地,他们眼前的无服觞庙便修筑在两座土山之中,土山一东一西夹住了它,让它尽量的见不到阳光。
“阴庙都有守庙人,也叫守灵人,因为他们守卫的是亡灵。这些守灵人都是前半生横行霸道、为祸一方的恶人,最后被点化送来守阴庙。”
“他们白日里痴痴傻傻,会受到百般欺凌,用佛家的话来说这都是他们命里的磨难,就像这个守灵人总要被山上的熊孩子折腾一样,这也是他的命数。”
“到了夜里他们会恢复正常,但这时候不能离开庙宇,他们魂魄被拴在了这里,必须守卫庙门,若有妖魔想来偷婴灵,他们便要斩妖除魔;若有婴灵想逃出阴庙,他们就要惩戒婴灵。”
谢蛤蟆用下巴点了点门口的妇女说道:“今晚来的精怪便是来偷婴灵的……”
听到这话一个妇女不满的说道:“你们几个在那里屈鼓啥?看着都是老大的爷们,咋跟老抱子似的喜欢嘀嘀咕咕?丢人不丢人啊?”
“就是,俺们俩娘们都替你们臊的慌!”另一个妇女跟着说道。
谢蛤蟆微微一笑,道:“你们真是娘们吗?或者说,你们真是人吗?”
270.黄家仙(大章求订阅啦)
面对谢蛤蟆的质疑,两个妇女丝毫不惧,她们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道:“俺们都讨过封了,咋不是人?”
听到这话,王七麟猜测道:“她们是老鼠精还是黄老鼠精?”
谢蛤蟆说道:“既然讨封,那就是黄大仙了。”
破烂的庙门打开,一个戴着面纱的女人抱着个胖娃娃摇曳生姿的走出来。
王七麟看不清她的样子,只能听出她的声音很好听:“守灵人先生,奴家并非有意坏您规矩,只是奴家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如今对孩儿有一番执念,所以此番多有得罪。”
一个妇女嘀咕道:“娘子您跟这虎拉吧唧的人客气啥,大不了咱干一场,区区的阴庙守灵人而已,削他还不是把把握握?”
面纱女人斥责道:“柳二娘,时至今日你怎么还要争勇斗狠?忘记咱们为啥要离开家乡吗?”
妇女闷闷不乐的低下头。
面纱女人收拾情绪又抬头微笑道:“守灵人大哥,奴家此番可不是来抢夺福婴,而是受了菩萨点化来领个孩子回去,您昨夜应当已经得到提示了,所以还请您高抬贵手。”
独眼傻子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你们坏了规矩!”
面纱女人脾气倒是很好,她柔声细气的说道:“是的,奴家坏了您规矩,但却并非是有心坏您规矩,正所谓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错,虽错不罚,还请守灵人大哥高抬贵手,行我们一个方便。”
独眼傻子:“你们坏了规矩!”
柳二娘脾气暴躁,她一挥手手中出现一条粗长的黄鞭子,叫道:“娘子您许俺个方便,俺二娘有日子没碰上这样的山炮,今晚上俺不削他心里难受!”
独眼傻子终于换了一句话:“你打不过我!”
柳二娘身边的妇人叫道:“俺们这边一共十一个,十一个也打不过你一个?笑话!”
谢蛤蟆沉声道:“无量天尊,老道士行走江湖,最见不得人多欺负人少,诸位这边有十一个,我们这边也不见得少。”
“这里有你们听天监啥事?你们几个嘚瑟啥?”
“就是,再说加上你们仨又怎么样?俺们十一个还收拾不了你们四个?知不知道俺家娘子是谁……”
“石大娘!”面纱女人轻轻唤了一声,本来要继续说下去的妇女哼了一声闭上嘴巴。
王七麟道:“你们十一个不假,但我们也不是四个,而是六个!”
石大娘狐疑的看向周围道:“咋滴?你们还藏了俩?”
“是八个!”徐大转动死玉扳指。
一个山公幽浮和一个血雾幽魂出现在他左右。
石大娘见此有些忌惮的往面纱女人身边靠了靠,她终于感受到了压力。
更大的压力在后面。
王七麟吹口哨,玄猫收起夜隐能力,几乎是突兀的出现在庙门左侧,又有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黑暗中传出来,九六甩着舌头一阵狂奔出现在庙门右侧。
见此石大娘和柳二娘豁然色变:“玄猫?”“天狗?!”
面纱女人好奇的看向王七麟道:“大人是天子五坊中哪一位尊者的后人?”
这已经不是王七麟第一次听到天子五坊的名字了,但他没有问,简单的摇头说道:“我爹是种地的,我家往上数八辈都是种地的,不是什么天子五坊的。”
面纱女人诧异道:“那你竟然有玄猫天狗垂青?”
徐大插嘴道:“垂青?不,它们是俺家七爷的宠物。”
八喵和九六一起生气的瞪着他,九六还呲牙咧嘴的狠了一个吓唬他。
徐大只好改口道:“它们是俺家七爷的儿子和闺女!”
八喵和九六得意洋洋的点点头。
柳二娘惊呆了:“这是、这是,这是怎么串的种?那青年你是什么血脉?”
王七麟解释道:“它们是我干儿子、干闺女。”
八喵得意洋洋的点点头,九六则震惊的瞪大眼睛:六不是亲生的?
谢蛤蟆说道:“无量天尊,咱们别岔开话题行吗?三位黄仙现在应当明白,我们有天狗和玄猫相助,你们绝不是我们对手,要知道天狗玄猫可是你们一族的天敌,我们真要动起手来,你们三位怕是都要折在这里。”
“哎哟,瞅瞅把你能耐的,咋地,你这大白话说的,就这么有信心啊?”柳二娘大为生气,她撸起袖子走出庙门继续说道,“来来来,那咱俩先撕吧两下子,让俺看看你有啥本事。”
面纱女子伸手拦住她,说道:“道长莫把她们两位的浑话放在心上,她们与人接触不多,所以心智不成熟。您有话直说吧,奴家听您的意思是这一战可以避免,对么?”
谢蛤蟆长笑道:“这位娘子七窍玲珑心,一点就透,不错,老道士有法子让你们抱走这娃娃,但你们要付出点代价!”
柳二娘又怒了,跳着脚要骂他。
徐大仔细看了看,然后笑了:“娘咧,老子看出来了,这俩娘们是女中沉一啊。”
面纱女子脾气很好,她温柔的笑道:“道长且说,奴家要看看自己能否办到。”
谢蛤蟆说道:“黄仙娘子自然能办到,您一族生来喜欢逐香,不知贵家族供奉的是道香神还是佛香神?”
面纱女子道:“曾经供奉道香神,以吕纯阳祖师的心香为供,八十年前道家大陨,本家改为供奉佛香神。”
谢蛤蟆问道:“那佛家诸香神有香手菩萨、香音神王、旃檀香阿罗汉、香象菩萨、香神乾闼婆,贵家族供奉的又是哪一位香神呢?”
面纱女子谨慎的说道:“是香象菩萨。”
谢蛤蟆笑道:“无量天尊,真是缘分了,那您一定认识供奉香神乾闼婆的族落。老道士想麻烦您一下,帮老道士去寻一道香神的神气!”
“想得美!”柳二娘和石大娘一起喊叫道。
面纱女子轻叹道:“唉,我今晚真不该带你们二位来无服觞庙请福婴,你们真是坏事呀!”
柳二娘愕然道:“娘子干哈这么说?”
王七麟友情提示道:“我家道长提出的请求想必有些过分,你家娘子应该想要拒绝,那她怎么拒绝呢?最好的拒绝理由应该是‘我找不到香神神气’或者‘我不知道谁家供奉香神乾闼婆’。但你们这句‘想得美’一出来大家伙就明白了,你们能找到这东西,但它很珍贵,不想给出来!”
乾闼婆是八部天龙之一,位列香神,一生之中不吃酒肉、不吸灵气只食香气,且会从身上发出香气。
黄仙一族是黄鼠狼修炼而成,它们身上有异臭味,所以许多黄仙家族不去供奉漫天诸佛菩萨,而是供奉香神。
柳二娘和石大娘面面相觑,然后她们心虚的说道:“人太狡猾了。”
面纱女子气的一个劲摇头,她柔声说道:“这位大人所言极是,道长你的要求太过分了,请恕奴家不能答应。”
谢蛤蟆说道:“娘子以一道香神神气换一名可爱的福婴,这笔买卖可是很值当的。”
柳二娘和石大娘还想说什么,面纱女子各以一只手捂住她们的嘴巴。
这样她本来抱在胸前的福婴眼看要掉到地上,结果她的身后出现一条粗壮金黄的大尾巴,像一张毛床似的托住了福婴。
女子笑吟吟的说道:“道长此言差矣,此福婴可不是奴家巧取豪夺所成,而是菩萨赠与奴家,他与奴家有一世的母子缘分,本来就属于奴家,所以这不是一笔买卖。”
谢蛤蟆嘿嘿笑道:“可是你却坏了人家守灵人规矩,趁人家不在进去盗取福婴……”
“奴家才没有盗取……”
“不问而拿就是盗。”谢蛤蟆打断她的话继续说道,“这样守灵人可不会轻易放你们离开,你们走又走不掉、打又打不过我们,等到天亮福婴可就不属于你了。”
天亮之后,福婴出现在阳光下就会魂飞魄散,这样它与面纱女子的一世缘分就终结了。
面纱女子轻声叹道:“道长做事好阴险。”
王七麟也觉得这样不地道,他说道:“那个,道长,咱们、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是咱们那啥,咳咳,不太好。人家只是犯了个小错,咱拿着鸡毛当令箭,咳咳,真的不太好。”
他混迹官场时日还短,终究面皮薄。
谢蛤蟆道:“王大人,您是我的上官,您说的话我自然要听。不如这样,娘子给我们一缕香神的神气,我们不光让您带福婴安然离开,老道士还送你一点礼物。”
话音落下他的袖子甩动,一卷卷金黄带黑斑点的皮毛飞到了无服觞庙的门口。
见此徐大眼睛瞪大了:“老道士啊不,我亲爱的尊敬的道长你有须弥芥子?”
谢蛤蟆:“麻溜的滚!”
那边石大娘和柳二娘的眼睛也瞪得老大:“嘿,是殇豺的皮?”“这皮子好,炼过了还保存这么完整,娘子好东西啊。”
面纱女子气的跺脚:“你们不要再说话啦!”
石大娘和柳二娘对视一眼,满脸茫然:我们又犯错了?
面纱女子叹了口气,雪白的纱罩轻轻抖动,她说道:“没想到道长竟然有殇豺皮。”
谢蛤蟆道:“这下子咱的买卖能做了吧?娘子老道士可得提醒你一句,现在虽然天色还黑着,但距离天亮也没有几个时辰了,不知道你们家在何处,若是耽误太多时间,万一到了天亮你们还没有回家,那这福婴就可惜了。”
柳二娘急忙点头。
王七麟感觉面纱女子压抑不住揍她的冲动了。
起初他听这柳二娘说话难听,还以为是对手,现在来看原来这是友军啊。
差点误伤友军。
面纱女子拨开纱罩看向夜空,王七麟打眼看去。
惊鸿一瞥,一抹惊艳。
女子很快收起了面纱,她细声细气的说道:“好吧,道长神机妙算,步步都在您掌控之中,奴家还能说什么呢?”
谢蛤蟆笑道:“娘子谬赞,这事对你我双方都好。而且咱们还结下了一个善缘,你以后就知道了,这缘分有大用!”
女子说道:“可是奴家家中并没有香神神气,得去另行寻找,道长要在这里等奴家送回还是跟随奴家去找?”
谢蛤蟆说道:“不必如此,娘子只要立个誓言就好,老道士岂会信不过您这样一位女君子?”
女子立誓,抱着孩子要离开。
独眼傻子拦住她说道:“你坏了规矩,走不了。”
谢蛤蟆上去说道:“行了,你的规矩又不是天条,坏了就坏了,让人家走吧。”
独眼傻子坚定的摇头。
徐大上去说道:“兄弟你给大爷个面子,让小娘子走吧。”
独眼傻子还是摇头。
徐大皱眉喝道:“啥意思?不给大爷面子?咋了,吃干抹净不认账了?我跟你说,你今晚吃我不少东西,这是人情你知道不?”
独眼傻子犹豫了一下,又摇了摇头。
王七麟说道:“你们两个废什么话?让我来跟他谈。”
他走过去说道:“现在你有两条路可以走,第一条路是你给我面子放她们离开,然后以后我找人天天给你送吃的,白天时候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你;第二条路是她们十一个加上我们七个一共十八个打你一个,提前送你去地府见阎王。”
“现在,你可以选一条路了。”
独眼傻子懵了。
王七麟拍了拍他胸膛道:“别以为本官不知道你以前做过什么事,本官是听天监铁尉,你以前做的那些事要是犯在本官手里,现在夷三族都够了,明白吗?”
独眼傻子低下头,步履沉重的走向庙宇。
庙宇破门关闭,众人依稀听到一声清脆的大嘴巴子:“让你馋!”
面纱女子向他们福了一福,随即石大娘喊道:“娘子请福婴归来,恭请娘子上轿。”
燃烧的篝火熄灭,八个汉子抓起一根根木头搭在一起,一面如火焰般通红的八抬大轿迅速成型。
柳二娘拉开卷帘门,面纱女子抱着福婴上车。
放下卷帘门柳二娘纳闷的嘀咕道:“怎么有股臊气?奇怪!”
徐大不动声色的系紧了裤腰带。
三人回去找了最宽阔干净的一间屋子推门入内,已经入睡的大汉勃然大怒。
王七麟扔给他一枚银铢,大汉立马转为喜色:“大人们要在我家借宿吗?请随便、请随便。”
徐大走过去说道:“这一枚银铢不只是借宿钱,还是……”
“还是明天早饭钱,我懂、懂。”大汉高兴的说道。
徐大道:“明天早饭不用你管,以后你要管独眼傻子的饭,一天管他两顿饭,你们吃啥他吃啥,不准你们孩子再去欺侮他,否则小心大爷把你和你孩子的耳朵一起给剁掉!”
大汉不愿意了,叫道:“一枚银铢我管他一辈子?”
“每个月都有人来给你送一枚银铢。”王七麟说道,“这钱就是你用来给独眼傻子填饱肚子和保护他不受欺负的工钱,干不干?不干我找别人来干。”
“干干干。”大汉急忙说道,“官老爷别找其他人,我干,我绝对干!”
王七麟捏剑诀,腰中利剑飞出将一张木凳子劈成四片。
“你要,就给我好好干,否则这凳子就是你全家下场!”
大汉惊恐的点头:“明白、我明白,我绝对不敢糊弄官老爷,而且也没有那个必要对不对?你每个月给我一个银铢,我肯定得喂饱他、好好保护他,他是我财神爷了呀。”
在村里借宿一夜,他们又打听了路,第二天赶着马车去往俞水县。
王七麟路上问道:“道长,你跟那个黄皮子娘子要什么香神神气做什么?所谓的神气是不是香神的一口气?”
谢蛤蟆道:“差不多,等黄皮子娘子送来你就知道了,那东西对你的八部天龙剑阵有大用。”
“什么用处?”
“找到高手可以将它炼化为一名乾闼婆神像,到时候你可以驱使他来施展八部天龙剑阵,虽然威力比乾闼婆亲自来为你御剑有云壤之别,但足够你横行人间界了。”
王七麟沉默了一下,又说道:“道长你有没有觉得太巧了,我这边刚跟您提到八部天龙剑阵,您这边就帮我找到了跟八部天龙相关的一位神。”
谢蛤蟆古怪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无量天尊,你不会以为老道士未卜先知,提前一天给一位黄仙娘子和无服觞庙的守灵人托梦,告诉他们来庙宇前等着你吧?先不说我有没有这本领,只说黄仙娘子梦见的可是菩萨,你觉得我敢冒充菩萨么?”
王七麟摇头,但不死心:“我觉得太巧合了。”
谢蛤蟆道:“这就是缘分!说明老天爷想让你练成八部天龙剑阵,所以才会安排这一切。”
王七麟沉默了一下又问道:“道长,你知道的,我有一段大姻缘一直没有现世,你说会不会就是我跟这位黄仙娘子的姻缘啊?”
徐大驱马走来哈哈大笑:“七爷你要是真认了这段姻缘,那我敬佩你是条汉子!你这媳妇都给准备好儿子了啊,直接就能当爹,真好。”
“滚!”
徐大道:“你还真想跟这个黄仙娘子来一段姻缘?不是吧,她可是黄仙啊!”
王七麟烦躁道:“我不知道,不过我爹娘有时候会同时做梦,梦见我媳妇生下一窝小狐狸。”
“这跟黄仙有什么关系?又串种啦?”
“滚!我的意思是,我爹娘或许梦里没看明白,我媳妇生下的不是小狐狸,而是一窝黄鼠狼!”
黄鼠狼小崽跟小狐狸还是有点像的。
徐大呆若木鸡,这也行?
谢蛤蟆迟疑道:“我觉得应该不会吧?昨夜我听那娘子的意思,她可能已经有过一段姻缘了,甚至有孩子了,不过姻缘没成、孩子也没了,所以她才来无服觞庙领一个福婴。”
王七麟失望道:“是吗?”
徐大震惊道:“你这什么表情?七爷,你好像还挺乐意娶个黄皮子回去?”
王七麟严肃的说道:“我听从上天安排!”
当然乐意了,他在心里补充。
面纱撩起的瞬间,那一抹惊艳让他至今心有念想。
如果自己媳妇是那般美貌,他觉得不管是黄皮子精还是狐狸精都没问题,兔子精也不打紧,兔耳朵挺带劲的。
猫娘就不行了,他看看八喵,怕以后搞出董卓和吕布那点事。
吕布没脑子,八喵脑仁也不大,他不想以后八喵变喵奉先。
徐大又问道:“那你不想娶绥绥啦?”
王七麟闷闷不乐的说道:“我想,可是我娶不了,绥绥应该不是老天爷给我准备的姻缘,否则我们俩都认识这么久了,会没有任何进展?”
徐大再度震惊:“没有进展?你来平阳府任职,绥绥就跟着搬来平阳府!”
“你只要去喝酒,绥绥就给你煮好醒酒汤!”
“你只要呆在府城,一日三餐都是绥绥为你准备!”
“你家九六和八喵平时就是绥绥帮你喂!”
“你爹娘姐姐们现在都被绥绥接过去一起过活了,明明只差你去娶她然后你们就能凑成一对了好不好?”
王七麟更震惊:“有吗?”
蹲在他肩膀上八喵和蹲在他身边的九六一.asxs.头,拼命点头。
特别是八喵,直接给了他一爪子冲他大叫,吓到变声:“妈嗷!”
你不娶她你最爱的八崽和你的六崽会死的你知道吗?
王七麟还沉浸在对绥绥的回忆中,一阵铁蹄敲地声响起,他们好奇的回头看,看到马上的人分成两队从后面迫近他们,接着甩下一个个箱子扔在他们四周。
看到诸多骑兵,徐大嘿嘿笑道:“这是来送……”
王七麟看到箱子后面色大变,叫道:“敌袭!”
他在马车上一拍腾空跳起,心中默念剑诀,只见心随意转、剑随心动,被他挂在马车是利剑嗖然出鞘,如长虹般撞向一个箱子将它撞的往旁边转去。
谢蛤蟆也在马车上一拍他直接倒退进了车厢中,八喵和九六看老爹飞走有些茫然,歪着头傻不愣登的看向四周。
‘咔嚓咔嚓’……
落地后的箱子发出一声声机轮上膛的响动,接着箱盖打开变成蜂窝,每个蜂洞都伸出来一枚雪亮的箭头!
鸣镝声四起!
漫天箭雨!
但有一个箱子被八部天龙飞剑给撞倒在地,它的利箭射向前方,如群蜂出巢,将前方的箱子全给打翻!
本来应当是包围马车的箭雨出现一道空隙,八喵反应神速,尾巴一甩将小尾巴变成个皮盾牌,捞起九六往车板下拖。
锋利的短箭一波又一波飞出,有东南西三个方向全被封死了!
王七麟跳起后一脚踢在徐大身上将他给踢下了骏马,木箱里的利箭是射向马车的,所以人一落地便没了威胁。
但骏马就没那么好运了,它发出凄厉的悲鸣声,十几支利箭射入它体内。
拉车的驽马更惨,它几乎被射成刺猬!
突然杀出来的骑兵们并没有停留,他们扔下箭匣一波齐射便立马奔行离开。
一触即发!
一发即撤!
非常谨慎非常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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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七麟见此大为悲怒,他身在半空抽出妖刀甩臂飞了出去,落地后双足御气狂追!
妖刀流星赶月飞射,他经常将长刀当标枪使已经练出准头来了,这一刀上去正中一名骑兵后心,这骑兵身躯哆嗦了一下,整个人便从马上坠落下来……
其他骑兵横刀立马迟疑了几个呼吸,有人厉声道:“放铄金弹,速速离去!”
