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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全金属弹壳     妖魔哪里走txt下载     妖魔哪里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02.离家出走(大章求订阅)

    王七麟起床后发现八喵不见了。

    他昨晚睡得很辛苦,九六白天时候还好,到了晚上它想起了娘,就一个劲的喊着‘六六六’要去找它亲娘。

    王七麟各种哄它,好不容易才等它喊累了睡着了才入睡。

    然后他醒来睁开眼,发现习惯在他身边睡觉的八喵不见了……

    他心头顿时生出不妙的感觉,自从他养了八喵那天开始,每次他睡醒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永远是八喵。

    倒是九六还在睡,奶呼噜打的理直气壮。

    王七麟使劲搓了搓脸让自己清醒过来,然后穿上衣服下床,九六被吵醒,迷迷糊糊的开始哼唧:“六六六,六六,六六!”

    “祖宗哎!”王七麟将它塞进怀里将玉佩塞进它嘴里,火急火燎去找其他人:“有没有谁见过八喵?”

    正在浇花的木兮摇头,奇怪的说道:“八喵不是每天跟你一起出来吗?”

    王七麟顾不上回答赶紧把谢蛤蟆拖了出来:“八喵不见了,快算算它去了哪里!”

    谢蛤蟆衣衫不整的被拖出屋子,他红着老脸道:“你你你,大人你干啥玩意儿?无量天尊……”

    “我让你测算一下八喵的位置,你脸红个泡泡茶?”王七麟急迫的叫道,“八喵离家出走了!它肯定是离家出走了,我昨天光顾着照顾九六了,把它给忘了!它肯定伤心了!”

    谢蛤蟆愕然:“九六是谁?”

    王七麟跺脚:“你怎么这么好奇呢?给你本《十万个为什么》好不好?我让你算算八喵的位置,它离家出走啦!”

    谢蛤蟆是真的懵了:“这这这,猫离家出走啦?”

    他混迹江湖数十年,所见所闻不可谓不多,可这样的听闻还是第一次碰到。

    大开眼界!

    听到他的话,王巧娘很快出来说道:“八喵吃饭的饭碗倒是不见了,不过,它离家出走还会带上饭碗?”

    八喵有自己的小碗,平时收拾在厨房里。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因为她不信弟弟的话。

    猫还能离家出走?她儿子都没这么做过。

    谢蛤蟆翻手亮出一张符纸,在空中快速一晃,符纸灼烧:“甲震乙离丙辛坤,丁乾戊坎己巽门,庚日失物兑上找,壬癸可在艮上寻……四柱定位,玄猫踏步!坤位!是西南!”

    又是一张符纸燃烧:“甲己阳人乙庚阴,丙辛童子暗来侵,丁壬不出亲人手,戊癸失物不出门……丙辛童子位!不对啊,怎么会是童子位?”

    第三张符纸燃烧:“子丑寅卯在正堂,辰巳午未去他乡……现在已经是辰时,八喵出门了!”

    最后一张符纸燃烧:“甲己五里地,乙庚千里乡,丙辛整十里,丁壬三里藏,戊癸团团转,此是失物方……今日是癸水日,八喵在团团转!”

    王七麟问道:“能不能给翻译一下,你说的都是什么?”

    谢蛤蟆抚须道:“王大人无需慌张,老道已经有所明悟。这是四柱寻物术,四句口诀,从方向、时间、环境、路线上做了测算,其中所用第一句讲的是后天八卦,它用来指示失物所去的方位,我……”

    “不是啊道长,我是让你直接给个结论,不是让你给我做分析!”王七麟急不可待的打断他的话。

    谢蛤蟆道:“四句话的意思就是,八喵已经离开咱的驿所去了西南方向,它的所作所为有童子相助,不过没有走远,还在附近团团转。”

    王七麟一愣:“有童子相助?童子相助?”

    他转过头去,寻找黑豆的身影。

    黑豆没在家。

    王巧娘顿时慌了手脚:“不会吧?黑豆也离家出走了?豆,豆,娘的命根子哟!”

