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中秋月夜赠刘曹二君》
孟忠贤一口一口的将哈密瓜吃了下去,一边吃一边点评:“皮硬肉软、先苦后甜,这西域甜瓜真如做人做学问一般啊,好瓜,好瓜!”
王七麟给他鼓掌:社会社会。
他这掌声是真心实意的,老头子的牙口和饭量真可以。
接着官员们进门,万佛子混在里面,看到王七麟后便跳过来拎起一串葡萄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刘博和曹庆两人陪同赵霖进门,他们一露面,全场起立跟迎接首长似的,就差鼓掌欢迎。
赵霖官阶最高,但此人不善言辞,为人低调,所以今晚的主角就是刘博和曹庆唱二人转。
刘博是真喜欢章如晦,来参加个中秋晚宴都要带着他,并且还给他在上座添了个位子让他坐到自己身边。
见此赵霖招手也添了个座,把王七麟给叫了过去。
见此徐大心花怒放,道:“七爷现在成了赵大人的心头肉啊,嘿嘿,看来升官有望!”
谢蛤蟆翻白眼道:“无量天尊,你个没心没肺的,王大人这次不吃处分就不错啦,还升官呢?你想的怪好,你怎么不想他娶媳妇?”
祖志文充当主持人身份,大家伙坐定后他招招手,有莺莺燕燕们端着小盘的田螺送上。
只见红裙黄衫飘荡,屋子里多了许多脂粉味,空气中开始流淌着暧昧的气息。
每人一盘小田螺,祖志文站起来叉手说道:“父母官们,下官有礼,这正所谓中秋吃田螺、好事一摞摞,我们吉祥县没什么有名特产,但县外吉祥河所产田螺还不错,可以明目,所以特请诸位尝尝。”
刘博挽袖捻了一个田螺笑道:“多谢贵县好意,此时吃田螺确实是好时节,正所谓中秋佳节近如何,饼饵家家馈赠多;拜罢嫦娥斟月下……”
“芋头啖过又香螺!”堂下书生齐齐摇头晃脑的接了最后一句诗。
王七麟没听过这诗,不知道这些讲究,他们老农民只是知道此时田螺空怀,腹内没有小螺,肉质特别肥美。
不过田螺吃起来费劲,民间用一根扫帚草往外扎着吃,但这是粗鄙之举,上不得台面,正式场合都是纯靠嘴巴往外吸。
王七麟内力足,一口气能吸出一块肉,书生们气力不足,有的瞪着眼有的鼓着腮帮子,结果最后也没吸出什么来。
徐大是高手,他不光能吸,还能用舌头轻巧的挑出螺肉来,所以只见他双手连动,一个个田螺离开他嘴巴就会变成空螺壳。
吃过田螺就要开始喝酒,中秋节的桂花开的最盛,鼎盛楼名酒冠中秋便是桂花酒。
祖志文亲自给刘博添酒,刘博又亲自给赵霖添酒,结果一看酒杯是满的,旁边王七麟正端着酒壶露出舔狗之笑。
刘博哈哈大笑,道:“贵县,这酒的名字起的好呀,冠中秋、冠中秋——
梅定妒,菊应羞。画阑开处冠中秋。可是如此?”
祖志文钦佩的竖起大拇指道:“刘大人果真是才高八斗,正是如此!”
刘博抿了一口清澈的酒水,赞叹道:“醇香浓郁,好酒,好酒当配好诗,谁来吟一首易安居士的《鹧鸪天-桂花》?”
这时候应该给书生特别是年轻的书生们一个表现机会,但孟忠贤亲自披挂上阵,摇头晃脑的念道: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
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听过《鹧鸪天》,刘博痛快的饮酒,道:“好诗好诗,援骥斗兮酌桂浆,诸位大人、诸位学生,我等再共饮一杯!”
等到这一轮喝完,王七麟站起来说道:“刘大人,您刚才说好酒当配好诗,但咱们用古代先贤们的诗词来配酒终归差些味道,这酒是今年的桂花酿,那下官以为所配的诗应该也是由今年学生们所创作才更搭。”
刘博饶有兴趣的看着他问道:“这话有道理,那在座的书生们可有准备?”
王七麟道:“本县书生文思如泉涌,临场创作一样能作出好诗来。”
学生们纷纷看向孟忠贤:这是什么套路?
孟忠贤面色不变,心里也在纳闷:怎么回事?这草莽小子怎么主动提诗词?难道他三杯酒下肚喝晕了头准备自爆?
他一边琢磨一边应和道:“王大人谬赞了,不过学生们能与诸位亲大人共度中秋,这确实是三生有幸,我相信他们都想表现一番。不如这样,我们大家伙正好围坐一圈,那便来个飞花令,击鼓传花,花落诗成,如何?”
这是他的计划,鼓手都安排好了,到时候花落谁家他也安排好了,接花的学生提前准备了诗词,就等着给他长脸,同时花还会落到王七麟手中,到时候嘿嘿嘿。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发出猪拱白菜的欢笑。
刘博正要点头,王七麟抢着说道:“击鼓传花固然有趣,可却不能完全展现本县学子的文采,所以我看咱们就挨个饮酒、挨个作诗,来个中秋群诗会,这样多年后说不准能留下一段佳话。”
座下学生们豁然色变。
孟忠贤脸色也变了。
不能喝酒、不能吃肉的赵霖本来觉得这种宴会很无趣,所以看到学生们脸色纷纷变化他觉得很有意思,跟看变脸似的,于是就说道:“好,这么来吧。”
主官这么说了,刘博和曹庆自然更没有意见。
这时候王七麟走出来冲三人挨个施礼,说道:“游戏是下官提出的,那就从下官开始,今夜中秋,学生以中秋佳节为诗题,草草准备了一首七律,权当抛砖引玉,还望大人们斧正!”
见此祖志文、孟忠贤等人纷纷挠头,他们懵了。
刘博很感兴趣,挥手道:“王大人要先展露文采吗?很好,果然青年俊杰,请!”
王七麟推开窗户,一轮圆月高悬天空。
月光皎洁。
阳台有花,王七麟指着怒放的花朵满含深情的诵读道: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
他又看向苍穹点点星,继续读道:“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
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随着全诗一句句吐出,书生们表情一次次变幻。
最后一个‘消’字吐出,有的书生倒吸凉气、有的书生激动的举酒杯、有的书生颓然、有的书生眼神呆滞,还有的秀才吹口哨。
吹口哨的自然是徐大,他竖起两根大拇指道:“牛逼哉!”
王七麟忘记这首诗的作者是谁也忘记诗名了,他当时为了在父母面前表现自己,就死死记住了全诗。
本来时隔多年,这首诗他忘记的差不多了。
但好巧不巧,前段时间他唤醒了脑神,如今记忆力非凡,少年时候的许多往事都能回忆起来。
刚才穆太航提醒他后,他就在绞尽脑汁的回忆这首诗,最终好悬给回忆了起来。
这首诗相比《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念奴娇-中秋》、《八月十五夜月》、《嫦娥》、《唐多令》等千古名句自然不算什么,可这些千古名句都在书本上,在场书生懂的比王七麟更多,他没法剽窃。
而这首诗是他在梦里发现的为数不多在新汉朝诗词书中找不到的诗作,于是他才苦心背了下来,少年时他不懂事,以为自己作一首好诗就能成为远近闻名的天才。
但爹娘的不重视加上他的成熟,他就把这妄想给摒弃了。
诗才不是那么好当的,比如此时孟忠贤便猜到他这首诗是剽窃所得,拍案而起问道:“王大人,这首诗当真是你做的?”
王七麟笑道:“怎么,孟大人也要来做一首吗?”
孟忠贤问道:“不,下官只是关于这首诗有些疑惑想问问大人,诗中用典是怎么用的、诗中有什么考据?这银汉与红墙代表什么?剥后蕉是何意?三五年与三五月又是在感慨什么?还有……”
王七麟沉着的说道:“这些好说,孟大人,咱们饭后可以仔细探讨。现在就算了吧,良辰美景不待人,春宵一刻值千金,接下来的时间应当交给在座学子,由学子们来向在座大人展示自己的文采。”
听到这话书生们激动的想骂娘,你不知道从哪里捣鼓来这么一首好诗,相比之下我们的诗词能见人吗?我们还有个屁的文采可以展示!
孟忠贤更明白这道理,他索性说道:“王大人,您这首诗堪称千古名句,不知道它的诗名是什么?它当真是你所作吗?”
就差没有直接说你这孙子抄袭剽窃了!
但孟忠贤冰不是在无事生非,他坚信这首诗不是王七麟做的,因为他堂堂一个举人,自认都做不出这等好诗来。
要知道他已经读圣贤书五十年,而王七麟呢?
一个粗胚罢了!
王七麟笑道:“孟大人是因为本官没有上过学,所以就以为本官不识文字、不懂诗词了?但是你读书几十年,须知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算了,孟大人,你我在这里争执这点毫无意义,有什么疑问等宴会结束你来找我,咱们共同探讨。”
“至于本诗的诗名,”他沉吟一声道,“我还没有想好……”
孟忠贤笑道:“是王大人没有想好还是你不敢……”
“中秋月夜赠赵刘曹三君!”王七麟突然说道。
孟忠贤一愣,问道:“什么?”
王七麟淡淡的笑道:“我说这首诗的诗名叫中秋月夜赠赵刘曹三君!”
刘博顿时面露喜色。
赵霖吃了一粒无花果,道:“改一下吧,中秋月夜赠刘曹二君,我是个只会舞刀弄棍的粗人,对诗词歌赋并无兴趣。”
王七麟颔首道:“那便是‘中秋月夜赠刘曹二君’。”
刘博更高兴了。
他是读书人,很清楚这首诗的价值。
实际上他与孟忠贤一样,也不相信这首诗是王七麟所作,事实上在座任何一个人写出这样一首诗来他都不信。
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反正这首诗是第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而且诗名与自己相关。
这代表什么?
代表这首诗传颂多久,自己的名字和生平就能流传多久!
于是他举起酒杯赞叹道:“王家小郎果然是青年俊杰,拔刀能平天下魔,收刀能写圣贤书!来,诸位,我们共同举杯,当为此等佳作浮一大白!”
知府已经发话了,孟忠贤还能说什么?
他失魂落魄的坐下,心里就一个念头:坏事也!完犊子矣!呜呼哀哉!
刘博对这首诗大为欣赏,一杯喝完举着酒杯又吟了一遍,然后诗兴大发,挥手道:“诸位学子,还不展现你们的诗才?”
王七麟不怀好意的看向孟忠贤,道:“不如从孟大人开始?”
孟忠贤要骂娘,可不敢出声。
瑟瑟发抖。
噤若寒蝉。
堂下书生更惨,他们一个个使劲低着头,恨不得把脑袋塞进裤裆里。
徐大看的直乐,当年他上学的时候,每当夫子要提问难题,大家伙就是这个熊样。
但刘博这会正在兴头上,他对孟忠贤期盼的说道:“孟大人,请尽展诗才!”
曹庆也催促他:“对,本官在府城听说过孟先生大才,今夜正值中秋佳节,还请一展诗才。”
今晚他们和赵霖是主角,而赵霖对文坛的事毫无兴趣,这意味着如果还有佳作问世,两人的姓氏名字还会问鼎诗名。
王七麟已经作出一篇本朝佳作,这作品至少能流传几百年,他们便能跟着被世人谈论几百年。
如果再来一篇传世名作……
两人激动的就像毛头小子第一次进青楼。
孟忠贤无法推脱,只能起身迈着沉稳的脚步将事前准备好的一首诗慢慢吟了出来:
“排云两载寄书札,须到盟言数点仙。卷尽明前随兔走,宽心闲地媚清涟!”
大厅里头一时无声,针落可闻。
然后曹庆失望的问道:“结束了?这么快?”
徐大揶揄道:“孟大人,你的太短了吧?你看我家七爷,那家伙多长啊?”
孟忠贤明白两首诗的差距,他羞愧难当,讪笑着坐下:“老了,老了,才华不多了。”
刘博举杯道:“此诗依然值得当浮一大白,来,诸位共同举杯,为我吉祥县的仕子们壮怀。”
书生们面色惨淡,坐在上首第一位的恰好是小书房的博士孟老夫子。
现在,压力全在他身上了。
孟忠贤看着他,指望着自家兄弟来一首更差劲的诗,这样就显得他不是那么差了。
孟博士确实也准备了一首诗,可是王七麟的诗作在前,他的着实拿不出手。
那么该怎么办呢?
正所谓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
老博士刚才想出了一招,刘博引领举杯,他痛快饮酒,喝完之后面色潮红,站起来踉跄着作势要念诗,结果刚开口摔倒在地。
后面两个书生已经得到他的吩咐,见此立马大呼小叫的扶起他:“老夫子不胜酒力,大人们还请恕罪。”
书生们架起他拖了出去,他们两人顺便逃过了一劫。
这样,排在第四位的书生就成了众矢之的。
这书生本来还以为屠刀一时落不到自己的头上,他有时间来想对策,结果前面的人这么不要脸……
我透你们的娘!
他心态一下子崩了!
但府城师长就在面前,他不敢发作,只能站起来满含悲怆的念道:“还因望夜等闲休,极浦清溪在他乡。秋水半钩汤饼客,不曾风榭自松江。”
刘博和曹庆对视一眼,一脸的‘这什么玩意儿’……
孟忠贤却是松了口气,相比之下他那首诗还算过的去。
而祖志文那边表情却垮的厉害:他本想靠本县书生们给自己挣点脸,可看看他们这表现!
老县丞无言以对,一个劲的喝酒。
今晚这酒,好酸!
刘博一看晚宴的氛围要垮,赶紧说道:“今夜有皓月当空、有美酒在杯,亦有良诗多多,如此好日子怎能无乐?祖大人,能否奏乐?”
祖志文站起来挥着手说道:“奏乐奏乐!”
徐大嘿嘿问道:“有没有吹箫的?会吹箫的到我这边来。”
一队姑娘婀娜多姿的走上来,摆开架势连吹带唱加拨拉,丝竹声顿起。
徐大和谢蛤蟆上来给赵霖敬酒,赵霖养蛊虫,平时不沾酒水,他以茶代酒回应二人,表现的很给面子。
大家伙开始闲谈,外面响起了烟花爆竹的炸裂声,刘博对此大感兴趣,他招呼赵霖走到窗前,两人一边看烟花一边小声聊天。
烟花落下,夜幕寂寥。
刘博走过来问王七麟道:“王大人,你在吉祥县待的怎么样?”
王七麟抱拳道:“多谢知府大人关心,下官在这里待的很舒服,很好。”
刘博点点头道:“嗯,但现在你们知县被鬼所害,虽然你破了案子,可是事情对你恐怕还是有所影响。”
王七麟沉默的点点头。
刘博笑了笑又说道:“吉祥县的县试岁考大卷被泄露,虽然你也破了这案子,可是你依然有失职之罪。”
王七麟苦笑道:“卑职工作疏忽,愿意接受责罚。”
刘博拍拍他的肩膀道:“你不必急着担责,今晚三更之后,你来我房间,我有话与你说。”
“你自己来,而且不能被任何人发现。”他又补充道。
王七麟一怔,我尼玛,什么意思?
刘博没有再说话,转身而去,端着酒杯与书生们开始攀谈。
赵霖则淡淡的说道:“今晚你去刘大人房间的时候小心一些,勿要被人看到。”
王七麟懵了,他努力吞了吞口水,抱拳道:“请大人明示。”
赵霖说道:“我不能说太多,只能告诉你刘大人对你观感颇佳,愿意赐你一段大机缘。简而言之,今晚你在刘大人身前要好好表现。”
王七麟震惊的看着他,又看向刘博。
刘博正与几个俊秀的书生推杯换盏,于是他再度看向章如晦。
章如晦脸上挂着神秘的微笑,安然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无欲无求、不动不躁。
等赵霖离开,徐大扭扭捏捏的凑到王七麟跟前低声道:“七爷,你今晚打算怎么做?”
王七麟茫然道:“什么意思?”
徐大挠挠头,道:“要不要我托人打听一下,这章如晦拉的便便是不是比普通人要粗……”
王七麟勃然大怒,然后又失魂落魄。
中秋节夜里没有宵禁,今夜的吉祥县是不眠城,当地民间有中秋夜越晚睡越长寿的说法,百姓们祈求长寿,肯定要熬夜,年轻人甚至要玩个通宵。
赵霖和刘博等官员被安排在衙门的二堂歇息,而夜里整个吉祥大街一直人来人往,要避开所有人耳目进入二堂还是挺麻烦的。
特别是刘博和赵霖先后叮嘱他不能被外人发现行踪,所以他只能小心行事。
221.平阳府,铁尉
进入衙门后,有官差举着火把握着刀列队巡逻,王七麟躲开他们贴近二堂,站在阴影中静候良机。
为了保护高官们的安全,窦大春亲自带队值守,他们将二堂围了个水泄不通,想要避开他们所有人的耳目进入刘博下榻的房间着实太难。
还好他跟窦大春关系很硬,徐大上去跟窦大春低语了几句,窦大春为难的挠挠头,最终还是带走一队看门的捕快。
八喵悄无声息的回来,给王七麟比划了一把阔剑的形状。
二堂卧房都是内外两间,内间住官员、外间住护卫或者仆人。
刘博自然睡在内间,纯阳宫弟子柳笙则睡在外间。
王七麟对谢蛤蟆点了点头,谢蛤蟆借着官差离开的空当走到刘博房间的窗口,抽出一道符箓扔了进去。
窗户洞开,柳笙持剑杀了出来。
皎洁的月光下,大剑透露着冰冷清澈的寒意。
谢蛤蟆带走了柳笙,王七麟顺着窗户跳了进去。
到了这一刻他已经明白刘博和赵霖叮嘱他的用意,两人没有馋他身子,否则不会在二堂内外安插上这么多人手。
那么为什么非得要他避开所有人耳目自己进去呢?
刘博要考验的身手。
王七麟翻身跳进去双手撑地落下,悄无声息。
内屋的房门紧闭,他上前打开门,看到刘博在一张书桌后冲他微笑:
“王大人果然如赵大人所言,年纪轻轻,却心思缜密、身手高超。”
王七麟进屋,关上门后行礼道:“下官深夜冒昧来访,还望刘大人恕罪。”
刘博摆摆手道:“这怎么会是冒昧来访?是我要你来的,你做的不错,先以关系调走人多眼杂的护卫,又安排下属高手引走身手高超但江湖经验不足的柳笙,很好,有脑子。”
王七麟再度抱拳。
他不知道刘博今晚叫他来是为了什么,所以就紧紧闭上了嘴巴。
刘博站起来在房间里负手慢走,忽然吟起了《中秋月夜赠刘曹二君》: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好诗!”
他扭头冲王七麟笑了笑,问道:“这首诗果真是王大人所作吗?”
王七麟诚恳的说道:“是我梦中见一老翁所做,但下官敢以全家性命发誓,此诗并未在世间任何地方出现过。今夜之所以拿出来,是因为孟大人……”
“孟忠贤想在夜宴上给你难堪,他知道你没有念过学,便想击鼓传花逼你作诗,让你在我与赵大人面前丢脸。”刘博笑道。
王七麟沉默的点点头。
这知府的消息很灵通。
刘博挥手示意他坐下,然后他继续负手转圈圈,一边转一边盯着他看。
王七麟脸上没有表情,看起来平静无波,但暗地里却一个劲提肛,小心谨慎的防备意外发生。
足足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刘博忽然开口道:“八月初一,本郡秋闱开试,历时三日于八月初三正式终止。全郡考生两千八百零四人,最终将出举人六十四人。”
“但是!”
“八月初五到八月初八,应试学生有六十四人失踪!后来找到了一个书生的尸体,这书生很怪,嗯,具体的后面说,其他六十三人消失不见!”
王七麟猛的抬起头来。
“在此期间曾经发生过一件事,”刘博说道:“八月初四的时候,平阳府烂陀寺邀请海外佛国高僧莅临讲经,有传言说高僧能赐福与人,更改人的福运。”
“考生们都想中举,而平阳府与郡城相邻,八月初三秋闱结束,几乎所有考生当即就成群结队去寺里寻求高僧赐福。”
“高僧和蔼可亲、慈悲为怀,他开了个道场给考生们赐福。平阳府铁尉杨左深入调查高僧与烂陀寺,结果失踪不见。”
“两件事发生,朝野震动,圣上龙颜大怒,已经罢黜了郡城的知府与府尉,而本郡父母官刺史大人恰好身体欠安,借着此事告老还乡。朝廷需要一个人去查处此案,于是在三日前下圣旨于我……”
说到这里,他深深的凝视王七麟:“现在我已经不是云州府的知府,而是郡城太上府的知府并代行本郡刺史职责!”
新汉朝沿袭了部分大汉朝的行政划分,汉朝除京师附近七郡外,把全国分为十三州,而新汉朝则将天下分为九洲,每一洲内有两到四个郡,郡下是多个府城,府城下是多个县城,县城下是多个乡村。
像王七麟现在所在的吉祥县归云州府管辖,而云州府则归于并郡所属,并郡分属中洲。
并郡的郡城就是它的首府城市,叫做上原府,它的行政地位比其他府城要更高半级。
刘博从云州府知府升为上原府知府属于升官,而且他还要代行并郡刺史职务,这可是高升,已经算是一方诸侯了。
但是刘博脸上并没有高兴表情,他皱眉问道:“王大人,你应该知道本官现在的处境吧?”
王七麟叹气道:“朝廷看重大人能力,要大人去稳定并郡军政大局,而大人入主郡城之后当务之急便是破除六十三书生失踪、一书生死亡案!”
刘博缓缓的点头,说道:“这些可不是普通书生,他们都是秀才,而且很有可能就是即将出炉的举人。你须知道,圣上治国靠百官,如果这六十四个人就是本郡秋闱的举人,那这代表失踪的是六十四位官员!”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王七麟道:“这是动摇本朝根基的大事!”
刘博说道:“一点不错!相比之下一个贪官李英被妖邪所害什么都不算、你们县的岁考试题泄露也什么都不算!”
“破除此案乃是本官也是咱们全郡的当务之急,我曾经求助于你们歌帅,但歌帅还有要务在身,我请他举荐人才来辅佐我,本来我以为他会举荐一位金将,再不济也是举荐一位银将,可是没有。”
“他举荐了你,区区一位大印!”
王七麟能说什么?李长歌真是看得起自己!
刘博道:“我与歌帅是至交好友,他绝不会坑我,既然他举荐你来帮我,那我就重用你!所以你以为我这次来吉祥县是为了李英被害和岁考试题泄露案件而来,对吗?”
“不,这两件事归曹大人管辖,本官是为了你而来!赵大人也是为了你而来!”
王七麟默默的点头。
刘博又说道:“平阳府铁尉杨左已经失踪,如果你愿意,你明日开始就是平阳府铁尉了。”
王七麟内心大震,道:“下官刚进入听天监不足一年……”
“这些你不必跟我说,我都知道,歌帅介绍你的时候说过了,但你手下百案百破,事涉妖魔的案子,你每件案子都查的清清楚楚,是吗?”刘博凝视着他问道。
王七麟说不是高兴还是紧张,他觉得一切有点缥缈,道:“或许是卑职运气好。”
刘博摇头道:“人不轻狂枉少年,王大人年纪轻轻,为何却如此老道圆滑?为何毫无锐气?”
王七麟吞了口唾沫,突然改口问道:“出事的六十四个秀才,才华如何?他们胸有才气,有没有人看过他们才气如何?”
刘博道:“这些我还不知道。”
王七麟说道:“也就是说,这六十四人是不是要出榜的六十四位举人,现在还不清楚?”
刘博道:“自然,审阅考卷哪有那么简单?到目前为止他们的考卷还没有正式审阅呢。”
王七麟又问道:“大人要我协助你破解此案,却将我安排去平阳府做铁尉,是这六十四位书生在平阳府出事的?”
刘博脸上露出几分笑意,道:“你为何不猜测他们都是平阳府人士?”
王七麟摇头道:“这案子最可怕的地方在于,我们不知道这六十四人是否就是以后的六十四位举人,如果他们都属于平阳府,那这个担忧就可以免除了,平阳府书生不可能包揽全郡举人。”
刘博点点头道:“不错,他们都是在平阳府失踪的,当然有一位的尸体已经发现了,但另外六十三位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须得去将他们找出来,并挖掘出内情!”
王七麟道:“可是卑职不明白,如此重案怎么能指望区区一位铁尉?歌帅有事,还有金将、银将等诸位大人。朝廷一定还会安排其他人来调查此事,卑职想这事怎么着也轮不到卑职来主导吧?”
刘博叹了口气,道:“有些事你不能知道,我只能告诉你,现在边疆不稳、有人作乱,朝廷将大批高手调去了四境。另外九洲之上好像有什么大法宝或者大能入世了,朝廷前些日子恰好又调集了一批高手负责查询此事。”
“现在本郡仕子出事,其他郡风声鹤唳,他们也需要调集高手去保护自家仕子。不过你放心,调查此案的确实不止有你一方力量,明里暗里还有许多人手在负责查案。”
“但是,”刘博目光炯炯的说道,“我希望最终查清案情的是你!”
王七麟沉思了一下,重新抬头说道:“可是本县知县被妖魔所害卑职终归有责任,岁考试题泄露,卑职同样有责任。”
刘博笑道:“李英这人,庸官而已,他平日里贪得无厌、逞性妄为,毫无政绩,只有奸弊。早就有人状告他,说他在在衙门里藏污纳垢,将光明正大之处变成鲍鱼之肆,哼!这种人没了龙气庇佑,自然会被奸邪所害,也算是天道筛选,为朝廷除恶!”
“岁考试题泄露此事与你更无关系,本地教谕与李英此贼勾搭,连群结党,将你排挤出官政权力之外,你都不知道岁考试题保存于何处,又何谈去保护试题?所以此事就是李英此人咎由自取,与你毫无关联!”
王七麟忧愁很久的事,上官几句话就将责任全给推走了。
兵字两只手,官字两个口,亘古如此。
话已至此,他不能拒绝了,就抱拳行礼道:“多谢大人拔擢,卑职一定竭尽全力查破案情,以报答大人赏识之恩。”
刘博笑着摆摆手道:“话不能这么说,是朝廷拔擢你、是圣上赏识你,我等只是代天牧狩罢了。还有,平阳府城官场关系混乱、人情复杂,你去了得小心。”
“不过你是本官的人,只管做事就好,只要是为了破案、为了效劳天子,那不管做什么都无需顾忌,但请放手一搏。”
叮嘱他几句之后,刘博亲自开门送他出行。
王七麟推开窗户要跳出去,外面响起一个闷闷的声音:“走正门吧。”
柳笙已经回来了,抱着他那把大剑倚在墙头发呆。
徐大和谢蛤蟆等在衙门外,看见王七麟出来两人凑上去问道:“怎么样?”
王七麟道:“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升官了。”
徐大面露不忍,安慰他道:“七爷没事,男人就是这样,有时候为了生计不得不向狗日的现实妥协。唉,遇到这种事也没办法,其实没什么,前些日子我肠道不舒服,去百草堂问诊,那大夫也曾经给我做过开肠看诊的事……”
“等等,你说什么呢?”王七麟怒视他,“刘大人要高升,恰好平阳府碰到一件大案,平阳府城的铁尉又失踪了,于是让我去代行铁尉职权,帮他破案!”
徐大失望:“就这些?”
“你以为呢?”
“我以为,”徐大嘿嘿笑了笑,又觉得不对,“你什么都没做,刘大人为什么那么看好你?要知道章如晦可是在咱们吉祥县出的事啊,恨屋及乌,他怎么着也不能提拔你吧?”
王七麟语重心长的说道:“刘大人乃是清官、好官,他知道我能力强、有才华,所以提拔我,而且歌帅还为我说了好话,将我举荐给他,这样来看有什么问题?”
徐大不再怀疑,配合的说道:“七爷言之有理,而且今天七爷还弄了一首好诗拍他马屁,嗯,没看出来啊七爷,原来你是个马屁好手,大爷一直以为自己会拍马屁,现在来看我比起七爷来差不少。”
王七麟严肃的说道:“七爷我从不拍马屁,我都是靠真本事。”
谢蛤蟆道:“不管是拍马屁也好真本事也好,刘大人究竟是遇到什么事了,竟然要靠你来破案?”
王七麟将案情告诉两人,听完之后两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徐大失声道:“果然是大案!”
谢蛤蟆想了想说道:“难怪刘大人要拔擢你,恐怕并非是歌帅举荐你,而是平阳府成了个烂摊子,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听天监有能力处理这烂摊子的人不肯将自己置身其中,刘大人只能选你。”
一听这话徐大敏感的叫道:“那七爷又被坑了?干!”
王七麟摇头道:“给我升官算什么坑我?而且他也给了我拒绝的机会。所以我想,他并不是要坑我,而是给我一个有风险的机会。”
说着他面朝明月感叹一声:“人生在世总是这样,没有纯粹的好事,要有所得必有付出。”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谢蛤蟆跟着说道:“王大人所言甚是,不过我总感觉这事还不是咱们讨论的这么简单,里面是不是还有我什么们现在不知道的猫腻?”
王七麟说道:“没关系,刘大人九月初一才会去郡城上任,我得等他上任后才能就职,所以咱们还有时间,可以慢慢调查,明天你去打听一下平阳府什么情况,咱们提早做准备。”
徐大道:“我也把我手下那群泼皮派出去,他们厮混在市井之间,一定也能查到些消息。还有窦大春,这厮最好八卦,官场里的事他知道的比咱们都要多,也得问问他。”
“嗯,这些都不着急,徐爷你给我说说你在百草堂被人开肠问诊的事。”
“其实妹油这回事……”
“还妹油呢,咋了,嘴瓢了?”王七麟嘲笑他,然后伸出双手摁住他双肩,道,“我听人说开肠问诊都得这个姿势,是吗?”
谢蛤蟆问道:“这样两只手都在肩膀上,怎么开……嘿嘿!”
徐大恼怒:“滚!”
“你说说感觉,让我们开开眼界!”
三人一边说笑一边回到驿所,此时已经是下半夜了。
驿所里头还没有歇息,金大爷、木兮和王家人坐在池塘边上一边吃点心一边聊天,欢声笑语一片。
王七麟一看,绥绥娘子、包大和胡涂也在,这样倒是人多热闹。
看见他进门,金大爷笑道:“七爷你回来的晚了点,先前绥绥娘子抚琴、木兮姑娘在水塘上舞动了一曲,真是太棒了。”
黑豆兴冲冲的跑来说道:“姥爷还说你小时候的事来着,舅舅,原来你小时候很蠢。”
王七麟笑道:“是吗?”
黑豆郑重其事的点头。
“那你听的开心吗?”王七麟再问。
黑豆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开心!而且今晚不用睡觉,可以一直玩,非常开心!”
“那你功课做完了吗?孟老夫子给你中秋节留下了功课的,我听见了。”
黑豆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说道:“不开心。”
王七麟问道:“什么?”