一名骑兵拽着马缰回身冲向那被战马拖着往前跑的落地骑兵,甩手一枚弹丸砸在他身上。
妖刀是从那骑兵后背穿过去的,并没有穿过心脏,他还没有死,看见弹丸飞来他便惨叫道:“不!”
弹丸撞在他身上化作一团红雾,红雾碰到他的皮肤就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他的皮肤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融化。
扔出弹丸的骑兵勒马缰绳回头想要去追大部队,这时候他的身后一声怒吼:“妖魔!哪里走!”
撕破狂风的锐鸣声响起,骑兵惊恐回头,看到一柄飞剑破空而来!
其他骑兵大吼:“风!大风!风!大风!大风!”
这话是战场上的冲锋号,王七麟做好准备迎接他们的回击,可他们像一阵风一样骑着快马跑路了……
最后的骑兵中了飞剑惨叫着倒在马身上,骏马还要追随马群奔跑,但它背上骑士已经开始坠落。
这样它按照久经训练养成的习惯迅速停下马蹄,以保住落马骑士的安危。
王七麟咬牙追了上来,一把抓住马缰绳先控制住骏马,接着他去抓那骑士的脖子,骑士勉强抬头冲他惨淡一笑,抓起一枚弹丸拍在自己脸上。
凄厉的惨叫声只持续了很短时间,从他脸开始融化,最终只剩下一套铠甲和一大滩血水。
惨烈一幕让王七麟不忍目视。
真惨!
真狠!
其他骑兵加快速度离开,很快变成了几个小黑点。
王七麟切断马镫防止骏马也被那铄金弹给熔毁,他牵着马回到马车前,八喵和九六从马车下露出个脑袋惊恐的看着他:我们这么可爱,他们怎么忍心下手?
谢蛤蟆提着呆傻书生出现,书生倒是不怕,他好像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依然是满脸茫然的傻样。
徐大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走过来说道:“七爷,你这是得罪了什么人啊?这是军队吧?”
王七麟冷冷的说道:“人是哪里来的不知道,武器用的是咱们听天监的家伙。”
徐大道:“咱听天监还有这般厉害的家伙什?”
王七麟叹气道:“庸水县大印李海岩。”
徐大愣了愣,说道:“我知道他——啊,你是说这是他设计出来的东西?我听说过他的威名,这家伙出自墨家世家,捣鼓出来很多稀奇古怪的兵器,这就是他搞的?”
王七麟道:“不错,第二次去一望乡的时候你没有跟我们在一起,所以没见识到这种武器。当时有前朝余孽伏击我们,万佛子带李海岩等人来支援,李海岩手下便是用了这武器,很厉害!”
徐大倒吸一口凉气:“那伏击我们的?”
谢蛤蟆沉声道:“未必是听天监的人,因为他们的目标不是咱三个,而是这傻孩子。”
他是老江湖,看到箭箱瞄准的方向后立马猜到对方意图,所以他的首选是进去护住了呆傻小书生。
王七麟点头,他也看出这点,箭支就是明明白白冲着车厢来的。
徐大问道:“他们为啥要杀这傻孩子?这可是大手笔啊七爷,他奶奶个腿,动用这种利器跟造反没有区别!”
王七麟说道:“很简单,有人不希望我们带这孩子去大柳树乡。”
地上只剩下两副盔甲,三人去辨认一番却什么都没有辨认出来,盔甲中的人已经全变成了血水,此外盔甲再没有任何辨认身份的东西。
正好又剩下两匹马,他们将中箭死亡的两匹马拖到了路边,换上两匹骏马重新出行。
谢蛤蟆赶车之前先绕着马匹转了转,他看过马蹄铁后拍拍马屁股说道:“对方心思缜密啊,这马身上也一点痕迹都没有,马蹄铁都是最近换上的私铸物。”
历朝历代朝廷都会控制战马流动,每一匹马的马蹄铁都不尽相同,像战马的情况是不同军队所属的战马有不同批次的马蹄铁,像民间的马匹就是不同郡府的马蹄铁有不同之处。
遭遇一次突袭后王七麟三人变得非常小心,一有风吹草动就立马做好战斗准备。
这样他们行进速度自然就慢了,当天晚上也没有赶到县城,而是在一座位于大路口的村庄停歇下来。
路口有茶铺,茶博士看到他们风尘仆仆的样子就很热情的招呼他们,提着茶壶、大碗过来拉客。
谢蛤蟆拿过一个大碗先接了一杯茶,他看了看茶水又嗅了嗅,对王七麟点点头。
茶博士笑道:“客官你放心,我们这里的茶都是今年的雨后好茶,全是南方运过来的,用的水也是好水,绝不是当地的碱水。”
徐大口渴,跟牲口一样连喝了三碗。
茶博士又给王七麟倒茶,他看到坐在车上的呆傻小书生后便也倒了一碗递给他:“小郎君喝口水吧。”
谢蛤蟆一把掐住他手腕接过碗来,碗里的茶水没有任何问题。
茶博士一脸莫名其妙,说道:“这位是你们的小少爷吗?他不能喝这种大碗茶?那我们铺子里有好茶,诸位客官你们看……”
谢蛤蟆道:“不必好茶,就喝这个。”
茶博士拎过水壶要去补水,谢蛤蟆看着他手臂说道:“这壶茶还没有喝完,干嘛着急加水?”
徐大抹了把嘴巴道:“就是,一壶茶你三番两次加水还有什么滋味?本来就淡出鸟来了,过来,再给我来一碗!”
茶博士苦笑道:“大爷们,这壶里没有茶水了,不信你们看。”
他拎起茶壶使劲倾斜,只有几滴水挤出来。
谢蛤蟆一把扣住他肩膀冷笑道:“看你手臂使力的劲头,这壶至少还有两斤重,一个空茶壶怎么会有这么重?”
徐大抢过茶壶打开一看,说道:“嘿,里面确实没有茶水了。”
茶博士叫道:“对啊,就是没有茶水了,小的怎么敢骗……”
谢蛤蟆接过茶壶一看,脸上笑意更盛。
他晃了晃茶壶接着在茶壶嘴上掰扯了一下,厚厚的茶壶嘴上露出一个小孔。
谢蛤蟆再倾斜茶壶,有茶水汩汩流出。
茶博士变了脸色。
谢蛤蟆捏开他嘴巴要往他嘴里倒茶水,茶博士哀嚎道:“饶命、大爷饶命!”
王七麟指了指身上的官服问道:“这衣服,你认识不认识?”
茶博士一口咬定:“不认识!”
王七麟反手给了他一巴掌,气笑了:“你他娘的还挺机灵,咋了,跟我玩不知者不罪呢?你在路口开茶摊,你不认识我们听天监的官服?说!为什么要给我们下毒!”
谢蛤蟆和徐大分守两侧,防止有人过来灭口。
但茶博士什么都不知道。
先前有人给他带来这把茶壶和一包药,告诉了他茶壶怎么用,然后又给了他足足十枚金铢,让他给呆傻少年下毒,只要少年饮下毒茶水他就可以立即逃走,到时候会有人再给他十枚金铢。
徐大没收了这十枚金铢。
王七麟说道:“去把本乡小印找来,将这个茶博士治罪!”
茶博士跪地求饶:“大人饶命、饶命啊,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岁孙儿……”
“你的意思是让我将你们一家四代全给治罪?”王七麟问道,“主动要求满门抄斩啊?”
徐大震惊:“像这样的要求,大爷还是第一次听说。”
茶博士哀嚎一声,跪地痛哭。
王七麟才不会可怜他,他冷笑道:“别给我演戏了,刚才你准备谋害我们的时候手法娴熟、面不改色,为什么?因为这不是你第一次做这种事了,以往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被你给害了,是不是?”
茶博士叫道:“大人明鉴,我是第一次,这是第一次啊!”
徐大不屑的说道:“我以前考功名的时候每次去勾栏院让我爹给抓了,都这么说,这方面我是行家,你糊弄不了我。”
放下茶壶,王七麟忧心忡忡的看向谢蛤蟆:“这个少年到底有什么秘密,竟然会有人用这么多厉害手段对付他?”
若不是谢蛤蟆老江湖,今天少年已经死掉两次了!
谢蛤蟆此时稳坐钓鱼台,他说道:“他有什么秘密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咱们距离谜底在越来越近,所以他们才会这般的着急。”
一个呆呆傻傻的少年竟然被人如此迫害……
王七麟觉得说不过去。
呆傻少年是被恶丐拐卖的孩童之一。
是他偶然救护下的孩童之一。
他护送少年返乡是偶然之际做出的决定。
如果不是知道了柳诫此人以及恰好有失踪考生是大柳树乡人士,那他不会亲自送一个明面上看来普普通通的被拐少年还乡。
本来在他看来这趟护送之旅应该是顺风顺水的坦途,可是路走了半截变成了危途。
那么……
如果……
王七麟隐隐察觉自己进入了一场权力争斗的漩涡之中。
晚上他们借宿了乡里听天监的驿所,茶博士也被带入了驿所中。
吃过晚饭后谢蛤蟆又去讯问茶博士,王七麟正要歇歇脑子,当地小印燕飞星突然找来说道:“王大人,谢道长让你过去一趟,有新发现。”
王七麟去了驿所中当做牢房的厢房,看到茶博士正闭着眼睛在喃喃说着什么。
谢蛤蟆让他重新说一遍,茶博士喃喃道:“他给了我十枚金铢、给了我一包药粉,让我给听天监押送的一个呆傻少年……”
“我不敢对听天监下手,这是杀头大罪。但他说他知道我过去在川东一带做过路匪营生,我没办法,只能听从他的吩咐……”
“他着急要走,我听到他对同行的人说:武大人搞什么名堂,这傻子不是他给听天监的吗?”
“同行的人说:武大人当时不知道他就是二里乡的那少年,所以才让咱们后头来追,得趁没人知道他的籍贯赶紧处理了他。”
“又有人说:闭嘴,多做事少说话,赶紧走。”
“他们骑上马离开了……”
有用的记忆,至此戛然而止。
谢蛤蟆冲他说道:“老道刚才给他吃了一粒醒脑丹,让他仔细回忆了经历,然后他回忆起了当时不小心听到的几个人的对话。”
王七麟迟疑的问道:“二里乡?这又是哪里?”
燕飞星道:“是俞宁县一个乡里,隔着这里很远,与大柳树乡相距更远。大人要过去瞧瞧吗?卑职驿所里有两匹好马,等明天给你们换上?”
王七麟想了想说道:“明日再说。”
他回到房间,呆傻小书生坐在案桌前继续发呆。
除了吃喝拉撒睡这些生存本能,他已经不像个活人了。
徐大走进来说道:“七爷,莫非这小子的籍贯实际上在那劳什子二里乡?竖起了咱们其实一直没有查到这小子的籍贯所在啊,去无类义塾也是猜测罢了。”
王七麟沉默。
“要不要转道去二里乡看看?”徐大又问。
谢蛤蟆沉声道:“不去!我们现在去的大柳树乡就是正确的方向,否则他们为什么急着迫害这少年?”
王七麟道:“事情很复杂,一步步走,先去大柳树乡。”
徐大说道:“其实说起来也不复杂,幕后黑手是武氏,这应该没问题了,咱们只要逮着武氏查,早晚能查出个结果来。”
王七麟问他道:“什么结果?”
徐大一怔,说道:“我不知道具体什么结果,但我有个猜测!”
“这小子牵扯到什么秘密,武氏起初不知道,所以把他交给了咱们,本来只想甩一个烂摊子,毕竟这小子是个傻子。结果武氏最近才知道这少年非同一般,而且咱们还要亲自送他回去。”
“他们怕咱们从他身上查出什么,所以才中途拦截他,这个猜测怎么样?”
王七麟摇头道:“武氏经略平阳府二百年,他们会犯下这种错误吗?徐爷,这少年是武景湛亲自交给我们的,这点看似无关紧要,其实现在来看,这是重点!”
他站起来说出另一个猜测:“武景湛知道这少年身上有什么秘密,他想让我们查出来!要迫害这少年的不是武氏,如果是武氏的话,他们有的是办法来对付我们,因为这里是武平阳!”
徐大迷惑的问谢蛤蟆:“你明白七爷的意思了吗?”
谢蛤蟆:“无量天尊!”
“到底明白不明白?”
“无量!天尊!”
王七麟说道:“我给你们将这件事捋一捋。”
“首先,武景湛亲自将一个被恶丐拐走的孩子交给咱们,他是府尉,却亲自来督办被拐孩童的归家事宜,这点是否反常?”
“其次,武氏经略平阳府二百年找不到这孩子的来路,咱们几个外来户却发现了这少年身上的蛛丝马迹,这点是否反常?”
“再次,咱们去架库阁碰运气,本来这是瞎猫碰死耗子的事,我压根没有报什么希望。结果负责接待咱们的书曹就说出了无类义塾和柳诫,这少年偏偏与无类义塾有关系,这点是否巧合?”
“最后,咱们带少年上路,第一天安然无恙,第二天开始频繁遭遇追杀,这点是否古怪?”
徐大道:“你说的这些确实有道理,可这代表什么?就像你说的,武氏知道这少年身上有秘密,也想让我们知道,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武氏在平阳府还要忌惮什么吗?”
王七麟轻轻说道:“当然。”
“他们忌惮什么?”
“朝廷!”
徐大说不出话来了。
王七麟道:“先不必分析太多,该休息了。今晚轮值,明天一早赶往大柳树乡!”
他又问徐大:“青蚨子虫带着吧?”
徐大点点头。
王七麟沉吟了一下,道:“放虫,摇人!”
又转过来一天,他们甚至没吃早饭也没有通知小印燕飞星,直接带上少年出发。
四个人三匹马,谢蛤蟆与少年公乘一骑,这样就加快了赶路速度。
为了避开暗杀和陷阱,他们更改路线换成挑乡间小路走,只要大体方向正确即可,他们甚至不去规划具体路线。
这样连三人自己都不知道要走什么路,伏击他们的人就没法在他们前路上安插陷阱了。
如此一来耽误了些时间,足足又花费一个白天,他们到了傍晚才进入大柳树乡。
大柳树乡的柳树并不多,但有一棵柳树长得格外粗壮,足有四人合抱,对于柳树来说这可是相当夸张了。
实际上这并非是一棵柳树,而是两棵柳树如并蒂莲花般生长在一起,它们紧紧依偎互相扶持,现在几乎长成了一体,所以才格外粗壮。
这柳树长得高大粗壮又神奇,对于乡里人来说已经成为了一个神祇。
树木被用木栅栏给围了起来,正南面建起了一座小土地庙,柳树树枝上缠放了许多布条,这些布条起初应该都是红布条,只是如今风吹日晒变成灰黑、灰白等色泽。
他们赶到乡里的时候快要落日了,谢蛤蟆将提前准备好的香烛纸钱拿出来,带到小土地庙前给烧了。
王七麟问道:“这不是你给柳诫准备的么?”
谢蛤蟆说道:“这庙里供奉的就是柳先生。”
土地庙很小,高度刚到王七麟的腰,他还得蹲下才能看到小庙里供奉的神像。
此前他曾经在小水乡看到过供奉水老爷的土地庙,这座土地庙里供奉的也是个老人,一个衣衫褴褛、面色恚怒的老人。
这就是奋斗三十多年给家乡盖起一座义塾的一个好人。
谢蛤蟆少见的行下跪礼,他跪下沉默的将一片片纸钱烧掉,纸钱燃烧后化作黑烟,一道道进入小土地庙中。
徐大拉了拉王七麟低声道:“七爷你有没有感觉到古怪之处?”
“啥?”
“老道士好像跟柳诫先生认识?甚至是受过柳诫先生恩惠?”
王七麟道:“不能吧?柳诫先生去世不是有七十年了吗?从年龄上来看他们没有接触的可能啊,难道道长在无类义塾读过书?”
呆傻小书生也走到小土地庙前跪下,然后虔诚的磕头行礼。
有些百姓从田里忙活完了回家,途经土地庙看到小书生后不约而同的愣了愣,接着他们有的往巷子里跑,有的则走上来冲着小书生指指点点。
王七麟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知道自己找对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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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谢蛤蟆祭奉结束,王七麟说道:“走吧,咱们去驿所看看。”
徐大道:“这里的小印叫什么来着?断魂刀景明是吧?好,他很能端着啊,咱平阳府的铁尉来了他都不出现?这是什么意思,等着咱去拜会他?”
王七麟摆摆手道:“没关系,赵霖大人第一次出现在咱吉祥县的时候,咱们不也没有主动去迎接他吗?”
驿所不是乡里最大最阔的一间院子,但却是最板正的最奢华的,一座乡间驿所竟然矗立有门楼子,门楼上挂着两排红灯笼,天还没黑灯笼先亮起来了,很有排场。
王七麟看了后嘴里感觉跟恰柠檬一样:这乡里的驿所比他在府城的驿所还要场面啊!
看到他们出现在门口,一个壮汉威严的握刀走了出来:“尔等何人——嘶,大人?”
他估计第一次看到方胜纹,那一刹那整个人呆住了。
徐大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指着王七麟道:“咋地兄弟,第一次见到?铁尉,活的、啊不,真的!”
壮汉大吃一惊,赶紧半跪在地行礼:“卑职大柳树乡力士祝凯见过铁尉大人!”
王七麟招手道:“起来,景明大人呢?”
祝凯赶忙卑躬屈膝的领他们进门,说道:“今天有村里人报案,说是村子闹鬼,有伺便鬼出现,现在一入夜家家户户不敢去上茅厕,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在屁股后出现个鬼。”
徐大下意识伸手在鼻子前拍了拍,道:“吾草,伺便鬼?这鬼可是很够味啊。”
祝凯讪笑:“谁说不是呢?”
伺便鬼也有的地方叫做饲便鬼,顾名思义,这鬼以粪便为食,算是比较埋汰的鬼。
虽然干的事埋汰,但这鬼可是名鬼,他是正法念经所记载的三十六鬼之一,经书记载:伺便鬼由谋诳取财、不修福业,因受此报,身毛火出,食人气力不净,以自存活。
简单来说就是如果一个人生前以诈骗害人为生,不修功德、未有福报,那死后就会被惩戒变为伺便鬼。
但这鬼挺少见的,这年代诈骗的事常见,以诈骗为谋生的人却少见,谢蛤蟆听到有伺便鬼出现还挺感兴趣,问道:“七爷、徐爷,你们二位要不要去看看?”
王七麟和徐大一起摆手:“不去不去。”
九六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巴,八喵站起来一巴掌摁在它脑门上:老妹儿,别激动,你也不能去。
谢蛤蟆笑道:“你们莫要听闻这鬼的名字就以为它很肮脏,实际上这鬼并不脏,如正法念经所言,它是‘身毛火出’,也就是说它浑身长满长毛,长毛经常会燃烧,烧掉一茬再长一茬,所以身上干净。”
徐大恍然:“那大爷明白这玩意儿为啥要吃大便了,你们看,不管是蔬菜还是草,都是施了大便的更茂盛,这鬼身上要不断长毛,就跟大地不断长草,它需要肥料!”
王七麟震惊的看着他。
这家伙,脑子里有黑洞啊?
谢蛤蟆若有所思的点头:“还真有这可能,你们要不要去长长见识?这鬼在历史上很有名气,它曾经害死过一位君王……”
“吾草,你不是要说晋景公吧?”徐大打断他的话问道。
谢蛤蟆笑道:“然也!”
王七麟心虚的问道:“晋景公是哪位?”
徐大道:“春秋时期晋国君王,他雄才大略、英明神武,但是死相不太好,用史书记载就是,‘将食,涨,如厕,陷而卒’!”
谢蛤蟆道:“实际上他便是被一个伺便鬼害死,伺便鬼因此而名留道史。”
王七麟想了想,还是选择不去看了。
都这个点了,黑灯瞎火的,农村旱厕的威力他最清楚,一不小心掉下去怎么办?
他已经背上肾虚的名声了,要是再掉进茅坑,那他就得社会性死亡了。
景明不在,但驿所中人员不少,还有两个力士、两个游星。
王七麟很诧异:“你们驿所多少人?”
他做小印的时候,怎么就一个游星一个力士俩手下?
祝凯讪笑道:“一共四名力士、四名游星。”
王七麟纳了闷:“听天监给你们批下了这么多公养位?”
公养位就是编制,因为官吏和教师等职务都是吃皇粮的,有公家供养,所以得了这么个称谓。
祝凯又讪笑道:“不是,除了景大人,我们只有两个公养位……”
“对,启禀大人,本驿所总共三个公养位,我等另外六人只是仰慕听天监作为,一心想庇佑百姓、保护一方,所以自愿来听天监当差。”一名胖汉子抱着拳头出来笑语道。
王七麟看着他们点点头,道:“很好,你们其心可嘉,本官祝你们壮志可酬。”
徐大看着他们的面色和体型,若有所思。
王七麟没有问太多事,他将少年摆出来问道:“这孩子你们认识吗?”