    二黑联袂离家?

    王七麟郁闷坏了,这是要造反啊!

    他让谢蛤蟆继续推算、让徐大去找窦大春发动衙门找人找猫,自己则出门往西南方向跑。

    西南方向是第五味的门口。

    第五味门外撑起一个棚子卖早餐,有个小人混在人群里忙活。

    不是黑豆还能是谁?

    王七麟跑过去问道:“黑豆,你在干什么?”

    黑豆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碗豆浆给客人放到桌子上,他像模像样的抹了把汗说道:“我给绥绥姨帮忙,绥绥姨给我好吃的,她早上忙,我帮忙。”

    王七麟松了口气,又问道:“那你有没有看到八喵?”

    黑豆点头道:“看见了呀,八喵来找过我呢。”

    “找你干什么?它去哪里了?”

    “找我给它打了个包袱,然后它叼着包袱出来了,跟着我到了这里,被绥绥姨给提走了。你去屋里吧,绥绥姨把它带到屋里去了。”

    王七麟一个箭步跨进第五味,他跑到院子第一眼就看见了八喵。

    八喵背着个小包袱、尾巴卷着个大点的包袱,正在努力往墙上跳。

    可是它个头太小,背着的小包袱还好,尾巴卷着的大包袱有点重,玄猫速度快力量小,这把它给困住了,它就跟落入油瓮里喝多了油撑大了肚子的老鼠一样,跑不出去!

    王七麟叫道:“八喵!”

    八喵回过身来看他一眼,改成用嘴巴叼住大包袱,四肢使劲往上蹦,结果包袱挡住了它的眼睛,这一蹦方向不对,一脑袋撞在墙上。

    撞的太狠,落地后它瘫坐在地上好一阵没反应过来。

    王七麟过来拎着它颈后皮抱起来问道:“你干什么?”

    八喵扭过头去,拒绝跟他沟通。

    王七麟叹了口气,一边撸一边么么哒。

    亲了好几口,八喵情绪才算缓和一些,它气鼓鼓的看着王七麟伸出爪子指向他怀里喵喵叫,意思很简单:要不它滚蛋,要不我走!

    王七麟苦口婆心的劝说道:“八喵,这是个小妹妹,是爹给你找的小妹妹,你看你自己多孤单呀?别摇头,听爹说,你永远都是爹最爱的小宝贝儿,你是太子,你是嫡长子,九六是你的小妹妹,以后是你的小跟班,你要是喜欢,那它就是你的童养媳……”

    这话说的有点深奥,八喵一时理解不了,左歪歪头、右歪歪头。

    有人在轻轻笑,王七麟扭头,看见绥绥娘子在厨房门口俏生生的看着他们笑。

    她只穿了一身简单素洁的绿色小碎花束腰长衫,因为要干活,她将满头秀发用一件绿色包头裹了起来,身上还系着个绣有倦鸟归林图案的围裙,打扮简简单单,可纤腰不堪盈握,上下线条丰腴妩媚,自有一股挡不住的风情。

    王七麟尴尬的点点头。

    八喵用爪子挠他衣袖使劲摇晃:看我!

    绥绥娘子问道:“叔叔,你这是在做什么?”

    王七麟讪笑道:“八喵离家出走了。”

    “啊?怎么会?我还以为它要给你来拿早餐呢,所以用包袱帮它卷了几张刚烙好的鲜花饼。”绥绥娘子惊愕。

    王七麟打开八喵小包袱,里面是它的小碗、毛球小玩具,打开大包袱,里面是好几张香喷喷的小饼。

    八喵赶紧跳下去将大包袱又给盖起来,用爪子摁住表明态度:这是喵爷的!

    王七麟第一次看到它对一件食物这么上心,上心到离家出走的时候都舍不得扔掉。

    他问道:“这是什么鲜花饼?”

    绥绥娘子笑道:“鸡蛋饼,不过里面加了一点糖熏的花瓣和一些小薄荷,味道应该还不错,你可以尝尝看。”

    八喵歪头怒视她:喵爷的!

