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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全金属弹壳     妖魔哪里走txt下载     妖魔哪里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34.武氏宴请(求订阅啦)

    靠近平阳府城,王七麟骑马踏上一座山丘,眺望前方城池。

    自己终于是大城市的人了!

    他去过云州府,也算见过九洲的繁华,但平阳府和云州府完全不是一样的,这里山多,所以府城就得依山而建,它并没有像一些山城一样背靠一座大山建起一座城池,易守难攻。

    它是一座城池联盟。

    平阳府在群山之中,城池便是群山之城,分散成七座小城。

    七座小城在数目上正好对应天上北斗七星,所以各以一星的名字加一个‘镇’字为名。其中天枢镇是七镇核心,衙门、驿所等机关都在这一镇。

    七镇均是依山而建,彼此依偎、互相依靠,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这样分散的城池自然没有办法统一用城墙给围起来,它只有断断续续的城墙段,但是有城防军频繁巡逻,一支支铠甲齐整、刀枪雪亮的巡逻队串绕小城巡视,值此和平年代,并没有什么大型武装力量能对这样一座城池造成威胁。

    到了战时没有城墙会导致城池易攻难守,可是同样道理,自己受不住敌人攻下后也守不住,历来兵家都知道平阳府此地不好守,所以它虽然算是交通要塞,可少有兵家愿意在这里展开血战。

    另外武平阳的称呼可不是白来的,平阳府民风彪悍、子弟骁勇,不管男女放下刀剑就是百姓,拿起刀剑则是官兵,他们很擅长零散作战,又熟悉当地山形,所以任何敢于侵犯平阳府的军队都会吃大亏。

    本朝推翻前朝时,平阳府武家主动揭竿而起加入义军,这才导致前朝痛失此地,否则太祖皇帝攻占并郡的时候是打算绕过平阳府的。

    城防军戒备森严,小城没有城墙但也不是毫无防御设施,它们外围都有一圈护城河,所以想要进城还是得走为数不多的同城道路。

    王七麟一行人入城,有官军和税吏很严格的前来盘查众人。

    官军眼睛很毒,看到落落寡欢的鱼罩罩后立马手摁腰刀喝道:“这姑娘怎么回事?尔等是什么身份?赶紧将腰牌拿出来!”

    本朝承平多年,鼓励经济流通,于是给百姓发布了腰牌。

    但还有许多乡民没有腰牌,他们是不能随意走动的,否则会被当做流民抓起来。

    王七麟马上就要去驿所当差,所以不必隐姓埋名的进城,他掏出铁尉印递上去。

    看到这官印税吏面色一正,道:“您是听天监的铁尉大人?”

    官军队长抽出腰刀将官印往上一放,铁尉印顿时牢牢的吸附在上面,这就是铁尉印的证伪方式。

    见此一行人立马下跪行礼,官军队长半跪道:“卑职城巡卫官梅八子见过铁尉大人,请大人恕卑职甲胄在身不能施以全礼!”

    王七麟收回铁尉印道:“梅大人客气,诸位请起,本官初来乍到,对平阳府还不熟悉,不知道大人能否安排一人将本官带去城内驿所?”

    梅八子抱拳道:“请大人恕罪,卑职和麾下弟兄有巡视城防之责,不敢脱身,所以恕难从命,还请大人另寻他人带路。”

    这个回答让王七麟吃了一惊,他刚才的应对可谓非常客气,而梅八子这个不入流的城巡卫官对他就相当不客气了。

    他现在是一府之城的铁尉,官阶和实权虽然比不上知府,但也是这座城池中数得着的高官,可是这官兵竟然不给他面子,连安排个带路人都不肯。

    徐大立马怒喝道:“大胆,你态度好生倨傲!”

    梅八子行礼道:“请大人惩治!但卑职确实……”

    “梅大人言重了,”王七麟笑着打断他的话,“梅大人恪尽职守,理应受到赞誉才对,是本官要求过于无理。”

    梅八子又冲他行礼:“谢大人海涵,铁尉大人,若是没有要事,卑职要继续巡视城防了。”

    王七麟笑着摆摆手,梅八子板着脸带队走开。

    徐大用马鞭挠了挠下巴道:“七爷,看来它娘的道上开盘有道理,你在这城里确实不好混啊,连一个小小巡城队长都不卖你面子。”

    鱼罩罩小心翼翼的说道:“或许,他是恪尽职守呢?”

    众人看她,她赶忙小声补充道:“七爷说的。”

    王七麟抬手给了她一个脑崩,道:“他要是恪尽职守,那会安排一个手下或者找个百姓过来帮忙给咱们带路,但他并没有这么做,说明他并没有把我这个铁尉大人放在眼里。”

    鱼罩罩恍然的点点头,然后安慰他道:“没事,你别难过。”

    我它娘!

    王七麟懵了,我难过什么?

    鱼罩罩说道:“我去帮你打听路,过去两年我一直在找人打听问事,这方面可有经验了。”

    说完她像大兔子一样蹦蹦跳跳的真去找人问路了。

    鱼罩罩有着邻家妹妹的娇憨甜美,她眯起眼睛笑的时候两只眼睛就会化作弯月牙,更添可爱,所以很轻易就找人打听出了消息。

    这让她感觉自己立功了,挺起胸膛招手道:“跟我来,我知道驿所怎么走了。”

    几个男人一起吞了口唾沫,王七麟不好意思的偷看其他人反应,却见马明也在尴尬的偷看自己。

    沉一和徐大看的光明正大,这是两个铑铯铍了。

    谢蛤蟆在一旁摇头笑:一群渣渣,女人就是一堆骨肉皮罢了。

    等到了听天监驿所门口,连鱼罩罩也开始吞唾沫,她困难的扭头看向王七麟,忍不住又想去安慰他。

    驿所太破烂了。

    位置偏僻,建筑简陋,一圈泥巴墙里面围着两排厢房和一座二层楼,王七麟恍惚又看到了清明节去伏龙乡报道时候的场景。

    “生活是一个太极,我们又转回来了,无量天尊。”谢蛤蟆稽首说道。

    王七麟喃喃道:“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依然是小印?”

    八喵倒是很高兴,它钻出来后跳到马头上,前爪摁住骏马脑壳仰头长啸,接着纵身而去。

    很快它又回来了,叼着一只老鼠回来的。

    被王七麟背在包袱里的九六迫不及待的发出叫唤,它在后面一个劲挣扎,要求下去与小老哥并肩作战。

    王七麟将它放了下去,然后九六找了个老鼠洞开挖。

    看着泥土飞溅,王七麟依稀又看见了黑豆的身影。

    综合一下,他依稀看到了黑豆在伏龙乡门口挖老鼠洞的场景。

    可那是好几月前的事了,那时他还是个小印呢!

    徐大坐在马鞍上问道:“七爷,这就是咱以后的地盘?府城的驿所?不大对劲吧,为什么人家云州府的驿所是高门大户,里面有公堂、有阴狱、有许多大房子,你这里,啧啧!”

    他咂咂嘴,不忍再说下去。

    王七麟道:“看来武家确实强势,听天监在这里一点排面也没有啊。”

    “那怎么办?”

    “怎么办?既来之、则安之,下马,安置!本官是来庇佑府城百姓的,可不是来享受生活的,所以驿所什么样无所谓,只要有个容身之地就行!”王七麟一拍马鞍跳下去,指挥徐大去开门。

    驿所大门紧闭,上了大锁。

    徐大一脚上去,大门开了,然后门上的牌匾也掉下来了,一只燕子惊慌飞走,掉下来一个泥窝,好几只刚长毛的小燕子张开黄色小嘴叽叽喳喳的尖叫。

    鱼罩罩赶忙上去捡起小燕子,她伸手抚慰,小燕子很神奇的安静下来,紧紧的依偎在一起用小脑门蹭她是手。

    八喵看到小燕子来劲了,它跑出来又扔掉一只老鼠,冲着小燕子不怀好意的喵喵叫。

    鱼罩罩将小燕子抱在胸口对它挥手:“八喵去一边,八喵不能吃鸟儿!”

    八喵却更是生气:那是喵爷的地盘!

    王七麟正看的欢乐,这时候街道对门一座小屋开门,有人夹着个牌匾出来,看到他后顿时大笑:“兄弟!王兄弟!”

    包大。

    他夹着第五味的牌匾要来挂牌,看到王七麟后高兴的扔掉牌匾上来找他攀谈。

    王七麟看到他后很惊喜,问道:“你们搬到了这里来?”

    包大大笑道:“哈哈,是啊,娘子说这里的空房子多,于是我们就在你们对门买了一间房子,这样以后还是邻居,做什么都方便。”

    听了这话,王七麟委婉的说道:“大哥,既然绥绥不是你妻子,你就别叫她娘子了,你叫她老板娘好不好?”

    包大摸后脑勺嘿嘿笑,回头喊道:“老板娘,你看谁来了?”

    头包绿色纱巾的绥绥娘子好奇的探头看了看,然后拍拍手上的面粉走出来笑道:“叔叔,你们来了呀?阿公阿婆和黑豆他们呢?怎么没有见到他们身影?”

    “他们还在后面呢,得过几天才能到,”王七麟解释了一句,然后说道,“绥绥,你别叫我叔叔啦,我又不是你丈夫的兄弟。”

    徐大说道:“绥绥啊……”

    王七麟斜睨他,他只好改口:“娘子啊,你头上怎么包了个绿色的头巾?”

    绥绥娘子似笑非笑的瞥了眼鱼罩罩,不答反问:“这位好看姑娘是谁?第一次相见,有些脸生呢。”

    王七麟介绍道:“她叫鱼罩罩,是一个案子的,嗯,受害人的家属。”

    绥绥娘子便立马不多问,她说道:“正好我们今天把店铺给收拾出来了,你们待会过来吃饭。”

    “好嘞。”王七麟痛快应声,“以后我天天去你那里吃。”

    绥绥娘子甜甜的笑道:“好呀,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煎蒸烹炸,我会可多花样了。”

    徐大撇撇嘴说道:“好酸啊,娘子你家店里是不是醋坛子倒了?”

    绥绥娘子笑道:“怕是徐大人味觉出问题了吧?我刚开了一坛十年精酿的老酒,你要是嗅到酒味才对。”

    胡涂在屋子里喊她,她招呼一声回身走去。

    鱼罩罩羡慕的说道:“这个姐姐生的真是好看,即使在我们妙音阁也能排名前几位。”

    “前几位?!”

    “对,我可没有夸张,她真是很好看呀。”

    徐大道:“我的意思是,你们妙音阁那么多美女?”

    沉一突然发疯,挥舞伏魔杖就哼哼哈嘿的开练。

    王七麟大吃一惊:“大和尚你干什么?”

    谢蛤蟆无奈道:“你这都理解不了?他要展示自己的身手,表示自己是个英雄好汉。”

    他又对王七麟说道:“王大人,你不觉得绥绥娘子有些古怪吗?”

    王七麟皱起眉头,道:“是有些古怪,她先是在吉祥县与我们做邻居,又来到平阳府还是与我们做邻居,好像就是一直追着我们,你说她会不会与前朝余孽有关?”

    谢蛤蟆笑道:“无量天尊,老道士不知道。”

    他们推开门,里面还算干净整洁,但是没什么家具,空空荡荡,家徒四壁,王七麟看得为驿所里的耗子心酸:可怜它们了,竟然待在这么个穷巴地方,没捞到一点油水,反而因为八喵和九六的到来遭遇灭顶之灾。

    马明很诧异,说道:“七爷,听天监在府城可是大机关,怎么会如此冷清?这里的大印小印游星力士,起码得几十个才对吧?”

    王七麟道:“都被遣散了,我明白了!”

    他猛的一拍大腿,众人纷纷看来,鱼罩罩尤为期盼。

    王七麟说道:“难怪这里什么家具都没了,肯定是被遣散的时候,让那些游星力士或者奴仆给分着带走了!”

    还好,木床没有搬走。

    王七麟让马明和徐大出去买被褥,他正在收拾袈裟,这时候有人在门口喊道:“侍女,你出来。”

    鱼罩罩傻傻的走出去指着自己鼻子问道:“大哥,你说的是我?”

    上门的是个胖乎乎的中年汉子,他递上来一份大红请帖道:“是的,请问铁尉大人在驿所吗?我家知府大人得知他来履职了,特意想宴请大人,还请你将请帖递交给他。”

    鱼罩罩接过请帖说道:“可我不是他的侍女。”

    汉子问道:“那你是他夫人吗?”

    “不是当然不是,我夫君是个大英雄,师傅说他是未来的,咳咳……”

    “哦,那侍女你好,侍女再见,一定要亲手把请帖递交给你家大人啊。”中年汉子转身离去。

    剩下鱼罩罩在生气:“都说了我不是他侍女!我是妙音阁弟子!”

    王七麟倚在门口招手:“侍女,过来。”

    “给大爷暖暖床。”

    鱼罩罩顿时涨红了脸。

    王七麟的脸也红了,他吼道:“沉一,滚出来!”

    沉一从窗户翻出来,跟冲天炮似的直飞上屋。

    请帖是武翰林送来的,邀请他今晚去兰陵院一聚。

    地头蛇兼官场伙伴宴请,王七麟不能拒绝,他去跟绥绥娘子道了个歉,说得去应酬。

    绥绥娘子温柔的笑道:“好啊,那我做一锅醒酒汤吧,你去官场应酬,难免会多饮酒,而你又不胜酒力,这样等你回来就过来喝一碗醒酒汤,这样夜里睡觉会舒服一些。”

    王七麟点点头离开。

    他把八喵、九六和鱼罩罩交给了绥绥娘子,带上四个手下前去兰陵院。

    兰陵院在天枢镇,是平阳府顶尖酒楼,它上下一共有六层,形如宝塔,顶上有一尊巨大的瓷杯,逢年过节酒楼会往杯子里倒入佳酿,到时候酒水蒸发,整个天枢镇都有酒香味。

    从上往下,酒楼四周的檐角均挂有大红灯笼,灯光灿烂,整个天枢镇都能看到最顶端的灯笼。

    酒楼有四个大门,王七麟带人进门后立马有小二上来接应:“诸位大爷来了?里面请,请问诸位是订了包间还是要吃堂食?”

    王七麟将请帖递给他,他看到后立马说道:“原来是父官大人的贵宾,快随我来。”

    听到他的称呼王七麟好奇了,问道:“你刚才称呼武大人叫什么?”

    小二笑道:“父官大人,武大人乃是我们武平阳所有百姓的恩父,百姓们感谢武家庇佑,所以如此称呼他。”

    王七麟笑了笑不说话,他们直上五楼一处雅间,雅间外有两个汉子垂手而立,看到他们后立马伸出手臂格挡。

    小二说明来意,其中一个汉子淡淡的说道:“见过王大人,还望大人知悉,我家先生今天只宴请王大人您自己。”

    沉一大怒,挥手要撒泼。

    他刚要动手,旁边的汉子抢先扭头看向他,目光古井不波,身上衣服却无风而动。

    王七麟暗暗心惊!

    这是御气境!

    这汉子至少有御气境,他刚才是在御气外放成护体罡气。

    他给马明使了个眼色,马明拉住沉一道:“那我们在外面等候七爷。”

    沉一指着两个汉子说道:“阿弥陀佛,我记住你们两个了,你们也给我记住,玉帅李长歌是我叔!”

    听到李长歌的名字,两个汉子一怔,招呼王七麟的汉子狐疑的看着他问道:“对不住,大人,据在下所知,歌帅并无兄长只有两个弟弟,他怎么会有你这侄子?”

    沉一傲然说道:“因为我师傅是无风!”

    两个汉子对视一眼:“无风?你知道吗?”“我不知道,哪个无风?”

    谢蛤蟆笑的不行,亲自把沉一拖走了。

    倒是屋子里响起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问道:“无风?可是明镜台的无风禅师?”

    “对,喷僧是明镜台的沉一禅师,阿弥陀佛,无风正是喷僧的师傅!”沉一还特意补充了一句,“亲师傅!”

    屋子里的说道:“本官不知无风禅师的高徒法驾平阳府,恕罪恕罪,请王大人和沉一禅师速速进来。”

    沉一不屑的说道:“阿弥陀佛,你上坟烧厕纸糊弄鬼呢?你怎么可能没调查过我家七爷,你调查过怎么可能不知道我的存在?还不是想给我们七爷一个下马威?哼,七爷,你自己进去吧,我不进去!”

    他又冲徐大等人说道:“他让我进我就进?他不让我进我就不进?呵呵,他是佛祖啊?我干嘛这么听他的话?我连我师傅的话都不听!”

    徐大冲他伸出大拇指,满脸钦佩。

    两个汉子一脸纳闷,其中一个见他态度不正,便阴沉着脸道:“和尚,你脑子有毛病吗?”

    “对啊!”沉一很兴奋的指着他说道,“阿弥陀佛,我就说你们肯定调查过我们,还不承认,呵呵,露出马脚了吧?你们没调查过怎么会知道喷僧脑子有毛病?”

    两个汉子愣是无话可说。

    他们能怎么办?

    总不能跟个傻子一般见识吧?

    王七麟忍着笑进门,偌大的雅间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大约五十岁的中年人,一个是三十岁上下的精壮汉子,两人面目有相似之处,显然有血缘关系,那么年长一个就是武翰林,年轻的是府尉武景湛。

    武翰林红脸膛、卧蚕眉,颔下三绺长须,坐在桌子后神情淡然,很有一方统帅的气势。

    旁边的武景湛则像个冲锋陷阵的武将,他身材高大、肩膀宽阔,站起来后气势逼人。

    与他父亲不一样,武景湛的一双眉毛浓黑密集,脸上是络腮胡须,胡须略卷曲,所以当他昂起头的时候,微微翘起的胡须仿佛狮鬃,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头雄壮的狮子。

    侵略性十足!

235.第一把火(求订阅啊)

    他打量武翰林和武景湛父子的时候,父子也在打量他。

    然后武景湛率先开口,很欣赏的说道:“王大人果真青年俊杰,一如外界相传那般,年少有为,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武翰林微笑点头,一脸慈父的笑容。

    王七麟客气的回礼,武景湛这话说的他心花怒放,青年俊杰、年少有为这种客套话他听多了已经没兴趣了,‘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这样的实在话听的比较少,所以还挺新奇的。

    他和武景湛开始对夸,还是武翰林没辙了,挥手道:“王大人请坐,你今天刚来,旅途劳累,赶紧歇歇。”

    武景湛去拉了一条线,他给王七麟笑着解释道:“这条线的另一头是个铃铛,铃铛一响就开始上菜。”

    王七麟点点头,毫无新意,他在梦里见过高科技呢。

    酒楼的动作很麻利,武景湛这边一拉绳子,短短几十个呼吸,立马有人敲门上菜。

    先上来的是一瓮肉,打开盖子雾气弥漫,羊肉的鲜美滋味随着雾气外溢。

    武翰林招呼道:“王大人,平阳府乃是粗糙蛮荒之地,百姓们苦啊,一年到头没有多少油水,所以我们这里的菜不讲究花哨、滋味,只求一个量大管饱。”

    “就拿这个羊脔来说,我听你们云州府能做出十八般花样,平阳府就会放砂锅内连同葱、椒一起炖。不过这楼里倒是有一秘法,它用槌真杏仁数枚,活水煮之,至骨糜烂,故而别有一番滋味。”

    王七麟夹了一筷子羊肉,这已经炖的稀烂了,不用怎么咀嚼,在嘴里抿一抿就下肚了。

    接着又有东坡肉、花椒炒鸡等菜上桌,正如武翰林所说,确实没什么讲究,就是肉多、实在。

    武翰林先从菜肴入手,然后逐渐的话题开始深入,这时候武景湛意味深长的问道:“我听人说过王大人,从你进入听天监到今天不过才半年时间,却从一名游星连升三级成为铁尉,这真是了不起。”

    王七麟能怎么说?

    他抱拳向帝都方向说道:“都是圣上庇佑,皇恩浩荡!”

    武景湛被噎了一下,他随即又笑道:“但王大人此次入主平阳府,怕是受了文槐先生的庇佑吧?当然,文槐先生眼光非常人能及,能发掘王大人这般人才也是正常。”

    武翰林摆摆手说道:“阿满此言差矣,你放错了主被动关系,文槐先生当然眼光非常人能及。但王大人的才华与能力之出众,即使寻常人也能看出来,他入主我平阳府是顺理成章的事,即使没有文槐先生拔擢,朝廷也不会埋没这般人才。”

    王七麟一脸谦卑笑着摆手,连说‘皇恩浩荡’。

    酒水上桌,武景湛给他介绍了一番坛中美酒,总结下来一句话:这酒除了平阳府喝不到,所以今朝有酒今朝醉,来来来满上满上,老铁来一杯,喝了这杯再来一杯,又喝一杯还有三杯……

    酒酣耳热,话题进一步深入:“老七此次来我平阳府怕是带着任务来的吧?如果你不把我父子二人当外人,那不妨说说,看看我们有没有能帮到你的地方?”

    王七麟借着酒劲说道:“铁子啊不,二位大人,不瞒你们说,在下确实带着任务来的,其实我现在这个铁尉,坐的不稳,刘大人给我安排了活,让我来帮他破一桩大案,就是书生在咱平阳府失踪一案。嗨,你们说,这案子一点线索都没有,我怎么破?唉!”

    武景湛立马严肃起来,说道:“这案子确实古怪的很,不过我们府衙倒是有些文书记载和案件信息,明天我找人给你送过去。哦,对了,老七你以后就在驿所落脚了?话说你们听天监也是肥差,为什么驿所那般破旧?让上头调拨点银钱建一个新驿所便是。”

    王七麟道:“我也有这主意,回去我就让我账下的游星打申请,到时候还望二位大人给帮帮忙,找一块合适地盘来建驿所。”

    武翰林微微笑道:“好说好说。”

    武景湛道:“其实我武家在平阳府中土地倒多,以前的杨左大人也曾经想买来着。只是家有祖训,无论多穷不得卖地给外姓人,碍于祖训,我们这方面怕是帮不了你大忙。”

    王七麟一怔,道:“啊?那不是麻烦了?”

    武翰林笑道:“总有回转余地,阿满你不要说这些不痛快的话,来,老七,满上,我们再来一杯。”

    他们正喝的痛快,外面忽然响起敲门声,徐大道:“七爷,有事。”

    王七麟不悦道:“什么事?没看我与二位本地父官在忙着吗?”

    徐大说道:“有人报案,家中闹鬼!”

    王七麟立马按桌而起,肃然道:“哦?有人家中闹鬼?进来说话!”

    徐大推开门先给武翰林二人行礼,然后说道:“是小鱼儿来找我汇报,有人在咱们驿所门口跪着呢。”

    王七麟冲武翰林抱拳,说道:“二位大人,实在抱歉了,酒宴正到兴头上却碰到这种事。但我得去瞧瞧,毕竟我刚刚履职,现在来报的案子应该是陈年积案,我怕有诡事拖的太久出大事。”

    武翰林道:“快快去忙,我等日后要相聚机会多多,不差这一时半刻。”

    王七麟出门快步下楼,他们走上街后徐大问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沉一说道:“他们俩有没有怎么着你?”

    王七麟失笑道:“他们能怎么着我?这武家果然是横行惯了,我堂堂一个铁尉,刚来平阳府还没有睡一觉呢,他们就要将我笼络之麾下,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笼络,你们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吗?”

    “做什么?”

    王七麟笑了笑,道:“他们说要想重修驿所需要土地,而他们武家有祖训,府城土地不能卖于外姓人。”

    徐大吃惊:“吾草,他们这么野,想让你改姓?学那俞宁知县武威来,改姓武?”

    “然也!所以你脑瓜子还算转得快,知道中途来打个岔。”

    “不是啊,我不是去打岔,真的有人报案!”

    王七麟赶回驿所,但是没看到有人跪着。

    鱼罩罩指向第五味说道:“他们本来跪在门口的,每天都来,但听天监一直没人,所以他们一直报不上官。刚才娘子姐姐出来将他们带了进去,请他们吃点心、喝糖水。”

    第五味还没有正式开业,绥绥娘子没什么事,在门口拨拉算盘。

    看到王七麟走来她笑道:“叔叔今晚喝了多少酒?是否要喝一碗醒酒汤?”

    王七麟摇头道:“喝的不多,无需……”

    徐大暗地里肘了他一下,急忙打岔:“七爷喝的不多,这酒量不行啊,娘子你要是炖了醒酒汤赶紧来一碗,啊不,把锅端上来,七爷给咱整个活,一口半锅汤!”

    绥绥娘子抿嘴一笑,真把一小锅的醒酒汤端了上来。

    王七麟的脸上表情当场就呆了。

    万幸这汤很好喝。

    绥绥娘子又对其他人说道:“那我请你们喝一碗糖水吧?刚熬的冰糖秋梨汁,味道很好。”

    这时候得知他就是听天监铁尉,屋子里坐着的一群人纷纷冲他跪下,人不少,有老有小足足十口子人。

    王七麟扶起老人问道:“你们遇到什么事了?”

    他观察了一下众人的外在,精气神很差,老人憔悴、孩子惊惧,这应该是一大家子人,看他们穿着是苦力人家,每个人的衣衫都有补丁,汉子们皮肤黝黑手有老茧,妇女们不施脂粉、发型粗糙。

    果然,一个老人眼含热泪说道:“求大人救命,我们买了凶宅,宅子里头闹鬼了!已经闹鬼好几天!”

    “慢慢说,怎么回事?”

    绥绥娘子在桌子上点燃一些贡香,又给一家人添了糖水,见此几个孩子赶紧去喝。

    王七麟抿了一口,甘甜不腻,一股梨子的清香直沁心脾,喝一口糖水满心甜。

    老人道:“请大人明察,小老儿唤作润老倌,几年前我们一家是从关外投奔亲戚而来。但亲戚家光景不好,所幸小老儿和家里的孩子都有几分力气,便在城里给人扛包送货,赚个力气钱,省吃俭用,最终好歹也给孩子娶了媳妇,还在半月前买了一幢房子。”

    “我家人多,得买大房子,可府城里房子贵呀,我们一直买不上,然后大约半个月前,中秋之后有人卖一栋二层木楼,它在天权镇西北角,位置不大好,可价钱却低廉。”

    “好叫大人知道,小老儿家都是本分人,并不敢贪图便宜,当时便问那卖房人为啥房子卖的便宜。可卖房人是我大儿的伙计,他说看我家人多却连个房子都没有就可怜我们,半卖半送给我们这座木楼。”

    “小老儿轻信这话,满心欢喜的去与他置换了地契、房契,还以为总算有了一个遮风避雨的小窝。”

    “可谁成想,这屋子闹鬼啊!我们住进去开始,楼里楼外就闹腾!脚步声、叫骂声,很嘈杂很吓人!”

    “我们去找人,却无论如何找不到人,我们问左邻右舍,左邻右舍却吱吱呜呜,不肯见我们,倒是一个孩子跟我们说,这房子里面死过人,是个凶宅啊!”

    老人说到这里潸然泪下,不过他过去几天应该是哭的太厉害,如今连泪水都流不出来。

    一条大汉闷声闷气的说道:“求大人做主,俺们是外乡人,在这里一直受欺负。平时欺负俺们倒也没什么,可是不能拿房子这样的大物件来欺负人,俺一家不舍得吃不舍得穿,攒了钱就想买个宅子,哪知道买的是个凶宅!”

    或许是想起为了省钱所过的委屈日子,婆媳们哭了起来。

    绥绥娘子换了几支香,屋内也换了一股香味。

    老汉擦了擦额头满含歉意的说道:“对不住,大娘子,我们做工的身上臭……”

    “老太爷这是什么话?来,这里有几包点心,你们收下,回去给孩子打馋虫。”绥绥娘子把准备好的点心递上来,孩子们一人一包,高兴的合不拢嘴。

    王七麟看了她一眼,道:“好,带我去你们家里。”

    老汉急忙又要下跪,王七麟扶住他道:“老人家万万不要如此,这是我的本职,你休要折煞我。”

    但他的三个儿子还是很实在的给他跪下:

    “多谢大人给俺家主持公道,俺们知道被骗以后去过衙门,可衙门却,唉,他们不管。”

    “二哥别说这些了,谢大人就对了,别的别说。”

    王七麟说道:“你们快起来。带路,我今晚一定给你们解决这件事。”

    一家人连连作揖,连连道谢。

    临走之前,孩子们又抱起空荡荡的糖水碗仔细的闻了闻。

    绥绥娘子爱怜的抚摸他们的脑袋说道:“以后想找吃的喝的就来姨姨这里,过几天姨姨这里会有一个和你们差不多年纪的小朋友到来,他是个聪明的小孩,你们会成为朋友的。”

    七镇以七星命名,但并不是如北斗七星一样分布,而是簇拥在一起,所以天权镇与天枢镇之间并不远。

    另外王七麟还雇了个马车,这样速度就更快了。

    到了天权镇西北角,王七麟掀开门帘让他们下车,然后问车把式道:“多少钱?”

    车把式吞着唾沫道:“大爷你看着给就得了,这个、这个我我我……”

    王七麟递给他二十个铜铢,道:“那麻烦你了,你先走吧。”

    车把式看了看他们,赶紧上车走人。

    周边都是低矮民房,以茅草屋和木屋为主,他们穿过两条狭窄的街道,润老倌指着前面一座上下七间的二层小楼说道:“那就是小老儿的家。”

    小楼里有昏暗浑浊的光芒,隐隐有影子从窗户上闪过。

    润老倌的妻子惶恐的说道:“咱们离家之前明明没有点油灯呀,是谁点的油灯?”

    王七麟问道:“一群孤魂野鬼吓唬人而已。”

    这时候徐大忽然问道:“老人家,你们的房契与地契放在哪里了?”

    润老倌一愣,问道:“驱赶鬼怪还要房契和地契吗?”

    王七麟看向他,他挤挤眼笑道:“对,我得让他们知道这是你们家,让孤魂野鬼都知道这是有主的人家,这样他们以后就不会再来烦扰你们了,否则这屋子风水不好,赶走这波鬼,怕是还有鬼来上门。”

    润老倌感激不已,连连作揖说道:“房契与地契被我藏了起来,就藏在屋门门槛里,门槛拔出来下面有暗格,谁都不知道,我也是巧合发现的,呵呵。”

    徐大笑容可掬的点头,王七麟说道:“老人家,你们先待在这里。徐大、沉一,跟我走!”

    声音渐冷。

    沉一摸着光头狐疑的问道:“还去干什么?”

    “去打人!”

    沉一大笑:“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正好这两天大爷没敲木鱼,手痒痒了。”

    王七麟到了门口,门从里面插上了闩,见此他点点头,徐大一脚开了上去。

    门板直接飞了出去!

    屋内嘈杂的吵闹声猛的减弱,好几条汉子凶神恶煞的闯了出来:“好胆,谁敢来我兄弟帮门口撒野!”

    二楼窗户推开,又有汉子跳了出来。

    深秋时节晚上已经很冷了,可他们却不穿上衣,露出毛发旺盛的胸膛和一身腱子肉,以显示自己的威猛勇武。

    但在徐大和沉一两人看来,这都是纸老虎。

    王七麟独身走进去冷冷的看着他们问道:“房主是谁?滚出来!”

    三四个汉子不约而同上来伸手推搡他,王七麟被推的连连后退,但还是问道:“房主是谁?滚出来!”

    看他不还手,汉子们放下心来:

    “气势汹汹上门来,我当是天衡帮来报仇。”

    “谁的裤裆没提上,把你这东西冒出来了?”

    “干你娘,大呼小叫,你媳妇还是你妹子让我们弟兄搞了?”

    沉一要动手,徐大拦住他低声笑道:“别打扰七爷装逼的雅兴。”

    王七麟被他们推的退了好几步,然后他站定了说道:“我问最后一遍,房主是谁?滚!出!来!”

    “是你爷爷我,你又是谁?”一个牛牯般的壮汉瞪眼走出来。

    王七麟掏出铁尉印甩给他,壮汉看不清被砸了个正着,他捂着额头叫道:“娘个臭批!敢用石头砸我,敢砸我?”

    旁边的人捡起大印在手里试了试笑道:“哟呵,不是石头,是铁家伙啊,还挺沉,有点分量,这是什么?哈哈,你的暗器?”

    他一边调笑一边拿在眼前看了看,接着愣住了。

    壮汉挥手抢走叫道:“你敢砸我?你它酿敢砸我?哥几个给我干他啊!”

    前面三个人早就蠢蠢欲动,一听这话立马挥拳。

    王七麟双手合十,横练金刚!

    怒目金刚带佛光出现,归位落在他身上。

    这些汉子还有几分眼力劲,见此顿时失声叫道:“他有修为?!”“不好!”“你是什么人?”

    徐大和沉一先后杀到,沉一早就按捺不住,腾空跳起一脚踹出,一条汉子跟个蹴鞠似的倒飞出去!

    另外两个都被徐大摁在了手里,他左一拳右一拳,逮住一条汉子先黑虎掏心再黑虎掏裆,掏的那汉子眼前发黑。

    王七麟冷冷说道:“你想要他的命吗?”

    汉子听了这话心里大为感激,然后他又听到王七麟说:“打他的嘴巴,我要他以后只能喝汤!”

    徐大捏住汉子脖子,一拳捣在他嘴巴上。

    汉子哀嚎一声,张开嘴连着血水吐出好几颗牙齿。

    “一颗不留!”

    徐大正面一拳左右各一巴掌,然后汉子的嘴巴就光溜溜的了。

    还有一个大汉跪在地上叫道:“大人饶命!饶命!”

    其他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的回去抄家伙,有的叫道:“来鹄,你怎么回事?”

    跪地的大汉指着牛牯汉子手中的铁尉印叫道:“那是听天监的官印!”