胖汉子仔细端详了一下,试探的问道:“这是丁家小郎君?他叫什么来着?大家伙都叫他小丁秀才,所以卑职也忘记了他具体姓名。”
祝凯想了想说道:“叫丁酉大?字啥我倒是忘了,他不是失踪了吗?原来与大人们在一起。”
王七麟道:“有问题后面再说,先带我们去见他家里人。”
祝凯说道:“遵大人命,小丁秀才家在乡里,诸位且随我来,我这就带你们去。”
一行人沿着来路走,结果到了大柳树周围,他们进入一条巷子,祝凯指着巷口一户砖瓦房说道:“那就是小丁秀才家里,他爹叫丁满头,绰号叫馒头丁,因为他们家做馒头、做大饼这些面食为生。”
王七麟点头。
巷子里确实有一股浓郁的熟麦香气,徐大这个没出息的货已经抽起了鼻子。
王七麟却没有关注这股香味,他心里在思索一个问题:
既然这丁酉大的家在这里,那刚才他们碰到的人算是他家街坊了。
要知道丁酉大是被恶丐拐走的,就像祝凯所说,他失踪了,这样他的家里人和左邻右舍怎么着也得找过他,那么为什么街坊们看到他不是惊喜的上来招呼他,而是或者跑进巷子或者谨慎观望?
祝凯走到门口喊了起来:“馒头丁,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夜色朦胧。
邻舍一些人家探头探脑好奇的看。
王七麟给徐大使了个眼色:“去。”
他们靠近门口,一条大黄狗‘汪汪汪’的扑了出来。
祝凯抽出刀来一瞪眼,大黄狗夹着尾巴往后退。
一对中年夫妻着急忙慌的走出来,女人呵斥大黄狗,男人赔笑说道:“对不住,官老爷,我家今天忘记栓狗了,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是要吃馒头吗?”
祝凯说道:“我不是冲馒头来的,你看,这是谁?”
他将呆傻少年拉出来,夫妻两人看到人后大吃一惊,接着嚎啕大哭上来搂着少年叫了起来:
“大郎啊大郎,你终于回来了!你这些天去哪里了?让我和你娘好找啊!”
“大郎,我的大郎,呜呜,娘以为你再也回不来啦……是大人把你找回来的吗?大人、青天大老爷啊,救苦救难大老爷啊,草民给你们磕头啦!”
妇女哭着就下跪,很实在的磕头。
王七麟将她扶了起来,他向夫妻二人打听这丁酉大的事,夫妻二人说儿子失踪了十来天,他们以为儿子再也回不来了,已经死掉了这条心,没想到儿子被他们又给送回来了。
妇女说道:“我们一直找,可是压根找不见他,倒是听人说在二里乡看见一个傻孩子像是他,本来我们最近还想要去二里乡瞧瞧呢,结果大人把他给送回来了,真是救苦救难的官老爷呀!”
二里乡的名字再度出现,王七麟看向谢蛤蟆,谢蛤蟆正在瞄一锅刚出炉的馒头。
道长饿了,这会靠不住了。
于是他又问丁酉大是怎么变傻的,夫妻二人愁苦的说道:“唉,大郎自小喜欢玩闹,前两年他与伙伴们爬屋上树,不小心摔了下来,然后摔倒了脑门昏迷好几天,最后被郎中给救回来了,却摔坏脑子变成了傻子。”
后面再问不出什么有意义的消息。
王七麟说道:“好,大郎是被乞丐给拐走的,你们以后要小心的看好他。”
他们要走,夫妇两人挽留着要招待一顿饭。
王七麟摇头拒绝。
馒头丁捻起一张草纸包了几个刚出炉的滚烫大馒头,说道:“我们家没啥能看上眼的东西,就是这馒头还不孬,大人您拿上回去尝尝。”
刚出锅的馒头确实很香,又白又软,冒着热气很馋人,用不着什么下饭菜,只要配上一根陈年的咸菜就能让人吃的很带劲。
王七麟生于乡村,明白物价,拿到馒头他摸出二十个铜铢拍下。
馒头丁赶忙拒绝,谢蛤蟆上来说道:“你收下吧,我家大人从不沾百姓便宜,不吃百姓一粥一饭,一拿百姓一针一线。”
“可是这几个馒头用不上二十个铜铢啊。”馒头丁说道。
谢蛤蟆抚须笑道:“无量天尊,价值多少无关紧要,我家大人给你这钱你收着就好。”
王七麟听到这话懵了,他知道这些馒头用不了二十个铜铢,他并没有瞎大方,而是看这家馒头做的不错,想买上二十个铜铢的馒头当晚餐。
如今让谢蛤蟆这么一说,他还哪里好意思再去要馒头?
祝凯帮腔道:“还不快谢过大人!”
两口子跪地道谢。
这下子好了,王七麟就是有徐大那么厚的脸皮也没法再去要馒头了。
于是他一出门抓着馒头就开吃。
等徐大回来就没得吃了。
谢蛤蟆也是这么想的,从他手里抢了俩馒头,一手一个吃的香甜可口。
祝凯看懵了:铁尉大老爷们日子过得这么寒酸吗?
八喵和九六跟着他要走,走到门口大黄狗把九六给截下了,它对九六使劲摇尾巴,拼命暗示。
九六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懵懂的看着它,绝对的狗中小萝莉。
大黄狗激动的滴尿,它凑到九六屁股上去闻,九六赶紧坐下。
八喵走出几步发现九六没有跟上来,它回头一看大黄狗贴到了九六屁屁上顿时原地爆炸,只见它尾巴一甩来了个螺旋升天,翻身飞跃过去腾空就是一记喵喵拳。
大黄狗呲牙,八喵用后足撑地站起来抖了抖刚贴好的秋膘,接着弓腰往前伸出前腿摆出个奔雷手文泰来式的拳架。
九六赶紧伸出一个爪子勾住它的胖脖子:算了算了,喵哥给我个面子,留它一条狗命。
八喵这边却是杀心大起:守着喵爷撬喵爷的墙角,这踏娘的光腚打老虎,一不要脸二不要命啊!
它给九六一个严厉的眼神示意它让开:它的狗命喵爷要定了,今天谁也救不了它!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好使!
王七麟看到它们俩待在门口不走,便回去拎起八喵颈后皮将它提走了。
八喵:“妈嗷!”
出门后他给谢蛤蟆使了个眼色,谢蛤蟆点点头猛的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然后隐入巷子里一处黑影中。
他们回到驿所,景明还没有回来。
胖汉子说道:“看天色,景大人今晚怕是不回来了,应该会直接留宿在乡下,这样我安排一下大人们的食宿行吗?”
王七麟点点头表示可以,他对祝凯说道:“你赶紧给我洗一根咸菜。”
后面赶进来的谢蛤蟆补充道:“再来两瓣蒜。”
祝凯忍不住说道:“大人,我们大柳树乡虽然是个乡下小地方,但也有馆子,咱们待会下馆子就是。”
王七麟拒绝:“这刚出锅的馒头很香,比烧鸡卤肉还要好吃,你赶紧去给我拿咸菜就行。”
徐大快回来了,他们得赶在徐大回来之前吃掉。
果然,他们紧赶慢赶刚吃完大馒头,徐大挺着胸回来了。
王七麟看到他的胸口吃惊了:“一会不见,你胸肌怎么变得如此夸张?”
徐大得意洋洋的从中取出来两大包的馒头。
他先去买了馒头才回来的。
力士游星们去准备酒菜了,徐大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道:“七爷你猜我打听到了啥?”
“祝凯带咱们去的那户人家,不是丁酉大的家?馒头丁夫妇不是丁酉大的爹娘?”王七麟过来摸了个馒头分给九六和八喵。
徐大惊讶:“你怎么知道?”
王七麟冷笑道:“这帮人把我当傻子糊弄呢,馒头丁夫妇说儿子丢失十余日,他们找了十余日,可是看他们气色却很红润、精神却很抖擞,这是丢了儿子的父母该有的样子吗?”
“还有我在院子里走过一圈,大概的看过他们家布局,向阳的房间里没有书房,这是个养着书生的家庭该有的样子吗?”
“再者当丁酉大出现的瞬间,夫妻两人不假思索、什么疑问都没有,直接扑上来开始嚎啕大哭,这是个爹娘看到走丢的儿子再回来该有的样子吗?”
徐大钦佩的伸出大拇指说道:“七爷你是真牛逼。”
王七麟皱眉看他,他总感觉这不是什么好话。
徐大接着说道:“但你这次可看走眼了,嘿嘿,馒头丁夫妇就是丁酉大的亲爹娘!不对,亲爹不是亲娘,现在的丁氏是馒头丁后娶的媳妇,丁酉大的亲娘在生他的时候难产过世了!”
王七麟一怔,踏马的!
徐大又说道:“但丁酉大却不是馒头丁夫妇抚养大的,丁氏不能生育,为人善妒,丁酉大小时候又聪明伶俐,她看到这孩子就上火,所以将他给赶去了馒头丁父亲家里。”
“也就是说,丁酉大从小跟着爷爷过活,前两个月他爷爷过世了,然后才回到家里!”
王七麟要问,徐大摆摆手继续说道:“有意思的在这里,丁酉大回到父母身边不过两个月就丢失了。知道他怎么丢失的吗?”
“当然知道,我会算命嘛。”王七麟说道。
徐大愕然道:“七爷你还会算命?我怎么不知道?”
王七麟上去给他一拳:“你他娘知道老子不会算命,那你问个屁?直接说答案,你问我难道我还能算到答案?”
徐大讪笑道:“好吧,我找到一户跟馒头丁家有矛盾的人家,你猜啊不,这家人说丁酉大可不是自己走丢的,他是被人买走的,或者说,他是被他亲爹娘给卖掉的!”
王七麟被这话给震惊了:“吾糙?”
谢蛤蟆拍拍手道:“看来这两口子藏了不少事呀,咱们今晚有事干了。”
入夜,寒风肆虐,天气开始很冷了。
这时候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有老婆的搂老婆、没老婆的搂猫搂狗,百姓们藏进了被窝里,整个大柳树乡陷入一片黑暗沉寂。
八喵出现在屋子里,它指了指客房对面的卧室,站起来贴在窗口做凝视状。
王七麟说道:“对面有人在监视着咱们呢,哼哼,这驿所也有问题啊。”
徐大沮丧道:“七爷,这整个平阳府的听天监怎么被人渗透的跟它娘渔网似的?”
王七麟道:“错了,不是听天监被人渗透,而是各个权力机关都被势力收买了,这很正常,整个平阳是武氏天下,大小驿所给武氏卖命或者给其他势力卖命很正常。”
谢蛤蟆沉声道:“小印景明恐怕并没有去乡下抓鬼,他可能去什么地方搞鬼了。”
“会不会将丁家人给灭口?”徐大突然想到这件事。
王七麟摇头:“不会的,咱们已经带着丁酉大回答家里,如果此时再把他们一家灭口,岂不是摆明告诉咱们这大柳树乡有问题?现在想个办法,咱们得在不惊动对面的情况下出去。”
谢蛤蟆指向客房后窗。
可是后窗狭小,王七麟推开后出不去。
谢蛤蟆笑了笑,他整个人很瘦削,像泥鳅钻洞一样轻松自在的钻了出去。
他绕过客房去卧室和门房操作一番,回来打开门说道:“现在监视的人都入睡了,睡得很熟。你就是去干他们一顿,他们也不知道自己遭遇什么。”
徐大斟酌着用词:“你说的这个干?”
“就是这个干。”王七麟给他当胸干了一拳,“还耍嘴皮子呢,赶紧走。”
三人一猫一狗出门,穿墙过户直奔馒头坊。
路上徐大沉默了好一会,最后忍不住问道:“七爷,你说的这个耍嘴皮子是我理解中的那个耍嘴皮子吗?”
“滚蛋!”
273.第三方势力(求订阅)
孤月高悬,寒星点点。
夜风吹过像刀子一样的擦人脸。
馒头丁夫妇也陷入熟睡中,他们翻墙进去,大黄狗吼叫着冲了上来。
八喵转身给它一记尾斗术。
大黄狗又哀嚎着退了回去。
王七麟快速的说道:“搞定这条狗。”
八喵利索的追向大黄狗,今晚它可是奉命打狗,所以毫不爪软,喵喵拳一套接一套的整。
大黄狗被整跪下了……
八喵:今日让你也尝尝下跪的滋味!
三人进屋,徐大将夫妻两人叫醒。
两口子睁开眼睛看到三个人影在屋子里,吓得搂在一起便要叫唤。
王七麟眼疾手快,一手刀鞘一手剑鞘,正好塞进两人嘴里将他们叫声给堵住了。
谢蛤蟆甩了甩袖子,床头的油灯亮了起来。
王七麟不客气,直截了当的说道:“傍晚你们说的是谎话,我现在要真话!”
两口子惊恐的摇头,馒头丁含糊的叫道:“弯爷嗷猛!”
徐大一愣:“你是受虐狂吗?这时候竟然说‘官爷好猛’?”
谢蛤蟆不耐道:“他说的是‘官爷饶命’,你它酿什么耳朵?”
王七麟默念剑诀,利剑无人操持凭空出鞘。
他冷冷的说道:“我没时间与你们废话,若你们不说实话,我今晚便杀了你们两个。我是听天监铁尉,杀你们两个就和杀鸡一样简单,绝不会有人来找我麻烦,你们明白吧?”
两口子瑟瑟发抖。
王七麟继续说道:“所以我要你们的实话,但你们别怕,我不会要你们去做什么证人,所以你们私下里跟我说了实话的事,不会有人知道,以后也不会有人因此找你们麻烦。”
馒头丁绝望的说道:“官爷,我我我们啊不,草民哪敢对你说谎……”
剑诀之下,利剑横飞。
剑贴着他的头皮飞过去,就跟无线电推子似的,当场给他剃了个头。
王七麟冷漠的说道:“下一次你再说谎,这把剑就是飞到你脖子上了。”
丁氏终归是女人,她恐惧的冲丈夫说道:“你就说吧,大人问什么你说什么吧,咱们也没啥好瞒着的。”
馒头丁哆嗦着嘴唇张了张口,最终颓然说道:“大人请问吧。”
“丁酉大到底怎么失踪的?”
馒头丁低下头嗫嚅道:“是被我们卖掉的。”
丁氏怕他们生气,便带着哭腔说道:“是有人上门点名要带走大郎,我们见上门的人不好惹,便只好将他给交了出去。实际上我们很难过,我们也不想将他……”
“废话就别说了,”王七麟不耐的说道,“是你们自己联系的人给卖掉的吧?一个傻子最适合做乞丐,对不对?大郎又身材单薄,他做乞丐最能获取人们的同情心了。”
馒头丁使劲摇头道:“不是、不是,大人,我们心哪有那么狠呀。我们卖走大郎,也是没办法的事,乡里人家都逼着我们赶走他,可我们没有远亲,即使有远亲谁愿意接纳个傻子亲戚……”
“为什么逼你们赶走他?”
馒头丁沉默了起来,倒是他的媳妇叫道:“因为大郎与鬼交朋友!他傻了以后不和人说话和鬼说话!他总是会去义塾,只要去了义塾就会闹鬼!这是真的,所以乡里都害怕他,这连带着他们都不来我家买馒头买大饼了,所以我们没办法才送走他!”
“怎么闹鬼?”
丁氏激动的说道:“咱不知道,咱没敢去看过,反正他去了义塾肯定闹鬼,先生都被吓跑了,乡里学童也被吓得不敢去上学了,所以乡里人才逼我们赶走他呀!”
“那买走大郎的人是谁?”
夫妻两人一起摇头。
“他是什么时间买走的大郎?”
馒头丁思索着说道:“八月、八月初九,对!正是八月初九,那时候我要赶在中秋节之前去给村里送供奉的大馒头,那天我给召鱼村送馒头,我记得那天,就是初九!”
王七麟快速的想了一下,八月初九是什么特殊日子吗?
时间线在他心头快速涌过,他想到最贴切的一个可能:八月初八,考生消失的事爆了出来。
谢蛤蟆沉声问道:“大郎到底怎么傻的?”
说到这点馒头丁真的悲伤起来,他哽咽道:“被打傻的!两年之前大郎十岁,他已经显示出了念书的天分,然后有一次义塾的先生给他前一年的县试考题,他写了后先生高兴坏了,说大郎天分是他生平仅见,以后能中举人做大官的!”
“这事传了出来,乡里乡亲知道后都来巴结我家、都去夸赞大郎,这惹得乡里的少爷们不高兴,就把他给抓走打了一顿。他们下手真狠呀,大郎被打的昏迷足足五天,最后虽然活过来了,却被打坏脑子变成傻子!”
越说馒头丁越是悲愤,两眼冒出泪花。
本来他可以夫凭子贵,一旦儿子出息那他这个老子日子可就好过了,不用继续操持蒸馒头卖大饼的活计。
蒸馒头这活计非常累,因为人们会在早上来买,所以夫妇两人得在三更天后就起来和面、烧火。
都说人生三大难,撑船打铁做豆腐,其实蒸馒头不比这三样简单多少。
王七麟喝问道:“你儿子一个童生,竟然被乡里孩子给打成傻子?这事你没有报官吗?没有人管吗?”
馒头丁流着泪说道:“我家一介白丁,怎么敢去得罪人家?再说我去报官有用吗?没用啊!大郎他这是命,他就是命苦!以前有人来给他算过命,说他有飞黄腾达的命,但命里多有坎坷,命苦呀!”
王七麟问道:“打了大郎的少爷们,什么来路?”
馒头丁抹了把泪摇头不再说话。
谢蛤蟆却问道:“是谁给大郎算过命?”
馒头丁说道:“是大名鼎鼎的周仙人,他算命很准!”
三人下意识对视一眼——
周愈的身影,再次出现!
王七麟又问道:“那傍晚你们为何要骗我们?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馒头丁夫妇猛吞唾沫,陷入惶恐之中。
王七麟问道:“是你们这里的小印,景明?”
馒头丁说道:“不不,不是他,是两个我们不认识的人,不过其中一个叫另一个为‘大师兄’。”
“他们长什么样子?”
“看不到脸,他们是昨天晚上来的,蒙着脸、拿着短枪,只能看见他们腰背挺得笔直,进来后就逼着我们记下这些话,说要是敢乱说就杀了我们。”
听到‘短枪’和‘腰背笔直’两个词,连同前面的‘大师兄’,王七麟猛的想起了曾经在俞宁县驿所门口见过的天武门大师兄武宝安!
他正在思索,馒头丁却突然拍了拍脑门:
“啊,我看见他们背影的时候,觉得有点熟悉,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见过他们。现在再想来那大师兄与当初找我买走大郎的蒙面人很像,身高个头还有背影,还有走路的样子,真的很像!”
徐大在后面低声说道:“还真是武氏在捣鬼?”
王七麟皱了皱眉头。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诸多线索偏偏又指向了武氏。
看到他的反应,徐大很纳闷:“七爷,你好像不愿意承认武氏在这件事上捣鬼这个事实?为什么?你对武氏观感很好?”
馒头丁已经明白他们的目的,他嗫嚅道:“在平阳府,谁愿意跟武氏为敌呢?”
徐大不屑的哼笑一声:“你说这话就是不懂我家七爷!”
王七麟挠了挠脖子说道:“我不是对他们观感很好,我就是有很多东西想不明白,最浅显一点是如果这事是武氏做的,武氏买走了大郎,那他们自然知道大郎的秘密,这样为何还会把他交给我们,对不对?”
徐大猜测道:“或许武景湛没料到你会亲自送他回家?本来他只是想给咱听天监找点麻烦?”
谢蛤蟆点头道:“徐爷这话有道理,假如武氏与书生失踪案息息相关,他们自然不希望咱们查下去,所以给咱们造成点困扰就说得通了,对不对?”
“对,我和道爷一个意思,”徐大接话,“本来武景湛以为一个呆傻少年的身份是无法查出来的,没想到咱们误打误撞直接找到他家乡了。这也能解释路上为什么会有人来拦截咱们、想杀害大郎,因为武氏没料到咱们会顺藤摸瓜查到大柳树乡来。”
王七麟摆摆手道:“不对,徐爷,这事幕后黑手若是武氏,那他们把大郎交给咱,肯定会在暗地里观察咱们的进展,这样咱们第一天离开府城就应该遭遇麻烦。”
“但实际上咱们是第二天才遇上麻烦,为什么?真正想阻拦我们的不是武氏,是另一方势力!这一方势力不如武氏那么消息灵通,所以他们晚了一天才发现咱们带着大郎要返程大柳树乡!”
“对,有第三方势力在里面!”王七麟猛的想通了这一点。
凡人的智慧啊。
他暗地里摇头,自己终究不是什么聪明人,实际上他该早就想到这点的。
发现第三方势力后,王七麟的思路一下子打开了:“什么二里乡,这个地方或许是陷阱、或许有什么古怪,有人想把我们从大柳树乡引去那二里乡!”
“想想吧,不管是武氏或者什么势力,他们必然是一股成熟的力量,行事应当非常缜密小心才对,路上袭击咱们的人只要落单就会将自己融化成血水,这是多可怕的一股势力?”