黑豆可怜的说道:“刚才我听姥爷说你的时候,一点不开心。”
王七麟亲热的摸摸他的翘天辫说道:“但是舅舅知道你有功课没完成的时候,很开心啊。”
黑豆瘪瘪嘴,想哭。
徐大安慰他道:“没事,黑豆,今夜大家要通宵,都不睡觉,所以你有做功课的时间,去吧。”
王七麟补充道:“不过你没有很多时间了,现在已经是四更天快五更天了,天要亮了。”
黑豆抬头看看天色,哇的一声哭了。
于是屋子里一张桌子上点燃了蜡烛,一个小孩握着毛笔在艰难的描字,屋子外一群人围着桌子吃着点心喝着茶,时不时还要唱一支歌,简直太开心了。
黑豆挤挤眼睛想要酝酿一点睡意,结果刚才太亢奋,这会睡不着。
他放下毛笔哀愁的叹了口气,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八喵用尾巴卷起毛笔扔给他,又用尾巴抽了抽桌子。
就像先生用教鞭抽桌子一样。
黑豆忍不住,又留下了悲怆的泪水。
他有预感,自己那无忧无虑、开心快乐的童年生活,一去不复返了。
看他还不写字,八喵一下子跳了起来,挥舞着长长的尾巴在他身上比划,口中‘喵喵’连叫:再不写,鞭子抽你身!
它用毛茸茸的小胖手挠醒九六,九六茫然的叫了起来:“六六六!”
八喵继续挥舞尾巴在黑豆面前摇晃,抽打着空气发出‘啪啪’声。
有了狗腿子,它甩鞭子甩的更起劲了。
222.和尚一张皮(月底加更谢大家伙)
大家伙在一起熬到黎明,然后就回去歇息了一下。
一点不睡觉还是扛不住。
王七麟睡醒后打着哈欠出门,看见黑豆精神抖擞的在逗弄九六玩,他把九六两个小耳朵用皮筋绑了起来,还把它尾巴绑在一条后腿上,整的九六一个劲喊‘六六六’。
八喵蹲在窗户上看热闹,看的津津有味。
不过王七麟一露面它立马窜下去用利爪将皮筋给割开,解救了九六并蹲在它身边用一只前爪搂住它脖子,冲着黑豆喵喵叫。
黑豆迷茫的回头,随即打了个激灵,王七麟在冲他阴森森的笑。
“功课做完了吗?”
“做完了,舅舅,我写的很好。”黑豆急忙点头,并讨好的上前去给他平整了一下衣服。
王七麟找了个地方坐下,也拉着黑豆坐下,说道:“猪谷里豆啊,你是不是很讨厌学习?”
黑豆下意识要点头,但他反应快,赶紧摇头。
作为一个聪明的小孩,他总结出了许多经验,其中有一条就是:与舅舅在一起,认同的话要摇头、否认的话却要点头。
要想不被舅舅坑,就得心口不一。
王七麟搂着他语重心长的说道:“豆啊,人这一辈子要有出息,必须得学习,而且要努力学习,正所谓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呀。鲁子说,学无止境……”
“舅舅,鲁子是谁?”
王七麟琢磨了一下道:“他叫鲁迅,是个很有学问的人。”
“鲁迅又是谁?”
王七麟说道:“你看,你这就不知道了吧?这就是因为你学习太少的缘故。这样吧,你再回去把作业写一遍。”
黑豆吓得尿崩,他哭丧着脸说道:“舅舅你别让我写作业了好不好?我以后会好好念书的,我会念书考秀才、考状元,做大官。”
说到后面,他自己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信心,很坚定的说道:“对,考状元!”
王七麟笑着摸摸他的翘天辫道:“你别这么说,否则会掉牙齿的。”
黑豆惊讶的问:“当状元会掉牙齿吗?”
王七麟摇头道:“当状元不会,吹牛逼会,吹牛逼容易挨揍,挨揍容易被打掉牙齿。”
黑豆捂着嘴巴跑了。
吃过早饭,谢蛤蟆骑上一匹快马离开驿所。
他要先去平阳府一趟,去打探当地消息。
随后窦大春也来了,王七麟以为是徐大把他叫来的,问道:“你先等等,我给你沏壶茶、弄点茶食,一边吃喝你一边给我讲。”
窦大春钦佩的说道:“七爷真是神机妙算,没有什么能逃过你的掌控,你是不是算到了圆觉的所作所为?”
王七麟一怔:“呃,圆觉?哦,那啥,咱先不喝茶了,你说说你来做什么。”
窦大春说道:“七爷你不是让我派人监视圆觉吗?我安排了几个机灵的兄弟轮换盯着他,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
“他死了!”
这话一出口,王七麟整个懵了:“什么?他死了?”
“不对不对,应该说,他圆寂了、飞升了、仙去了。”窦大春乐呵呵的改口。
王七麟气的想要飞他巴掌:“老窦你是脑子里差点事吗?发生这种事有什么好高兴的?他好好一个和尚,怎么会突然死了?”
窦大春讪讪的说道:“但他真的死了啊,七爷,其实这和尚死了是好事。你看,咱们之前猜测他牵扯到反贼,对吧?如果他真牵扯其中,那咱肯定还有许多事要忙活,他现在死了,一了百了对不对?”
王七麟瞪了他一眼:“这不是懒政吗?”
窦大春叹了口气,他扬头看向天空,露出唏嘘的胡渣子:“七爷,你不懂,你终归是年轻。这官场的事啊,不是那么简单的,唉,事多了你做的多了可是问题也多啊……”
“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王七麟接道。
窦大春一拍手道:“精辟!”
“精辟?屁精!”王七麟没好气的说道:“可是你没错也没功劳!没有功劳你怎么晋升?”
窦大春眨眨眼、挠挠头,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
王七麟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男儿要有志向,男儿必须成功!你看你吧,要是你不能好好做官、往上晋升,那你以后还能有什么出息?还能干什么?”
“还能回家做生意啊,半个吉祥县的生意是我家的。”
王七麟愣住了,猛的生气:“老窦我真是对你失望,你是胸无大志啊!是,你家生意多,可那是你的吗?你自己的吗?官阶才是真正属于你啊!你要是不好好做官,那你就回家去继承你家的生意吧,你家都有什么生意?不就是几十间粮食铺吗?一家客栈吗?”
“不止!良田有两千倾,羊有八百头,牛有一百二十头,马有十八头,布庄有十二家,当铺有八家,杂货铺子有五家……”
王七麟面如土色:“别说了别说了,赶紧带我去看看现场!”
两人叫上徐大急匆匆出门,这时候路口一处摊子上,正在忙活着擦桌子的小二直起腰来。
他生的头大脸平、鼻根低、眼睛细小、颧骨高,有点丑,看着王七麟等人背影远去,他赶紧将摊子收了起来,换成一个扁担挑在肩膀上准备前往大印驿所。
一个长着两撇小胡子的青年拉住他问道:“黄公子……”
店小二怒视他,他急忙改口:“黄公子家的小二,不是,黄公子,这里没有客人,咱称呼上用不着特别注意吧?”
黄公子怒道:“细节!细节!你们汉人的古代先贤说过,生活细节见真章!正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总归我的意思我们要注意细节,平时从细节入手!”
小胡子苦笑道:“好吧,小二哥,我想说这一招好使吗?你要假扮个收破烂的进驿所,然后找蛊虫?”
黄公子闷闷的说道:“那还有什么办法?蛊虫在我体内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高,唉,我已经找了许多高手帮我诊治,都说除非我去南荒找金蛊女,否则这虫子压根取不出来。”
小胡子说道:“我的意思是,小二哥,你不知道那王七麟将蛊虫藏到了哪里,对吗?这样你假装一个收破烂的上门,又不能随意在驿所里逛,这样你怎么能找到蛊虫?”
“陆师此言有理。”有人点头。
黄公子叹气道:“我也知道,但这次只是去探路罢了,先去看看驿所的布局,其他的后头再说。”
也有人说道:“公子安排没问题,陆师,你有更好的主意吗?否则别耽误时间了。”
陆师说道:“我认为我有更好的办法,这办法分为上中下三策,不知道黄……”
“我真是挑你阿娘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卖关子?”黄公子忍不住破口大骂,“要不要我给你来个三顾茅房啊?”
“是三顾茅庐。”一个汉子改正道。
黄公子不耐道:“一个意思,陆师,你赶紧给我说!”
小胡子陆师苦笑道:“是,公子,这上中下三策是这样,下策硬来,大如意神僧已经取回舍利子成就大道,他虽然暂时去了平阳府,可是始终会回到吉祥县,到时候咱们以他为主,猛攻驿所!”
“滚!”黄公子骂道,“你傻吗?驿所对门的绥绥娘子太厉害了,她有大神通,大如意神僧虽然修成大道,可不一定是这娘们、这娘子的对手,万一到时候娘子来助力王七麟,咱怕是会被包饺子!”
陆师道:“还有中策和上策,中策是黄公子你装疯!到时候我们说你魂魄被鬼给吓得离了体,变成了疯子,我观王家人都是泥腿子,很蠢但也很善良,到时候我们把你送去驿所,他们会收留你的……”
“滚!”黄公子气的要抽他,“我堂堂未来天下的大汗、中原的皇帝,你竟然让我装疯卖傻?”
陆师讪笑,黄公子又说道:“还有你注意你的嘴巴,你说的对,王家的家人都是善良的农民,那我们不能将他们的善良当做愚蠢!正如以后我做了皇帝,不能以天下百姓的善良和忍让而当他们为鱼肉,善良与正直的人,应当受到尊崇!”
一个壮硕汉子肃然抱拳:“公子有大德,日后如登大宝,必然是一位好皇帝!”
黄公子点点头道:“这些等我当了皇帝再说。”
他沉默了一下又问道:“可是绥绥娘子曾经说我们很蠢,王师让我出来收买人心争夺天下,仅仅是用我来吸引当今朝廷的注意力……”
“这是胡说!”
“不错,娘们懂什么?”
“对,娘们就是头发长见识短,黄公子你不是找神算子老前辈算过命吗?老前辈都说你有天子之相。”
这些话安慰到了他,他点点头笑道:“说得对,神算子前辈可不会糊弄我。来,咱们继续讨论,上策是什么?”
陆师说道:“上策是咱们想办法弄踏驿所的墙屋,他们肯定要泥瓦匠来修补,到时候咱们扮作泥瓦匠混进去……”
“好计谋!”几个人眼睛一亮。
黄公子也点头,他说道:“不愧是抚世院的弃徒,思维果然敏捷!”
陆师苦笑道:“弃徒二字能否不要提?小二哥,我那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自己选择离开的抚世院。”
黄公子拍拍他肩膀道:“我明白,你选择追随本公子而不是继续留在抚世院,绝对是人生中最正确的选择。多年之后你回首今日,一定不会后悔此时的选择!”
陆师露出虚假的微笑,他已经后悔了,但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所以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黄公子说道:“不过我还是得去驿所瞧瞧,我们得知道驿所布局,这样才方便动手摧毁它的建筑!”
众人点头,纷纷称赞,于是在一片“公子明鉴”的赞誉声中,陆师的一句‘小二哥明鉴’就尤其显得刺耳了。
黄公子挑担出行,口中喊着:“破椅子烂桌子、不能修补的臭席子,虫咬鼠啃的旧衣裳,收嘞!”
听着他中气十足的喊声,一个汉子赞叹道:“黄公子嗓子真响亮,就凭他这一嗓子吆喝,以后兵败当不成皇帝转而去收破烂,也能赚个盆满钵满!”
陆师无语,自己到底加入的是个什么团伙?
黄公子做收破烂打扮并非心血来潮,他带人一直盯着驿所,昨天中秋,为了欢度佳节,驿所上下好好收拾过一番,收拾出许多破烂。
王六五一家人过日子仔细,不舍得扔掉这些东西,都收拾了起来,于是他就有了这主意:
扮作收破烂的混入驿所。
这计谋没问题,随着他呼喊声响起,王巧娘急匆匆出来招手道:“大叔,请到我家里来。”
黄公子豪爽的说道:“好!”
王巧娘随意的说道:“大叔嗓音真亮呀,不看你人、只听你声音,还以为你是个二十几岁的壮汉子。”
黄公子一愣,心里顿时警钟长鸣:细节!
他为了避免黑豆认出自己身份,特意化过妆,装扮是个四五十岁的小老汉,但他忘记变幻嗓音,嗓音差点让他露馅!
王巧娘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注意到异常。
她带着黄公子要进入驿所,这时候前方响起一声脆生生的呼喊:“娘,我不想念书——呃!”
黄公子用余光看到是小饭桶从院内走来,他赶紧压了压斗笠,于是因为斗笠遮掩,他没看到王巧娘脱鞋的动作。
他的注意力都在小饭桶身上,然后发现这小饭桶一直盯着自己看,并忽然迈开小腿往外跑:“驾,驾!绥绥姨姨!救命!救命啊!”
一听这话,黄公子魂飞魄散,扛起扁担就跑!
日里娘,这小饭桶不是才三四岁年纪吗?怎么这般机灵?而且记忆力太可怕了吧?他仅凭自己身影就认出了自己身份?
小小年纪,恐怖如斯!
正在习惯性脱鞋准备拿儿子开练的王巧娘惊呆了。
看着收破烂的老人健步如飞的狂奔而去,她喊道:“喂,你回来!我不是要打你,我是要吓唬我儿子!”
黑豆一边狂奔一边喊:“绥绥姨姨,我娘又要打我!救命啊!”
喊了一声他又回头看,正好看到黄公子消失的身影,见此他心有余悸的说道:“跑的比我还快?这是个聪明的爷爷,一看我娘脱鞋就知道赶紧逃命,难怪能长这么大没死!”
绥绥娘子在门口挑着绣花鞋磕南瓜子,看着黄公子的背影抿嘴笑。
她所料不错的话,黄公子是反贼的一枚弃子,可是反贼却忽略了一件事:
黄公子既然能被推出来抛头露面,那一定身份非凡。这样只要黄公子背后有高人指点、身边有能人相助,也就是说只要他能量足够,那他可以由弃子变为真龙头!
于是她便想,如果有人扶持起黄公子这一脉,让他去争夺反贼的正统大权,这会不会很有意思?
黑豆气喘吁吁跑过来,然后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怀中蒲箩里的南瓜子,他期期艾艾的问道:“我不馋,姨姨,我就是奇怪,这南瓜子怎么会有甜滋滋的味道?”
绥绥娘子笑道:“因为姨姨用糖炒的呀,来,一起吃。”
黑豆幸福的抱住她的胳膊说道:“姨姨,你真好。”
他脸上在微笑,心里却在忧伤:如果我四十岁,我一定好好做生意娶你回家。如果我三十岁,我一定努力读书做状元娶你回家。如果我二十岁,我一定让我娘上门去找你爹提亲娶你。
可是不行呀,我才刚满四岁,我待会还要去做功课……
绥绥娘子摸了摸他的翘天辫问道:“那我是豆心里第几好的?”
黑豆数了数:“娘是第一好,舅舅是第二好,姨姨是第一二一好!”
绥绥娘子很吃惊:“你娘打你,还是第一好?”
黑豆使劲点头:“娘虽然打豆,可是打疼了豆,她掉的眼泪更多,豆很懂事,娘就是第一好的。”
“那你舅舅呢?”
“舅舅,唉,我要是不说他第二好,他就会打我,还逼我做功课。”说到这里,黑豆情不自禁的留下了弱者眼泪。
王七麟打了个喷嚏。
窦大春关心的问道:“七爷小心热风寒,秋老虎猛烈,每年都有人染上热风寒。”
徐大道:“我看是有人在背后说七爷的坏话。”
王七麟摆摆手道:“是这股臭味太顶了!”
他们已经到了永红火,鼻神冲龙玉一开,王七麟嗅觉比以往灵敏许多倍,尸臭味刺的他头晕目眩。
多闻寺新任主持圆觉的尸首出现在饭馆地窖中,他盘腿坐在下面,双手合十、手上挂有佛珠串,面色安详,看起来不像是他杀。
王七麟觉得古怪,他让衙役处理尸体,自己去永红火转了转。
饭馆保持着转卖时候的原状,并没有做重新装潢。
可是圆觉为什么要买下它?难道想要还俗?
这说不过去,多闻寺虽然不是大寺庙,但天下寺庙都深谙敛财之道,所以那伙山贼才会为了钱财去抢掠多闻寺。
圆觉要还俗,他有足够的钱去做个富家翁,不用忙活就能安安稳稳、舒舒服服过一生。
那他盘下永红火的目的是什么?有一颗想要从事餐饮业的心?
如果这样,那他盘下永红火应该会着急收拾然后开门经营,可是从他盘下这饭馆到现在有些日子了,他却对饭馆一动不动。
永红火有什么宝贝?那圆觉得到宝贝应该会回到多闻寺,而不是死在这里吧?
一头雾水。
王七麟正在皱眉思索,衙役们忽然一声惊呼,他赶忙过去问道:“怎么回事?”
窦大春凝重道:“七爷,不大对劲啊,这尸首很轻!”
“就像、就像这只是一具皮囊。”一个机灵的捕快嗫嚅着说道。
王七麟沉声道:“给他脱衣!”
衙役们纷纷后退,望而生畏,靠前都不敢更何况脱他衣服?
徐大骂骂咧咧的上去,他有丰富的脱衣经验,特别是僧衣和女衣很像,他三两下就把宽大的僧衣给褪了下来。
僧衣一落,惊呼声此起彼伏!
圆觉从胸口到小腹有一条很长很整齐的伤口,王七麟抽出妖刀挑开伤口,露出里面一片空洞。
脏器没了!
徐大沉声道:“画皮鬼!”
王七麟摇头:“不对,画皮鬼只剥人皮,你看这个,他皮肤下还有一层厚厚的肉,也有骨头在,这不像是画皮鬼所为。窦大人,带回衙门,交由仵作验尸……窦大人、窦大人?”
没人应声。
他愕然扭头,一个捕快指着上面说道:“窦大人刚才跑了。”
窦大春本来就不是什么胆子很大的人,上次经历了龟足邑被困一事,他对妖魔鬼怪更是敬而远之。
现在吉祥县里高手云集,铜尉、铁尉都在,得知发现一具诡异尸首,而且是和尚尸首,赵霖和万佛子都赶来了。
万佛子双手合十念《地藏菩萨本愿功德经》,赵霖则蹲下仔细检查了尸首,然后问王七麟道:“你有什么发现?”
王七麟知道上官这是考校自己,他很想表现一番,可是却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只能苦笑道:“赵大人恕罪,我没有特殊发现,只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圆觉主持体内钻了出来。”
赵霖招手示意他上前,直接伸手进和尚体内,握住脊椎骨一捏——
应该坚硬如石的脊椎骨像泥土块一样,就这么被他给捏碎了!
徐大见此喝彩道:“赵大人好手劲!”
赵霖无语。
王七麟说道:“赵大人没有用力,是他的骨头变得很酥软。”
徐大讪笑做惭愧姿态道:“七爷好眼力,我没看出来。”
王七麟拍拍他的肩膀给他一个眼色,外人看他好像是在勉励徐大,但只有两人才明白什么意思:
他知道徐大是故意表现的呆傻,以此来衬托自己的智慧。
毕竟马上要高升的是他,而刚才赵霖问询他的时候他没有表现出什么亮点,于是徐大就硬生生给他衬托出一个亮点。
223.做人,就要靠自己(大章求订阅)
赵霖并没有因为王七麟没看出骨头的异样而看轻他,反而安慰他:“你没看出来很正常,如果我不是自幼养蛊,见多了被蛊虫掏空身躯的人兽,那我也不会注意到这点。”
他这算是在提醒王七麟,于是王七麟听完后立马动手。
他掀开圆觉眼皮,发现眼珠还在,但是中空。
他又打开圆觉嘴巴,牙齿都在,同样已经酥软。
见此他说道:“骨头牙齿酥软,眼睛中空,血液全部消失,如果我猜测不错,他的大脑也已经空了。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孕育,最终汲取了他身躯的精华,破体而出。”
赵霖笑着点头。
王七麟问道:“是蛊虫作妖吗?”
赵霖摇头道:“不是,如果是蛊虫祸乱,我能发现蛛丝马迹,就像我知道你身上有个血亲蛊一样。”
王七麟从袖子里掏出个小竹笼,道:“大人是说这个娘亲蛊?这是巫巫送我的,有个反贼身上被下了子虫,巫巫说他会来找我,结果许多天了他也没来。”
赵霖笑道:“他会来的,别看巫巫年幼,但她在种蛊上天赋极佳,她下的血亲蛊没几个人能解得开。哦,除非对方有一些能专门吸引蛊虫的天材地宝,将子蛊给引出来,但这种可能性很低。”
众人发现了圆觉尸首的诡异,可是到底怎么回事,他们却找不到原因。
王七麟想等谢蛤蟆回来让他来看看,谢蛤蟆或许会有所发现。
他把想法告诉了赵霖,赵霖欣然道:“这当然好,咱们这行当就得需要经验,所以你有个老江湖手下,这真是万幸。”
王七麟道:“以后若有机会,我也去江湖上走一遭,攒攒经验。”
赵霖笑道:“那你要小心,以你现在身手,怕是会有些危险。”
他提起这个话题,王七麟顿时来劲了,问道:“赵大人,据我所知各个门派都有秘籍传承,咱们听天监好大一个机构,怎么就没有个类似的部门来保存功法秘籍,以系统性的培养人才?”
赵霖屏退左右,然后叹了口气:“听天监有个藏书阁,里面有许多珍贵秘籍。”
王七麟欣喜若狂:“那什么样的条件可以进入?得达到什么官职吗?”
赵霖没回答,而是继续说道:“我曾经也疑惑,为什么朝廷不去系统性的培养人才供应给听天监?后来我打听到一个消息,据说这是太祖皇帝订下的规矩,太祖皇帝起兵反元,江湖上的能人异士居功至伟,特别是道门,为了截断前朝国运,道门……算了,这个先不说。”
“但正所谓侠以武犯禁,天下承平之后,门派大宗的存在成为朝廷隐患,可是如我前面所说,江湖各门派曾在太祖反元之时立下汗马功劳,太祖荣登大宝后不便对各门派下手,可是朝廷又不能坐视各门派壮大。”
“于是朝廷设立了一些机构来吸引江湖人士加入,咱们听天监是这样的机构,还有黄泉观、羽林军等,都是这样的机构。”
说到这里,赵霖停了下来,问道:“言尽至此,你明白吗?”
王七麟的心逐渐的冷了,拱手道:“卑职大约明白,朝廷是要兵不血刃的收敛天下武学功法、佛道异术,它不为己用,也不让天下人用。”
简而言之,朝廷在吸血,从各大门派身上吸血。
天下初定,新汉朝边疆不稳,九洲内的各大宗门还是很庞大的一股武装力量,如果朝廷要镇压他们,难免会引发暴乱,到时候外敌趁机入侵,内忧外困之下会给朝廷制造很大麻烦。
于是朝廷就用了现在的温水煮青蛙之计,它利用各种机会收取民间和门派的功法并束之高阁,吸收民间能人异士和各宗门的弟子,以此来壮大自己并削弱民间与宗门的武力。
赵霖沉默的点头,脸上又露出习惯性的忧伤。
王七麟忍不住问道:“可是赵大人,朝廷不想让百姓和江湖接触功法我能理解,但它为什么不肯自己培养出一支强大的武力队伍?”
赵霖反问道:“它需要这样一支队伍来做什么?”
“保卫边疆吗?这样的队伍去了边疆,一旦拥兵自重怎么办?”
“对付各门派吗?太祖皇帝登机之时曾经立下血誓,各大宗门只要不违法犯禁,朝廷永不会镇压它们。”
“何况这样一支队伍难免有异心,只要有人学会了朝廷精心筛选出来的功法流传到江湖上去,这不是给朝廷自己找麻烦吗?”
他有些忧伤的说道:“对朝廷来说,最好的江湖就是一潭死水般的江湖!最好的百姓就是……算了,王大人你只要记住一件事就好,以后你壮大队伍要靠自己拉拢人才,而不能指望朝廷给你委派人才。”
“同样,你要强大自身,也只能靠你自己去寻觅功法秘籍,而不要指望去朝廷好心的赏赐你功法秘籍。”
王七麟沉默的点头,赵霖似乎想到了什么伤心事,情绪越发低沉,直接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他抱拳施礼离开后堂,心里还是满满的疑惑:朝廷收敛天下武力后怎么去抵御外族入侵?一个没有尚武精神的民族,怎么去开拓疆域、壮大国门?
但这些不是他一个小小大印能管的,即使他马上能就任铁尉了,可对于朝廷来说还是个芝麻大小的官儿。
他要做的就是孝敬父母,然后老婆孩子热炕头。
当然,他还没有老婆。
也没有孩子。
王七麟出门的时候琢磨了一下,听天监公务繁忙,他可能连躺热炕头的机会都没有。
这让他悲怆莫名。
现在造化炉有两道烈焰,本来他留着想找朝廷弄一本高级秘籍来炼化一下,现在来看靠朝廷是不行了,他还是靠自己吧。
还好林中英给过他一本《阴阳无敌功》,他可以炼化这功法,还可以再炼出一枚八景神童丹。
于是他找徐大去帮忙买三十六味帝皇丸。
徐大得到消息后狐疑的看着他问道:“七爷,你晚上到底干什么啊?年纪轻轻就要这虎狼之药?这不行啊!”
王七麟不耐道:“让你买你就买,哪里这么多废话?”
徐大不乐意了,说道:“大爷不是关心你么?你得注意身体,这个养身体不能光靠补,还得靠省,就像人要攒钱得开源节流,对吧?不光要赚钱,还得省下钱……”
“行行行,我跟你说实话,我就喜欢三十六味帝皇丸的味道,不是要补身子。”
徐大听闻此话后笑了:“大爷只是直,而不是傻!”
王七麟暴走了,说道:“好,我是肾虚,可我是因为总跟鬼打交道,阴气缠身所以才虚,总之你赶紧去给我买!”
徐大看他发火了,只好悻悻的离开。
窦大春走过来问道:“七爷,徐爷去干嘛呢?我看他好像不大高兴。”
王七麟面露悲天悯人之色,同情的看着徐大背影说道:“唉,徐爷肾虚,去买三十六味帝皇丸了。”
窦大春大吃一惊:“七爷,你也肾虚现在徐大人也肾虚,你俩怎么回事?”
王七麟警告他道:“别乱说,我从没有肾虚,以前我是给徐爷买的三十六味帝皇丸!”
将屎盆子扣在徐大头上后,他愉快的回家准备炼丹。
很快他就听说一个消息,徐大去了百草堂后用雄浑的声音说:“给听天监王七麟王大人来两盒三十六味帝皇丸!两盒,王七麟王大人亲自叮嘱我了,一颗不能缺,谁敢给王七麟王大人缺斤少两,小心王七麟王大人来拿你们问罪!”
然后徐大回来的时候还捎给他一包药材:“这个叫锁阳、这个是阳起石、这是淫羊藿,哟,这里有个好东西,驴鞭、鹿鞭、虎鞭,七爷你用酒泡一泡,三鞭酒啊!”
王七麟气炸了:“这东西哪来的?”
徐大委婉的说道:“百草堂掌柜的猜你不光肾虚还阳痿,所以送了你一些药材让你补一补。”
王七麟只能默默的告诫自己:没事,最多半个月就要离开吉祥县了,等自己去了平阳府,名声就会好起来。
一天一夜,一本秘籍和一颗八景神童丹一起炼制出来。
王七麟先吃掉了八景神童丹,就此他唤醒了喉神百流放,声音更响亮、气息更悠长。
喉神百流放对他来说是一个直接助力,他如今已经将金刚萨埵降魔咒和金刚萨埵心咒倒背如流,有喉神相助,他诵读金刚咒速度可以更快、声音可以更响亮,神通也更大!
另外就是《阴阳无敌功》,这门内功被炼化成一门新功法:《阴阳大道》。
看着书名上四个字,王七麟陷入沉思。
阴阳?大道?
道是什么道?
他怎么感觉这不像是一本正经内功心法?
翻开书页,里面是一排排苍遒有力的字迹:闭目冥心坐,握固静思神。叩齿三十六,两手抱昆仑……
这本内功心法记载的是口诀,要练功还得看悟性,悟性差的可能体会不到这功法的真谛,甚至练不出真气来。
奈何王七麟有造化炉这个小棉袄,它已经帮他练好了。
功法通读一遍,它在王七麟手中便燃烧起来,而王七麟深吸一口气,丹田内力借这口气化作一道真气,在他奇经八脉中开始飞快运转。
以前内力运转是一道水流,而如今真气凝练就是两道风!
他闭目感觉自身变化,依稀看到丹田出现一个阴阳球,它由黑白两色组成,一阴一阳。
阴极阳生、阳极阴生,阴阳对立、阴阳同根、阴阳化育、阴阳互体……
两道真气一道来自阴极的少阳之眼,一道来自阳极的少阴之穴,二者在他体内并行,彼此相容、彼此交互,生生不息。
王七麟缓缓吐气,两条纤细的气柱从他两边鼻孔吐出,一道色白、一道色黑。
他突然想到了几个月前在牌坊乡驿所看到孙缪吸取香气练功的情景,当时孙缪只能同时吸进排出烟气,哪像他这样能凝练阴阳之气。
然后他又想到了徐大那番话:正常人谁鼻孔里挂着两条气龙?气龙消失的时候是不是呲溜一声没了?
这想法一出现,他一时心神不稳,阴阳之气顿时断绝。
这把他给气的,就冲前院吼道:“徐大,你它酿不干好事!”
徐大正在挑逗木兮,将姑娘逗得花枝乱颤。
听见王七麟突然一声吼,姑娘挺不高兴的,说道:“王大人怎么回事呀,莫名其妙就骂你。”
徐大心虚的说道:“让他骂吧,他最近肾虚,虚火旺盛。”
主要是他平时亏心事做太多,实在不知道王七麟为了什么又骂他。
阴阳大道修成,王七麟尽管依然是御气境的修为,可是却感觉能力与以前大不相同。
妖刀挥出,刀气像利箭一样飞出。
御气外放!
如臂使指!
驿所没有什么案子,王七麟白天带九六回去看看它老娘,倪家老爷子寿命大限越来越近,九六与母亲能相聚的时日越来越少。
可是这小东西还不懂事,并不知道这代表什么,只会回去就喝奶。
到了晚上他则去余骁海家老宅主动引鬼,他带上徐大就去围着供桌转圈施展请神吃粮术,吸引八方鬼魂前来。
钓鱼执法。
这算是站好最后一班岗,给吉祥县消除阴邪隐患。
鬼魂们往往兴高采烈的到来,然后着急忙慌的逃窜。
这是孤魂野鬼。
王七麟体内阴阳二气运转不休,他现在一口气吐出有灼灼阳气,孤魂野鬼不敢靠近。
这种小鬼他不做处理,他专门对付大鬼。
大鬼有修为,它们看到供桌后就想据为己有,结果等它们一动手才发现碰到的硬茬子有多硬。
反正谢蛤蟆回来之前,王七麟已经将中部八景神也全给唤醒了!
五日之后,谢蛤蟆骑马赶回来,他看到王七麟后便沉着的点头,意思是拿到了重要消息。
王七麟递给他一杯清茶,谢蛤蟆润了润嗓,道:“刘大人扶持你做平阳府铁尉,怕是不止为了破考生失踪案这么简单,他还要借你的手对付平阳府的本地势力!”
刘姓是大汉国姓,刘博其实是皇亲国戚,所以他能在官场顺风顺水的升职很正常。
与皇亲国戚相对立的还有地方势力,像李英和窦大春就是吉祥县的敌方势力。
平阳府的地方势力更猛,谢蛤蟆说道:“大人可知道平阳府有个别名叫武平阳?”