    牛牯汉子听清这话后下意识看了一眼,随即就像是手里握着块烧红的煤炭,立马给扔掉了。

    王七麟冷冷的说道:“丢弃官印相当于侮辱本官……”

    跪地的汉子一个恶狗扑屎上去抢起铁尉印举过头顶,双臂哆嗦的跟被雷电法王施法了一样。

    王七麟负手进屋,道:“都进来。”

    屋里有四五个青年刚抄出砍刀铁钉棒槌,听到外面的话他们没反应过来,全愣住了,直到跟他打了个照面,才赶紧将手中的家伙什往地上扔。

    徐大和沉一将人全押进屋里,他们反应很快,立马下跪。

    王七麟数了数,然后笑道:“十五个人啊,大半夜这么多壮汉藏着刀剑藏在这里是干什么?要造反吗?”

    一个壮汉赔笑道:“大人说笑、说笑了,小人怎么敢造反?谁也不敢造反啊!”

    王七麟笑道:“我知道,你们不是要密谋造反,你们是发现这屋子里闹鬼,于是纠集一群青年壮汉,想用阳气来冲散屋子里的阴气,对不对?”

    “这事我知道,但刚才都有谁骂我了?这个我不知道,不过骂我的有十个人,这我听到了,所以这十个人给我向前。”

    汉子们彼此对视,纷纷低下头不敢看他。

    王七麟指着赔笑的汉子道:“你给我上来点出他们来。”

    汉子为难的说道:“大人,刚才小的们不知道是您大驾光临,请您宽宏大量……”

    “抱歉,本官为人特别小气,宽宏大量?我的字典里没有这四个字。”王七麟笑着打断他的话。

    看着他笑,汉子心里放松了一些,也笑道:“大人,刚才真的是误会,在下兄弟帮李全安……”

    “有他一个,我记得他声音,让他以后只能喝汤。”王七麟笑着对徐大说道。

    徐大一把攥住他脖子,老三样,正面一拳左右各一巴掌!

    又是一大口血水连着牙齿吐了出来。

    王七麟又指向另一个汉子道:“你给我把他们点出来,还有九个。”

    汉子惊恐的摆手叫道:“不关我事、大人我刚才一直在屋里,不关我事……”

    “看来你也喜欢喝汤!沉一!”

    沉一甩开巴掌上去,这汉子的脑袋一下子歪的厉害,牙齿跟飞刀一样往外飞,他闷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见此沉一讪笑道:“阿弥陀佛,忘记这是普通人了,没控制好力度,好像打死了。”

    满屋子大汉惊慌失措,有几个人直接瘫在了地上。

    王七麟翘起二郎腿笑道:“看来你们都是硬汉子,很好,我喜欢硬汉,去,徐大人把马大人叫进来。”

    马明很快急匆匆进门,叉手迷茫的问道:“卑职见过王大人。”

    王七麟点点头,和善的问道:“到底谁是这里的房主?”

    汉子们将目光看向牛牯般的壮汉,见此王七麟诧异,道:“哟,原来你刚才说的是实话?”

    牛牯壮汉胆怯的点点头。

    王七麟拍拍桌子道:“好,那你给我说说,你是怎么逼死润老倌一家的?”

    话音落下,他猛然往前探头,咬着牙说:“一家十口!两个老人!三个娃娃!嘿嘿,你们真下的去手!”

    “逼死一家十口人啊!”

236.朝廷命官,不设私刑(请支持正版)

    润老倌一家十口,都已经死了。

    去听天监伸冤的是一家十口鬼,十口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掉了的鬼。

    这就是绥绥娘子点贡香的缘故,它们食用的是贡香而不是秋梨水。

    这也是他们从左邻右舍打听不到任何消息的缘故,邻居们看不到他们的存在,只知道有鬼上门,所以才害怕。

    唯一能看到他们的便是一个孩子,那孩子告诉了它们实情,就是他们的房子里死过人,却没有告诉他们,死的是一家十口人。

    后来路上他雇了一辆马车,期间他招呼十口鬼上车,车把式看不到鬼的存在,但看他官服又看他言行举止猜到了怎么回事,所以才会那么惶恐。

    听润家人说过事情的前因后果,王七麟便猜到了真相,一家人省吃俭用多年买下一座楼房,可是买卖过程中却被人坑害了,多年积攒一朝被骗,一家人忍无可忍,最终不知怎么就全死掉了。

    徐大也猜到了这些,而且他猜到的更多,直接问房契和地契的所在。

    此时他提起门槛,两张纸飘出,他捡起来看了看后冷笑一声:“娘的,果然如此!”

    他将房契和地契递给王七麟,道:“七爷看看,这就是他们耍的花招。”

    王七麟打开一看,房契和地契文书没问题,但上面签字画押处有问题,两片空白,没有签字,只有一片模糊的红指印,看不清指纹的红指印。

    徐大说道:“这小花招好些年了,专门在签字画押上做文章,签字用的墨水是调制出来的。东海有一种怪鱼,它的鱼血不是红色而是白色,可是碰到碱面水会变成黑色的。此时用它写字,色泽正常,但两天之后颜色就会变淡,最后会没有黑色,重新变成无色。”

    “手指印画押是怎么回事?”王七麟又问。

    徐大不屑的吐了口唾沫:“也是个小花招,这文书所用的纸张有问题,它制作工艺不一般,做出来的纸张其实没有晒干,里面有水,它放在阳光下水分会跑掉,然后这纸张会有所收缩。所以你要是摁上手指印,本来指印清晰,可随着纸张收缩,指头印跟着收缩,最终便是咱看到这样子。”

    说完他冷笑一声,道:“都是下三滥的臭把戏,大爷还读秀才那阵就玩过的玩意儿,想不到还有人用它们来害人!”

    听着他轻车熟路的说出帮派视为机密的手段,下跪的一行人瑟瑟发抖。

    王七麟恍然的点点头,问道:“你们这里面谁是主事的?”

    一行汉子低下头咬紧牙关不说话。

    王七麟看向马明道:“马大人,这就是我让你进来的原因,他们不肯跟我说真话,你得费费心。”

    马明肉眼凡胎,没有看到那些鬼,所以他此时还有些迷茫。

    徐大说道:“你去讯问他们,他们会告诉你真相的。”

    马明点点头,拿来最粗的一根蜡烛放在一个汉子跟前,他从靴子里抽出一把雪亮的小刀,放在烛火上轻轻炙烤,一边炙烤一边说道:“兄台可了解过鱼鳞剐?哦,就是千刀万剐。”

    汉子大恐,急忙往后退。

    徐大一脚踩住了他后背。

    马明慢慢的炙烤着小刀,道:“本官曾经在漠北山林猛军当差,我们要时不时与罗刹鬼血战。罗刹鬼凶残成性,抓到咱们汉家百姓就会屠戮一空。弟兄们都很生气啊,于是就想办法报复他们。”

    “嘿嘿,怎么报复他们呢?”

    “虎帅从帝都请来老刽子手,教我们练鱼鳞剐这门绝技,嗯,然后就有意思了,罗刹鬼被我们操练了几次后,再落到我们手里便会老老实实交代自己犯下的罪过,只求能死个痛快。”

    “你们一定很好奇凶残的罗刹鬼为什么会突然服软吧?嘿嘿,徐大人、大和尚,你们过来给我摁住他,我给诸位爷开开眼。”

    这一番话说的风平浪静,可是听在诸多汉子们耳中却不一样。

    冷酷、残暴、血腥!

    一群泼皮见过边疆回来的百战精兵,那些人说话就是这样,人命在他们眼中恍如一颗果子、一杯水,谈笑风生中就能吃下喝掉。

    大汉叫道:“我不是、我不是主事的,饶命!大人饶命!”

    王七麟问道:“当初润家十口人,一定也向你们求饶了,你们饶过他们了吗?十口人啊,小的怕是才两三岁,一起让你们给逼死了!徐大人,动手!”

    沉一摁住汉子,徐大将他手臂拉出来,马明尖刀进他手背,只见雪亮的刀光在烛光下一闪,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肉掉落下来。

    大汉惨叫,徐大一拳将他满嘴牙齿给打的脱落,将牙齿连同叫声一起给塞进了嗓子眼里。

    马明将挑在刀尖上的肉片塞进大汉嘴里,幽然道:“徐爷把他手指伸出来,咱从手指来玩,我把他手指上的肉全剔下来,最后只有白花花的骨头,打上一层蜡,可好看了。”

    听到这里,有青年忍受不了了,他往前爬了几步磕头道:“大人、大人,来鹄是我们堂主!”

    一条壮汉瑟瑟发抖、惊怒交加:“鳖三,你敢出卖兄弟!三刀六洞、门规,你等着等着,你等着,门规、大人大人,我说,我什么都说,你问我,我什么都说!”

    来鹄大叫几声后猛的尿了,顾不上去吓唬出卖自己的青年,冲着王七麟使劲磕头。

    王七麟问道:“记住,任何问题我都只问一遍,也只听你说一遍答案。如果你没有听清我的问题,或者回答的答案不够真实,那你的两只手就要打蜡做成工艺品了,明白?”

    “明白明白,”来鹄疯狂点头,“大人我交代,我都交代!这件事不是我主持的,润老倌一家在本地无依无靠,他们是外来户,然后又老实又有钱,于是我们帮主就想了这损招,骗他说便宜卖给他们这个房子。”

    “但文书上捣鬼了,纸会收缩、墨水会变淡,润家买了房子几天,帮主就找弟兄上门来要回房子。润老倌拿出房契和地契,可是房契和地契已经没用了,他们想不开,就自尽了,对,就自尽了!”

    王七麟问道:“他们怎么自尽的?孩子怎么死的?”

    来鹄使劲摇头:“我不知道,大人,我不知道真不知道。牛子,你知道对不对?这是你家宅子,你来说,他们怎么死的?”

    牛子便是那牛牯似的壮汉,他喃喃道:“我我不该的,大人,你罚我吧,润二哥信我,我不该这般的。大人你罚我,我没有怨言,没有怨言。”

    王七麟笑道:“我不罚你,我现在只要真相,他们怎么死的?为什么一家大人死了,孩子也死了?”

    牛子颓然道:“润老倌疯了,他买了许多猪肉做了一顿好饭,在饭里下了毒,毒死了一家人!”

    难怪一家人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掉了!

    一个疯掉,九个幸福美满中吃了一顿连过年都吃不上的荤菜大餐,他们都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

    马明额头的青筋一个劲跳动,眼神很吓人。

    徐大对他说道:“先前有十个鬼去报案,你看不到,所以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你明白了?”

    马明冲王七麟半跪,抱拳道:“王大人,卑职今日一定要施展鱼鳞剐!”

    王七麟摆摆手道:“不,这太不人道了。”

    马明不甘的叫道:“至少给他们一只手剐了!”

    王七麟猛的站起来沉声道:“马大人,我们是朝廷命官,受命于圣上、庇佑于百姓,怎么能动用私刑?!”

    马明愣了愣,颓然道:“卑职受教了。”

    “多谢大人,大人仁慈!大人、大人万寿无疆!”堂主来鹄吓得口不择言了。

    王七麟拍拍他的头顶笑道:“你们放心,本官不会私设刑狱,既然有国法,那应当有法必依,对不对?”

    “对对对!”众人争先恐后的应和。

    王七麟又问道:“那么谁来交代一下,你们是怎么把一家十人逼成十个鬼的呢?”

    来鹄哭丧着脸叫道:“是我们帮主,都是帮主干的,不关我们事。我们弟兄是被牛子叫来驱散阴气的,这房子闹鬼了,我们弟兄想用阳气来把这鬼给吓走。”

    徐大低声冷笑:“蠢货!”

    王七麟道:“那你们把这一切都写下来,徐大人,去把武大人叫来,让他做个见证。”

    来鹄多少识字,泼皮们里面还有两个青年也上过学,于是他们三人来陈述案情。

    武景湛倒是给了王七麟这面子,他已经睡下了,但是被叫醒过得知案情,便跟着徐大来了天权镇。

    进了木屋,他皱了皱眉头道:“好浓的阴气。”

    王七麟道:“一家十口人被这兄弟帮逼成了鬼,阴气怎么会不浓?”

    武景湛眉头一皱,道:“王大人,这是什么话?”

    王七麟诧异:“徐大人没有把案情告诉你吗?”

    武景湛要说话,王七麟立马接道:“没关系,作案人已经将案情都叙述下来,你可以一边看案情书一边听他们亲口给你讲解。”

    泼皮们感激王七麟放自己一马,添油加醋将事实告知于他。

    武景湛看着案情书、听着他们的话,脸上露出同情之色。

    泼皮们或许没什么脑子,但察言观色的本事一定很强,他们注意到武景湛的表情后心里生出不妙的感觉,来鹄害怕的问道:“大人,我们说的不对吗?”

    武景湛问道:“你们说的是实情吗?”

    “是实情啊。”

    武景湛轻声道:“新汉律例,有逼人成鬼案,相关者从严从重惩治,主犯抄家,家眷流放千里!从犯皆斩!”

    泼皮们登时全呆住了。

    情绪低沉的马明则猛的抬起头来。

    王七麟吹干案情书的墨迹,查看了上面的签名和画押指印后说道:“好了,本案明了。府尉大人,本官现在人手不足,所以暂且需要贵府衙的捕快相助,整个兄弟帮,一个不留,全部下狱!”

    “待本案禀明神都天听寺,若天听寺判罚无议,那就全部斩首示众!”

    泼皮们终于反应过来,他们顿时恐惧的惨叫,来鹄叫道:“大人饶命饶命!我们罪不至此!我们不知道我我我,我不知情!我真的不知情!大人饶命啊大人发慈悲啊!这都是我们帮主指使的、帮主指使牛子他们干的,与我无关!”

    其他人也惊恐叫着要脱案,武景湛见此忍不住摇头:“你们还在互相推卸责任,你们真的是太蠢了!”

    他又对王七麟说道:“王大人,此案牵连太大,怕是还有些不清楚的地方,本官认为还需要重新审理!”

    王七麟道:“十个鬼就在外面,武大人,他们是一家十口。都是老实人,都是朴实的百姓,我们新汉朝就是千千万万这样的家庭组成的。可是这么一家十口,连老带小十口人,一起被逼成了鬼!”

    “不拔除兄弟帮,本官日后还有什么面目去对待天下冤魂?本官日后还有什么底气去斩妖除魔?!”

    武景湛沉声道:“可是牵连太大了!”

    王七麟伸手在屋子里扫了一圈:“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现在我斩了他们送去阎罗殿你就会发现,他们没有一个是枉死的!”

    “武大人,一场洪水泛滥成灾的时候,没有一滴水是无辜的!一个帮派能做得出逼死一家人这种事的时候,没有一个帮众是无辜的!”

    武景湛凝视着他的眼睛,王七麟坦荡的回望。

    两人对视,武景湛最终点头道:“只要他们不无辜,那就下入死牢!”

    王七麟也点头:“好!”

    武景湛调集捕快抓人,房子空出来后,王七麟将房契和地契上签了名字,重新塞回门槛中,让润老倌一家人进屋。

    他说道:“以后这房子就是你们的了,不会再有鬼进来。”

    润老倌跪地,回头喊道:“都跪下,跪下!还不跪下谢大人!”

    王七麟扶起他道:“这是我理所应当的。”

    他给润家关了大门,从怀里掏出一张蜃炭镇秽符贴在门口。

    不会再有鬼进屋去鸠占鹊巢,润老倌一家将成为地缚灵,他们也不能再肆意外出。

    这座宅子就此变为鬼宅。

    泼皮们又是哭嚎又是喊叫,周围房屋都亮起了灯,四周百姓一边惶恐一边看热闹。

    王七麟将前后左右几家都进行了拜访,一家送了一个蜃炭镇秽符,有这符箓在他们就不会因为鬼宅引鬼而殃及池鱼。

    他们把这件事处理完全已经快天亮了,一行人回到驿所,绥绥娘子拉开门笑道:“忙活一夜你们是不是饿了?我做了一锅冬瓜肉丸汤,你们进来喝口热汤再回去歇着。”

    王七麟道谢,他进屋看到香炉已经没了,问道:“绥绥也能看到鬼啊?”

    绥绥娘子嫣然笑道:“妖魔鬼怪,我都看得见,从小就能看见。”

    徐大道:“那你跟我们一样,都有阴阳眼。”

    正抱着个大碗准备喝汤的鱼罩罩猛的呆住了:“什么鬼?什么妖魔鬼怪?”

    王七麟道:“润家十口人就是鬼,你有修为在身,难道没认出来?”

    鱼罩罩很震惊:“难怪我今晚感觉那么冷,我还以为是我穿少了!原来是撞见了那么多鬼!”

    王七麟比她还震惊:“你就这样的警惕心,过去两年找妹妹的时候是怎么混的?竟然没被人给害了真是奇怪!”

    鱼罩罩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江湖并没有那么险恶呀!”

    谢蛤蟆摇头:“江湖就是险恶,相比之下这一座城池里的人心倒是淳厚善良的多。”

    鱼罩罩想了想,问道:“那是我的运气很好吗?”

    “是有人在暗中保护你。”谢蛤蟆和绥绥娘子几乎是异口同声的笑道。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讪笑着低下头:

    “无量天尊,好困,老道士回去歇着了。”

    “厨房还有点鱼粥,我去热热给八喵和九六吃。”

    九六躺在柜台下打呼噜,它听到有人提自己名字就抖了抖耳朵,它躺在地上用后腿蹭地蹭了出来,睁着迷茫的狗眼看了看周围,看到没人关注自己,就又蹭回去继续睡了。

    谢蛤蟆临走之前犹豫了一下,问道:“王大人,今晚手腕会不会酷烈一些?”

    王七麟放下碗说道:“对付恶者,就要更恶!对恶者不够暴、对善者不够仁,都是对公道的亵渎!”

    马明笑道:“七爷应该去军中。”

    徐大说道:“七爷也是为了兄弟帮的人好,你们看,他们这些人活到现在就已经作恶这么多,要是不赶紧送他们去地府,那等他们作恶更多,到时候它们到了地府受到的折磨也更多,对不对?”

    沉一摸摸光头赞许的点头。

    王七麟道:“那些人与普通泼皮不一样,他们已经是人渣了,没有悔改的可能。将他们只是关两年放出来,那他们还会作恶,还会欺负良善百姓。所以对他们仁慈就是对百姓残忍,再说,我也是按照国法定责,他们帮派确实把人逼成了鬼。”

    谢蛤蟆仰头看夜空,喃喃道:“无量天尊,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众生在天道面前一律平等,他们时至今日,确实是咎由自取!”

    次日一早,天权镇便有些乱了,听天监连同衙门对兄弟帮进行了全面抓人,一共抓了五十多人,加上昨夜抓的十五人,一共七十人被送入死牢。

    一大早上相关传闻就在平阳府里飞了起来。

    新上任的铁尉一举扫除兄弟帮这个毒瘤的消息迅速传遍大街小巷,然后不知道哪里传出的消息,竟然很准确:

    坊间传闻兄弟帮逼死润家十口人变成了鬼,它们夜里跪在听天监驿所告阴状,听天监连夜大破兄弟帮。

    润家小楼的左邻右舍印证了这个猜测,他们展示了王七麟送来的符箓,说这是听天监铁尉亲手送来的驱鬼符。

    平阳府是大地方,修行者可不少,有人看了符箓,大为吃惊,说:“这是蜃炭镇秽符啊,确实是可以驱鬼的神符,你们应当好好保存,有这符箓庇佑,以后百鬼不侵。”

    王七麟当天开驿所接诡案,只要家中有阴气的他便送一张蜃炭镇秽符,先把在民间的名气给打出去。

    他让徐大去衙门借来关于书生失踪诡案的相关案卷,这才是他现在的重头戏。

    徐大顺利带回案卷,还是武景湛这个府尉亲自送他回来。

    王七麟见礼,问道:“武大人,您是否又为兄弟帮而来?”

    武景湛摇头道:“不,兄弟帮咎由自取,我已经汇报知府大人,大人了解案情后震怒,与您一样,要求严查此案,相关人员,严惩不贷、以儆效尤!另外我来是为了另外一件案子,王大人,您是不是准备立马查书生失踪案?”

    王七麟道:“是的。”

    武景湛恳切的说道:“那本官给大人提一个方向,请大人一定要考虑,那就是先查杨左大人失踪案!或许王大人有所耳闻,坊间传闻,杨大人与我武家不和,被我武家所害,是么?”

    王七麟咳嗽不语。

    武景湛继续说道:“我武家与杨大人不睦确实属实,却不至于要互相残害。而且杨大人乃是听天监高官,我武家多大的胆量敢谋害这样一位高官?所以请王大人查清此案,还我武家清白。”

    这个要求很合理,王七麟看了看案宗,有些为难。

    武景湛道:“王大人,书生失踪案相关线索太少,您怕是不好办理。但杨大人失踪案却有明确线索,并且他的失踪怕是与书生失踪相关,所以我想您如果从杨大人失踪案入手,应该能更容易查清此案。”

    他递给王七麟一册新案宗,案宗上记录了杨左的信息和失踪前后的事宜,“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在于乡下有个通灵圣童所说的话,这孩子在杨大人失踪前三日就说——”

    “冯亮先死,然后就轮到杨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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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亮?

    听到这个名字,王七麟立马问道:“是失踪的六十四个书生中,唯一一个在失踪后又被发现了尸首的那个书生冯亮冯先忧?”

    武景湛苦笑道:“这点我还不清楚,还得王大人亲自去调查了,毕竟天下叫冯亮的人太多。但我想这么两个名字在一起,应该指的就是书生冯亮和前任铁尉杨左大人吧?”

    王七麟缓缓点头,世上重名的人太多,冯亮不是什么罕见名字,这个或许有重名的,可是杨左重名的就少了,而二者在这个时候联系在一起,这样还是重名的可能性可以忽略不计。

    武景湛正色道:“王大人,关于杨大人的失踪案,请您务必仔细调查,还我武家一个公道。大人须知听天监乃是天子近卫,袭击听天监形同造反,杀害听天监官员更是夷三族大罪,我武家确实与杨大人不和,但绝不可能对他下手!”

    王七麟道:“本官马上就去调查,府尉大人请放心,听天监一定尽力给武氏、给朝廷一个交代!”

    武景湛抱拳说道:“那本官在这里先向王大人道谢了,本官也会协助调查此案,根据知府大人推测,传出杨大人被我武氏所杀害这消息的人一定与杨大人的失踪案相关,看来有人想将我平阳府武氏逼入绝地啊。”

    他愤怒的指责了几句栽赃陷害人的狼子野心,然后说不打扰王七麟办案思路,告辞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沉一纳闷道:“阿弥陀佛,不是都说武家交恶听天监吗?现在来看他们对咱挺好啊。”

    谢蛤蟆笑道:“很简单,他们想收买王大人加入武家,现在是卖人情的时候,对咱们当然好。再说,实际上他们做的都是理所当然的事,并没有对咱们额外有多好。”

    沉一道:“都想让七爷当他们武家的儿子了,这还不好?”

    王七麟愣是没搞明白这脑缺货是贬是褒……

    不过武景湛这次真的送来一条很重要的消息,他打开关于杨左失踪的案卷来看,里面有详细记录。

    杨左失踪的很蹊跷,他与王七麟一样,修的是武道,尤其擅长外家功夫,一身虎啸金钟罩神功有所小成,施展功夫的时候全身上下有金钟形护身罡气流淌,不管是兵器还是妖鬼都轻易破不了他的防。

    六十四个书生失踪,他第一时间接到命令要求调查此案,于是他立马去了烂陀寺。

    期间有人见过他在烂陀寺进出,然后有一日他突然出来告诉自己的下属说有所发现,要回到府城寻找援兵。

    古怪的事情发生,他们回到了天枢镇,但那天恰逢天枢大集,来往人群密集,杨左和手下的大印、小印、游星、力士被人群冲散了。

    这就是大印、小印和游星、力士们最后一次见到他的身影。

    一日之后,俞荫县送来消息,说一个叫桂花乡的地方存在一名通灵圣童,这通灵圣童忽然说出一句话:“冯亮先死,然后就轮到杨左了!”

    王七麟看到这里,道:“换上便服,我们去俞荫县桂花乡走一趟。”

    “好嘞。”沉一痛快应声。

    王七麟道:“你不用去了,你和马爷留下镇守咱们的老巢。”

    沉一不乐意,道:“阿弥陀佛,喷僧也想看热闹。”

    马明作势要脱衣服,道:“你是不是最近皮痒痒了,想要被镇一下?”

    沉一赶紧双手合十,低下头猛念《楞严经》。

    徐大跟着装腔作势:“你是不是最近屁股痒痒了,想要被震一下?”

    沉一怒视他,可是马明那边露出肩头了,吓得他只好老老实实。

    见此王七麟挺好奇的,他问道:“马头明王出现的时候,对咱们的喷僧子大和尚做了什么?他怎么这么害怕你脱衣服?”

    鱼罩罩受不住了,她弱弱的问道:“你们怎么动不动,就这样?”

    徐大看到有姑娘在身边,便不好意思的穿好了衣服,也没说沉一曾经被马头明王怎么收拾过。

    王七麟把鱼罩罩也留了下来,这姑娘好歹有修为傍身,能看到鬼且能降服鬼,留下可以给马明帮个忙。

    他照例带上徐大、谢蛤蟆上马出门,八喵照例钻进他怀里,九六个头大了,被他挂在马鞍上。

    骏马奔行,出城之后就是山路,这样九六在马鞍上:顿儿顿儿顿儿顿儿……

    它颠簸的厉害,小耳朵尖跟贴上了跳跳糖一样。

    最后王七麟没办法,只好一手拉着马缰一手抱着九六。

    徐大见此便调笑他:“大人,你家崽子几个月了,哟,毛茸茸的,这是串种了?哈哈,嫂子是个狗妖啊?哦,不对,应该是个狐狸精吧?哈哈,你这怀里抱着的莫非是个狐狸崽?”

    王七麟逼停他的马,然后让徐大抱着九六。

    徐大:傻眼。

    九六还不乐意被他抱着呢,它在徐大怀抱中抽了抽鼻子,忽然往外一伸头:呕!

    谢蛤蟆奇怪的说道:“咦,老道士走南闯北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晕马的东西呢。”

    王七麟严肃的说道:“九六不晕马,它晕狐臭。”

    最终九六的位子变了:它岔开双腿骑在了徐大脖子上,俩小后腿勾着他脖子,俩小前爪攥着他脑门。

    这造型把谢蛤蟆高兴坏了。

    九六也很高兴,骏马奔驰它张开嘴巴伸出舌头迎风吹,被灌了一嘴巴风,但它不在乎,反而乐得咧嘴笑。

    后面八喵探头出来看到了,便自己爬到王七麟后脑勺上保持一样的造型。

    路上有商旅看到,还特意拦下他们彬彬有礼的问道:“兄台请了,敢问你这狗头帽子是哪里买的?真是别具一格啊。”

    俞荫县与俞宁县是姐妹县,不过二者一个在深山里,另一个则山边上。

    俞荫县建筑在山边的平原上,要比俞宁县富庶许多,这里也是一个中转站,俞宁县的山货多数要走这里再发往平阳府、上原府、云州府等地方。

    桂花乡在俞荫县西南,因种植了许多桂树而闻名,当地也有三绝,分别是桂花酒、桂花蜜、桂花糖。

    三人在俞荫县城外找了一家茶摊歇息,徐大问道:“茶博士,请问我们要去桂花乡应该往哪里走?”

    “来喽,”茶博士麻利的将一条毛巾搭在肩膀上走了过来,“三位爷是要去桂花乡?哟,这位爷的狗皮帽子好生新奇,还带着个狗头——俺娘来,这狗头怎么还会眨眼睛?”

    徐大挥拳在桌子上砸了一记,抬起拳头后下面有两枚铜铢:“没听见大爷问你话?你那么好奇做什么?”

    他的造型古怪,茶摊客人纷纷好奇的打量。

    谢蛤蟆摇着头走开,说道:“阿弥陀佛,第一次见到脖子上骑着个狗的人,古怪、古怪,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王七麟也摇头走开:“你说他会不会是个变态啊?”

    徐大愤愤的将九六从脖子上拽了下来,九六正打瞌睡呢,这点让徐大佩服不已:这小狗草的什么地方都能睡着!

    茶博士调侃了两句,收下铜铢后切入主题,他指明桂花乡方向后问道:“大爷您可是为了通灵圣童而去?”

    徐大递给他一把西瓜子后问道:“什么通灵圣童?给大爷说说。”

    茶博士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道:“你竟然不是为了通灵圣童?明天就是圣童醒转的日子,周边三村五寨的许多人都去找他打听家里人的生死讯息哩。看来你不知道,那我给你好好讲讲。”

    “大人须知,我们俞荫县乃是福地,历来总能出圣童。就说十年前吧,当时我们俞荫县有一位笑佛圣童,再往前数上百年还有一位烂头陀圣童,烂头陀圣童可有大神通哩,这个我们本地谁都知道的。”

    徐大不耐烦道:“你说的不是桂花乡的通灵圣童吗?怎么又说起来十年前、一百年前的事?”

    王七麟道:“让他说,咱们外乡人正好跟着开开眼。”

    烂头陀圣童的名字,让他想到了考生们曾去祈福的烂陀寺。

    茶博士笑道:“哎,这位客官说的是,你们要是不了解我们俞荫县,那保管你们听了我的话以后大开眼界。咱们先说烂头陀圣童,他可厉害呢,据传乃是天生佛子,生来带有佛光和戒疤,之所以叫烂头陀也是这原因,他自出生头上便长疤瘌。”

    “谁都不知道这疤瘌乃是天生戒疤,随着他长大,疤瘌褪下,最后留下九个天生的戒疤。”

    “烂头陀一生五十年,他样貌从没有变化过,从小到大再到老,一直是孩童样貌,你们说这神奇不神奇?他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谁家丢了鸡跑了猪,那去找他绝没错,一问一个准!”

    “等等,”王七麟忍不住发问,“这圣童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然后大家伙就让他帮忙寻找丢失的家禽家畜?”

    茶博士说道:“也有朝廷中人来找他问国策,但他只说了一句话‘此生非吾身、来生大如意,如意贡王庭、世世奉吾尊’。每次有人来问,他每次都是用这话来对答,所以这话便流传开来。”

    “嗯,我说这些,诸位客官想必听的云里雾里,不知道我说这些有何用。那就继续听下去,嘿嘿,这圣童早已坐化,他坐化的时候口吐舍利,舍利失踪,他留下一具金身,被府城一位善人请去,这才有了如今的烂陀寺。”

    王七麟心里一跳,果然,烂陀寺!

    说到这里茶博士又把话转到了笑佛圣童身上,准备开展另一段故事。

    王七麟给了徐大一个眼神,徐大点点头问茶博士道:“你方才说了那么多,也没看出那烂头陀圣童有什么厉害之处嘛。”

    茶博士笑道:“他可是厉害了,我说三天三夜说不完,不过我猜测我说了你们也不信,那我就说个能验证的。你们是否知道中秋之前烂陀寺来了一位高僧?”

    众人点头,茶博士傲然道:“实不相瞒,那位高僧便是烂头陀圣童!”

    “什么?”王七麟大惊,“不是说那是一位海外圣僧吗?”

    茶博士说道:“说他是海外圣僧只是烂陀寺里和尚的胡言乱语,哼哼,他就是烂头陀圣童,这点谁都知道,因为这圣僧个小如童子,面貌也如童子一般,就与五十年前的烂头陀圣童一般无二!咱们再来说笑佛圣童,这圣童也厉害着呢……”

    笑佛圣童来历神秘莫测,十几年前并江发大水,一对老夫妇冒险想去江水中捞一点被水冲下来的家具牲口换钱,结果捞到了一个孩子。

    这孩子坐在一块枯木上随滚滚水流而下,他在水中不害怕,被救上岸后面对陌生人也不怕,一直笑眯眯的。

    然后他开始施展一些神通,当时老夫妇贫困,家中断米断粮,笑面小孩便告诉他们去一处河湾等着洪水经过。

    洪水流经河湾水势减缓,这里的芦苇丛中囤积了好几具被洪水冲来的尸体,老夫妇吓得要死,但他们心地善良,便将尸体拖出来想给它们入土为安,结果有一具尸体的家人找来。

    这尸体主人是个员外,儿子到来后看到父亲得以入土为安,而没有曝尸荒野,他大为感激夫妇的仗义援手,一口气给了他们十枚金铢,让他们一家从赤贫转为小康。

    笑佛圣僧后面还有一些类似举动,最终捡了他的老夫妇去世,这时候一群红衣喇嘛到来,他们自称萨迦派法师,前来找转世圣僧。

    这时候笑佛圣僧主动从一个喇嘛怀里取出一件僧袍穿上,跪谢老夫妇照顾之恩后,他便跟随喇嘛离去。

    现在就是桂花乡的新圣童了,这圣童本是乡村里一个普通孩子,有一日忽然晕眩,醒来后他便说出某村里两个老人的名字,每隔多久,两个老人便去世了。

    类似的事又发生了几次,他隔几天就会突然晕眩,昏睡上两天又会正常醒来。他每次醒就会提到名字,这些名字切实可查,就是俞荫县内的人家,这些人很快也会死掉。

    如果这种事发生在其他地方,估计这孩子就要被当做妖孽附体给整死了,但他命好,俞荫县内自古就有出圣童的传统,而且他说出名字的主人多数是老人家,老人去世是喜丧。

    这样百姓们就猜到,并不是这孩子说出谁的名字谁会死,而是他能看到阎王爷的生死簿,他在帮阎王爷点名呢。

    从此他名声大噪,周围乡村的人每逢他醒来便去听他说出的名字,特别是家中有老人或者有病人的,对此更是热衷。

    无他,早做准备耳。

    昨天桂花乡圣童又昏迷了,根据规律,他明天会醒来,醒来后便会说出接下来要死的几个人的名字,所以今天肯定有许多人去往桂花乡,也是这原因,茶博士得知徐大要去往桂花乡后才会猜测他们是去找圣童。

    当然他猜对了。

    三人得知圣童明日醒来,便不再停留,歇息之后骑马赶往桂花乡。

    骏马狂奔,突然一阵‘六六六’在后头响起。

    王七麟一拍额头才想起来:“把九六给忘了!”