“这么可怕的一股势力,竟然三番两次的不小心将‘二里乡’这信息透露出来?哄鬼呢,他们是想误导咱们,让咱们去二里乡罢了!真相一定在这大柳树乡!”
可是他随即又陷入迷茫:“但第三方势力在大柳树乡做了什么?他们为什么怕咱们带一个呆傻的少年回来?何必非得杀害大郎呢?他已经是个傻子了,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那么,对方是不是怕他来到这大柳树乡后会做什么?”
王七麟迅速反应过来,问道:“大郎呢?”
馒头丁怂怂的指向厢房。
王七麟快步走出去,先看到八喵站在大黄狗跟前耍威风。
大黄狗前腿屈起跪在地上,屁股撅的老高,八喵将小尾巴变成了鞭子,正用尾巴卷着鞭子抽大黄狗的屁股……
王七麟上去拎起它颈后皮带走,大黄狗失望的回过头看去,有些意犹未尽。
厢房里头没有人。
大郎没有在这里面!
徐大伸手摸了摸被窝的热度后摇头:“他没有躺下过。”
畏畏缩缩跟在他们身后的馒头丁怯弱的说道:“大郎要是没在家里头,那他应该就是去了义塾。”
王七麟以严厉的目光看向他,他赶紧跪在地上说道:“官老爷我没有胡说,大郎这孩子傻了以后就老往义塾跑,可他去了又不会念书了,只会呆呆的坐在那里让孩童欺侮……”
“为什么不早点说这事?”王七麟厉声道。
如果他没有猜错,这就是第三方势力阻止他们带丁酉大来到大柳树乡的原因!
无类义塾有玄机!
他们不想让丁酉大带三人进入无类义塾!
馒头丁一脸茫然:“草民向您说这个做什么?再说您也没问过呀。”
王七麟接着想到了更多玄机,他挥手道:“赶紧去无类义塾,大郎应当遇到事了。”
徐大心里一沉,问道:“幕后黑手会一直追进乡里?”
王七麟道:“当然,你想想看,路上他们的目标一直是大郎而不是我们,他们想将大郎给除掉。为什么?要知道不管大郎死活,咱们都要来大柳树乡的。”
“这么做也不是为了掩饰无类义塾的存在,因为只要咱们来到大柳树乡,总会打听到关于大郎和无类义塾的关系,总会去看看的。”
“所以他们这么做,是不想让咱们带着一个活的大郎回到大柳树乡!活的大郎和无类义塾之间有什么联系,这个联系才让他们深深的忌惮!”
“我猜这个联系就在无类义塾,大郎去了无类义塾,义塾就会闹鬼,大郎不去义塾便不会闹鬼,所以咱们赶紧过去看看!”
一边分析他一边快速出发。
无类义塾就在大柳树乡的最北头,它与乡里大户人家的祖祠紧密相连,取的是苍天保佑、祖宗保佑之意。
夜幕之下,老坟遍布,这样诸多坟地之中围着一座老院子,老院子四周还种满了杨树。
杨树枝干笔直,向天而生,所以又有向天杨之名,私塾官学周围种杨树有讲究,讲究的是才运通天、官运通天——众所周知,儒生们求学目的便是为了做官。
尽管氛围不佳,王七麟却毫无所惧。
学堂这种地方很少闹鬼,因为学生们不光有才气可以震慑鬼祟,还有满腔热血和满腹豪情正气,这些东西都能克阴辟邪。
就在义塾门口,丁酉大呆呆傻傻的站在那里。
旁边地上还趴着几个人,有人一只脚踩在领头人的背上面无表情的仰头看向清月。
皎洁的月光遍洒大地,夜色中有清淡的银丝在隐隐约约的闪烁,这人仰头吸气,每次呼吸都有银丝悄无声息的进入他体内,让他身上拥有与月色相仿的清秀气质。
青袍黑靴、玉树临风。
飞僵辰微月!
连续遭到骑兵追杀和茶博士下毒后,王七麟就很谨慎了,他昨夜在驿所先让徐大放出一个青蚨子虫,将辰微月招来提前进入大柳树乡布防。
这也是白天他们走小路耽搁时间的原因之一,他们得等飞僵从府城追来并先行进入大柳树乡。
傍晚王七麟送丁酉大回家后,明面上他和徐大、谢蛤蟆离开了馒头坊,暗地里谢蛤蟆留下汇合了飞僵,并让他看守保护这一家人。
所以先前得知丁酉大离家来到义塾,王七麟只是着急但不害怕,他知道有辰微月庇佑,一般人奈何不了丁酉大。
看到他们到来,辰微月脚尖一挑将踩着的人挑向他们,接着自己飞天而起,站在一棵杨树的树顶继续汲取月华而修炼。
徐大接住了甩过来的汉子,伸手将他腰刀摘下来扔给王七麟。
这是听天监的腰刀。
王七麟微微笑道:“景明大人,您不是去乡下查杀一个饲便鬼了吗?怎么这么晚了会出现在学堂门口?”
汉子硬着头皮道:“启禀王大人,卑职确实去查杀了饲便鬼,办完案后赶回驿所路上碰到了这个丁酉大,大人或许不知道,这丁酉大已经丢失多日,于是卑职……”
“行了,不用胡编乱造了。”王七麟打断他的话说道,“你一看到本官就知道了本官身份,看样子消息挺灵通啊。还没有回到驿所就知道本官来了?而且一眼认出本官?要知道本官可没有一眼认出你来,刚才本官叫你名字也只是诈你一下而已。”
景明愣住了,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使劲咳嗽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彷徨。
王七麟拍拍他肩膀道:“要不是来了平阳府,我都不知道咱们听天监会被人渗透成这样,你们本是天子近卫,为何却给地方势力做狗呢?自甘堕落!寡廉鲜耻!”
景明叫道:“铁尉大人明鉴,卑职等也是没办法,这整个平阳府都是武氏天下,卑职等不投靠武氏就要被当做异己铲除!”
“等着去了天听寺再说吧,希望监察大人们能够理解你们。”王七麟淡淡的说道。
景明一听这话大吃一惊,赶紧求饶:“大人饶命啊,卑职等只是身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虽然给武氏效力,却也是为了庇护一方,并没有做什么违反国法的坏事,请大人明鉴!”
“那今晚你们追着丁酉大想做什么?”
“卑职等今晚就是偶遇了丁酉大,好奇他怎么忽然出现,所以跟在他身后查看情况啊,然后卑职等刚跳出来就被那个怪书生给打翻在地,所以冤枉啊!”
景明为人处世没有愧对他的名字,确实很精明,咬死口风说自己并没有想对丁酉大做什么。
他知道自己确实还没有伤害丁酉大,王七麟没有证据以此给自己定罪。
对此王七麟还真没招,不过他不着急收拾景明,现在他想看看丁酉大进入这座义塾会发生什么事。
辰微月不知道丁酉大要做什么,所以他刚才也一起控制住了丁酉大,现在随着他飞上枝头去修炼,丁酉大脱离他的控制走到了门口,然后伸手拍了拍大门的门环: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谢蛤蟆道:“三长两短,鬼叩门!”
就在他们注视中,漆色脱落的斑驳大木门带着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缓缓打开了。
丁酉大毫不犹豫跨进大门,王七麟将景明扔给徐大自己跟了进去。
谢蛤蟆手捏道印稽首相拜,面有伤感之色。
274.看遍半生风雪(求一下月票哈)
王七麟迈步跨过门槛,一阵寒风夹带着雪花呼啸而来。
八喵和九六二话不说转身跑了。
跑出几步它们停了下来,歪着头满脸茫然:
明明记得自己刚刚进门,为什么往后跑了好几步,却没能出去?
王七麟环首四顾,一片冰天雪地,四处银装素裹。
他对八喵和九六说道:“乖崽别怕,这是幻境!”
寒风哗哗的吹,吹在在他身上像一把把的冰刀在剐他的肉。
阴阳鱼玉佩运转,一阵暖流从胸口进入他身躯,直入丹田,随内力转遍全身。
全身暖和。
猫怕冷,八喵冻得打了个哆嗦,站起来抱着小手手瞪大眼睛冲他喵呜喵呜的叫:崽都要冻死了,你管这玩意儿叫幻境?
九六更多的是恐惧和好奇,它没有见过雪,所以刚才一片大雪花冲它飞来就把它吓跑了,它还以为这铺天盖地的是白色小刀片。
王七麟心里很惊诧,他确定自己进入的无类义塾,也确定无类义塾有古怪。
但他猜测会在里头见到鬼、见到妖怪、见到高人,假如会见到一些幻境也行,他能接受这种事:比如当初在吉祥县衙门里对战石周山,石周山便用阴囹圄将他给困进幻境中来着。
可是他现在的遭遇超出他的预料,没有鬼没有妖怪没有幻境,他经历的是现实。
寒风吹在他身上很疼,雪花落在脖子里很冷。
这样就古怪了,他好像突然穿越了时间和空间,来到了一个陌生之地的冬季。
王七麟无法接受这事实,他喃喃问自己:“难道这义塾是个传说中的法宝?或者有大能妖魔控制了这里,能把人拖入另一片时空?或许这还是环境,比较真实的环境。”
他掏出刀来想给自己手臂开个口子试试真实性。
但他随即又想,若这一切是真实的,那给自己开口子多疼,而且冰天雪地伤口万一冻伤,怕是会很麻烦。
于是他把目光放到了九六和八喵身上。
八喵看见他拎着妖刀盯着自己,脸上表情像是被冰雪给冻住了:爹你这是啥眼神?你这不是爱崽崽的眼神啊!
王七麟向它们招招手,八喵果断伸出胖爪去推九六。
九六傻崽刚意识到雪花没有危险,它已经换完了毛,所以不太怕冷,脚掌下冰凉松软的雪层让它很好奇,它一步一步的走出去,回头看看自己的爪印忽然就激动了,在雪地里转圈追自己的尾巴玩。
八喵蹲站在雪地里缩成毛球,它伸爪指了指九六,给王七麟一个坚毅的眼神:弄它!
王七麟坚持将它给抓走,八喵抱住他手臂给他一个哀求的眼神:爹,虎毒不食子!
然后它被塞进了怀里。
怀里很暖和。
八喵爽的软倒在他怀中。
九六追了会尾巴又开始在雪地里打滚,然后王七麟就眼睁睁的看到了一首诗:天地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他迎着风雪看向北方,隐隐约约有一个村庄。
站在雪地里虽然不冷可是很傻,他向村庄走去,九六追在他身后。
北风呼呼的吹,王七麟不得不弯腰顶风走路,而九六却很享受风吹嘴巴的感觉,它一边跑一边咧开嘴甩出舌头,风吹在它嘴里呜呜的响,它欢快的摇摆尾巴狂奔。
村庄不大,只有五六十座房屋,其中一座大屋屋顶的烟囱在呼呼冒烟,显然屋子里炉火旺盛。
门外则堆放着许多木头,一个穿着破袄烂棉裤的青年在挥舞着斧头砍柴。
大冷的天,青年头顶有雾气蒸腾,由此能看出他干活多卖力。
王七麟走到后试探的问道:“小哥,请问这是哪里?”
青年抬头,满脸惊异:“咦,兄台你哪里来的?三九寒天你咋就穿一件袍子?哦,这里是满家堡,你打哪里来、要往哪里去?怎么会穿这么少的衣服呢?”
旁边木柴堆里搭着一件烂大氅,他拿起来想递给王七麟,但看看大氅破烂的样子再看看王七麟身上锦衣材质,讪笑两声没好意思递上去,又悄悄的放下了。
王七麟问道:“满家堡?这是哪个郡、哪个府城、哪个乡?哦,敢问小哥你是谁?”
青年一边砍柴一边说道:“我叫柳诫,这是龙尾乡,你说的啥郡、啥府城我就不知道了。”
得知青年姓名,王七麟大吃一惊。
柳诫!
他顿时明白,自己此时的遭遇肯定跟这人有关,自己要想离开这里也跟着人有关。
想了想,他伸手接过斧头道:“柳大哥看你累的一身汗,你先歇着,我帮你劈柴。”
柳诫已经没了力气,便感激的笑道:“那多谢公子了,今天我发薪,等拿了薪俸我请你去烤火炉吃烤馍,顶香的烤馍。”
王七麟甩的斧头跟风车轮似的,一堆木头顿时变为干柴。
见此柳诫大喜,他进门去讨要工钱,但高兴的走进去悲愤的滚出来:一个老头指使两个挺着大肚子的壮汉将他给打出来的!
王七麟立马上去扶起他,他抱着断掉的手臂叫道:“满老爷,我给您打了一年工呀,不是说好年底给工钱吗?”
老头笑眯眯的拿出一张纸给他看,说道:“工钱前些日子不是给你结了吗?你看,你都画押啦。”
柳诫慌张的说道:“满老爷、满老爷,莫开玩笑,前几日你让我画押的是工钱确认文书呀。”
满老爷笑道:“是你开玩笑,小柳,薪俸我已经给你结了,你走吧,别闹腾了,再闹腾我就打死你。”
王七麟想起了当初在架库阁时候书曹说的事,他说柳诫年轻时候外出做工却被人给坑的很惨。
现在他就在经历这段往事。
看着满老爷欺负人,他脸色一沉要出手,柳诫却拉住了他悲哀的摇头:“兄台,莫要因为我得罪满老爷,你身子单薄不抗揍。唉,我本想请你舒舒服服的烤炉子吃香喷喷的烤馍,对不住,我得食言了。”
他扭头看向满老爷手中的纸张,喃喃道:“都怪我不识字,要是我识字就好了,就不用这样给人欺负了。”
满老爷闻言轻蔑的吐了口唾沫:“呸!你连饭都吃不上的叫花子还要念书识字?你当学堂是善堂呀?”
柳诫不说话,他抬头看天空。
黑云压城,雪花飘飘荡荡的撒下。
王七麟伸手握刀想冲满老爷三人出手,一道狂风席卷着大片雪花冲他们刮来!
他的眼睛被迷住了,便下意识伸手揉了揉眼睛,然后等他再睁开眼,虽然还有雪花洒落可场景却变了:
满家堡的小巷子变成一条还算开阔的泥土路,茅草屋变成一排排砖瓦房,他架在手臂里的柳诫不见了。
他顺着街道往前走,快到一个街道口的时候有个吊着手臂的乞丐坐在个歪歪扭扭的木轮小板车上挪了过来。
乞丐抬头,露出一脸黑灰泥垢和冻疮,正是柳诫。
他没有注意到王七麟,出现在接口坐稳后便从怀里拿出来个木头碗摆放在跟前,又掏出一个快板打了起来:
“打竹板、竹板响,诸位好人听我唱。哎,我打竹板进街来,一街两厢好买卖,也有买,也有卖,各位乡亲都发财,您要发财我沾光,路过相求来拜望,求钱求粮求衣裳,求了不为我这郎,请您细细听我讲,我乞丐想办个义学堂……”
他穿着破烂、满身潦倒,可是精神抖擞、声音嘹亮,逐渐吸引了一些人。
这些人问他:“叫花子,你要讨钱做什么?”
柳诫笑嘻嘻的说道:“叫花子有壮志,心里头藏大事,穷孩子不识字,让人欺没饭吃,您给钱我办事,修学堂教孩子……”
有些人不信,摇头离开,有些人可怜他,掏出几个铜板扔进他碗里。
柳诫继续打快板大声喊,他在路口喊完之后便用完好的手臂撑着小车去找店铺。
他先找了一家铁匠铺,在门口喊道:“叮叮叮,当当当,老君炉里边冒火光;老君炉,火光起,我先拜老君后拜你,你是老君大徒弟,行走人间有仗义,穷人孩子想学习,乞丐我想搞教育……”
铁匠学徒认识他,问了他情况后讲给铁匠听,铁匠默默的递给他一把钱,说道:“就当积阴德了。”
柳诫道谢,又往旁边鞋铺挪,过去后打着快板道:“二月二,三月三,王禅老祖下高山;王禅老祖真有份,收了个徒弟叫孙膑;孙膑爷,把山下,这才留下了鞋和袜。掌柜你做的好鞋袜,一辈子都把生意发,发财赚钱帮穷娃,乞丐办学求你啦……”
王七麟跟着他走了一路,最终柳诫没力气了,找了个向阳地歇着。
见此他走过去蹲下说道:“柳先生,还记得我吗?”
柳诫欣喜的笑道:“原来是公子爷?嗨呀,前些天一阵大雪刮过来你就不见了,我还当与你相识是梦一场哩。”
王七麟问道:“你这手臂和腿……”
柳诫满不在乎的说道:“嗨,让满老爷的家奴给打断了,不过有郎中给我看过,没事,我年轻,还能长好。”
王七麟怒道:“欺人太甚!”
柳诫笑道:“对呀,他就是看我不识字耍花招欺负我,所以我回到村里后看见村里孩子都不识字,那以后岂不是也要被人欺负?”
“于是我就想办个义塾,嘿嘿,公子哥你可别笑话我,但我就是想帮帮村里村外那些孩子,不求他们大富大贵,只求他们不像我一样被人当牲口一样糊弄。”
王七麟握住他手臂道:“天下没有人敢笑话你!”
他摸向自己腰包想将所有的钱交给柳诫,天空忽然一道闷雷响过,他下意识抬头看去,再低下头发现柳诫消失。
场景又变幻了。
依然是在县城里,严寒过去、酷暑当头,一处商号的门口有许多汉子在扛包。
王七麟听到有人说道:“老柳你成不成啊?大热天坐下歇歇,喝口凉水再干,你看你这扛个大包跟打仗一样,用得着这么着急?”
一个瘦削的中年汉子扛起个麻袋包笑道:“一包两个铜板,多扛多得,不扛不得,我当然得着急。你们先喝着,我干活时候不爱喝水,喝了水肚子走路咣荡,干起活来不利索!”
王七麟定睛看去,这也是柳诫,已经面目大变的柳诫。
他如今怕是已经四十岁了。
时光荏苒!
又有汉子问道:“我听说你傍晚还要去城外给人割麦子?嘿,你这是不要命了?”
柳诫哈哈大笑,扛起麻袋包就走。
一个青年说道:“余家大哥你刚来不知道,柳大哥是我们县里的名人啊,他干起活来不要命的,白天有活白天干,晚上有活晚上干,没有活了他就去四处讨钱。”
旁边的汉子道:“他要攒钱给村里修个义塾,呵呵,这叫花子想当祭酒先生哩。”
柳诫脚底生风,放下麻袋包回来又扛起一袋,他抹了把汗水道:“对,我不光想当祭酒先生,我还想当活菩萨,哈哈,所以你们莫要惹我,惹我那我就罚你们进十八层地狱,哈哈。”
说笑之间他扛起麻袋包挺了挺腰,接着看到了王七麟。
两人对视一眼,柳诫吃惊之下松开了手臂,麻袋包眼看要落地。
王七麟箭步上去单手拉起了麻袋包,他看向柳诫微笑道:“柳先生还记得我吗?”
柳诫摸了摸脑袋叫道:“你是、是公子爷啊?你你你,嘿呀,你莫不是个活神仙?十八年啦,对,十八年,我现在挣钱挣了十八年,这十八年过去了,你没变样?”
王七麟笑道:“十八年了吗?时间好快。”
柳诫还在吃惊:“你真是公子爷对吗?我其实记不清你的样子了,不过我记得你的这身黑衣裳也记得你这条白狗,这条狗怎么也没长大?”
九六冲他摇摇尾巴:咱们是熟人。
王七麟说道:“你刚才猜对了,我是活神仙。”
旁边一条汉子笑道:“你是活神仙?那你给咱算算命?”
王七麟说道:“天机不可泄露,我不能给你们算命,只能给柳先生算命。”
“柳先生前半生吃尽苦头,但否极泰来,最终会有大富贵、大造化,位极人臣!”
听到这话周围的人哄笑:“啥叫位极人臣?”“就是当大官。”“哈哈,这要饭的傻子还能当官?他可是个汉人呢!”
王七麟默念剑诀,腰上利剑铿锵跳出,围绕着众人四处飞转。
他甩手挥下,利剑在方才嘲笑柳诫的汉子身前掠过,汉子的裤腰带断掉,周围的人又是震惊又是想笑,一时之间氛围怪异。
柳诫惊喜的看向王七麟问道:“你真是活神仙?我、我最后会当官?那我没有修义塾吗?”
王七麟说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柳先生当然会修义塾,而且不止一所!”
“另外柳先生刚才说对了,你会成为祭酒先生,也会成为活菩萨,百年之后日日夜夜都有人祭拜你!”
王七麟想到了柳树下的土地庙,他想柳诫或许最终还真化为一方土地了。
商行里走出人来喊道:“喂,爷们们歇够了没有?怎么都不干活了?”
柳诫叫道:“这就干起来!”