    绥绥娘子走过来蹲下,衣领稍稍下落,王七麟下意识扫了一眼,赶紧抬起头来双手合十在心底猛念佛号:“阿弥陀佛!”

    “八喵你真的要离家出走吗?”绥绥娘子问道。

    八喵郑重其事的点头。

    喵心已定!

    “为什么?”

    王七麟苦笑着将猜测的原因说了出来:“昨天得到九六,我的注意力就一直在九六身上,忽略了它,可能是这个原因导致它觉得我不喜欢它了,移情别处了,所以就决定离开我。”

    绥绥娘子沉默了一下,问道:“你说的是哪个姑娘?”

    王七麟道:“我说的就是八喵,你可能不懂,八喵是灵兽,特别聪明,很懂事,跟人一样。”

    八喵傲然的点头。

    “我明白了,”绥绥娘子也点头,然后轻松的说道:“叔叔你就是太宠溺它了,这些小东西不光需要爱,还需要管教,你一味的给它们爱不行,这和小孩子一样,溺子如杀子。”

    “啊?”

    “对,就是这样,你看我来吧,你老是跟它说话是没用的。”绥绥娘子拎起八喵往厨房走去。

    八喵要挣扎,奈何动弹不得。

    完蛋!被抓住了命运的后颈皮!

    绥绥娘子将八喵放在案板旁边,她顺手捞过一根大骨头,摁在案板上挥刀‘咣咣咣’开剁。

    血肉翻飞。

    九六在王七麟胸口露出个脑袋,一个劲的喊:“六六六!”

    八喵要跑,绥绥娘子手腕一翻,快刀一把剁在它的必经之路上:“咣!”

    见此八喵默默的退了回去。

    “六!六六六!”

    绥绥娘子又拿出一只剥了皮血淋淋的兔子剁了起来,两刀砍下去,一半兔身崩的飞出厨房门口。

    王七麟正要帮忙去捡,绥绥娘子厉声道:“不用你碰!”

    她风风火火走出去捡起半边兔子拎回来,虎着脸说道:“想跑?你还想跑是不是?我让你想跑!”

    腿被剁掉了!

    “我看你再怎么跑!”

    腿被剁成碎块!

    “你跑啊!”

    兔子最后变成了渣子。

    八喵吞了口口水,使劲往灶台的墙角缩,小尾巴都吓掉了,跟它依偎在一起拥抱取暖,眨着小眼睛瑟瑟发抖。

    绥绥娘子擦擦手问它道:“你准备跑到哪里去?”

    八喵用后背倚着墙壁缓缓滑倒,软的就像一包油水。

    “你还要离家出走吗?”

    八喵赶紧摇头。

    “现在该去哪里?”

    八喵三两下爬上王七麟的身体钻进他怀里,它把九六叼了出来,最后看看绥绥娘子的眼睛,又小心翼翼的拖了回去。

    王七麟惊呆了: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杀气?

    八喵可是玄猫,就是个四品御气境高手在它面前挥刀它也不怕,可是它现在竟然被绥绥娘子吓得缩卵。

    王七麟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要么绥绥娘子比御气境高手还厉害,要么这是女人的种族自然转换:变身母老虎。

    绥绥娘子角色转换极快,她擦擦脸颊的汗水轻笑道:“刚才有没有吓到叔叔?”

    王七麟连连摇头。

    说句实话,他不但没有被吓到,反而有点兴致高昂呢。

    我是不是有毛病?他忍不住怀疑自我。

    绥绥娘子笑嗔:“你看你都不敢说话了,我刚才表演的有点过火了吧?”