    九六甩着舌头瞪着白眼拿出便秘的力气狂追,四个小短腿撂的飞起……

    傍晚,日落西山。

    人家八月桂花香。

    此时时值九月,序属三秋。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

    萧瑟秋风中,桂花浓香扑鼻,王七麟纵马行驶在乡路上,他深吸一口气,香气沁入心脾。

    嗅到这股香气,他便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

    桂花乡的整个秋天都飘荡着桂花香,即使深秋桂花开始凋零,可香味却不减分毫,家家户户已经采摘了桂花,品质最好的晒干、品质次好的酿酒、次次好的熬糖,品相最差的则做香囊或者提炼香精。

    此时乡里的旅舍已经满满当当,闻圣童之名到来的外乡人可不少,三人找了好几户人家都没有愿意提供食宿的,这样只好直奔驿所而去。

    桂花乡的驿所修的还不错,是一座红砖青瓦房,屋顶还有琉璃瓦,夕阳余晖照耀,光芒闪闪,煞是好看。

    王七麟欣赏的看着这座院子,道:“这里看起来比府城的驿所好多了。”

    徐大道:“可能跟当地小印的姓有关。”

    王七麟顿时反应过来:“姓武?”

    “他叫武大三,原来是府衙的一个捕快。”

    王七麟皱皱眉头,这是根正苗红的武家人啊?

    三人骑马站在门口,有一个汉子要出门,看到他们问道:“你们什么人?知道这里什么地方吗?”

    王七麟将铁尉印扔给他,汉子看了一眼‘咣当’一下子跪下了:“卑职桂花乡力士姚八金见过铁尉大人!”

    声音特别响亮。

    很快屋子里飞奔出来一条光头的汉子,他隔着好几步来了个滑跪:“卑职桂花乡小印武大三见过大人。”

    王七麟下马笑道:“武大人请起,不必如此多礼。”

    门后的院子是沙地,铺着细沙做练功房用,武大三这一记滑跪愣是拉出来一条刹车印!

    谢蛤蟆饶有兴趣的看着武大三,问道:“无量天尊,武大人修习的可是御鬼之术?你所御鬼魂,可不是个善类啊!”

    武大三一怔,毫不犹豫又冲他跪下了:“请大人救命啊!”

    徐大沉着脸道:“你命不久矣,知否?”

    武大三起身又冲着跪下:“大人,请无论如何救——啊,大人的狗皮帽子好时髦啊!这莫非是府城现在流行的款式?”

    坐在王七麟脖子上的八喵吃惊的看着他: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自己今天竟然碰到了一个能与自己媲美的下跪高手?

    王七麟也看出来了,这武大三情况不对,他身上缠着一股灰蒙蒙的气息,这是阴气。

    他们进驿所,武大三哭丧着脸又跪下了:“请诸位大人救命啊,卑职命不久矣!”

    王七麟说道:“暂时死不了,先别怕,说说怎么回事。”

    谢蛤蟆长袖一甩,将正北香炉后面供奉的一个长条盒子卷了过来道:“你能做小印,全靠这个吗?”

    武大三激动坏了,跪在老道士跟前伸手要去抱他大腿:“道长救命、道长大能!道长绝对是世外高人,高啊,不是一般的高,您竟然一眼看出这问题所在,您救小徒的命啊!”

    谢蛤蟆失笑道:“无量天尊,你可不是我徒弟。”

    武大三腆着脸说道:“达者为师,道长修为通天、道术通达,当然当得一声师傅的称呼。道长师傅,您救徒儿一名,徒儿过往无知,为了追求正义、庇佑乡民,而走上一条歧途,唉!”

    他悲哀的长叹一口气,接着又昂首挺胸:“但无论徒儿最终什么结果,都不后悔当初的选择!鬼祟四出、危机四伏,百姓日子苦啊,徒儿作为一个血性男儿,为了庇佑百姓应当竭尽全力,献出生命,在所不惜!”

    王七麟目瞪口呆,他看着徐大问道:“你们俩要不滴血认亲试试?我感觉你们有血缘关系。”

    徐大问武大三道:“你是否考取功名?”

    武大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不曾考取。”

    徐大向王七麟说道:“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徐家耕读传家、诗书门第,家中子孙都有功名在身。”

    武大三震惊的问道:“大人您不会也有功名吧?”

    “什么叫不会也有?”徐大不爽,“本官是秀才!”

    武大三摸了摸铮亮的脑门,一脸茫然:挺秃然的,我咣当一下子就被震惊了!

238.王氏圣童(请到起点中文网支持)

    武大三也是人才,他的形象不负名字,确实五大三粗,更是满脸横肉,光头虬须,一看就是一条臂上能跑马、拳上能站人的硬汉。

    可他的本性……

    一言难尽!

    得知徐大是秀才后,武大三顿时面露尊崇之色:“大人真是上马能击贼、下马书诗歌,文武双全,真乃我辈楷模,堪称我新汉朝的辛弃疾!而且大人品味非凡,您这狗皮帽子……”

    他想舔一波,可惜头上挂个狗头这种事实在罕见,他又没念过学,最终绞尽脑汁没有想出合适的话来。

    谢蛤蟆哈哈大笑,道:“上马鸡贼?确实,他确实挺鸡贼的。”

    一边大笑他一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长拐棍,棍上缠有一张张白纸条穗。

    赫然是一条哭丧棒!

    徐大愤怒的将九六给拽了下来,九六睡眼朦胧,趴在地上一样睡。

    见此武大三迟疑的问道:“敢问,这是什么神通吗?”

    徐大阴沉着脸要糊弄他,谢蛤蟆接话问道:“你会什么神通?”

    武大三长叹一声,哭丧道:“卑职哪会什么神通?实不相瞒诸位大人,卑职本来是府衙的一个衙役,就是个寻常的皂隶,去年秋后有百姓在一处野坟地被鬼缠住了,我去奉命解救,捡到了这么个哭丧棒。”

    “拿到这哭丧棒后,我竟然看到了鬼,并且以棒敲打,还能把鬼赶走。于是我以为机缘来了,捡到了个法宝,便收走了哭丧棒,后来我又以棒杀鬼,逐渐闯出了一些名声。”

    “这时候我们捕头与听天监的杨大人有些交情,就举荐我去听天监当差。诸位大人明鉴,卑职并非贪图官位,而是从小就有一个拯救百姓、行侠仗义的梦想,所以当听天监愿意收下卑职的时候,卑职就带着这棒子来了桂花乡成为一名小印。”

    王七麟笑吟吟的看着他道:“怕是武家希望你来听天监履职吧?”

    武大三猛的看向他,坚毅的说道:“大人请明察!卑职虽然姓武,却不是出自平阳武氏!卑职是武氏举荐进入听天监,但却是因为在听天监能庇佑百姓!”

    谢蛤蟆笑道:“无量天尊,你当真喜欢行侠仗义?”

    武大三重重的点头说道:“卑职生平最喜欢太白先生的《侠客行》,在卑职看来,男子汉一生,最佳是为国开疆拓土马革裹尸还,次佳是行侠仗义庇佑万民,如此才不枉来世间以男儿身走一遭!”

    “那你为什么不去边疆投军?”徐大不屑的问道,“是不是怕死?”

    武大三哀嚎一声,道:“好教大人知道,卑职有个毛病,我说出来怕是你们不肯相信,卑职从小怕血!见了血就头晕目眩!这样怎么能上边疆与外敌生死搏击?”

    他怕众人不信,急忙举起手指道:“卑职可以发誓,大人,真的,卑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信你,这是一种毛病,好像叫晕血症?”王七麟打断他的话说道,“有这个毛病的人挺多的,不止你自己。”

    武大三一怔,喃喃道:“这是毛病?这是病症?不止我一个?”

    他说着说着忽然流泪了,悲怆道:“天老爷不开眼啊,怎么让我得了这样一种病?从小到大我便被人嘲笑,因此才去学武练出这幅身板,就是为了不让人再嘲笑!”

    谢蛤蟆道:“无量天尊,老天爷自有安排,他对你不错了,让你捡到了一条阴差用过的哭丧棒,还让你遇上了我们。”

    王七麟问道:“这是阴差用过的哭丧棒?”

    谢蛤蟆点头:“对,所以它能打鬼、杀鬼,不过这棒子阴气过重又沾染了鬼的怨气,所以寻常人用不得。”

    说到这里他看向武大三,喝道:“无量天尊,老道士行走江湖之初曾经与一位前辈学过一手棍法,叫做五郎八卦棍,此棍法传承于忠勇满门的杨家将,施展起来全靠心头一股血气、正气,所以能压住这哭丧棒上的阴气怨气,你愿意学吗?”

    武大三急忙恭敬的叩头:“弟子武大三拜见恩师!望恩师传授绝学!弟子一生,必当光明磊落、行侠仗义,不变血气、不改正气,绝不负恩师栽培!”

    徐大看的一愣一愣:“这货好会爬墙,从天上放一条绳子下来,你能爬到南天门吧?”

    武大三坦然说道:“卑职就是爱说实话而已。”

    谢蛤蟆摆摆手道:“你不用拿话来架我,无量天尊,老道士这个年纪了,什么都看开了,不会在乎颜面、不会迷恋好话,所以你现在说什么没用,老道士要看你的表现,你如果是个可栽培的人,那老道士当然会传授你五郎八卦棍,否则,哼!”

    他一拍哭丧棒,棒子横着飞出去,如刀捅肉,直接穿进墙壁中!

    武大三赶忙叩头。

    谢蛤蟆道:“你先起来,我与王大人此次来桂花乡是为了一起案子……”

    “灵童王小宝?”武大三问道。

    王七麟点头。

    武大三道:“这样,诸位大人咱们先不在这里聊,正好到了饭点,桂花乡虽然是个小地方,可是因为出产桂花,时不时有商人到来,所以乡里也有一两家不错的馆子。这样咱们去尝尝?到时候一边吃一边聊,怎么样?”

    王七麟道:“在驿所里吃吧,把菜送过来,外面终究人多口杂。”

    武大三钦佩道:“卑职考虑不周了,还是大人考虑周全。那这么着,大人们的口味有什么喜好吗?卑职去点菜,诸位大人先喝杯清茶歇一歇。”

    王七麟不好吃喝,所以能填饱肚子就行。

    徐大自愿请缨陪武大三去点菜,今天一直在赶路,他肯定要好好弄点吃喝祭祭五脏庙。

    酒菜送到,很有特色。

    菜有四凉八热,四个凉菜是桂花糯米藕、冰糖桂花、桂花红糖酥、桂花拌野菜,八个热菜是桂花鱼、桂花榨菜炒蛋、桂花酒酿丸子、桂花梅干肉、桂花炖鸡……

    酒是陈年桂花酿,粥是桂花粥,总之今晚上就跟桂花干上了。

    不过第一次吃这些菜肴,王七麟倒是觉得很新奇,桂花香在嘴巴里弥漫,吃起来有点文人雅士的感觉。

    武大三亲自负责倒酒,他没怎么吃喝,一个劲伺候他们同时介绍灵童的情况。

    灵童叫王小宝,今年十岁,他的灵童名声是两年传出来的:“那时候我还没来桂花乡,所以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但是看案卷记载和当地人口传,说他进了王家祖祠,然后昏迷在里面,被抱出来后变成这样。”

    “大人们是冲着王小宝上月醒来后说的两句话来的,是吧?他上月第二次醒来,说了一句‘冯亮要死’,第三次醒来说的是‘杨左要死’,当然他还说了其他名字,但卑职注意到了这两个名字的特异处,于是便记下来送往上头。”

    王七麟听他说完立马问道:“他是分成两次说的?”

    “对。”

    “原话是什么?是不是冯亮先死,然后就轮到杨左了?”

    武大三摇头:“不是啊,他只会说‘某某要死’,没有别的话。”

    王七麟又问道:“可是我打听到的消息说,他只会说人名,不是说‘某某要死’?”

    武大三笑道:“坊间传闻不能信啊,大人,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言如虎?”

    “你想说三人成虎吧?”正在猛怼炖鸡的徐大抬起头问道。

    武大三眨眨眼,看着他沾满鸡油的大嘴里吐出一个文人才会说的成语,他有点懵。

    现在来看王家祠堂应该有问题,他们决定明天去王家瞧瞧。

    谢蛤蟆说道:“俞荫县一直有转世圣童出现,这很古怪,如果我们有时间,也应该仔细查查。”

    王家是桂花乡大户,受到武家影响,平阳府各地似乎都喜欢以宗族势力把持地方权力,桂花乡的民事权力便在王家手中,全乡桂树八成是王家种植,他们家是当地乡绅。

    家族铺展的大,宗族子弟就多,桂花乡姓王的人家有上千户,王小宝家是王家嫡系一脉,所以即使是听天监上门也得好说好话,毕竟这是人家地盘。

    王小宝每次醒来都是中午十二点,一大清早他们家挤满了人,这些人可不是来看热闹的,而是来给家里老人、病人打探消息的。

    王七麟听他们说话口音相近,随意的说道:“来的都是本地人啊?”

    武大三笑道:“对,因为宝灵童每次说出的名字都是本县人家……”

    这话像一把小锤敲在王七麟心头,他猛的回身问道:“都是本县人家?冯亮和杨左也是本县人家?”

    武大三急忙说道:“他们俩不是,我刚才说的不齐全,主要是本县人家。”

    王七麟问道:“除了冯亮和杨左,他还说出过其他地方将死者的名字吗?”

    武大三尴尬的搓搓手,谢蛤蟆挥袖道:“还不去问!”

    消息很快送了回来,武大三说道:“王大人,这事谁也没统计,所以谁也说不定。但是以前有些外乡人来过,并没有从宝灵童口中听到自家人或者熟悉人的名字,于是逐渐的就没有外乡人来了。”

    “那我们可以理解为,他知道的将死者都是俞荫县所属。这样,他怎么会说出冯亮和杨左两人的名字?”王七麟皱眉问道。

    武大三道:“我刚才话没说完,王大人,但是我还打听到一件事,就是今年端午前后,宝灵童说出过‘邓博愺’的名字,随即俞宁县的上一任知县便去世了,很巧,那位知县大人也叫邓博愺!”

    王七麟瞪了他一眼,道:“下次你说话说快点,一段话你给我来两个转折,干什么?你要说书啊?”

    武大三讪笑。

    王七麟道:“那我们改一下猜测,是不是这个宝灵童知道的是本地人将死信息和周边地区一些官吏或者比较有名的人的信息?”

    徐大问道:“那冯亮一个考生,他算什么官吏或者有名的人?”

    王七麟道:“冯亮此人乃是平阳府人士,他颇有文华,从小便被家族寄予厚望,曾经是府城人尽皆知的小神童。不过伤仲永的文章你们看过吗?他就是个仲永,他十四五岁考上秀才,之后连考十四五年未能中举,这事在府城应该也很有名气,不少人家拿他当反面教材。”

    徐大说道:“十四五年没考出举人很正常,我弟弟那呆子已经考了十年,去年才考中秀才,我估计他四五十年内未必能考出举人。”

    “那这样他还要考吗?”武大三问道。

    徐大理所当然的说道:“要考,哪怕考五十年能考出举人来也行啊。”

    武大三小心翼翼的问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啊,大人,可是舍弟寿命能有几多?再过五十年等他考出举人来……”

    “考出举人来直接死也行,朝中举夕死可矣正是他的座右铭!”

    武大三伸出大拇指赞赏的说道:“牛逼!”

    他们聊了一上午,等到正午时分院子里忽然躁动起来,许多人围到了王家宅子卧室周围。

    这时候王七麟听到一个少年模模糊糊的说道:“豆老来要死!”

    接着有人在门口高声喊道:“豆老来!”

    少年的声音再度响起:“霍小年要死!”

    门口的人接着喊出这名字。

    这时候一个汉子蹲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我儿,我儿啊!”

    一个接一个名字响起,王七麟数了数,一共说出二十五个名字。

    有十一个人哭了起来,剩下的人满脸侥幸,互相拱手道贺后阴沉沉的离开。

    他们家中要么有老人、要么有重病人,这些人的身体情况都很糟糕,这次没有听到名字或许下次就能听到,所以不值得欣喜。

    在武大三带领下三人进入王家卧室,卧室里头王小宝正骑在一个小木马上呵呵笑。

    他双眼无神、表情呆滞,身子随着木马前后晃悠不断发出笑声,恰好今天天气阴森,这样阴沉的屋子里看到个满脸诡笑的少年郎,让人心里多少有些寒碜。

    王小宝的父亲叫王元通,他带着老婆和另外两个孩子上来给众人行礼,表情不悲不喜,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王七麟请他们起身,他走到王小宝跟前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王小宝嘴角一挑露出个神秘的笑容,他继续晃悠着木马,对他的话不管不问。

    王元通急忙拱手道:“不敢轻慢大人,我家小宝自从成为转世灵童后就变的、变的有些古怪了,除了吃喝拉撒,其他时候他他、他有些,唉,有些跟寻常人不一样,所以他若有怠慢,还请大人海涵。”

    王七麟把九六抱起来给他看:“小兄弟,看看,这是什么?”

    小孩都喜欢猫猫狗狗这种东西,九六一身雪白胖嘟嘟,长得娇憨可爱,绝对的儿童杀手。

    王小宝依然笑容神秘,他看了眼九六总算有了一些反应,摇晃着木马傻笑道:“汪汪汪。”

    见他有所反应,王七麟心里一喜。

    这时候九六也有所反应,张开嘴叫道:“六六六!”

    王小宝看了它一眼,顿时失去兴趣,又自顾自的玩起了木马。

    徐大过来蹲下说道:“七爷,这娃估计第一次看到狗喊‘六六六’,他或许搞不懂这是什么玩意儿,所以才没了兴趣,我的意思是如果让九六正常的叫唤,说不准能吸引他正常开口说两句话。”

    王七麟道:“那你教教九六正常叫唤。”

    徐大冲九六叫:“汪汪汪!”

    九六:“六六六!”

    “汪汪汪!汪汪,说汪汪汪!”

    “六六六,六六六!”

    九六一边喊一边愉快的摇尾巴,王七麟点点头:徐大学狗叫确实六,贼六。

    王小宝也像是被他给吸引了,指着他笑道:“汪汪,呵呵,汪汪,这是个汪汪。”

    徐大愣住了。

    谢蛤蟆琢磨道:“他好像说你是一条狗。”

    徐大恼怒的瞪了他一眼,气急败坏的说道:“老道士你一边去,别添乱。”

    王小宝还在一个劲的摇晃木马,这把他摇晃的心烦意乱,便抬脚踩住木马道:“小子你是不是故意装傻?告诉你,大爷可不好糊弄!”

    木马被他踩住便不能摇晃了,王小宝不笑了,他抬头呆滞的看着徐大道:“汪汪,你脚踩着木马了。”

    徐大更生气,道:“怎么说话的?叫大爷!”

    “脚,大爷?”王小宝歪头看着他,又说道:“汪汪,你大爷踩着木马了。”

    武大三迅速转过身去低吟道:“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嘿嘿,飒沓如哈哈哈。”

    王元通惊慌的上来又是作揖又是鞠躬的道歉,徐大悻悻的挥手:“行了,大爷还能跟一个傻孩子一般见识?”

    王七麟继续跟王小宝沟通,可不管他说什么,王小宝只会一脸呆滞的摇晃木马,顶多是看到八喵的时候说了一声‘喵喵’。

    见此他看向谢蛤蟆,谢蛤蟆低声道:“三魂不全,爽灵丢了。”

    人有三魂,胎光、爽灵与幽精,其中爽灵管智慧,丢了爽灵的孩子便会呆呆傻傻。

    有些孩子天生没有爽灵,所以生来愚钝呆傻。

    谢蛤蟆能看出他丢了爽灵,但却看不出他丢在哪里,毕竟时间太久了。

    王七麟看向这相比王小宝身形过小的木马说道:“这孩子好像很痴迷这个木马,怎么回事?”

    王元通说道:“大人,这木马是三年前我找匠人制作的,我儿子一直很喜欢它。”

    王七麟问道:“三年前做的?木马出现多久后你儿子变成灵童?”

    王元通道:“那得、那得快一年吧?我是腊月里找人做的。”

    谢蛤蟆摇头道:“木马没问题。”

    孩子看不出问题,木马没问题,王七麟道:“那咱们去王家祖祠看看。”

    听到他们要去自家祖祠,王元通脸上露出慌乱之色:“诸位大人,小人家的祖祠没问题呀,以前听天监的大人来看过、天武门的高人也来看过,都说没有问题。”

    王七麟猛的盯着他眼睛问道:“没问题你为什么慌张了?”

    王元通哭丧着脸说道:“唉,祖祠不能让外头人随便进呀,可因为我家小宝变成灵童,前前后后不少官老爷和江湖异人进去过,这让我王氏族老和老人们很是不满,多次迁怒于我。”

    王七麟拍拍他肩膀道:“他们迁怒于你,总比朝廷迁怒于你王氏要好得多吧?带路。”

239.夏禹九鼎(求正版订阅)

    王家祖祠就在乡里,它位于一片桂花树林之中,一走进去桂花飘零、花香如风,诗情画意。

    徐大畅想道:“要是带个姑娘来这里转转,到时候我们两人再一起吟诗作对,一定很美。”

    “骚货!”

    王七麟嘴里骂着心里意动,好主意啊,他可以带绥绥娘子来,不过到时候就不要吟诗作对了,要讲个鬼故事吓唬吓唬她,到时候嘿嘿嘿……

    很快走到祖祠前,这祖祠建的有些古怪,像是个碉堡,用的全是青石红砖,看起来非常牢固。

    见此王七麟抛却心中旖旎,诧异道:“这祖祠又不是要塞,怎么修建成这样?”

    武大三积极的解释道:“哦,因为平阳府这地方以前经常有宗族械斗,而宗族争斗的首要目标就是彼此的祖祠,所以得把祖祠修建的牢不可破。”

    “另外,太祖平定天下之前,四周山里经常闹山匪,山匪们会下来打家劫舍,于是老百姓需要个躲避的地方,这祖祠修的结实就可以用来避难,据说祖祠里头还有许多地道呢,就是以前用来藏人藏粮食的。”

    王七麟了然的点头。

    祖祠大门紧闭,王元通苦着脸上去拍门。

    大门嘎吱嘎吱的打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冒出头来问道:“这是谁?啊,二房家的元通呀,你来做什么?”

    王元通将王七麟的来意说明,结果老人立马摇头,不管他怎么解释,老人就是不肯让开路。

    见此王七麟不耐烦了,他是朝廷命官,可不是游客,所以他以礼节对待王家是情分,却不是本分。

    于是他使了个眼色,徐大笑眯眯的问老汉道:“砂锅那么大的拳头,你见过没有?”

    老汉瞪大眼睛说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还敢行违法乱纪的坏事?”

    徐大狞笑一声准备动手,王七麟拦住他道:“用不着动手,等等。”

    这时候是下午,他不急着进入这座祖祠,而是先与谢蛤蟆绕着祖祠转圈,从外面研究这座祠堂。

    但他们还是没研究出什么来,谢蛤蟆飞上墙头踩着墙壁转了一圈,下来后依然摇头。

    祠堂没有任何古怪。

    王七麟说道:“都歇着,咱们白天没必要进去了,进去也看不出什么来,晚上再进去。”

    桂花林风情秀雅,处处鸟鸣花香,他放八喵和九六出来溜达,就当给自己放了半天假,先歇歇。

    恰好下午时候阴云散去,太阳勉强露头,秋日的阳光温柔的照耀着,穿过枝杈一束束流淌下来。

    王七麟爬上最高最粗的桂花树,坐在枝杈上倚着树干吹口哨,悠然自得。

    八喵趴在树杈上耷拉着四条腿听口哨歌,九六急的在树下爬。

    但狗实在不会爬树,它爬上两下便‘呱唧’一下墩地上,天狗皮厚肉糙,嘤嘤嘤的叫两声起来继续爬。

    太阳西斜,很快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夜幕降临。

    王七麟拍拍手跳下来说道:“好了,现在不是光天化日了,天黑了,动手,进去。”

    结果老头不开门了,他倒是精明,贴着门口一看他们堵门,索性将门闩上了。

    王七麟阴沉下脸来,道:“破门!”

    这是给脸不要脸了!

    如果放到一个酷吏手中,光凭这一点就能治他们一个藐视朝廷的罪名。

    徐大紧了紧鞋子绑带,抬起腿就是一脚踹了上去。

    包着铁皮的大木门轰隆一声巨响!

    他又是一脚踹上去,大木门开始晃动。

    见此王七麟皱眉道:“武大人,你说这祠堂以前是防备山贼所以建造成这样?”

    “对啊。”

    “那不对,你看这门板的防护力,它连一个人的脚踹都挡不住,何况是山贼的攻击?”

    武大三笑道:“最早的时候祠堂可不是这样,那时候它外面还有厚厚的砖石垒成,不过天下大同、战事停歇,王氏子孙增多要建新房,就把外面的砖石都给拆掉了,盖成许多房子。”

    守卫祠堂的老人吓到了,眼看门板要被踹的脱落,他赶紧喊道:“我开门、我开门!”

    “不接受投降!”徐大喊叫。

    王七麟挥手,说道:“要文明执法,礼仪执法!”

    徐大想了想往后退,温柔的说道:“你小心点,本官要来了哦!”

    接着连冲三步,一记跳踹!

    一扇大门脱落了,王七麟翻白眼:他本想让徐大住手,不过既然踹开门就踹开了吧,听天监反正向来以暴力执法文明,何况对方抗拒不开门,这搁在更暴力的衙门手中,连守门人都得抓走治罪。

    四人进门,老人则往乡里跑去。

    王家祠堂面积不大,算是两进两出,里面只有房屋没有什么草木,所以一眼看去空荡荡。

    外头的屋子是看门人的宿舍,王七麟推开了正屋,里面全是牌位,有个硕大的桂木木架贴着墙壁,从上往下、高低起伏的摆放着许多牌位。

    八喵犹豫着要不要上去磕个头,它觉得这个场景挺适合磕头的。

    反正没坏处,对吧?

    看到它后王七麟一愣:“咦,九六呢?”

    九六在门外,坐在一座石狮子旁边有模有样,一只爪子抬着,好像狮子抬爪摁着一颗石球。

    王七麟招呼它道:“六啊,你在干什么?快进来。”

    九六听到他的声音高兴的转过身来冲他摇尾巴,但不肯进入祠堂。

    不管王七麟怎么喊,它就是不进去。

    王七麟发现不对劲了,他出去催促九六进门,可是九六无论如何不愿意跳过门槛。

    谢蛤蟆说道:“会不会是它跳不过去?门槛有点高。”

    王七麟摇头,他拎着九六颈后皮进门,九六落地后获得自由,立马回身跳了出去。

    门槛压根拦不住它。

    它就是不肯进这座祠堂!

    显然,祠堂有问题!

    但王七麟却看不出祠堂有什么问题,他看向谢蛤蟆,谢蛤蟆纳闷的摇头,道:“让九六进来,让它去找有问题的地方。”

    一听这话,九六立马钻进了门口的阴沟里,但它只把脑袋塞进去了,身子还在外面,小尾巴摇晃的飞起,似乎为自己的机灵感到得意。

    顾头不顾腚。

    随后一队人举着火把赶到,王元通混在人群里,领头的是个面目威严的老汉,王元通怂怂的介绍道:“大爷……”

    “谁叫我?”徐大快步走了出来。

    人群里的守门人叫道:“就是这狗草的刚才踢咱们祖祠的门!”

    有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阴沉着脸抽出了砍刀,吵吵闹闹要上来驱赶他们。

    徐大阴沉着脸放出了山公幽浮。

    顿时安静了。

    只有火把燃烧发出啪啦啪啦的声音。

    面目威严的老汉下意识后退半步,随即大踏步向前喝道:“武大人,你们听天监好大威风!朝廷供养你们就是为了用法术来欺凌百姓吗?”

    本朝之前,朝廷统治素有‘国权不下县,县下惟宗族,宗族皆自治,自治靠伦理,伦理造乡绅’的说法。

    以往历朝历代,乡绅们在地方的权力大的让人难以置信,像桂花乡这种地方以王氏为主体,那王氏家族的族老就像土皇帝一般,他还真不害怕听天监的小印。

    但他今年面对的不是一名小印,武大三请出王七麟的铁尉印冷冷的说道:“王族长,您面前的是咱们平阳府的新任铁尉大人,刚才你的族人说了什么你听见了,如果要治他的罪,现在就能把他拿下送入大牢了!”

    王氏族老看清铁尉印后叉手行了一礼,说道:“草民王中航拜见铁尉大人、拜见诸位大人。武大人此言差矣,圣人有言,不知者无罪……”

    “那你们要是不知道本官的身份,杀了本官也没有罪,是么?”王七麟打断他的话问道。

    这话说的有些重了,杀官形同造反,造反诛九族!

    桂花乡不比其他乡野,这里每年都有许多商人来采买桂花、桂花露、桂花酒等商品,王中航见识与城内大户人家一样。

    听了王七麟的话他急忙下跪道:“大人言重,草民对朝廷忠心耿耿,怎敢谋害大人?”

    王七麟说道:“老人家,本官是来查一桩重案的,不如这样,本官将实情告知于你,然后你们王氏该怎么做自己清楚,你跟本官进来。”

    王中航小心翼翼的随他进了祠堂,王七麟冷脸说道:“接下来的消息,本官只告诉你一人,你不能外传,否则不只是你有杀头之祸,你们整个王氏都会有灭族之灾!”

    听到这话王中航心里咯噔一声,他赶紧说道:“草民明白了,大人您什么都不需要说,需要草民怎么配合,草民一定配合!”

    王七麟道:“不,你必须要知道这些消息,否则你还不知道你们王家现在碰到了什么事。”

    他把六十四名书生失踪一事和杨左失踪很可能已经死了的事告诉王中航,王中航有见识,他听完后便开始擦额头上的冷汗。

    王七麟继续说道:“本官受命查询本案,但是王族老应当明白,如果本官查不出真相,那圣上会很不高兴,平阳府可不能惹圣上生气,到时候得找人去替罪!”

    “找谁呢?你们王氏有人在书生和杨大人失踪前就说他们会死,这事要是让听天监的高官们知道,他们会不会觉得你们王氏与本案有莫大牵连?到时候王氏是不是一群很好的替罪人?”

    他这不是吓唬王中航,王中航见识不凡也吓不到,他说的是一个切实可行的操作。

    当王小宝说出‘冯亮会死、杨左会死’这种话的时候,王氏就被牵扯进这案子里了。

    王中航跪地叩头:“多谢大人点拨,请大人明查此案,王氏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任何需要我们王氏配合之处,王氏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王七麟点点头问道:“好,我问你,这祠堂是你们王氏建起的吗?”

    王中航迟疑了一下。

    王七麟注意到这点立马严厉的看向他。

    见此王中航咬咬牙,拱手道:“回禀大人,这祠堂其实并非我王氏所建,我们王氏是从南方迁徙而来,看到这里槐树多,留下建族。在我们到来之前这乡里被前朝大兵残酷劫掠过,几乎成了废墟,我们王氏带头将它重新发展起来……”

    “我问的是这座祠堂!”

    “是、是,大人息怒,这祠堂本来是个堡垒,我们王氏先祖到来的时候它就在了,后来看它坚固,于是我们先祖起初用它抵御山贼马匪,后来做了祠堂。”

    王七麟立马来了兴趣,问道:“关于这座祠堂有什么古怪的事情发生吗?”

    王中航沉吟道:“古怪、古怪之事,有,最近的一件事就是二房元通家的小宝偷偷进入祠堂,他被发现的时候是昏迷的,醒来便成为了灵童。”

    “他在哪里昏迷的?他为什么要进入祠堂?”

    王中航对此也不了解,他找来看门老头,老头煞有介事的说道:“小宝这孩子就在祖宗牌位前昏迷的呀,他们这些孩子调皮捣蛋,总是想办法偷偷进来胡闹,一定是祖宗生气了,所以惩罚他的胡闹。”

    谢蛤蟆冷冷的说道:“你们祖宗惩罚他变为灵童?王氏的祖先有这样的本领吗?”

    老头骄傲的要吹嘘,王中航厉声道:“幺叔,此事涉及咱们王氏安危,你不要再拿以往一套说辞来胡扯,这次要死人的!”

    王中航在王氏很有威严,被他呵斥后老头缩了缩头,嗫嚅道:“他、他在后面井口,趴在井口的……”

    “快带我们去。”

    一行人往后走,王中航介绍道:“这口井一直荒废的,井水很浑浊,而且有股烟熏火燎的味道。”

    老头补充道:“对,但族里顽童没事干,就传说这井里有鬼,老是往井里扔石头、扔烂瓜果之类,我一直怕他们出事,所以小宝这孩子在井口晕过去后,我就用一方磨盘给堵住了。”

    果然,绕过祠堂正屋穿过一道门是后院,后院里头有四座小塔楼,塔楼之间是空地,上面有一方大石磨盘。

    武大三上去将磨盘移开,露出下面一个井口。

    这井口不是寻常的圆形,而是四四方方,倒不是太大,长有一步、宽有大半步。

    磨盘挪开王七麟凑头往下一看,先是一股烟火味刺鼻而来。

    这就古怪了,井里怎么会有烟火味?