王七麟抓起一个麻袋包道:“今日我来相助先生。”
他刚要帮忙,旁边大树忽然抖动,许多树叶洒落下来。
这反常一幕惊得众人大叫,王七麟叹了口气,他明白了自己在这个时空的禁忌:不能在物质上帮助柳诫。
第一次他想帮柳诫收拾满老爷三人,大暴雪忽至。
第二次他想给柳诫金钱,晴空劈落滚雷。
这一次他想帮柳诫扛大包赚钱,老树忽然枯萎落叶……
无边落叶萧萧下。
场景又变幻了。
好像回到了第一次来到这个时空时候,雪花飘落、寒风呼啸,他出现在一个村口。
寒风带来一阵喊声,他顺着声音走去,看到一个头发斑白的老汉双手各抓着一个孩童的手臂冲几个人喊叫:“大冷的天,地里有什么活要干?没有活了,现在哪有活?”
“送孩子去念书,我学堂不收钱,一文钱不收你们的,你们怎么还不让孩子去念书?”
“你们自己目不识丁,让孩子也目不识丁?我请来先生来教孩子读书认字,不收你们钱也不要你们粮食,为啥还不让孩子念书?”
几个人嚷嚷道:“念书有啥用?念书能长生不老呀?”
“地里怎么没活?等雪停下就去翻地,今年把地多翻两遍明年有好收成。”
“柳先生呀,念书我们念不了,你是活菩萨,办个义塾不要钱不要粮食,我们知道你的好,可孩子要吃喝呀,家里老的有病小的多,连一张多余的嘴也喂不上!”
柳先生咬咬牙说道:“都闭嘴,你们把孩子送去学堂就行,别的你们不用管,吃喝我都管了!”
几个人大吃一惊。
柳先生语重心长的说道:“孩子要念书要学算术,不为长生不老,而是为了以后出去给人家干活,能不让人家用假文书糊弄、能不让人用假账欺负!你们这苦头吃的少吗?”
“刘家的,秋天你家卖高梁被糊弄去两斗的事才过去多谢日子,你忘了?”
“大头,前年你家过年你不识字,把‘五畜兴旺’的喜联贴到大门口的事现在乡里还有人笑话呢!”
“大鹏啊,咱一笔写不出俩柳来,老叔我能糊弄你吗?你家小五有天分啊,得让他念书,他能做秀才的!”
几个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个汉子瓮声瓮气的说道:“小五,还不跪下给先生磕头!”
三个孩子跪下,恭恭敬敬给柳先生磕了个头。
有人注意到走来的王七麟,说道:“这青年真抗冻啊,三九天只穿一件黑袍子,连个棉袄都不穿。”
听到这话,背对王七麟的柳先生身躯僵硬起来。
他缓缓回过头来,露出一张丘壑纵横的黝黑老脸。
王七麟苦笑道:“柳先生,好久不见。”
柳诫忽然笑了起来,上前一步要给他下跪:“拜见活神仙。”
王七麟赶紧扶住他道:“柳先生这一跪只有天地君亲师才能受得住,我不值得你跪。”
柳诫激动的说道:“活神仙这是什么话?若不是您的教诲,我哪能将义塾开起来?”
王七麟道:“义塾开起来了,那你今年四十八岁了?”
他看向柳诫这张脸,这哪是四十八岁的人?只看面相说他有八十四岁都可以。
柳诫感叹道:“是啊,四十八了,距离上次相见又是十一年啦!活神仙,咱们下一次相见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所以这次有缘相见真是太好了,我这义塾还没有取名呢,不如劳烦活神仙你给起个名。”
王七麟下意识说道:“不是叫无类义塾吗?”
柳诫笑道:“无类义塾,好名字,我听先生说,孔夫子有教无类……”
后面的话王七麟听不见了,又有一道风雪铺天盖地的卷了过来……
王七麟一时恍惚:不会吧,难道柳诫给义塾取名为无类,是跟自己有关?
他正在吃惊,耳畔猛的响起一声炸雷:
“呔!天地不仁!老天无眼!”
“老头子一生不娶妻、不置家、不享乐,一生所求不过是想给乡间苦孩子一个认字识数的本事,若有孩子能考取功名改变命运那当然更好!”
“老头子一生不偷不抢、不骗不欺,春天为人播种、秋天为人收粮,夏天为人干活、冬天四处乞讨,一生所行仰不愧天、俯不愧地!用自己双手把这义学堂给办了起来!”
“如今有孩子好不容易来念书,这孩子好不容易能以才气改命,大好命途竟然让人给硬生生夺走!夺命行恶的人锦衣玉食,受欺被侮的人呆傻孤苦,这算什么世道?”
“武氏不是自称信义传家、一方父母吗?新朝廷不是说法治天下、为民做主吗?我呸!”
“什么漫天诸佛、四方神仙,我去你们娘的吧!”
咆哮一声比一声更响亮,愤怒的情绪像是一团烈焰,传到哪里便烧到哪里。
王七麟吃惊的睁大眼睛想去看,但什么都看不清,他这次处于一片黑暗之中,完全的黑暗!
他被黑暗包裹了起来,只有愤怒的吼叫声传进他耳朵中。
这是柳诫的声音。
柳诫声音落下,又有一个声音响起,苍老、轻缓、郑重:“噎鸣后人噎书,愿请命惩戒以逆乾之术行恶人!平阳府之内,凡以逆乾之术改命者,噎书愿竭尽全力将之收于畜生道!”
275.清理门户(超大杯求订阅)
“七爷、七爷?”徐大的声音传进王七麟耳朵里。
王七麟猛的回头,看到徐大正扒拉着门板惊愕的看着自己。
他抬头看向夜空,孤月高悬、寒星点点,他看向四周,书院墙壁高耸,地上枯草摇曳。
“我回来了?”他下意识问道。
徐大茫然说道:“什么回来了?你去哪了?你一直站在这里啊。”
王七麟说道:“很复杂,我去过许多地方,最后还去了一个非常黑暗的地方,那里恐怕是……”
“非常黑暗的地方?你进门后就闭上了眼睛啊,闭上眼睛肯定黑嘛。”徐大说道。
王七麟摇头道:“事情说不清楚,但我知道一切的真相了!”
徐大:“吾草,这么给劲?你刚才闭着眼睛在思考?”
王七麟不屑的说道:“与你这样的笨蛋说话很费劲你知道吗?”
徐大郁闷的嘀咕道:“我要不是为了彰显你英武神勇,会这么笨吗?”
王七麟赶紧转话题:“那个,丁酉大呢?”
徐大说道:“哦,他进学堂里头了。”
破落的学堂本来一片黑暗,但一间屋子里亮起一道灯光,灯光昏暗灰黄,有夜风透过门窗缝吹进去,吹动火苗摇曳,这样被火光照耀在窗棱纸上的身影也摇晃起来。
王七麟走过去透过破碎的窗棱纸往里看,看到丁酉大孤零零的坐在一张书桌后。
他的背挺的很直,双臂搁在桌子上双手张开,好像摊开一本书在手掌上。
目光深沉,面带悦色。
徐大凑上来低声问道:“他在做什么?”
王七麟沉默。
丁酉大进入学堂后就一直保持这姿势,看来他很享受这样的时刻,并没有因为四周阴森孤僻的环境而担惊受怕,也没有因为挺直腰背的姿势感到辛苦。
王七麟看了一阵后往后走。
徐大追上来问道:“七爷,咱不管他了?”
“让辰微月留在这里看着他,咱们回去睡觉。”
“啊?”
“养足精神,明天我要肃清大柳树乡!清理门户!”
“到底怎么回事?”
“丁酉大和冯亮、鱼汕汕一样,被人改了命,他们本来都有远大前程、美好未来,但有人用逆乾邪术夺走他们命运。”王七麟简单的说道,“六十四个失踪的书生,除了冯亮,其他六十三个都是逆乾邪术的受益人,也就是说——”
“除了丁酉大还有六十二个受害人!我要给他们主持公道!”
徐大吃惊的站住,他问道:“那六十三个书生呢?他们现在在何处?”
王七麟道:“他们在接受应有的惩罚,记得咱们在桂花乡遇到过的那个放羊老头吗?他驱赶的羊群便是书生!”
谢蛤蟆吃惊道:“什么?他的羊是书生所化?可老道怎么一点痕迹都没有发现?他的修为、他修为得多高?”
王七麟说道:“他是噎鸣后人,噎鸣是谁?”
谢蛤蟆脸上的吃惊之色转为惊骇之色:“吾草,噎鸣后人?水神共工你知道么?共工生后土,后土生噎鸣,他是共工神的孙子!”
接着他又下意识拍了下额头:“无量天尊!噎鸣虽然是神人,可他年少时期曾经被收走修为在人世间历练,那时候他生活很贫穷,靠给人放牛放羊来养活自己,那个易老头就是牧羊人,从这点来看,他们倒还真像一家人。”
王七麟好奇问道:“那噎鸣有什么本领啊?母牛的产后护理?”
谢蛤蟆道:“什么母牛什么护理,乱七八糟,他超脱三界六道归于神位后处于西极,以行日月星辰之行次,乃是时间神!”
王七麟恍然,他说道:“原来如此,看来那放羊老头噎书也有这个本领,刚才我进入院子后就超脱了时间,看到了柳诫一步步办起了无类义塾。”
徐大也恍然:“原来如此,难怪你进去就闭上了眼睛,我叫你好几声你也不答应。幸亏我当时没去干扰你,否则岂不是酿成大错?”
谢蛤蟆鄙夷道:“无量天尊,徐爷你真不要个臭脸,你是幸亏没去干扰七爷吗?你明明是不敢进去!你看七爷进去就闭眼,还以为他中了什么埋伏,吓得压根不敢自己进去!”
徐大怒道:“休要瞧不起人,大爷对七爷忠心耿耿、可昭日月……”
“老道可有丹药让你开口说实话!”
“你听我说完,我承认我当时不敢进去,”徐大口风顿时软了,“但我不敢进去是有原因的,你想,我那时候是七爷不多的指望,我得留在门外想办法,我修为比不上七爷,既然七爷进去就中招,那我进去不也白搭?”
“再说,我还得看着这几块料呢。”他指了指景明等人,然后又被树梢上的辰微月给鄙夷了。
景明惊慌的看向王七麟,他吞了口唾沫道:“王大人,卑职……”
王七麟打断他的话问道:“景大人,大柳树乡失踪的书生敬玉川是你什么人?”
敬玉川是失踪的六十三个书生之一,他出自大柳树乡大户敬氏一族,王七麟看过他的资料调查单,并没有关于他与景明之间的联系。
但是王七麟现在猜测他们之间有联系。
景明迟疑的看着他,一时之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
徐大吃惊的问道:“是你私生子?”
景明下意识叫道:“徐大人不要乱说,他是我侄子!是我大哥的亲儿子,怎么会是我私生子?”
徐大说道:“他是你大哥儿子这件事并不影响是你私生子,我曾经有个朋友……”
王七麟咧嘴乐,喜闻乐见徐大之友系列开始了。
“他叫包大,是个挑着担子卖菜的,他所在的店里有个老板娘叫绥绥,然后他认了个兄弟叫……”
“等等,”王七麟觉得不对劲,“你是不是想把火烧我头上?”
徐大说道亲热的拍拍他肩膀道:“瞧七爷您说的,我刚才不就是使了个计谋诈这景明一下吗?你看我要是不诈他,他能说出敬玉川是他侄子这回事?”
王七麟点点头道:“你确实是个机灵鬼,这次你立下大功。不过我很好奇,景大人你和敬氏不是一个姓啊,那为何你和敬玉川的父亲是亲兄弟?”
景明低头不语。
徐大了然的点点头:“哦,你是敬玉川他爹的私生子啊!”
景明身躯颤了颤,但没有反驳。
王七麟冲徐大伸出大拇指,这货还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徐大给他一个了然的眼神,并冲他竖起大拇指和中指。
王七麟感觉心口有点闷,他重新看向景明问道:“你知道敬玉川夺了丁酉大命数的事,对吗?”
景明坚定的摇头说道:“王大人,卑职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王七麟凝视着他说道:“你这侄子应当没有去考举人的命,有人给他改了命,将丁酉大的命给了他,而原本聪明伶俐有才气的丁酉大被打成了傻子,你这侄子借他的命途考取了功名,是吗?”
景明说道:“王大人,卑职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王七麟点头道:“没事,你不明白也不要紧,明天你会明白的。”
谢蛤蟆低声道:“七爷,夜长梦多,为什么不连夜审他们?”
王七麟微笑着说道:“明天我要在全乡人见证下开堂,然后将这敬氏一族,一举拔除!”
景明倒吸一口凉气,眼神直了。
一夜无话,王七麟得以好眠。
天亮之前辰微月带着丁酉大回来,徐大起床后敲锣打鼓去四处通知乡民观看这场听天监开堂审讯大会。
大柳树乡的驿所修筑高大阔气,院子大、公堂大,这样能容纳的乡民就多。
王七麟坐在大堂之上拿出来铁尉印,面色沉如水。
八喵站在左边怒瞪双目,两条前腿垂下就跟掐着腰似的;九六蹲在右边学石狮子守门,石狮子摁着石球,它抓下摁着八喵的小尾巴毛球。
石狮子爪下石球一般与它爪子差不多大,巧了,八喵的小尾巴毛球也跟九六爪子差不多大。
而且它还呲牙狠了一个,整体看起来颇有石狮之威猛。
王七麟看到后满意的点头:不愧是自己的崽,这卖相、这淫威!
随即他又想,好像这词用的不大对……
两个力士、两个游星跟随景明跪在地上,还有两个力士、两个游星按刀分列两旁。
他们四人什么都不清楚,但知道这里没有自己能插嘴的份,所以站的老老实实。
徐大将乡民们喊来,谢蛤蟆则将敬玉川的父母给带到了公堂。
敬玉川父亲叫敬银堂,他所在的敬氏是大柳树乡的乡绅家族,平日里他们在乡里横行霸道,就跟土皇帝一样,特别是景明这个官还跟他们家族有紧密关系,他以往没少来驿所,所以被带进来后并不打怵。
王七麟等到围观乡民足够多后,猛的一拍桌子:“堂下何人,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敬银堂是个面相清奇的中年人,颔下三缕长须,身穿秀才长衫,看起来颇有几分风流仕子的姿态。
他的确是个仕子,见到王七麟问讯便不卑不亢的拱手道:“回大人的话,学生乃是本朝二年的秀才,所以见官不跪。”
王七麟古怪的看着他,问道:“你的秀才是自己考出来的?”
敬银堂端正面色道:“大人这是什么话?学生的功名当然是自己考出来的……”
“放屁。”王七麟冷笑。
敬银堂脸色顿时涨红起来:“大人为何口出秽语?这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王七麟懒得多说,他对徐大点点头道:“徐大人,教他知道自己问题出在那里。”
徐大喝道:“蠢货!酸儒!傻逼!你见县官可以不跪,但王大人乃是我听天监铁尉,是府官!”
敬银堂惊呆了。
他不是没有见识的人,只是他进来后王七麟便坐在案桌后,腰带上的方胜纹被挡住了,他只看到了徐大腰带上的流水纹——这是力士、游星的代表。
可能表示力士游星们在听天监总是一茬接一茬的换。
按照他的理解,如果王七麟是高官,肯定要带大印小印做手下,而他带的徐大是个力士,这么逆向推理一下,他觉得王七麟应该不是什么大官,可能就是个大印而已。
大印比知县官阶还低,秀才见了可以不跪。
吃惊之下敬银堂没有直接跪下,徐大不客气,一脚踢在他小腿迎面骨上——
‘嗷’的一声,敬银堂流着泪跪下了。
王七麟皱眉道:“堂下何人,竟敢咆哮公堂?徐大人,咆哮公堂该当何罪?”
“杖二十!”
“无需如此,本官不兴酷刑,你给他掌掴二十吧。”王七麟淡淡的说道。
徐大抓起敬银堂的衣领,扎马步左右开弓……
围观乡民看呆了,有人低声道:“这位大人是不是那个叫武威来的?”
“这么年轻,这么厉害,八成就是他!”
“可武威来不是俞宁的知县吗?怎么来咱俞水县了?”
乡民讨论声中有几个老头匆匆忙忙挤了进来,他们进来后跪下叫道:“大人手下留情!”
“大人高抬贵手!正所谓不知者不罪,大人为何手段如此残酷?”
景明也趁机昂起头道:“王大人,玉帅行事温和,不喜残酷严苛,你对待百姓的手段,为何恰恰与玉帅行事准则相悖?”
王七麟冷冷的说道:“因为玉帅不知道你们竟然行逆乾邪术来迫害我新汉学子!”
景明嘴角抽了抽,惶恐道:“大人这是说什么?卑职不懂!”
王七麟举手示意徐大停下,说道:“好,我问你,丁酉大是怎么变傻的?”
景明道:“是、是与伙伴们玩闹时,从树上摔下来摔到了后脑勺……”
“闭嘴!”王七麟呵斥,“这等谎话不要再说了,馒头丁,你给我出来,你说,丁酉大是怎么变傻的?”
馒头丁畏畏缩缩的走出来下跪。
敬氏几个老汉一起看向他,他身子哆嗦的跟筛糠一样:“回、回禀官老爷,草民草民,草民草民……”
王七麟道:“你别害怕,本官先告诉你一句话,本官乃是听天监铁尉,听天监是天子近卫,欺瞒听天监之罪与欺君之罪并行,你知道欺君之罪是什么惩罚吗?”
馒头丁使劲摇头。
王七麟站起来摁住桌子往前探身说道:“诛九族!”
馒头丁顿时萎靡在地,他惊恐的看着王七麟,猛的又跪起来叫道:“我家儿子是被人打成傻子的!有人打他,一共、一共五个娃打他!”
“哪五个娃?”王七麟问道。
馒头丁说出五个少年的名字,徐大带着一个力士一个游星去抓人,很快将五个少年给抓了上来。
五个少年大的十二三岁,小的十来岁,也就是说两年前他们殴打丁酉大的时候最小的才七八岁。
少年们欺负同龄人的时候可以依仗家世无所畏惧,但来到公堂看到自家长辈跪了一地、面前有个黑铁塔似的大汉面无表情死盯着自己,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往老人们身边跑:
“爷爷。”“二爷。”
审讯这些少年最简单,徐大一瞪眼,他们便老老实实交代事实。
尽管乡里人多数已经知道这事实,可是如今再从孩子们口中听一遍真相还是感到愤怒。
王七麟站起来走下公堂说道:“丁酉大腹有才气如火树银花,他未来本是朝廷栋梁,结果竟然让你们几个乡野孩子给打成傻子,知道朝廷因此有多大损失吗?”
敬氏族老跪走向前道:“请大人开恩,他们都是孩子,那时候不懂事……”
“停下,”王七麟皱眉,“他们是孩子,那丁酉大不是孩子吗?我给他们开恩,那他们对丁酉大开恩了吗?”
敬氏族老咬牙道:“那大人说该怎么办?”
王七麟说道:“很公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他们五个将丁酉大打傻了,那本官将他们打傻了。”
他对徐大点点头,徐大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然后拎起了狼牙棒。
五个少年聚集在一起嗷嗷的哭,胆子小的裤腿已经开始往下滴答水了。
敬氏族老叫道:“这不行,大人!这不合王法,不合王法!”
王七麟咳嗽一声,摆出气焰嚣张的架势:“本官说的话,就是王法!怎么,我听天监办案,你们敬氏不服气?徐大人,动手给我打,打到变成傻子为止!”
徐大伸出烧饼大的手就去抓少年,就跟老鹰抓小鸡一样,一下子逮到一个。
那少年哇哇大哭,很快有一股臭味弥漫开来。
少年亲爷爷忍无可忍,跳起来要来抢人。
王七麟默诵剑诀出剑,飞剑如闪电,一剑戳入老头肩膀!
这些熊孩子这么嚣张都是家长宠的,所以他下手毫不留情:这就是溺子的后果!
老头惨叫倒地,王七麟厉声喝道:“谁再敢冲撞公堂,斩立决!”
他又怒视族老道:“实话实说吧,丁酉大压根不是被这五个熊孩子打傻的,他是命被人换掉了!罪魁祸首另有他人,我现在要知道这个人是谁!所以,要么你们把他的身份说出来我去找他,要么你们就包庇他,他将你们五个孙子打成傻子!”
敬氏族老没听懂他的话但明白他的意思,叫道:“大人明察啊,我们真不知道什么罪魁祸首……”
“景明知道,但他不说。”王七麟适时的给他指了条明路。
敬氏族老立马窜上去,直接给景明跪下了:“小明,你知道什么你快说呀!二叔求你了,你赶紧说!”
“二叔知道你娘的事是咱家里不对,二叔一直想把你添进家谱里的,你说呀,你把王大人要知道的话告诉他,以后咱家里的事我都听你的,你赶紧说!”
景明悲愤的看向王七麟叫道:“王大人,你好卑鄙!”
王七麟惊呆了,他上去先给了景明一个大耳瓜子:“你们夺取丁酉大的命途,然后你说我卑鄙?你们敬氏有脸说别人卑鄙?这狗都不放的臭屁你怎么能有脸说出来?!”
他伸手指向义塾所在的正北怒吼道:“你知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啊?那是什么地方?那是无类义塾!是柳诫先生草你娘的从无到有、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攒出来的义塾!”