    “没有没有,正好正好。”王七麟竖起大拇指,“你真会教育孩子,以后你跟我大哥有了孩子,一定会教育的很好。”

    绥绥娘子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跟他不会有孩子的,这种事你在外面可不要乱说。”

    王七麟想问为什么,但这种事很隐私。

    他只能自己猜测,那会是包大不育还是绥绥娘子不孕?不管是哪个情况他都觉得有些遗憾,绥绥娘子这般相貌这般品性,要是没有个女儿来继承基因就太可惜了。

    当然这些他只能自己想想,不能去问,再问下去就是调戏良家妇女了。

    绥绥娘子请他去外面吃饭,黑豆亲自给他来上小菜、上豆腐脑、上包子:“客官来喽!”

    端上来后,他小声对王七麟说道:“舅舅,包子我给你挑了最大的,豆腐脑我加了两勺卤子!小菜我也给你偷偷加了两勺糖!嘘,你别说,赶紧吃!”

    他冲王七麟挤挤眼,给他一个自己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微笑。

    王七麟喝了一口豆腐脑,卤子太多,齁咸!

    他又吃了一口小菜,清淡小菜里全是糖,甜的齁嗓子!

    最后只有包子能抚慰他的心,结果这包子皮包的太厚实,所以蒸开了显得格外大,一口下去将将把皮给咬开。

    黑豆在不远处关切的看着他,脸上挂着亲人的微笑。

    王七麟顾左右而言他,想找机会跑路,但黑豆以老母亲般关切的眼神,一直盯着他。

    他旁边不远处坐着几个大汉,这几个人自从他来了就低着头,看起来很不对劲。

    其中有个扁平脸、蒜瓣鼻子的青年,他扭头跟王七麟对视了一眼,笑了笑又收回眼神。

    王七麟想过去仔细看看,这时候胸口忽然往外滴答水。

    黑豆愣了愣,问道:“客官,你的胸胸喷水了。”

    王七麟瞪了他一眼赶紧走。

    九六太小了,不会憋尿。

    徐大看到后问道:“漏奶了吗?”

    “滚!”王七麟踢开他,拎出九六要训斥他。

    结果他还没有发火只是摆了个表情,九六看到后便抽了抽鼻子要往外走,一路走一路‘六六六’的叫唤,它要回去找娘。

    王七麟无奈,只好叫着‘祖宗’将它给抱了回来,给它热了一些狗奶,又拿玉佩给它玩。

    这样八喵不高兴了。

    于是王七麟就把腰上挂的天王轮回钟递给八喵,八喵恭敬的磕头。

    林中英再度找上门来,徐大抱着膀子怒道:“你什么意思?非得缠着我们听天监是不是?”

    以前很高傲的大城市副捕头如今低下了头颅,他弱弱的说道:“徐大人,城里来了个高手,府尉大人给我调派了一位帮手,这帮手可是开窍境的三品宗师,结果被一个高手打伤了!”

    徐大哈哈大笑:“你娘!三品开窍境就敢自称宗师?那步入先天的叫什么?叫老天爷吗?”

    林中英尴尬,他陪笑道:“在下粗鄙,井底之蛙,孤陋寡闻,让徐大人见笑了。”

    听到这话徐大倒是不笑了,他皱眉问道:“这文绉绉的,你到底什么居心?”

    林中英叫屈,道:“在下哪敢有什么坏心思?这县城内突然出现一位神秘高手,而且专门盯着章公子动手,接连打伤两位章公子的护卫,我猜测他跟章大人失踪案有关。”

    王七麟走过来问道:“你刚才说他打伤了你的帮手,又说他冲着章公子出手,到底什么意思?”

    林中英急忙解释道:“我说的章公子是章如晦大人的弟弟章不已,那个是这样的,我猜测章大人失踪可能跟私仇有关,这样恨屋及乌,如果将他弟弟调来吉祥县,或许凶手还会动手。当然为了保护章公子,我就把身边得力帮手派去保护他。”

    “事实上也是如此,章公子来到县城日子不久,他的护卫接连两次遭遇毒手,你说这之间没有联系?”

    王七麟想了想,问道:“那章公子之间有没有受到过高手的袭击?”

    林中英摇头:“没有。”他又皱眉,“可能有过,但我不知道。”

    王七麟说道:“那章公子是什么品级的修士?”