    他拿了一个火把往下照了照,井道也不算深,借助火把光芒能看到水波盈盈的样子,由此估算井口到井水大约是六七尺的高度。

    谢蛤蟆问道:“这井里有没有死过人?”

    王中航很笃定的说道:“没有,绝对没有!不管是投井自杀还是不小心失足落掉井里而死在我们族里都是大事,我不可能不知道!”

    这时候,看门老头欲言又止。

    谢蛤蟆老江湖,任何时候都是眼光四路,他立马看向老头问道:“老先生,说说吧,你瞒着什么?”

    老头急忙摆手:“我没瞒着,就是有个事可能族老给忽视了,井里没死过人,可是掉下去过人,就是小宝,我那日发现小宝的时候,他浑身衣裳是湿的,染的就是下面灰黑的水。”

    王中航说道:“这事我没忽视,小宝不是掉下去了,估计他们顽童用绳子绑着水桶取水上来打过水仗,所以身上才会湿漉漉的,否则这井虽然不深,可也不是一个十岁小孩能爬上来的,对不对?”

    王七麟猛的说道:“会不会是小宝掉下去了,有东西上了他的身,然后这东西控制他爬了上来?”

    深秋时节风已冷,这大半夜的听他来这样一句话,王氏族人纷纷打了个寒颤。

    王元通叫道:“不会不会!小宝就是小宝,他虽然多数时候浑浑噩噩,但有时候还会清醒一些,我是他爹,我能认出来,他就是小宝!”

    谢蛤蟆沉声道:“无量天尊,王施主莫要心急,老道看过了,你家小宝确实是他本人,他没有被什么妖魔鬼怪上身。”

    说这话的时候他给王七麟使眼色,王七麟以为他有所发现,便不再说话。

    听到老道士的话,王氏族人松了口气。

    谢蛤蟆蹲在井边用绳子绑着一根火把倒吊下去,然后晃晃悠悠的盯着水井看。

    夜晚井水昏暗,火光虽然燃烧的旺盛,可还是照不清井水。

    王七麟极目俯瞰,看到井水灰暗。

    他沉吟道:“这井水确实很混,按理说有火光照亮,我不该什么都看不清的。”

    武大三积极的说道:“我们扔下个东西,看看它溅起的水花是什么颜色,这样不就知道井水的颜色了?”

    后院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没有杂物。

    看门老头解释道:“以前这里有些杂乱石头,但顽童们总喜欢扔到井里,于是我全给收拾了。”

    武大三急于表现,索性找一根绳子绑住腰刀,将刀给扔了进去。

    ‘噗通’一声响,水花四溅。

    溅起的水花确实浑浊,但不是泥水那样的浑浊,而是像混杂了许多灰烬杂质。

    谢蛤蟆扔了一张符箓下去。

    符箓燃烧,入水熄灭。

    徐大咂咂嘴道:“你还嫌弃这井水不够浑浊啊?”

    这一幕场景、这一句话——

    一道闪电在王七麟脑海中劈过,他沉声道:“我好像知道这井是怎么回事了!王族老,你们是不是经常将祭祖用的纸灰倒入这井里?”

    王中航摇头:“从没倒过!”

    王七麟一怔,刚才徐大的话提醒了他,让他想到了井水是怎么回事:灰暗浑浊的井水里混杂了一些黑漆漆的东西,就像是一张符燃烧后混入一小碗水中,二者一模一样!

    谢蛤蟆起身道:“这祠堂有些问题,我们今晚得在这里好好查查,王族老,你先带族人回去吧,今晚不准有人靠近这里。”

    王中航答应,带人离开。

    徐大将门闩上,九六气炸了,急忙窜出来用爪子挠门:爹、爹,崽在门外没进去!

    王七麟把它给捞了进来,然后它使劲把自己塞在门口角落里,倚着角落乖的跟个狗崽子一样。

    他问谢蛤蟆道:“刚才我说小宝从井里爬上来的时候,你给我使眼色,是有什么发现吗?”

    谢蛤蟆摇头道:“不是,我是让大人别说了,乡里人胆怯又愚昧,若是让他们以为王小宝被妖魔鬼怪附身,这消息能害死那孩子。”

    王七麟恍然,沉默点头:“是我考虑不周。”

    谢蛤蟆又笑道:“不过我现在确实有了发现,我大约知道那口井是什么了。”

    王七麟惊喜:“它是什么?”

    “祭井!”

    谢蛤蟆抚须道:“王大人刚才的话提醒了我,那井水之所以浑浊,正是混杂了太多的灰烬,纸钱纸人纸马的灰烬!”

    他带三人往后走,指着井口道:“无量天尊,你们看,这个开口像什么东西?”

    徐大沉声道:“棺材!”

    武大三的眼神当场就直了。

    谢蛤蟆跳起来在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这时候你还瞎机灵什么呢?这怎么会是棺材?恰恰相反!这是个鼎,这是大鼎的开口!”

    王七麟想了想说道:“好像还真是像个大鼎。”

    谢蛤蟆傲然道:“老道士不会看错的,而且我们从四周往下挖,一定能挖到三条或者四条石柱子,那就是这座祭鼎的腿!”

    “到底是祭井还是祭鼎?”徐大问道。

    谢蛤蟆说道:“蠢,这是一座祭鼎造型的祭井!”

    “我先说祭鼎,有句话你们应当听过,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你们知道鼎是国之重器、社稷重器,可你们知道鼎最初是做什么的吗?”

    徐大点头道:“这我能不知道吗?最早是夏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于荆山之下,以象征九州,并在上面镌刻魑魅魍魉的图形……”

    “错!两个两个地方!”谢蛤蟆摇头,“第一,鼎最早可不是夏禹造出来的,更早之前它就有了,它是用来行祭祀之事的。也就是说,鼎最早不是给人用的,而是装下羊、豕、肤、鱼、腊等祭品是给鬼神用的,所以可以叫它们为祭鼎。”

    “祭鼎乃是神器,现在人间哪有寻得祭鼎的身影?于是祭井就出现了,它仿造祭鼎而建,用来给鬼神献祭,能收集八方祭品,这祭井的井水浑浊就是收集了八方纸钱、纸人、纸马、纸车的结果!”

    “第二,夏禹收九牧之金并未铸造九鼎,他只铸造了一个鼎,那鼎有万千造化,叫造化鼎,为什么民间传它叫九鼎?因为三三不尽六六无穷九九归一,造化鼎能造化万物归于一体,故而俗称它为九鼎!”

    听到这里王七麟猛的一震,失声道:“夏禹铸造的只是一个鼎?叫造化鼎?”

240.一座祭井(请到起点中文网阅读)

    九鼎,造化鼎!

    王七麟第一时间想到了炉鼎这个词,据他所知上古时代,炉与鼎是一样物件。

    他这么问谢蛤蟆,谢蛤蟆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王大人怎么关心这个问题?”

    “突然想起来的,呵呵,呵呵。”王七麟讪笑,“这炉鼎在古代是不是一样的?”

    谢蛤蟆道:“并不一样,上古时代炉鼎虽然是一个样子,但二者有个本质区别,曰有盖为炉、无盖为鼎!”

    王七麟恍然的点点头,或许自己识海中的造化炉与夏禹大帝的造化鼎没关系。

    问题是造化炉没有盖子,可它为什么还叫‘炉’?

    他一直想搞清楚造化炉是怎么回事,甚至最初加入听天监的目的就是调查它。

    徐大三人可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三人自顾自的讨论着:

    “就算这是个祭井,可是跟杨左和冯亮有什么干系?”

    “老道士猜测,若有人祭奠杨左与冯亮,或许祭品会流入祭井中。但是这依然说不过去哈?依然解释不了王小宝那孩子能提前预知人死掉这回事。”

    “他会不会是阴差啊?上次咱们在七爷老家碰到过一个阴差,她就能预知人的寿命。”

    谢蛤蟆立马摇头:“绝不会,他若是阴差,老道士不能一点看不出来。而且他还已经丢了一道魂,阴差怎么会丢魂?”

    王七麟也觉得王小宝不是阴差,九六和八喵都是灵兽,即使人看不出来灵兽好歹能看出点问题来。

    当然九六现在已经看出一点问题,所以它死活不肯进这祖祠,只是它年纪还小,别说说话了,连意思都表达不清,搞的王七麟不知道它在害怕什么而不敢进祠堂。

    徐大想了想,说道:“咱们只在白天看过王小宝,要不然现在去看看?或许能查到新线索,怎么样?”

    谢蛤蟆沉声道:“必须去,而且还要把他带到祠堂来,他的变化肯定与祠堂有关。”

    四人往外走,穿过月亮门的时候武大三突然转过头去:“干什么?”

    “什么?”王七麟下意识问道。

    谢蛤蟆立马肃然转身,一跺脚倒着飞向墙壁。

    武大三讶异的说道:“刚才是谁叫我?”

    他看到了王七麟和徐大莫名的表情,随即感到浑身发冷。

    在他们背后没有人,只有空空荡荡的黑夜和冷冷清清的秋风。

    秋风打着旋在院子里穿过,时有‘呜呜’声,但不会发出叫他名字的声音。

    但武大三分明听到了刚才有人在叫自己!

    秋风呜呜的吹,一点一点的吹进了他心里,让他从外到内的冷了起来。

    谢蛤蟆跳下来将一枚符箓贴在武大三额头,道:“没有邪祟在叫人,不过还是给你贴一个稳符。”

    武大三激动的说道:“多谢师傅!弟子竟然因祸得福!”

    谢蛤蟆白他一眼。

    本来王七麟是想留武大三在祠堂看门的,反正他跟着去乡里也没必要。

    但发生这一档子事他不能留下武大三了。

    在梦中的地球上他看过一些故事,像这种场合一旦留下人那大部队回来就会发现留守的人没了,到时候他还得花费力气和时间去找人,找着找着就会发现人逐渐都没了,跟套娃似的。

    四人轻车熟路去了王小宝家,武大三要去拍门,王七麟制止他,指向厢房。

    厢房窗口有昏黄光芒。

    现在虽然是上半夜,可乡下人晚上没有活动,为了节省火油蜡烛,他们会早早入睡。

    整个桂花乡已经陷入一片漆黑中,这时候王小宝家的厢房窗口还有烛光就显得有些诡异了。

    王七麟示意爬窗偷偷去看看,他让徐大蹲着,踩着徐大肩膀慢慢的冒头往厢房里看去。

    一张呆脸,一双白眼。

    王小宝依旧在骑着木马,然后翻着白眼与他对视了。

    ‘嘎吱、嘎吱……’

    木马晃动,王小宝呆滞的跟着晃动。

    王七麟下意识的倒吸一口气。

    王小宝还在翻着白眼仰头看他。

    不过他翻白眼不是出了什么毛病,而是因为他坐在木马上位置太低,仰头极限还是看不到窗户,只能尽量翻着眼睛,所以看起来很像是翻了白眼。

    王七麟与他一直对视,他一直没有变换表情也没有变换眼神。

    最后还是王七麟先败下阵来,他怕这孩子一直仰着头、翻着白眼,别弄出毛病来。

    四人向他们家里走去,谢蛤蟆忽然说道:“我们是悄悄接近厢房的,那孩子怎么会发觉我们的身影?”

    不错!

    他们敲开门进屋,王元通夫妻和另外两个孩子都醒了过来。

    王七麟先问厢房,王元通无奈的说道:“小宝每次醒来就不会睡觉,一直骑着木马玩。大人们应当理解,如果让他继续待在卧室中,我们半夜醒来看到有人一直骑着木马在那晃悠,难免害怕,所以把他送去厢房。”

    “那他晚上没有异常吗?”

    王元通夫妇摇头。

    王七麟道:“我们要带他去祖祠一趟,不过请二位放心,我们会保护好他。”

    武大三帮着说道:“你们也不想让娃娃一直这样吧?这三位大人是府城来的仙人,他们说不准能解决你家娃娃的问题,这机会可是千载难逢,错过这个村,你就是骑马也找不到这样的店!”

    王元通担心的问道:“你们不会再将他弄入井里吧?”

    王七麟敏感的看向他:“再?”

    王元通一怔。

    王七麟说道:“先前在井口,你们王氏族老可是说孩子没有掉入过井里,他说小宝身上的水是孩子们打水仗留下的。”

    王元通苦笑道:“哦,是这样,大人我没瞒着你什么。小宝当时湿漉漉的昏迷在井口,然后我追着孩子们问过,孩子们说他不小心掉入井里,然后被我们长房的一个孩子用水桶拉了上来。”

    王七麟问道:“这有什么好瞒着的?是不是他并非不小心掉下去的?”

    依偎在王氏怀里的二女儿听到这话像是被惊吓到了,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王七麟注意到了这点,他问女孩道:“小姑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

    王氏二女儿慌乱的低下头。

    王七麟看向王氏,王氏抚摸着女儿的辫子问道:“二妮,你有什么没告诉爹娘?”

    二妮摇摇头,还是把脸埋在母亲怀里不肯说话。

    武大三要发火,徐大按住他走过去坐在旁边,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塞进女孩的兜里,然后小声在她耳畔说了两句话。

    女孩飞快的抬头看了爹娘一眼,犹豫了几个呼吸,也凑到徐大耳畔说了一句话。

    徐大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原来这样啊,好,那大爷知道了,这没事,你跟你娘去歇着吧。”

    王氏带走二妮,徐大说道:“七爷,小宝不是不小心掉入井里的……”

    “被人推下去的!”谢蛤蟆脸色一沉。

    徐大又摇头:“也不是,是他自己主动下去的!确切来说是有个叫玉钱的孩子将他的木马扔进了井里,他跳下去捞木马,孩子们以为他会淹死就吓跑了,没想到他并没有淹死,而是上来了,但没人知道他怎么上来的,又是怎么昏迷的!”

    王七麟恍然道:“我明白了,难怪王中航不肯承认孩子掉入过井里,如果让人知道这孩子跳入井里后没有淹死而是莫名其妙的变成灵童回来了,这怕是会害了小宝,也会给你们王氏祖祠造成一些风言风语。”

    王元通犹豫的说道:“差、差不多吧,封堵井口其是王中航的决定,而不是看守祖祠的幺爷的决定。”

    知道这件事后,王七麟感觉心里疑惑更多了。

    祭井有问题,那问题在哪里?

    是谁救了跳入井里的孩子?

    又是谁将孩子送了上来?

    王元通自顾自的喃喃道:“是我害了小宝,是我害了他,我不该找人给他做木马的,一定是玉钱嫉妒他有木马,就把木马投入井里,是我害了他……”

    武大三为人善良,他安慰道:“事情发生了,别后悔了,这次说不准大人们能把你儿子的事给解决了。”

    王元通将所有希望都放在王七麟三人身上,很主动的带他们去厢房找儿子。

    王小宝依然抬头翻白眼,见此王七麟才意识到可能刚才这孩子并不是发现他们才看窗户,他是一直保持这么个姿势。

    王元通将他领了出来,他流着口水走出门,忽然主动看向武大三。

    此时他的眼神不再呆滞,而是变得聚精会神,他死死盯着武大三,嘴角古怪的上挑,慢慢的笑了起来:

    “你来了?”

    大半夜的,武大三被他盯着又听到这么句话,心里多少有些发毛,他无助的看向王七麟三人道:“这这这什么意思?”

    王七麟也搞不明白,问道:“你们以前见过,他对你有印象?”

    徐大问道:“别怕,他可能不是看你,而是你身后有个只有他能看见的人。”

    一听这话,武大三差点哭了。

    王小宝咯咯的笑了起来,又冲武大三说道:“以后咱们一起玩,我有木马,我给你木马,你给我刀。”

    武大三下意识的握紧腰刀,他的心态崩了,叫道:“七爷、师傅,他这就是对我说话,是不是?”

    王七麟赶紧问王元通:“以前有没有发生这样的事?”

    王元通使劲摇头:“没有啊,从没有过,以前他顶多不说话,只是跟正常孩子一样安静的吃喝拉撒。”

    王七麟想到武大三刚才在祖祠里说有人叫他一事,这肯定跟王小宝诡异的话有关。

    谢蛤蟆也想到了这点,道:“无量天尊,带上孩子去祠堂!”

    武大三惊慌的摇头:“师傅我不去,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谢蛤蟆恨铁不成钢的给他脑门上来了一巴掌:“缺心眼,你现在肯定碰上事了,不去解决事,难道等着事来解决你?”

    武大三委屈,谢蛤蟆又说道:“小宝的反应跟祠堂无关,你被阴差哭丧棒上的怨气纠缠,三魂不稳、七魄飘摇,可能命不久矣,所以小宝才这么说,你放心,我教你五郎八卦棍,只要你用心修炼、仗义行事,一定不会有事。”

    这话安慰了武大三,他惶恐的搂住谢蛤蟆胳膊说道:“对对对,原来如此,那弟子的小命就全靠师傅了啊,师傅救命啊!”

    谢蛤蟆拍拍他的脑门道:“无量天尊,别怕。”

    看着这一幕,九六和八喵对视一眼,随即个头更大的九六蹲下将脑袋依偎在八喵肩膀上,八喵抬起一只小手手在它脑门上拍了拍。

    王七麟赶紧将八喵给塞进怀里。

    它们在笑话武大三胆子小。

    到了门口又换成九六胆子小了,它撒腿往下水沟里钻。

    王七麟不管它,自己先进入祠堂。

    九六看到大家伙都进去了就剩下自己,最后它没办法,只好皱巴着狗脸夹着狗尾跳进门去,然后一小步、一小步的往里挪。

    王小宝对祖祠并不畏惧,他正常的跟着走进来,就是期间一直抬头冲武大三笑,这把武大三笑崩溃了。

    到了进后院的拱门口,他无论如何不进去了,说道:“大人,你们去吧,我我就在这里,在这里给你们守门。”

    “真他娘胆小。”徐大骂了他一句,他大咧咧的走到井口往下看了看,忽然捡起地上的绳子绑住火把放了下去。

    双手哆嗦,十万火急。

    火把进入井道他接着冲王七麟说道:“七爷、道长,你们先过来一趟。”

    王七麟知道他肯定有所发现,过去便探头往井里看。

    猎猎火焰中,井下一片黄红色。

    浑浊的井里出现了一个人,这人沉在水中、仰脸向上……

    透过混杂了灰烬的水面,王七麟依稀看清了这张脸:

    武大三!

    闭着眼睛,面无表情的武大三!

    一瞬间王七麟下意识回身看向月亮门,门口武大三蹲在地上低着头,已经看不清面容。

    可是,他现在看着的是武大三吗?

    是真正的武大三吗?

    他想到了如生纸人,想到了在猫不跳山涧碰到的那个会发翎羽做暗器的妖怪……

    徐大胆子大,握住狼牙棒冲武大三走去,一边走一边试探的叫:“阿三,阿三?”

    他做好准备了,对方一有异常立马一记狼牙棒砸上去!

    武大三抬起头问道:“啥事啊,徐爷?”

    人没有问题。

    一切太诡异了。

    王七麟舒了口气低声道:“道长,怎么回事?有人把武大三当祭品给处理了?”

    徐大搂着武大三往回走,很随意的聊着天:“你知道刚才我怎么哄二妮跟我说话的吗?”

    “怎么哄的?”

    “哈哈,简单,我给了她两枚铜铢,跟她说把钱藏起来,等有货郎来了乡里,去跟他买花头巾红头绳。然后我又跟她说,让她悄悄的把真相告诉我,只告诉我自己。”

    “原来如此,徐爷厉害。”

    一边说着两人一边走过来,然后徐大放出了山公幽浮,拍了拍武大三肩膀道:“行了,你自己承认吧,你是什么东西?”

    武大三一下子懵了:“啊?我我不是东西,不是,我是、我是人啊!”

    徐大往后连退两步,厉声道:“你这东西连影子都没有,还敢说自己是人?”

    今晚月光不算亮堂,但也有辉光照下。

    武大三低头一看——

    月光照在大地上,他确实没有影子。

    徐大抡着狼牙棒准备开干:“妖魔吃大爷一棒!”

    王七麟快手挥刀挡开了狼牙棒,说道:“冷静,阿三没事。”

    武大三没有反应过来,他茫然的转身看着地面又抬头看夜空,他看看其他人的影子又看自己,突然一声叫了起来:“我影子、我影子呢?”

    八喵可怜的看着他,迈着猫步在他身边转悠:你看喵爷影子在这里,看见了?喏,再给你看看。

    王七麟手捏不动明王印、冲他念《金刚萨埵心咒》,使用了临字真言。

    临字真言,泰山崩而不动容,意志坚强、心如磐石,不动不惑,稳如老狗!

    院子里的灵气灌入武大三体内,他迅速冷静下来,问道:“七爷,我我影子呢?这怎么回事?”

    谢蛤蟆说道:“你影子还在,只是变得很淡,今晚月光又不好,所以看不清了。之所以你影子会变淡,是因为你丢了一个魂,你性命无忧,那胎光之魂没问题,你在智慧没事,那你爽灵之魂没问题。”

    “那么一切简单了,你丢的是幽精之魂!”

    武大三下意识的又要大叫。

    王七麟沉声道:“你别说话,放心,有我们在,你没事!”

    他迅速分析道:“变故一定是在今晚,阿三刚才听到有东西在叫他,他当时答应一声,应该那会他的一个魂便丢了。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阿三做了什么,会导致这一切?”

    武大三哆嗦着嘴唇说道:“我没做什么,我今晚一直与大人们在一起,吃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你做过,我们没做过的事!”

    四个人都在思索,王七麟看向小宝说道:“徐爷,你看好这孩子……等等!”

    “我知道了!”

    王七麟看向武大三说道:“你今天将腰刀扔进过井里。”

    徐大道:“对,但这又怎么了?”

    王七麟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知道这有问题!你将腰刀扔进过井里又钓了上来。小宝的木马曾经掉入井里,也被他重新拿了回来!这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

    武大三瞪大眼睛说道:“井里有妖魔!刚才我把腰刀投入井里,好像有东西往下拽它,不过我很快把腰刀给收了上来,那股拽的力量不太真实,若有若无,唉,我我我,我也不敢肯定了!”

    徐大琢磨着说道:“七爷我有个想法啊,老道士不是说这井叫祭鼎吗?它是容纳祭品的地方。你看,小宝的木马和阿三的刀都曾经下入过井水中,但又被拿出来了……”

    “会不会是,有鬼神把这两样东西当做上供给自己的祭品,当祭品又被带走,就好像是从它手头抢东西,所以它才要惩罚小宝和阿三?”

    王七麟一怔,随即恍然!

    还真是这么回事!

    谢蛤蟆也长笑一声,道:“无量天尊,徐爷总算立了回功,他说的对,他说出了真相!”

    王七麟问道:“道长你知道怎么回事了?”

    谢蛤蟆笑道:“不错,老道士明白了,全明白了!”

    “无量天尊!”

    “这个地方不是王氏的祖祠,而是一个祭场!阿三说过这里外墙已经被拆掉好几层了还留下如今的规模,我猜以前这里墙壁特别厚实,而且没有门,它就是个完全的堡垒!有人故意修筑起这么一座堡垒,来挡住这个祭场!”

    “九六不愿意进来,因为这不是什么房屋,它起初没有门,狗是看门的东西,没有门的建筑让它非常抵触。现在虽然有门了,可天狗是灵兽,它的眼睛看东西与我们不同,它看的是万物真身,王氏祖祠的真身就是一座无门的祭场!”

    徐大忍不住问道:“什么是祭场?”

    “我曾经说过这口井叫祭井,也可以说是祭鼎,”谢蛤蟆摆摆手没回答,然后往周围指着一座座塔楼又问道:“告诉我,这、这、这、这,它们是什么?”

    “塔楼啊。”

    “错了,它们是这座祭鼎的四条腿!”

    谢蛤蟆说道:“你们以为它们是塔楼也对,但它们一定是实心的,本来建起它们的本意是给一座祭井当支撑的腿,以前战乱,因为它们建的高,估计被当地人用作塔楼来观望四野了。”

    “我刚才猜错了,以为井口就是祭鼎的开口,鼎腿被埋在土地中。其实咱们看到的这不是它的口,它的口开在阴间,这是一座在阳间倒竖向阴间的祭鼎!”

    “木马和腰刀都被当做祭品送到过阴间了,结果小宝跳下水去将木马捞了起来,阿三把腰刀收了上来,这还真是阳世的人从阴间抢东西,是阴差做了一切!”

241.走阴(求订阅支持)

    谢蛤蟆继续说道:“王小宝不是什么转世灵童,他是个阴差童子,所以才会知道谁要死了。他每次昏睡的时候,都是去伺候本地阴差,阴差当然知道谁要死了,估计与他聊天中透露这消息或者怎么回事,总之让他记住了这些名字。”

    王七麟恍然,又有了个猜测:“如果他是阴差童子,会不会他体内魂魄都不是自己的?”

    谢蛤蟆一怔,说道:“你的意思是……”

    王七麟接话道:“真正的王小宝从阴间拿走东西,阴差勾走了他的魂魄,可是他阳寿未尽不能死,于是阴差不断将身边童子送到他身体里,让他继续活下去。”

    “王小宝身躯中没有爽灵一魂,会不会是阴差为了防止自己童子乱说话,所以才抽走他的爽灵一魂?”

    “所以你看,当阴差需要童子伺候的时候,他身体就会昏睡。当童子不需要伺候阴差的时候,就会回到他身躯来。”

    谢蛤蟆可怜的看向王小宝,不管是哪个原因,这孩子都太倒霉了。

    徐大则可怜的看向武大三,拍着他肩膀道:“阿三,我也不知道该说恭喜还是说啥,但你好歹死不了,以后还能去给阴差当童子。那啥,你以后能不能在阴差大人面前给我说几句好话……”

    “我不想给阴差当童子。”武大三绝望的叫道,“师傅,我只想给你做徒弟!”

    王七麟一脚踢开徐大,道:“你别捣乱,什么时候了还吓唬他?”

    说完他看向谢蛤蟆问道:“这事怎么弄?”

    谢蛤蟆说道:“走阴!咱们去阴间一趟,去找到阴差,与他交涉!”

    王七麟深吸一口气,道:“好!”

    一听这话,武大三当场就激动的瞪大了眼睛,他抓住王七麟手臂跪下叫道:“七爷、七爷仗义,七爷我老三不知道该说啥,但七爷仗义,我老三知道道义是啥,以后愿意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王七麟拍拍他的肩膀,问向谢蛤蟆道:“怎么走阴?”

    谢蛤蟆缓缓问道:“你确定要去?很危险,你未入先天,又不是阴阳人,去了很难回来。”

    王七麟说道:“无论如何我得去一趟,这是我必须做的,阿三落得这地步是因为我,我不能袖手旁观。”

    “你的身手还是,”谢蛤蟆这句话没说完,只是摇头。

    王七麟坚毅的看向祭井,说道:“我一定得下去试试看,他是跟着我办案出事的,相当于是我的手足弟兄,我这一辈子,绝不做有需要就拿弟兄顶缸,没需要就把弟兄踢开的事。”

    “跟我做事的人,我不能保他们荣华富贵,但起码要保他们一生平安!”

    武大三握了握拳头道:“有七爷你这句话,无论什么结果,老三都牢记恩情!”

    “什么叫无论什么结果?就一个结果,七爷安然无恙的回来!”徐大怒道。

    武大三沉默的点头。

    徐大紧了紧腰带问道:“老蛤蟆,我们怎么去?”

    王七麟诧异的瞥了他一眼道:“你去做什么?”

    “给你拖后腿。”徐大嬉皮笑脸的说道。

    谢蛤蟆劝说道:“徐爷你别去,你去也没用。”

    徐大笑道:“七爷这修为距离过阴还远得很呢,所以在过阴这回事上,我跟七爷是差不多的水平,都距离过阴远得很,所以我得去,两个人怎么也比一个人更强,好歹能壮胆,好歹碰到事有个能商量的。”

    谢蛤蟆想了想,说道:“好,那你们一切小心。”

    王七麟还要摇头,徐大拍拍他肩膀道:“走吧七爷,你最好带上我,知道我为啥来听天监吗?江湖上有个人称神算子的老前辈,他给我算过命,说我有两个地方特别硬,一是命硬,二是你猜哪里硬?”

    看着他的贱笑,王七麟忍不住又踢他一脚,然后把他带去院子外,将七宝本愿袈裟所炼化成的金缕玉衣递给他。

    徐大拿到衣服问道:“这什么玩意儿?怎么这么绿啊?我不穿,一绿绿全身?”

    王七麟道:“这是一件法宝盔甲!你不是说你没本事所以老是给我拖后腿吗?我给你一件法宝盔甲护体,以后你就有本事了!”

    徐大狐疑,但他试了试后发现这看起来不大的衣服竟然能容纳下自己庞大的身躯,顿时把嘴角咧到了耳朵根。

    绝对是法宝!

    他特意贴身穿着,穿上后更高兴了:“吾草,七爷仗义啊,这衣服得劲,穿在身上怪暖和。”

    两人出去,谢蛤蟆说道:“你们去哪里了?赶紧过来,老道士给你们讲一下过阴要注意的事。”

    “待会咱一起过阴的路上讲。”徐大说道。

    谢蛤蟆温柔的笑道:“无量天尊,老道士不去,老道士得在阳世给你们引路,否则你们怎么回来?”

    徐大沉默了,然后问武大三道:“我要是现在说我不想去过阴了,会不会显得很不讲义气?”

    武大三点头,八喵和九六也点头。

    谢蛤蟆说道:“其实过阴要注意的事很多,我来不及一一讲解,你们就记住一点,当你们到了阴间,会有符箓在你们面前燃烧,你们一定要跟紧它,别离开它!”

    王七麟道:“好。”

    谢蛤蟆又叮嘱道:“老道士会以符箓引你们去找阴差,记住,别多事、别生事,见了阴差先礼后兵,实在不行就干他!”

    “干他?”王七麟和徐大愣住了。

    谢蛤蟆道:“对,反正先从他手里抢回来阿三的阴魂,剩下的好说,有人给你们顶着!”

    “好了,我现在送你们去阴间。”

    徐大嘀咕道:“这话怎么有点瘆得慌?你用什么送我们?不会一人一刀子吧?”

    谢蛤蟆甩了他一袖子,道:“本来走阴很麻烦,但这里有祭鼎,你们跳进去就行了,穿过祭鼎就是阴间。”

    王七麟将八喵和九六交给谢蛤蟆,八喵利索的钻进他怀里,只露出个毛茸茸的胖脸。

    九六跑到了井口,摇晃小尾巴等待着下井。

    谢蛤蟆道:“去吧,有灵兽相随,你们总归安全一些。”

    王七麟笑道:“好,那咱们虽然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或许可以同年同月同日死。”

    九六愣住了。

    这他六的公平吗?

    徐大一手捏着鼻子、一手伸出去,然后头下脚上的跳了下去。

    噗通一声响,他捂着头从下面站了起来骂道:“透他老母!这井水怎么这么浅?”

    王七麟跳了下去。

    果然,井水只没到他的膝盖。

    谢蛤蟆笑道:“否则小宝一个八岁孩子,怎么能在井水中找到木马?”

    一张草绿色符箓缓缓摇曳着飞下来,它不断燃烧,化作一道恢弘的碧绿光芒。

    徐大诧异的看向王七麟道:“七爷,你头顶绿了。”

    “徐爷,你绿的更彻底了。”

    这时候八喵和九六一个接一个往下跳。

    谢蛤蟆的声音响了起来,语调是前所未有的苍茫雄浑:“厚土反其地,黄泉归其壑,神鬼毋作,诸灵归其九幽……”

    声音不紧不慢的响着,浑浊的井水波澜不兴的轻轻荡漾着。

    明明人在水中已经不动弹了,可是井水却逐渐荡漾的开始厉害起来。

    夜色不佳,井道昏暗。

    按理说人的眼睛会逐渐适应昏暗,可是井道的黑暗却像是细水长流,一点点变得浓密。

    水波摇曳,逐渐上涨。

    这种水位上涨只是一种感觉,王七麟伸手摸了摸,感觉井水还是将将没过大腿根。

    浑浊的井水窸窸窣窣的围绕着他们转动,像是一片虫潮……

    王七麟感觉眼前越来越黑,井水忽然荡漾,猛的上涨到了他的头顶。

    接着他反应过来,并不是井水上涨,而是他的魂魄在往下落!

    一瞬间的事,他感觉井水消失了,无影无踪,他的脚踩到了结实的地面上。

    一个很小的声音响起,好像有人捏着嗓子贴在他身后发声:“八喵、九六……”

    王七麟余光看到身后有一团绿光,便下意识要往后挥刀。

    妖刀没有在他身边。

    这是生平第二次,他离开了妖刀。

    但他还有九字真言和《阴阳大道》内功,一阴一阳、一冷一热两道灵气在他体内翻滚,他双手交叉拍出一记宝山印……

    就在此时,一点星光亮起,星光逐渐扩大变成了一道火苗。

    王七麟回过身来看到了捏着嗓子的徐大,大手印已经拍到他胸口了。

    见此他赶紧撤回宝山印,闷哼道:“你又搞什么鬼?捏着嗓子干什么?而且你怎么绿了?全身绿了?哦,那衣服在阴间能发绿光啊?”

    此时徐大跟个夜光人似的,又像让人糊了一身绿油漆,绿的通透!