“在那里上学的都是什么人?都是想靠念书改变命运的穷人!他们寒窗苦读、悬梁刺股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可付出那么多,你们这些臭不要脸的草你娘的用一个邪术就把人家好不容易改变的命运给抢走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呢?不光抢走人家命运,还把人变成傻子!”
“你们让柳诫先生泉下有知,他怎么能瞑目九泉?!告诉你们,这案子已经不只是闹到朝廷,还传遍了九幽!柳诫先生已经咆哮地府,你们继续执迷不悟,那将生无可生、死无可死!”
王七麟抓着景明衣领将他拽了起来,跟拖死猪一样拖拽出去:“还有你,你给我好好看这片天地!你们敬氏以为自己是这里的皇帝?以为自己可以遮天瞒地、呼风唤雨?狗屁!”
“知道敬玉川什么下场吗?他已经堕入畜生道了,永生永世,不得为人!”
“不能这样,”敬银堂猛的大叫一声,“这事不关玉川,不是他选的、是我给他选的,是我一时昏了头怂恿景明犯下大错!”
王七麟看向景明,景明面色惨淡的问道:“这个案子,真的闹得这么大?”
“不错,所以死鸭子嘴硬一点都没用,你继续坚持保密,只会以全族来给真凶陪葬!”
敬氏族老冲景明喊道:“你就把背后凶手说出来吧,明啊,你说吧!”
景明流下眼泪,但他笑了起来,说道:“敬玉川那孩子,他失踪后就是被堕入了畜生道?据我所知,若是我们说出真凶、说出事实,那因果与敬玉川无关,他可以离开畜生道重回人间!”
王七麟皱眉,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
什么意思?
哪里不对劲!
结果这时候敬银堂猛的窜起来喊道:“是武氏!我知道,是武翰林找周仙人来做的!他们想要让我弟弟效忠于武氏,于是以此为条件!王大人,我告诉你真相了,你放了我儿子!”
我放你儿子?你儿子又没在我手里!
王七麟没有理睬他,依然看向景明:“武氏?周仙人?”
周仙人的名字,竟然再次出现了。
景明笑道:“不错,背后主使人是武氏、动手的是俞宁县的周仙人,武氏为了架空杨左大人,将听天监上下全数收服,所以就用这条件来收买我!”
“但你知道了有什么用?你敢对武氏出手?你欺负我们可以,你敢对武氏出手?!”
王七麟松开手将他扔掉,冷冷的说道:“我没有欺负过你们,你们是罪有应得。你们敬氏太嚣张了,连换命这种邪术都敢碰!景明,你是听天监的人,你应当知道这后果!”
敬氏族老呆呆的问道:“什么后果?”
景明笑的越来越开心,说道:“二叔,你真是个蠢材!敬氏毁在你手里也是活该啊!”
敬氏族老一怔。
王七麟也一怔。
什么情况?
敬氏族老问道:“你疯了吗?你到底在说什么?”
景明笑道:“我没有疯,我是终于得偿所愿了,我终于为我娘报仇了,高兴!高兴的语无伦次!来来来,二叔,我给你捋一捋!”
“王大人已经三番两次提醒你们,敬玉川牵扯到的是一件大邪术,多大的邪术呢?惊动朝廷、震动地府这个级别!”
“你知不知道一旦牵扯到这种邪术是什么惩处结果?这会牵扯全族的!所以你们要想保住敬氏,就得坚决不承认咱们跟这邪术有关联,这样顶多推出那五个敬氏小蠢货去顶缸!”
“可是你们为了保住这五个小蠢货竟然承认了,具体来说是我很有学问、很聪明的好哥哥承认对案件知情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整个敬氏牵扯进这起重案了!”
“现在你有没有明白我刚才为什么一直不肯招出事实,而是要用敬玉川那蠢货来刺激我的好哥哥来主动说出真相?很简单,我不是你们敬氏的人,所以即使我与这起重案有关也牵扯不到敬氏全族!”
“如今我哥哥自己承认他们父子与这起重案有关,这就意味着整个敬氏与重案息息相关!你们想知道结果?仔细听!”
敬氏族老和其他老人们反应过来,脸色变了。
这时候王七麟走上了公堂,他肃然扫视堂下,以铁尉印猛拍桌面厉声道:
“并郡俞水县大柳树乡敬氏听判!尔等忤逆国法、瞒上欺下,行逆乾邪术迫害百姓,罪无可赦,依新汉律例,首犯与知情不报者当斩首示众!敬氏全族——”
“流放三千里!”
公堂内外都惊呆了。
敬氏族老茫然的看向王七麟,他下意识笑了起来,摇头道:“假的,我听错了?”
王七麟冷漠的看着他们道:“案情与判罚会一同上报给大理寺与天听寺再审,尔等无需担心本官从中弄权,最终判罚结果以三司会审与天听寺终审为准。”
“无量天尊,”谢蛤蟆叹息道:“老道友情提示诸位,准备搬家吧。你们真是不知死活,逆乾这等邪术都敢碰!真不知道该说你们无知好还是说你们胆大好!”
敬银堂失魂落魄的扑向徐大说:“我只是想让川儿有个前程,我没想这么多,景明来找我和族老说有这个好事,我们就高兴的答应了,谁知道他要害我们?怪他,都得怪他……”
徐大踢开他说道:“妓院涨价的时候,没有一个嫖客是无辜的!这件事里你们敬氏脱不了关系,所以你滚蛋!”
族中老人们已经知道后果严重,纷纷伏地痛哭道:“大人,开恩、求您开恩。”
徐大不耐,说道:“我家大人也是按国法判罚,你问景明就知道,这等案子不是我们能决定判罚结果的。”
族老绝望的坐在景明身边,他伸手抓住景明的衣领说道:“你、你害敬氏?”
景明愉快的笑道:“是啊,我当年在我娘墓前发过誓的,一定要让敬氏为自己的愚蠢和傲慢付出代价!可惜我本领不佳,无法凭自己本事一举铲除你们敬氏,不过还好你们一如既往的愚蠢,最终栽在自己手里!”
他站起来自在的伸了个懒腰,说道:“很好,我的目的达成了,王大人,你抓走我吧。不过你们斗不过武氏,这样会有人保住我的,我顶多丢掉小印职位,绝不会死。”
说到这里他冲族老笑道:“可是没人会去保住敬氏,敬氏全族要流放三千里了,不知道是往北还是往南?往北是去给匈奴和鞑子屠戮,往南是去给毒虫猛兽为食,两条死路,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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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明的父亲叫敬开安,他是敬氏上一任的族老。
他们家发生的事在许多大户人家很常见,家主还是少爷的时候与女仆有染生下了孩子。
不过敬开安染的是媳妇陪嫁来的丫鬟,而他的媳妇为人脾气暴躁且善妒,操蛋的是她当时正怀着敬银堂……
众所周知,孕妇的情绪往往不稳定,这样一个脾气暴躁的孕妇那情绪的威力……
听到这里的时候王七麟想到了梦中见过的一种叫核弹的玩意儿。
敬开安无奈之下将景明的母亲给赶出了敬氏,结果很快他们发现景明的母亲也怀孕了。
最终敬银堂出生,后面景明也出生了,但两人一个爹却不是一个命运,敬银堂是敬氏大少爷,景明却是个被人戳后脊梁骨的私生子。
敬银堂在敬氏培养下念书求学,最终考出秀才,成为乡绅。
景明没有这么好命,不过他根骨不错,自小有阴阳眼,少年时候就出去打拼,最终学成断魂刀进入听天监。
毫无疑问,大柳树乡对景明来说就是个屎坑,他对这里毫无留恋,可学成后他却不得不归来,因为他娘还在这里。
说到这里,景明无奈的苦笑:“我娘啊,她是个很傻的女人,她就觉得自己是敬开安的女人,所以一生对其他男人再不看一眼。”
“她毕生夙愿就是被敬氏接纳,但她这愿望也不是为了自己,我知道,她是为了我,为了能让我认祖归宗,为了能让我死后进祖坟。”
“为了让敬氏接纳,你们不知道她这辈子活的多苦,做了多少低贱的事。可是没用,敬氏就是乡里的土狗,骨头没啃过两根,狗屎却拉的很硬。”
“他们敬氏规矩多啊,我娘从被赶出敬氏大门到她死,再没进过敬氏大门,她死的不甘啊,一直到下葬都没有闭上眼睛。我知道,她想回敬氏,也想让我回敬氏。”
“但我不愿意回去,我只想让敬氏给我娘陪葬!”
说到这里,景明又愉快的笑了起来。
他冲王七麟拱手道:“多谢王大人坚持查询此案,你完成了我的夙愿,是我的恩人,所以大人还有什么想问的,我都知无不言。哦,背后夺丁酉大命途的人,你最关注这事是吗?那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答案,就是武氏,不过你敢去抓他们?”
敬氏族老悲愤绝望,他愤怒到浑身发抖,站起来后便要去撕扯景明:“你这丧尽天良、狼心狗肺的畜生!你身上流的终归是敬氏的血啊!你怎么能这么做?”
景明一巴掌将他给甩翻在地,族老歪头,混着牙齿吐出来一大口血。
敬氏其他人和敬银堂反应过来,纷纷上来撕扯景明。
但他们只是乡下的寻常百姓,怎么能是听天监一个小印的对手?
景明以一敌多挨个揍他们。
九六和八喵坐在一起看热闹,看的津津有味,八喵一边看一边挥爪:整他!就这么整!下狠手,对了,必须得吐血!使劲,都使劲啊,没吃饭还是咋地?怎么就吐了一口血?
徐大看到公堂乱七八糟便问道:“七爷,要不要把他们拉开?”
王七麟心烦意乱,道:“不用管,这是狗咬狗,两口毛。”
九六站起来委屈的看着他‘六六六’的叫了几声。
王七麟赶紧改口:“不用管,这叫——”
他看向徐大,徐大咳嗽一声说:“这叫屎壳郎打拳,胡抓乱挠;城隍庙里搞内讧,鬼打鬼;黄鼠狼咬狐狸,两口骚;算了,还是这个合适,两坨屎打架,他们在奋斗!”
九六坐下。
王七麟冲徐大伸出大拇指敬佩的说道:“徐爷厉害了,你这是老狐狸撒隔夜尿,好骚啊。”
徐大冲他伸出中指笑道:“多谢七爷夸奖!”
等到景明将敬氏的人全打翻在地,王七麟上去摁着他又是一顿打:“胆敢冲撞公堂?给我打!”
他厌恶敬氏但更讨厌景明。
景明得报大仇后像是把一切都看开了,被王七麟打了后他昂然笑道:“王大人你只要开心,那怎么打我都行,卑职心甘情愿挨打!甚至卑职还要提醒您一句,打我要趁早,等到武氏到来,您可就控制不住卑职了!”
看着他得意的样子,王七麟冷笑道:“一切都在你掌控之中啊,景大人的脑子不是一般的厉害。”
景明道:“没办法,从小就被人欺负,没点脑子活不到现在。”
王七麟道:“那你脑子还是不够用,你以为武氏会救你?不,他们会杀了你。”
景明沉稳的笑道:“不,王大人,卑职可以与您打个赌,他们一定不会杀我,他们会救我!”
看着他稳操胜券的样子,王七麟有些狐疑,武氏为什么会救一个小印?
他暂时压下了这疑惑,对谢蛤蟆说道:“道长你先上来废了他修为。”
景明第一次露出慌乱之色,他叫道:“王大人,卑职有问必答,按照听天监的规矩、按照本朝律法你们不能动用私刑……”
“不,本官可以,因为你答出来的话让本官不满意,本官觉得你在说谎!”王七麟微笑道。
谢蛤蟆上去在他丹田上拍了一巴掌,接着将一张黄符贴在他丹田上。
景明惨叫一声,双眼鼓胀、连连倒吸凉气。
王七麟让力士和游星们看守敬氏,让徐大去找了一辆马车,然后将景明和敬银堂两兄弟一起关了上去,他们迅速上路。
大柳树乡沸腾了。
乡里最有权势的敬氏一朝之间全族覆灭,对于一辈子接触不到外面世界的乡民来说,这是天塌地陷的大消息!
路上王七麟就让徐大再度放出青蚨虫,他刀剑出鞘骑马在前,做好了迎接武氏拦路截杀的准备。
徐大打马上前问道:“七爷,用得着这么紧张吗?杀官可是造反啊,武氏不至于会造反吧?”
王七麟摇头道:“武氏又不是没杀过朝廷命官,再说,杀官的确是造反,可只要杀了官不让人查出来,那自然就不算造反了。小心为上,你把青蚨虫都放出去了?”
徐大凝重的说道:“全放出去了,该通知的都通知了。”
马车行驶的慢,他们为了防止武氏拦路设下陷阱于是选择了来时一样的计策,走小路、不规划,这样他们的行程就更慢了。
上午从大柳树乡出发,他们一直到次日下午才回到府城,但是这样一来确实安全,整个回程除了车轮掉落了一次,此外再无异常。
武氏没有露面,他们就像是不知道这件事。
但他们不可能不知道王七麟已经横扫了大柳树乡这回事。
所以这时候武氏按兵不动,王七麟就有些看不准了。
他们回到平阳府城,府城内一派平和。
徐大纵马看向城池,他沉声道:“七爷你有没有感觉到一股暗流在涌动?”
王七麟感觉了一下,摇头道:“没有感觉到。”
徐大凝重的说道:“黑云压城城欲摧啊。”
让他这么一说,王七麟心里难免泛起了嘀咕。
天枢镇似乎确实不对劲。
整个城区歌舞升平、海清河晏,安宁的就像暴风雨来之前的平静。
他们先回到驿所。
看见他们出现,沉一风风火火跑出来叫道:“二喷子二喷子,三喷子来了!”
徐大不悦道:“你踏娘以后再叫我二喷子,那我就……”
“就怎么了?就要打我吗?”沉一转了转手中伏魔杖,铁环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马明听到他们声音也迎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个魁梧壮实的青年郎。
这青年郎头扎仕子巾、身穿白长袍,环头豹眼、面带横肉,大脸大眼大嘴大胸大手大脚。
王七麟依稀回忆起了第一次见到徐大的情景……
徐大看到他后大喜,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一把抓住他肩膀笑道:“二弟?哈哈,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七爷快过来看我二弟,怎么样,他长得威风不威风?”
青年郎高大壮实,但行事文雅有礼。
他看到王七麟便要作揖行礼进行问候,结果徐大又着急的说道:“先别说话,哈哈,七爷,你能不能猜到我二弟的名字?提醒你一下,跟我的名字息息相关。”
王七麟冲青年郎抱拳,听了徐大的话他心里一动,道:“他叫徐二?”
徐大大笑着摇头:“不,三个字,与我名字息息相关,我都这么提醒你了难道还想不到?”
王七麟惊呆了:“徐、徐老二?”
青年郎苦笑道:“王大人别听我哥瞎说,一般人猜不到我的名字,实际上我叫徐小大。”
王七麟惊上加惊。
谢蛤蟆听到后忍不住咳嗽:无量他个天尊,这名字起的,神了!
他对王七麟说道:“七爷,你日后或许可以跟徐大人的父亲认识一番,你们俩起名的这个本事……”
他想了想,词穷了。
以老道士见多识广的本领,竟然也想不出既能表达他的意思、又能不得罪王七麟和徐大兄弟的词语。
八喵和九六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坐下咧开了嘴:我们以为自己的名字很绝望,原来这还是水准之上了。
徐大开心的笑道:“道长你此言差矣,哈哈,我知道你们觉得他的名字很儿戏,但这名字可不是我们爹娘取的,是这傻小子自己给自己取名叫徐小大,不让他用这名字他就生气……”
“休要乱说,我何曾给自己取名作‘徐小大’?”徐小大不乐意的说道。
徐大笑道:“对,你想占我名字叫徐大。哈哈,我爹给我取名叫徐大,给他取名叫徐小,结果这傻小子小时候觉得我这名字占他便宜,于是便想抢我名字叫‘徐大’,然后我爹给他折中了一下,改名为徐小大。”
谢蛤蟆听后也忍不住的笑:“你们一家都是人才。”
徐小大尴尬的说道:“少不更事,各位大人见笑了。”
王七麟笑道:“小时候看是一段玩笑,现在来回忆却是一段美好的童年往事。来,咱们不要站在门口了,一起去驿所坐下聊,然后我有许多事要再做安排。”
徐大将敬银堂和景明两人给带下马车,众人对于他们外出办案带人回来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并没有多问。
马明汇报道:“七爷,太霸大人来过咱们驿所了,他将轸水蚓尸体给带走了,为表嘉奖,他给咱们驿所送来十枚金铢和一只冥鸦。”
“他给咱送了一只冥鸦?”王七麟感兴趣的问道。
马明点头道:“是的,这冥鸦能感知尸气、追寻妖邪,也能日飞千里,通风报信。”
王七麟大喜,说道:“太霸大人真是急人所难!快,去把冥鸦带来,我有要事相报!”
徐大也很感兴趣的问道:“冥鸦在哪里?它跟普通乌鸦有啥区别吗?”
漆黑冥鸦就待在院子里的石楠树上,它傲然站在树顶最高的枝头,迎风猎猎,眼神睥睨。
然后它察觉到身后树枝摇摆,便回过头去看。
看到一张比自己脸还要黑的小饼脸,八喵不知道何时上树了……
一鸟一猫对视。
冥鸦感觉到此时的寒风更冷了。
它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往左右看了看,猛的振翅就要飞走。
说时迟那时快!
八喵一甩尾巴,小尾巴变成黑毛长绳子,一端绑在自己尾巴尖上,一端绑上了冥鸦一条爪子……
冥鸦哇哇大叫起来,疯狂挣扎疯狂被绑。
马明喝道:“八喵,莫要吓唬它!”
八喵贼眉鼠眼的看向王七麟,看到王七麟捡了块石头在瞄自己。
它悻悻的的收回小尾巴从树上跳下,冥鸦吓得在院子上空乱飞。
还好冥鸦与普通飞禽就是不同,马明呼唤过后,它最终落了下来,站到了马明肩膀上。
但这下子它可不傲然了。
抓着马明肩膀,这小东西小心翼翼的看着王七麟,两颗黑漆漆的小眼珠躲躲闪闪,两条瘦巴巴的小短腿夹在一起,哆哆嗦嗦。
它与普通乌鸦一样大小,唯一区别就是羽毛,它虽然也是一身漆黑羽毛,可是羽毛上有隐隐约约的纹路,仔细去看这些纹路像是一幅地狱小鬼图。
但它气势太差,王七麟狐疑的问道:“这是冥鸦?怎么看起来比鸽子还要胆小?”
谢蛤蟆笑道:“这就是冥鸦,它之所以害怕是因为有飞僵在此,乌鸦能感知尸气,冥鸦对此更是敏感,所以它们最适合用来追踪死尸和僵尸,但若是僵尸太厉害,它们血脉受到压制就会反过来恐惧。”
“不止如此,猫是飞鸟的克星,玄猫是灵兽,更是冥鸦的大克星,这冥鸦一定是发现了八喵和九六,所以才如此恐惧。”
王七麟恍然,他冲辰微月摆摆手,辰微月立马闪身而去。
他又让八喵和九六去找黑豆和夜光玩耍,以防吓到冥鸦:鸟类过于恐惧会引发应激反应,这样会死掉的。
可是辰微月和八喵九六都走了,这冥鸦在他跟前还是瑟瑟发抖。
王七麟失望的说道:“这不会是个胆小鬼吧?还有它腿有问题吗?怎么老是夹着啊?”
徐大道:“莫非这是个二椅子冥鸦?来,大爷给你检查一下身体。”
他接过冥鸦伸手往它两腿之间猛掏。
冥鸦惊恐的哇哇大叫,眼前依稀浮现出前些日子看见他们折腾武威来的场景。
王七麟抢回冥鸦让徐大写信,然后挂在它爪上问道:“你能听懂人话吗?”
冥鸦点头如啄米。
“那你知道太霸大人的位置吗?”
冥鸦点头如啄米。
“去,把这封信交给他,越快越好!”
冥鸦撒丫子就飞。
看到冥鸦远去的身影,王七麟高兴的笑道:“这下子好了,咱们也有信使了,徐爷,以后你来管着它。”
他一直觉得听天监很儿戏,像人家窦氏不过吉祥县的商户而已,都有传书鹞子这种传信鸟,他们听天监竟然只有青蚨虫这小东西能传消息。
青蚨虫飞翔速度快、目标小,可是让它们带信太费劲,每次只能带上几个字而已。
沉一拍拍徐大的肩膀说道:“二喷子,你现在混的可以啊,你成为咱们当中第一个有鸟的人。”
徐小大低声问马明道:“马大人,你们听天监内部平时说话,都这么有辱斯文吗?”
马明亲热的搂着他说道:“徐二爷说啥呢,什么‘你们听天监’,是‘咱们听天监’,咱以后自己人了!”