王七麟点头道:“知道,据说平阳府民风彪悍,崇尚武道,男儿以出行刀剑随身为美誉。”
谢蛤蟆道:“不仅如此,武平阳还因为武是个姓氏,平阳府武家乃是整个并郡数一数二的大家族!”
这些王七麟知道,说道:“平阳府现在的知府叫做武翰林,他是武家人;府尉叫做武景湛,乃是武翰林之子,父子共执一府,这种事在本朝很罕见,在并郡被当做一段佳话。”
“是的,”谢蛤蟆颔首,“平阳府有个宗门叫天武门,宗主名字是武紫陌,他是武翰林的二爷,后天境顶尖好手,功力深不可测,新汉朝立国之初,他曾经跟随长辈为太祖鞍前马后,如今为参透先天玄机常年闭关,应该是九品境的高手。”
王七麟心思一沉,问道:“这么厉害?你说我在他手下能走几招?”
谢蛤蟆道:“看他想跟你走几招。”
王七麟讪笑道:“差距这么大么?那你呢?你跟他孰高孰低?”
谢蛤蟆笑了笑岔开话题,道:“这还不止呢,平阳府最大镖局叫武林风,平阳府最大客栈叫文武客栈,平阳府最大的酒楼叫文武双全,平阳府乃至并郡最大的商队之一叫武备商队,平阳府的钱庄和当铺名字倒是多,但背后掌柜的都姓武!”
王七麟惊呆了,说道:“整个平阳府都是武家的,对吧?”
“差不多!”
徐大咳嗽一声道:“你们说我要是去了平阳府改名叫武大……”
王七麟拍拍他肩膀道:“那你一定要小心一个叫潘金莲的女子。”
谢蛤蟆说道:“我还没有说到重点,知道刘博为什么要送你去平阳府听天监当差吗?因为并郡的刺史大人身体欠佳,常年挂印,朝廷本来有心委任武翰林为代刺史,结果刘博从中横插一杆子,你说武家能愿意吗?他们会让刘博这位新上官安然顺心的执掌并州吗?”
王七麟摇头道:“武翰林做不了并郡刺史,朝廷不会让武家成为封疆大吏。”
如果武翰林做了并郡刺史,那武家就可以去经略整个并郡了。
要知道武家经略平阳府多年,他们储备了大量人才,拥有完整的人才链,一旦武翰林身居并郡要职,那就可以源源不断的将自家人才输送进各大体系中,他们有实力将以后的并郡变得像现在的平阳府一般。
到时候并郡就要有个绰号叫武并了。
所以朝廷怎么可能让武翰林上位?武家可是地方割据势力!
谢蛤蟆笑道:“但是平阳府官场就认为武翰林会成为新刺史,结果最终刘博上位,别的地方不清楚,总之平阳府上下自然不满。这样大人你要可怜了,刘博力主将你拔擢为平阳府铁尉,你猜武家会怎么对待你?”
这不用脑子想,用帽子就能想出以后日子多不好过,于是他叹了口气问道:“有没有好消息?让我缓一缓。”
谢蛤蟆道:“有,考生在平阳府境内失踪,武翰林大发雷霆,他以此为借口解除了府城听天监驿所中所有人的职权,将他们全赶回家了。”
王七麟大为绝望,叫道:“这算什么好消息?”
谢蛤蟆道:“这样大人你就不用担心上任后会在府城遭到掣肘了,而且你正好可以带自己嫡系去组建班底,这怎么会不算是好消息呢?”
王七麟想想这么说也对,于是他总算可以露出一丝笑容了。
谢蛤蟆接着说道:“不过福兮祸之所倚,我还有个坏消息要告诉大人。大人的前任杨左铁尉现在名义上失踪,但我在江湖上打听到的消息却是他已经让武家给做掉了。”
“杨左与武翰林不合已久,听天监算是平阳府中不归于武家的力量中最大的一支。现在你继承杨左职位又是刘博拔擢,于是江湖上知道这消息后纷纷开盘,他们赌你能在平阳府活多久。”
徐大关心的问道:“都有什么盘?”
王七麟怒视他:“咋滴,你还要去下个注?”
徐大嘿嘿笑道:“这不是想玩两手吗?不为赚钱,主要是为了争一口气,我看看盘口里有没有认为七爷你能干赢武家的选项,要是有那我绝对要买上一大笔。”
谢蛤蟆干脆利索的说道:“没有。”
“那盘口里对七爷颜面最友好的是个什么选项?”
“说王大人能在平阳府城坚持一年。”
“草!”
王七麟怒了。
224.都要走了(弹壳送出么么哒)
八月月底,秋意浓,秋雨浓。
昨夜打了一晚上的闷雷,早上起床的时候王七麟没有吃到第五味家的豆腐脑觉得有些奇怪,问道:“今天怎么没有豆腐吃?”
黑豆闷闷不乐,用筷子一下一下的敲着饭碗,小黑脸上都是沮丧之色。
王巧娘见此很生气,夺走筷子凶神恶煞的说道:“干什么?想要讨饭啊?你看看正常人家谁吃饭的时候用筷子敲饭碗?”
黑豆不甘示弱的指向王七麟道:“舅舅敲。”
王巧娘扫了他一眼,他淡淡的说道:“我那是呼猫唤狗。”
黑豆一怔,弱弱的说道:“我我我在呼唤我娘。”
王巧娘准备施展万物皆可为兵器的本领,黑豆反应很快,叫道:“街上要饭的也敲碗!我看见了,他们到了吃饭时候就乒乒乓乓的敲碗!”
“那你要去做乞丐吗?”
黑豆小心翼翼的问道:“做乞丐,是不是就不用念书了?不用读《三字经》、不用背百家姓千字文了?”
王七麟点点头,黑豆面色肃然说道:“我要做……”
“但是做了乞丐以后,就再也没有好吃的了,”王七麟可怜的看着他,“只能去捡人家扔的吃,而且小乞丐最惨了,要被剁掉手脚、挖掉眼睛、切掉耳朵做成残疾,这样人家才会可怜他,给他吃的。”
黑豆瑟瑟发抖,真吓人,做了乞丐就没有好吃的了,只能去捡人家扔掉的吃,这样确实太惨了!
他想了想,又说道:“那我可以做和尚,做和尚也可以吃饭的时候敲碗,梆梆梆……”
王七麟道:“当了和尚要背诵《楞严经》、《金刚经》、《法华经》,来,舅舅先给你来一段金刚萨埵降魔咒,你看看你要不要背。”
他才念了两句咒语,黑豆就傻了,捂着耳朵满脸痛苦:“别念了别念了!求求你别念了!”
徐大打着哈欠走出来,他看了看桌子上的吃食后也问道:“咦,怎么没有绥绥的小馄饨?”
王巧娘说道:“第五味今天没有开铺子,所以我没有买到。”
王七麟把这话记到心里了,吃过早饭他往外走,结果看到徐大走在他前面。
他问道:“你出去做什么?”
徐大说道:“没什么,我看看第五味为什么不开铺子,是不是遇上啥麻烦了?”
王七麟怒道:“你无事献什么殷勤?人家开不开铺子关你什么事?看把你勤快的,你要是没事干去帮老百姓收高梁。”
徐大尴尬的说道:“七爷你发什么火?我就是去关心一下邻居。”
王七麟冷笑道:“徐爷,咱弟兄之间还用藏着掖着?你什么人我不知道?你屁股往哪里撅,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味的屁!你当我不知道你什么目的?”
徐大沉默了一下,问道:“你是偷偷闻的吗?要不然你怎么知道是什么味的?”
王七麟生气,甩袖而去。
徐大站住问道:“那你干嘛去啊?”
“我去看看第五味为什么不开门!”
“你娘!”
两人去了第五味的时候绥绥娘子刚出来卸开门板,她的鹅蛋脸上满是慵懒,看起来像是刚睡醒。
徐大心里难受,问道:“娘子你昨晚没睡好啊?”
绥绥娘子伸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道:“是呀,昨晚被折腾了一宿。”
两个青年呆若木鸡。
绥绥娘子又极快的补充道:“打了一晚上雷,我从小就怕打雷打闪,所以一宿没睡好。哦,叔叔和徐爷来做什么?是不是想吃早餐?真是抱歉,今日我起的太晚,大郎和小胡涂又不成器,所以没准备早餐。”
王七麟道:“没,我们吃过早饭了,就过来看看,然后顺便想跟你说个事。”
绥绥娘子好奇的问道:“什么事?”
王七麟苦笑道:“我们以后可能没太多机会吃绥绥娘子的早餐了,因为我最近要被调去平阳府。”
绥绥娘子又好奇的问:“平阳府在哪里?”
徐大怅然的看了眼天边,道:“很远很远的地方,它在云彩的另一边。”
王七麟给他一肘子:“六七百里的地方,怎么让你说的跟天涯海角似的?”
绥绥娘子笑道:“那你们什么时候还会回来呀?”
王七麟摇摇头,以后回来的机会很少了。
见此绥绥娘子道:“好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我们也搬去平阳府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比昨晚的闷雷还要震人!
王七麟和徐大再次呆若木鸡。
绥绥娘子笑吟吟的问道:“怎么啦?我们也搬去平阳府,继续与你们做邻居,这不好吗?”
王七麟愕然道:“好,可是、可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就是为什么要跟我们一起去平阳府?”
绥绥娘子笑道:“很简单呀,与你们做邻居很舒服,而且又有你们官家靠山,有叔叔你庇佑,没有官家人欺负我们,有徐爷庇佑,没有泼皮欺负我们。你们不知道,我们小店最怕这两种人啦。”
王七麟点头,这道理说的过去。
他又忍不住问道:“可你这样做,会不会让我家大哥不开心?我的意思是,他会不会误会什么?”
绥绥娘子蹙眉问道:“误会?误会什么?他又不开心什么?我是老板娘,店去哪里开我做主呀。”
王七麟恍然道:“哦,家里是你做主?你主外、我家大哥主内?”
绥绥娘子失笑道:“是不是你误会了什么?什么主外主内的,店铺是我自己当家。”
“那你丈夫……”
“我哪来的丈夫?”绥绥瞪大眼睛看着他,“你不要乱说。”
王七麟与徐大对视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道:“包大不是你丈夫?”
绥绥娘子伸手在他胸口拍了一下,失笑道:“叔叔休要乱说,让人听了难免会说闲话。包大是我雇来的掌柜,他怎么会是我丈夫?奴家还是未嫁之身呢!”
王七麟问道:“你们不是夫妻,那他叫我兄弟、你为什么叫我叔叔?还有你们不是夫妻,你为什么叫做绥绥娘子?”
徐大跟着点头:“对啊对啊。”
绥绥娘子笑道:“原来你是这样误会的,我叫绥绥娘子,是从小爹娘这般叫我。至于我为什么叫你做叔叔,这原因你得自己去猜。”
说罢她转身而去,留下一个风情万种的葫芦形背影。
徐大失魂落魄,他喃喃道:“绥绥娘子原来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她竟然是未出阁的姑娘!啊,老天爷,她是未出阁的姑娘!”
王七麟不耐:“你能不能换一句话?”
徐大吞了口口水激动的说道:“七爷,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姿势啊不,猜测。”
“讲!”
“你说绥绥娘子会不会看上我了?她暗恋我或者啥的,你看她得知我要去平阳府,然后她也跟着过去……”
“滚你的蛋!”王七麟骂道,“她暗恋我有可能,暗恋你?绝不可能!”
“你这个猜测太扯了!”
徐大摇头道:“不好说,七爷,美人们的品味真的很难说,有的美人就喜欢大爷这样强壮威猛的汉子。”
王七麟仰头看看他的个头,心里还真不确定起来。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第五味,嘀咕道:“绥绥娘子还是更可能喜欢我,我自己都喜欢我。”
傍晚时候,绥绥娘子到来,她送来许多糕点,还搂着黑豆亲了亲。
黑豆则专心致志的搂着糕点,一脸傻笑。
得知她要离开,刚回来的王六五、王陆氏等人大吃一惊,赶紧问她是不是受委屈了。
王七麟还没有正式告诉家人关于自己高升的事,他喜欢凡事谋而后动,调令没有下来他就没提。
万一最终没升职,那多尴尬?
王巧娘重感情,想到双方从此各天涯,可能此生再无相见机会,忍不住用袖子擦起眼睛。
黑豆赶紧放下糕点去给娘擦泪,王巧娘柔声对他说道:“娘没事,你快去与姨姨坐到一起,姨姨快走了,你以后怕是见不到了。”
对一个乡下妇女来说,两座城市就是两个世界。
一听这话,黑豆满脸惊慌!
他猛的扑过去搂住绥绥娘子的手臂嚎啕大哭:“姨姨不要死、不要死!我不要姨姨死!”
扑簌簌的滚落泪珠,这是真伤心。
正准备解释的绥绥娘子大惊:“姨姨怎么死?不是,姨姨不要死,姨姨要走……”
“你骗我!你们都骗我!娘说‘爷爷快走了’,然后爷爷死了;娘说‘奶奶快走了’,然后奶奶死了;娘说‘喔喔快走了,然后喔喔被炖了’!绥绥姨,呜呜呜!”
黑豆一边哭一边说,越说哭的越厉害。
九六赶紧过去站起来扒拉他,伸出舌头想给他舔泪水。
王巧娘上来给他擦泪,道:“这次是真的走,不是那个走,唉,给你个孩子说不清楚!”
看着大外甥哭,王六巧忍不住也哭了起来。
绥绥娘子离开,她同样很不舍,因为绥绥娘子教她画眉、教她裁衣,教她怎么变成一个美丽典雅的城里姑娘。
王七麟一看情况失控了,只好咳嗽一声拍了拍桌子说道:“你们不必太伤心,有件事我没告诉你们,因为调令还没下来,一切还有变数。不过大局已定吧,现在说或许没什么干系……”
“别废话!”王六五心情不好,少见的呵斥了儿子一句。
“简单来说,我也要去平阳府!”
一听这话,满屋哗然:
私奔?
黑豆叫道:“舅舅也要走了?舅舅也快走了?!呜呜呜!”
他又过来搂着王七麟哭。
“大家误会了!”徐大站起来得意的说道:“七爷年轻俊杰,连破大案,很受上头看重,如今平阳府铁尉有空缺,于是决定把他调到平阳府去任铁尉!”
王六五惊呆了,他哆嗦着胡须问道:“真的?这是真的?不会是真的吧?不可能吧?”
王七麟道:“调令还没有下来,所以我以前一直没有提。”
王家人都被这消息给震住了,瞠目结舌。
黑豆还在哭:“舅舅我以后会给你上坟的!”
王巧娘将他拖走,他努力挣扎:“让我送送舅舅!”
王七麟挺感动的:没白疼这小崽子,他对自己还是很有感情嘛。下次小崽子再挨揍,自己得掩护着点。
王六五则是激动,他冲着祖坟方向跪下开始磕头,泪水滚滚流淌:“祖宗保佑!咱王家祖坟修的好啊!祖坟冒青烟了啊!”
王陆氏也大为激动,她揉搓着粗糙的老手喃喃道:“我儿子要当铁尉了?这比县老爷的官还要大,对不对?以后县老爷见了你都得下跪了,对不对?”
王七麟说道:“是的,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你们二老这么激动……”
“不值得?”王六五擦了把眼泪叫道,“咱们族里往上数八辈都数不出个像样的官儿,你可是要跟知府大老爷平起平坐的铁尉老爷啊!快跪下,先给祖宗磕个头,要是这事成真,咱还得回家修祖坟!”
王七麟不想磕头,他把八喵弄了出来,把它放到了老爹身边。
八喵的胖脸上是迷茫之色,它不明白怎么回事,不过看到旁边的爷爷跪着,它也赶紧撅起屁股跪下。
王六五磕头,它也磕头: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磕头,但多磕头总归是好的,这不是坏事!
这下子分别的离愁彻底被冲没了,绥绥娘子与王陆氏等人约好,以后到了府城再相聚。
只有黑豆还在哭。
第二天绥绥娘子便走了。
干脆利索。
王七麟想了一夜的骚招没能用上!
很巧,他的调令也下来了。
铁尉调令可就不是一张纸上写几个字那么简单,吏部与听天监共同派人前来宣读旨意,王七麟等人跪下,吏部官员上前打开文书朗声诵读道:
“邦国安宁,盖出听天监;朝廷纲纪,尽归于能才。矧乃端揆之任,聿居圣上之荣。苟非英杰之士,曷慰缙绅百姓之望?
尔王氏七麟,器度端凝,姿识明敏。劲正之气,足以配昔人之贤;英俊之才,足以周当世之务。今秉上意,封尔听天监并郡平阳府之铁尉,领一城之鬼神,守一土之百姓。
今朝廷丕承宏绪,值造多艰,异地有妖孽虎视之虞,四处赖邪祟狼望之略。尔其钦哉,尚多受祉!”
啊啦啊啦,王七麟没听懂这公文具体什么意思,不过‘平阳府之铁尉’几个字听清了,于是立马恭敬的说道:“谢朝廷恩!谢圣上恩!”
吏部读完了公文轮到听天监来宣读,这个简单,那游星打开一个盒子,只见一口白雾喷出,内堂顿时朦朦胧胧,李长歌从朦胧中信步走出。
王七麟叫道:“卑职拜见歌帅!”
李长歌长笑道:“王大人,一别月余,再未相见,此次借你晋升相见,也算是借花献佛。好了,不废话,你做的事本帅都知道了,很好、很好。”
王七麟行礼:“卑职有幸为歌帅、为朝廷效力,一点小小成就,不值一提。”
李长歌笑道:“无需谦虚,你很好,入职听天监不足一年,连升三级,当真是我听天监奇才。”
王七麟又要道谢,李长歌拦住他道:“无需冗杂礼节,这次我来就是见见你,同时告诉你一件事,平阳府此行,万万小心!我研究过这起重案,作案者修为非凡,你若有所发现切莫急于动手,你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歌帅有所发现吗?”王七麟问道。
李长歌摇头道:“我发现的不对,与一个老人交了手并险些吃亏,所以就不告知与你了,以免引你思绪误入歧途。案情具体还是得靠你去侦破,你要多多费心了,这起案子不比秦晋劫简单多少,一定要全力去对待!”
话说完他又勉励了王七麟几句,雾气飘散,他的身影也直接散开。
吏部官员与游星共同对王七麟抱拳行礼,连声恭贺。
王七麟招待他们先住下,然后安排晚宴给他们接风洗尘。
他回过头去,不出预料,谢蛤蟆不见了。
于是他先去找谢蛤蟆,问道:“道长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为什么你要避着歌帅?”
谢蛤蟆纳闷的说道:“老道士没有避着他啊。”
王七麟笑了,道:“那你刚才为什么离开?”
谢蛤蟆道:“老道士不想下跪而已,所以只要有上官在,我就不愿意出现。”
这个理由也说得通,王七麟没有继续逼问他,而是转问道:“歌帅是什么修为?他已经进入先天了吗?怎么能全靠一道雾气自如来回?”
谢蛤蟆笑道:“他可没有进入先天,这是他的本事,一口浩然气,穿行天地间。就像你的武道修为,这也是你的本事,歌帅若是不用天生浩然气与你交手,那你有八喵、九六相助,一定能赢过歌帅!”
王七麟将公文拿给他看,又说道:“歌帅告诫我说这案子不好破,怎么样,我是不是要带一批人手去平阳府?”
谢蛤蟆道:“无量天尊,你把马明召回来,现在整个吉祥县你只能带走他,其他人即使有所修为,可终究不是你的嫡系。”
王七麟点头表示明白,他此行去平阳府是大机遇、大凶险,这种情况下他只能带信得过的精锐。
这样他背着手一边走一边思索,道:“看来,我得培养自己的班子了。道长,你有没有什么人选能举荐?”
谢蛤蟆沉吟一声,道:“吉祥县内我能举荐给你的是咱们遇过的那飞僵辰微月,他若是愿意归于你麾下,是个助力!”
“平阳府内也有个助力,我前些日子去打探消息,曾经打听到一个人有些本事,这人叫周大川,乡民百姓尊称为周大仙。”
王七麟狐疑道:“听这绰号,不像是靠谱的人啊?”
谢蛤蟆道:“我与他远远的打过一个照面,他身有道家罡气外放,绝对是个好手!”
这就妥了,老道士的眼光没的说。
他先招待吏部官员等人吃了饭,第二天陪同爹娘回家祭祖。
马上就是九月了,重阳节即将到来,但王七麟到时候肯定没时间回来,于是他们此行就把祖坟给修整了一下。
乡下人发达后有两修,修大屋、修祖坟,王六五想把自家祖坟修成全乡第一等。
王七麟一句话让他放弃了这念头:“你不怕有人来盗墓吗?”
村里人并不知道他高升的消息,不过大印的官位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官老爷了,所以他们一回村,全村上下甚至周围村子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纷纷上门来混个脸熟。
照例,王七麟又被猛舔了一通。
但他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案情就是战情,他陪爹娘回村里祭祖后次日便回了吉祥县,准备先行出发赶往平阳府,风水鱼、供桌、檀木板等都是后头再同父母姐姐们一起送过去。
昨天接到通知,马明当天赶来。
这就是军人的执行力!
王七麟看到他后说道:“我被突然掉到了平阳府,算高升,但处境艰难,所以你看你……”
马明用手抱住残肢说道:“卑职行李已经收拾好了,随时可以走!”
王七麟说道:“我如果要带你走,得将你身份换成力士,不过……”
马明干脆利索的说道:“无论大人去往何处、卑职是什么身份,只要大人需要,卑职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王七麟哈哈大笑,拍拍他肩膀道:“那咱们一起出去闯一闯!”
他去收拾东西,然后注意到一处院墙倒了,便问道:“大爷,这是怎么回事?”
金大爷无奈道:“昨晚一头大公牛发了疯,拖着车撞倒了后墙,不过车主人好声好气的赔了钱,于是我没有为难他,等着我找几个泥瓦匠给修葺一下就好。”
王七麟敏感的问道:“牛撞倒了院墙?大爷你小心点,怕是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有猫腻也与他无关了。
他已经不是吉祥县大印,这里的一切成为了往事。
225.寻找大仙(求订阅)
几匹快马接二连三走出吉祥县,随即踏风而去。
得到这消息,黄公子当即带人扮作泥瓦匠人的样子去了驿所。
金大爷摸不着头脑,他还没有找人来修墙呢。
黄公子说是有人请他们来的,并结清了工钱。
金大爷恍然,赞叹道:“王大人好人啊!”
垮塌的墙垣在后院,众人忙碌,趁着金大爷不注意,黄公子一个土遁进了驿所。
一个多时辰后他慌张的回来,冲陆师摇头。
陆师给他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安心,然后亲自去金大爷口中套话。
很快他也慌张的回来了,对黄公子说道:“坏了,王七麟跑了!”
“跑、跑了?”
“确切来说高升了,他升任平阳府的铁尉,然后带上自己的行李去就职了!”
有人听到这话不悦的说道:“它娘的,竟然让这家伙给逃跑了!”
黄公子一把握住陆师的手腕道:“那母虫……”
“怕是已经被他带去了平阳府。”陆师苦涩的说道。
听到这话,黄公子茫然的回头看向即将完工的墙壁,心态一下子崩了:“长生天!我怎么这么倒霉啊!陆师,咱们今天就白白来砌墙了?白干这活了?”
陆师沉声道:“不,不白干,把他抓走!”
他指向正在乘凉监工的金大爷。
“抓走这老头有什么用?”黄公子失望的问道。
陆师说道:“第一,王七麟此人重感情,我们绑了这老头多少也算拿捏到了他的痛脚;第二,就像公子刚才所说,咱们今天没收钱也没有找到母虫,那岂不是白白来干活了?绑走他们一个人,好歹不算白干!”
黄公子眨眨眼,然后点头:“有道理!卢俊才,绑走他,弟兄们,扯呼!”
“黄公子咱们去哪里?”
黄公子无精打采的说道:“去哪里?去追王七麟啊!他去平阳府,咱们也去平阳府!”
王七麟带人直奔平阳府而去,但他不急着去府城驿所就任,而是要先去一个叫俞宁县的地方。
谢蛤蟆所说的周大仙便在这俞宁县中。
两地相隔甚远,足足有六百多里,所以一行人在路上疾行慢赶,等到了俞宁县已经是九月初一了。
九月初一。
宜会亲友、嫁娶、订盟、纳采、纳婿、拆卸、修造、动土。
忌出行、祈福、安葬。
一行人牵着马进入俞宁县集市,徐大拿出一本黄历看了看,对王七麟说道:“七爷,今天要不要歇歇?黄历上说不宜出行啊。”
王七麟面无表情的接过黄历哧啦哧啦撕碎。
徐大急忙叫道:“你这……”
王七麟道:“这什么这?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人的命运,要靠自己掌控!”
“可是……”
“没有可是,今天立马去找周大仙!走!”
一个摊贩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说道:“官爷,你们还没有给钱啊!”
王七麟一怔:“什么钱?”
徐大说道:“那黄历是我从这摊子上拿起来借阅的,然后你就给人家撕了!刚才我好几次想跟你说,结果你不让我说话,唉!”
他很无奈的摇头,好像很委屈的样子。
王七麟点头哈腰给小贩付账,然后顺势向他打听了周大仙的住址。
结果他找对人了,小贩看他身为听天监高官但和善客气,顿感受宠若惊,将自己知道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你们来找我还真找对了,俞宁县里知道周大仙所在的人可不多,因为他是闲云野鹤,而不是沽名钓誉、一心钻营的街头骗子!他没有道场、没有门店,平时飘忽不定,所以要找他全靠缘分!”
“恰好你们找到了我,这样你们要省事了,为什么?因为周大仙有个呆傻弟子,他这弟子跟我老婆的舅舅家二女婿的弟弟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小时候他就呆呆傻傻,全靠我老婆的舅舅家二女婿的弟弟护着……”
“阿弥陀佛,咱能不能别废话?”沉一赶了一路心里有火气。
摊贩堆笑,说道:“好好好,我犯了喜欢说闲话的老毛病,唉,说起我这个老毛病啊……”
徐大赶紧拦住沉一:“别别别,大和尚别发火、别发火!”
他又扭头冲小贩喝道:“有事你说事,别招惹我家高僧发火,他脾气可不好,发火要杀人的!”
“不光脾气不好,喷僧脑子也不好!”沉一拍了拍光秃秃的脑袋瓜子说道。
王七麟无奈的看他,他说这话的时候竟然很骄傲?
摊贩干脆利索的说道:“他去了姜山乡,昨天大顶村族长找他去捉鬼呢。”
事情涉及到鬼邪,王七麟来了兴趣。
徐大也来了兴趣,他问道:“喔?大腚村?还有叫这名字的村子?”
沉一双手合十嘿嘿笑。
摊贩没明白他的意思,解释道:“对,他们村在姜山一个山顶上,所以就叫大顶村。”
徐大和沉一对视一眼,纷纷没兴趣了。
王七麟踢开他们两人问道:“大顶村的族长发现了鬼?怎么回事?”
摊贩说道:“关于这个传闻挺多的,好像是说大顶村村长娶了个二房让大房给杀了,这二房变成鬼回来了。嗨,偏僻小地方,那里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再说谁家闹鬼了还能往外传?都是瞒着悄悄找佛道大师给处理掉。”
王七麟又纳闷了,问道:“为什么不找听天监?”
摊贩看看他的官服,讪笑两声低下头假装去忙了。
王七麟再找他打听,可他就是不提这回事。
见此他当机立断,道:“找个客栈歇息一下吃午饭,然后换衣服去姜山大顶村。”
他倒不是听说有鬼邪之事便想去查案,而是想去趁这机会看看周仙人的手段。
俞宁县是个小县城,不像吉祥县是要塞,这里甚至没有完备的城墙,就是一圈外宅错落有致堆积在一起,以此形成了县城的墙垣。
自然,这里也没有城门,更没有督查行人的税吏和兵丁。
但俞宁县很热闹,县城里头没有多少高楼大院,多是阡陌纵横的小路,小路两边则有密密麻麻的屋子,里面不少是茅草屋,看起来破破烂烂,但家家户户都有点小生意,所以日子其实挺红火。
这点从孩童们的面色和穿着能看出来,他们面色多红润,这证明他们吃得饱。
老百姓的孩子能吃饱饭,很不容易了!
城中的道路阡陌纵横,如同乡村,一看就知道没有规划,这点跟吉祥县不一样,诸多小路经过牛脚马蹄践踏又经过来往车轮碾轧,一场秋雨过后已经泥泞不堪,如同浇过水的庄稼地。
大点的道路交叉路口就会形成集市,诸多集市遍地开花,活跃了经济,县里的老百姓即使没有买卖也饿不着,只要手脚勤快点,总有生意人可以请他们去干活。
这一切盖因远处浩荡的群山。
整个并郡的多数山峦都在平阳府,这是一座建在群山中的城池,四周的县城乡村分散在山林中,以群星拱月之势拱卫府城,每逢战乱,平阳府都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不设城防的俞宁县也是这个原因,战乱一起,百姓立马藏入群山,压根不需要城墙庇佑。
群山庇佑了乡民,也哺育了乡民。
野味,药材,野果,皮毛,矿产,这都是大山的馈赠。
另外山里人性子野,俞宁县里的百姓多来自群山之中,这里来收山货的商贾多、想要杀人越货发财致富的蛮子也多。
所以往来的生意人多带着护卫保镖,即使这样当他们从街道上走过的时候,依然有不少人用彪悍的目光打量他们。
王七麟一行人背负行李牵着马从市中走过,更多的人盯着他们看。
但看清他们的官袍后立马低下头。
听天监乃是皇帝网罗天下最凶最狠最可怕的亡命之徒所组成,他们看到的王七麟等一行并不是人,而是一群行走的屠刀。
刀刀带血!
俞宁县最大的客栈叫悦来客栈,王七麟去订房,纳闷道:“好像这个悦来客栈很多啊?连锁的吗?”
“什么叫连锁?”众人不解。
徐大习惯了他嘴里时不时蹦出一个正常人不能理解的词眼,于是他直接说道:“《论语·子路》有言,叶公问政,子曰‘近者悦,远者来’,所以才有全天下的悦来客栈。”
马明钦佩的说道:“徐爷不愧是秀才。”
接待他们的小二愣了愣,道:“你们说的是啥子咧?俺们客栈叫悦来,那是因为俺掌柜的叫武悦来,跟那啥叶公木有个毛滴关系。”
徐大也愣了:哟呵,大爷翻车了?
王七麟哈哈大笑着回屋换了便服,一身青衣、头束玉冠。
他倒了盆水洗手洗脸,然后等水波平静他看向水中的面容,喃喃道:“我这五官分明、剑眉星目,面部轮廓如刀削斧砍般有棱有角,简直俊美非凡。虽然眼睛有点小,但是时时能流露出让人身躯一震的精光……”
隔壁响起徐大的大嗓门:“七爷,谁的五官不分明啊?那还能鼻子眼睛嘴巴混在一起?”
再远一点的房间里响起沉一的声音:“阿弥陀佛,谁被刀削斧砍了?莫急,喷僧来也!”
王七麟大怒,一把拍在桌子上吼道:“这什么隔音效果?”
正在打哈欠的九六赶紧夹紧尾巴缩到八喵跟前:发火了爹发火了,猫哥赶紧搂住狗子。
八喵斜睨它:菜狗!