    他郁闷的说道:“我一睁开眼睛就看见自己绿了——不是,是我身上冒出了绿光。然后忽然找不到你了,也找不到八喵和九六了,又不敢大声说话,只好捏着嗓子小声的找你们。”

    确实,八喵和九六不在他们身边。

    王七麟正着急,一阵清脆的铃声从后方‘叮叮当当’的响起。

    声音冲着他们方向而来。

    王七麟急忙再捏大手印,九六摇头晃脑的身影出现在符箓燃烧的光芒中,八喵追在它身后,夹着尾巴跑的小心翼翼。

    少见的变成了怂喵。

    王七麟赶紧将八喵抱起来,八喵用脑门蹭他下巴,跳到他肩膀上蹲下揣着手手开始咕噜咕噜的念佛。

    九六则在他身边跑来跑去,脖子上的铃铛一直叮叮当当的响着。

    徐大愕然道:“七爷,九六的铃铛怎么响了?”

    王七麟叹了口气,道:“因为绥绥娘子也不是一般人。”

    他早该想到的!

    八喵见了沉一都不怕,可是在绥绥娘子面前老实的跟个奶猫似的,九六更不用说,直接变身舔狗。

    符箓像秋风中的落叶一样缓缓飘荡,王七麟将猜测甩出脑海,抖擞精神跟了上去。

    徐大又问道:“七爷,这就是阴间?好像跟阳世间也没什么区别啊?”

    王七麟摇摇头,道:“我也是第一次来。”

    昏暗的符火中,两边依稀有墙壁,墙壁上还绘制着图案。

    徐大也发现了这点,他小声说道:“不对啊七爷,这有点像是墓道!你看这墙壁上的图,这不就是帝王陵墓的墓道两旁的升仙图和辟邪图吗?”

    光芒太晦暗,王七麟看不清图像的具体内容,于是对徐大说道:“你浑身发绿光,往旁边走走,给我照个亮。”

    徐大往旁边一站,旁边墙壁上的画面顿时亮堂了。

    云雾升腾、神人飘飘,有人身蛇尾的男、女分别怀拥日、月,云纹之中有青龙摆尾、有白虎腾跃,一片云彩飘过,朱雀出现。

    朱雀两边是赤豹和金蟾,又有九尾狐端坐云间俯瞰苍茫大地,到了这里九六忽然开心起来,冲着九尾狐‘六六六’的叫了起来。

    碰到了个眼熟的。

    往后还有一些瑞兽和神人,再往后墙壁上则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邪祟妖魔,姿态丑陋狰狞,阴气森森,极尽凶残。

    见此徐大恍然道:“这好像是驱傩啊?七爷你知道驱傩吧?咱还真走在墓道里,大型陵墓的墓道中都有驱傩辟邪图,目的便是驱逐邪祟,保佑墓主人升天成仙……”

    “对对,还真是这个,不过这应该是阴间的墓道,你看这画的,厉害,逼真。”

    “在哪里?”

    “什么在哪里?”

    “哦没什么。吾草!你看这是什么鬼啊?呲牙咧嘴的,吾草好吓人啊,可惜大爷的狼牙棒没带下来,要不然给它一杠子,看它这嚣张样。啊tui!”

    “咦,又一头九尾狐,咱们刚才好像见过一次九尾狐了,怎么又有一头?”

    “可能这里画的九尾狐就是比寻常瑞兽多吧。咦,不对啊,这不又是白云神人图吗?你看伏羲女娲怀抱日月、青龙白虎拨云换天……”

    王七麟沉默了一下,说道:“咱们鬼打墙了。”

    徐大震惊了:“在阴间还有鬼打墙?不应该啊!”

    确实不是鬼打墙,他们继续往前走,王七麟忽然听见了一阵‘滴答滴答’的声音。

    像是有水滴从头顶落在地上。

    一直闭着眼睛念佛的八喵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九六使劲摇了摇头,将铃铛摇晃的跟上课铃声似的。

    两人站定,滴答滴答的声音却逐渐清晰,像是在靠近过来。

    水声越近,声音越密,本来只是水滴落地,等到了他们近前却变成了雨水瓢泼。

    雨幕之中一个声音接着响了起来:“一吐息,有水九千二百四十四亿八千六百三十七万五千零一滴落下。”

    徐大嘴角抽了抽,道:“七爷,我听懂了他每个字,怎么这些字合起来,我就听不懂了?”

    王七麟也没明白他的意思,他沉声问道:“你是阴差?”

    声音再度响起:“一吐息,有水八千六百四十六亿五千一百六十五万二千二百四十零一滴落下。”

    王七麟抱拳行礼道:“在下听天监平阳府铁尉王七麟,拜见阴差大人。”

    一个人影终于出现,他站在雨幕中说道:“这里不是听天监该来的地方,你有玄猫天狗陪伴,还有一个昆仑奴仆役,那你是天子五坊中哪一位坊主家的公子?”

    八喵九六昂头挺胸,徐大心态崩了:“你说什么?昆仑奴?”

    人影在雨幕中说道:“你家仆役好没有礼貌。”

    王七麟微笑道:“大人误会了,这是我的兄弟,他不是昆仑奴,只是长得高大一些黑了一些胡须密集了一些肌肉发达了一些……”

    “这不就是昆仑奴吗?”人影打断他的话说道。

    徐大拦住王七麟低声道:“直入主题吧,七爷,我昆仑奴就昆仑奴。”

    王七麟道:“阴差大人,在下有一位属下的阴魂好像由于误会被您给拘了,此次在下冒昧走阴,便是想要与您仔细说说这事,想要与您解除误会。”

    人影说道:“武大三?”

    王七麟欣喜道:“不错,正是武大三……”

    “没有误会,他悔庄,按祭鼎赌局的规矩,我收走他的阴魂。不过他不会死,身躯还会苟活到阳寿将近之时。”

    “悔庄?”徐大下意识的反问道。

    “悔庄!”人影笃定的说道。

    王七麟看向徐大,徐大低声解释道:“悔庄是赌桌上的事,就是庄家开了局,你投注了,然后又反悔了,把筹码给拿了回去。这样庄家自然不乐意,就要惩罚这么干的人。”

    “所以,七爷,老蛤蟆又它娘给猜错啦!他说木马和腰刀被当做了祭品,小宝和阿三抢祭品所以遭到阴差报复。压根不是啊,这阴差说了,那祭鼎是赌局……”

    王七麟心里一沉,道:“小宝的木马阿三的刀是筹码,他们本来下注了,结果又收了回来,阴差是庄家,庄家不乐意了,所以要收走他们阴魂当做惩罚——难怪小宝刚才看到阿三就说‘你也来了’,他们两人是一样的遭遇!”

    雨中人影摇头:“不,阴差不是庄家。阴差,是赌徒!”

    四周恍恍惚惚出现了一个个影踪,若隐若现,飘渺不定。

    不知什么时候,他们被围住了!

    雨中人影又问道:“你们此行,是为了带回武大三的幽精吗?”

    王七麟说道:“是的,我要将他被你们扣押的魂带回去,请问有什么条件?”

    雨中人影说道:“没有条件,你带不回去!除了胎光魂,武大三其他的二魂七魄都已经不属于他了!”

    王七麟恳切的说道:“阴差大人请高抬贵手,此事着实是误会,不论武大三还是王小宝都不知道祭鼎的禁忌,还请大人……”

    “不必说了,他们不知道,不是我的错,是他们命中该有此一劫!”雨中人影的声音逐渐变得高傲。

    王七麟和徐大还想再说,雨中人影声音陡然严厉:“无需再说!你们当这里是鬼市,可以讨价还价吗?我耐心已经耗尽,看在听天监面子上,我放你们离开,你们不要得寸进尺!”

    “你放我们离开,不是看在听天监的面子上,你是留不住我们。”王七麟缓缓的说道。

    对方既然不肯让步,那就只能撕破脸!

    八喵和九六耳朵最灵光,听出他语气转变立马开喷:“喵呜喵呜!”“六六!六六六!”

    九六老规矩,一边喷一边蹦跶,呲牙咧嘴瞪白眼,超凶!

    王七麟运行《金刚横练》神术,奇经八脉阴阳二气流转,双手开始掐内狮子印:“既然不能谈,那我们就打!”

    “且慢!”

    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出现,黑暗中响起马蹄声,一匹纸马拖着一辆纸车出现。

    赶车人是个清癯的老人,他有一只袖管空空荡荡,用一只手来赶车。

    车内有女声幽幽的响起:“此地不比旁处,仓大人、二位大人,您三位能否给奴家一个薄面,不要在此地起冲突,若有矛盾,我们按照规矩以赌定胜负,何如?”

    王七麟心里一喜,顿时认出这辆车的身份。

    赶车的是孟友木,车内的则是曾经去牌坊乡找过孟友木的马面罗刹静娘。

    缘起缘灭,他们竟然在这里相遇了。

    马面罗刹似乎不是小角色,雨中的阴差很快说道:“既然静娘从中说和,在下自然不会扫你面子。”

    徐大搓了搓手,问道:“赌什么?六博、双陆、打马、骨牌……”

    “天地之道!”阴差打断他的话冷冷的说道,“你说的这些是你们阳间凡人打发乐子的小把戏,不值一提,在这里我们赌的是天地之道!”

    车中静娘说道:“不错,就像这位阴差大人擅长《数水记遗》,他能算某时之间,一场雨落下多少雨滴。二位大人须知,这《数水记遗》乃是轩辕黄帝所创的算学神术,在文王演八卦之前,它是方士们预测天地大事、沟通鬼神的唯一术法,很厉害。”

    阴影中响起一个干巴巴的声音:“静娘今天怎么这么多话?你透露出太多信息了,是不是看上了这个小郎君?”

    徐大立马凑到王七麟耳畔低声道:“要不要大爷教你几下卖骚的本事?”

    静娘嘻嘻笑道:“怎么,仓大人不满意了?实不相瞒,奴家确实看上了一个人,不过不是这位小郎君,小郎君已经名花有主,奴家看上的是他身边那昆仑奴。”

    徐大懵了。

    王七麟赶紧说道:“快卖骚!快卖骚!”

342.对赌阴差(求票票)

    雨中的阴差冷冷的说道:“不要再废话了,我们按照规矩赌天地大道……”

    “那就赌天地大道,现在我的小奴奴和他家大人代表武大三,以武大三的腰刀为注与你对赌,继续这场还没有开始就结束的赌局。”静娘接话道。

    雨中的阴差断然说道:“绝不可能!武大三收走腰刀撤走了赌注,按照规矩他要受到惩罚。”

    静娘笑道:“好吧,如果你坚持这么做,那你们就开打吧。不过奴家提醒你哦,这位小郎君有一只玄猫和一只天狗,你肯定不是他的对手。你要找我们帮忙也不行,因为谁要是伤到了它们两个,嘻嘻,那乐子可就大了,我想这里可没人敢冒险帮你。”

    这话在提点王七麟。

    王七麟知道了,阴差害怕玄猫和天狗,而且玄猫天狗有背景,这里的阴差们都不敢伤害它们。

    于是他立马使了个眼色,八喵炸毛九六蹦跶,越来越凶。

    甚至九六还撒了一泡尿。

    它提前在阴间给自己占了一块地盘。

    雨中阴差沉默良久,缓缓的说道:“静娘,你我有交情,你与听天监并没有交情,那么你为什么帮助他们对付我?”

    静娘叹了口气,诚恳的说道:“我在帮你,你相信我,我现在是在帮你!”

    雨中阴差有所感悟,语气变得缓和起来:“无论如何,我和重视我们的交情,那我给你这个面子,他们可以代替武大三重启赌局。”

    静娘说道:“那我来做见证人,首先我介绍赌局规则,二位大人可以提出一个与数字有关的问题,由这位阴差大人来算计,如果他算出答案,阴差大人胜;如果他算不出答案,你们出题人胜!”

    徐大道:“这不是赌博,这是比试啊。”

    旁边有围观的阴差冷飕飕的笑了起来:“若真赌天地之道,你们两个凡人怎么跟我们赌?我们平时以阳间人的寿命为赌,一场赌或许跨越数年时间,你们有耐心等吗?”

    王七麟挥手道:“一切谨遵静娘安排,就赌这个。”

    又有阴差低声笑道:“蠢!仓严的《数水记遗》有所小成,你竟然与他赌数字,呵!”

    名叫仓严的雨中阴差对静娘的安排似乎很满意,他笑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很好,那我们开始!”

    王七麟正要说话,仓严又说道:“我提醒你一句,你提的问题,一定是有答案的,若是没有答案,那就是你输了。”

    “好!”

    “请!”

    王七麟说道:“既然我们以天地之道的数字为赌,那我问你,自女娲娘娘造人以来,天地之间人族共有多少婴孩?”

    正要开算的仓严一听这话懵了。

    雨势顿时急了三分。

    围观阴差叫道:“绝不可能,谁都不知道这个答案!”

    “不错,谁能知道自古至今多少人婴出世?”

    王七麟冷笑道:“诸位要一起参赌吗?你们筹码在哪里?”

    车中的静娘厉声道:“诸位想要破规矩吗?”

    一听这话,阴影中响起几声闷哼,再没人说话。

    雨势和缓,仓严听到同僚们的话心里踏实三分,他说道:“我不知道答案,你来说出答案。”

    王七麟道:“自古至今人族出世有多少婴孩呢?两类婴孩,一类是男婴,一类是女婴!”

    徐大眼睛一亮:“七爷,妙啊!”

    大雨呼啸着拍打着地面,雨水瓢泼而下。

    车中传来忍俊不禁的笑声。

    围观的阴差炸开了:“你耍诈!”“这这算是什么狗屁算术问题?”“老仓你被玩了!”

    仓严厉声道:“狡猾,狡猾!那、那天阉呢?还有天阉!”

    王七麟微笑道:“天阉不是第三类人,男婴才叫天阉,所以还是男孩。”

    徐大补充:“你是不是还想说石女?对不住,女孩出了毛病才叫石女,所以她还是女孩。”

    “你耍诈!”仓严腔调越发尖利。

    王七麟依然笑道:“我的问题是不是与大道相关?是不是涉及算术?是不是有答案?”

    仓严在雨幕中走来走去,看样子恨不得出手掐他脖子。

    八喵和九六也在走来走去,九六盯着他使劲呲牙咧嘴:你敢出来我就咬你脚!

    仓严挥手,一个近乎透明的水影闪出。

    他咬着牙说道:“好,你赢了,我放武大三的幽精回去。但是,你是听天监的官儿,那你辖内有孩童丢了一个爽灵之魂,你不给他找回去吗?”

    王七麟道:“王小宝的爽灵?”

    “不错!”

    王七麟说道:“我当然要给他找回去……等等,同样是悔庄,你抽走武大三的是幽精,三魂中最无关紧要的幽精,可是你抽走小宝的是爽灵,主管智慧与心神的爽灵?!”

    他心里突然出现一个想法!

    仓严不管这些,他径直说道:“我来出一个与天地之道相关的算术题,你算出来,我就将他的爽灵还给你!”

    他显然不甘被耍,一心想要扳回一局。

    王七麟答应,仓严又说道:“那你以什么为筹码?”

    这下子就比较为难人了。

    他们下来的时候只有一身衣裳,随身物件都没带下来,他现在就剩下谢蛤蟆给他们用的符箓,可符箓也不是他的,而且还在他们头顶燃烧着呢。

    一名阴差不怀好意的走出来说道:“以你的玄猫或者天狗为筹码如何?”

    王七麟骂道:“汝想屁吃!”

    徐大低声道:“七爷算了,咱还是撤吧,这种赌局谁坐庄谁就能赢,小宝的爽灵与咱们无关……”

    王七麟摇头道:“不行,徐爷,我是平阳府铁尉啊,小宝是我辖下百姓,我有责任庇佑他的安康。他遇到了诡事,那我就有责任帮他解决诡事,何况这件事里他是无辜的,是有孩子欺负他,他误打误撞丢了爽灵,我应当帮他找回来。”

    这是责任。

    义不容辞。

    徐大为难的说道:“可你输定了!”

    王七麟偷偷冲他挤挤眼:“我赢定了!”

    他一边说一边摸了摸身上,还真摸到了东西:挂在腰上的天王轮回钟竟然也被他带下来了!

    于是他将这座小钟拿了出来,拖在手中朗声道:“我这里有一座大法宝……”

    他不知道天王轮回钟到底是什么东西,但知道这是一件大法宝,本来他准备吹嘘一番,哪知这钟离开腰带被他托在手中后陡然大变!

    小小的青铜钟突兀的变大,钟口与他手掌相仿。

    钟身上的字符像是活了一样,围着钟开始游动,好像一群小蝌蚪。而钟上的四大天王更是厉害,直接跳了起来,飞在钟上方同样围着钟转圈,转着圈他们还往四周看,然后又凑到一起好像商量什么……

    阴车中的静娘失声叫道:“这是天王轮回钟!怎么会在你手中?”

    本来围观的阴差阵势大乱,鬼影闪烁,四周堵了一圈的阴差们竟然在方寸之间全跑了。

    静娘叫道:“你抓住这座钟,万万不要在此地敲响它!王大人,万万不要敲响它!会有大麻烦!会有大麻烦!会有大麻烦!”

    仓严看起来也想跑,雨幕像远处移动,雨声渐弱,但很快又回来了。

    他欣喜若狂的叫道:“你以这座钟为筹码,对么?这是你自愿的!”

    王七麟心里一动,说道:“不错,我愿意以这座钟为筹码,可是你的筹码跟我的筹码不对等!”

    静娘幽幽的说道:“他没有能与你对等的筹码。”

    仓严叫道:“有!我以《数水记遗》测算过,你是平阳府新任铁尉王七麟,你要来查一桩书生失踪案,你前些日子刚来平阳府的时候还在姜山查过一桩案子,对不对?”

    王七麟道:“对,继续说。”

    仓严激动的说道:“我恰好知道这两件案子中的一些很重要信息,书生们和鱼汕汕的生死信息,怎么样,我将这些信息做筹码,与你对赌!”

    王七麟摇头道:“你现在的筹码还是不够对等,算了,用你的筹码来与我的天王轮回钟对赌,这样是对此钟的侮辱。我要换筹码,除非你能拿出对等的筹码。”

    虽然他对即将到来的对赌很有信心,但并不是百分百有信心。

    本来他不知道天王轮回钟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才肯拿出来做筹码,现在他知道这钟是个大宝贝,绝不容有失,最终还是决定先把它收起来。

    他已经有新筹码了。

    仓严叫道:“你想悔庄?”

    徐大不屑的说道:“你有足够对等的筹码吗?按照赌桌规矩,你若是拿不出对等筹码,那这赌局可就算我家七爷获胜了,都不用看局,直接就是他获胜,因为你跟不起!”

    静娘说道:“不错。”

    雨势时大时小、变幻莫测,最终仓严哀嚎一声道:“那你们还有什么筹码?”

    王七麟道:“你刚才想以信息做筹码,对吧?我也以信息做筹码!”

    “什么信息?”

    王七麟微笑道:“关于祭井的信息!”

    王小宝当初跳入祭井,然后出现在井口,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出来的。

    其实知道这祭井通往阴间后,王七麟就猜到了他是怎么出来的,他是被阴差送上来的。

    那么,阴差为什么要送他离开祭井?

    如果说阴差发善心,那他为什么还要抽走王小宝的一个魂?而且还是爽灵之魂?

    要知道人体三魂,胎光管生命,最重要;爽灵管灵智,次重要;幽精管喜好,最不重要。

    阴差抽走武大三的就是幽精。

    那么,阴差为什么偏偏抽走王小宝的爽灵?

    答案呼之欲出:他不能让王小宝存在灵智,将自己的遭遇告诉外界;他甚至不能让王小宝待在祭井里,让人们过多的关注祭井。

    再联系原本没有门的祖祠建筑,王七麟推断出一件事:阴差们不想让人间知道这里有一座祭井,所以才将它封闭起来。

    果然,听了他的话仓严叫道:“你说什么?”

    王七麟说道:“这座祭井所在是个机密,你们不能让人间知道它的位置!”

    仓严冷笑道:“一派胡言!”

    王七麟道:“那我离开这里回到阳世,马上就广布四方,告诉全天下这里有一座祭井!”

    仓严轻松的说道:“那你就去说吧。”

    徐大嘿嘿笑道:“七爷,咱不光要告诉天下人这里有一座祭井,还要告诉他们阴差在这里搞赌博,我估计天底下不少赌徒想跟阴差大人们过过招,特别是一些修士大能,嘿嘿。”

    “吾日你祖宗!”仓严忍不住破口大骂,“你死了别落我手里!你你你!你们两个出不去了!”

    王七麟亮出天王轮回钟叫道:“那我现在要敲钟!”

    阴车的纸马猛的快速踏步,静娘厉声道:“仓严大人,天王轮回钟若是敲响,你们仓氏全族都要受到严惩!”

    大雨瓢泼,如瀑布般砸在地上。

    隐约透过雨幕,王七麟看到仓严蹲下了,抱着头蹲下了。

    徐大说道:“他好像很难过。”

    仓严喃喃说道:“行行行,我接受你的筹码,我们开赌,你告诉我一呼吸之间,这里落下多少雨滴。”

    王七麟心里大笑,自己果然猜对了!

    先前仓严一出现说了两句莫名其妙的话,他和徐大起初没明白什么意思,但他慢慢的就参透了,其实他说的是一呼吸之间笼罩着他的雨水落下了多少滴。

    这是他用来修炼《数水记遗》法术的方式。

    也是他的拿手好戏。

    即使厉害如谢蛤蟆,恐怕也算不出一呼吸之间能落下多少雨滴,除非修习过类似的法术,否则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个大难题。

    他轻松的对仓严说道:“落下了雨滴总数一半的两倍。”

    仓严惊呆了,他问道:“你、你说什么?你不是在回答我的问题,是吧?”

    王七麟认真的说道:“我就是在回答你的问题。你问‘一个呼吸落下多少雨滴’,我答‘落下雨滴总数一半的两倍’,对不对?”

    仓严叫道:“当然不对!刚才一个呼吸落下的雨滴是四千一百二十六亿五千一百六十五万三千三百八十零九滴!”

    王七麟说道:“是啊,刚才一个呼吸落下的雨滴是两千零六十三亿两千五百八十二万六千六百九十四滴半的两倍四千一百二十六亿五千一百六十五万三千三百八十零九滴!咱们的答案是一样的!”

    徐大终于反应过来,他吞了口唾沫竖起大拇指道:“七爷,顶呱呱啊!”

    仓严愤怒的咆哮道:“你耍诈!你又耍诈!”

    王七麟说道:“可是我打错了吗?你没有问我具体落下多少颗雨滴呀,你问我落下多少雨滴,我给出了一个正确答案。”

    静娘幽幽的说道:“他的答案是正确的。”

    仓严冲她吼道:“你为什么总是偏帮这个狡诈小子!”

    静娘说道:“因为他的答案确实是对的。”

    其实只要仓严问的问题与雨滴有关,他就赢不了。

    王七麟防备着他询问‘多少滴’,他也准备好了答案:这个问题概念不清,怎么算一滴雨?指肚大也是一滴、沙粒大也是一滴、沙粒大的一滴还能再分成无数滴……

    实在不行他就准备弄出微积分来,甚至他还可以拿量子力学来应付仓严。

    虽然他并不了解这两样东西到底是什么,但他在梦中时候记住过一句话,遇事不决,量子力学。

    总而言之,仓严如果想赢,他应该用修炼的《数水记遗》来演算未来,而不是跟他玩数字游戏。

    但对他来说选择玩数字游戏才是十拿九稳的手段,就像先前一个阴差说的那样,比算术很少有人能比过他,新汉朝懂基础算术的人就不多,更别说这样的大数额算术。

    仓严心累了,他又拍出一道水影,然后疲惫的说道:“那六十四个书生只有一个死了,另外六十三个还没有死。鱼汕汕身躯已经化为枯骨,可是魂魄并没有进入地府,去了哪里我不知道,因为我也没有找到。”

    “好了,你走吧!”

    王七麟说道:“别急,我还想跟你赌一场,这次我想知道天王轮回钟……”

    “你行行好吧,你做个人吧,你办点阳间事吧!”仓严突然心崩了,“我不与你赌了,我与你做个交易,咱们做个交易好不好?”

    “什么交易?我想知道天王轮回钟……”

    仓严直接打断他的话说道:“你上去将占据了祭场的王氏赶走,将它重新封闭起来。然后我告诉你书生案中一个很重要的相关人员的信息!”

    王七麟不死心的问道:“我用天王轮回钟做筹码,咱再来一局。”

    “我出题吗?”仓严希冀的问道。

    “我出!”

    “那我不干!”仓严痛快的拒绝,语气很坚定,“咱们就做个交易!”

    王七麟悻悻的说道:“行吧,那就交易,我上去就给你把这祭场封死,谁也不让进。”

    仓严松了口气,道:“你于明天清晨离开桂花乡,骑上马一直往北走,一个时辰之内就会碰到与书生们相关的一个人。”

    王七麟失望的说道:“就这个?”

    仓严无奈的说道:“实不相瞒,大人,我告诉你这消息可是说冒了很大风险,这还是我不久前才从一位大能口中得知的消息呢。唉,倒霉,倒霉,你走吧,走吧!”

    雨声渐行渐小,最终消失不见。

    这时候传来仓严微弱的声音:“草!我们余生不要再相见,姓王的,你死都别死在平阳府!”

    静娘狂笑,身体好像在撞马车,将车厢撞的砰砰响。

    孟友木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老朽还是第一次见到仓严大人如此失态。”

    王七麟向两人拱手行礼,孟友木受宠若惊,规规矩矩的下来向他行跪拜礼。

    八喵悄悄的从后面扒拉上了马车,然后用长尾巴将九六拉了上去,一猫一狗躺在车后开始睡觉。

    夜深了。

    他驱赶马车带两人返程,路上王七麟想从静娘口中套点话,但还是没好意思。

    毕竟人家今天帮他不少。

    静娘蕙质兰心,最后分离的时候说道:“王大人,天王轮回钟是一件至宝,沟通阴阳两界的九宝之一,在阳世敲响能震慑妖魔、在阴间敲响能惊吓万鬼引发暴乱。”

    “你今天不该拿出它来的,等你回到阳世后最好尽快将它交给朝廷,或者交给一位有大神通的前辈。现在许多阴差知道你拥有此钟,以后怕是会有妖魔鬼怪去掠夺它。”

    王七麟说道:“多谢静娘,你对我的恩情我牢记于心!”

    静娘笑道:“我只是报答你对我的恩情罢了,我们以后想必还会再见,所以就不必感伤什么了,下次见。”

    他们再往前走了两步,黑暗中出现水迹,接着他感觉身躯忽然倒转,明明应该在他脚下的水出现在头顶。

    接着,隐隐有月光照耀下来。

    九六叫唤,谢蛤蟆大喜:“王大人、徐大人,你们回来了?”

    徐大不屑的说道:“这有什么好惊喜的?我跟七爷联手,那就是刀山火海也能安然无恙!”

    王七麟服了,本朝若以装逼考功名,徐大这逼绝对能连中三元!

    他们上来,武大三热泪盈眶的跪下了:“七爷,我阿三以后唯你是从!你就是让我吃屎我也吃!”

    王七麟一愣一愣的,本朝若以拍马屁考功名,武大三即使不能考上状元也能考个举人。

    王小宝看到九六和八喵后很高兴,指着笑道:“小狗,小猫,哈哈,真好看。”

    徐大问道:“这孩子的爽灵归体了?”

    王小宝看了看他,又笑的更开心了:“汪汪!你是汪汪!”

    徐大一把拉住王七麟说道:“七爷你放开我,别拉着我,我今晚非得好好收拾这小崽子不行!”

243.你可知罪(支持正版啊亲们)

    爽灵归位,王小宝恢复正常。

    但依然不是一个正常的十岁孩子,他现在智慧相当于两年的八岁时期。

    可是对王元通一家来说已经足够喜极而泣,儿子成为转世灵童并非他们所愿。

    他们是普通百姓,只希望孩子在身边平平安安长大。

    转世灵童问题算是解决了,谢蛤蟆感叹道:“无量天尊,难怪这俞荫县总有转世灵童,原来是桂花乡里有个祭场。”

    他给三人介绍,祭场顾名思义,就是祭祀之场地,这种地方出现于上古时期,不是好地方,因为当时祭祀要用活人、活畜、活禽,相当于一个衔接阴间的道场。

    后来朝代更迭,这处祭场逐渐消失在人们视野中,但它阴气浓郁、怨气深重,被阴差和附近山精水怪相中,选择在这里做赌场,而祭井就被当做收集筹码的钱箱,扔进去的东西肯定不能往外拿。

    徐大对此持怀疑态度,他问道:“老蛤蟆你到底行不行?整天人模狗样好像没有你不知道的,结果你老是猜错。”

    谢蛤蟆没好气的说道:“你当老道士能勘破——我,哼!告诉你,老道士能认出祭井并找到从祭场进入阴间的口子,已经是顶了不起的事了,其他人你们就是把歌帅找来也没用!”

    徐大还要嘲笑,王七麟拦住他道:“道长确实已经很厉害了,咱不能指望任何人能知晓万事真相,那不是人,那是神仙!”

    他想到了在梦里见过的一句话,便说道:“有句话说的好啊,修士一思考,鬼神就发笑。咱们思考的鬼神之事,又有多少是事实真相?”

    谢蛤蟆长笑道:“阿弥陀佛,修士一思考,鬼神就发笑,这话不错,老道士喜欢。”

    武大三说道:“七爷、师傅、徐爷,那后面咱还怎么查?七爷说明天要封闭祭场,那咱们以后还怎么调查杨大人和冯亮死亡的事?”

    王七麟道:“在这里查不到了,王小宝显然和他们两人的死亡没有关系。”

    但这次来桂花乡确实大有收获,他起码知道了一个消息,依然失踪的六十三个考生没有死,可能被拘禁或者困在了什么地方。

    而且他还发现天王轮回钟的一个用法,这是阴间的神器。

    谢蛤蟆收获就比较大了,他收获了一个徒弟。

    武大三虽然没立下什么功劳,但表现出来的为人处世让他还挺欣赏的,于是回到驿所,他连夜教导武大三学五郎八卦棍。

    五郎八卦棍法是由杨家将的杨五郎始创,起初是枪法,但杨五郎随父征契丹后到五台山为僧,不能再用长矛大枪,于是以枪化棍,又结合参悟的道术演化出这一套棍法。

    谢蛤蟆之所以了解这套棍法便是因为它更多与道教有关,一套棍法走内外八卦,演变出六十四招,长短兼施、双单并用,法门多而密,勉强也能算是棍法中的《太阴断魂刀》。

    他们回到驿所是深夜,谢蛤蟆没有休息,连夜教导他开始修炼棍法。

    这套棍法太复杂,以圈、点、枪、割、抽、挑、拨、弹、掣、标、扫、压、敲、击十四字为诀,变化多端,谢蛤蟆一套棍法施展开来,那真是棍风压秋风、棍影像鬼影。

    武大三看懵了。

    这怎么学?

    王七麟这边心里痒痒,问道:“道长你怎么不把这套棍法交给我啊?”

    徐大问:“咋了,你想舞枪弄棒啊?”

    谢蛤蟆道:“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一套刀法就已经修炼至大成境界,这样我教你学棍法做什么?何况五郎八卦棍比起你的《太阴断魂刀》可要差太远了。”

    说起功法,谢蛤蟆又忍不住感叹:“你与仓家的阴差打赌时候,应该让他以《数水记遗》的修炼之法为筹码的。”

    王七麟摇摇头说道:“这东西有啥用啊?算下了多少滴雨?”

    谢蛤蟆冷哼一声,道:“屁!《数水记遗》是黄帝所创的高深算术,它有三等法,谓上、中、下。”

    “其下数者,十十变之,若言十万曰亿,十亿曰兆,十兆曰京。中数者,万万变之,若言万万曰亿、万万亿曰兆,万万兆曰京。上数者,数穷则变,若言万万曰亿,亿亿曰兆,兆兆曰京……”

    王七麟挠挠头道:“你这么说我们听不懂。”

    谢蛤蟆咂咂嘴说道:“无量天尊,我简单来说吧,这算术有三等算法,最下等的算法最浅短,可以用来计数、算术;最上等的算法神秘宏阔,世不可用。现在流传在阳世的都是中等算法,能算人一生富贵、能算一国国运。”

    王七麟问道:“仓严学的是上等算法吗?”

    谢蛤蟆摇头道:“他学的应该是中等算法,上等算法都不是普通鬼神能学的,而是给地府和天庭用的,能推衍大道,非大鬼神大妖学了会遭天谴!”

    王七麟有所意动,道:“要不然,咱们再下去一趟?”

    谢蛤蟆又摇头:“算了,这种神术都是有缘者得之,你们没有得到它那就是没有缘分,不能强求。”

    “缘分?”王七麟冷笑,“人的缘分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中,我命由我……”

    “外面起来云彩了,好像要打雷。”徐大随口说道。

    王七麟把剩下半句话憋回嗓子眼里,悻悻的说道:“你继续教徒弟吧,我回去睡了。”

    回了房间他给八喵和九六仔细的擦了擦小jiojio,然后搂着它们上了床。

    八喵火力很壮,所以要放到脚底。

    九六还是小朋友,所以要搂在怀里。

    即使是深秋时节,可王七麟还是感觉这夜晚很暖和。

    梦里他又去了地球,非常认真仔细的学习了地球上的知识。

    知识改变命运。

    经过今晚与阴差的两场赌局,他现在深深的理解了这句话。

    早上起床,谢蛤蟆精神萎靡。

    徐大问道:“咋了,你们俩昨晚舞棍弄棒的整了一夜啊?”

    驿所里的游星和力士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一丝笑意。

    谢蛤蟆懒得理睬他,自顾自的站起来捏了捏腰叹气道:“唉,我这个老腰啊!”