周围响起哄笑声,徐小大依稀感觉自己掉入贼窝。
王七麟脸上在笑心里却是沉甸甸的,他对徐大招手叫进屋子里,说道:“徐爷,你先别让你二弟入职咱们听天监,让他找个地方避避风头。”
徐大明白他的意思,道:“七爷你别小看我弟弟,我弟弟是有才气的,他也有功名在身,咱们跟武氏要开干,他能帮上忙。”
王七麟摇头道:“这事与他没有关系,让他先离开。”
徐大怒道:“七爷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就是我家老二的事,他既然来了,必须得帮你的忙!”
“你小心点声说话……”
“我们已经听见啦。”沉一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这样正好有了由头,王七麟就把这次在大柳树乡的所见所闻给详细介绍一遍。
听到听天监要捉拿武氏,徐小大朗声道:“王大人好意学生心领,但此事休要再提,我们徐氏耕读传家、满门忠烈,祖宗教诲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没有道理遇上武氏作恶我徐氏子弟却怯懦逃跑!”
舒宇握紧双刀沉声道:“我舒氏也当如此!”
谢蛤蟆称赞道:“好汉子。”
鱼罩罩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她激动的说道:“七爷算我一个!我虽然修为平平,可我乃是妙音阁嫡传弟子,武氏若敢对付我,那就等于打我们妙音阁的脸,我看看他有没有这个胆量。”
王七麟笑道:“打架是男人的事,女人不要掺和。你在家里好好带孩子,别的不要管。”
徐大道:“不错,这里没你什么事,小鱼儿你来掺和什么?”
鱼罩罩怒视他道:“不要看不起我们女人,可惜我大师姐不在这里,否则她一定打得你满地找牙,让你见识女人的厉害。再说,我才不是来掺和的,我找七爷有要事禀报!”
王七麟问道:“什么事?”
鱼罩罩说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妹妹与我爹爹的事,然后我找道长要了一枚醒脑丹,逐渐的想起了当年我爹爹与周愈说过的一些事。”
“他们当时谈论了许多事,其中谈论中最重要的是大将军黄无欲于复汉四十八年投降鞑子一事,我父亲等人当时正是因为此事而遭到贬黜,周愈也是因为此事而被驱逐出朝廷……”
听到这里,众人顿时爆炸了——
徐小大很诧异:“大将军黄无欲投降鞑子?他不是北伐鞑子时候遭遇塞外百年难遇的大暴雨,全军覆没了吗?”
马明很激动:“休要乱说,黄大将军怎会投降鞑子?徐二爷说的对,他是败于苍天之手,困于水泽之中,兵败战死!”
谢蛤蟆厉声道:“闭嘴,都闭嘴!”
王七麟、舒宇、沉一面面相觑:他们在说什么啊?
徐大最惊愕:“你们关注点好新奇啊,小鱼儿说这话的重点不是在她父亲被贬黜、周愈被驱逐上吗?这两个人挺倒霉,因为这事被从神都赶出来了?”
鱼罩罩说道:“他们可不是最倒霉的,最倒霉的是当时几位皇族世子,世子们本来在神都做官,结果全被发配到边疆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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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
四匹快马驶出天枢镇,踏着月色奔向北方。
那是并郡郡城上原府的方向。
四匹快马上两个人,王七麟和徐大中途换马,以最快速度赶到了上原府。
平阳府与上原府的距离比较近,它们之间有一半相连,另一半则嵌入了大平府的部分地盘。
大平府与这两座府城呈现三角分布的地理姿态,它拥有整个并郡少有的平原地带,而且土地肥沃,是并郡粮仓。
所以武氏才那么想要入主上原府,只要他们拿住上原府和平阳府两地,那中间的大平府无险可守,就得乖乖给武氏做粮仓。
上原府城坚池深、易守难攻,平阳府民风彪悍、骄兵悍将如云似雨,再有一座粮仓供应粮食,那一旦武氏谋逆,事情会比较麻烦,朝廷要解决他们当然不难,可总得费点力气。
快马奔驰,两人没有歇息,越过大平府后他们继续北上,这一段路很好走,一直到上原府都是平地。
赶到上原府的府城后,王七麟第一次见到了要塞级的城池。
其他府城如云州府顶多有高大坚固的城墙、有一座人工挖掘出来的护城河,像平阳府甚至没有像样的城墙和护城河。
上原府却不是这样,它四面都有高大城墙且有天险:东依原山、背靠大丘山,西临江河,江河水在城池西南角拐弯向南流淌,最终像腰带一样将上原府城给半包围起来。
这种天险在风水上有个独特的称呼,叫腰缠青龙、背靠白虎;在军事上也有个独特称谓,叫做襟山带河。
城池气势宏伟,城垣雉堞整齐。
天下雄关!
王七麟站在河流对岸遥望郡府,心里头忍不住生出一股豪迈之情,说道:“这才是正经的大城啊,什么时候咱能到这里做官?”
徐大摘下水囊灌了两口清水润了润嗓子,沉吟道:“两峰青螺一溪水,十里城池半入山!”
“好诗好诗。”这评价是他自己给的。
王七麟笑着过桥走到一处城门。
这里四座城门四座城楼,东曰“紫阳”、西曰“长清”、南曰“叠翠”、北曰“拱极”。
城门设有瓮券重门,门下道路以青条石砌成,门口沿着河段开有两个便门,一名走马门,一名水驿门。
看见他们骑马出现,有兵丁隔着老远喊道:“去走马门,勿要走正门!”
但王七麟就从正门打马入城,有满身盔甲的兵丁持枪上来阻拦:“何人——啊,是听天监铁尉大人!”
“让开,本官有紧急公务拜见郡守大人。”徐大出声喝道。
兵丁抱拳行礼,亲自找了两名高大健壮的兵丁在前面开路。
整个上原古城的布局依山沿河而建,它东西长、南北短,以一座钟鼓楼为核心地带,然后往东南西北开拓出四条宽阔大道。
府城中的重要建筑便是依据这四条大道建成,郡城的衙门、府城的衙门、文治阁、文昌阁、城隍庙、大学院、翰林院、文庙等从城中心一直往东分布,往西走则多是兵营,像大小武教场、校尉营、精骑营之类。
这种城池布局遵循的是文左武右的传统规制,以东为左、以西为右。
王七麟直接进郡府的府衙,带路的军尉直接将他带进了府衙的后堂,说道:“二位大人请在此稍作歇息,郡守大人处理一下紧急公务,然后就来见你们。”
“多谢。”两人抱拳。
军尉后退着要离开,出门之前又迟疑了一下:“卑职还得提醒两句,希望二位大人在此静候,莫要出去闲逛。为了保护郡守大人安危,朝廷安插许多高手在衙门内。”
“另外,刘大人早年曾经略西北边疆,他还带回来一些西域高手,这些人喜怒无常、藏身不定,若是二位大人不小心撞上他们或许会有一些麻烦。”
王七麟给徐大使了个眼色,徐大凑上去低声问道:“请问这府衙里头都有什么高手啊?大人你给提点一番,兄弟们好多做注意。”
军尉迟疑不想说话,徐大伸手塞进他袖子里对他微微一笑。
见此军尉也笑了,他说道:“好吧,卑职也该多提醒大人们两句,刘大人身边有四位暗卫,他们身手高超、行事诡谲;有一位纯阳宫的高徒,剑法无双;还有一位经常带在身边的小僧童……”
王七麟问道:“刘大人现在修习佛法了吗?”
军尉说道:“是的,刘大人曾经在西域边疆为官。西域人多尚佛,所以刘大人也喜研佛法。”
王七麟点头:“原来如此。”
刘博并没有轻待两人,他们三人聊了一会门外便响起脚步声,听到声音军尉急忙候在门口拉开门。
先是喜欢板着脸的纯阳宫弟子柳笙进屋,接着是刘博出现在他们眼前。
此时已经快进入十月下旬,距离双方上次相遇,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了小两个月。
与中秋节时候比较,如今刘博清癯一些,他不再穿宽大素洁的书生袍,而是换成了大红官袍。
双方相遇后王七麟行礼,道:“卑职王七麟拜见郡守大人。”
刘博轻缓一笑招手道:“请起,你是我亲自带上来的官,你我感情形如师生,所以私下里你不必叫我大人,叫我一声文槐先生即可。”
王七麟想到了武威来和武兴德,这两人一直称呼刘博为文槐先生,所以他们两个与刘博也是情同师生吗?
他下意识思索,徐大这边蹭杆子往上爬:“是,文槐先生。”
刘博和气的看了看他微笑道:“徐大人还是称呼本官为郡守大人为好。”
徐大讪笑。
刘博问王七麟道:“小七,你这么着急来找我,所为何事?”
王七麟看了看柳笙说道:“回禀文槐先生,本官有要事禀报。”
柳笙面无表情的环抱大剑站在刘博身前,全当没有看到他的眼神。
刘博笑了起来,说道:“柳笙是自己人,你对他大可放心,我能知道的事他就能知道。”
王七麟说道:“好的,刘大人,本官已经大概查清了书生失踪案,并且已经找到相关证据,现在特来向大人汇报详细的案情。”
刘博眉头一皱说道:“哦?这么快你就查清了案情?难怪歌帅要将你举荐给我,你果然是个人才。来,快快坐下,然后将案情说给我听听。”
王七麟道:“刘大人,首先我向您汇报这六十三名失踪书生的情况,他们如今并未死亡,而是变成了一头头的羊,被一位大能之士四处放牧!”
“什么?”刘博目瞪口呆。
王七麟继续说道:“其次我向您汇报本案隐情,平阳武氏修有逆乾邪术,这个邪术可以剥夺人的命途,这六十三名书生是受益人,他们本来命途普通,但抢走占据了一些有富贵前程者的大好命途。”
“其中有一名受害人是大柳树乡的童生,他受害后激怒了大柳树乡的土地,土地在九幽地府愤怒告状,事情牵扯神灵,我先前所说的大能之士就是上古神灵的后人,他接下此状行走人间,将受益人书生全给变为公羊放牧。”
刘博猛的站了起来,他厉声道:“这事竟然如此严重?你可有证据?否则事情牵扯甚大,不可乱说!”
王七麟道:“卑职不敢乱说,已经得到证据,两大证据一死一活。”
“死证据是平阳武氏十六代孙武景辉在天师殿横死,他夺走的是死掉书生冯亮的命途!”
“活证据是大柳树乡小印景明,武氏将一名小童生的命途换给了他侄子,他此时就在卑职驿所中严加看管!”
刘博皱眉道:“事情是武氏所为?能确定?”
“能确定!”
王七麟很笃定。
刘博沉吟一声又问道:“这两样证据足够吗?武景辉此人我知道,他是武氏年轻一辈最有前途的修士,是天师殿中最年少的天师,他竟然已经死了?若他死了,怎么还能用作证据?”
王七麟道:“他虽然死了,可被他夺走命途的书生冯亮的阴魂未散,卑职可以找到他的阴魂,以他的阴魂做证据。并且逆乾邪术施展后会留下痕迹,这些痕迹就是证据。”
“最重要的是!”
“六十三个失踪书生没有死掉,他们依然活着,只是变成了羊,所以找到他们后将他们变回来,他们都是证据!”
刘博问道:“能找到他们吗?”
王七麟说道:“那位责罚他们的大能之士并没有刻意躲藏,只要文槐先生下令各地追踪此人和羊群,一定能找到他们。”
刘博缓缓的点头。
他思索了一会,说道:“小七,你可得想清楚,本案牵扯武氏,一个不好就是污蔑朝廷命官,怕是要掉脑袋,所以你有确凿证据吗?”
王七麟郑重的说道:“文槐先生放心,卑职证据确凿!”
“那你有几成把握扳倒武氏?”他又问。
王七麟想了想,道:“九成八。”
刘博沉默起来,这次他沉默的时间很长,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沉默之后他问道:“小七,其实本案真相扑朔迷离,如果一直查不出真相将此案搁置个两三年,等到圣上忘记案情,本案也就算了揭过了。”
说完他凝视王七麟,轻声问道:“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王七麟抱拳道:“卑职明白,但卑职一根筋、死心眼,既然查出案情真相,就想让真相大白于天下,给圣上、给受害者、给黎民百姓一个交代!”
听到这话,柳笙进门后第一次拿正眼看他。
刘博问道:“你想怎么做?”
王七麟沉声道:“卑职已经传令给歌帅、钟无期金将、太霸银将、赵霖铜尉,将案情做了陈述,请求他们来平阳府同审武氏。”
刘博点头。
王七麟又说道:“但武翰林与武景湛父子乃是朝廷高官,若是只有听天监审案难免有些专断,所以卑职请文槐先生同去平阳府,查问武氏!”
刘博端起一盏茶喝了两口,他放下茶杯后说道:“柳笙,请郡尉大人共令,要屯骑校尉点齐精骑营将士,一日之后,本官要统领他们操练山地战。”
“上原府山低林少、大平府全是平地,平阳府多有山丘,本官本次带他们去往平阳府操练!”
柳笙拱手道:“遵大人命。”
刘博沉声道:“王大人你们歇息一番提前回去,有什么事你及时与我联络,本官随时等待你的消息。”
他作势要走,王七麟又说道:“文槐先生稍候,卑职这次来拜见您还带了一封私信,是平阳府府城一位捕头武兴德让我转交给你的,他说这封信非常重要,一定要让您看看。”
一个竹筒出现在他手上,竹筒以蜡油和封纸做双重密封,看起来充满神秘气息。
刘博皱眉接走竹筒打开,但他没有看掏出的信纸,而是将竹筒内层给剥落下来。
这个内层才是真信纸。
他打眼一看面色大变,下意识的连退两步。
王七麟作势要去搀扶他。
可是他刚要上前,柳笙一拍手中大剑拔剑而出:“回去,别动!”
刘博将竹筒内层藏进袖子里,他急匆匆的说道:“小七你们自己安排行程,我还要去处理其他事,过两日后咱们在平阳府再见。”
王七麟莫名其妙,徐大嘀咕道:“这信里写了什么?文槐先生怎么如此失态?”
刘博威严的一甩长袍大袖,道:“息声!你们给本官谨记,武兴德并没有给你们什么信件,你们是自己来的!”
王七麟道:“不错,卑职等出门后并未见过武捕头。”
刘博阴沉着脸摆摆手,随即匆匆而去。
柳笙收起剑跟在后面,临到门口他忍不住回过身冲王七麟两人竖起大拇指。
徐大回给他一根大拇指和一根中指。
柳笙不懂这手势的意思,莫名其妙的离开。
王七麟咳嗽一声道:“徐爷,以后你别弄这手势了,行吗?”
徐大问道:“为什么?”
王七麟说道:“人家对你竖起大拇指,你也竖起一根大拇指就行了。”
徐大道:“可按照规矩我得先感谢人家对咱的夸赞啊,所以我先竖起中指表示感谢又竖起大拇指回赞了他。”
王七麟耐心的说道:“谁告诉你竖中指是表示感谢?”
徐大笑了,他语重心长的说道:“七爷,你没有混过江湖所以你不懂江湖规矩,这在江湖上就是表示感谢的意思,不信你去问道长,他行走江湖多年肯定知道这规矩。”
王七麟听的一愣一愣。
这不是扯犊子吗?
两人昨晚赶了一夜的路,所以先休息到了中午,吃过午饭买了点东西才骑马回赶。
这样回到天枢镇的时候已经入夜,今晚月色不佳,阴云不断过境,所以星月光辉断断续续。
王七麟骑马走在街道上,眼看到了驿所,看到有两个女人站在街道两侧。
一侧是第五味门口,绥绥娘子倚着门板巧笑嫣然,另一侧是驿所门口,一个身材窈窕的素衣女子戴着同色白面纱在戒备着。
尽管王七麟看不到素衣女子的神情,但却能感觉到她很紧张、很焦灼,寒冷的夜风吹过,她的衣衫却一动不动。
整个人绷紧的像一把弓。
马蹄敲打在路面上发出嘚嘚的脆响,绥绥娘子双臂环胸扭头冲他笑了笑,转身回到饭馆。
白面纱女子的衣衫顿时被夜风吹的抖动起来。
王七麟下马问道:“咦,这位娘子你怎么来了?是来给我送香神的神气吗?”
他老远就认出了白面纱女子的身份,正是那一日晚上在无服觞庙见到的黄鼠狼仙娘。
女子很温婉的冲他礼了一福,轻声细气的说道:“回禀大人,正是如此。”
王七麟招呼她进驿所,女子笑了笑说道:“天色已晚,奴家一个妇道人家随大人进驿所未免不好,不如就在这里将神气交给您。”
“你交给我家道长吧,”王七麟怕被她给糊弄了,“别怕,驿所里头人多,不会有人说闲言碎语的。”
女子无语,奴家怕闲言碎语吗?奴家怕的是你这对门的女人!
王七麟带她进驿所,谢蛤蟆迎了出来,见此女子急忙将一枚玉石递给他然后转身就跑。
见此王七麟伸手拦住她,说道:“来都来了,急着走干什么?进屋聊几句?”
徐大看到后愣了愣,嘀咕道:“挺它娘流氓啊。”
王七麟急忙解释道:“娘子误会了,我是有一点事想要问你。”
女子无奈道:“大人在这里问吧,奴家孩子还在家里,现在急着回家喂孩子呢。”
王七麟问道:“敢问娘子怎么称呼?”
“大人叫奴家关关娘子即可。”
“关关娘子?好,那请问关关娘子一句,刚才跟你对峙那个女人,你认识她吗?”
关关娘子呆了呆,苦笑道:“奴家不认识她,另外大人可能对对峙这个词有什么误会。”
王七麟失望道:“那你知道她的身手吗?她比你厉害是吗?”
关关娘子看了看左右,趁着谢蛤蟆不注意忽然伸手掐了个法诀,整个人化作一道黄色氤氲随夜风消散而去。
跑路了。
王七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来绥绥娘子要比这位黄仙娘子厉害许多啊。”
谢蛤蟆抚须笑道:“七爷你既然对她如此好奇,何不直接去找她,试试她的身手?”
王七麟正色道:“不必,绥绥出现在我身边也不是一时半会,她既然不想向我展示全部,自然有她的考量,我何必非得去询问?男女之间相处最重要的是什么?你们知道吗?”
徐大点头:“活好。”
“滚!是信任,信任!”王七麟忍不住去掐他脖子。
徐大被摇晃的就像院子里最细小的那棵石楠花树,他急忙说道:“是信任,是信任,七爷我记错了!”
王七麟又问道:“男女之间保持诱惑力最重要的是什么,你们知道吗?”
徐大小心的说道:“这次轮到活好了吧?”
王七麟挥拳。
徐大赶紧叫:“是信任是信任!”
王七麟给他一拳:“你傻啊?是神秘!是神秘!”
徐大钦佩的竖起大拇指和中指说道:“对对对,七爷说的一点没错。”
王七麟郁闷道:“你怎么又对我伸出中指啦?”
徐大道:“我这是在感谢你啊,感谢你传授我们男女相处经验。”
听到这话,沉一也赶紧冲他竖起了中指。
王七麟哼了一声转头离开。
然后他听见背后响起沉一的声音:“阿弥陀佛,没想到七爷一个童男子,对于男女情事竟然还挺有经验,今晚喷僧受益匪浅啊。”
徐大说道:“那当然了,穷逼最懂花钱,童男最会泡妞,就他们知道的套路多。”
“为啥?”沉一傻愣愣的问。
徐大说道:“为啥?给你举个例子吧,这像战场拼杀,新兵练套路,老兵都知道上去就长枪见红,别的都白搭,是不是马爷?”
马明点点头:“对,不过你说的这个长枪见红,跟我理解的一样吗?”
徐小大听的羞红了脸,他一面嘀咕‘有辱斯文’一面聚精会神、侧耳倾听。
八喵搂着九六同样听的津津有味,并给徐大一个眼神:整点骚的。
谢蛤蟆无奈的抚须离开:“无量天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徐大者黄啊。”
他将玉块扔给王七麟,道:“七爷收好,这是一块龙脑香,里面封禁了香神乾闼婆的一抹神气,日后老道找合适材料给你做一个乾闼婆,你将它炼化来为你御剑,这样也能很好的发挥八部天龙剑阵之威力。”
王七麟接住玉块闻了闻,纳闷道:“啊?这是一块龙脑香?怎么会是个玉块?而且也没有香味呀。”
谢蛤蟆笑道:“它只是像玉块,但这就是龙脑香,它本身的香气已经被黄仙一族供奉的乾闼婆给吸走了。”
“可是乾闼婆吸气也得呼气,所以里面藏有乾闼婆之神气,这可比龙脑香本身要珍贵许多,炼化之后有万千妙用呢。”
王七麟将它收进怀里,正好造化炉还有一道青色烈焰,就用它来炼化这块龙脑香好了,这样就不用麻烦谢蛤蟆去找什么高人了。
他收起龙脑香说道:“道长,你不用给我做乾闼婆,你帮我仿照一个人做个如生纸人,这次你要费点心,做的一定要逼真,我有妙用。”
谢蛤蟆痛快的说道:“交给我便是,但要多逼真?”