不过还是伸出猫爪爪勾着它脖子搂住了它。
随着九六长大,八喵已经有点够不着它了。
王七麟阴沉着脸出门,马明跟他对视一眼,主动的身躯一震。
谢蛤蟆差点笑出鼻涕来。
他们再出门,这下子就有不少人用虎视眈眈的目光盯着他们看了。
徐大挽起袖子露出粗壮手臂,又拉开衣襟露出胸膛上跟野草般丰沛的护心毛,他双臂抱在胸前,顿时,胸口鼓起两大坨。
然后有人看他的目光更炽烈、更野蛮了……
马明昂然阔步,他眯着眼睛不动声色的扫视四周,边疆山林猛军先登营的杀气如有实质,四周蛮横的山民竟然没有敢跟他对视的。
可是总有人胆子壮,一个枯瘦如柴的老汉突然往走在前面的王七麟身上撞,王七麟灵敏避开,这老汉却还是倒在地上嚎叫道:“啊呀,你这青年怎么撞人呀?啊呀,好疼,我的老腿、老腿摔折了!”
沉一瞪眼要发火,徐大不屑的笑道:“都是大爷玩腻了的手段,看大爷的。”
马明拦住他们,向左右使了个眼色。
十几个人不怀好意的聚集了起来,里面有男人也有女人,有老人还有孩子。
他看了眼王七麟,王七麟沉声道:“人不欺我,我不欺人,人若欺我,刨他祖坟!”
马明笑了笑,蹲在地上作势扶起老人问道:“大爷,您哪条腿摔折了?”
老头不起身,指着右腿说道:“我这条腿哎哟,疼啊,大兄弟你看见了,刚才你家那少爷撞着我了,哎哟我的老腿哟!”
马明问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大爷您先别喊了,您无非想求个财,说吧,要多少钱?”
徐大和沉一对视一眼,脸上不约而同浮起愤懑之情。
王七麟也很不爽,马明真把自己当菩萨了?
老头叫道:“两个银铢!至少两个银铢,否则我起不来!”
旁边有人看马明和善,出来叫道:“两个银铢不行……”
“当然不行,”马明笑道,“我身上只有一个银铢,一个银铢行不行?”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银铢亮了亮。
老头坚决不肯,一个汉子指着王七麟等人喊道:“你没有钱,你的弟兄们有,让他们给你!”
马明遗憾的叹了口气道:“那算了,你跟我弟兄去谈吧。”
徐大和沉一已经等不及要动手,见此老头悻悻的抢走他手里的一枚银铢道:“看你小子识相,今天就给你占个便宜!”
他拿走银铢要站起来,马明摁住他肩膀问道:“大爷,您是右腿折了对吧?那您别擅动,得小心啊!”
残臂摁住老人,他另一只手一甩背上包裹从中抽出腰刀,反手握刀刀柄朝下,毫不留情的砸在老人右腿膝盖上。
‘咔嚓’一声,小腿猛的往上翘起与大腿形成个锐角!
老人‘嗷’的惨叫,两眼像金鱼眼似的,眼珠子差点绷出来!
变化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周围的人没反应过来!
沉一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的喃喃道:“阿弥他个陀佛!膝盖骨脱臼,里面筋脉肯定撕裂了,不过上下两条骨头应该没事,这算是万幸——日,还不如断了腿上骨头呢!”
马明推开老人站起来,冷着脸说道:“老人家真的得多注意,上年纪了骨头脆了,你看一不小心就摔断了腿,真可怜呀!”
好几个汉子勃然大怒,争先恐后提拳要打他。
马明反手将长刀倒插在地上,他怒视左右厉声道:“自我从军便在漠北斩杀罗刹国蓝眼魔人,多年来最多时候一战能斩首级十六,诸位最好先凑齐十六个人再来找我!”
刀柄晃悠,刀锋寒光刺眼。
沉一单手握伏魔杖顿在地上,他伸手在胸前,口宣佛号:“阿弥陀佛!佛祖在上,弟子今天又要给你老往西天送信徒了!”
伏魔杖落地,地面轰然。
汉子们面色大变,他们混迹市井见多识广,立马明白自己这次看走眼踢到了烧红的铁板。
马明抽刀往前走,目不斜视。
前面要堵路的汉子默默的分开,依然没人敢跟他对视。
王七麟等人安然脱身,他笑道:“你浪费了一枚银铢啊。”
马明也变了表情,笑道:“没有浪费,一枚银铢换取震慑一群宵小的机会,值当,他们经过这次教训,以后应该不敢再随意作恶了,这或许能帮到以后要受害的好人。”
徐大竖起大拇指道:“马爷,你是这个!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慈眉善目大好人,忘了你是山林猛军先登营的英雄!”
马明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教训他们一下而已,算什么英雄?”
英雄都死了。
这话他没说。
众人出城打听着赶往姜山乡,这时候有人急匆匆的追来,见此徐大饥渴的说道:“马爷你歇着,给大爷个表现机会。”
结果追来的是个商人,他身躯肥胖,满脸堆笑,好像弥勒佛似的。
跑过来后他冲众人拱手作揖:“诸位好汉请了,在下小商贾邓晓沸见过诸位大好汉。刚才小人听诸位大好汉打听姜山乡,可是要去往此地?”
徐大不耐的摆摆手道:“你一介白丁莫要文绉绉了,大爷一个秀才都从来不玩这一套。对,我们去姜山乡,你干啥?”
“呃,好汉您是秀才?”邓晓沸嘴巴张的能塞进个白萝卜。
他又赶紧作揖:“哦,在下打听诸位大好汉并无他意,恰好在下也要去往姜山乡,我看你们没有车,想要邀请你们坐车同往。”
王七麟抱着妖刀笑道:“这么热情?”
山路不便骑马,这是他在一望乡的经验,所以这次去姜山他们步行。
邓晓沸讪笑道:“在下也有所谋求,那便是先前恰好见过了大好汉们手段,想与大好汉们结伴而行,在下给大好汉们提供个出行的便利,大好汉们行个方便,护佑在下一程。”
沉一道:“别的待会说,先说你老是叫我们大好汉,什么意思?是不是骂我们?”
邓晓沸笑道:“好汉爷误会了,这是在下家乡的风俗,称呼前面加个‘大’表示尊崇,比如大先生、大掌柜、大官人。”
沉一恍然,他笑道:“难怪老有人喊喷僧叫大和尚呢,以后你们也别叫我和尚,叫我大和尚。七爷,我叫你大七爷,徐大我叫你大徐大,不行,这称呼绕嘴,那叫徐大大怎么样?”
王七麟一把推开他,笑眯眯的问邓晓沸道:“你不怕我们半路劫了你?”
邓晓沸正色道:“在下走南闯北多年,这对招子还算明亮。诸位好汉爷或许脾气火爆,但心地善良、禀性纯正,绝对都是难得的侠义之辈,这点在下若是说错,自愿抠去这双招子当鱼泡给大家伙踩着玩。”
王七麟笑了笑道:“你还是留着这双招子吧,把车赶过来,咱们一起走。”
谢蛤蟆轻轻说了一句:“何必多此一举?”
王七麟斜睨徐大,阴阳怪气的说道:“我可不想再走错路。”
徐大要吵架,邓晓沸已经与伙计两人驱赶着两辆骡车走来。
他们上车后才知道,邓晓沸常年行走姜山一带,对大顶村等地都非常熟悉。
王七麟纳闷:“既然这样,那你怎么还用找人来同行?”
邓晓沸低声道:“其实在下不怕强人,怕的是妖魔!之所以要喊上大家伙一起走,是因为诸位好汉爷阳气旺盛,寻常妖鬼不敢招惹,我想借你们行个便利!”
“妖魔?”
邓晓沸沉声道:“不错,确切来说是野雉精,去往姜山有个山梁叫猫不跳,那山梁最近在闹野雉精!”
226.大娘子,二娘子(求票票)
俞宁县在半圈大山包围中,他们出城后随着骡车嘎吱嘎吱前行,不多会就到了山脚。
到了这里王七麟就知道跟邓晓沸合伙是正确选择,山脚下道路繁多,蜿蜒着延伸进山林中,像一群巨蟒汇聚于此。
但谁都知道,这些山路此时聚首,可是往山里延伸就会逐渐相聚变远,差之毫厘,最终谬以千里。
邓晓沸对此肥城市熟悉,他用不着多看,只辨认了一下方向然后一甩手中皮鞭,赶着骡车进入山林。
深秋时节,落叶纷纷,王七麟抬头四顾,满山都是漂亮的橙黄色和不起眼的枯黄色。
有一种萧瑟的感觉浮上心头。
大青骡有力气,拖着车子走的很快,邓晓沸笑着问道:“好汉爷,有没有愿意来一首山歌的?”
马明并不谦让,他张开嘴唱了起来:“曾经梦想仗剑走天涯……”
王七麟趁机问邓晓沸道:“刚才出城的时候,你说猫不跳出现了野雉精?”
邓晓沸点头道:“对,猫不跳是个山梁,位于山涧之间,它名字叫猫不跳你就能明白它有多险,野猫来了都只能规规矩矩的走,不敢在上面蹦跳。”
八喵冒出头来听他讲故事,听到这里的时候它不屑的抿了抿胡须:待会我偏要跳!
“猫不跳险峻,平时走都得小心翼翼,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落到山下摔死。不过好汉爷须知,这越险峻的地方越是不会轻易死人,因为大家伙越到这样的地方越小心。”
“可是最近十来天,猫不跳已经死了十几个人!每天至少要死一个人,有传闻说那里出了个野雉精,它要取人命修炼,于是每当有人经过,它就会施展幻术骗你走歪路,然后掉入山涧下摔死,被它勾走魂魄进行修炼。”
王七麟问道:“死了这么多人?那没人报官吗?不管乡里还是县里都有听天监的驿所,去驿所找大人们来解决不就行了?”
听到这话,邓晓沸不屑的嘲笑一声,然后突兀的改了话题:“诸位好汉爷要去姜山乡做什么?我听你们还打听大顶村?我跟大顶村熟悉,村里的大保长是我每次去了都要一起喝酒的至交好友!”
徐大诧异:“啊?那村里还有大保长?”
大保长算是个官衔,源于宋代的保甲制,这是一种于官面上已经消失的乡兵户籍制度,以五十家户为一大保,设有大保长。
邓晓沸笑道:“有的,山里人家嘛,陶公渊明说《桃花源记》中的人家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大顶村与此类似,村庄深居老山,穷困潦倒、人丁不旺,不管哪个朝代对他们都兴趣不大,前朝八十年甚至就没管这些村子,所以他们依然行前前朝之事,村里有大保长。”
简短的介绍之后,他又看向王七麟。
王七麟不瞒着他,坦诚的说道:“据说大顶村有人家遇到了诡事,然后请了一位周仙师去看事,我也有事要找周仙师,于是想趁机去看看他手段。”
他一说完,邓晓沸猛的拍了个巴掌:“哎呀,好汉爷,咱们同行可真是缘分了,我恰好知道大顶村是谁家闹了诡事,这事外人间没有比我更清楚的,因为闹事的就是大保长尹丁家!”
王七麟笑道:“这真是巧了,山路漫漫,你能否给讲讲?”
邓晓沸精神一振,道:“圣人言,静坐沉思己过,开谈莫论人非。按理说我不该在人家背后嚼舌头,说人家的家事,不过这事不算隐秘,所以我说给你们听也不算乱嚼舌根。”
“尹丁这人是山里个猎户,他是一把狩猎的好手啊!大顶村七十多户人家,没有比他更好的猎人,我与他之所以相交莫逆,便是因为生意的缘故,我每次收皮子收山货都去找他,给他个公道价,从不坑他,所以才成了好友。”
说到这里他挺起胸膛,道:“诸位好汉爷,在下绝不吹嘘,在下做生意童叟无欺,与许多进山的商贾不是一回事,他们欺负山里人目不识丁、不懂算术,经常玩些把戏欺凌他们。”
“嘿嘿,这固然能在短时间赚一些钱,可时间久了,人家看清你了,还怎么会与你做生意?”
王七麟点头配合,心里却不耐烦,这老铁太能说废话了。
邓晓沸看出他已经不耐,笑道:“好汉爷勿要着急,咱们一路时间多的是,我有足够时间把事情说给你听。而我之所以要说刚才的话,是要告诉你们为什么尹丁会与说更多的话,盖因我二人关系好。”
“对,邓大哥请继续说。”
邓晓沸说道:“你们不知道,这大顶村周边有个大山洞叫地墟,它开在山上洞口朝天,往下不知道有多深,据说许久以前曾有飞天的道士来过这里,说这洞穴通往九幽,深不见底。”
“说起来这地墟确实玄奇,它周围药草最多、野果最多、野物最多,每次下过雨,这里还会长出许多蘑菇。大顶村夏秋两季光是靠捡蘑菇就能赚不少钱,我这次去也是要收干蘑菇的。”
“但是这地墟也诡异,附近老树上常常有人吊死!这些人不是大顶村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反正时常有人去地墟采药摘果子,然后猛不丁的看见一个吊死的人。”
“这样时间久了,大家伙心里难免害怕,就不再去地墟周围狩猎采药。可是尹丁前年有一次追一只小鹿,就不小心进了地墟周边的老林子,却说老林之中树高叶茂,大白天的不见阳光,阴风阵阵,让人胆怯。”
“尹丁艺高胆大,他当时已经快追吐那小鹿了,不甘心就此松手,于是闯入了地墟老林中!”
“老林里头林木繁多、荆棘遍布,他正闷头追赶小鹿的时候,忽然被什么给勾住了!”
“尹丁回头一看,只见一片荆棘中伸出一只绣花鞋!鲜红鲜红的绣花鞋,然后鞋上缠着荆棘条子,就是这些条子把他给缠住了……”
“阿弥陀佛好吓人哦。”沉一一边说一边搂住徐大,他知道这样可以恶心徐大。
果然,徐大给他一脚:“滚,你个大和尚怕什么?你有佛祖罩着,什么妖魔鬼怪敢冲你下手?”
“别闹!”王七麟瞪了两人一眼。
见此徐大悻悻的搂住沉一,嘟囔道:“什么世道?逼良为娼啊!”
王七麟不理睬这两个夯货,问道:“是一具女尸缠住了尹丁吗?”
邓晓沸沉重的点头:“正是如此!尹丁去撕扯荆棘,说来也怪,他越是撕扯这荆棘越往他身上缠,疼的他满头大汗!”
“见此他知道自己碰上了邪佞,便鼓足气息说,‘姑娘你且放手,在下已深知你的心思,你可是不愿意曝尸荒野所以才叫住我?那我将你带回村子,安放坟墓之中’。”
“说来也怪,他话音落下,不用他动手,荆棘也落下了。于是尹丁就信守承诺,将她从树上放下,背回了村里。”
谢蛤蟆惊讶道:“无量天尊,大保长好大的胆子,他敢背尸?背尸很有讲究的,江南有背尸匠,他们无一不是厉害角色!”
邓晓沸点头道:“尹丁就敢,他胆大心细,可惜生在山里,如果生在兵将之家肯定是一员沙场虎将!”
“继续说,却说尹丁将女尸背回村里,到了村口女尸竟然咳嗽着出声了!”
“这下子就把尹丁给吓到了,他急忙扔掉女尸问她怎么回事,女尸此时睁开眼睛,说她名叫吴媛,本是县里姑娘,与家里闹了矛盾离家出走想进山找亲戚躲避,结果半路被一个满身长毛的大怪野兽给抓了,那野兽扛着她进入深山,可途经一片老林的时候她们被一片藤蔓给缠住了!”
“藤蔓缠的很紧,野兽挣扎导致它们越缠越紧,最后她便晕过去了。尹丁仔细回忆,刚才姑娘确实不是上吊,而是有藤蔓缠住她身子、缠住她脖子,把她给勒住了。”
“于是尹丁就想,原来他是误会了,这姑娘先前只是被缠的闭气并没有死,然后被他背了一路也颠簸一路,怕是把憋住的那口气给颠出来了,这才好转。”
“果然,吴媛抬头给他看,她脖子下并没有勒痕!倒是衣服打开,凝脂般的肌肤上有红印子!尹丁又摸了摸她胸口,有心跳、有影子,确实是个大活人!”
徐大摇头道:“就此还不能判断她是活人吧?好歹得试试温度,热不热?湿不湿?”
沉一愣头愣脑的问道:“要试试热不热我明白,摸她额头,可是这湿不湿什么意思?”
徐大说道:“让她吐口口水呀,鬼是不能吐口水的!”
沉一恍然:“阿弥陀佛,还有这讲究?我师傅那秃驴又骗我!”
“他骗你什么?”
“他跟我说,如果荒郊野外碰见个东西没法判定他是人还是鬼,那就抽刀子在他脖子上抹一下子,死了的是人,死不了的是鬼!”
邓晓沸猛吞一口唾沫,赶紧摸了摸脖子。
王七麟说道:“那尹丁家里闹鬼,就是因为他带回的这个吴媛,是吗?不对,他带回吴媛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怎么会现在才闹鬼?”
邓晓沸笑道:“好汉爷心思细腻,不错,事情到了这里并不是结束了,而是刚开始!”
谢蛤蟆叹了口气,道:“请邓掌柜长话短说吧。”
邓晓沸道:“好,反正吴媛感谢尹丁救命之恩,决定效仿古人以身相许。这尹丁呢?他本来有婆娘的,可是婆娘生不了娃,所以他也早就有纳妾的心思。”
“恰好吴媛长得美如天仙又能识文断字,尹丁很高兴,就不顾老婆反对娶了她……”
这下子连谢蛤蟆也惊呆了:“吾草——无量天尊,这个大保长太生猛了吧?这样的女人他也敢娶?”
王七麟默默的想,莫非又出来一个亡灵骑士?
邓晓沸却不乐意了,说道:“我与二娘子打过交道的,她确实是个好人家的姑娘,精明能干、心地善良。最重要的是她很旺夫,尹丁娶了她以后不仅收获比以往更多,而且原本不孕的大娘子还怀孕了!”
徐大道:“等等,大娘子原本不孕,二娘子去了以后她就怀孕了?那么问题来了,孩子是谁的?”
邓晓沸说道:“自然是尹丁的,孩子出生后我也见过,跟尹丁眉眼相近。”
徐大摇摇头道:“那你继续说,我觉得哪里不对劲!”
王七麟沉声道:“我也觉得不对劲,邓老哥,你说你见过二娘子也见过孩子,那你肯定也见过大娘子,问题来了,你见过大娘子怀孕时候的样子吗?你见到大娘子怀孕时候二娘子的样子吗?”
邓晓沸笑道:“好汉爷问的好,我确实见过,二娘子柔弱,做不了粗活,但精明强干、识文断字。于是她便执掌家里内事,外事由大娘子负责,所以不光我见到过大娘子怀孕的样子,大顶村满村人都见过,甚至是看着她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的。”
王七麟想了想道:“好吧,后来呢?这怎么又闹鬼了?”
邓晓沸脸色一黯,说道:“尹丁对二娘子哪里都满意,就是有一点不满,二娘子听不得‘地墟’,只要有人守着她提起地墟周围的事,她就会发狂。我知道诸位老爷都在怀疑,这二娘子是不是个鬼呢?”
“其实,大娘子更是怀疑!”
“快到临盆的时候大娘子决定摊牌,她自己无所谓,却不想让孩子跟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同处一室。于是她要尹丁带二娘子去地墟一趟,去看看她到底在怕什么!”
“尹丁不想去,这一年来家里安安稳稳,他不信二娘子是鬼。大娘子最终趁他外出,找了个村里的长辈帮忙将二娘子哄骗去了地墟!”
“不久之后大娘子在长辈搀扶下惊恐的回来,二娘子却不见踪影!至于发生了什么大娘子和那长辈不说村里人也不知道,但长辈有次喝多了说过,二娘子不是人!”
“发生这种事尹丁自然生气,可他却不能惩治大娘子,因为受到惊吓大娘子小产,她原本就不好的身子更虚弱,要不是尹家保有在山里采的百年人参给她续命,她怕是人都没了!”
“大娘子早产,生下来一个巴掌大小的儿子。还好山里人命硬,孩子总算活了下来。一切又顺风顺水的过了一年,就在前些日子,那天我也在,然后一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说到这里,邓晓沸脸色逐渐变了,露出惊惧表情:
“那是中秋节后我第一次去收山货,当天天气好,秋后山里已经有点冷了,于是午后村里娘们都带着孩子晒太阳,大娘子也带着儿子在人群里,当时大家伙给孩子讲着故事逗着乐子,突然之间一切变了!”
“没有征兆!大娘子猛的抱起儿子出了村子往地墟跑!然后将她扔进了地墟中!”
这个转折来的太猛,王七麟下意识问道:“大娘子被鬼附身了?”
邓晓沸握着拳头悲愤的说道:“不,是孩子被鬼附身了!或者说这孩子就是个鬼,它是吴媛那个鬼!又或者说,它是吴媛那鬼投胎所成!”
谢蛤蟆断然道:“绝不可能,鬼要投胎哪有那么简单?大娘子害死二娘子当天生了孩子,然后这孩子就是二娘子投胎所成?绝不可能!”
邓晓沸情绪低沉的说道:“反正大娘子说是,而且那天将孩子扔进地墟开始,尹丁家确实开始闹鬼了,总有小鬼缠着大娘子,这是实实在在发生的!”
王七麟用手指敲了敲车扶手,道:“本来我还怀疑二娘子是鬼,听到最后我倒是觉得大娘子心里有鬼。”
邓晓沸摇头与他争辩,王七麟道:“算了,反正我们要去大顶村,去了再说,是鬼不是人、是人不是鬼,真的假不了,假的他也真不了!”
山路难走,他们出发的太晚,今天到不了大顶村。
最终一路欣赏山中秋景一边走,等到了傍晚的时候他们赶到了一座山梁之前。
猫不跳!
邓晓沸指着前方说道:“咱们早点出发就好了,过了猫不跳再翻一个山头就是姜山乡,大顶村隔着姜山乡不算远,不过也得半个多时辰的山路。”
王七麟道:“那咱们加快脚步赶过去,不行吗?”
邓晓沸遗憾的摇头,道:“不行啊,天快黑了,夜里走山路太危险了,咱今晚得驻扎在这里了,这里有个营地,要是越过这里就只能露宿荒野。”
山梁前面是一片空地,周围的树木全被砍掉,被人做成了栅栏和拒马,另外有人在栅栏之中修了小屋,屋外有石头垒成的灶台,下面是满满的灰烬,看来白天时候有人在这里停留过。
王七麟看了看后说道:“好,就在这里住。徐爷,你和大和尚去捡点干柴,他脑子不好使,你看着点。”
“马爷,你跟邓掌柜的收拾一下,我和道长在周围遛遛,看看情况。”
马明不动声色的挎上刀,快步走向邓晓沸。
王七麟和谢蛤蟆去了山梁前,这座山梁确实很险峻,有一处地方甚至断裂了,用铁索修了一座桥,桥上铺设着木板,两侧是麻绳与藤蔓编制成的护栏,山风猛烈,小桥被吹的摇晃不休,好像有怪手在玩弄它一般。
站在山上往四周看,他们周围都是山崖峭壁,脚下是一道宽阔幽深的峡谷。
夕阳晚照,有一道道白色云雾飘飘渺渺的升起来,王七麟看着它们扭曲的样子,想到了一群白色怪蟒。
最大的白蟒是峡谷的河流,河流激荡流淌,在粗粝参差的山石之间翻滚而去,浩浩荡荡不知道去往何处。
王七麟深吸一口气,道:“真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方,难怪历朝历代不来征战,这种地方大兵怎么度过?对面只要派上弓箭手,那来多少人也是白搭!”
谢蛤蟆笑而不语。
王七麟问道:“道长你有什么发现吗?”
谢蛤蟆道:“无量天尊,邓掌柜的故事很有趣,不过我觉得他这个人更有趣。”
“何出此言?”
谢蛤蟆道:“我看不出太多,但邓掌柜绝不是普通的走山商贾,他也不像是害怕个野雉精的人。”
他们两个正聊着,徐大忽然兴高采烈的跑了出来,手里举着一只斑斓大野鸡:“看看我打到了什么?真是运气!”
正在喂骡子的邓晓沸却面色大变,他失声叫道:“谁让你们打野鸡的?嗨呀!我失误了,我忘说了!猫不跳不能打野鸡,这里的野鸡成精了,谁打野鸡,野雉精就来害谁!”
徐大问道:“这野雉精什么样子你知道吗?我的意思是,它能不能变成人?特别是会不会变成美女?它怎么害人?是不是变成美女吸人的阳气?”
沉一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今夜老衲一定要降服此妖!”
邓晓沸看两人不当回事,说道:“唉,希望你们二位有神通广大的本领吧,否则另外几位好汉爷得小心,最好看住他们,否则明天咱们就要……”
“哗啦啦!”
一阵猛烈的山风吹过,许多黄白色枯叶飘荡着飞了出来。
古怪的是,这些枯叶不是来自林子,而是从悬崖下倒飞上来的!
王七麟定睛一看:不是枯叶,这是翩飞的纸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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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来的纸钱?”沉一问道。
王七麟和谢蛤蟆一起往山崖边冲去。
这阵狂风来的很怪,竟然是从山下吹上来的,纸钱也是从山涧中倒飞上来的!
看着漫天纸钱乱飞,邓晓沸面色凝重:“大事不妙啊,看来今晚咱们不能夜宿于此!诸位好汉爷,咱们赶紧收拾东西,撤!”
王七麟拦住他笑道:“邓掌柜的放心,今晚不会有任何事,你今天赶了半天车,想必也累了,吃完饭你早些歇息。”
邓晓沸还要劝说,徐大不耐,挥手放出山公幽浮喝道:“这劳什子野雉精,可能扛得住我家山公的一记铁拳?”
看着高有一丈的山公幽浮,邓晓沸当即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什么?”
“山公!”
邓晓沸猛的叫道:“吴媛当初遇到的就是这个!她形容的就是这个,有两人之高、面容老长、满身铁线一样的黑毛,双臂粗且长,脾气暴躁,奔行如飞,纵横山岳,如履平地,是不是?”
徐大愕然道:“确实如此,难道她碰到了个山公?不对,山公好财、山姑好色,她碰到的怕是个山姑吧?”
王七麟道:“山姑是母的,它抢个女人做什么?”
徐大不服,道:“这有什么古怪的?我有一次在倚翠楼就碰到了个娘们来耍,次日我听被她点的姑娘说,这娘们耍的比爷们还要疯呢。”
沉一上去跟他勾肩搭背、贼眉鼠眼:“阿弥陀佛,你跟喷僧过来仔细说说,她是怎么耍的?”
山公幽浮一露面,邓晓沸总算稳下心来。
他准备了干粮,在灶台上架好锅子后便与另一个车把式拎着个网子去找河流了。
入夜的时候,两人踏着暮色回来,网里是一些巴掌长短鱼,这鱼长得身躯扁平,头大且扁平,尾巴纤细,身上带着斑点。
邓晓沸笑道:“诸位好汉爷听口音是外地人,应该没吃过我们这里的石爬子鱼吧?别看这鱼个头小,可是它们在山泉中长大,肉质无比娇嫩,乃是我们俞宁三绝之一!”
王七麟蹲下看他收拾鱼,随口问道:“俞宁三绝?除了石爬子还有哪两绝?”
邓晓沸给鱼开肠破肚,然后用细树枝船了起来,道:“另外两绝分别是官绝和山绝,山绝不必多说了,就说说官绝吧,我们知县年纪轻轻位居高官,他升的极快,本身只是个屡试不第的书生,却得贵人赏识,由一介布衣连升多品,半年内成为知县,而且据说还要做知府。”
王七麟吃惊:“他姓武吗?”
邓晓沸说道:“是的。”
王七麟笑了起来,那就不意外了。
但邓晓沸接着说:“他本来是姓吴,是步入官场后拜了武翰林为干爹,改姓为武。”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面露不齿。
呵,姓奴!
野鸡收拾好后下锅炖了起来,这种鸡用来熬汤最好,鲜美非凡。
石爬子鱼则用炭火炙烤,它的鱼皮结实、肉质娇嫩,这样鱼皮就像一个皮袋子一样,经过炭火炙烤也不会被烤坏,只会将肉烤熟。
高温之下,焦黄的鱼皮翻卷,一股鲜美滋味弥漫开来。
车把式提醒邓晓沸道:“掌柜的,咱们没给高僧好汉爷准备吃食,只有干饼子……”
“阿弥陀佛,没事没事,老衲喜欢吃烤鱼和炖鸡,那啥,鸡腿别给老衲动啊,待会老衲要孝敬佛祖的。”沉一打断他的话说道。
邓晓沸惊呆了:“高僧您吃肉?佛祖也吃肉?”
沉一大咧咧的说道:“佛祖可能不吃,也可能吃,但他吃不吃咱不管,咱只管给他供上,让他明白咱的一片心意,对不对?”
邓晓沸能说什么?
第一波烤鱼下炉,沉一和徐大一人抢了两串。
沉一一边撸鱼一边问:“阿弥陀佛,酒呢?道祖有云,吃鱼不配酒,啥味也没有!”
谢蛤蟆气的吹胡子:“无量天尊,这关我们三清啥事?”
王七麟沉吟一声,突然问道:“其实我有个问题一直没明白,今天正好儒释道三家都有高徒在此,那我请问一下,佛家讲众生平等,道家说圣人之下皆为蝼蚁,儒家则是注重天地君亲师,那到底哪一家说的对呢?”
道祖,佛祖,至圣先师落座。
儒释道三大弟子纷纷对视,然后开始高谈阔论。
王七麟给马明使了个眼色:快吃!
这顿饭可就带劲了,谢蛤蟆阴阳怪气,沉一声音嘹亮,徐大骚话不断,三人一台戏。
于是王七麟一边听着儒释道三家高徒在声嘶力竭的咆哮一边吃着鲜鱼喝着鸡汤,他表示这样的日子真是神仙也不换。
比看小品有意思,因为小品不会动手动脚。
儒释道三家争辩没有结果,最终演变为动手。
沉一这喷子虽然声音嘹亮,可是他思路不行,最先被堵住了嘴巴。
于是他激动的亮出伏魔杖吼道:“阿弥陀佛,大象无形、大音希声!牛鼻子酸儒,你俩休要废话,咱们手底下见真章吧!”
谢蛤蟆不急不缓的说道:“无量天尊,《道德经》有云,大方无隅,大器免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沉一秃驴你用我们道家的至理来驳斥我这道家弟子,其心当诛!”
徐大幸灾乐祸的要嘲笑他,沉一吼道:“徐爷,你再敢说话老衲就用这杆伏魔杖给你清清胃!”
“咯……”马明打了个又长又响亮的饱嗝,他喃喃道:“不行了,吃不下了。”
儒释道三家高徒低头,只看到一地的鱼骨头和鸡骨头。
王七麟用鱼刺剔着牙走人:“吃饱喝足散散步,消消食。”
沉一的声音很绝望:“阿弥陀佛,鸡腿呢?”