    武大三也是一脸倦色,但还是第一时间凑上去说道:“师傅您趴下,我给您捶捶腰。”

    谢蛤蟆唉声叹气:“唉,无量天尊,不用了,你去吃个早饭歇息一下继续练棍吧。”

    王七麟说道:“要不然道长你先留在驿所里歇着吧?我带老徐往北走走看。”

    谢蛤蟆摇头道:“不妨碍,我待会在马上打坐睡个觉就行。”

    “这也行?”徐大很吃惊。

    谢蛤蟆说道:“这算什么,九六趴在你头上都能睡着呢。”

    九六打了个哈欠,它还没有睡醒呢。

    王七麟将封闭祭场的事叮嘱给武大三,然后一大早顾不上吃饭,叼着个包子就往北上路了。

    骏马断断续续的奔行了半个时辰,王七麟铁青着脸勒住了马缰绳。

    他面前出现了一个村子。

    道路两边是个规模不小的村子!

    这村子里有多少人?他估计没有一千也得八百!

    谢蛤蟆分析道:“书生失踪案相关的人,应该与村里人关系不大,这样我们进去问问,一问有没有读书人,二问有没有外来人,怎么样?”

    三人骑马进村,一个扛着锄头的汉子盯着他们官服看,忽然之间主动跪下了。

    王七麟心里一喜,有门!

    他跳下马去问道:“兄台请起,你为何下跪?”

    汉子略有些慌张的问道:“大人您可是听天监的大人?我在县城里扛大包的时候见过你们这样的大官,就是这么穿着官服。”

    王七麟笑道:“对,我们在听天监当差,你有什么事要汇报给我们吗?”

    汉子赶紧施礼:“小人刘山峰见过官老爷,请官老爷给小人做主呀!”

    “你怎么了?”

    刘山峰着急的说道:“小人的爹刚刚去世,小人和家里兄弟要给他办丧事,可是我爹的钱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平日里都是小人供养我爹,所以家里兄弟就说是我把他的钱都给藏了起来。可是小人冤枉,冤枉!绝对没有藏过我爹一个铜板!”

    王七麟失望,这好像跟书生失踪案没有什么关系。

    不过这刘山峰一看就是个老实人,脸膛晒的漆黑、手上全是老茧,衣服裤子都有补丁,深秋大冷的天还是一双草鞋,估计平时日子过的不好,碰到这糟心事把他给折腾的够呛。

    谢蛤蟆和徐大在看着他,他能说什么?只能叹了口气道:“带我们去看看吧。”

    正好路上他们打听了一下村里的情况,结果更失望了,这村叫刘家营,几十年没有出过读书人,不是农民就是力工,村里风气保守,也没听说有外来人进村。

    最近倒是发生了件诡事,就是刘山峰老爹平日里存的钱找不到了。

    大清早的村里人正准备下田干活,走在街上看到有官老爷到来,便迅速的呼朋唤友、吆三喝四,一起蹭到了刘山峰家里看热闹。

    刘山峰家里穷破,一件茅草屋、一圈土胚墙,院子里种了一棵大杏树,此时深秋萧瑟,杏树叶子落下,还剩下一些干杏子在枝头摇摇晃晃。

    刘山峰的两个哥哥和一个弟弟也来了,三人见了王七麟一行倒不敢放肆,他们三个当场下跪给三人磕头,哭着嚎着要他们主持公道:

    “大人,我爹平日里省吃俭用,至少留了五十个银铢!”

    “一点没错大人,请您明察啊,我家老爷子绝对留下不少银钱,我见着来,就上个月我还见着他数来着。”

    “大人啊,给我们兄弟主持公道呀,这钱肯定让老三给私下里吞了,一定让他吞了!”

    刘山峰涨红了脸叫道:“我没有,我一个铜板没拿过!我若说谎,就让天老爷遣雷神劈死我,让我……”

    王七麟了无兴趣的用妖刀拍了拍门板说道:“停停停,别折腾了,这里谁是族老?出来说话。”

    一个老汉走出来下跪。

    王七麟问道:“他们家里什么情况?我看这屋子残破、刘山峰穷困,家里怎么还有五十多个银铢?”

    刘氏族老苦笑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四个娃的老头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非常抠门。他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可是平日里省吃俭用,加上壮年时候在外做工来着,所以确实省下一些钱。”

    “但是山峰哥肯定没偷拿他的钱。”一个青年站出来说道,“大人您明察,山峰哥是个老实人,这点我们刘氏的都了解,他绝不是能干出偷偷藏钱这种事的人。”

    又有人说道:“对,这钱是得找出来,但找出来给山峰,他们老子自从摔坏了腿不能干活,就是山峰养他,全是山峰在养他,本来山峰在县城做工多好,说不准能挣一栋房子呢,为了养老子,他不得不回村子种地。”

    几个老人冲着另外三兄弟指手画脚、骂骂咧咧,这三兄弟挺不是玩意儿的,将养老压力交给了刘山峰一人,他们三人管都不管。

    刘家老大不甘的叫道:“我们不管他也是有原因的,我爹那是个爹吗?分家不给我们兄弟盖房子,我们兄弟娶媳妇也指望不是他,就会自己攒钱,那让他跟钱过啊,干啥还要让我们兄弟给他养老?”

    老二说道:“我们也不是没管他……”

    “你们不孝!”老头们又生气的骂了起来,“你们为啥管他?还不是图他那几个钱?”

    刘家老大争辩道:“反正我爹生前说过,他死后这钱都归我们兄弟平分!”

    谢蛤蟆也叹气,他问道:“老先生生平很抠门?”

    村里人纷纷点头,并给他们举例他怎么抠门。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老头年轻时候拉肚子,在人家田里拉了一泡稀的,然后就此去找人家里要赔偿,人家不给赔,秋后收粮食的时候,他就去抓了人家一把麦子……

    刘家四兄弟羞得满脸通红。

    王七麟说道:“老头生前不能动了,他的钱如果不是被人偷了,那肯定就是藏在这屋里,所以好好找找不就行了?”

    “但我们翻遍了,连老鼠洞都掏了,一个铜板都没有找到!”刘家兄弟纷纷摇头。

    王七麟转头往四周看了看,小破屋里家徒四壁,南北两个卧室只有两张床,正午只有一张桌子配几张椅子,再就是屋梁上吊着两个竹篮,此外什么都没了。

    这确实不好藏东西。

    灵堂还停着棺材,谢蛤蟆说道:“无量天尊,开棺看看。”

    刘山峰急忙摁住棺材板说道:“大人,这不妥,怎么能打扰我爹的清净……”

    另外三兄弟喊着号子就把棺材板给推开了。

    干脆利索。

    棺材里的老头一身寿衣,满脸狰狞很吓人,他的身材干瘦,唯独小肚子鼓鼓囊囊。

    谢蛤蟆敲了敲他的小肚子问道:“老爷子死于什么原因?”

    刘山峰说道:“回禀大人,是后不利,我请大夫瞧过,大夫说他天天卧床,导致后不利。”

    后不利就是便秘,听到这话王七麟皱眉。

    这是个富贵病,老百姓吃糠咽菜、下地劳作,很少有得这毛病的。

    王七麟感叹一声:“难怪你父亲样子那么吓人,他是憋死的啊?这可遭老罪了!”

    刘山峰黯然点头。

    王七麟又问道:“那么你父亲的肚子是一早就这么鼓还是近期才变成这样?”

    刘山峰恭敬的说道:“近期变成这样的。”

    王七麟咂砸嘴,徐大问道:“听到后不利,馋了?”

    “滚蛋,”王七麟翻白眼,“你脑子是不是不会转?老头子抠门,近期肚子突然鼓起来,最终死于后不利,你就想不到什么?”

    徐大不是脑子不会转,是他平时不转,但王七麟一提醒他反应过来,叫道:“人为财死?!”

    “是不是老头把钱全给吞进肚子里了?他可能意识到自己命不久矣,想把钱带进棺材里,对不对?”

    王七麟点头。

    这时候谢蛤蟆开始操作了,他伸出手指在刘家老汉的小肚子上一点又在他两肋和胸口点了点,接着老汉张开嘴巴,一股气喷了出来。

    三个兄弟赶紧往后退,熏得掐着脖子吐不出来。

    王七麟开了鼻神冲龙玉,这味道更带劲。

    但是,吐出的气息中除了腐臭味还有一股苦味。

    谢蛤蟆捏开老头的嘴巴看了看,对王七麟说道:“没那么简单,是鬼藏宝!”

    他对刘氏四个兄弟说道:“你们一起跪下给你们父亲烧纸钱,然后心里默念一句话‘爹啊’……”

    八喵:“喵呜。”

    九六看向八喵:“六六六!”

    谢蛤蟆瞪眼看它们,然后没好气的继续说道:“你们在心里跟你们的爹说一句话——银铢铜铢你带不走,我们多给你烧点钱,你就把银铢铜铢留下吧。”

    四个兄弟赶紧点头准备烧纸,谢蛤蟆又说道:“记住,烧的时候一定要带着哀思!多回忆一下你们之间有感情的事,一定要哀伤,如果不哀伤的话就不要烧纸了,没用!”

    兄弟们酝酿了一下感情,泪眼汪汪的开始烧纸。

    纸钱烧完,谢蛤蟆抓起泥盆摔碎,说道:“再找找看!”

    刘家兄弟忙活开来,王七麟拦住刘山峰随意的问道:“你爹前几天吃的是什么?”

    刘山峰道:“根据大夫嘱托,让他吃点油的和果子来通便,家里正好有杏干,我就给他吃了一些杏干。”

    灶台在正屋,王七麟走过去往柴禾堆里看了看,又往灶台扫了一眼后问道:“你家里还有糖?”

    刘山峰说道:“对,我爹嫌杏干酸,于是我就去与货郎换了一包糖,给他偶尔泡点糖水。”

    屋子里能找的地方不多,兄弟们抬起木床准备看看床底的老鼠洞,结果木床被抬起后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刘家老大心急的撬开一条床腿,里面已经空了,往外一倒全是铜铢和银铢。

    “嘿哟,这怎么回事?”

    “这床被找过好几次,也拆开来着,那时候怎么没发现钱?”

    “对,我还抬过呢,没有那声音呀。”

    围观村民纷纷惊叹,有老人更是喊‘活神仙’。

    谢蛤蟆抚须笑道:“无量天尊,王大人是猜测老头子将钱吞进肚子里吗?其实老道士也这么猜过,但我刚才逼出了他体内一口殃气,这股殃气按理说该带出食物的残渣子,结果老头子嘴里出现食物残渣子还有一些木粉,于是我换了猜测。”

    “我猜老头确实感觉命不久矣,于是偷偷挖一个床腿往里藏钱,为了被儿子发现木屑猜到他做什么,他竟然把木屑全给吃了下去,因此而得了后不利被憋死。”

    王七麟闻言过去捏开老头的嘴巴看了看,又问道:“老头死后不甘心,变成鬼魂还在护着这些钱?”

    谢蛤蟆点头笑:“确实是个守财老奴啊。”

    刘家兄弟开始抢钱,只有刘山峰看着他们苦笑。

    徐大上去一巴掌给摁住了,斥责道:“养老的时候没看着你们争先抢后,这收起钱来你们倒是积极了?这钱不能动,都是给刘山峰的!刚才你们爹变成鬼魂跟我说了,这钱他留给老三了!”

    三个兄弟傻眼了,可是谁也不敢反抗徐大,只能弱弱的辩解道:“大人,我爹生前说过的,他死后这钱给我们兄弟平分。”

    徐大摇头:“我没听他说过。”

    王七麟上去拉开老人的寿衣想看看尸斑,但已经消失了,尸体却没有开始腐烂。

    谢蛤蟆说道:“这就是老道士猜是鬼藏宝的缘故,人死阴魂未去,所以尸身不腐。”

    王七麟想了想,说道:“道长,我觉得不是这样。他的确藏起了钱,却不是不想让儿子们发现,他是不想让某个儿子发现。”

    刘山峰收下银铢和铜铢,感激的冲徐大磕头。

    围观的村民看到好人有好报,也纷纷冲徐大喊‘清官、好官’。

    徐大这次可美了,提着腰带走在走去。

    他想保持威严的同时又摆出亲民的架势,以好好展示一把清官的魅力,可惜他做不到,腹中有骚气,骚气挡不住,看他提着裤腰带四处走,一些小媳妇大闺女心惊胆颤。

    王七麟走过去问刘山峰道:“你爹死前吃的饭,都是谁负责的?”

    一个老人抢着说道:“山峰娃负责的,都是他负责的,他那仨兄弟得知老爹后不利,生怕来了要给老子抠尻门子,好几天没出现!”

    王七麟轻叹一声,又问刘山峰道:“那么,你可知罪?”

244.放羊的易老头(求订阅啊亲们)

    ‘你可知罪’这句话说的轻飘飘,众人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还在交口称赞他们本领强、判决公正。

    唯有刘山峰下意识的瞪大眼睛看了王七麟一眼,又当做没事似的低下头。

    恰好这时候有一个老头从人群里挤出来,他跪下就冲谢蛤蟆叩头:“老神仙,老神仙你救命啊,救救我啊!”

    徐大这会刚当上清官,自觉以庇佑万民为己任,他问道:“老人家您怎么了?”

    王七麟看了眼天色,说道:“老人家先别说话,刘山峰,我问你!你可知罪?!”

    刘山峰委屈的叫道:“大人明鉴啊,小人犯了什么罪?小人从来不曾违法违纪,一直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孝敬老子,这点村里人可以作证,全村人都能作证!”

    围观百姓纷纷点头,都在纳闷的看着王七麟。

    王七麟看向刘山峰,问道:“本官只问一个问题,你若能回答上来,那本官就再奖励你五十个银铢!”

    “这些天你剥出来的那么多杏仁,都哪里去了?”

    刘山峰立马说道:“大人问的小人不明白,小人这些天哪里剥过杏仁?”

    王七麟指向柴火堆道:“那里还残留了不少杏仁壳。”

    刘山峰笑道:“噢噢,原来大人误会了,那些杏仁壳是我以前剥的,这不还没有烧掉吗?”

    王七麟说道:“第一,杏仁壳什么时候剥的看开口能看出来;第二,本官问你这些问题,你没有一个打磕巴,都是立马回答了,为什么?你好像预料到会有人问你这些问题啊。”

    刘山峰开始干吞唾沫。

    王七麟抽出妖刀插在他跟前,蹲下凝视着他说道:“你这种手腕也敢在我听天监跟前卖弄?这叫关公面前耍大刀,孔夫子门口卖文章!”

    他给谢蛤蟆使了个眼色,谢蛤蟆袖子一甩,屋子里一股旋风飞起,柴火堆里的杏仁壳顿时倒飞出来,哗啦啦的落在了地上。

    刘山峰急忙说道:“这些哦、这些杏仁吗?这些杏仁我、我剥出来了,我忘了,因为这不是给人吃的,这是喂鸡的……”

    “杏仁有毒,五十颗能毒死一个人,十颗能毒死一只鸡,你喂了谁家的鸡?”王七麟步步紧逼。

    刘山峰慌张起来,他使劲舔嘴唇,说道:“喂得是地里的野鸡野鸟,就是现在深秋了,对,深秋了,许多鸟往南飞,我想用杏仁毒鸟,于是撒在田野里……”

    “带我去田野找找看,不能所有杏仁都被鸟给吃掉了吧?”王七麟不给他机会,他一说话立马接上。

    村里人愚昧、头脑简单,这也正常,他们许多人一辈子在地头和炕头上打转,脑子不太灵光。

    但他们有生活经验,村里杏树多,而且都是苦杏子,这种杏子名字带苦不是说它的果肉发苦,而是杏仁苦,这种杏仁是有毒的,晒干磨成粉用来混入麦粒高梁中能毒死老鼠。

    先前骂刘家三兄弟的老人惊慌的说道:“山峰娃,你最近可没有去野地里,你这几天一直在家里伺候你爹呀,我可全看见了。”

    刘家老大大惊,他冲上去拉住弟弟的手臂吼道:“你你,你将老头子给毒死了?”

    刘山峰叫道:“我没有,我我怎么会,大哥你知道我,村里人都知道我,我孝顺啊!”

    王七麟捏开老头子的嘴巴说道:“你们自己过来看,他嘴里还有杏仁碎末。”

    刘山峰叫道:“不可能!”

    王七麟饶有兴趣的问他道:“为什么不可能?”

    刘山峰慌张的说道:“我爹我爹没有吃过杏仁,嘴里怎么会有杏仁碎末?”

    王七麟说道:“那就请县里的仵作来给你爹开胃看看有没有杏仁,我不信他已经把所有杏仁都消化掉了。”

    这下子刘山峰懵了,他跪在地上没了力气,缓缓的瘫坐下了。

    王七麟说道:“你最近剥了许多杏仁,混入糖水中掩盖了苦味,骗你爹吃了下去,对吗?”

    “你爹死于中毒,所以满脸痛苦,他死前应该呕吐过,你给他清理了嘴巴,所以我说他嘴里有杏仁碎,你说不可能,对吗?”

    谢蛤蟆徐徐闭上眼睛唱了个喏:“无量天尊,难怪方才老道放出老头子最后一口殃气的时候,感觉这口气绵延阴冷。须知人的殃气横扼在人的咽喉处,如果是喜丧,那这口殃气顺滑淡薄。如果是横死,这口气凶猛急促。你爹这口气绵延阴冷,这是冤死!”

    王七麟道:“不错,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我同僚放出这口殃气的时候还把堵塞在咽喉里的一些食物残渣也给带出来了,我闻见了这股气中有苦杏仁味就觉得不对,又看见他嘴里的杏仁渣,我就开始怀疑你。”

    “但我不相信你一个孝子会做出这种事,”王七麟黯然道,“所以我刚才问你大夫给开了什么药给他通后不利,如果是药材里有杏仁,那一切就能解释的通了,可惜里面没有。”

    “后来我的同僚说,你们之所以找不到铜铢银铢是因为老爷子太抠门,所以发生了鬼藏宝的事。可是我觉得不对,不管是村里人还是你的兄弟都说你爹生前答应过,等他死了就把钱分给你们兄弟,这样他为什么还要鬼藏宝?”

    “然后我有了一个猜测,他应该是不想让一个人发现自己的钱藏在哪里。”

    “那么他不想让谁知道呢?当然是你这个害了他性命的不孝子……”

    “够了!”刘山峰愤怒的站了起来,“我不孝?我是不孝子?我若是不孝,他摔坏身子骨的这些年来,是谁伺候的他?”

    “我给他做饭煮汤、给他洗衣洗澡,给他端屎端尿,这些全族都看在眼里,谁不感动?就他这老顽固不感动!”

    “这老顽固以前没有好好养我们兄弟,现在残了害怕了,又想起我们了。可是他想起我们有啥用?四个儿子只有我伺候他呀,我三个兄弟顶多平日里来给他送个饭,衣服屎尿,他们管过吗?”

    “结果呢?结果最后他竟然还念着他们三个的好,说我伺候的不好!”

    “我回来伺候他并非是冲着他几个破钱回来的!我在县城扛大包,几年下来还赚不够五十个银铢?他偏偏觉得我是冲他钱来的!动不动就会拿钱威胁我,说我若是伺候的不好,这钱就分给我三个兄弟不给我!”

    “不止如此!他还真防备我,小心翼翼的挖床脚藏钱,为了怕我发现,还把木屑吃下去。结果最后得了后不利!”

    “可笑不可笑?他得了后不利,我三个兄弟更是跑的远远的,还是只有我伺候他,但他却依然不满意,我给他抠屎他竟然还嫌弃我下手太重要我去找族老控诉我不孝顺!”

    “哈哈哈哈!他竟然说我不孝顺?!”

    说到这里刘山峰已经有些疯狂,他仰天大笑,笑罢阴狠的一咬牙:“那我就让他看看不孝顺的孩子什么样!”

    屋门口顿时鸦雀无声。

    族老和几个老人全呆住了。

    刘家三个兄弟也黯然失色。

    徐大沉默了一下,说道:“如果是我,我早就走了,何必留下受这鸟气?”

    王七麟说道:“其情可悯,其心可诛。怎么判罚由族老你来和知县老爷决定吧,本官会将案情如实禀报贵县。”

    他看看天色,急匆匆的想出去继续往北走。

    书生失踪案的线索才是重中之重!

    这时候先前出来喊冤的老头又扑了上来,拦住他跪下便磕头:“官老爷救命!神仙救命!”

    老头蓬头丐面、浑身衣裳破烂,往前一靠一股羊骚味扑面而来,他哆哆嗦嗦的喊道:“官老爷、老神仙救命,我被一个四交道鬼给缠住了,这鬼要拉我去给它替死,它好去阴间转世投胎!”

    王七麟顿足道:“徐大你留下听听他怎么说,道长你随我向北走!”

    老头喊道:“官老爷别往北走啊,北面有个四交道鬼!”

    四交道鬼是一种比较少见的鬼,不像吊死鬼、饿死鬼、水鬼那么常见。

    这种鬼是因为有强盗生前拦路劫掠犯下罪孽,死后如果逃脱了阴司制裁,就会游荡在路上成为四交道鬼。

    强盗们活着时候凶残,死后也不好对付,所以四交道鬼危害比较大,它们会游荡在各处交通要道的阴暗或危险之处,白天的时候本领小,只会用鬼遮眼、鬼打墙这种把戏来戏弄路人。

    到了夜里它们就嚣张了,会迷住一个人在路上转圈,然后等有马车牛车之类到来,它们就会迷了马眼牛眼驴眼去撞死人,以收取亡魂进行修炼。

    一听北方有四交道鬼,王七麟琢磨难道书生失踪案还能跟四交道鬼有关?于是他抓住老人问道:“好,那你与我说北边怎么回事?”

    老头慌张的说道:“我姓易,靠牧羊为生,所以熟识我的都叫我放羊老易,不过以前我是放牛的,后来放羊了,我现在是个孤老头子,全靠放羊养羊过活,平日里赶着羊四处走,到了哪里算哪里……”

    王七麟看看天色,和蔼可亲的说道:“老爷子,咱能不能说的麻利点?”

    老头说道:“娃子,不是,官老爷,你听我仔细说,有鬼啊!四交道鬼!”

    “你说你说。”

    老头说道:“就是前些日子我来了这边,然后这里荒地多草多,我想给羊贴秋膘。然后昨天子时我听见羊群咩咩叫,以为有偷羊的贼,于是就赶紧出去看,结果我看见了一个鬼!”

    “我在路口看见一个四交道鬼!”

    “那鬼跪在路口,然后天上飞来一个厉鬼,四交道鬼向厉鬼求解脱,厉鬼告诉它说天亮后等到正午,会有个穿白褂子的青年骑着马从从南走来,青年到时候昏昏欲睡,你藏在路口把他从马上推下去,这样马受惊往前跑,他突然摔下来,一定能摔死他!”

    “我知道这事后心里不得劲,一个好青年怎么能就这么让鬼给害了命呢?于是我赶着羊去了南边路上,果然到了正午有个穿白褂子的青年骑着大马跑来,他当时低着头快睡着了。”

    “我赶紧把羊群赶到了路上,然后这马受惊停下,青年清醒过来,然后他没有再昏昏欲睡,骑着马过了路口……”

    王七麟含糊的说道:“本官明白了,那本官待会就去路口灭了那四交道鬼!”

    放羊老易跺脚道:“大人啊,不是这么回事!昨天下午的时候我又碰见一个老道士,那老道士饿晕了,我喂他吃了块干粮把他救醒,老道士醒来感谢我,说我印堂发黑被鬼给缠上了,一定是惹了鬼。”

    “他给我手上画了一个掌心雷,说要是鬼出现,就用这个雷拍它。不过拍不死它,只能炸它一晚上不敢再跟着我,然后让我往这个村里跑,说这村里到时候会碰到高人,高人能灭这个四交道鬼!”

    谢蛤蟆道:“等等,你把手给我看。”

    放羊老易举起手掌给他看,手掌心里写了个黑色的字:雷。

    挺讲究的,雷字外面还画了个圈。

    谢蛤蟆苦笑道:“小老弟,你让人给骗了,无量天尊,这哪是什么掌心雷?这就是用墨笔写了个字罢了,这人真是,要糊弄人好歹写个朱砂字,竟然是个墨水字!”

    放羊老易坚定的说道:“绝不可能,那道士是个高人,这就是掌心雷,昨晚那四交道鬼来找我来,我一掌顶上去,它身上就爆炸了,被炸的晕倒在地,然后我连夜跑来了这村里,然后我今天碰到了你们,你看,他绝对是高人啊!”

    谢蛤蟆道:“可这就是个普通墨字!”

    王七麟凑上去嗅了嗅放羊老易身上,除了羊骚味还有很淡的硝烟味。

    于是他说道:“大爷,你有没有想过昨晚爆炸的不是掌心雷,而是那个四交道鬼在身上放了个鞭炮,你一举手他就点燃了炮仗?”

    放羊老易说道:“它在身上放鞭炮作甚?四交道鬼还会放鞭?”

    王七麟无奈了,说道:“什么四交道鬼!它是人假扮的!你就没有想过,那四交道鬼、骑马青年和道士都是冒牌货?是人假扮了分前后来糊弄你的?你想想啊,你碰到的道士会掌心雷这种道法,他怎么还能饿晕?”

    放羊老头一愣:“他们假扮了做什么?寻我开心?”

    王七麟叹气道:“把你吓跑,然后偷你羊圈里的羊啊!”

    放羊老头彻底愣住。

    然后转身往外跑。

    王七麟将刘山峰交给族老,也跨上马往北跑。

    谢蛤蟆让放羊老易上了自己的马,两人共跨一骑。

    跑出去顶多六七里地,他们前方又出现一个村子,放羊老易哆嗦着手指向村外一座破宅子道:“那里、就是那里,我这几天就带着羊住在那里了,完了,羊没了!”

    王七麟看到村子心里更郁闷,道:“徐爷你继续往北走,路上碰到什么人、遇到什么村都记下,我跟道长先在这个村查一下。”

    徐大点头,扬鞭而去。

    两人骑马赶到破宅子,破门被卸掉了,见此放羊老易便哭了。

    可是他们进门口一看,满院子都是羊,头羊站在门口挡住羊群出行的路,其他羊都呆头呆脑的趴在地上。

    放羊老易一下子笑了,他搂着头羊数了数,高兴的说道:“六十七个羊,木麻达!”

    王七麟纳闷了,他和老道士对视一眼,都从彼此脸上看到了小问号。

    “怎么回事?那不就是偷羊的套路吗?”

    “无量他个天尊,怪了啊!”

    老道士让放羊老易举起手给自己看,拽着胡须琢磨道:“难道这还真是什么掌心雷?不应该啊,老道士怎么一点灵气没感觉到?”

    王七麟问道:“昨晚四交道鬼来这房间里了?”

    放羊老易这会有点不信任他们了,撇撇嘴嘟囔道:“你们大师说的那劳什子高手,我得走了,不在这里了。”

    他挥舞小心翼翼的用一条布缠住手上的‘雷’字,挥舞鞭子带着羊群离开。

    头羊强壮威猛,双角笔直如剑,双眼有神、肌肉发达。

    谢蛤蟆看到后说道:“老人家,你能不能把头羊卖给我们呀?”

    放羊老易警惕的看着他一眼,赶着羊赶紧走,一边走一边嘟囔:“不是什么好人。”

    王七麟也没有时间和心情跟他纠缠,见他主动离开便没过问,他进入村里,调查村里有没有与书生相关的情况。

    还是很失望,没有任何异常,就是族老的儿子看到听天监上门打听跟读书人有关的事,他哆哆嗦嗦的跪下承认自己跟乡里私塾的先生有一腿……

    但这跟那六十四个书生没有关系!

    王七麟捋了捋,这次来桂花香倒是碰上不少事,可关于杨左和冯亮的死亡信息却没查出什么来。

    王小宝说出了杨左和冯亮的名字,却与两人没任何关系。

    倒是知道了另外失踪的六十三个书生还没死,也知道了二娘子鱼汕汕身上果然有古怪,而且这古怪与她阴魂相关。

    他们汇合徐大返回乡里,徐大很生气,说道:“要不然咱今晚再去阴间转转?那阴差糊弄了咱们!”

    谢蛤蟆摇摇头道:“不去了,走阴不是好事,你们两个能安然去一次已经三清道祖保佑了。”

    徐大道:“嗨,阴间有啥好怕的?就一条跟墓道似的路,路两边有升仙图和辟邪图之类的壁画……”

    “阴路上哪有壁画?没有壁画!”谢蛤蟆说道,“阴路两旁是仙灵庇佑和万鬼横行啊!所以我才让你们不要脱离符光范围,不要乱走!”

    王七麟和徐大对视一眼:他们当初看到的不是壁画?

    徐大心顿时拔凉拔凉的:他昨晚被一个狰狞的鬼脸吓到了,还以为是壁画,冲那鬼脸吐过唾沫……

    他们又在桂花乡待了一天,谢蛤蟆教武大三练五郎八卦棍,徐大去跟王氏交涉让他们搬迁祖祠,王七麟则在思索案件。

    这里没有查到很有用的消息,他决定回去换一条路走,直接去死掉的书生冯亮家里,从他身上做切口。

    歇息的时候,武大三找了过来说道:“七爷,我现在跟着您混了,因为世人视我为草木,唯你见我如青山……”

    “等等,你它酿说什么胡话?”王七麟听了前半句觉得没问题,一听后半句懵了。

    武大三说道:“这是我刚才请教徐爷,徐爷教我说的。”

    王七麟心口窝疼:“别整虚的了,来点实在的,有话说话。”

    武大三说道:“就是我跟你混了,七爷,所以有什么事我都跟你直说,绝不隐瞒。”

    王七麟点点头,武大三继续说道:“你知道的七爷,我阿三曾经在府城衙门里混过,虽然是个不入流的皂隶,但衙门那地方消息流通,所以我知道一些小道消息,我说给你,你自己琢磨一下,可能有些是假消息。”

    “说。”

    “我首先从杨铁尉开始说起,杨铁尉此人手段强硬且霸道,他性情冷酷无常,所以很早就得罪了武家,然后双方便势不两立,他任职平阳府五年,平阳府中衙门与听天监便势不两立了五年。”

    “可是我听过一个消息,其实杨铁尉并没有真的与武家闹翻,他明面上与武家为敌,暗地里,嘿嘿……”

245.招兵买马(求订阅)

    离开府城四日,三人三骑又回来了。

    王七麟觉得此行不错,还额外收获了一个铁杆手下。

    可惜只是小印。

    不过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莫欺少年穷——不对,用在武大三身上应该是莫欺中年穷,他以后或许会有大造化。

    临行的时候他给武大三做了深情寄语:“今日汝以听天监为傲,日后听天监以汝为荣。”

    进入天枢镇,徐大勒缰下马,大声道:“七爷,咱没查到杨左的消息啊,怎么给武家交差?”

    王七麟道:“咱们要给朝廷交差,何必给武家交差?道长,回去你先歇着,半夜驱鬼在城里转转,咱听天监得打个响天炮!”

    这就是他当初在大彭村得到的经验:前几天他们从大顶村前往平阳府,路过大彭村的时候驱了个孤魂野鬼,然后给了村里几张符,赢得全村上下满心欢喜、真心感激。

    于是他动了歪脑筋:平阳府里不是没什么鬼吗?那我就弄点鬼过来。

    谢蛤蟆能驱使孤魂野鬼,这些鬼魂不害人只能吓唬人,而这就能帮王七麟大忙。

    他这么做是没办法的。

    听天监在平阳府被武氏打压的够呛,他要想在平阳府做出成绩,那就必须得重振听天监威名!

    昨天武大三给他汇报了许多平阳府的小道消息,其中有一条关于武家和听天监。

    武家世代经营平阳府,有人有刀有钱有实力,乱世的时候堪称割据势力。

    如今天下太平,这座府城虽然名义上是朝廷统帅,但其实有点国中之国的味道,朝廷几次委派官员来上任,这些官员要么倒向了武家、要么就被排挤走了。

    太祖推翻前朝的时候打到了并郡一带,武家出力甚大,太祖曾经许诺,武家不谋反、不谋逆、不谋叛,朝廷绝不会打压他们的势力。

    建国以来武家在明面上对朝廷忠心耿耿,税收交的最积极、政策完成的最认真,所以朝廷没有认真对付过他们。

    平阳府的民间势力都在武家手中,官方势力也多数被他们掌控住了,除了听天监。

    听天监是本朝新设的机构,名义上查杀鬼邪、庇佑百姓,但武家认为他们有监察地方官吏和嫌疑,所以尽管听天监因为做出许多功绩而在各地声名赫赫,却唯独在平阳府不受待见。

    武家以天武门立足,家族门生多数有修为,所以整体来说平阳府的妖魔鬼怪比较少见,听天监在这里没有很大作为,民间百姓对他们是好奇大过敬畏,王七麟知道这信息后觉得不行,他得抖一抖听天监的威风。

    不能辱没祖师爷啊!

    三人走到驿站,看见有人在披着破袄刷墙,一大一小。

    马蹄敲打青石地面‘嗒嗒’响,小不点回过头来叫道:“有大马!啊舅舅舅舅舅舅!”

    正是黑豆。

    黑豆看到王七麟后激动的连蹦带跳,飞奔上来冲他一个劲甩手。

    他手中有蘸了白灰是大刷子,手臂一甩一大片白灰水滴冲王七麟飞来。

    王七麟闪电般拔刀,只见妖刀在他手中旋转如电风扇开动,一片刀光闪耀,仿佛是一扇圆形精钢门板。

    阳光似乎都被完全挡住了!

    徐大惊叹道:“七爷,老牛逼了!”