王七麟道:“这次他有大用,所以能多逼真就有多逼真,若是能简单的思考就最好了。”
谢蛤蟆想了想说道:“无量天尊,那老道士要使出看家的本领了。不过要达到你的要求,我们得有被仿人的真身,我得从他身上弄点东西。”
王七麟道:“你随我去牢房,人在里面锁着呢。”
279.破茧入五品(大章求订阅哟)
从俞宁县回来,王七麟刚跳下马,马明迎出来说道:“七爷,赵大人到了。”
听闻此话他立马挥手道:“关闭驿所大门,任何人,许进不许出!”
赵霖在案牍库中观看案卷,他看到王七麟后笑道:“这平阳府倒是个闲差地,你来了一个多月没有多少小案子发生。”
王七麟说道:“卑职曾经听过一句话,叫做英雄辈出的民族往往是不幸的民族,和平的生活注定是平庸而繁琐的。我们听天监的工作若是平庸而繁琐,那对百姓而言是好事。”
赵霖看起来对这番话并不认同,但他也没有多说,只是笑了笑就揭过了。
他换了话题问道:“你传消息给我,说是查出了失踪书生的所在,也查出了这案子的真相,当真吗?”
王七麟沉重的点头:“当真,不过这案子背后的人不好惹。”
赵霖轻缓的笑道:“我们做好自己的活就行,天地之间有正道长存,没有谁能一手遮天,我们惹不起的人,有人惹得起!”
王七麟道:“那卑职现在就点将,咱们出发去侦破此案、查拿凶手?”
赵霖沉着的站起来说道:“走!”
一个命令下达,整个驿所的人全紧急集合在了驿所校场。
王七麟徐徐扫视众人,说道:“从此刻开始,兵分两路,一路人马随我前往府衙,一路人马留守驿所。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脱离队伍或者离开驿所,违令者,以泄密罪追查!”
众人抱拳行礼:“喏!铁尉大人!”
王七麟道:“巫巫、徐小大,你们跟随赵大人为一队;道长、沉一,你们与噎书先生随我身边;徐大你带力士、马明你带游星各成一队;辰微月自己一队;大吊眉我给你两个人,你留守驿所,等我们走后便紧闭驿所大门,谁也不许进出!”
大吊眉大声道:“七爷放心,卑职脑袋就跟驿所大门拴在一起,谁要进去都得踩着卑职的脑袋才行!”
马明问道:“七爷,咱们小牢里还有要犯,要不要留几个硬茬子留下看家?”
王七麟沉声说道:“我们这次的对手就是个硬茬子,现在凭我们这些人还未必能拿下人家呢,所以必须得精锐尽出。”
辰微月皱眉表示不悦,他看向自己房间,他的媳妇正担忧的站在门口。
王七麟说道:“待会让她去对面饭馆,那里有吃有喝,而且安全。”
辰微月继续皱眉,这次是不信。
王七麟不耐道:“对门老板娘一只手能弄死你,所以你媳妇儿在她手里有什么不安全的?说不准还能跟着她学两手厨艺回来给你开个小灶。”
辰微月先去忙活自己的媳妇儿了。
反正他自己一队。
驿所大门打开,一队队人员杀气腾腾的走出,他们的目的地是天枢镇武氏家宅,武第。
武第磅礴大气、古朴优雅,这是一座传承自北宋时代的老建筑,曾经是宋代皇族在平阳一代度假狩猎的别苑,迄今已经有三百年之久。
宅子几经修缮,面积犹有扩增,房间有二百余间,大小门一共十多个,所以王七麟带人只能封堵住几个相对大一些的门。
他和赵霖带人走正门,武氏府邸有天武门弟子护院,看到听天监一大帮子人哗啦啦的赶到,两队十几条精悍的汉子率先迎了出来。
刀剑在手,隐隐出鞘。
带队的是个姑娘,她生的身材高挑,穿一身软而坚韧的牛皮甲,甲衣紧贴在她身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峰峦线条,从上往下前有高峰后有山岭,两条大长腿笔挺,行走之间尽显飒爽风采。
“停步,诸位大人来我武府所为何事?”姑娘娥眉朱唇,五官俊美,但皮肤有些粗糙,应该平日里没少受风吹日晒。
王七麟冷着脸问道:“你是何人,敢挡我听天监去路。”
姑娘的表情比他更冷漠,说道:“王大人真是高傲,抓我未婚夫竟然未曾调查他的家眷?”
徐大凑上来低声道:“武婉然,武翰林第四女,据说武氏准备许配给武威来的便是她。”
王七麟说道:“本官抓人只抓要犯,要犯家人若是也违反国法,本官会一并捉拿,若是未曾违反国法,本官何必要去调查他们?武姑娘请让开,本官与赵大人要见武知府与武府尉。”
武婉然问道:“有拜帖吗?”
王七麟问道:“赵大人要见武知府,也得需要拜帖?哈,你们武氏好大的威风!”
说到最后,声调逐渐严厉。
徐大撸了撸袖子指了指武婉然:“你也就是个娘们,你要是个爷们敢拦路,我早一棒子夯上去了知道不?让开!”
武婉然看向赵霖,赵霖微微笑道:“四小姐不认识本官了吗?”
听他开口,武婉然急忙行礼:“婉然不敢忘记赵大人的音容,既然大人要见我父亲与我大哥,那我这就带您进府,但是其他人……”
赵霖说道:“王大人要与我一起进去。”
武婉然道:“婉然自当遵命!”
徐大上来对王七麟低声道:“七爷,待会事情不对劲就喊一声,弟兄们一定第一时间杀进去。”
王七麟给他使了个眼色,低声道:“你们等候在外面就好,告诉弟兄们放轻松,武氏不会对咱们出手的,其他人不了解这点,你不了解?”
他从徐大肩膀上摘下冥鸦放到了自己肩膀,冥鸦半闭着眼睛打瞌睡,换了地方后踩了踩小脚,重新换了个合适的位置站住。
八喵从衣襟里探出头来不怀好意的看向冥鸦,它用舌头舔了舔嘴巴,流里流气的样子像极了徐大。
冥鸦缓缓的睁开眼睛不屑的看向它,它见自己不能吓到对方只好悻悻的缩回了衣襟中。
武婉然带路,然后王七麟开始了刘姥姥进大观园之旅。
传承两百年的大族住所自然非同凡响,它整体分做两部分,外围一圈是房屋住所,内层是幽深秀丽的园林。
外围的房屋庄重肃穆、尚朴去华,以明廊暗廊相接,三步一亭台五步一楼阁。
中间的园林则是衔水环山,有参天古树、有起伏山峦,也有许多曲廊亭榭藏于其中,它们经名家设计,布置自然,恍若天成。
武氏嫡系子孙住在园林前方,这里房屋的屋顶全是绿琉璃瓦,午后阳光普照,光芒闪耀,威严气派。
武景湛正好在一处小园子里陪着个小男童玩耍,他看到三人到来便抱起男童递给一个相貌清秀、气质温婉的少妇,男童没有玩够伸手指向他叫道:“爹爹,爹爹,我们还没有打拳呢。”
少妇柔声道:“爹爹要招待贵客呢,药儿乖哦,娘亲带你去看小马驹好不好?”
男童看到了九六,又指着九六喊道:“那里有个小白狗,我要跟小白狗玩耍。”
九六不屑的瞪了他一眼:谁跟你一样这么大了还只知道玩耍?六在办公务!
少妇安抚不下男童,武婉然走过去厉声道:“下来,姑姑陪你玩竹剑。”
男童打了个哆嗦赶紧说道:“去看小马驹,娘快跑快跑!”
武景湛向两人抱拳告罪:“犬子乖张桀骜,让二位大人见笑了。”
赵霖与他客气,然后直接问武翰林,武景湛说他在书房处理今日剩余公务,便带上两人进屋。
屋子外头寒风呼啸、冻得人直蹦跶,屋子里头温暖干爽,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屋子里多处有火炉。
火炉熊熊燃烧,不见烟雾冒出,里面全是优质干炭。
见此王七麟想起自己还有一批炭储存在吉祥县的驿所仓库里,现在天气已经很冷了,办完书生失踪案他就得找人给送过来。
可不能浪费了那些炭,自己烤制的呢,这是劳动成果。
武翰林看到两人进来赶紧起身行礼,赵霖站到一边冲王七麟点头,说道:“王大人来问案吧。”
“问什么案子?”武翰林微微疑惑道,“听天监有案子需要我们衙门相助的话找游星过来传个声就是,怎么还劳烦两位大人亲自走一趟呢?”
王七麟说道:“这一趟本官必须亲自走,因为本官要来找知府大人借个人。”
“借人?”武翰林问了一句,随即笑了起来,“是要借我吗?借走我下入听天监大牢?”
武景湛喝道:“王大人,你以为你已经查出了案件真相吗?你一定查错方向了!我想你此时心里还有许多疑惑吧?何不说出来,看看我们武氏是否有你要的答案!”
王七麟想了想说道:“也是,我确实还有一些疑惑。首先我想知道,武大人,你们武氏传承了一门秘术叫做逆乾,是么?”
听到这话武景湛身躯下意识僵了僵。
他正要开口,武翰林挥手制止他出声,自己说道:“王大人从何处知道的这个消息?”
王七麟问道:“是么?”
武翰林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是。”
王七麟挺吃惊的,他没想到武翰林竟然承认了这事。
他短暂的愣了一下,继续问道:“您的侄儿武景辉能够年纪轻轻便成为神都天师殿的国之天师,便是因为用了逆乾术,夺走了书生冯亮的命途,是么?”
武景湛忍不住说道:“王大人,莫要在武第提到我家辉弟的名字……”
“湛儿,别说话,”武翰林轻轻叱责他一句,深吸一口气说道:“王大人这些事都查出来了?那本官不会抵赖,不错,正是如此!我侄子武景朝之所以与冯亮相交莫逆,便是为了补偿冯亮,这点想必您也查到了吧?”
武景湛悲哀的看向王七麟说道:“但是王大人一定不知道我家辉弟也是受害者,他本来也有大好命途的……”
“是谁在提辉儿?”一条雄壮的身影追着一道雄浑的声音飞进屋子。
他的身躯带起一阵旋风,炉中火焰猛的疯狂跳动起来。
后面又是一阵旋风吹起,一名歪戴着道冠、穿着一身油腻粗布衣裳的小老头落在地上叫道:“三哥你别跑,乖乖跟我回去下棋,我的大黑龙就要吃掉你的龙头了!”
一名身材高大的威风老汉先行落下,他脸膛发红、腰板挺直,整个人像一块强硬的铁板。
坚不可摧!
他没有理睬身后的小老头,而是怒视武翰林问道:“刚才是谁又提了辉儿名字?!”
武翰林无奈道:“三叔你莫要来捣乱,有听天监的大人来查案,案子与辉儿有关,所以他才要……”
“听天监查案,武氏每个子孙都有配合的义务。”老头打断他的话厉声道。
“可是老夫已经与大哥说过,在咱们武氏自己住的地方不能再提辉儿的名字!谁都不行,大哥已经答应老夫了,为什么你们还要提他名字?”
武翰林不与他说话了,而是看向后面的邋遢老头道:“四叔,你快把三叔带走。”
赵霖给王七麟介绍了一下:“这位是武夜阑前辈,他是天武门三长老,一手风雨剑如火纯情。后面这位是是武俊德前辈,他是天武门四长老,学术多而精,为人正直洒脱,喜欢游戏风尘。”
武俊德嬉皮笑脸的冲王七麟挤挤眼。
他继续去拉武夜阑的手臂,武夜阑一把甩开他吼道:“老四你往后站,死的不是你孙子,你当然无关紧要,当然可以随意听人谈论他。”
他这么一说武俊德便生气了,叫道:“日您的剑,三哥你这是放什么臭屁?辉儿死了我流的泪水是比你少还是怎么着?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在这里掺和什么?”
武夜阑看向王七麟,道:“你来查逆乾术换命的案子,是么?”
王七麟道:“是。”
武夜阑冷笑一声说道:“好,老夫告诉你,逆乾术是我们武氏传出去的,怎么你还敢冲我们武氏动手吗?”
王七麟摁刀说道:“若武氏违反国法,那就不存在本官敢不敢冲你们武氏动手这种问题,而是本官有责任有义务、必须拿下你们武氏去问罪!”
武夜阑哈哈大笑:“好小子,口气真狂妄啊!你有这心我不意外,不说九洲各地,就说这并郡之内想要拿下我们武氏的人估计至少得几万之数,可又有几人真敢与我们武氏为敌?你真敢吗?从正面来回复老夫!”
王七麟平静的说道:“敢!”
武夜阑从头到脚的打量他,然后摇头笑了起来:“无知者无畏啊,你知道老夫是什么身手吗?”
武俊德在他身后悄悄的做出‘七’的手势。
七品化元境高手。
已经能炼化内力真气为真元,返璞归真,放在疆场上便是一名万人敌。
王七麟淡淡的说道:“如果我要抓人,那我从不管对方是什么品级身手。”
武俊德赞赏的点头,他向着四方点头并鼓掌,双掌没有拍击,所以没有声音。
武夜阑又笑了起来,他说道:“那你朝我动手试试。”
王七麟皱眉,他看向武翰林问道:“武氏这是认罪伏法了?武知府,您这位长辈怎么非要逼我呢?”
武夜阑不耐道:“你别光说废话,男子汉大丈夫,能动手就动手,少唧唧歪歪,娘们才喜欢哔哔个不停。”
他转头看向书桌,手臂一甩一卷字飞到了他手中。
他傲然道:“老夫练剑七十余载,自认在剑道上小有所成,若是以随身佩剑向你动手,传到江湖上难免会受人耻笑。所以老夫今日以书卷轴为剑与你交锋,教你小子一个道理,男人不要说大话!”
王七麟不理他,只是紧握刀柄看向武翰林。
武翰林突然笑了,他慢悠悠的说道:“我们武氏有罪,可是王大人你真要冲我们武氏出手?”
他张开双臂指向南北大声道:“这片土地、这座府城,从各级官吏到各种行当的百姓,他们全是我们武氏子民,你与我武翰林为敌简单,可你与整个平阳府为敌就难了!”
武景湛也开口说话:“王大人,你的父母姐姐和外甥都在天枢镇,你也要为他们考虑。”
王七麟手背青筋鼓起,说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武翰林问道:“那王大人何不食我武氏之禄?我武氏可以给你铁尉职位上十倍的俸禄!保你一生荣华富贵、保你外甥光宗耀祖,保你父母姐姐此生心想事成!”
王七麟认真的问道:“如果他们想你们武氏倒了呢?”
武翰林愕然:“什么?”
王七麟仔细的讲解道:“你说你们武氏保他们此生心想事成,如果他们此生心想的是扳倒你们武氏呢?”
武翰林脸上挂不住笑容了,他问道:“王大人,你真不愿意与我们武氏做朋友吗?”
“在你回答之前,我先告诉你一件事,”武景湛看他要开口便抢先说道,“您身边的赵大人,便是我们武氏之友。”
王七麟惊骇的扭头,赵霖摸了摸鼻子往后退了两步。
他趁着扭头顺势看向冥鸦,冥鸦闭着眼睛装死。
九六扒拉着他的腿站起来,昂着头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爹,六与你永远在一起。
八喵猛的窜出来扑向冥鸦,冥鸦抢先一步展翅飞走。
武夜阑看向王七麟,笑道:“怎么样,小子,你还要硬气吗?”
王七麟握着刀柄的手掌松松合合,他沉默不语,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随身不离的天王轮回钟。
这个钟对武氏一帮人好像没什么用途。
外面隐隐有吵闹声响起,武景湛猛的反应过来:“这小子以冥鸦去呼唤援军!”
武夜阑一甩手,卷轴从地上掠过,平整的绒毯上出现两道整齐的破口。
王七麟凝神盯着他的肩膀说道:“来!”
“你真要与我武氏为敌?”
“是你们非要逼我动手!”
王七麟口中在说话,心神却全在武夜阑的身上。
他似乎回到了前些日子在黎家老院猎杀轸水蚓的那个夜晚。
当他的心神汇聚于一处的时候,全身的精气神似乎被拧起来铸造成一支锋锐的利箭,他的眼睛所向便是箭头所指……
武夜阑扫了他一眼,收敛起笑容:“气机不错,勇猛可嘉。”
他随意的举起卷轴横在胸前,随意的看向王七麟,等待着他的出招。
但王七麟迟迟没有出招,他拧腰跨马步摆出抽刀架势,双眼目光坚毅、手臂肌肉贲发,如一支蓄势的利箭,却迟迟不发。
武夜阑防备了几个呼吸不耐烦了,他听到外面的吼叫声越来越近,便厉声道:“喂,小子,为什么还不出手?”
王七麟不动如山,在心里破口大骂:你个不要脸的老傻逼,堂堂七品境有脸欺负我个四品境?
老子当然不出手,老子出手干什么?出手然后一招让你给剁了吗?
老子现在要做的是装逼!装逼吸引你来对峙,然后等援兵救命!
武俊德却猜出他的计策,顿时哈哈大笑:“三哥你还是那么蠢,他为何要主动出手?他的目的是牵制你来获取时间啊,你个夯货,你被这小家伙给玩啦,而且他玩了你还不给钱!”
武夜阑大怒,厉声道:“小子,武道讲究勇猛精进,习武与修道修佛可不一样,你流多少汗、就赚多少本事,玩不得花招、耍不来心眼!你要想在武道上有所成就,就得踏踏实实的对待你手里这把刀!”
字字珠玑!
听着这番话、感受着对方情绪转为愤怒,王七麟的感觉开始转变。
他死死的盯着武夜阑,然后武夜阑消失了,他恍惚的看到面前拔地而起一座高山,恍惚的看到有狂风、有巨浪、有滚石。
危险!
大危险!
他下意识御气外放,但接着这些气倒逼回来,隐隐约约之间仿佛身外的世界坍塌了,他的精气神化作实质涌入他身躯中。
对面武夜阑随手将卷轴刺出。
高山倒塌!
值此刹那、千钧一发!
王七麟整个身躯一震,他全凭本能厉喝一声:“剑出!”
听雷神剑穿破衣袖飞出,春日晴空,有滚雷霹雳横扫苍穹!
武夜阑只听耳畔晴空霹雳,天地之间一道闪电劈头盖脸而来,他中途变招持卷轴点上闪电,卷轴接着便炸了!
王七麟拔刀横胸、行金刚横练神术护体,阴阳大道神功驾驭的真阳、玄阴两道真气变得恍若实质,原本沉重的听雷神剑变得轻松许多,它化作漫天滚雷,围绕着武夜阑便开轰了!
武夜阑甩掉卷轴并掌成剑,浑身气血翻涌,手臂坚若精钢、手掌刚硬若宝剑。
原本王七麟要以真气外放来操纵听雷,但就在刚才他气机内卷之后,真气索消失,他的身体四周全是涌出的真气,于是他无需再以气索御剑——
在他身外真气外放范围内,听雷神剑随心所欲,纵横捭阖!
天雷滚滚,晴天霹雳。
武俊德抓起武景湛向后飞去,他长笑道:“好小子!你三爷一句话,他便从四品御气突破至五品熬精,悟性上佳!”
武景湛骇然:“四叔,他刚才突破了?”
武俊德抚须笑道:“不错,难怪你们父子喜欢这小子,他是罕见的武道奇才啊,压力越大、斗志越强,真是个妙人!”
滚雷之下,剑气四射。
整个书房地毯爆裂、门窗炸开、无数书卷变成碎片如雪花般纷飞。
武翰林大叫道:“住手!别打了!王大人,你到底是来查案还是来拆我家宅子的?”
武夜阑一掌劈出挡住听雷,另一手同样并掌如剑冲王七麟劈出逼的他不得不后退。
拉开距离,武夜阑哈哈大笑:“踏娘的,平阳府里年轻一辈竟然有你这么个兔崽子!有点意思!”
武翰林拦住王七麟诚恳的说道:“王大人,这次考生失踪案事关重大,我武氏也是受害者,而不是你要找的凶手。”
王七麟道:“不错,我知道你们不是凶手,我也知道谁是凶手。”
武翰林愕然:“你知道我们不是凶手,那你气势汹汹的上门来做什么?”
王七麟平静的说道:“我气势汹汹的上门,是要做给真凶看。”
“但我进了你们武第后便没有再气势汹汹,是你们不听我说话,一个劲逼我。特别是三长老,一定要逼我动手,所以我也很奇怪,这是为什么?”
武夜阑拂袖道:“老夫做事,自有原因!”
武翰林苦笑:“我们是误会了,王大人,先说正事,那你一来为何说了要借我一用?”
王七麟道:“我说我是来借人的,但不是借你知府大人,而是借你们埋伏在上原府的心腹细作。”
“另外,我来这里也是要联合你们一起去捉拿造成书生失踪的罪魁祸首!”
武翰林慨叹:“误会了!”
王七麟皱了皱眉头,他觉得不是误会,武氏确实在逼他动手来着。
逼他动手的结果就是他突破四品进入五品。
于是问题来了,难道武氏故意用这样的手段来指点自己、来帮助自己增加修为?
或者武氏背后有人让他们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