今夜注定不平方,王七麟得留人值夜,他照例上半夜,徐大和马明下半夜,谢蛤蟆随时支持,沉一可以放心睡觉。
时值九月初一,天空中一轮新月隐隐约约的照耀大地,漆黑的夜幕中遍洒繁星,星光灿烂,红的黄的白的,像是天女倾倒了无尽宝石。
山里小虫多,王七麟守着篝火,然后不断有飞蛾扑来,烧的噼里啪啦的响。
夜色寂静,偶尔有夜鸟鸣叫两声,此外就是风声和唧唧虫鸣。
当然还有九六的小呼噜:“咕嘎、咕嘎!”
九六个头比八喵大了,它搂着八喵靠在篝火旁呼呼大睡,猫喜热怕冷,八喵便缩在它怀里,但长长的尾巴搭在九六身上,小尾巴铺开成猫皮样,当小被子给九六盖着小肚皮。
小尾巴很委屈,两只眼睛一眨一眨的。
王七麟无聊,他躺下双手枕在脑后看向夜空,忽然一首诗浮现在他心头,让他忍不住念了起来:“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剩下半阙诗在营地外面响起,一个怪异声音传进他耳中。
王七麟警惕心极强,一听到这声音他摸着妖刀便翻身而起,双脚蹭地‘嗖’的一下子窜向发声地。
八喵醒了过来,睁开朦胧的睡眼甩了甩头,爬起来看向左右。
九六睡的还迷糊,打了个奶哈欠又用小爪爪搂住八喵,将它往怀里使劲塞了塞,继续打小呼噜。
这样八喵也美滋滋的继续睡了起来。
爹?
去他爹!
王七麟拔刀冲出,然后看到一个黑影往前面林子里窜,他从黑影的速度看出对方的实力,便放心的追了上去。
他自信能解决对方。
但对方速度很快,或者说对地形很熟悉,它进了林子连连转圈,王七麟险些被转懵了!
这时候黑影忽然冲出了林子并停下了,王七麟追上去冷笑道:“妖魔,怎么不跑了?”
黑影转过身来,星光隐约的照亮他的面容,他问道:“你说谁是妖魔?”
有一瞬间,王七麟呆住了。
五官分明、剑眉星目,面部轮廓如刀削斧砍般有棱有角,简直俊美非凡。虽然眼睛有点小,但是时时能流露出让人身躯一震的精光……
算了,夜色太黑,看不见精光,可是王七麟很清楚,他看到了自己的面容!
不,出现在他面前的就是他自己!
而且他也猛的明白了刚才在营地里听到念诗声时候心里浮现出的反常念头。
确实很反常,他听到的声音就是他的声音!
短暂的惊愕后,他立马举起刀指着对方厉声道:“你是何方妖魔?竟然化作我的样子!喔,我知道了,哼哼,又是个如生纸人!”
他在防备四周,担心这是前朝反贼的诡计,要知道当初在一望乡,对方就用这招对付过他们。
同时他心里在纳闷,难道自己的八字、气息啥的又泄露了?怎么又被人弄了个如生纸人出来?
结果对方也举起了一把妖刀,用比他还严厉的声音问道:“你才是何方妖孽?哼,我不管你是谁,吃我一刀!”
他双手持刀作势要狂奔过来,王七麟心里暗道正好,他摆开架势准备迎战。
但对方一转身,跑了!
王七麟拔腿就去追,这时候他心里突兀的出现一个心思,特别坚定的心思:一定要看看这是谁,他怎么会长得和我一样?不能让他跑了,一定要搞清这是怎么回事……
这念头一出现,他却猛的止住了脚步。
不对劲!
心里怎么会莫名的浮现出这么个念头?他应该只有一个念头:斩妖除魔!
于是他便猜到这鬼迷惑了自己,便默念金刚萨埵心咒、手掐不动明王印,麻溜的启动了临字真言。
心中杂念顿时散开,他头脑中一片晴明,这时候山风呼啸,吹的他面皮发疼。
他再往前看去——
前方就是悬崖!
黑影带他绕出林子的地方就在悬崖边上了,如果他不是有临字真言稳定心神,那反应稍微慢点这次就凉了!
以他的速度,顶多两个呼吸就是山涧!
“我尼玛!”素来讲究素质的王七麟一时没忍不住,冲着夜色骂了句脏话。
差点凉了啊!
他慢慢往后走,回到林子中。
黑影从悬崖下升了起来,看到王七麟没有中计他很是失望,又追了上来。
就在它走到林子边缘的时候,一道比月光更亮的刀光兜头劈落:“妖魔受死!”
王七麟人随刀飞,数道刀气嗖嗖嗖飞射了出去,像手握强弓劲弩!
对方也不是善茬子,立马双臂交叉挥舞,一道道锐响冲破夜幕,有的撞到了刀气上消解了刀气,有的则射向王七麟,有的则偏向树木。
王七麟蓦然挺身施展快刀,只见妖刀在他手中旋转,像飓风下的风车,连连转动中‘叮叮’声络绎不绝,对方善用暗器!
夜里对付暗器高手最是麻烦,王七麟再度撤向林子。
他的选择很对,暗器射到树木上发出‘咔咔’声,顿时有木屑飞出来,有些树木直接被这暗器一下子射断成两截!
黑影追逐在后,浑身上下都有暗器飞出,树木备受摧残,王七麟防不胜防!
但是它脑子似乎不太好使,刚才中了王七麟诱敌的计谋后这次又中了,看到王七麟后退它竟然跟进了林子中!
暗器高手进入丛林,这真是猛虎断掉利齿。
王七麟身影绕着一棵大树猛转一圈挥刀,黑影防御,他的身影又转了回去,再度从树后转出来,举手便是斩马刀。
与此同时佛光闪耀,怒目金刚落入他身体中,金刚横练护体神术施展开来,他压根不怕暗器,双手挥刀连连前快步前行。
黑影挥爪,妖刀横劈荡开他双臂又如毒蛇出洞钻入他怀里,接着刀尖一转,贴着他脖子划过!
但没有鲜血冒出,人也没死。
用沉一师傅的经验来说,这不是个人!
王七麟心如磐石,并不管对手是什么,他步步为营、刀刀毙命,追逐着鬼影接连使出杀招。
鬼影受创后退,却哪有那么简单?太阴断魂刀一套又一套的施展,鬼影被缠住了,压根逃不出去!
它的脑子总算开了窍,赶紧往树后躲。
王七麟化作樵夫,长刀化作巨斧,他蛮横的劈落妖刀,阻拦的树木在‘咔嚓’声中一棵棵断裂!
煌煌天威,无坚不摧!
鬼影一步退、连连退,王七麟旋风般跟上前去,他手中妖刀以开天辟地之势追击,杀的对方稳不住阵脚!
这一刻,狭路相逢!
鬼影被追杀的叫苦不迭,王七麟忽然中途转身一刀劈在身边一棵树木并抬脚踹上去,半截树木纷飞,疾行中的鬼影下意识躲避了一下,它再转身,看到一个惊喜:
王七麟抢步堵住了他!
鬼影倒退着要飞起,但已经晚了!
妖刀已至!
鬼影尖叫一声双爪居中闭合直抓妖刀,锋利的刀刃从它爪中切过重创于它,但它死死抓住刀刃不肯放手。
放手就是透心凉。
放手会死的!
它正竭力抓住刀刃,可是刀身猛的一轻,接着一座小宝山在它面前陡然升起。
内狮子印,宝山印!
内狮子印,剑印!
内狮子印,火焰印!
者字真言之下,鬼影被灵气索捆住无法躲避,一连三印劈出,鬼影避无可避,猛的改成单手抓刀身另一只手臂化作遮天乌云,三印砸在乌云上将之砸的飞散,但总归没有避开了头颅要害。
见此王七麟立马换招,双手反握刀柄运行《阴阳大道》,阴阳二气御气外放,刀尖就像激光枪,嗤嗤声音响起,数道刀芒没入鬼影胸膛,将它满身黑气冲的四散。
鬼影抬头看他,留下一声难以置信的嘶鸣,随即被造化炉收走!
黑气散掉压根没有野鸡尸体,于是王七麟猜测这不是个野雉精,否则应该会像小水乡郑跑鸡家的那只妖鸡一样留下尸首才对。
但是他搜索战场,发现树木上插着一支支长长的羽毛,色彩斑斓的羽毛!
难道这真是个野雉精?
他狐疑的找到刀鞘收刀回营地,九六还在专心致志的打小呼噜,八喵搂着它睡得正酣。
想了想他张开嘴咬了八喵耳朵一下,快速抬头。
八喵猛的睁眼睛,王七麟指了指旁边的九六,冲它肯定的点点头。
八喵挥爪:喵喵拳!
九六:嘤嘤嘤!
下半夜换成马明和徐大守夜,他将上半夜的情形告诉两人,说道:“应该没什么异常了,不过还是小心,有问题马爷你就脱衣服、徐大放出山公幽浮,别擅自动手!”
正如他猜测那样,下半夜正常。
早上王七麟醒来,他带谢蛤蟆等人去树林里转了一圈,把情况跟他说了一遍。
谢蛤蟆抽出一支长长的斑斓翎羽看了看,说道:“你看到的不是个如生纸人,就是个精怪,只是它修炼出一个可以模拟出他人面目的本领。邓掌柜不是说,死在这里的人都是摔下悬崖而死的吗?”
王七麟点头,接着说道:“他们是看到了一个与自己一样面容的人,然后想去查看真相,被吸引着摔入了悬崖?”
谢蛤蟆也点头。
“那是野雉精吗?”
谢蛤蟆缓缓摇头,说道:“说不好,还需要许多信息来验证,走,去问问邓掌柜。”
但他们迟迟没有看到邓晓沸起床,于是王七麟就问道:“邓掌柜呢?”
跟他们一个房间的沉一打着哈欠道:“我不知道,我睁开眼的时候他被窝里就没人了。”
马明说道:“估计去哪里方便了?”
王七麟觉得不对,他问车把式道:“你家邓掌柜呢?”
车把式一愣,问道:“请问你找谁?”
“邓晓沸邓掌柜啊。”
车把式更愣了:“我就是啊,好汉你找我作甚?”
这下子轮到王七麟等人愣住了,他们对视一眼赶紧问道:“昨天那个赶车带路的人,他是谁?”
车把式苦笑道:“各位好汉爷别逗我玩了,昨天你们与他一路攀谈,显然那是你们的朋友啊,他就是找我租了车子一起去大顶村,我想反正我要去,这样有人租车我再赚一份钱,不是好事吗?”
王七麟明白了,他冷笑道:“我说呢,这家伙凑巧遇到我们、凑巧熟悉这里的妖魔、凑巧知道大顶村的详情,这还真是太巧了。”
谢蛤蟆道:“无量天尊,这就是江湖啊,防不胜防的江湖!”
马明握住腰刀警惕的看向四周,问道:“七爷,这怎么回事?他会不会就是你昨晚遇到的妖魔?”
王七麟摇头道:“他不是妖魔,否则八喵九六不会毫无动静。”
“它有可能是个大妖魔,八喵九六修为与它差太远,所以没有发现它的真身。”
“不会,玄猫天狗至少能察觉到一点气息,如果它是大妖魔,那八喵早开始磕头了。”
众人看看正在洗脸的八喵,纷纷赞同这观点:“一点不错。”
但这人很可怕,胆大心细,就守着真的邓晓沸冒充了他的身份,从这点来看,这不是个简单的人!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王七麟问真实的邓晓沸道:“你和大顶村大保长尹丁是至交好友吗?”
邓晓沸笑道:“不错,我们关系铁的很呢。”
王七麟又问道:“那你知道尹家闹鬼的事吗?”
邓晓沸防备的看着他们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王七麟索性亮出刚到手的铁尉印:“听天监平阳府铁尉,我要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邓晓沸赶忙跪下叫道:“官老爷恕罪,草民不知……”
“不知者无罪,且不必多礼。”王七麟上去扶起他来将路上假邓晓沸说的话再讲了一遍。
邓晓沸听完后眼睛都直了:“这可是秘密啊,听天监果然厉害,竟然把尹家诡事知道的清清楚楚!”
王七麟道:“咱们继续出发,不吃早饭了,到了大顶村再说,去了你不准透露我们消息,就说我们几个是你新雇的伙计和镖客。”
邓晓沸连声答应,赶忙去收拾东西,一行人给两头骡子封了眼睛,过了猫不跳继续赶路。
其中八喵在过山涧的时候瑟瑟发抖,它从王七麟怀里往下看了看,吓得把小尾巴抱在怀里。
九六更带劲,它好奇的往山涧中一看,‘啊嗷’一声吐了。
王七麟这才知道,九六恐高!怕是有恐高症!
228.大仙探地墟(恳切求订阅)
姜山乡之所以是这个名字,就是因为它位于姜山之上。
山里人少,只是一片地区被划为乡,并不像伏龙乡、牌坊乡一样还有片人口居住区。
大顶村是姜山里头比较大的村子,它位于一座山头上,那山头平整,像是被仙魔以巨斧横劈所得,山头的名字叫做大顶,居住在上面的人家便自称大顶村人。
王七麟一路走去,连连摇头:“山里人家的日子一定很不容易,买卖全靠下山,这来回一趟就是一天多时间。”
邓晓沸笑道:“谁说不是?所以我们走山的货郎在山里头很受欢迎,山里人家彪悍,但从不抢掠我们,因为他们都知道,一旦货郎们不敢出入,那他们的日子可就更难了。”
本来他不是要直奔大顶村而去,期间还有几个村子要绕一下,可是王七麟等人急着去看周仙人的表演,于是他便改了计划,径直拉着他们去往大顶村。
王七麟心里过意不去,想多给他一倍车资。
邓晓沸倒是讲究,说道:“大人真是好官,不过你们无需过意不去,这并没有耽误我的行程,等我回程中还要走这条路,到时候再去这几个村子就是了。”
王七麟笑了笑道:“到了大顶村你要牢记,千万别叫我们大人,不要透露我们身份消息。”
邓晓沸抱拳道:“敢不遵命!”
顺着崎岖山路一直走,朝阳还没有升到半空,他们就到了一座位于山顶的村口前。
大顶村。
村子在山头上,骡车上不去,于是停在下面。
他们到来的时候山脚下停靠了好几辆骡车,邓晓沸看后很诧异:“怎么大家伙今天都来了大顶村?莫非是知道有热闹可看,所以一起来看热闹?”
王七麟一边往山上走一边随意问道:“那是你同行的车?”
邓晓沸道:“对。”
大顶山是一座大山头,几十座房子修建在上面,四周还有高山,如果说群山像是树林,那大顶山就是被人锯断的一个大树墩,住在山头上的人家则是长在树墩上的一颗颗蘑菇。
从山下到山头只有一条小路,走上去后王七麟站在村头往下俯瞰,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自古华山一条道!
真是险峻!
山村生活极其不方便,可是风景没的说,任何一个地方扭头四顾都是一幅山水画。
绿树红花,燕雀四飞,正北方向还有一条瀑布,站在山头往上看,王七麟又忍不住感慨道:“日照香炉生紫烟,遥望瀑布挂前川!”
徐大照例开始说骚话,贼眉鼠眼的笑道:“赵香炉是谁?”
沉一愣头愣脑的问道:“阿弥陀佛,赵香炉我不知道,但我们寺里有个铜香炉,我师傅禅房里还有个瓷香炉……”
“别说了,大和尚,你它酿肯定是佛祖派来弄我的。”徐大没好气的说道。
沉一关心的问道:“怎么弄?”
王七麟没理睬两人,他对邓晓沸说道:“这村子的景色真棒。”
邓晓沸笑了笑道:“但要是有的选,村里人宁愿去景色不棒的城里住,你看这里很美,可是住在这里的人哪有心思关注它美不美?他们每天要想的是怎么吃饱肚子,怎么活下去。”
王七麟沉默的点头,其实住在这里要活到老真挺不容易,他看有些屋子就在山头旁边,晚上出来夜尿一个迷糊踩空了那就是一条人命!
几十座房屋分布开来,站在村口一眼能望到村子尽头,所以村里一举一动等于都在他们眼皮底下了。
此时村子正中有户人家门口很热闹,围着上百号人在议论纷纷。
有山民急匆匆的从自己门口走出来,看到他们后高兴的上来打招呼:“邓掌柜来啦?我家刚晒了两张獐子皮,待会你看给我换成盐巴。哦,这事不着急,咱们快去看热闹吧。”
邓晓沸爽快的答应道:“好,丑牛儿你婆娘不是还想扯一条红布吗?我给她带来了。哦,村里人怎么都聚在大保长门口?”
这话明知故问,但这是王七麟让他问的,所以他只好这么问。
王七麟让他这么问,是不想让村里人意识到他们一行人已经知道了太多的事。
丑牛儿笑道:“大保长请了周仙师来抓鬼,他家闹鬼呢,快去看看。”
众人受邀走去,挤进人群后看到一座木屋,有夫妇两人虔诚的跪在屋子里,还有一名身穿僧袍的光头和尚正在屋子里绕圈念经。
王七麟愣了愣:“周仙师呢?怎么只有一个和尚?”
邓晓沸理所当然的说道:“周仙师就是一位高僧呀,他的本事是在一家寺里学来的,后来家中有事还俗,但最终还是皈依佛祖,只是家中爹娘不想在他身上断了香火,所以要他保住俗家名字。”
沉一肃然:“阿弥陀佛,还有这样的操作?那喷僧也得还俗,我家的香火也不能断了,不对,我必须还俗,我们村就活下我一个男丁,我是全村全族的希望啊!不过我姓什么来着?”
他挠了挠光头,却只挠下一手油灰。
有村民说道:“对,我听说周仙师出家之前还有个未婚妻呢,不过最终他们还是没在一起。”
王七麟感叹道:“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听到这话,屋子里的和尚诧异的回头看他一眼。
谢蛤蟆听后脸上浮现出一抹悲凉,低声道:“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大道不负卿。”
王七麟也露出差异之色,他看向旁边的老道士,这是有故事啊。
围观村民议论纷纷,从他们的话里,王七麟又得到了不少信息。
比方说,他们没有错过太多事情,周仙师是昨晚入夜才来到村里的,他比王七麟等人提早出发了两天,但是路上经过一个村子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山精,他留下超度山精花费了一些时间。
比方说,前几天晚上大保长家一直在闹鬼,昨晚周仙师来了,鬼事立马消停了。
对此王七麟有所纳闷,他抽了抽鼻子又仔细看这屋子,没有发现任何鬼的讯息。
按理说他唤醒了鼻神和目神,如果屋子里有鬼,他不至于什么都发现不了。
周仙师在屋子里看过之后,走出来说道:“阿弥陀佛,诸位乡亲让一让,别挡住初阳之光。尹丁施主、尹氏,你们两人出来晒晒太阳。”
两人走出来,又恭敬的跪下。
有人给周仙师端来一把椅子,他坐下后沉声道:“初阳之光是好东西,有大智慧、有大威能,让它好好照照你们,特别是尹氏,你更要让它仔细照照,让它晒晒你心里的污秽!”
尹氏是个粗拙的山里女人,腰比腚粗、面容漆黑,丧子之痛加上被鬼邪惊吓,连日来的折磨让她精神几近崩溃,已经有点失魂落魄。
听到周仙师的话,尹氏浑浑噩噩的抬起头问道:“啊,仙师救命,这鬼进我心里了吗?”
周仙师面色一沉,厉声道:“阿弥陀佛,到了今日你还执迷不悟?在老衲面前你还要隐瞒,当真是可恶!老衲慈悲为怀,感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不把心里污秽掏出来?”
尹氏懵了,她茫然胆怯的说道:“仙师在上,佛祖在上,我怎么把心里污秽掏出来?”
周仙师愤恨的挥手,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看来女施主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我且问你,那吴媛她是怎么死的?”
问询声音响亮,震得尹氏身体一震。
满村人纷纷看向她,有好几个人说道:“我就说二娘子死的委屈!”“肯定是被她害死的!”“别说话,让仙师来问!”
被周仙师呵斥加上被身边人挤兑,尹氏顿时哭了起来:“冤枉,我冤枉!二娘子不是我害死的,她就是鬼呐!舅爷呢?舅爷在哪里?舅爷能证明我的话,她是个鬼啊!”
周仙师怒道:“你说她是鬼?可有证据?为何老衲昨夜见了二娘子的冤魂,她却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一听这话,乡民们纷纷倒吸凉气。
“她怎么说的?”徐大自觉捧哏。
周仙师冲他点头,道:“阿弥陀佛,老衲听她说的是,尹丁从山野中捡了个县城姑娘回来,这姑娘漂亮又聪慧,深受尹丁喜爱,也深受百姓爱戴。你心中嫉妒,特别是快要生产的时候,诸位当过娘的知道,女人怀孕后情绪最是不好。”
“你当时喜好吃辛辣,俗话说酸儿辣女,村里人都说你怀的是你女儿,你也担心自己怀的是女儿。于是你就想,万一自己生了女儿以后吴媛生个儿子,那你岂不是更不受宠?吴媛的地位岂不是更高?”
说到这里,周仙师面露悲情:“阿弥陀佛,恶向胆边生,你生出这念头后便伙同一位老人,将吴媛骗去地墟,将她一把推了下去!是也不是?”
“说!”
百姓哗然,许多人大叫‘正是这样’、‘我也是这般想的’。
尹氏嚎啕大哭,叫道:“不是、不是!我是怕那女人、不,她是女鬼!我就怕她是鬼,我看她总不去地墟,猜她是从地墟逃出来的鬼,所以才害怕地墟,我和舅爷骗她去了,然后、然后、然后……”
说到这里她眼神直了,粗壮的腰臀逐渐无力,缓缓的坐在了地上。
“然后地墟里伸出来一黑一白两条绳索,一条系在她左脚上一条系在她右脚上,还有一个声音从地墟里响起说‘金瑶儿你是已死之人怎能逃出九幽’,接着吴媛就变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人群后响起,众人纷纷让开,露出个体魄强健的老人来。
老人走向前继续说道:“二娘子被黑白绳子系住,样子顿时变了,脖颈陡然拉长,舌头更是伸出老长,她眼睛里流出血泪喊叫说‘我是冤枉的’、‘我不该死的’这些话……”
“等等,她舌头伸出老长?多长?”徐大关心的问道。
原本紧张的氛围被他这句话一下子给打破了,老人和许多村民冲他怒目相视。
徐大道:“看我做什么?我这问题很关键,这女人舌头伸出来老长,然后还能说话?你们自己试试,把舌头吐出来再说一句话试试!”
“呃呃呃!”“哎哎哎!”众人纷纷吐出舌头说话。
沉一钦佩的对徐大竖起大拇指:“阿弥陀佛,徐爷脑袋瓜子顶呱呱啊!”
老人叫道:“这或许不合理,可它就是真的!而且那鬼的声音是从她肚子里发出的,而且它还像风筝一样漂了起来想要飘走,最终却被拖进了地墟里,大娘子就是被这个吓到了,所以才早产,你们都看见了,她可是在路上就生产了!”
尹氏哭道:“我被吓坏了,如果我只是谋害我那妹妹,何必会吓成这样?再者我还把我家豹子给扔进了地墟!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前些日子我们在外面的时候,豹子忽然舌头伸出来老长,还贴在我耳边说,他说——”
“大姐,我又回来了!你这次还能把我送回黄泉么?”
这时候有几个妇女和老汉点头道:“小豹子着实古怪,他当时突然舌头伸出来老长。”
“这么长。”一个妇女比划道。
周仙师怒视几个人厉声问道:“阿弥陀佛,尔等可是真看见了?须知佛祖随身,打诳语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几个乡民吓得瑟瑟发抖,有的跪在了地上,但纷纷确定:“真看见了!”“我确实看见了!”“鲜红的舌头突然吐出来,把我吓一跳呢!”
谢蛤蟆凑到王七麟耳畔问道:“他们不像是说谎,怎么回事?真闹鬼了?”
王七麟缓缓摇头。
他的判断与周仙师的判断一致,认为是大娘子尹氏出于嫉妒谋害二娘子,可是从现在情形来看,证人太多,尹氏有些话不像作假。
周仙师也与他一样,此时变得疑惑起来:“阿弥陀佛,此事当真?这样来看,莫非是吴媛的鬼魂在老衲面前说谎了?”
听到这里,王七麟满脸失望。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若有妖魔鬼怪来过,那村子里总归会留有一点痕迹,不至于他们一群人和两只灵兽什么都没有发现。
显然,周仙师在胡扯。
明白这点,他冲谢蛤蟆叹气道:“你什么眼睛?这就是高手?”
谢蛤蟆皱起眉头道:“当时我隔着有点远,看他身上有罡气蓬勃,现在近看他好像确实平平无奇。”
王七麟道:“不过他还算有几分脑子,这件事他发现了诡异之处,并愿意主持公道,那考核一下,看看能不能把他发展成个小印之类。”
谢蛤蟆摇头道:“怕是不成,你看到了,他在民间很有名气,这样的人怎么会甘心做个小印?”
王七麟说道:“我也纳闷了,就他的能力,在民间哪来的名气?全靠忽悠?老百姓就这么好忽悠?”
谢蛤蟆郁闷的摇头。
周仙师背手皱眉又转了几圈,最后沉声道:“阿弥陀佛,老衲要下地墟一趟!”
他又怒视尹氏:“若吴媛是人,是被你害死的,那地墟里头必然有她枯骨。若吴媛是鬼,地墟里头必然什么都没有,这样我下去看看它到底是什么,真相就大白了!”
一直瑟瑟发抖的尹丁叫道:“大师,地墟就是个黄泉入口,你休要下去!”
“是啊是啊。”乡民们苦劝。
周仙师双手合十高吟佛偈:“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休要多说,今日天色好,诸位随我去地墟!”
王七麟说道:“这位高僧还真是古道热肠,但他不像是艺高胆大的人啊。”
谢蛤蟆笑道:“无量天尊,这样问题就来了,他为什么要下地墟?莫非当真是古道热肠?”
光是猜测没用,王七麟招招手道:“咱们也跟着去看看。”
百姓们自然也要跟着去看,邓晓沸见到了几位同行,大家见了便互相打招呼:“你来看热闹?”“你也是啊?”“有人特意通知我大顶村有热闹,所以我才来。”
走山货郎们脸上在笑心里却不满,邓晓沸嘟囔道:“会不会是大顶村故意弄了这么一出闹剧引我们来?我们都来了,他们村里的山货奇货可居,就能趁机卖个好价了。”
其他走山货郎深以为然的点头。
地墟隔着大顶村很近,就在一侧山崖之下,但山的坡度很陡,只能顺着一条路走下去,这样得绕着山转一圈。
本来一炷香的路,他们得多花费好几倍时间。
山下树木茂盛,多是高大的樟树、杨树、梧桐树,夹杂着栗子树、山枣树等等,高低起伏,密密麻麻。
王七麟走进去后发现这里的树木有点异常,徐大等人也有所察觉:“不对啊。”
“怎么了?”一个与他们走在一起的山民问道。
王七麟指着树木的叶片道:“这里树叶怎么都发红?”
深秋时节有些树的叶子会变红,比如枫树、黄栌、火炬树等等,但林子里没有这些树种,像梧桐、杨树、樟树的树叶应该枯黄。
村民见怪不怪,道:“对,我们这里好一大片山上的树都是这样,所以故老相传地墟是黄泉的入口,下面全是死人,这些树吸了死人的血,所以落下之前就变成红色。”
王七麟看向谢蛤蟆,谢蛤蟆摇头。
村里人、货郎们加上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拉成长蛇阵走进了林子。
邓晓沸好心的说道:“诸位大、大兄弟别离开队伍,这山林挺古怪的,一个人走进去有时候出不来。”
“里面有鬼嘛,外人随便进去肯定出不来。”一个山民回头说道。
王七麟问道:“哦?里面还有鬼?”
山民沉重的点头:“是啊,特别是地墟附近,时不时就会出现尸体,吊死的、砍头的、摔死的、烧死的……”
“什么?这么多死相?”王七麟一惊。
不对!
假邓晓沸说的可不是这样,他说地墟附近的林子里,全是吊死的尸体!
他还想细问,但已经有山民不满的回头说道:“别说了老酒,咱马上要进红林了,你说这些干嘛?”
众人进了林子,八喵忽然冒头出来,探头探脑往外看。
王七麟没在意,他还想从山民口中套话,然后八喵猛的窜了出去,它跳到地上仰头嗅了嗅,迈着矫健的小步子往林子中跑去。
他知道八喵有所发现,便说道:“你们跟紧队伍,我去看看八喵怎么回事,待会我去找你们。”
徐大道:“七爷小心。”
王七麟随便一挥手,阴阳二气外放,一棵小树被斩断,断口有冰霜!
这就是《阴阳大道》之威!
八喵看到他跟来了,在丛林中跑的飞快,跑一会抽抽鼻子然后继续跑。
王七麟跟着它跑了一阵,忽然发现身边再没有人声!
高大的树木直入云霄。
茂盛的树冠遮天蔽日。
他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王七麟一看不好,他喝止八喵先做标记,八喵像是难以自制,又往前跑去。
“八喵,怎么了?”他意识到不妙,心神紧紧绷了起来。
八喵抬起一条前腿指向前方:“喵喵喵。”
王七麟谨慎的走过去说道:“让你好好修炼早日说人话,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我哪知道你喵喵喵是什么意思?”
九六从他怀里钻了出来:“六六六。”
王七麟以为它是看自己跟八喵说话,所以不甘寂寞要掺和,结果事实与他猜测不同,九六从他怀里也跳了下去。
小奶狗不像猫那么利索,它跳下后脸呛在了地上,屁股和后腿翘起来,真是摔成狗了。
九六是很会撒娇的,平时如果出这样的事,它肯定在地上打滚嗷嗷叫,不给它亲亲抱抱举高高那绝不撒手。
但这次不同,它爬起来去追八喵,一猫一狗往一处乱草丛里钻。
王七麟跟了上去,突然之间他似有所感,好像身后的一棵树后有人在偷偷看他。
这种感觉没法明说,属于第六感,漂亮姑娘的这种感觉尤其敏锐。
他猛的回头。
身边身后四周全是植被,大大小小的树木,乱蓬蓬的草丛,缠在树上、从树上垂下的藤蔓……
没有人影。
他回过身继续走,那种感觉又出现了。
一棵棵粗壮的大树沉默的矗立在他四周,就像每一棵后面都躲着人,每当他转身就会冒头出来静悄悄的打量他……
但他没时间去看看树后到底什么情况,这时候八喵和九六已经钻入草丛中了,里面肯定有东西,他一边回头扫描一边持刀进入。
树冠遮天蔽日,尽管是上午,可林子里的光芒却很差,到处都是树木的阴影。
秋日的山风吹的树叶乱晃发出啪啦啦的声响,让人心烦。
这样他走的有些慢,等他进入杂草从后发现这草丛比自己预料中要深厚广阔的多。
八喵和九六的身影不见了!
他赶紧扒拉开草丛寻找,一边找一边叫:“八喵、九六,小宝贝儿,快出来!”
“你们哪里去了?赶紧出来哟,出来了么么哒!”