    王七麟面无表情的收起刀,玄黑官服上有许多白灰泥点子。

    这些白灰里面竟然混了桐油,于是他心里开始抽搐。

    这怎么洗?

    黑豆没注意这点,他等王七麟收刀立马扑上来抱住他的大腿贴了上去。

    王七麟拎着他衣领将他提溜走,然后看到官服上出现一大片白灰。

    这时候黑豆发现不对劲了,他讨好的笑笑,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拍打官服:“舅舅,我给你擦擦。”

    “你饶过我吧。”王七麟叹气,“什么时候来的?”

    黑豆想了想,说道:“昨天早上在姨姨家吃的桂花糕,后天早上在路上吃的开水泡鸡蛋饼,啊,记起来了,往前第二天来的!”

    “是前天早上吃的鸡蛋饼。”王七麟给他纠正道。

    黑豆使劲点头:“对!我们来了,马叔说你们去乡下了,然后爷爷就带我刷墙。”

    “是姥爷!”王七麟又纠正道,“猪谷里豆啊,你是不是最近没学习,脑子不好使?”

    一想到学习,黑豆就两股战战:“不是啊舅舅,姥爷让我叫他爷爷。”

    王七麟恍然,老爹估计是想孙子想疯了。

    得知他们回来,驿所和对门的第五味纷纷走出人来,王氏、王三巧一直到王六巧全在第五味,她们和绥绥娘子走出来,围着王七麟开始问寒问暖。

    这就是家的味道。

    王七麟问道:“娘、姐姐,你们怎么都在第五味呀,今晚在第五味吃饭吗?”

    绥绥娘子笑吟吟的说道:“阿婆和姐姐妹妹们初来乍到,很是无聊,便来我的小店帮工。”

    鱼罩罩悄悄的探出头说道:“我、我也在帮工。”

    王六巧得意洋洋的说道:“你六姐我在厨房学厨,以后很快你就能吃到六姐的手艺啦。”

    王七麟诧异的看向绥绥娘子问道:“姐姐妹妹,对了我还不知道娘子你多大呢。”

    绥绥娘子轻笑,说道:“桃李年华。”

    马明、木兮、沉一从驿所冲了出来,沉一见到徐大后给他一记拥抱,激动的说道:“无量天尊,二喷子,你回来啦。”

    徐大懵了:“我你我是?你是在叫我?我是说二喷子叫我?”

    沉一郑重其事的点头:“对,在你离开的日子里,喷僧很孤独,然后喷僧仔细的思考了咱们的关系……”

    “发现你们真心相爱,互不可缺?”王七麟问道。

    沉一说道:“也可以这么说吧,反正没了徐爷喷僧很孤独,于是喷僧想与他结成兄弟,以后喷僧是大喷子,你就是二喷子!”

    徐大无力的说道:“我真想捶死你。”

    沉一拉开架势:“阿弥陀佛,你想篡夺我大喷子之位?”

    王七麟看着沉一,猛的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一直对他有种熟悉感:狗有哈士奇,和尚有沉一。

    这沉一不就是个人形哈士奇吗?

    黑豆跟着拉开架势:“吼吼吼吼,大喷子高僧,来一招!”

    王七麟拉开他们说道:“别闹了,刚回来怪累的,挺多事要研究呢。爹,你也别刷墙了,这哪来的白灰和桐油啊?”

    王六五乐呵呵的说道:“是府衙送来的,说咱这个驿所年久失修不像样子,送了许多东西,有白灰有桐油可以刷墙,也有好多家具、厨具。”

    老爷子很喜欢这座破破烂烂的院子,他苦了大半辈子、穷了大半辈子,对他来说苦日子才是应该的。

    吉祥县驿所修建的恢弘大气、富丽堂皇,他住的其实有些胆颤心惊。

    谢蛤蟆进驿所看了看,笑道:“武氏为了收买大人,还是挺舍得下本钱的。”

    “他们要是真舍得下本钱,那就给咱换个衙门。”王七麟不屑的笑道。

    黑豆递给他一个梨子,道:“舅舅吃梨,我给舅舅最大的梨!”

    王七麟接过梨子啃了一口说道:“马爷,我们不在这几天,驿所有没有什么案子?”

    马明苦笑着摇头。

    黑豆仰着头期盼的看着他问道:“舅舅,最大的梨甜不甜?”

    王七麟点点头:“很甜,真是孝顺孩子,喏,舅舅也给黑豆带了礼物,看看,这是什么?”

    他拿出一大包桂花糖,打开后一股香甜滋味往外冒。

    他给老爹带回来一坛桂花酒。

    王六巧帮他收拾包袱,打开最大的包袱一看惊喜的叫道:“这么多桂花花瓣?”

    王七麟干笑着将包袱拿走,递给绥绥娘子说道:“这是给你的。”

    王三巧到王六巧表情统一:-_-b

    绥绥娘子抱住包袱笑道:“那奴家晚上请大家伙吃饭,给你们做桂花饭,很香甜的。”

    黑豆立马问道:“比最大的梨还要香甜吗?”

    王七麟忽然回过味来,他看向王巧娘,看到王巧娘用口型在暗示他:

    “噢,孔融让梨,黑豆小小年纪,竟然懂得孔融让梨的礼仪了?了不起!”

    黑豆快速往左右看了看,装作不动声色的样子挺起胸膛,并努力想做出无所谓的表情。

    但他做不到,脸上无法抑制的笑意早就出卖了他的真实情绪。

    王七麟撸了撸他的翘天辫后说道:“那你今晚把孔融让梨的字帖描摹一遍吧。”

    黑豆的笑意,一瞬间消失殆尽。

    没有梨了,以后不会给舅舅吃梨了,他默默的告诫自己,这是给他的教训。

    可是为什么,自己心里却在难受呢?黑豆流下了绝望的泪水。

    一家人热闹了一会分开,王七麟送绥绥娘子出门,徐大跟在后面说道:“七爷,娘子年纪比你大啊。”

    王七麟怒视他道:“娘子的称呼是你能用的吗?比我大怎么了,我就喜欢熟女。”

    徐大愣了愣:“几成熟?”

    沉一高声喊道:“二喷子,牛鼻子说你们走阴来着,过来跟喷僧说说怎么回事。”

    徐大:“滚!”

    虽然这几天没人来报案,但马明没闲着,他很勤快的将驿所收拾一通,在二楼收拾出一个会议室。

    王七麟把人叫齐了先开会,他说道:“咱们现在人手太少,堂堂府城驿所,只有咱们这些骨干,得再弄点人手。”

    马明沉声道:“七爷,你说起这个,我还真是纳闷。这几天我打听了一下,之前驿所有大印小印、游星力士数十人,并非是让武氏给遣散的,是赵霖赵铜尉下发的命令,知府和府尉出的手,然后这些人有的被赶走了,有的被送去各县。”

    徐大一愣:“赵大人的命令?”

    马明说道:“但即使是赵大人的命令,武氏也不敢这么做吧?他们没有这个权力啊!”

    王七麟道:“我本来也不明白,还以为武氏仗势凌人,天高皇帝远,他们把自己当平阳府的土皇帝了。这次我去了桂花乡弄到了一个心腹,这人是平阳府的油子,他跟我说了一些密辛,解除了我的疑惑。”

    “事实上,以前的平阳府驿所就在武氏控制中,这里的大印小印、游星力士分都是武氏安插进来的。随着杨左失踪或者说基本上确定死亡,武氏便没有继续留下这些人,遵循他们意愿,给他们其他安排。”

    徐大说道:“阿三跟你说的?”

    “对。”

    “那这跟老窦一个样啊,不同的是老窦往青丘府安插奸细做奴仆,武氏的格局更高一些,往听天监安插自己人来控制这个——真是草了,他们武氏这么嚣张吗?竟然控制府城级的听天监驿所?”徐大说到最后忍不住拍桌子。

    谢蛤蟆笑道:“无量天尊,这还不正常吗?整个府城叫什么?武平阳!”

    “但命令是赵大人下发的。”马明沉声道。

    王七麟说道:“赵大人是为咱们着想,事实上不管是赵大人还是武氏将上一批听天监人手解散掉,都是在向我们示好。如果我们来了发现手下全是武家的人,会怎么想?会有多少掣肘?所以,咱们要自己招兵买马!”

    这方面赵霖早就给他打过招呼了,只是他为人低调,说话隐晦,还得靠王七麟自己去悟。

    马明琢磨了一下,道:“七爷,你为什么不往赵大人或者歌帅求援,让他们给咱派一批精兵强将?”

    王七麟摇头:“首先掏心窝子说一句,除了你们我谁都信不过。其次,赵大人已经跟我说过了,咱们要壮大自己的力量,就得自己招兵买马。”

    徐大愣了愣道:“说的咱听天监好像是个草台班子似的,咱听天监是天子近卫啊!上达天听、下监黄泉啊!肯定有正规队伍可以调动吧?”

    谢蛤蟆沉吟道:“你们别说话,王大人,现在听天监要自己招兵买马?那羡卒府呢?”

    王七麟茫然问道:“先祖父?谁的先祖父?”

    谢蛤蟆解释着说道:“是羡卒府,先帝在组建听天监的时候设立了十三府,羡卒府就是其一,所谓羡卒就是正式兵卒之下的候补兵员,名称来自《周礼·地官·小司徒》中‘凡起徒役,毋过家一人,以其餘为羡’。羡卒府就是给听天监补充人手的地方,你不知道不奇怪,但赵大人没跟你提过?”

    徐大说道:“哪有这地方?我从未听说过,我只知道十三卫。”

    谢蛤蟆站起来走到窗口往外看去,王七麟叫他,他摆摆手没有说话。

    沉一摸了摸光头道:“嘿嘿,又一个傻子,老牛鼻……”

    谢蛤蟆似乎心情很差,猛的回头怒视他。

    沉一面色不变继续说道:“老牛鼻了,实不相瞒,喷僧很尊敬道长的。”

    王七麟说道:“其实朝廷不为咱们委派人手也没关系,咱们先发布一张英雄令,招募一批人手来做游星、力士,先找点跑腿的,然后自己培养一支有战斗力的嫡系部队,这样用着更顺手。”

    马明当即抱拳道:“若是这样,卑职当年送弟兄骨殖还乡的时候曾经认识一位剑侠,他名叫封剑川,我明日修书一封,看看能不能托人找到他,让他来相助七爷。”

    徐大道:“那我也书信一封,让我二弟过来,这样咱驿所的文书就有了。”

    沉一低头看。

    王七麟盯着他看。

    沉一摸了摸光头说道:“阿弥陀佛,喷僧就一个师傅,让我师傅过来?”

    王七麟急忙说道:“我仰慕无风禅师已经很久了。”

    沉一说道:“那行,我亲自回去把他的骨灰瓮给你抱过来。”

    王七麟惊呆了:“无风禅师已经坐化了?”

    沉一说道:“对啊,要不然喷僧为啥去闯荡江湖?师傅没了,山下人都说我疯疯癫癫不肯来庙里给香火钱了,我自己在山上过不下去。”

    王七麟颓然。

    谢蛤蟆说道:“大人还记得辰微月吗?”

    王七麟迅速点头:“那个飞僵?”

    谢蛤蟆说道:“不错,你向赵大人上书,给辰微月一个大印的官职,老道士去说服他来帮忙。”

    王七麟问道:“他隐居在山野之地,怎会愿意来我麾下效力?”

    谢蛤蟆淡淡的说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辰微月生前是书生,如今化为僵尸了每日还在读书写字,那也就是个僵尸书生。天底下所有书生都想做官,他会愿意的。”

    “此去吉祥县有六七百里,他要是不愿意,你岂不是白白忙活了?”

    谢蛤蟆冷冷的说道:“无量天尊,他若是不愿意,那老道士就降妖伏魔!”

    沉一鼓掌:“喷僧就说道长老牛鼻了。”

    谢蛤蟆似乎心情很不好,晚上没有一起去第五味吃饭喝酒,连夜骑马要去往吉祥县。

    夜里引鬼的事交给沉一了,王六五等人提前赶到,他们将吉祥县驿所里的东西都给搬了过来,精怪供桌也带来了。

    这供桌可以引鬼,王七麟准备弄一辆驴车,然后让沉一赶着驴车拉着供桌晚上满城里转悠,吸引孤魂野鬼出来吓唬人。

    绥绥娘子准备了一桌子菜,她看到王七麟一直皱着眉头,坐过来趴在桌子上侧首微笑道:“叔叔怎么好像很忧愁的样子?”

    王七麟看了她一眼,道:“因为我发现我从未了解过你。”

    听到这话,绥绥娘子嫣然一笑,说道:“我们相识的日子还短,我们相处的日子还长,所以,你为什么要急着了解奴家呢?”

    徐大端着酒碗冲他挤眉弄眼:“七爷你急什么?总有一日你们会互相了解的很清楚,到时候娘子知道你的长短,你也知道娘子的深浅。”

    王七麟当胸给了他一拳。

    拳出如龙,至少让他飞起来!

    他要让绥绥娘子知道自己是正派人,对骚话深恶痛绝的正直青年!

    但徐大没飞,他只是胸口颤了颤。

    王七麟满脸惊愕的看向徐大,徐大也轻飘飘的给了他一拳。

    见此绥绥娘子便白了他一眼说道:“他这是说到你心坎了吗?”

    说罢,她起身离开。

    沉一看傻眼了,道:“你们打情骂俏啊。”

    王七麟低声道:“我刚才那一拳发力了!应该能把你打飞才对!”

    徐大反应过来,赶紧拉开官服露出下面的金缕玉衣。

    王七麟又是一拳击出,这次他加了一倍力道,出拳有破风声。

    拳头撞在金缕玉衣上,诸多玉牌很轻微的波动开来,以拳击处为核心往四周荡漾。

    像一枚石子投入水中,水面起初荡漾,但很快恢复平静。

    徐大茫然的说道:“不、不大疼,就是感觉被人拍了拍。”

    两人意识到了金缕玉衣的作用之一,强大的防御力!

    王七麟说道:“你把衣服还给我,不对,你把我王家的传家宝还回来。咱从阴间上来了,你不用再穿了。”

    徐大亲昵的拍拍他肩膀道:“七爷你这是说什么傻话?现在它是我徐家的传家宝了,哈哈哈哈!”

    他高兴的将衣服抿起来,一拍桌子吼道:“给大爷把酒满上,今晚有一个算一个,不醉不归!”

246.遭遇战(再求订阅)

    月上半空,秋风呼啸。

    马五出门的时候紧了紧衣裳,同行的老刀笑着打了个酒嗝:“就这风把你冻住了?老五你还真是虚了啊。”

    “滚蛋。”马五骂了一句。

    老刀不在乎,又嬉皮笑脸的说道:“那你走夜路可得小心点啊,我听人说了,这鬼啊妖啊,就喜欢纠缠阳气虚的人,因为这些人啊……”

    “阴气旺!”他猛的伸头到马五跟前说道。

    马五大怒踢腿,但他今晚多了两杯反应慢,老刀又防备着了,于是他一脚踢空了,好悬没有摔倒在地。

    老刀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容,迈着趔趄的酒彪子步离开酒馆。

    马五抬头看看夜空,恰好有阴云漂来挡住了月亮,他只好回身喊道:“现在啥时辰了?”

    “子时刚过。”

    “娘的,今晚喝迷糊了,竟然喝到这个点。”他又抿了抿衣襟也离开了酒馆。

    平阳府没有宵禁,武家把持此地多年,行的是法家手段,所以尽管下面的乡村山里常有偷抢案件发生,府城却是民间秩序井然,违法犯禁之徒不敢进城,来了也得老老实实。

    不过这时辰终究很晚了,几乎所有人家都睡下了,白天里热热闹闹的府城似乎也睡下了,七个镇都黑了,路上不见一个人影。

    这让马五走在路上心里多少有些发虚。

    夜风打着旋从他身边吹过,从衣领袖子灌进去,冷的他忍不住哆嗦。

    他很希望有人能出来同行,但只有夜鸟偶尔出现。

    离开酒馆所在的大街,他转进一条小路。

    就在他进入巷子的同时,他忽然有所意动:身后有东西!

    这是一种没法言语的观感,马五身后没长眼,当然菊眼不算眼。可是他就是感觉到背后有东西出现了,而且还在盯着他看。

    他仗着酒劲鼓起勇气猛的回头。

    一只大猫嘴里叼着耗子在戒备的看着他,当他回头,这大猫也往后退,似乎是怕他上来抢自己的美食。

    马五松了口气,骂道:“滚滚滚,哪里来的臭老猫?滚蛋!”

    老猫受惊,它抬头警惕的瞪了一眼,吐掉耗子迅速的转身逃跑。

    嘎吱嘎吱。

    这时候有木车轮轧过路面的声音响起。

    从小巷子深处响起,逐渐远去。

    马五一听这木车是与自己同向的,于是心里一喜赶紧拔腿追上去。

    月色不佳,小巷子显得尤其阴暗。它两边一些老宅,宅子门口或者院子里种着树,许多老树的枝杈伸出墙壁,它们虽然没了叶子不那么茂盛,可是却依然挡住了月光。

    而且老树枯枝摇曳发出‘吧啦吧啦’的声音,单调,范围,死气沉沉。

    这让巷子更加冰冷阴暗。

    如此联想让马五更怕,赶紧加快脚步去追这车子喊道:“喂,兄台慢点走,咱们同行!”

    巷子挺长的,他快追了好一会才追上这木板车。

    追近后他忽然想到一个不对劲的地方:声音单调。

    木板车在路上驶过,却只有车轮发出的‘嘎吱’声,没有拉车牲口的脚步声!

    他随即又想起刚才那逃窜的老猫,老猫是被自己吓跑的吗?自己怎么可能让它那么恐惧——以至于扔掉了好不容易捕捉到的老鼠。

    如果不是自己吓跑了老猫,又是什么吓跑的它?

    接着他又想到了一个疑点:这辆木板车是哪里出现的?好像自己突然听到了车轮的响声……

    马五的腿哆嗦了。

    但他此时已经追到了木板车的后头,恰好这一段巷子没有树木枝杈遮挡,巷子里头还算亮堂。

    他打眼往前一看看清了板车的情况,原来是有人拉着车,这人缩着脑袋、弯着腰使劲拖着车往前走。

    见此他松了口气:原来不是牲口拖着车,是有人在拖车,难怪没有声音,估计拖车人穿着千层底的布鞋,这种鞋子走起路来确实安静。

    心里安定下来后马五急忙开口,说道:“老兄,你是要去哪里?”

    板车停了下来,拉车人挺直腰站了起来。

    宽阔的肩膀一字并齐。

    没有脑袋。

    这人听到他的声音转过身来,月光照耀下只有一个高大宽广的身躯,没!有!头!

    “嗷啊!”一声凄厉的惨叫,酒水化作黄尿,马五的裤裆立马又热又湿!

    他转身狂奔,拿出吃奶的力气狂奔,一边奔跑一边吼叫:“鬼啊!有断头鬼啊!”

    随着他身影消失,大棉衣晃荡了两下被一双手往下拽了拽,一个光头冒了出来:“阿弥陀佛,鬼出现啦?在哪里?喷僧怎么没有感觉到阴气?”

    深秋午夜,寒风肆虐。

    一阵风吹过来,大光头又缩回了棉衣里:“二喷子这衣裳真他娘大,不过正好,可以包住喷僧的脑袋瓜子,现在这夜里真冷啊!唉,再转一圈,转一圈回去睡觉!”

    “断头鬼?谁在发酒疯?”打更人古老头打着哈欠出门,快到四更天了,他的活开始了。

    一出门他听到了夜风吹来一声‘断头鬼’,但他并不怕,城里有鬼,数量很少,而且都是孤魂野鬼,所以不值得害怕。

    古老头敲着铜锣出门正要喊叫,迎面一个汉子拖着车子走来。

    这汉子肩宽体阔,一看就是个干劳力的好手。

    但没有头!

    肩膀上坦荡荡的。

    古老头倒吸一口凉气,然后一把举起手中的桃木槌大喊一声:“哪里的孤魂野鬼?老子手中的鼓槌可是开过光的,不想魂飞魄散就它娘赶紧给老子滚蛋!”

    衣裳里头冒出来一颗光头,对面响起一句佛号:“阿弥陀佛,到底哪里有孤魂野鬼?喷僧我怎么没发现?”

    古老头见多识广,恍然道:“嗨,你是个人啊?怎么把头缩在衣裳里,你这样多吓人?”

    光头汉子说道:“吓人?嘿嘿,吓人就对了!阿弥陀佛,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咳咳,喷僧头冷,所以把头缩在衣裳里,怎么了,不行吗?”

    古老头懒得跟这汉子一般见识,他看这汉子不像是脑袋正常的样子,于是摇摇头敲着锣走了:

    “咚——咚!咚!咚”

    “鸣锣通知,关好门窗,小心火烛!”

    踩着熟悉的道路,他一边敲锣一边喊。

    喊了几声后他忽然觉得不对劲,整条路上黑漆漆的,不是正儿八经的夜色黑,是一种若隐若现的灰黑,让人感觉模模糊糊,看眼前看远处都是摇摇晃晃。

    好像是起雾了。

    接着,他听见了雨水落下的声音:

    “滴答、滴答、滴答、滴滴答答……”

    街道空旷,并不响亮的声音传出来很远,它像是带着回音,这样声音也变得模模糊糊起来。

    他抬头看月色,没有月亮。

    夜空也是模模糊糊的灰黑色。

    这让他心里嘀咕起来:“不应该啊,出门的时候还有月亮呢,难道突然阴天了?要下雨?可这声音也不像是雨水声。”

    “啊呸,肯定不是下雨,下雨了我能没有感觉?”

    他只好继续往前走,能干打更人这活计,而且干了几十年,他自然也不是善茬子,虽然没有修为,但他老古武装到了牙齿:

    头上戴的棉帽子是用黑狗毛编织的,脖子上的佛珠是一位有本事的高僧赠给他的,腰上挂的符是在寺里求来的,脚上的草鞋是用艾草编成的,还有他手里的鼓槌,这是老桃木的,曾经有鬼想害他,被他一鼓槌给砸的矮了半截吓跑了。

    古老头脚步沉稳的循着滴水声走去,走到路口后他愕然发现眼前出现了一汪清水,一片池塘。

    此时水滴声消失了,只剩下一片古井不波、风平浪静的水面。

    池塘边上蹲着一个人,古老头意识到不对劲,他左手抄起铜锣当盾牌,右手握住鼓槌当铜锤,小心翼翼向池塘走去:“喂,你谁?你、你什么孤魂野鬼?”

    这人不说话,只是蹲在池塘边上呆呆的看着水面。

    古老头逐渐走近,他眯着眼睛仔细看去,逐渐看清了这人的侧脸。

    一张老脸,耷拉眉、大耳垂、腮瘦无肉……

    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想看的更清楚点,但对方似乎不想让他看清,当他走近后猛的一头扎进了水塘里。

    噗通一声,水塘波光荡漾,这人直接消失了。

    古老头着急了,下意识跑过去叫道:“喂喂,不要寻短见!你是哪里人?嗨呀坏喽坏喽!”

    他不会水,便使劲敲响铜锣喊了起来:“快出来人呀!有人跳水啦!有人寻短见啦!”

    水波很快平静,这人没有挣扎便消失了。

    敲锣声和古老头的声音也消失了,模模糊糊的雾气吸走了他的声音。

    古老头着急的冲到池塘边看去,他低头往水面一看,水里没人,只有他的倒影。

    老眉耷拉,耳垂硕大,两腮瘦削无肉。

    他猛的一惊!

    难怪他感觉熟悉,有时候他洗脸的时候不是经常看到那张脸吗?只不过刚才他看到的是侧脸,他很少能见到自己的侧脸,所以才有一点陌生感!

    那么,刚才的侧脸是自己的?!

    就在他惊诧之时,他在水中的倒影却笑了。

    干瘪的嘴唇往两边一撇,阴阴的冲着他笑了起来。

    他的身后出现一股压迫感,一双冰冷的手摁在了他肩膀上……

    他惊恐的想要转身,这时候水面再次波荡,有两只手伸出水面缓缓的去抓他的双脚……

    接着他的心神开始恍惚……

    “六六六!”一阵清脆的叫声响起。

    这声音很怪,不是从他耳朵中传进脑海中,而是直接在他脑中响起,让他精神一振。

    水中伸出来的双手陡然收回不见,与此同时一声猫叫,一只胖乎乎的小黑猫向它飞来。

    黑猫未到、一句话先到:“看我暗器!”

    抓在他肩膀上的两只手撕破他衣服后往后退,他也反应快,回手一掏就是一棒槌。

    “咔嚓!”

    曾经一槌将一个鬼敲得矮了半截的桃木鼓槌就这么断了!

    这时候刀光闪过,有人双手持刀如风般从他身边掠过,刀风比夜风还冷,刮过他脸庞的时候刺的他面皮生疼!

    接着还有个满身绿光的人影往前窜。

    这人全身都是绿的……

    刀影如陀螺般在夜幕中旋转,一个好听的声音响起:“徐大护住老头,速速带他离开,这不对!”

    徐大吼道:“七爷你小心,这老头交给我!”

    他的话音落下池塘水面又是一声响,那两只惨白的手从池塘中冒出,张开便抓住他衣服要将他拖入水中。

    但徐大丝毫不惧,他挥舞狼牙棒来了个力劈华山:“日你粮,看大爷送你上路……”

    话没说完,水中双手发力击打在他胸前,他倒飞了出去!

    同时徐大全身绿光大亮,惨白双手碰到他身体后顿时漆黑,一声惨叫穿透水面响起!

    小池塘发出汩汩水声,古老头愕然看到这池塘的水从四周往中心倒流,水面越来越小,很快变成一个泉眼又消失不见。

    路面露了出来。

    被拍飞的徐大愤怒的站了起来,他冲上前挥舞狼牙棒在地上一顿敲,把古老头看的一愣一愣。

    旁边王七麟与一个白惨惨的人影纠缠交锋,这人影举手投足之间都有水雾翻涌,水雾之中时不时有一道水柱喷出。

    水柱落地,地面嗤啦啦响。

    水柱喷在他身上,怒目金刚身上佛光便会黯淡一分。

    九六蹦跳着喊‘六六六’,八喵落地消失,再度出现的时候用尾巴绑住白影的小腿。

    白影低头要攻击它,王七麟一招万家灯火,闪烁刀光化作中原一点白,嗖然一声刺向它额头。

    见此白影扛住玄猫鞭尾举起双手夹住刀刃往后推,趁着刀势停滞它侧头顺势追上去,张开嘴又是一口毒水喷出!

    说时迟那时快,它掐住刀刃瞬间王七麟松开刀柄掐火焰印,双手拍出一道烈焰迎面而去。

    白影恰好想拉近距离用毒水吐他,这样等于主动贴脸挨揍。

    双方以命搏命,毒水喷在怒目金刚身上被悉数挡住,但佛光越加黯然眼看只剩下薄薄一层。

    但火焰印拍在了它脸上!

    白影的半边脸顿时燃烧起来!

    王七麟立马变阵,双手来不及结印随手劈出,左手阴气纵横、右拳阳气睥睨,两道阴阳之气一左一右穿透白影全身。

    白影惨遭重创发出凄厉嚎叫,它转身想逃,可是八喵牢牢拽住它的小腿。

    九六趁机猛的窜上来在它腿上咬了一口,脑袋一甩从它腿上撕扯下一块白雾,拖着便跑了。

    尾巴夹得很紧,牢牢的护住了要害。

    白影再度哀嚎,它的身上猛的又伸出两只手,两手一起去击打追杀他的王七麟。

    见此王七麟大叫一声‘来得好’,双手捏宝山印又砸了上去。

    白影大惊,放开妖刀四只手一起去锤击宝山。

    王七麟便单手结印另一只手重抓妖刀,他反手握妖刀以快打快,整个人围着白影就是一顿砍瓜切菜。

    八喵用小尾巴缠住白影双腿跳起来冲着白影裤裆也是一套喵喵拳。

    猫出爪的速度是真快!

    就跟捶腿似的,喵爷铁拳从上往下安排,将白影双腿安排的明明白白。

    人猫联手,白影消散,造化炉出现又多了一道赤炎。

    王七麟收刀后退,八喵蹭蹭蹭爬到他肩膀来了一声喵啸大街。

    徐大不甘心的说道:“他娘的,大爷还想给它来一个抱摔呢,这就没了?”

    王七麟问道:“池塘里那个呢?”

    徐大眼神漂移:“好像被大爷吓跑了,跑的挺快,这穷寇莫追嘛对不对?大爷所以大爷……”

    “你个垃圾!”

    古老头心有余悸的走上来问道:“草民古大耳朵见过王大人、徐大人。”

    王七麟诧异:“你认识我们?”

    古老头笑道:“刚才您称呼了一声‘徐大’,于是草民便猜测是这是新来的听天监徐大人。众所周知,徐大人艺高胆大心气非凡,寻常人谁敢叫他‘徐大’?于是草民便猜测您是王大人。”

    王七麟笑道:“不错,我是王七麟,老先生年纪虽大,可是耳聪目明、脑瓜子灵活,这真让人羡慕。”

    古老头擦了把脑门道:“唉,大人谬赞,幸亏二位大人来的及时,否则老头子就要让人同情了。这是个什么妖魔鬼怪,竟然这么厉害?老头子在平阳府打更三十年,还是头一次撞上这么吓人的。”

    王七麟面色凝重,道:“这不是寻常的鬼怪,本官也是巧了才得以发现它。”

    沉一拖着桌面引鬼,他怕引来的鬼会害了城内百姓,所以便和徐大尾随了沉一。

    刚才被沉一吓到的人他们也碰到了,但那人只是吓了一跳没事,王七麟便没有冒头。

    古老头遇到的这个不一样,这鬼不像是被供桌引来的,因为它实力非凡,如果它是受到供桌吸引到来,那应该直接去抢供桌,而不是留在街头上害死一个打更人。

    池塘里的鬼应该实力更强,但被金缕玉衣创伤后就跑了,他们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于是两人只好先叫停沉一,平阳府城与吉祥县城不一样,他们不能贸然引鬼。

    回来的晚睡得晚,王七麟起的也晚了一些。

    他是被徐大的吼叫声震醒的。

    大清早,徐大在院子里打拳,一边打一边发出威风赫赫的吼声。

    木兮目光仰慕的看着他,这让他更来劲,恨不得能发出虎啸声。

    王七麟也面露仰慕之色,喝彩道:“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但使龙城飞将在,不叫胡马渡阴山!一身转战三千里,一拳曾挡百万师!好拳法,好拳法!”

    徐大扯了扯衣领,满脸冷酷。

    王七麟又问道:“不过这是什么拳啊?”

    徐大看到他满脸坏笑,顿时明白他不怀好意,就故作冷漠的说道:“普普通通,少林拳!”

    “少了个狗字吧?”王七麟哈哈笑。

    徐大气的咬牙切齿:“你它酿大清早给大爷添堵呢?”

    王七麟说道:“是你先给我添堵!你说你在我卧室外面嚎叫什么呢?”

    “大爷这是在打拳的时候情不自禁发出了咆哮!要不是你打断了大爷的雅兴,待会大爷就要虎啸了!”

    “汪汪汪、汪汪汪,这样的虎啸?”

    “滚给我滚!”

    “别生气,”王七麟嬉皮笑脸的上来跟他勾肩搭背,“如果我的话得罪了你,那我请你吃早饭。”

    徐大冷哼道:“这还差不多。”

    “然后吃了早饭你写两张公文,咱们试试能不能在城里招募几个人手。”王七麟补充了一句。

    徐大说道:“你不怕他们是武氏安排的?”

    王七麟笑道:“我在等待武氏安排人上门,免得他们猜忌我。”

    他行的正坐得直,身正不怕影子斜,脚正不怕鞋歪,自认光明磊落,所以不怕武氏安插人员来监视。

    得知他们要写公文,木兮说道:“徐大哥不是力士吗?撰写公文这种事应当是游星来负责吧?”

    徐大给王七麟使了个眼色,王七麟了然的点头:“徐爷秀才呢,这活给他,轻车熟路。”

    “咳咳,小意思,这功名不要再提,”徐大故作低调的摆摆手,然后继续吹,“功名不是我的追求,否则我若继续攻读圣贤书、继续考功名,现在早考上举人了。”

    “吹吧,就你考上举人?你裤裆里头倒是挺举的。”沉一打着哈欠给他拆台。

    徐大:┻━┻︵╰(‵□′)╯︵┻━┻

247.英雄令与刀客(求订阅)

    其实,徐大动笔杆子要比动狼牙棒子更合格,他吃过饭后借用了黑豆书桌,很快,洋洋洒洒一张牛皮纸上就出现了一篇告示。

    王七麟觉得不对劲,他皱眉读道:“此系听天监之驿所,神鬼所在、帝王之地,凡往来行商、百姓、随喜者,勿得是处小便污秽此地。罪福自招,各宜慎之,慎之……”

    “什么玩意儿?”

    徐大不乐意,说道:“我这篇告示写的不好吗?你看不懂?”

    王七麟道:“我看懂了,但我让你写一篇招募令,招募全城英雄好汉来给咱干活,你这写的什么玩意儿?怎么还随地小便呢?让满城英雄来咱听天监小便?”

    滴滴厕所?

    徐大说道:“哦,不是,这个告示是贴在咱们街头的,防止再有人到咱们驿所墙角大小便,木兮说咱这里偏僻,许多行商旅人不知道这里是驿所,竟然在咱墙角大小便,所以我写个告示,警戒这些人。”

    王七麟勃然大怒:“他娘的,还有这种人?你写的这样文绉绉不行,你换一个写法,我说,你写。”

    “你说,我不信你比我还有文采。”徐大不服气。

    王七麟说道:“整条街道内,不准随地大小便,如有发现违反禁令者,没收工具并处罚金一枚金币。无法补齐罚金者,送入听天监内做苦力赚取罚金!”