“日你们娘,再不出来绥绥娘子那里要做龙虎斗还缺一个猫!她还要炖狗肉缺一个狗……”
杂草唰啦唰啦的抖动,王七麟侧身抽刀,八喵推开一束草冒出个黑头。
见此王七麟好悬没气的骂娘,他阴沉着脸上去拎起它颈后皮准备开练,结果八喵被他拎起后适时的伸出一只毛茸茸的胖爪指向旁边草丛。
王七麟抽出妖刀挥舞,乱草纷飞,接着一块小空地冒了出来。
然后他看见九六在空地处刨地。
王七麟将它也拖了回来仔细看这地方,这里地上有许多散土,浓密的土气进入他鼻子中,他蹲下捏起一把土试了试。
土壤潮湿冰凉,这是刚才地里挖出来的。
散土的分布痕迹挺古怪的,像是一道道月牙,月弧弯曲向同一个中心地,这就是九六在刨的地方。
八喵落地也刨了起来。
王七麟见此就知道地下肯定有东西,于是他上去双手捏剑印挖了起来。
逐渐的,泥土挖下一尺,一张紫青色的脸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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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之中、泥土之下,忽然出现这么一张脸!
王七麟即使见的诡事多了,可难免心里一跳,他赶紧下意识的退。
八喵和九六的反应恰恰相反。
它们往前窜,去用爪子扒拉这张人脸。
这就怪了!
王七麟呵斥住它们两个,仔细去打量土中的人脸。
双眼紧闭,面色紫青,表情狰狞,年纪轻轻,死前应该受过折磨。
他打量的时候妖刀半出鞘,内心有一根弦始终紧绷着,按照他的猜测,这个鬼脸应该随时会张开眼。
但他是自己吓唬自己了。
这张脸自始至终没有变动。
“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死人,”王七麟沉声说道,“八喵,你怎么看?”
八喵仰头瞪眼:“喵喵喵?”
王七麟又问九六:“狗砸,你怎么看?算了你肯定要喊六六六。”
九六抬了抬屁股,放了个屁。
王七麟自然没有真的希望八喵和九六给他什么回答,他说这些话只是缓解一下心理压力。
八喵和九六都在挖这具尸体,那尸体自然有问题,他将衣服下摆塞进腰带里,也开始挖。
往下又挖了一尺,他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尸体不是躺在地下,而是仰着脸向天然后站在下面!
这样一来又有一个问题出现了,这张脸怎么会直愣愣的向上?人的头颅往后仰的弧度是有限的,除非——
颈椎断了!
他用妖刀挑了挑这颗人头想看看颈椎情况,可是刀尖挑了一下,头颅‘咕噜噜’的滚落下来。
八喵吓得炸毛,来了个原地起飞。
九六则开心的扑上去要玩球……
王七麟赶紧拦住它,见此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忽略了一个可能:脖子被砍断,脑袋仰头搁在上面!
九六坚定的要去玩脑袋,王七麟要发火,很快他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个错误:九六不是想玩球,它是对脑袋很感兴趣。
八喵反应过来后已经先上去了,它张开爪子去掏这颗脑袋的嘴巴!
先前八喵和九六刨地就是要挖这颗人头,具体来说是挖它嘴巴里含着的一样东西。
王七麟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的说道:“那我就把它嘴巴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灵兽,好不好?”
如此诡异的情景,应当配上一个妖魔鬼怪。
他之所以问出‘好不好’,就在等待有什么东西接自己的话。
但林子里只有嗖嗖的风声和啪啦啪啦的树叶树枝扫动声。
王七麟先双手合十冲脑袋施了一礼,他想要念个《大悲咒》、《往生经》之类的给尸首祈个福,但事到临头才想到自己不会念这个,于是他改成念了一段《金刚萨埵降魔咒》。
反正都是佛家法咒,应该差不多的效果。
效果差点也就差点,但他是免费赠送的,这尸首总不能贪心不足吧?
念完咒语,他捏向尸首下颌。
嘴巴张开,他看见这张嘴里面的嘴唇和舌头都咬烂了!
然后一枚橙黄色的金铢静静地躺在里面。
祟钱!
王七麟陡然想起了自己经历的第二个案子,下马岭钟氏案。
当时钟家人为了压住孩子的阳气不被小鬼惦记,就给他们带上了祟钱。
杜操关于祟钱的介绍他迄今记忆犹新:祟钱是方士私自铸造的钱币,用于给死人陪葬,而且专门给横死、冤死者所用。
但他又想起杜操当时说,这钱挂在死者的额头,可是这个金铢却是含在死者口中。
为什么?
怕它掉了?
可是死人最后额头上放一个钱币怎么会掉?
难道它还会动弹?
想到这里,王七麟心头猛的又浮现出一个念头:他知道这个埋尸坑四周的泥土痕迹是怎么回事了!
这些痕迹有一臂长短、弯曲如月,而且曲线弯曲中心就是这个尸坑……
就好像——坑里这人是自己埋掉的自己!
这人站进坑里,然后伸出手臂将挖出来的泥土收拢回来,扫了一圈,所以留下了这些弯月般的土痕。
王七麟自己趴在地上伸出手臂去收拢了一下泥土,留下的痕迹正是这样!
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它进入尸坑的时候还会动弹,是自己挖土把自己埋掉的,为了防止祟钱丢失,它便含进了嘴里。
推理没问题,可他难以相信。
尸体的手臂是并拢在身体两侧的!
他想了想,又继续挖了起来,一直将尸体的上半身挖了出来。
尸体穿着一身寿衣,玄黑的底色和大红的寿字互相衬托,黑色阴沉、红色妖艳,让人有点瘆得慌。
王七麟看向它的手,然后再次发现一个问题,这手上的肉被剃掉了,留下已经开始腐烂的斑驳血肉和白森森的骨头。
他想了想打开寿衣,身躯上更是没有一块好肉!
千刀万剐!
一团迷雾灌入他的脑海,他忍不住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这人犯了什么罪,竟然遭遇如此酷刑?他死后是谁给他收的尸?为什么会埋在这里?总不能是他被千刀万剐并砍了头后,自己来到这里,然后找了个坑把自己埋掉的吧?”
这么懂事、这么不喜欢麻烦别人,难道他是个东瀛人?
他想到梦境中地球上的一些事,东瀛岛上的人就是这样,特别有礼貌,自杀之前都要确认一下会不会麻烦到别人。
八喵将祟钱用爪子掏了出来,王七麟知道祟钱是用来镇压横死凶尸的,见此急忙抄刀并大骂一句:“你个死孩子怎么净给我找事?!”
“喵喵喵。”八喵将祟钱扔给九六,自己端坐在地上歪着脑袋摇晃尾巴,满脸无辜,像一朵黑莲花。
九六还是个傻崽,它看见祟钱到了自己跟前赶紧去叼。
王七麟眼疾手快把刀尖塞进它嘴里。
九六舔了舔妖刀。
妖刀上的血痕疯狂扭曲。
尸首还是安安静静,并没有出现意外。
这样王七麟纳闷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捡起金铢一看发现更多的问题出现了:这不是祟钱,祟钱上有‘平安压祟’四个字,这枚金铢两边却是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但这枚金铢肯定有问题,九六和八喵一直在找的就是它,不过它没有大问题,因为八喵没有冲它下跪……
王七麟想了想决定留下这枚金铢,他将尸首头颅放回去,将它重新埋了起来,然后准备做个标记,待会带谢蛤蟆等人过来一起研究。
就在他埋好尸首瞬间,他感觉兜里金铢颤了颤,这样他急忙将金铢拿了出来:这玩意儿果然有问题!
金铢出现,上面出现四个字,看清这四个字王七麟懵了,上面四个字是:
不要害怕!
王七麟忍不住抽刀厉喝道:“什么妖魔鬼怪?给我出来!本官听天监铁尉,横行无忌!天地无惧!”
刚才在他忙活的时候,他身上耷拉了一些杂草,他想扯掉,却发现身上是一些荆棘。
这时候八喵和九六猛的抬头叫,王七麟没有抬头而是先挥刀来了个举火上撩!
可是预料中的攻击并没有出现,他接着抬头一看:
一双鲜红的绣花鞋!
再往上,他愕然发现头顶树上缠绕着许多藤蔓,藤蔓中有个人!
假货邓晓沸关于尹丁捡到吴媛时候的话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荆棘,藤蔓,绣花鞋,女尸。
一样的场景出现了。
王七麟冷笑一声,傲然道:“装神弄鬼!看我九字真言镇压你这妖魔!”
他抬脚一跺地螺旋升天,右手妖刀护体左手内狮子印,冲着上头女尸的脸就拍了上去!
结果他刚起飞藤蔓却断了,女尸直接跌在了地上。
王七麟一记大手印摁在了树上,只听轰然一声响,这粗有一人合抱的老树被拍飞了半截!
这就是大手印之威!
一击落空他立马变招,借着手拍树干的反震力往后退出,落地后金刚护体并持刀前冲……
“咳咳咳!”一阵虚弱的咳嗽声响起,藤蔓缠绕中的女尸睁开了眼睛。
见此王七麟收住攻势,他猛的笑了起来:“什么妖魔鬼怪?哈哈,被我一个大手印吓醒了?怎么,不继续演戏了?哈哈,不继续装神弄鬼了?”
浩浩笑声中,他手中妖刀一甩,锋利的刀刃贴在了女尸脖子上。
一缕秀发落下。
女尸这时候醒来化作了女人,她尖叫一声用手撑在身后猛退,一连退到背顶树干退无可退才停下,但继续尖叫:“啊啊啊!啊啊啊!”
王七麟捂住耳朵看她表演,八喵给九六捂住耳朵,九六给八喵捂住耳朵,两小只蹲在一起跟着看她。
“救命饶命饶命!我家里有钱、我爹有钱!你饶命!好汉饶命!”姑娘惊恐的大叫起来。
王七麟冷笑道:“你们妖魔鬼怪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以为这种小手段能迷惑我?说!你是什么妖魔鬼怪!”
按照他的习惯,早该一刀A上去。
之所以没有开A是因为他联想到了尹丁家中闹鬼案,先前他所经历的一幕跟假货邓晓沸告诉他尹丁的经历完全一致,不一样的是他更生猛,看到女尸就飞天要剁了她,结果吓得她提前醒来变为活人。
这件闹鬼案背后有隐情,他隐隐意识到自己此时正要触碰到隐情,所以才没有贸然动手。
姑娘叫道:“我不是妖魔鬼怪!我是人,小女子是人!你你你是什么妖魔鬼怪?”
王七麟不耐道:“三个数,不给我满意答复我就砍掉你脑袋!一!”
姑娘猛的撕开衣襟叫道:“小女子有心跳!不信你来摸,小女子不是妖魔鬼怪!小女子是人,呜呜!”
一边喊叫,她一边哭了起来。
满脸浓妆顿时被泪水搅和乱了,红白黑混杂,这会倒是像个鬼了。
王七麟看她动手便往后退,但并没有因为她撕开衣襟而回头:非礼勿视不适用听天监,万一对面妖魔鬼怪冲上来趁机攻击他怎么办?
所以他瞪大眼睛仔细看。
但他没有上手去摸,倒是八喵见此腆着个脸凑了上去,它伸出双爪摁在上面踩了踩,回头冲王七麟眯眼咧嘴露出个很人性化的笑容。
徐大之笑!
见此王七麟明白了,这个姑娘确实不是妖魔鬼怪,否则八喵要么动手要么磕头,不会露出这贱样。
不过它现在也算是动手了……
王七麟还是认真防备,他沉声问道:“我问,你答,你的话只要打磕巴或者回答不及时,我就杀了你!”
姑娘疯狂点头。
“名字!”
“鱼汕汕。”
“并郡太上府人士。”
“祖籍苏州府,家父前朝三十四年举人,与神都洛阳为官,后得罪朝中权臣左迁太上府任功曹书佐,郁郁不得志遂挂印回家设立私塾以教书为生。”
“我有个未婚夫,叫叫什么不知道,是我爹给我许的婚约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先别杀我,我继续说我知道的。”
“我家中还有个姐姐叫鱼罩罩,不过家姐顽劣,少小离家不知所踪。还有小女子喜欢吃小笼包、喜欢喝冰糖雪梨水,还有还有还有你别杀我,我太害怕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姑娘一连串说出来一堆的话,然后哇的一声又哭了。
王七麟那边惊愕的眨了眨眼睛:这姑娘的求生欲好强啊。
但他可不会因为女人流泪就怜惜她们,这姑娘一流泪他反而更加警惕:这是经验教训,小时候姐姐一旦流泪,他这个弟弟准没有好果子吃!
时间长了他总结出了经验,女人莫名其妙流泪,往往是有所算计!
于是他呵斥道:“别哭了,我还有话继续问你,你一个太上府的姑娘,怎么出现在这里!”
鱼汕汕哽咽问道:“这是哪里?我是来出嫁的,嫁给我那个不知道叫什么的未婚夫,然后马车走到半路被劈碎了,一个比两个你还要高大的怪物出现,将我掳走了!”
又与假货邓晓沸的话一模一样!
王七麟知道她肯定有所图谋,但她应该不是妖魔鬼怪,于是收起刀说道:“我为人坦诚实在,暂且相信你的话,不过我平生最恨欺负老实人,特别是欺负老实人的姑娘,所以如果让我发现你说谎!”
妖刀一晃,一蓬野草纷飞。
鱼汕汕吓得泪珠如断线的珍珠,啪嗒啪嗒往下落,把胸口衣襟和八喵的毛都染湿了。
王七麟不耐道:“别哭了,你跟我走,我还有事要办,也有事要问你。”
鱼汕汕抽抽噎噎的问道:“能不能、能让我先先,先把衣襟拉上?”
王七麟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衣襟开了吗?抱歉,我没注意到。”
他让鱼汕汕走在前面,自己走在后面。
走了一阵。
鱼汕汕忽然停下脚步,王七麟故意抽刀收刀嚓嚓响。
鱼汕汕小心翼翼的回头问道:“大哥,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王七麟道:“当然不是,继续走。”
他们又走了一阵,王七麟想,自己好像迷路了,找不到那些标记了。
不过他不慌,他怀里有听天监的唤兵箭,甩出去就能引来徐大等人,但他不想用,他怕被周仙师和货郎们猜到自己一行人的身份。
鱼汕汕已经崩溃了,但她不敢说什么,只能默默流泪。
秋天林子里多有枯树老藤,她一身大红嫁衣被撕扯的七零八碎,王七麟不忍直视,就脱着衣服说道:“你转过身去。”
鱼汕汕顿时哭的更厉害,转过身去跪在地上翘起了屁股。
刚才给断头死尸捏嘴解衣全程没变过表情的王七麟瞬间面色大变,他感觉脑袋像是被什么给捶了一下,身躯猛的一震,忍不住就气急败坏的叫了起来:“你你你、我说你脑子有毛病吗?你干什么?!”
鱼汕汕赶紧爬起来,哭道:“是我乳娘教我的,她说我嫁出去后夫君如果脱衣服时候让我转身,就这样。”
王七麟道:“可我不是你夫君啊!”
鱼汕汕说道:“只要你别杀我,我愿意给你做妻子,给你生儿育女。”
王七麟将袍子递给她,叹气道:“我现在信你是被山公或者山姑掳走的新媳妇了,你这么蠢,应该不是妖魔鬼怪或者什么高手,可能我刚才多想了。”
鱼汕汕接过衣服抽抽噎噎的道谢,王七麟继续叹气:“别哭了,我不会杀你的。不过你也别演戏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一切都是演戏,我不知道你在图谋什么,但我知道你肯定与一桩案子有关,所以你得我走,我要查这桩案子。”
“那大哥,我们怎么出去?”
王七麟想了想,道:“放心,我有办法。”
他把九六和八喵拎了出来,说道:“就是你俩害我迷路的,所以你俩得带我出去!”
八喵和九六看看他又对视一眼,然后一.asxs.点头起身出发。
八喵往左走,九六往右走。
王七麟道:“去找徐大!”
八喵和九六顿时统一方向,带着他转身走去。
王七麟有些郁闷,一开始就走错了吗?
鱼汕汕迷茫的问道:“大哥,它们怎么往后走?”
王七麟道:“哦,它们要抄近路,这条路不好走,你小心点别再划破衣服。”
八喵九六带路,他们终于走出林子,这时候大顶山已经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他们顺着路往回走,走到了上大顶村时候的山脚下。
徐大、沉一和邓晓沸坐在骡车上闲聊,看到他们出现沉一猛的跳下车来叫道:“七爷,你怎么才出来?你在林子里迷路了?”
闻声徐大回头,他正要嘲笑王七麟,然后眼睛一亮:“七爷,这个妹儿?”
鱼汕汕用袖子捂住脸往王七麟身边凑了凑,王七麟还在戒备她,就作势抽刀。
徐大期期艾艾搓着手走过来问道:“妹儿啊,别怕,哥不是坏人……”
王七麟说道:“这妹儿是吊在树上出现的,一身大红嫁衣、穿着绣花鞋,起初跟死了一样闭着眼睛惨白个脸,然后我一抽刀醒了过来。”
徐大迅速反应过来:“吴媛?二娘子?”
王七麟问道:“其他人呢?你们怎么出现在这里?”
徐大道:“我们去了地墟,然后周仙人下了地墟,但他很快面色惨淡的回来了,说下面深不见底、鬼风阵阵,确实有浓重的邪气,不是正常地方。”
“然后他们又想起尹氏舅爷的话,就是鬼差来抓二娘子的时候说她叫‘金瑶儿’,尹丁也说出一件事,说二娘子的家是俞宁县的,家中父母做典当生意,他们决定去打听一番,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你迟迟没回来,老道士让我俩等你,他先跟随周仙师和尹丁一行人出发,说待会让咱们去找他们。”
王七麟冷笑道:“是周仙师提议要去查看到底怎么回事的吗?”
徐大点头。
王七麟笑容更冷:“这周仙师真是热心人,为了一户闹鬼案竟然付出这么多心血,这正常吗?”
徐大摇头:“不正常。”
王七麟道:“不错,正常的话他应该留一张符箓或者做一场法事就行了,那二娘子做鬼这么久没害死一个人,显然不是什么恶鬼厉鬼,所以他何必一定要查清真相?”
“还有,大娘子的舅爷一个老头,记忆力怎么会那么好?去年鬼差随口一句话,他竟然记清到现在?很不正常,我们跟着去看看。”
邓晓沸笑道:“那大人们上车,咱不差前头人多少时间,我多甩两鞭子就能追上去。”
王七麟上骡车,想了想说道:“邓掌柜,我记得你车上有红色布匹是吗?给我盖头大小的一块。”
他把布匹给了鱼汕汕,让她盖住头:“我让你打开的时候,你再打开,否则我就,嘿嘿嘿。”
冷酷笑声中,他又抽出妖刀。
鱼汕汕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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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大终究是秀才,有脑子。
王七麟将鱼汕汕的来历说了一遍,他就抱着狼牙棒开始小心谨慎。
沉一不怕,他坐到鱼汕汕旁边说道:“阿弥陀佛,女妖精,你掀起盖头来,让佛爷看看你的脸蛋。”
红盖头和衣衫连连颤抖,盖头下传来姑娘压抑的抽泣。
骡车转过两个山头就看到了大部队,大顶村去往俞宁县的人竟然不少,四辆骡车行驶,还有三十多号人在地上步行。
王七麟看到了尹丁夫妻和周仙师的,谢蛤蟆也看到了他,便跳下车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
“什么东西?”谢蛤蟆指向盖头下的鱼汕汕。
徐大上去跟他咬耳朵,谢蛤蟆抽出一张符箓随手贴在盖头上,符箓接着被山风吹飞。
见此他接走符箓道:“不是妖魔鬼怪,这是个人。”
王七麟冷笑道:“那她就是在装神弄鬼,我在林子里发现了一具被千刀万剐、立着埋下的尸体,在尸体口中得到了一枚古怪的金铢……”
说到这里,他猛的呆住了。
“怎么了?”马明赶紧脱衣服。
正撑着盖头打量他们的鱼汕汕顿时面如土色、瑟瑟发抖。
八喵喵呜一声上去跳到她怀里去安慰她,鱼汕汕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搂住它。
然后八喵美滋滋的将胖脸搁在了她胸口上,毛茸茸的小胖jio踩啊踩,羡慕的九六直摇尾巴。
它也踩,在原地摇头晃尾巴的,眯着眼睛看起来很欢快。
徐大忽然说道:“我发现一件怪事,嘿,九六脖子上挂着个小铃铛呀?怎么从来不响?”
王七麟没顾得上这事,他摸了摸身上凝重道:“不见了,那枚古怪的金铢不见了!”
金铢被他放入兜里,他记得清清楚楚,可是走了一路这金铢再没有闹幺蛾子,他把金铢给忘到脑后去了。
连在哪里丢的都不知道!
这金铢被一具怪尸含在嘴里且吸引了八喵和九六,绝对不是凡品,于是他掀开鱼汕汕的盖头问道:“喂,我丢了一样东西……”
鱼汕汕疯狂摇头:“我没有捡到,大哥,真的,你一直在我后面,我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捡不到。”
王七麟将盖头放下,脸上表情阴晴不定。
谢蛤蟆也猜不透那金铢是什么东西,主要是能吸引灵兽的东西太多了。
他又将土地中埋藏的诡异尸体说了出来,这个马明却是知道:“鱼鳞剐!他一定受了鱼鳞剐,我在军中见过这般酷刑,全身上下没有一寸好的肌肤,但脑袋保持正常,只是舌头和嘴唇会被咬烂!”
王七麟问道:“你说的就是千刀万剐?这种刑罚在民间是很罕见的,怎么会有这么一具尸体出现在荒野中?”
这次鱼汕汕说话了,她幽幽的说道:“他是犯了大罪,遭遇酷刑,有好心人帮他收尸在深山老林。”
“他是谁?是谁帮他收尸的?”王七麟立马逼问。
鱼汕汕忧愁的闭上嘴巴,精神恍惚。
上午出发,他们一行人到了傍晚才下山进入俞宁县。
周仙师在县城里头很有排面,他直接去找一个衙役,问道:“阿弥陀佛,小旗子施主,县里头的典当铺一共多少家?”
小旗子笑道:“不多不少十家,仙师怎么问这个?您手头上缺钱,需要典当点东西?”
周仙师摇头道:“阿弥陀佛,出家人有一口热粥、一碗凉水就能过活,何须钱财这些身外之物?施主切勿开我佛玩笑,再请问一句,这十家典当铺中可有姓金的老板?”
小旗子道:“有啊,金财来铺子的掌柜叫金大伟,他便姓金。”
周仙师再问:“小旗子施主,金大伟掌柜可有女儿?”
一个货郎说道:“仙师,咱们找到人家直接去门上问吧,在这里问官差能问出什么来?”
小旗子纳闷道:“你们要问什么?打听金财来做什么?”
周仙师沉吟一声,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口宣佛号:“阿弥陀佛,施主是官差,那此事有你在或许更好办一些,请随老衲来,路上老衲将事情原委告知于你。”
他的面子很大,衙役听了这话便扛起水火棍跟了上来。
金财来典当铺在城西头,他们穿街过巷找去,刚到路口就有几条壮汉从一处店铺门口站了起来,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
周仙师双手合十,一声‘阿弥陀佛’,这些壮汉纷纷让路:“是周仙师来了。”
典当铺里走出个面容俊伟的中年人,他急匆匆出门行礼道:“周仙师来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不知仙师法驾小人店面所为何事?”
周仙师问道:“施主可是姓金?”
中年人点头道:“不错,小人确实姓金,名叫大伟。”
周仙师皱起白眉问道:“阿弥陀佛,金施主请了,老衲有句话想问问金施主,请问施主家中可有女儿?”
“有三位女儿。”
“可有女儿叫金瑶儿?”
一听这话,金大伟面色陡变,往后连退三步:“仙师、仙师何出此言?”
周仙师再度稽首,说道:“阿弥陀佛,请金施主回答我问题,因为此问题涉及一桩奇案!”
金大伟的身躯哆嗦起来,他伸手抓住周仙师手腕道:“仙师随我进屋,有事我们里面谈。”
周仙师正色道:“阿弥陀佛,心地善良是禅、光明磊落是禅。金施主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金瑶儿此女关乎甚大,请金施主勿要再推诿,赶紧说出实话。”
衙役小旗子也用水火棍拄地喝道:“金大伟,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能守着我说?”
金大伟面露苦色,叫道:“家丑不可外扬啊!”
“说!”周仙师厉喝一声。
金大伟连连叹气,最后说道:“我家二女儿名叫金瑶儿,可是两年前、两年前她自尽了!”
听到这里,一个护院汉子失声道:“瑶儿小姐自尽了?难怪已经很久没见到她,我还当她嫁去外地,一直没有回来。”
金大伟的眼睛红了,泪水涟涟:“是的,她自尽了。都怨我、都怨我,这一切都怨我啊!我逼着她嫁出去,是我棒打鸳鸯,将她逼的无路可走,只能悬梁自尽!”
尹丁叫道:“你女儿是悬梁自尽?”
金大伟哭着点头:“身穿一身嫁衣,悬梁自尽!”
尹氏也哭了起来,她抓住丈夫的衣服摇晃道:“我就说她是鬼!可你不信、你色迷心窍,你发了色心啊,这都怨你啊!你把我儿子还来!”
围观百姓众多,见此满头雾水、议论纷纷。
周仙师猛的一声佛号,他将尹丁、尹氏和金大伟叫了出来,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
围观百姓听的惊讶,引来更多百姓围观。
听到二娘子自称吴媛而不是金瑶儿的时候,金大伟突然叫道:“这女鬼自称吴媛,吴媛、吴媛,不正是无缘的谐音吗?”
衙役小旗子却说道:“为什么不是吾冤的谐音?金瑶儿死的会不会有什么冤屈?”
周仙师面色凝重的说道:“这些都未可知,阿弥陀佛,根据查到的证据和尔等的话来推断,此事应当是这样。”
“金瑶儿上吊身死,鬼魂从九幽黄泉逃脱出来,化作吴媛被尹丁巧遇带回家,最终尹氏察觉到不对劲,将她带去地墟口,又让黑白无常将她给拉入地狱。”
“但她不甘心,恰好当日尹氏生育,它便投胎在尹氏之子身上!但它在前些日子冒头出来作祟,恰好被尹氏发现,它不料尹氏竟然如此果决,又再一次将它给投入地墟!”
尹丁面如土色,道:“它就是金瑶儿,难怪我当初娶她大婚,要她回来请家中长辈,她却说家长长辈管她婚姻非常严厉,一定不允许我们婚事。是啊,如果金掌柜知道是我要娶二小姐,他怎么能允许呢?”
周大仙问道:“阿弥陀佛,这些都是推测,还做不得准,金施主,平阳府的小姐在出阁之前都会请画师做画像,你家中可有金瑶儿画像?如果有你拿出来让大顶村的村民认一认,看看到底是不是她!”
金大伟慌忙点头道:“有的有的,瑶儿去世后,我将她画像珍藏起来,怕我娘子睹物思人,所以保存很好,这就去把它拿出来。”
他急匆匆进门,不多会拿出一个卷轴,随着卷轴打开,一个巧笑嫣然、明眸皓齿的姑娘出现在众人面前。
聚集在一起的村民看清画像后纷纷惊呼:“正是二娘子!”“对,这就是二娘子!”“一点都没错!我夜夜梦见她,肯定认不错!”
马明钦佩的看向周大仙,道:“难怪七爷想招募他,这位大师果然有些手段,一团乱麻似的诡案,在他手中抽丝剥茧就出来了。”
王七麟冷笑道:“是啊,抽丝剥茧,这位高僧真是好手段,不做捕快真是可惜了。”
他旁观了整个过程,却已经看出许多端倪。
于是他让鱼汕汕脱掉外衣将她推了出去,又掀开红盖头喝道:“尹丁、尹氏,你们回头看,这是谁!”
众人闻声看来,一身大红嫁衣、脚踩大红绣花鞋的鱼汕汕抬起头来幽幽的说道:“我多次跟你们说过,我姓鱼,叫做鱼汕汕,你们怎么会认为我叫做金瑶儿呢?”
看到她的样子、听着她的声音,尹丁的眼睛猛的睁大了,一个老人捂着胸口倒在人群里。
正是尹氏舅爷!
大顶村的村民大声尖叫:“鬼啊!”“她是鬼!她是二娘子!”“高僧,她就是二娘子的鬼!”
一直做智珠在握姿态的周仙师猛的呆在当场,他目瞪口呆的看着鱼汕汕,傻了!
尹丁大叫道:“大家别怕,它是个鬼而已!有人能制住它!”
一听这话,王七麟心里更是清楚,他挥手道:“徐大尹丁,沉一尹氏,马明金大伟,道长你是周仙师,赶紧分开,不准他们再通声,然后给我一起带去听天监驿所!”
衙役小旗子惊愕的问道:“你是谁?你是你是,怎么回事?”
王七麟掏出实心铁印举起来,厉声道:“本官乃是听天监平阳府铁尉王七麟,听天监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退避,否则一律做妖魔鬼怪之助力,先斩后报!”
他一脚踢飞衙役手中水火棍,妖刀出鞘闪过,桐油浸泡的水火棍分成好几节乒乒乓乓落到地上。
一听是听天监办案,围观百姓纷纷往后退。
王七麟将铁尉印扔给小旗子,小旗子拿到手里一看,急忙下跪:“小人杨旗,叩见铁尉大人!”
“带路,去驿所!本官要亲自开堂问训!”
杨旗恭敬的在前面带路,尹氏吓得瘫软在地,沉一将她轻松扛在肩膀上带走。
结果走了一路,他们最终来到衙门口。
王七麟脸色一沉,杨旗赶忙叫道:“大人息怒,本县条件简陋,平日里听天监的沈大印也是在这里开堂办案的。”
“那就带进去,你去把本县大印沈三带过来。”
先前得到他命令去了悦来客栈的邓晓沸急匆匆赶回来,将他的官服递给他。
王七麟穿官服出面,一身玄衣、腰袖有云纹,威风赫赫,不怒自严。
等候在外面的一个英俊青年见了他下跪拜道:“下官俞宁县知县武威来,拜见大人。”
王七麟招手道:“武大人速速请起,今天没有通告直接用你公堂,还请你多多海涵。”
武威来不愧是俞宁县三绝,年纪轻轻、相貌堂堂,而且他气质很好,书卷气中透露着阳刚正气,难怪武翰林认他做义子,这么好的青年他王七麟看了都想认作干儿子。
王七麟上了公堂坐下,一拍案桌喝道:“带案犯尹氏!”
沉一将她扛了上来。
王七麟拍桌问道:“尹氏,本官问你,尹丁二娘子是否是你与你舅爷密谋杀死?”
尹氏瘫在地上使劲摇头:“大人明鉴、大人明鉴,我没有杀她,我真的我发誓,真的没杀她!她的死跟我无关,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是怎么死的?”王七麟立马抓住她话中漏洞。
尹氏愣了愣,顿时嚎啕大哭:“我不知道,大人,我不知道啊,是尹丁、都是尹丁指使我干的!我虽然讨厌小鱼,可是没想过害死她,是尹丁啊,都是尹丁让我干的!”
王七麟又问道:“那孩子呢?你杀死孩子是为了什么?”
“我没杀孩子,”尹氏突然来了信心,她叫道:“我为什么要杀我孩子?他是我儿子啊,我亲生儿子!他要不是个鬼,我为什么要杀他?”
一个声音从大堂外人群后响起,笑道:“他是你儿子?真是你儿子?”
“谁在干扰公堂?”本县捕头抽刀喝问道。
这时候依然是一身大红嫁衣的鱼汕汕缓缓走出来,幽幽笑道:“姐姐,宝宝怎么会是你儿子?他明明是我儿子!你们害我便罢了,竟然连我儿子也害死!你赔我孩儿命来!”
看到她后尹氏便吓得往后连连退,听完她的话更是当场吓尿了。
鱼汕汕一边往前走一边悲愤的哭道:“你身体有病不能生育,怀孕的是我从不是你!但你们怕我跑了,把我锁在家中不让我与外界接触,而你则往衣服里塞东西假装怀孕,好计谋,你们夫妻好计谋!”
尹氏连连摇头,吓得泪流满面:“不是我、不是我,小鱼你听我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没办法,我也是听听尹丁的话,你知道的,家里是尹丁说的算!”
王七麟冷笑着看向鱼汕汕,他就知道这娘们有问题!
但他到现在也没有想清楚,鱼汕汕为什么要接近自己、又是怎么接近自己的。
她不光避开了自己的耳目,还避开了八喵和九六,这得是什么样的高手?
“那你为什么害死我、还要害死我宝儿?”鱼汕汕悲愤的哭问道。
尹氏擦着泪水说道:“尹丁逼我,真的,他说你是鬼,让我把你带去地墟推下去。前些天他又说城里有人在查你,恐怕会查到孩子头上,孩子成了祸患,让我扔掉,让我把他扔进地墟!我也不舍得,可我能怎么办?”
这时候徐大猛的闯进来,王七麟皱眉,徐大直奔他而来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尹丁死了!”
王七麟心神一震,猛的站起来,随即他又坐下冷静的说道:“你回去看好了,我待会就过去。”
他又说道:“沉一,给罪妇尹氏遮住眼睛、塞住耳朵,带到旁边来,看好她,看好她!”
“带金大伟!”
马明将金大伟提上来,金大伟面如土色,他喃喃道:“大人,我冤枉,我是冤枉的,我女儿、我女儿……”
“这事与你女儿无关!”王七麟一拍桌子,“说,画像究竟怎么回事?”
金大伟哆嗦着说道:“回禀大人、回禀大人,小人该死、小人该死,三日前尹丁上门,将这么一幅画给了我,将、将那一番说辞告知于我,他说、他说我只要按照他的话来说、来做,然后他就给我十个金铢!”
“大人,小人财迷心窍,小人贪财,小人错了!大人,请大人恕罪!请大人高抬贵手啊!”
他知道的内幕并不多,而且有些话是真的,他的二女儿确实叫金瑶儿,两年前因为他棒打鸳鸯,一时想不开上吊自杀。
然后三天前尹丁忽然来找他,将一些安排告诉他,并且给了他五个金铢的定钱。
他想这是小事,就是说几句话、展示一幅画像就能赚到十个金铢,多美滋滋,于是接了下来。
王七麟没有多问,又赶紧提审尹氏的舅爷。
尹氏的父母都是大顶村人,父亲更是前任大保长。
尹丁不是,他是大顶村的上门女婿,不过有一手狩猎的好本领,为人又能说会道,这样尹氏父亲去世后,他就成了大保长。
舅爷知道的事情更少,他只知道一件事,就是两年前他在尹丁指示下,陪同尹氏将二娘子带出村子,等二娘子生产之后,将她给推入地墟。
接着是周仙师,谢蛤蟆一脚将他踢了出来,他没有一点仙师的样子,畏畏缩缩低着头,噤若寒蝉。
王七麟厉声道:“周仙师,抬起头来!本官有话要问你!”
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个名满俞宁县的仙师是个西贝货,就跟街头说能往前看五百年往后算五百年还能向天再借五百年的骗子一路货色。
周仙师颤颤巍巍的抬起头,圆脸蛋、红脸膛、塌鼻子、大眼睛,一个陌生的年轻人。
谢蛤蟆上来将一张软绵绵的面皮拍在案桌上,生气的说道:“无量天尊,被这小子糊弄了,他是个假货!”
又是假货?
王七麟大怒,他装腔作势的起身拍桌道:“胆敢冒充仙师?事涉妖鬼,拖出去,斩了!”
一听这话,青年跪下就嚎叫:“饶命大人饶命!求大人饶小人一命!小人是周仙师的弟子!小人不是无缘无故假装仙师呀,小人也没办法呀!”
王七麟怒道:“你不是无缘无故假扮仙师?那你为什么要假扮?还有周仙师呢?”
青年惊恐的说道:“我师傅不见了!就是八月、八月初五,对,八月初五不见了!然后尹丁来找我,给我这个面具,让我假扮我师傅,然后去给他演一出戏!真的,小人说的都是真的,若有虚言,那出门被马车撞死、吃饭被鱼刺卡、走夜路被鬼杀死……”
王七麟皱眉,他慢慢坐下问道:“你师傅失踪了?而且是八月初五失踪了?”
“是!一点没错!”
331.大幕拉开(再求订阅)
王七麟让谢蛤蟆去找徐大,然后审讯周仙师的徒弟。
这货叫二根,是老和尚收养的一个孤儿,平日师徒两人相依为命,或者说一起做坏事。
二根为了活命将周仙师的一切都交代了,老和尚不干好事,他抓鬼却也养鬼,最擅长驱鬼入户,然后等鬼将这户人家折腾的受不了了,他再上门去抓鬼。
周仙师每次动手都说‘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衲不要钱只要施主心诚拜我佛’,但其实一个铜铢也少不得,都是二根去要的。
如果谁家给钱给少了,那就是没有诚心拜我佛,等着再有鬼去折腾他们家吧。
老和尚比沉一师徒还要过分,吃肉喝酒一样不差,还喜欢化妆后赌钱逛青楼,二根交代他还有私生子,不下于十个的私生子!
这也是老和尚努力赚钱的原因,养孩子压力很大!
谢蛤蟆回来正好听到这里,他忍不住哈哈笑道:“无量天尊,沉一,你家佛祖该整顿一下队伍了,看看你们和尚现在都干些什么?”
沉一涨红了脸:“阿弥陀佛,他那叫和尚吗?他连法号都没有!再说,你们道士不也喝酒吃肉吗?”
谢蛤蟆诧异道:“我们道士喝酒吃肉,不是应该的吗?”
沉一愣了愣,突然一狠心:“无量天尊,贫道沉一,以后干坏事都算你们三清道祖头上!”
王七麟冲谢蛤蟆招手,谢蛤蟆上来低声道:“没有发现异常人,这衙门人多,外面看热闹的人更多,杀手身份不好查。”
这在意料之中,他说道:“好,你先退下,我还有事问二根。你师傅失踪于八月初五,这个日子你记得可是清楚?”
二根使劲点头:“就是八月初五,因为这天我二师娘来找他要养娃钱,但发现他不不见了,之后再也没有找到!”
“那他失踪之前有没有什么诡异表现?”
二根绞尽脑汁想了想,摇头。
“他失踪前有没有说过什么?留下什么讯息?”
“一切如常,他还说秋天要进补,然后买了个羊想要杀羊吃肉呢,所以没有什么异常。”
王七麟缓缓点头,又问道:“那大顶村的事怎么回事?”
二根哭丧着脸道:“大人,都是尹丁吩咐我干的!我发誓,真的是他吩咐的,都是他安排的,本来他找我师傅要去办这事,然后我师傅不见了,他最终只好就让我假扮成我师傅的样子去村里。”
“为什么要办这事?”王七麟紧紧追问。
二根茫然摇头:“我不知道,而且我问过他,他说这事与我无关,我师傅自然知道原因,让我去问我师傅。然后他也给了我金铢,也交代我到时候要说什么,于是我前两天便披上了我师傅的袈裟去了村里。”
“人皮面具也是他给的?”
“对,他为了找我师傅来找我好几次,最后一次实在找不到我师傅,就给了我这面具,让我假扮他。”
王七麟审讯一番,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消息。
一切问题的指向都是尹丁。
从他见到后就一直默不作声、老老实实的尹丁。
可是尹丁已经死了!
死的真是时候!
不过王七麟倒是大致相信这些人的供词,因为这些人还不知道尹丁死了,他们也没来得及串供,所以供出来的话大致可信。
最主要的是,他们压根没供出什么有用信息,现在他们说的话不必作假。
谢蛤蟆问道:“你身上的袈裟,是你师傅所遗留?”
二根慌张的点头。
谢蛤蟆道:“那你把袈裟脱下来,这是案情证物,需要收归公家。”
二根不疑有他,赶紧脱下袈裟放到地上。
谢蛤蟆将袈裟折叠放到了桌子上,凑到王七麟跟前低声道:“周仙师或许人品卑劣,但水平实打实的厉害,我看到的周仙师就是二根假扮的,但二根并没有修为,我所看见的罡气外放,就是这一件袈裟!”
“这件袈裟……”
“堪称一件法宝!”谢蛤蟆冲他点点头。
王七麟不动声色的将袈裟塞进了怀里,这时候八喵碍事,被他给拽了出来。
案情发展到现在,大顶村的闹鬼一事已经解决了:村里压根没有闹鬼,是尹丁和背后黑手在捣鬼,他们自导自演了一场戏。
不过村里发生了凶杀案,二娘子和她的儿子都被尹氏推入了地墟,至于死没死还不清楚。
他先将几个人收监,随后去查看尹丁的尸首。
徐大阴沉着脸说道:“他死的很快,突然之间掐住脖子,接着七窍流血。”
王七麟看向谢蛤蟆,谢蛤蟆上去看了看说道:“中毒,奇毒!”
马明迷茫的问道:“七爷,这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尹丁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为了防止我们也知道这些事,他只能死。”王七麟给尸体蒙上白布叹了口气。
徐大低着头闷声闷气的说道:“七爷,我的错!”
“是我的错。”王七麟摇头,“我以为这件案子就是一个大房杀二房案。”
“按照我的推测是这样,丈夫娶了一个漂亮又能干的二房回家,大房怕影响自己地位,便联合自己人将她给杀了。事后这消息广泛传播,甚至在县城里传了起来,丈夫和大房害怕了,于是想将二房说成鬼。”
“杀人是死罪,杀鬼却不是罪!”
说着,他的身体一点点变冷。
他意识到大问题来了,之前他以为自己要解决掉一桩案子,给自己的职业生涯来个新官上任三把火。
但他现在才知道,自己牵扯进了更大的案子!
有人布了一个很大的局,甚至要为此杀人灭口!
仵作赶来,王七麟将尸体交给他,让他来验尸。
马明担心的问道:“尹丁死在咱手里,大顶村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我了解这些山里人,他们很团结、很野蛮。”
王七麟道:“但你不了解背后黑手,这件案子不再是一个山村里的案子,而是牵扯甚远。背后黑手不会让大顶村的村民来闹事的,他要的是这件案子赶紧失去热度,赶紧无人问津。”
这时候需要一个捧哏的,往日这活都是徐大的,但今天徐大不说话,阴沉着脸低着头。
王七麟只好自己说道:“这案子还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尹丁虽然死了,可是有人没死,而且她主动送上门来,肯定是知道什么。”
他一直不明白‘鱼汕汕’出现的目的,现在能够确定她与这案子有关系。
她不光再造了二娘子出场方式,还与尹丁二娘子长得一般无二,以至于尹丁夫妇看到她后就把她误以为是二娘子再现。
于是他把鱼汕汕带到了身边,回到客栈之后直接将她拉进了自己房间。
徐大很反常。
以往这时候他肯定要说几句骚话,但今天他只看了一眼,就皱巴着眉头走了。
王七麟看着鱼汕汕,姑娘一身大红嫁衣被荆棘苦草撕扯的七零八落,雪白娇嫩的肌肤若隐若现。
不过这没什么诱惑力,她脸上的浓妆因接连哭泣,被泪水给搅和的乱七八糟,就跟脸上让张旭写了字一样。
王七麟指着房间里的铜盆说道:“去洗脸。”
鱼汕汕乖巧的洗脸,又怯怯的指着毛巾问道:“我能用吗?”
王七麟冷笑道:“别在我面前装的跟个小猫一样,你敢在老林里装女尸,胆子比我要大的多,所以你最好露出你真面目来,这样咱们坦诚相见,对彼此都好。”
鱼汕汕默默的擦脸,然后归拢了一下头发看向王七麟。
这还是个女孩,脸蛋圆圆带着点婴儿肥,大眼睛、长睫毛,弯眉如月、五官甜美,水洗之后脸上皮肤莹润皎洁。
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照在她脸上竟然看不到什么汗毛。
整个面容,如玉石打磨而成;整个姑娘,就像是一尊白玉可人。
多看了两眼后,王七麟咳嗽一声问道:“你不是鱼汕汕,尹丁那个二娘子才是鱼汕汕,对吧?”
姑娘点点头,眼睛又冒出泪珠:“我叫鱼罩罩。”
“鱼罩?那你在林子里是骗我的,你爹其实是个捕鱼的,对吧?”王七麟问道。
姑娘沉默了一下,说道:“是鱼罩罩,不是鱼罩。我没有说谎,我爹确实是辞官后做了教书先生,我们姐妹的名字出自于《诗经-小雅-南有嘉鱼》,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南有嘉鱼,烝然汕汕。”
王七麟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我误会了,那鱼汕汕是你的?”
“是我妹妹,我们是孪生女。”鱼罩罩不动声色的松了松衣服,让宽松的嫁衣遮掩住自己的上身,“我在林子里除了用了假名字,一切都是真的,我妹妹出嫁的时候失踪了,于是我就去查,查了两年才查到这里。”
“把我不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王七麟沉声道。
鱼罩罩抿了抿嘴却不说话了,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胸,一语不发。
王七麟面色一冷,咬牙道:“怎么,本官好声好气与你说话,你反而以为本官好欺负?本官告诉你,你现在唯一能走的路,就是坦白从宽!你只要活着,那你什么都瞒不住,本官有的是办法撬开你的嘴巴!”
鱼罩罩身躯有些发抖。
王七麟狞笑一声,凑上前去说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粉嫩的小姑娘落在我们听天监手里,我们一般怎么折磨你?”
“我会狠狠的蹂躏你!我蹂躏完了还有其他人上!你看到了,我手下还有好些人马!”
马明闷闷的声音响起:“七爷,我不上。”
沉一的声音响起:“阿弥陀佛,喷僧也不上!”
谢蛤蟆的声音响起:“王大人,老道士知道你是吓唬她,但老道士不想沾这样的因果。”
王七麟这才想起破客栈的隔音效果很差,他踢了墙壁一脚吼道:“都闭嘴!断案呢!”
他看向八喵,八喵摇摇头:喵、喵爷也不干!
九六歪歪头:六是宝宝,什么也不懂,只想睡觉。
这样他怒视八喵,八喵想了想只好张牙舞爪的上前来配合,它使劲睁大眼睛、使劲张大嘴巴、使劲挥舞爪子:“啊呜啊呜!”
九六跑去打瞌睡,它倚着床脚很快打起了奶呼噜。
见此八喵跑回去先把小尾巴变成小被子给它盖着小肚子,然后又跑回来继续张牙舞爪。
鱼罩罩瞪大了眼睛说道:“啊,玄猫,你这是一只玄猫!”
八喵听到对方认出自己身份,赶紧收回爪子灰溜溜跑去找九六:不能给玄猫家丢脸啊。
于是它不去帮王七麟吓唬姑娘了,玄猫不能助纣为虐。
王七麟冷笑道:“你认得玄猫?看来也是江湖人士。”
鱼罩罩终于开口,她说道:“对,我出自妙音阁,十岁的时候我与我妹妹都被妙音阁选中,但我父亲不舍得两个女儿都离开自己,于是把我送进妙音阁,把我妹妹留在身边。”
“继续。”
鱼罩罩说道:“两年前我忽然接到一封信,信里说我姐姐丢了、我爹爹伤心欲绝疯了。于是我想回家,可是师傅不许……可是我回家后,我爹爹已经死了!”
说到这里,两颗大眼睛里又蓄满了泪珠:“我爹爹疯了以后,起初是见到姑娘就喊我妹妹的名字,后来见到人就喊我妹妹的名字,最终见到影子就喊我妹妹的名字,有一次他在水井里见到了自己的影子……”
泪水滚滚流下。
王七麟一拍桌子喝道:“人贩子都得死!你妹妹怎么失踪的?”
鱼罩罩摇头哭道:“我一直没有查到,我只查到她最后出现在大顶村,她被尹丁那恶棍囚禁在家折磨,然后被大娘子给推下了地墟。于是我就花钱找人在城里散布消息,将大娘子的所作所为传了出来。”
“结果,”她突然哭的更厉害了,“结果我害死了我妹妹的宝宝,我不知道他们会把宝宝扔进地墟摔死!”
撕心裂肺,伤心欲绝。
王七麟很能感同身受,如果是他遭遇了这一切,如果是王巧娘被拐走、王六五疯了自杀,而因为自己的原因又害死了黑豆……
他一定会崩溃!
但他不信鱼罩罩的话!
所以他保持铁石心肠问道:“这都是你现编的吧?嘿嘿,刚才我问你、吓唬你,你都闭着嘴不说话,现在我不问了你反而将这些话说了出来,你觉得我会信吗?”
鱼罩罩叫道:“我说的是真的!”
王七麟面无表情的说道:“那你发誓,你所说都是真的,没有事情瞒着我。否则你爹和你妹妹沉沦十八层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鱼罩罩的面色猛然惨白,她叫道:“你是恶鬼……”
“我也发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也没有瞒着我什么,那我一定为你爹和你妹妹讨还公道、查出这一切的真相!让你爹和你妹妹死得其所!不管背后是多大势力,我哪怕拼着这铁尉做不成,也给你家主持公道!”王七麟打断她的话,掷地有声的说道。
沉一的声音响起:“阿弥陀佛,喷僧也要这样。”
马明的声音响起:“卑职誓死追随七爷!”
谢蛤蟆不耐道:“你们能不能闭上嘴?沉一脑子不正常,马大人你脑子也不正常吗?”
马明讪笑道:“对不住,道长,刚才我一时热血沸腾,忍不住就跟了一句。”
王七麟服了,这它娘都是什么手下?自己是带着一群兵还是带着几个坑?
鱼罩罩咬了咬红润润的嘴唇,她被王七麟刚才的誓言打动了,犹豫了一番终于下定决心:“我告诉你全部的话,有人帮助了我,至于是谁帮的我,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曾经发誓会帮他保密。”
“我能找到俞宁县,可没有本领找去大顶村。很巧的是我在县城打听我姐姐消息的时候,有个人来找了我,他知道我姐姐的事!关于大顶村发生的一切就是他告诉我的!”
“还有树林里的事也是他帮了我,他说你是个很厉害的好官,连你们的玉帅都很欣赏你。然后他说他会想办法引你去大顶村,并且还能能吸引你到树林那个地方去,让我提前藏好。”
“我们妙音阁有个法门叫枯荣两重天,可以让植物快速生长、快速死亡,我躲在树上用藤蔓、枝叶将我包裹了起来。而你的注意力全在地里的尸体上,并没有注意到藤蔓和枝叶枯萎,我逐渐露出。”
王七麟很得意的笑道:“我当然是个好官,他真的告诉你,我们玉帅很欣赏我吗?”
鱼罩罩认真点头道:“真的。”
王七麟微笑道:“那他是我们听天监的大印还是小印、游星还是力士?”
鱼罩罩脸上表情垮了,一脸难以置信。
王七麟道:“你别怀疑自己的智力,我只是注意到你话里的一个‘你们’,然后用这点来诈你一下。再者说除了我们听天监,谁还会对大顶村这种偏僻地方的诡事这么上心?”
鱼罩罩喃喃道:“大师姐说的对,江湖险恶,男人狡猾。”
王七麟没理她,而是背着手在房间里转圈:“听天监的人为什么不愿意在我面前暴露身份?奇怪了,他在怕什么?”
“是不是怕与你走的太近,然后被武家给恨屋及乌的惦记上?”徐大闷声闷气的说道。
王七麟恼了,一拍桌子道:“行了,都过来,一起开会,不用听墙角了。”
沉一立马窜了进来,他很不爽的说道:“阿弥陀佛,牛鼻子臭道士才听墙角,喷僧没听,只是喷僧耳朵灵,它隔音不好声音自己往耳朵里钻。”
谢蛤蟆随即走进来,指着他说道:“无量天尊,老道士摔你摔的轻了,是吧?”
沉一吼道:“阿弥陀佛,你要是厉害,你去摔我师傅,你摔我一个小辈算什么?”
谢蛤蟆大吃一惊:“哟呵,你脑子怎么突然好使了?”
沉一得意洋洋的说道:“佛祖保佑!”
马明也进来了,只有徐大不见踪影。
这很不正常,鱼罩罩漂亮且胸大,以徐大尿性应该第一个钻进来才对。
王七麟问道:“徐爷,你怎么回事?”
徐大不出声。
沉一道:“他好像中邪了,我看他好像哭了。”
王七麟去找徐大,结果门被反锁了,他叫门还叫不开。
于是他翻窗进去了,没锁窗。
徐大失魂落魄的坐在床头,看到他出现抬了抬头,但什么话没说,又立马低下了。
王七麟坐到床边问道:“你怎么了?真中邪了?”
徐大道:“七爷,我准备向你请辞。”
“什么?!”
王七麟一愣,随即怒视他道:“就因为没看好尹丁,让他被人暗杀了,你就挫败成这个批样子?”
徐大绝望的叫道:“不只是没看好尹丁!还有它娘的那天抓画皮鬼!你本来实力能很快把画皮鬼打死,可加上我却只能跟它打个平手!”
“其实从第一次在张家医馆开始,我就只能给你拖后腿!七爷,算了,你以后有你的大展宏图,我也有我的热炕头,我们没法一起走下去!我只能拖累……”
王七麟甩手给了他一拳,摁住他肩膀厉声道:“即使被你拖累到死,那也是我自愿去死!何况你还有山公幽浮!”
“山公幽浮能顶什么用?”徐大叫道,“谢道长修为如海,沉一天赋惊人,马爷身背观音大士!只有我,我什么都帮不了你……”
“放屁!帮我就是帮我去打打杀杀吗?你帮我去市井打探消息,这不是帮我?你帮我统领泼皮打理人脉,这不是帮我?你帮我一起面对强敌不管是什么样的敌人从未抛弃我临阵脱逃,这不是帮我?”
王七麟紧握他肩膀道:“听天监太难混了,越往后越难混,我估计我少不被砍,所以是兄弟,你就留下陪我一起挨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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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七麟这一番话,好歹打开一些徐大的心结,让他情绪好转许多。
见此他又问道:“徐爷,你是勾栏老手,老嫖客了,而我却是个对这些丝毫不懂的新人、童子、好青年,那你去勾栏青楼玩耍的时候,愿不愿意带我一起?”
“当然愿意。”
“你不怕我拖你后腿吗?”
徐大下意识说道:“我不怕你拖我后腿,我怕你拖我的……”
“这时候咱就别说骚话了。”王七麟诚恳的说道。
徐大尴尬的笑了笑,道:“不是,七爷,这不一样啊,去勾栏青楼玩耍那不是好事,大家伙都喜欢拖身边人下水,所以我肯定乐意带你一起去。”
“在听天监当差、斩妖除魔也不是好事,同样是能拖一个算一个,我想拖你下水,你不愿意了吗?”王七麟接着他的话说道。
徐大说道:“七爷,我怕我耽误你的事。”
王七麟道:“我作为当家人都不怕,你怕什么?你这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你这不是拿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私盐的心?”
徐大握了握拳头说道:“好,七爷,我明白了!”
他站起身往外走,快步走去王七麟的房间。
路上他冲王七麟低声说道:“我也不愿意上。”
“什么?”
“就是刚才你说的嘛,你先上,然后其他人马再上。七爷你这样太残暴了吧?这个人好说,马这东西,多吓人啊?”
王七麟面无表情的推开他,自己真是昏了头,让这货自闭不是好事吗?
两人进屋,他们关上门,这样一屋子男人围着一个姑娘。
鱼罩罩瑟瑟发抖,双手抱胸,目光惶恐。
王七麟拍拍桌子说道:“都分析一下,现在案子是这样的。尹丁指使大娘子将自己刚生育的二娘子鱼汕汕推入地墟,然后当这件事流传到外界后,为了避免官府追查,尹丁就联系了几个人,策划了一个所谓的闹鬼案。”
众人点头:“不错。”
王七麟继续分析:“他这么策划,表面来看是为了保住大娘子。因为大娘子杀人了,杀人要偿命,可如果她杀的是鬼,就不必偿命了。为此他联系了周大仙弟子、当铺的金大伟,编造出一个二娘子是金瑶儿这一吊死鬼的故事,对吧?”
“对!”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村子里会突然来了好几位走山人,因为尹丁想让走山人将这个故事传出去,让听闻了大娘子杀害二娘子一事的人都知道二娘子是鬼,大娘子没杀人,对吧?”
“对!”
“那么,大顶村的案子完结了?”
“完结了!”
“没、没有完结。”鱼罩罩小声说道。
王七麟怒视一行人道:“你们一群大老爷们还不如个小姑娘有脑子!这案子当然没有完结,这怎么会算是完结了?尹氏前些天又杀死了儿子,尹丁现在被人灭口,你们说它完结了?”
“不仅没有完结,这,反而只是个开头!”
他有预感,自己碰上一件大案!
“我说几个疑点,第一,鱼汕汕一个待嫁新娘怎么会成为尹丁一个山里猎户的二娘子?”
“第二,鱼汕汕到底怎么了,让尹丁背后的人非得害了她?害了她还不止,当背后的人发现县城都在传这件事的时候,又逼着尹丁害死自己儿子,并让尹丁找人演了一出戏,这是为什么?”
有一点他没说,他敏感的意识到这起发生在偏僻山野的大房二房凶杀案身后有两方势力在交锋。
一方势力想将鱼汕汕的存在告知于大众,这一方势力在协助鱼罩罩。
一方势力想掩饰住鱼汕汕的存在,这一方势力控制着尹丁。
那么他就搞不明白了,鱼汕汕一个教书先生的女儿、一个普通的待嫁新娘,身上会有什么秘密,值得两方势力如此拼命?
马明说道:“七爷刚才不是说了吗?为了掩饰尹氏杀人这个事实。”
王七麟暂时压下关于鱼汕汕的疑惑,摇头说道:“不对,我刚才的推断都是建筑在这只是一桩普通的山村杀人案的基础上。这起案子显然不是一桩普通的杀人案,背后有黑手在操作一切,尹丁只是他的小卒子。”
“他让尹丁演这出戏的目的,是为了掩饰二娘子的真实身份,他不想让人知道二娘子是鱼汕汕,而是想让人认为二娘子是金瑶儿!”
徐大提了提腰带说道:“不是啊,七爷,这案子我仔细想过了,我觉得真相更有可能是这样的。”
“有人贩子绑走了鱼汕汕,卖给了尹丁。然后尹丁与她之间有什么猫腻,比如说鱼汕汕一直想逃跑并想告发尹丁,于是尹丁等她生产之后就让大娘子把她给推入地墟害死了。”
“之所以还要害死儿子,是因为这个小姑娘在外面造势,尹丁怕被人查到自己从人贩子里买女人的事,甚至他知道鱼汕汕家里头不好惹,所以索性杀儿子灭口,否则等到官差上门查到儿子不是大娘子所生,那他没法解释这件事!”
“那为什么会有人灭口尹丁呢?很有可能这是贩卖妇女的组织所为!还有周仙师,他或许就是这组织的一员,于是当他得知县里出现了关于鱼汕汕的风言风语的时候,他敏感的发现东窗事发了,于是就先跑路了!”
沉一震惊的看向徐大,指着他惊讶的说道:“你你你……”
“我怎么了?”徐大莫名其妙的看看左右。
“你脑子什么时候这么好使了?”沉一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完,由此可知这发现给他带来多大的震撼。
徐大怒道:“大爷脑子一直很好使!大爷是秀才啊!”
不过这次案情分析与他头脑无关,他刚才绝望之下,一直在绞尽脑汁的思索这次案情,然后思索出了这么个结果。
沉一失望的说道:“阿弥陀佛,喷僧一直以为你跟我一样是个傻子,难道咱们这里只有我一个傻子?只有我脑子不好使?”
马明说道:“大和尚你先别闹,七爷,徐爷的话没问题呀。”
“有问题。”鱼罩罩又小声说道。
王七麟斜睨她,她赶紧噤若寒蝉。
“有话你直说,别暗戳戳的一句又一句。”
鱼罩罩深吸了一口气,又赶紧用双臂挡住胸口,说道:“我妹妹或许是被人贩卖到这里的,可是这个人贩子组织,不至于会让尹丁吓得连儿子都不要了,你们并不知道一个儿子对于山里人家来说意味着什么,这是千金不换的宝贝!”
王七麟说道:“不错,还有一点,尹丁动辄出手就是几个金铢,他哪来这么多钱?这可是金铢!我问一下,现在让你们随手拿出五个金铢,你们谁能拿出来?”
众人点头。
王七麟继续说道:“金铢对山里人家来说就是传说,尹丁能随便拿出这么多金铢绝不正常。”
“如果他也是贩卖妇女组织的一员呢?”徐大又问。
谢蛤蟆缓缓的说道:“徐爷,你这猜测应该是错的。拿周仙师来说,他一定有真本事,如果是贩卖妇女组织的一员,那他不可能为了这么个小消息就跑路,即使他要跑路,也不会丢掉这件袈裟。”
王七麟拿出袈裟,颜色大红、绣有金丝线,挂有许许多多玛瑙玉石之类的东西,仔细看上面还有若隐若现的梵文,的确不是凡品。
“这件袈裟有什么说道吗?”
谢蛤蟆摇头道:“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但绝对是一件宝物。”
沉一那边看呆了眼,喃喃说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这是一件七宝本愿袈裟?”
王七麟不信的看着他问道:“你又要编造什么?”
沉一叫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这是七宝本愿袈裟,上面所缀物件是金、银、琉璃、玻璃、砗渠、赤珠、玛瑙,这就是我们佛门法华七宝!你看上面绣的字,那都是经文,而且是《地藏本愿经》!”
王七麟问道:“你怎么知道?”
沉一激动的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这袈裟本是我们明镜台的镇寺之宝!当年我师傅行走江湖,不小心被人偷走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如今佛宝重现我面前,真是佛祖保佑啊!”
他伸手去拿袈裟,谢蛤蟆一把摁住他手臂阴恻恻的笑道:“无量天尊,你们明镜台的镇寺之宝什么时候变成七宝本愿袈裟了?不是你手里的九环伏魔杖吗?”
沉一正色道:“当年我师傅行走江湖丢掉了这袈裟,然后才把九环伏魔杖当做镇寺之宝。”
谢蛤蟆不屑的说道:“无量天尊,你这秃驴真不要脸,虽然我不知道周仙师从哪里得来的七宝本愿袈裟,但绝不是偷你们明镜台的,否则他哪敢光明正大往外穿?”
王七麟怒视沉一,沉一面色恍惚,他拍了拍脑门喃喃道:“咦,刚才我又发癫了吗?我说了什么?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娘!你又是编造的?”
沉一赶紧摆手:“没有没有,这真是七宝本愿袈裟,我师傅给我讲过,说它以灵兽脱落的毛所编织,缀有法华七宝,水火不侵、鬼祟不近,乃是我们佛门之宝。”
“很好,现在它是我王家之宝了。”王七麟将袈裟又塞回了怀里。
鱼罩罩小声问道:“诸位大人,你们不是在探讨我妹妹的案子吗?”
这个案子不好办,知情人要么死了要么不见了,王七麟一时也找不到头绪。
他们知道这事背后还有隐情,可是却查不清隐情是什么。
谢蛤蟆问道:“或许我们可以下地墟看看?”