    徐大眨眨眼,道:“太白了吧?”

    王七麟不耐道:“你以为咱们这是考状元呢?就这么干脆利索的来!”

    徐大道:“行,你这整的还挺骚,大爷喜欢。”

    接着是招募令,全称是朝廷招贤纳士公文,这得用绢纸写就,不怕风吹雨打,保存时间长。

    木兮和鱼罩罩感觉好奇,过来凑热闹。

    见此徐大开始装逼了,他先净手、又焚香,还把黑豆叫来给他磨墨。

    黑豆被抓到书桌前的时候都快吓哭了,后来才知道是负责干活而不用读书写字,见此他抓住一枚墨丸飞快的磨了起来,很快就磨出了浓黑的墨水。

    徐大面色肃穆,泼墨如泼水:“听天监,九洲百姓之庇佑,受命及圣明之君,曷尝不得大能猛士与之共庇天下者乎?及其得能也,曾不出闾巷,岂幸相遇哉?今天下岁定然妖魔未尽,此特求贤之急时也……”

    王七麟忍无可忍,摇头道:“换换换,这写的啥啊!”

    黑豆使劲点头:“一个字都看不懂,写的不好。”

    徐大怒视他问道:“你才学了几个字,当然不认识这些高深的字!”

    黑豆理直气壮的说道:“学了许多!八九十呢!”

    徐大惊呆了,他看着小小的黑豆,忍不住问道:“猪谷里豆,你今年三岁是吧?”

    “四岁多啦,已经是大孩子啦。”黑豆骄傲的踮起脚尖。

    徐大问道:“我问你岁数,你踮起脚尖做什么?”

    “这样显得高啊!”

    王七麟道:“等等,你说你学了八九十个字?”

    “是八九十的字!”黑豆认真说道。

    王七麟与徐大对视一眼:彼此脸上都有问号。

    “你展示一下呗?”王七麟试探的说道。

    徐大被他吓得不敢说话,四岁小孩认识八九十个字,这是个神童啊!自己四岁的时候认识多少字?

    他绞尽脑汁的回忆了一下,可能一个不认识吧。

    黑豆毫不怯场,他看了徐大一眼,徐大屁也不敢放,抬起屁股让出座位,老老实实在旁边磨墨。

    一张纸铺开,黑豆开始挥笔,一边写一边用清脆的嗓音念了起来:“一去二三里……”

    字写的别别扭扭,但王七麟觉得会写就行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八九十个花!”黑豆又念又挥笔。

    写完之后他放下笔,满意的举起纸在上面吹了吹。

    像模像样的。

    王七麟说道:“继续呀,这才十个字。”

    黑豆歪头看着他,点评道:“舅舅,娘说的对,不上学不识字,你没上学,不识字。”

    王七麟不耐道:“舅舅是天才,识字也识数……”

    “那你还让我继续什么?”黑豆指着这句诗说道,“八九十,你不认得吗?”

    王七麟深吸一口气。

    他不知道黑豆是不懂事还是在玩弄他,反正揍他就对了!

    书房里家徒四壁,没有趁手家伙什,他把八喵的尾巴给拽了下来,拉成一条鞭子准备开抽。

    徐大拦住他说道:“算了算了,七爷,你要打死他吗?”

    黑豆惊慌失色,驾驾驾的飞奔而去。

    王七麟将小尾巴给八喵放回去,对徐大说道:“坐下,我说你写!”

    “今有平阳府听天监广纳天下高手,庇佑一城百姓,共赴锦绣前程,结交手足兄弟,是英雄,你就来!是狗熊,请后退!”

    “待遇如下:包吃包住,游星力士月俸银铢二十、小印月俸银铢……等等!”

    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道:“待遇改一改。”

    “包吃包住,有月俸有奖金。总收入如下:游星力士月俸银铢二十到五十!小印月俸银铢六十到二百!大印月俸一百到五百!”

    徐大吓一跳,道:“七爷,朝廷哪里开过这么高的俸禄?游星力士哪能拿到五十枚银铢?小印更拿不到二百枚银铢!”

    王七麟对他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我不是给了收入区间了吗?如果他们表现出色、立下功劳,那我可以给他们发奖金。”

    表现出色、立下功劳,这两条是重点。

    徐大逐渐的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竖起大拇指道:“骚,实在是骚!”

    招贤纳士令他写了八份,天枢镇贴两份,另外六个镇每个镇贴一份。

    这些事交给他了,王七麟打开案卷开始研究冯亮的案子。

    杨左是孤儿,没有妻儿,他出身江湖,所以不好调查。

    冯亮乃是城里有名的秀才,他爹娘具在、兄弟齐全,人际关系清晰,或许更好调查。

    就像王七麟知道的那样,冯亮是府城学界名人,他是一名秀才,却又不是普通秀才,这跟徐大不一样。

    他一直坚信,徐大是个水货秀才。

    冯亮这个秀才却是正儿八经的硬货,他五岁通读《三字经》、《百家姓》,八岁读四书学五经,十二岁开始踏上考场,十四岁便考出了秀才!

    须知考中秀才可是难题,要先过县试、再过府试、最后过院试,这三场会考都能通过才能拿到这一功名。

    其中冯亮不仅一口气冲关成功,而且是一口气连续以三个第一冲关成功,得到了“小三元”殊荣,这让他得到了一个尊称叫做小冯三元,这个小可是个尊称,代表的是无限潜力。

    另外秀才分为三等:廪膳生、增广生、附生。

    成绩最好的叫廪膳生,国家按月给他们发放粮食,让他们能够安心读书。成绩其次的叫增广生,增广生没有吃国家公粮的资格,但有可能作为“替补队员”,升到廪膳生的行列。

    附生是菜鸟,是说刚考上并且没什么本事仅仅勉勉强强达标的秀才。

    冯亮十四岁便是廪膳生!

    整个平阳府都在等待一位学界新星冉冉升起,武家甚至放言说只要冯亮高中举人,便从族中晚辈里挑一位好姑娘许给他做妻子。

    眼看功名美人都要来了,大好人生敞开门站在门口向冯亮卖弄风骚。

    冯亮急匆匆的赶了上去,然后大好人生又把这扇门给关闭了……

    从十五岁开始,冯亮屡次上考、屡次落榜,小冯三元变成了大冯三元,大冯三元变成了冯三元,冯三元变成了冯廪膳,冯廪膳又变成冯增广,时至今年他已经年过三十岁,连冯增广的名号都没了。

    现在府城人都叫他冯秀才。

    秀才功名放在寻常人家那是骄傲,放在曾经的天之骄子身上就是讽刺了。

    看到这里,王七麟心里生出一个念头,冯亮与失踪的那六十三个书生会不会不是一回事?他是受不了考场的挫折才自杀?

    等到徐大贴了公文回来,他正要叫上徐大出门,这时候门口出现一个少年,腰间左右各挎了一把刀。

    这两把刀是鬼头刀,全刀不长,刀身大约两尺,刀鞘宽大厚重,古朴无华。

    少年面容冷漠,看见鱼罩罩便问道:“喂,那婢女,大胸的婢女!这里可是听天监驿所?”

    鱼罩罩懵了,她往左右看了看,指着自己鼻尖问道:“你说我?”

    王七麟和徐大忍不住往她胸口看了一眼。

    两人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一丝心虚的笑容。

    少年淡漠的点头,鱼罩罩勃然大怒。

    她挡住胸口喊道:“我不是婢女!我是、我是案件受害人的家属!”

    少年淡淡的说道:“那这是听天监吗?”

    “是!”

    “那你废话什么?”少年迈步走进来,面容冷漠,双手扶双刀,很酷。

    王七麟拦住他问道:“你来我们听天监干什么?”

    少年打量他的官服,说道:“你衣服上有方胜纹,那大人莫非是本城铁尉?”

    王七麟问道:“你是什么人?来我们听天监做什么?”

    他看到少年腰上挎着两把刀,猜测少年可能是来应征的,但看少年的年龄又不太像。

    但他还真猜对了,少年酷酷的说道:“在下舒宇,江湖朋友抬爱,称呼我为断雨刀。我刚才看到你们听天监正要网罗天下英雄来庇佑百姓,所以特来援手助拳。”

    “停停停,”王七麟摆摆手,“你想进听天监?”

    舒宇冷漠的点头。

    王七麟问道:“你有修为?”

    舒宇再点头。

    徐大不耐烦了,说道:“哪来的毛头小子?你毛长齐了吗,敢来我听天监装逼?”

    舒宇扫了他官服一眼没有回话,但翘起的嘴角和不屑的表情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一介力士,不配与我说话。

    王七麟笑了,问道:“那你是哪个门派的?”

    舒宇说道:“家传绝学。”

    徐大被他的态度所激怒,搓搓手上来说道:“来来来,小子,大爷考教一下你的身手,看看你家里都教你什么绝学。”

    舒宇扫了他一眼淡漠的说道:“你会死的。”

    徐大看起来粗犷可其实心眼很多,他虽然心里不爽少年的态度,却并没有真正小看他。

    所以听了这句‘你会死的’他小心许多,一把拎起了狼牙棒说道:“只是较量两下子,咱们都收着来不就得了?你不会控制不住功力,只会发力吧?还是你小子就会打嘴仗,其实心里害怕大爷了?”

    舒宇冷笑一声,道:“既然你敢死,那少爷自然敢埋!”

    他用目光探问王七麟,王七麟让开说道:“请吧。”

    徐大一晃狼牙棒喝道:“抽刀吧!咱们来一决高下!”

    舒宇盯着他慢慢说道:“我家刀法是杀人技,不分高下,只分生死,待会还希望大人小心。”

    他又对王七麟说道:“我会尽量留他一命!”

    王七麟看懵了,这说话腔调、这风采,如果不是少年年龄太小,他都怀疑是青龙王上门了。

    两人相对抱拳鞠躬施礼,徐大耍了个花招,趁着距离近他没有起身,抓起狼牙棒扫向少年!

    劲风呼啸。

    少年手腕一转一把腰刀横空接应,他没有抽出刀来而是挥刀带鞘直上而出!

    ‘咣’!

    精铁撞击声响起,徐大手中狼牙棒竟然被少年一刀给扫了回去。

    王七麟定睛看去,这才看出舒宇腰上挎的鬼头刀压根没有刀鞘,这双刀就是很厚重宽大,没有开刃,以至于让人将刀身误会为刀鞘。

    所以他的刀法跟王七麟完全不同,不走轻灵而是走一力降十会。

    徐大身高肩宽算是天生神力,先前他挥出狼牙棒算是试探,并没有使出全力,因为他还得留下五分力道往后收以避免重伤舒宇。

    可是狼牙棒本身就势大力沉,徐大一棒子砸出也得有百斤力气,舒宇随意一刀却将狼牙棒给荡开了,这力气就有点大了。

    徐大最清楚这点,还好他先前没有小看对方,一击不中立马后退。

    但他的躲避没什么意义,舒宇没有趁机去追杀他,荡开狼牙棒后他立马收刀回来,单手握刀随意的横在身前。

    徐大深吸一口气,厉声道:“小心了,看我风驰电掣!”

    狼牙棒呼啸砸出。

    舒宇抬刀,粗阔的刀身再度精准的拦住狼牙棒,他额头青筋一跳甩手将狼牙棒又给挡了回去。

    “娘的!看我横扫千军!”

    “嘿哟!看我力劈华山!”

    “再来!看我日月无光!”

    沉一蹲在门口看热闹,喊道:“二喷子你这是在打架还是在念书啊?”

    徐大再度被挡回来,他扭头冲沉一吼道:“滚蛋……”

    说时迟那时快,舒宇看他分心立马一记箭步上前,身躯一晃到了他跟前,手中鬼头刀横起拍向徐大胸口。

    他已经清楚徐大身手,所以这一招虽然平平无奇却算是杀招,一刀就能劈飞徐大。

    出刀的时候舒宇已经想好待会怎么装逼了:临阵分神,江湖大忌!

    结果鬼头刀砰然拍中徐大胸膛却没有将他打的倒飞出去,这一刀之力如泥牛跳海,须臾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舒宇大惊,一记老拳后发先至,在他向前同时也冲他挥出,这样他主动向前的等于是主动挨了一拳!

    还好他有双刀,左手快速握刀横空拉起,徐大一拳已经近身,正好贴着他的刀身捶了上去。

    又是‘咣’的一声响,好像铁锤敲铁板!

    徐大扔掉狼牙棒快步向前,双拳挥舞户近身换招:

    “鸡飞狗跳!”

    “狗急跳墙!”

    “飞鹰走狗!”

    舒宇终究是小觑他了,此时他双手持刀不便近身发力,徐大这一套少林狗拳打的又纯熟,一套连环拳上去最终寻得先机,一拳掏在他胸口将他给掏的连退好几步。

    距离一拉开徐大见好就收,立马也往后退:“承让承让!小兄弟年纪轻轻,没想到双刀使得这么凌厉,真是让本官佩服、佩服不已!长江后浪推前浪,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他抱拳昂头,表情肃然,一派渊渟岳峙、高山仰止的风范。

    沉一看得一愣一愣。

    王七麟看得一愣一愣。

    这是装逼版的决战紫禁城啊。

    舒宇吃了粗心大意的亏,其实徐大绝不是他对手,但他输了就心服口服,收起刀抱拳道:“大人刚才说话原来是诱我深入,可笑我竟然以为你走神了。多谢大人给我一个教训,在下一定铭记于心。”

    画风突变。

    他刚才还在装着漂**,结果这会变得如此低调,弄的王七麟和徐大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后徐大就高兴了,他笑道:“没事没事,江湖险恶啊小兄弟,以后你不管是以命相搏还是较量比试,都得小心为上!”

    想了想,他决定引经据典来一段:“正所谓狮子搏兔,亦尽全力,正是这个道理。”

    “受教了。”舒宇认真说道。

    徐大走上去亲昵的拍拍他肩膀对王七麟说道:“七爷,这小子不错,我很欣赏他。”

    王七麟问道:“你的修为是什么境界?二品炼骨境巅峰,即将窥破三品境是吗?”

    之所以这么判断是因为少年刚才的眼力劲差了点。

    如果他进入三品开窍境,那先开的就是目窍,也就是唤醒目神,这样的话先前徐大近身打拳有多个破绽,少年不至于发现不了,最终落败。

    听了他的询问舒宇却抱拳道:“回禀大人,在下算是进入三品境了,我已经开了鼻窍。”

    王七麟诧异:“三品境不是都从眼睛开窍吗?”

    舒宇说道:“在下家传刀法需要力量施展,先开鼻窍,就能拥有更大的力气。”

    王七麟恍然的点点头,他说道:“你要来应征进入听天监是吗?”

    舒宇道:“是的,大人。”

    王七麟道:“好,现在本官有案子要外出,你跟我们一起走,路上咱们聊聊,然后到了现场我看看你的表现。”

    秀才冯亮的家就在天枢镇,他毕竟中过小三元,乃是平阳府城近二十年最有名气的学子,武家曾经将他当做自家夫婿来培养,特意给他家送过一栋宅子。

    虽然冯亮最终泯然众人,但武家没有小气的收回宅子,现在冯亮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依然住在里面。

    宅子在天枢镇东方,是一个两进两出的正宅,这种宅子大气壮阔,可是普通人家养不好,因为得有人专门收拾宅子,还得定期给墙上补白灰、除草除虫。

    冯家靠冯亮改变命运,后来冯亮神奇不在,家庭命运又改了回来,这座老宅养护不当,看起来有些破败。

    大门上的黑漆脱落,露出里面的灰黄木质,好像一条癞皮狗。

    徐大上去敲门,很快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出来问道:“你们找谁?啊,奴家冯赵氏,见过诸位大人。”

    少妇想要下跪,但她还抱着孩子,于是王七麟便用刀鞘挡住她手臂说道:“你现在不方便施礼,所以无需多礼,本官是听天监铁尉,这里可是冯亮秀才的家?本官有些事想来问问。”

    他之所以有点不确定是因为根据案宗记载,冯亮至今未婚,是个单身老青年。

    少妇落落大方的做了自我介绍,她不是冯亮妻子,而是冯亮二弟的妻子,现在冯亮的两个弟弟都去做工了,家中只有她和公公婆婆。

248.查案冯家(再求订阅)

    冯亮父亲是个沉默寡言的小老头,满头白发,一看就知道老实本分、吃苦耐劳。

    冯家平日里应该是他的母亲当家,但冯母也不是什么强硬人,丧子之痛让她变得失魂落魄,得知王七麟等人到来她先是有些茫然、随即又有些惊喜:

    “大人呀,是不是犬子的死因有变动?他没有自杀,他不会自杀呀,别人不了解,我这个当娘的能不了解吗?他怎么会自杀呢?”

    一开口,泪水往外流。

    但她是冲着门口方向说的。

    王七麟刚才在门口与她打招呼,这会已经进屋了,老妇人的面孔却还朝向门口。

    见此他诧异的看向冯赵氏,冯赵氏哀恸的说道:“我婆婆、我婆婆她眼睛不太好了,自从我家大伯哥过世,我婆婆日夜难过,只要醒着便忍不住流泪,时间久了她的眼睛坏掉了。”

    如今在城里城外、学院内外,冯亮已经成了笑柄,可是在母亲眼里,这永远是她骄傲的小三元大儿子。

    看着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冯母,王七麟依稀看到了自己的母亲,他扶着冯母坐下说道:“请老夫人放心,朝廷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如果冯秀才的死亡有外因,那我们一定会查出来!”

    冯母流着泪要跪下磕头:“大人您费心、您费力,我儿子不能自杀呀,他怎么会自杀?而且他怎么会在科考结果未定的时候就自杀?绝不可能!”

    在王七麟看来,冯亮的死确实有些疑云,他死的很古怪。

    秋闱之后考生们纷纷前往烂陀寺拜活佛求赐福,冯亮也去了,他顺利的回了家,然后失踪了。

    当时恰好其他书生失踪案发生,府城衙门将他的失踪与其他书生失踪合并成了一个大案。

    可是仅仅三天之后他的尸体又被发现了,疑云出现这里:他的尸体被发现在一座泥坑中。

    这个泥坑就在天枢镇外的一座农田中,是冯亮自己挖掘的!

    他挖坑这事被当地百姓看到过,因为冯亮实在有名,连寻常百姓都有认识他的,他们当时还传他此次又考砸了,所以发疯了。

    冯亮挖出坑后往里灌入水变成泥坑,后来他失踪三天,泥坑旁边农田的佃户想来填了坑,结果走近一看一只手伸出在泥坑外面……

    衙役们挖开泥坑,冯亮像是打坐一样盘腿坐在里头,整个身体除了伸出来的一只手,其他部位全被干涸泥块封堵的结结实实!

    王七麟将自己的设想说了出来,道:“有人猜测说冯亮这次又考差了,受不了屡次落榜的压力自杀?”

    “胡说!这是胡说!”冯母激动的站起来挥手喊叫道,“犬子性格我这当娘的最了解,别看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他心性坚忍、心胸开阔,旁人忍得了的事他能忍,忍不了的事他也能忍!”

    冯赵氏说道:“是的,大人,我大伯哥此人求学之心坚如磐石,平日里我们担心他压力太大受不了去宽解他,反而会受到他的宽解,他一直说一句孟亚圣的话——”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也,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徐大接话说道。

    冯赵氏点头:“对,就是这句话!”

    冯母和冯赵氏接着告诉王七麟,冯亮绝不会因为担心再次落榜自杀,因为在科考结束后他情绪还挺好的,回来告诉他们说这次有把握考中进士。

    所以有同窗上门邀请他前往烂陀寺他便去了,他认为此次秋闱人事已尽只听天命,他已经竭尽全力,能不能中举人就全看老天爷是否保佑。

    可是回来后他的情绪就变了,冯母抹着泪说道:“他变得闷闷不乐,白天的时候便扛着铁锨去城外挖地。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他出去做什么,只是见他扛着铁锨出门,我们没有多问。晚上回来,他便与我们攀谈,很反常的谈到半夜才会去睡觉。”

    王七麟立马问道:“那他攀谈内容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没有,就是从小到大的谈,问我和他爹一些他小时候的趣事,与我家老二、老三一起回忆童年和少年的往事,都是这么些事,全是小事……”

    “其实有一点挺反常的,婆婆怕是没有意识到。”冯赵氏打断冯母的话说道,“我大伯哥往日嗜书如命,他喜欢读书,并且深信读书能改变自己和我们这一家人的命运。可是有一天晚上他却说,自己其实不应该读书,应该去牧牛放羊,那样才能改变这一家人的命运。”

    王七麟问道:“他说自己应该去放牛放羊?这话有什么隐含意思吗?”

    冯母摇头道:“这有什么隐含意思?犬子童年时候放过牛的,那时候家里还在乡村,地里活计全靠一头牛,于是犬子学一位圣人牛角挂书,一边放牛一边自学。这被一位先生瞧见了,先生爱惜他聪明才智,不收我家学粮自愿教他上学,这才一步步考上秀才有了名声。”

    学粮是乡村民塾中,学生家里给先生的学费,多数农民没有钱,连孩子上学的学费也付不起,所以他们就给先生供应柴米油盐,一起养着先生。

    与冯母、冯赵氏聊过后,王七麟又去了冯亮书房,他想看看能不能在书房找到线索。

    冯赵氏带他们去往书房,说道:“王大人,我大伯哥真的不会自杀,他心态乐观、对未来充满信心。对他来说读书并非是为了考功名或者做官,而是他就喜欢读书,他的追求从不是考上状元做大官,而是能读遍天下书。”

    这点说的不夸张,王七麟进入书房一看,里面密密麻麻都是书卷,许多是手抄本,是冯亮一笔一划抄写出来的。

    就像冯母和冯赵氏说的那样,这是一个喜欢读书的男人。

    书房门窗破旧,书卷众多,但环境干净、桌椅书本排放整齐,笔墨纸砚四宝搁置的规规矩矩。

    王七麟随口问道:“现在每天还有人来整理书房吗?”

    冯赵氏哀伤的说道:“是我婆婆,她每天给我大伯哥整理书房,这件事她已经给我大伯哥做了二十二年了。”

    听到这个数字,王七麟忽然反应过来:“你婆婆今年贵庚?”

    “四十六岁。”

    王七麟一惊,他看到的那老妪像是六十四岁!

    失去儿子这件事对她打击太大了。

    冯赵氏从桌子上拿出一本书给他看,说道:“这本书是我大伯哥从烂陀寺回来后抄写的一本书,除了外出挖坑和陪我们说话,他其他时候便借书抄书,王大人,您说一个要自杀的书生,临死前还会做这种事吗?”

    王七麟摇头。

    他接过书本一看,书名是《水经注》。

    徐大放眼扫了扫,赞叹道:“这里的书真全啊,四书五经,《诗经》、《荀子》、《扬子》、《文中子》、《老子》、《庄子》,各朝代史籍,《齐民要术》,书桌这里还有《梦溪笔谈》、《大唐西域记》……厉害啊!”

    他拿下书本翻开,许多书页有批注。

    看过几页后徐大皱眉道:“文采斐然,冯先生此人有大才,与我这个秀才不一样。以他本事,怎么会中不了举人呢?这绝不可能啊!他这才华能做进士的!”

    冯赵氏苦笑一声,道:“或许我大伯哥没有这样的命吧。”

    书本里没有找到线索,王七麟继续翻看别的物品,然后打开抽屉他看到里面有许多信件。

    冯赵氏说道:“这是得知我大伯哥去世,他的许多朋友发来的吊唁信。”

    王七麟拿出信件一边观摩一边问道:“你大伯哥有不少外地的朋友啊。”

    冯赵氏笑道:“他年少成名,曾经引来九洲各地许多游学学子前来拜访。我大伯哥此人性格和气,即使自小成名也从无倨傲之心,所以哪怕是跟一些学子仅仅聊过一次,也能结交下来成为朋友。”

    一封封信件摆开,徐大忽然说道:“等等,七爷你把手里这封给我。”

    王七麟手里的信是最后一封了,他递给徐大,徐大仔细看了看信封又摸了摸,问道:“这封信可曾打开过?”

    赵冯氏说道:“都打开过,以前有衙门的老爷来看过,但他们说没有问题。”

    徐大冷笑道:“没有问题?问题大了!这封信是谁写的?”

    赵冯氏摇头,王七麟凑上去一看,信封上竖着写了两列字,右边的一列字是冯家地址,往左边一点写的则是‘冯生先忧台起’,然后就没有了,没有写信人地址,更没有写信人名字。

    徐大拍了拍信封道:“七爷,你看这封信跟其他的有什么区别?”

    王七麟看他一脸公狐狸偷到了小母鸡的嘚瑟样,知道他肯定有所发现想炫耀,这是让自己给他当垫脚石呢。

    于是他不上当,对舒宇说道:“你过来回答徐大人的问题,对你的考验到了。”

    舒宇傲然道:“大人恕罪,在下不识字。”

    徐大挺起胸膛,秀才在文盲面前肯定是很有优越感的。

    但舒宇很有执行力,他还是上来看了看,然后说道:“这封信的格式不对,比其他的少了两行字。还有,这些字很熟悉啊,咦,这不是跟冯秀才写的字一样吗?”

    王七麟注意了一下,确实,信封上的字与冯亮抄写下来的字一样。

    徐大说道:“哟呵,不错啊小子,你的观察力还挺敏锐的。这信里没有寄信人地址和名字,可是从笔迹能看出来是冯先生的字,另外你看这两个字,‘台起’,你再看其他信封上给冯先生称谓后的是哪两个字?”

    “礼启?”王七麟问道。

    徐大说道:“不错,信件用词是有规矩的,对居丧者吊唁要用礼启,平辈之间写信才能用‘台起’!”

    “所以,这封信就是冯先生写的!”

    一言惊起千重浪!

    王七麟下意识问道:“是冯亮写了然后邮寄给自己的?快看看内容。”

    冯赵氏茫然道:“这封信我有印象,它是最早邮寄来的,可是里面没有内容,仅仅是一张黄表纸上写了一句诗。”

    果然,信封里头确实只有一张黄表纸上,上面写着: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徐大看后点头:“冯先生的字,没错了。这首诗是李太白的《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他为什么要给自己家里写上这么一句诗?”

    他翻看信封和黄表纸,再没有找到其他信息,更没有发现写信或者寄信的时间点。

    王七麟问冯赵氏:“这封信是谁送来的?哪天送来的?你还有印象吗?”

    冯赵氏说道:“我记得送来时间,是我大伯哥失踪后第二日送来的,至于谁送来的却忘记了,那是个陌生的老头,说是受人所托送来这封信。”

    她想了想,又说道:“他应该是个放羊的,我记得他身上有一股羊膻味!”

    王七麟猛的看向徐大,徐大也看向他:“放羊老头?”“被人装鬼偷羊的老头?”

    阴差曾说,他们出了桂花乡沿着官路一路往北走,一个时辰内的行程中会碰到与之相关的人……

    他们往北走遇到了两个村子和放羊老头……

    现在又从冯赵氏口中听到放羊老头这么个消息,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那回事。

    徐大迟疑的说道:“难道阴差说的就是这老头?有可能的,是吧?不过一个放羊老头能跟这样的重案牵扯上什么关系?会不会阴差说的相关就是这放羊老头给冯亮送过信?”

    王七麟断然道:“绝对不是,一个在乡下放羊的老头怎么会来到府城?他恐怕连进出府城的腰牌都没有!”

    但是这说不过去,也太巧了吧,他们去一趟桂花乡,能恰好碰到冯亮的信使?

    徐大同样觉得这点很巧,他说道:“天底下牧羊人太多了,咱们碰到那个人跟来送信的不是一个人吧?”

    王七麟点点头道:“不管是不是,现在知道消息都太晚了,先把信件都拿回去,回去仔细研究一下。”

    他们收拾了信要走,这时候冯母摸索着走进书房,摸索着将他们动过的书本归于原地。

    王七麟使了个眼色带他们走出去,这时候冯母忽然说道:“先忧啊,你别光伏案写字,站起来出去走走,今天天气好着呢,晒晒日头。”

    一听到这会,四人猛的怔住了。

    王七麟打眼扫向书桌,舒宇使劲抽鼻子,徐大含上了冰台珠,然后他们都没有发现鬼魂存在的痕迹。

    唯有沉一猛的看向书桌后的椅子,一脸震惊。

    徐大赶忙低声问道:“看见什么了?”

    沉一严肃的说道:“无量天尊,小道看见一个书生坐在椅子上,你们不会看不见吧?”

    一听他开口扯上三清,其他人就知道他在胡扯了。

    徐大冲王七麟说道:“正常正常,狗能看见人看不见的东西。”

    沉一有时候疯癫,但他不傻,所以听懂了徐大的话,就说道:“阿弥陀佛,那你能听懂狗的话,说明你也是个狗啊?”

    冯赵氏说道:“诸位大人误会了,我婆婆在自言自语罢了。她眼睛看不见了,这样对她或许更好,她可以装作儿子没有死,还在书房里,只是自己看不见,然后收拾书房的时候继续与儿子说话。”

    冯母果然又说了起来,她收拾一会就念叨一句,当她收拾到书桌的时候,忽然哽咽了:“先忧呀,你素来懂事,不管娘怎么唠叨,你都笑着听、从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嫌弃自己的娘,可你知道吗?娘现在真希望你能叱责两句,骂娘啰嗦、嫌娘唠叨……”

    王七麟摆摆手,带着三人离开。

    冯父送他们出门,一直送他们出了巷子,老汉嘴巴笨不会说好听的话,便长跪在地送他们离开。

    王七麟走出老远要拐进另一条路了,回头一看,老汉依然长跪在地。

    徐大心里不是滋味,他说道:“唉,冯亮不像是自杀的人啊,而且他那么懂事,自然清楚自己死了会让爹娘多难受。唉,但现在看证据,他还真是自己进入泥坑死掉的。”

    王七麟说道:“一切未可知,我们先回去,反正咱们要继续调查,下一步去烂陀寺。”

    回到驿所徐大去看信,木兮和鱼罩罩前去帮忙,人多力量大,王七麟坐下不久看到徐大三人急匆匆跑进来:“七爷七爷,有发现、又有发现!”

    鱼罩罩颠球跑在后面着急的说道:“是我发现的!”

    徐大扭头想说什么,结果往她身上一看,咽了口唾沫赶紧扭头。

    木兮就在身边呢,他不能露出本色。

    他们是从信纸内容中有所发现:‘昨夜梦中与君把酒言欢’、‘前两日梦中刚同游大红谷’、‘几日前梦中相见’……

    十八封信中有十二封提到了类似的话,都是最近梦中与君如何……

    见此王七麟立马看信纸后面的时间,徐大问道:“看写信时间做什么?”

    王七麟说道:“看看他们梦中见到冯亮的日子是不是同一天。”

    然后他换算了一下,并不是同一天,十二封信中主人梦里见到冯亮的日子没有一天相同。

    并且他又发现了一个异常点:这十二封信的主人写信时间都是最近,全是八月二十之后才写的吊唁信。

    这点很正常,冯亮死于八月初八,他们家人要将死讯传给他的这些同好,肯定需要耽搁一些日子。

    十二封信还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平阳府之外写来的,最近的一封来自云州府,最远的一封竟然来自西北洲的凉州卫!

    看着这些地名,王七麟苦笑道:“冯秀才还真是知交满天下。”

    这些书生处可能有什么线索,但是他们隔着太远,挨个拜访并不现实。

    这时候王七麟分外的羡慕梦中的地球,那里有电话有网络,寻常人也能天涯若比邻。

    得知他的苦恼,徐大说道:“冯先生的至交不能都在外地吧?这城里还能没有个好朋友?咱去他的朋友那里先打听一下,说不准一样能打听到有用的线索。”

    听到这话王七麟眼睛一亮,他拍了拍徐大肩膀道:“终究是读过书的脑子,灵光!”

    舒宇有些不开心,他觉得这话映射了自己等人。

    结果沉一还在旁边幸灾乐祸:“喂,新人,七爷说的是你,你没读过书,你脑子不灵活。”

    舒宇更不开心了,问道:“那你读过书上过学吗?”

    “没有。”沉一理所当然的说道,“但是喷僧没脑子,所以他肯定不是说我。”

    舒宇愣是没法反驳他!

    打听冯亮的人际关系并不难,很快徐大带回来了准确消息:冯亮在府城有两个最要好的朋友,一个叫苏南、一个叫武景朝。

    苏南曾经在少年时得到过冯亮帮助,他天赋普通,去年才考上秀才,以前冯亮风光的时候跟班多,他敬而远之。

    后来冯亮的际遇江河日下,他自愿做冯亮的跟班,与他一起探讨学问、给他借书送书。

    武景朝是武家嫡系子弟,他也是个天赋普通的人,迄今没能考出秀才。

    但他哥哥武景辉却是平阳府城中另一位极具传奇色彩的天才,他自幼体格强壮拜入天武门,后来屡立奇功,如今已经进入神都天师殿,成为殿中最年轻一位天师。

    如果说苏南给落魄后的冯亮送去的是人文关怀,那武景朝送去的就是物质关怀,冯家能维持现在过得去的生活全靠他,冯亮两个弟弟的活计就是他安排的,冯亮能有那么多书也是他送的。

    于是,王七麟决定去拜访一下这两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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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魔哪里走介绍:
人道式微,诡道猖獗。百鬼夜行,苍生太苦。我王七麟愿以一柄斩鬼刀,于妖魔环伺之中为我人族杀出一条阳关大道!妖魔哪里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妖魔哪里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妖魔哪里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