王七麟说道:“不用,我们去找本地大印沈三,沈三既然一直在帮助鱼罩罩,那一定是知道点什么咱们不知道的消息。”
鱼罩罩脱口道:“你怎么知道是沈大人在帮助我?”
“他不知道,他在诈你。”沉一笑道,“阿弥陀佛,贫道感觉你这姑娘脑子比我还不好使,你是不是也是个傻子?”
鱼罩罩呆住了。
她已经看出沉一是个傻子,然后她现在被傻子给嘲笑了。
王七麟道:“鱼姑娘,你是真的傻还是在装傻?我明明想帮你,可你却一个劲拖我后腿。”
鱼罩罩说道:“我不傻,但是我对沈大人发过誓,绝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他帮助我的信息。”
顿了顿,她又坦诚的说道:“相比之下我更信任沈大人,沈大人是好人,你、你也是好人。”
后面半句话她说的很艰难。
王七麟道:“我是好人没错,至于沈大人?哼!徐大,沈三有什么神通?”
徐大说道:“不知道,他好像是花钱买的官,他家里很有钱,起初在皇都长安当官,后来得罪了人才躲到了这里。来到俞宁县后他没什么作为,不过这也正常,整个平阳府的听天监都没有什么作为,平阳府的妖魔鬼怪很少,都被武家的天武门弟子所除掉了。”
王七麟点点头道:“去把他给我叫过来,我可是穿着官服进的俞宁,他这个做下官的,一直到现在都不冒头,太不把我当回事了吧?”
他的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卑职听天监俞宁县大印沈三,拜见王大人!”
听到这个声音,谢蛤蟆笑了:“无量天尊,邓晓沸掌柜?”
正是假货邓晓沸的声音。
果然,拉开门后露出一个弥勒佛似的白胖子笑眯眯的站在门口作揖行礼。
王七麟起身回礼,叹道:“如果你起初就是这么白白胖胖的样子,我一定能很早认出你是个假货。”
沈三笑道:“卑职可不敢小看大人,所以特意换了一张脸并涂黑了皮肤。”
说着,他伸手从怀里摸出来一包树胶似的东西,先抹在手上,又在脸上揉搓起来,最终他从脸上揭下来一张面皮。
沉一见此大怒:“好家伙,阿弥陀佛,真是踏破破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说!你跟那个假和尚什么关系?假和尚的那张面皮是你给的?”
王七麟摁住他道:“安静的坐着,别说话。”
他问道:“沈大人看来对本案调查的很深啊。”
沈三笑道:“确实查到了一些信息,不过还是大人厉害,短短一日就找到真相,让案犯伏法。”
王七麟摇头道:“我查到的是表象,不是真相,你说说,真相是什么?”
沈三道:“卑职也还不是很清楚,但只要你审讯尹丁,就能得到线索,到时候有卑职辅佐,大人您查出真相应该不是难事。”
王七麟等人纷纷皱起眉头,沈三脸色一沉:“尹丁出事了!坏了!”
沉一立马又要发火:“我就说他有问题,阿弥陀佛,大胆沈三,我一眼看出你有问题,还不老实交代?”
沈三道:“只有尹丁才能交代,我查到了他有问题,可是自认身手不足,所以不敢打草惊蛇,就是怕自己一人护不住他的周全。看来我想法很正确,王大人你都未能护住他。”
徐大颓然,这事让他一直很愧疚。
谢蛤蟆道:“沈大人到底知道什么?别卖关子了,杀害尹丁的人是个高手,老道士都没能发现他的存在。”
他这话是安慰徐大的。
接着他又说道:“沈大人,这案子变成现在这样,责任在你!你既然知道尹丁是关键,为什么此前不提醒王大人?你为什么一直到现在才肯出现?如果之前我们抓人的时候你提醒一句,事情何至于如此?”
沈三苦笑道:“卑职知罪,请大人责罚!”
王七麟看着他沉默不语。
不对。
沈三心里有事。
他本来上门肯定还要说什么,起码要说出人脸皮的内情,可是得知尹丁死了他立马就不说了,这很古怪!
心思一转,王七麟露出笑容,道:“沈大人上门来,就是来找本官请罪的吗?”
沈三道:“王大人明鉴,卑职一是来请罪,二是要告知王大人一个消息,太霸大人与赵霖大人已经得知您来到俞宁县,他们要你赶紧去平阳府履职,及早开始调查六十四书生失踪案。”
但绝口不再提大顶村案件。
徐大猛的抬头看向沈三,王七麟举起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笑道:“本官本次来俞宁县本是为了请一位高手出马,所以耽误了些时间。麻烦沈大人回去放出青蚨虫告诉二位大人,我明日就会赶往平阳府。”
沈三行礼道:“卑职明白,另外卑职已经备好淡酒薄宴,还请诸位大人移驾,让卑职有机会略尽地主之谊。”
王七麟摆摆手笑道:“宴席就免了,俞宁县的莜面馀馀很有名气,我来到后一直还没有品尝呢,今晚就吃这莜面馀馀好了。”
鱼罩罩小声说道:“那我妹妹的案子怎么办?”
大家伙一起看向她,她又低下头说道:“莜面馀馀很好吃。”
从吉祥县赶到俞宁县,又从俞宁县往返大顶村,好几天来众人一直在风尘仆仆的赶路,沈三看出这点,便点了当地特色的莜面馀馀和酱驴肉送进客栈房间。
平阳府的驴肉不比河间府要差,这里山多,牛马牲畜用不上,驴和骡子才是这里的牲畜主力,所以衍生了许多驴肉吃法。
一行人大吃大喝,鱼罩罩跟着蹭吃蹭喝,她竟然不比王七麟一个老爷们吃的少,这让王七麟大开眼界。
他怀疑这姑娘的有三个胃,其中胸口左右各多长了一个。
一夜好眠,第二天众人骑马离开。
鱼罩罩主动跟着他们。
王七麟问道:“我不管这个案子了,你跟着我做什么?”
鱼罩罩嗫嚅道:“你发过誓的,还我爹爹和妹妹一个公道。”
王七麟说道:“可你不信任我啊。”
鱼罩罩急忙抬头看他,说道:“我我信你的,现在信你了,我不信沈大人了。”
“哦,为什么?”
鱼罩罩忧伤的说道:“他昨天登门,看起来要向你说出许多东西,可是发现尹丁已经死掉后,他又改了口风。那么他会不会也与我妹妹的案子相关?而且我仔细想想,沈大人虽然帮我许多,可是他只告诉我一些表象信息,这样我即使再跟他在一起,恐怕也查不到什么深入的信息。”
沉一笑道:“阿弥陀佛,所你这个小妞儿没白混江湖,还不太蠢。”
他又对王七麟大声说道:“七爷,我就说那个沈三有问题,咱们直接查他就得了,咱们走什么走?”
王七麟摇头道:“咱们要走,俞宁县没有我们需要的周仙师,那我们得先去平阳府履职,然后我们找合适的机会,再偷偷的回来进行调查。现在全县上下都知道我来了,这样有什么线索他们会捂住,所以我用离开来麻痹他们,让他们露出马脚。”
“这叫引蛇出洞。”徐大笑道。
王七麟道:“不错,但我有预感,这次恐怕能引出一条巨蟒!驾!”
“如果引出一条龙来怎么办?”沉一问道。
王七麟道:“别乱说,龙乃天子,乃皇亲贵胄!”
沉一抬杠的问道:“那就是引出来这些皇亲贵胄呢?”
“屠龙!”
王七麟扬鞭,骏马向着府城狂奔而去。
俞宁县与府城相距不远,可是山路难行,他们探路的时候找了条近路,这条近路是险峻的山路,马匹跑了一会就没法跑了,他们得牵着马走!
这样就耽误时间了,本来早上出发,骑马下午就能赶到,可是这样他们走到傍晚也只走到一个山村。
他们骑马进入,村口有人喊道:“你们别下马!”
王七麟诧异,沉一狞笑:“佛爷无聊了一天,这是终于碰到拦路的了吗?嘿嘿,我佛座下又要添几个信徒了!”
不多会,族老带着乡亲们赶了出来,其中族老在前,三个大闺女在后,每人手里托着个托盘,上面摆放着小盅,一人一盅酒。
这叫下马酒,是平阳府的一个风俗。
王七麟受宠若惊,他们没有穿官袍,这样村里人还以这般礼节迎接就让人有点感动了。
这样他下马饮酒道谢,族老笑呵呵的说道:“郎君无需客气,我们也是秉承乡间风俗罢了,并不曾准备宴席来接待诸位。”
“这礼节已经很让人感动了。”王七麟抱拳施礼,“我们本来就只是想借宿一夜,可不敢打扰村里百姓。”
一个壮小伙说道:“你们要借宿吗?我们这里有个大宅子空着,你们敢不敢去住?”
“大牛,放肆了!”族老皱眉。
大牛不服气的说道:“我又没有非让他们去鬼宅住,只是我看他们这里有道士,所以才问他们敢不敢去,道士有本领嘛。”
“不光有道士,还有和尚。”沉一着急忙慌的低下头让他们看自己的戒疤,“阿弥陀佛!”
族老作势为难的看着他们,王七麟已经明白他们的意思,难怪这么热情的来迎接自己,原来是有所相求。
他爽快的笑道:“什么鬼宅?说来也巧,我们正是对付妖魔鬼怪的行家,那今晚我们就去鬼宅收了里面的鬼!”
一听这话,族老大喜,他赶紧挥手道:“大牛回去杀鸡、柱子回去搬酒,原来是江湖上的侠客驾临咱们大彭村,快快快,杀鸡热酒来招待!”
谈一下第三卷剧情
首先有读者兄弟说最近章节看不懂,一切太乱了。弹壳道个歉,这真是弹壳高估了自己本领,写这种题材的书需要很高的文笔,弹壳其实达不到。
其次弹壳解释一下,这段剧情确实比较迷,因为第三卷弹壳要换一个写法。前面两卷大家看了,就是一个个的小案子,有读者反映很散,所以这一卷弹壳要学习狄仁杰电视剧了,一卷是一个大案子,但之间会穿插一系列小案子,最终小案子解密指向大案子,一起解密。
所以大家伙现在看的糊涂也能理解,因为老七现在经历的这个案子是整卷的开头,他不是独立的,它是个开始篇章,从此整个大案拉开了帷幕。稍微剧透一下,老七现在不知道自己已经开始介入了书生失踪案,他以为自己经历的只是个山村大娘子杀害二娘子的家庭伦理案。
另外在这里弹壳可以提醒大家一句,目前案子的幕后黑手已经出现了,大家不妨竞猜一番,看看能不能猜出谁在背后主导了这一切,害了二娘子鱼汕汕。
再就是关于几个角色,现在出来的角色,他们展现的性格都是弹壳故意塑造的(可能笔力问题不是那么成功)。黄公子的二,是有原因的,后面会慢慢揭晓;还有鱼罩罩这个姑娘的出现,她将代表另一股势力出现,她的性格也是有原因的,后面也会揭晓。
反正吧,这本书的线拉的还挺长的,目前为止王老七还没有摸到核心区域,他一直在外围摸鱼,谢蛤蟆在带他苟着。后面朝廷势力、各大宗门、边疆诸国、漠北西疆南荒东海等等,都会有故事浮现出来……
还有弹壳想说一下,大家伙多数知道的,弹壳以前写种田文的,第一次涉猎这种跟刑侦推理有关的写法,一切还不熟练,还在摸索阶段,所以也希望大家多多去群里啊或者说私聊弹壳啊或者说在书评区踊跃发言,给弹壳提供思路,教弹壳怎么写此类小说。
总之,其实这一卷的整体还挺波云诡谲的,王七麟将第一次见识朝廷争斗的残酷与黑暗,也更深刻的认识到为官者的可怕与残虐,他将在这个案子中成长许多,将更清晰的明白自己的责任。
在弹壳目前的规划中,这一卷最后其实挺热血澎湃的。不过可能弹壳笔力问题,最后描述的会有一些问题,因为弹壳第一次开始写高层之间的争斗,这种东西弹壳很不擅长,弹壳还得多多努力才行。
最后再介绍一下,这一卷中,弹壳将尝试环环相扣的写法,争取能最后完整讲出一个大故事,还望大家伙有点耐心,多等待一下,特别是看盗版的兄弟,请你们高抬贵手,来起点APP或者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弹壳会努力写出更好的故事来回报大家。
弹壳写这本书,真的挺良心的,恳请大家回看弹壳更新的单章字数,最新一卷八章,有一半字数是五千九百字左右,好几次只要再写个几十字,就可以凑到六千了,可以多赚点钱,但弹壳没有去硬凑,真的,弹壳是怀着很真诚的态度来写妖魔的,所以希望大家伙能支持一二,让妖魔能嚣张一点。
在此,弹壳拜谢大家的支持啦!
233.山村老尸
夜幕降临,弯月挂起。
袅袅炊烟中,小山村开始飘荡起饭菜的香味。
事情说来简单,大彭村里有一间红砖大瓦房,这是村里少数几座大宅子。
宅子的主人家叫彭新友,年纪轻轻就在外闯荡,他靠贩卖山货起家,生意做的不错,挣下了这座房子。
可是房子盖起不多久,有一天他忽然在房子里宴请了在府城认识的衙役朋友,然后就带上妻子家眷去府城居住了。
房子空出来后,没了人烟,然后就引来了鬼。
谢蛤蟆点头道:“这种事很常见,孤魂野鬼留恋人间,无处可去便会专门找无主空房居住。不过这样的鬼不会害人,说白了,它们只是想找个落脚地罢了。”
族老一拍大腿道:“道长高见!对,这鬼倒是不害人,可它吓人!特别是晚上谁从宅子周围走,它就突然出现,出来后就冲人戚戚沥沥的哭,太吓人了,小孩撞上一次,还会被吓掉阳气生一场病呢。”
王七麟道:“这简单,待会咱们先不住进去,而是先等它出来,它出来后咱们将它赶走,怎么样?”
沉一道:“好啊,喷僧的鸡腿呢?”
吃饱喝足,大家伙准备干活。
首先得钓鬼,找人把鬼钓出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起看向——
鱼罩罩心慌的问道:“你们都看我做什么?”
王七麟理直气壮的说道:“这里就你最适合去钓鬼啊,而且你也会法术,不必害怕鬼。”
鱼罩罩瞪大眼睛说道:“我是妙音阁的呀,我的法术、我的法术不太行。”
谢蛤蟆乐呵呵的笑道:“无量天尊,鱼姑娘你莫怕,这屋子里就是个孤魂野鬼,它怕你才对。”
鱼罩罩小心翼翼的问道:“诸位大哥、大爷,能不能换个人?”
王七麟冲她摊开手表示遗憾。
真没办法换人,换其他人那鬼不敢出来。
但鱼罩罩冲他坚定的摇头:“我不跟你抱抱。”
王七麟愕然的低头看向自己的姿势,问左右道:“我这是要求抱的意思吗?”
沉一点头。
马明点头。
谢蛤蟆点头。
徐大直接也张开了双臂:“七爷,你要抱就抱我。”
“滚!”
“你干嘛骂人?我去就是了。”鱼罩罩委屈的哆嗦了一下,一脸绝望的走向大宅子。
这时候她身后响起一曲戏腔:“风萧萧兮易水寒……”
王七麟踹了徐大一脚:“我让你滚,你没听到?”
鱼罩罩咬了咬嘴唇,眼含热泪跑进了鬼宅。
王七麟有心想向她解释一句,可她已经不见了。
于是他问谢蛤蟆道:“道长,妙音阁什么地方?”
谢蛤蟆看到鱼罩罩身影消失在老宅里才开口:“妙音阁是天下英雄最喜欢的地方。”
王七麟还在分析这句话,徐大已经眼前一亮:“江湖上的勾栏院?”
谢蛤蟆笑道:“无量天尊,徐大人说的太龌龊了!应该是英雄们的娘家。妙音阁网罗天下有特色的弟子,以此来结交天下的英雄人物,她们可不做皮肉生意,她们讲究的是感情,让门下弟子与英雄豪杰们结成神仙眷侣,以此来壮大门派。”
“要是有的英雄人物喜欢男人怎么办?”徐大关心的问道。
谢蛤蟆说道:“妙音阁不光只有女弟子。”
沉一钦佩的竖起大拇指:“阿弥陀佛,顶呱呱啊!”
王七麟失笑:“你看她们培养出这弟子,呆头呆脑,这怎么能傍得上大英雄?”
谢蛤蟆沉思了一下,道:“王大人,你觉得她呆?”
王七麟说道:“当然,你没有这样的感觉吗?”
谢蛤蟆说道:“无量天尊,她踏上江湖寻找妹妹已经两年了,这两年她应该走了不少地方,然后迄今安然无恙,你觉得她会是个呆子吗?”
徐大说道:“对啊,七爷,上一个被你认为是呆子的是假秦韬吧?结果事实证明咱都被他给耍了!”
王七麟问道:“那她是装的?”
谢蛤蟆缓缓的摇头:“慢慢看,就像七爷你说的那句话,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他看向院子,脸上表情很耐人寻味。
在他脚边打瞌睡的九六忽然甩了甩脑袋,它爬起来冲着鬼宅歪了歪头,狗脸上露出迷茫之色。
见此王七麟便明白了:“鬼出现了,但她怎么没有发信号?不好!我们赶紧进去!”
马明从正门走,徐大爬南墙,王七麟走东墙、谢蛤蟆飞西墙、沉一直接从后面上屋顶。
五个人将这宅子给包围起来。
鬼宅是小民宅,也就六间房子,它是正北一溜房屋、东西各有厢房、中间一个大院的布局,王七麟一上墙头,立马什么都俯瞰于眼下。
此时一个姑娘正在院子里转悠,姑娘身后紧贴着个面色惨白的青年……
青年像是个风筝,它双脚没有沾地,仅仅是贴在了鱼罩罩身后,鱼罩罩往前走带着它往前飘,鱼罩罩停住它便也停住,鱼罩罩转身它跟着横挪。
鱼罩罩没有发现它的存在……
姑娘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在院子里转圈圈,一边走一边嘀咕:“别出来,别出来,别出来。别找我,别找我,别找我!”
众人进门的进门、爬墙的爬墙,声音四起,鱼罩罩下意识抬头看。
她看向门口看到了马明。
马明看到了她身后的鬼,然后习惯性的脱衣服。
鱼罩罩当场发出凄厉的尖叫:“救命啊!”
也不知道是被阳气所冲还是被她尖叫声所惊吓,鬼魂猛的窜向屋子里,王七麟从墙头跳下将八喵扔给她,道:“马爷不是耍流氓,他背上有个镂神图!”
沉一也要跳下来,王七麟赶紧说道:“居高临下,你看好了别让这鬼跑了!”
屋门铁将军把门,不过有徐大这开锁专家在,他一脚上去门开了。
九六像一头饿狼似的跳了进去,声势骇人!
可谁也没料到屋子里的地面比院子里的地面要低许多,九六四脚踩空,窜进去后便摔翻了,要不是它反应快来了个脸刹,这下怕是得翻跟头。
它嘤嘤嘤的爬起来,嘤嘤嘤的抽了抽鼻子,嘤嘤嘤的跑向卧室,进门后冲着一个大炕继续嘤嘤嘤。
王七麟抱起九六给它吹了吹脸,这下子摔的倒是不惨,可是却吓到了它。
从九六的追踪来看,鬼钻进了火炕之中。
王七麟打量火炕,这火炕有些怪异,它用砖石给封住了,垒起来老高,能接近成年男子的胸膛。
其他人进屋后也纳闷了:“咦,这屋子里的火炕怎么这么高大?”
王七麟道:“把族老叫来。”
族老急匆匆赶来,但到了门口他不敢往里走了。
见此徐大直接表露身份:“我们是听天监的,里面那青年就是咱平阳府铁尉,你放心进去就行,这屋子里即使藏着个恶鬼,它也不能伤你分毫!”
“铁尉?这是什么官?”族老愣了愣。
他一辈子待在这么个小村子里,对他来说知县就是天老爷,再往上是皇帝,铁尉这种官职太虚无了。
跟随在他身后的一个汉子倒是有些见识,他说道:“二叔,人家是听天监的官老爷,你别问了,赶紧进去,官老爷要问你话呢。”
他们进屋倒头便拜,王七麟拉起来问道:“这屋里怎么有这么个古怪的大炕?”
族老也纳闷,道:“对呀,新友家怎么会有这么个大炕?”
另一个汉子笑道:“二叔你忘记了?新友搬走之前,曾经宴请了村里人和城里的官差老爷,他当时就是先找了村里的壮劳力帮他挑砖挑石将床封堵在里面垒了个大炕,然后才开宴席的。”
族老恍然的拍拍脑门道:“哎呀,对不住官老爷,小人上年纪啦,脑子糊涂啦,竟然把这陈年往事给忘记了。”
王七麟问道:“他当时把床给封堵在里面?为什么?”
汉子说道:“哦,是这样的,新友哥说这张床是他们家传家宝,但他们要搬家,这大床太沉了,搬不走,可留在空屋子里又怕被人给偷了,所以用砖石垒了个炕给藏起来!”
王七麟摇摇头,挥手道:“喊人,砸开它。”
“啊?”汉子一愣。
族老推了他一把道:“大人怎么说你怎么做,啊什么啊?快点去喊人,反正拆个炕的事。”
他虽然记忆力不好,可是生活经验丰富,已经猜出王七麟这么安排的原因:“大人,是不是那鬼就跟下面的床有关?”
王七麟道:“打开就知道了。”
徐大问谢蛤蟆道:“这张床还能有吸引鬼的作用?什么木头能引鬼?槐树木?”
谢蛤蟆看了眼王七麟,摇摇头道:“这鬼应该不是被床引来的。”
农村汉子不缺力气,他们挥舞锤子、铁镐和锄头干的很卖力,但是这火炕竟然修筑的非常结实,外面拨开砖头里面还有石板,之间浇灌了黏土,真是密不透风!
汉子们干了好一阵也没有破开,徐大不耐烦,挥舞狼牙棒上去敲了起来,梆梆梆几下子拆掉了一边墙壁。
村里人羡慕的眼珠子都绿了:“这是个牲口呀!”
“这身板、这力气,耕地能抵得过一头牛!”
“他要是不当官而是当农民,呵,那真是老天爷赏饭吃!”
徐大拆掉火炕,露出里面一张雕花实木大床。
王七麟点点头,徐大和沉一上去将床板掀开,马明举着火把上前:
床板下是一床床被子,掀开被子,一具枯萎的尸首赫然出现!
鬼魂便附着在这尸首上。
此时鬼魂隐匿,普通人看不见它了,不过大晚上的在床里看到一具干枯的尸首更吓人,好几条汉子簇拥在一起大叫:“死人了啊!”
看到这具尸首,一行人都明白了怎么回事,马明面色凝重的说道:“难怪急着搬家,原来是杀人且将人给封在了床里!”
谢蛤蟆摇头道:“这人不是被杀死后封在这里的,而是活着被封在里面,然后憋死的。”
马明大惊,叫道:“什么?”
王七麟问族老道:“我问你……”
“大人饶命,不是,大人明察,小人与此事无关啊,小人没有杀人啊。”族老吓得跪地磕头。
王七麟赶紧扶起他道:“你当然没杀人,杀人的是彭新友,我要问你一件事,彭新友搬走后,你们村里是否丢失过人?”
族老使劲摇头,一个汉子说道:“我们村里没有丢失人,但有个经常来村里的货郎不见了,外面有人说他走山路的时候失足跌下悬崖尸骨无存了,也有人说他勾搭了梁村一个娘们跑了!”
王七麟道:“这个货郎年纪轻轻,大约比那姑娘高半头,长得颇为俊秀,特别是鼻子很高,是吗?”
汉子震惊:“大人你怎么知道?”
王七麟道:“因为我看见那鬼就是这样子,你们既然认识这货郎,那见到鬼的时候,没认出过他的样子?”
汉子使劲摇头说道:“我们没见过那鬼的样子,只能看见一个白惨惨的人影在这宅子里头晃悠。”
王七麟正要说话,族老一拍手说道:“哎哟,我知道怎么回事了!作孽、作孽哟!”
族老指着尸首道:“大人,这就是那丢失的货郎是么?哎哟!这个货郎呀不是个正经人,能说会道又有货物傍身,他最喜欢跟大姑娘小媳妇厮混在一起,新友的媳妇年轻又风骚,唉,新友在外经商常年不回来,一定是他们俩勾搭成奸了!”
其他人反应过来纷纷点头:
“对,他就是特别好色。”
“肯定是新友上次回来碰见他和自己媳妇在一起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怒之下把人杀了、把尸首给藏进床里头。”
“造孽,真是造孽呀!我早就看出新友媳妇不是个正经人,可新友图她奶大腚大,唉!”
听到这话,鱼罩罩赶紧紧张的抱起八喵。
八喵眼睛眯成一条缝,脑袋往旁边一靠,舒坦!
王七麟默许了他们这个猜测,他没有告诉这些人,彭新友并非当场杀人,而是将人打晕藏进床里,然后用厚厚的砖石将床给封死了,硬生生憋死了货郎,否则货郎不会变成地缚灵。
而且还有一点能证明他的猜测,彭新友当时一定知道货郎没死,所以他将床四周的砖石修葺的异常厚实,这样当他锁了门,无论货郎怎么声嘶力竭的呼喊,村里人都听不到声音!
是个狼人!
他就要让货郎一点一点绝望而死!
王七麟明白这点,对谢蛤蟆说道:“可这人死后却只化作了个小鬼?以他死前的恐惧和怨恨,至少能化作一个大鬼吧?”
谢蛤蟆指着床说道:“这个彭新友走南闯北,怕是也知道一些门道,你看,里面是什么?”
王七麟道:“普通的被褥,我看过了,这怎么了?”
谢蛤蟆笑道:“被子可不普通,被褥是能辟邪的!”
“民间有句俗话你自然知道,叫做天当被子地当床,被褥是天在人间最常见的投射。你看,人脚踏大地、头顶苍天而活,然后盖着被子躺在床上而睡,天与地之间有大片空间,这是世界,被子与床之间也有一片小空间,这何尝不是一个小世界?”
“还有,被子是布和棉花做成,布匹是蚕食桑吐丝而成,无论桑叶还是棉花都是饱受阳光照耀而长成,它们略含阳气,能克制鬼的阴气。并且被褥常常要晒日头,这能驱散其中的阴气补足阳气,总之,这被褥本身是家中至阳之物,能辟邪驱阴。”
王七麟震惊了,道:“彭新友用一堆被子包裹住了货郎,然后他才没有成为恶鬼?”
鱼罩罩积极的说道:“原来是这样,难怪有时候夜里我感觉有鬼怪出现,然后我只要钻进被窝里滚一圈把自己藏到里面,就不会有事,原来是被子保护了我!”
谢蛤蟆笑道:“这说明你碰到的都是孤魂野鬼,另外恶鬼和厉鬼都是死前饱受折磨、胸有怨气。这货郎怕是心里怨气不足,他勾引人家妻子,虽然罪不至死,却也必须要受到大惩戒。”
王七麟说道:“行了,这事到目前为止结束,剩下的让本地衙门来解决。事实俱在、证据确凿,彭新友应该逃脱不了国法的制裁。对了,还有什么梁村有个妇女丢失了是吗?”
汉子们齐齐点头。
王七麟道:“让官差查这妇女的丈夫,她没有被货郎拐走,怕是也遭遇了不测,只是凑巧这个喜欢勾搭人妻的货郎消失,就有人将脏水泼到了他头上,让本地捕快抓住她家里人仔细查询,一定能查出端倪!”
谢蛤蟆抚须笑道:“无量天尊,七爷果然是心细如发。”
鱼罩罩也跟着笑,一笑左侧脸颊露出个小梨涡。
王七麟饶有兴趣的问她道:“你笑什么?”
鱼罩罩低声道:“一个孤魂野鬼,本来随便就能驱散,可是你却从中查出两个案子,沈大人说得对,你是个很会破案的官。”
“然后你觉得你妹妹的案子侦破有望?”
鱼罩罩点头。
王七麟笑道:“你感觉对了,我会继续追查你妹妹那件案子的。”
鱼罩罩顿时笑容更灿烂了。
他们是听天监的官吏加上解决了村里的闹鬼事宜,大彭村上下恭敬有加,不光给他们收拾了最大的屋子、换了崭新床铺,族老还在话里话外问他们要不要个暖床的丫头。
王七麟断然拒绝,上一个在村里搞黄色的现在就在床里头躺着,他可不想步入后尘。
第二天早晨,他起床之后摸了摸怀里,睡觉之前塞进怀里的七宝本愿袈裟果然被炼了。
袈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碧绿色的连体衣裳。
这衣裳是用金丝串成,上面有一块块小玉牌,玉牌上刻着弯弯曲曲的天竺文字,一看就是佛经。
见此王七麟愣住了,这什么东西?金缕玉衣?可金缕玉衣不是给死人穿的吗?
金丝有神奇的延展性,这件衣裳看起来不大,他却可以轻松穿下去。
可惜关于衣裳的介绍都是天竺文字,他看不懂,不知道这衣服什么来路。
此时村里做好早饭了,族老来喊他们吃饭。
半个村子给他们准备的早餐,那真是花样繁多,弄的比晚宴还要热闹。
王七麟不白吃他们的饭,擦干嘴巴后他便掏出蜃炭镇秽符,扣了几张符交给族老,说道:“你在村子东南西北各找一户人家贴上一张符箓,这样保你们村子以后再没有孤魂野鬼烦扰。”
村里有出去见过世面的人,得知这符箓是听天监铁尉所赐,赶紧对族老说道:“这符千金不换呀,铁尉大人可是大官,就是知县老爷来了也得给他下跪行礼!”
族老领着村里人要一起下跪:“啊呀,大人恕罪呀,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不知道大人是这么大的官,小人不知道大人微服私访,昨天竟然只备了几杯薄酒迎你们下马,死罪,这是死罪呀!”
王七麟扶起他失笑道:“你何罪之有?老人家快快起来,本官在听天监当差,一切作为都是为了能庇佑百姓不受妖邪侵扰,都赶紧起来,不要折杀于我!”
“大人好官啊!”
“难怪年纪轻轻就当了大官,这胸襟这气魄!”
“他旁边那姑娘的胸襟也不一般啊!”
接受他赐予的蜃炭镇秽符,全村上下感激涕零,他们走的时候族老还是带着全村百姓在村口跪拜相送。
王七麟道:“这趟路走得值当,虽然没能早早赶去府城,可是却帮我一个忙,给了我一个灵感。”
“是让你享受了一把土皇帝的瘾头吧?”沉一大大咧咧的说道。
马明瞪了他一眼道:“大和尚别乱说话,这话要是在府城被有心人听见,大人怕是要惹上麻烦!”
沉一谁都不怕,就怕马明,具体来说怕马明背上的马头明王。
马头明王一旦现身,肯定要把他这个吃肉喝酒的坏徒孙给打出屎来。
王七麟笑道:“都别闹了,我是想到了一个在府城站稳脚跟的办法!”
“武家人估计对我这个新任铁尉不会很有好感,他们应当会想办法对付我,可如果我在百姓中赢得口碑,他们再想对付我可就不会很容易了。”
“你要怎么赢得口碑?”徐大问道。
王七麟冲他挤挤眼,道:“山人自有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