    林中英说道:“他没有功夫,只是个普通人。”

    王七麟一拍手说道:“你看,这高手能将三品开窍境对手挫败,如果他想要对付章公子,他能对付不了?至于你说他两次对章公子的护卫出手或许跟章大人失踪案相关……”

    “对,这两件事绝对有关联!”

    “本官倒是觉得章公子遇袭跟章大人失踪案无关,而是跟林大人你有关。你看,你两次派了帮手去保护章公子,结果两位帮手先后遭遇毒手,你说这人是不是冲你来的啊?”王七麟狐疑的问道。

    林中英一时沉默。

    他本来只想拉听天监下水一起对付这位高手,因为他去府城发了求助消息,府尉求助府里听天监,然后府里听天监说吉祥县大印王七麟就是个很厉害的高手。

    结果他没把王七麟拉下水,倒是把自己给弄进水里了。

    不过他知道自己跟遇袭案无关,因为挨揍的两位高手压根不是他的帮手!

    可他现在没法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刚才可是口口声声的说这两位遇袭者都是他给章不已派去的护卫。

    最后他没办法了,咬咬牙说道:“王大人明鉴,这章大人失踪案在下办不了,在下听闻王大人明察秋毫、火眼金睛,乃是刑案奇才,特意上门来请大人出手相助!”

    王七麟问道:“你听谁说的?”

    “什么?”

    “你听谁说,本官明察秋毫、火眼金睛?”

    林中英被这话给噎住了:这它娘是重点吗?

    但他不敢这么说,自从他来了吉祥县已经超过半月,结果关于章如晦失踪案件屁也没查出来,府城里头已经很不耐烦了。

    章如晦可是知府刘大人的心腹,他要是破不了这案子,那前程可就完蛋了,所以他才拉下脸来主动求助王七麟。

    求人办事就得有求人办事的样子,他只好故作钦佩的说道:“全县百姓都这么说。”

    王七麟眉开眼笑:“本官现在这么有名气吗?”

    林中英竖起大拇指。

    王七麟又摇头:“这样的话就得请林大人恕罪了,你看本官现在得爱惜羽毛,章大人失踪一案太复杂了,本官没有信心能侦破它,如果本官侦破不了,那本官名声必然会受到影响。”

    林中英脸上好不容易堆积起来的一点笑容,又消失了。

    他咬咬牙,知道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舍不着媳妇套不着流氓,便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递上去说道:“在下还听说王大人乃是武学奇才,嗜武如命,如果王大人愿意出手相助,那在下愿意将祖传秘籍送于大人!”

204.黄公子(大章求订阅)

    王七麟三人走进衙门,有人从衙门对面的树后走了出来,他冲不远处巷子口点点头,一个面目憨厚的老汉挑着担子走了出来喊道:

    “卖推枣磨、竹马、蹴鞠、风筝、陀螺、拨浪鼓……”

    “卖竹蜻蜓、七巧板、陶响球、摩罗、走马灯……”

    “卖糖人、龟苓膏、茯苓饼、糖球、糖栗子、海棠果、鱼干,哎!”

    “家里的小孩出来看,要啥有啥、不买也罢,看看不要钱,问问不要钱喽!”

    巷子口里站着个面目阴翳、一身绫罗的青年,他头大脸平、鼻根低、眼睛细小、颧骨高,有点丑,但脊梁笔挺、气质很硬,颇有几分男子汉的魅力。

    青年身后走出个眉眼低垂的壮汉,壮汉要拱手抱拳行礼,青年快速压住他手腕低声道:“咱们在民间,注意行动举止。”

    壮汉也低声道:“对不住,黄公子,小人一时忘了。话说咱这招好使吗?能骗出驿所里那个小孩吗?”

    青年冷笑一声,道:“九指捏田螺,手到擒来!”

    “是三只捏田螺。”旁边一个长着小胡子的青年忍不住说道。

    青年怒视他一眼道:“本公子喜欢几根手指捏就几根手指捏,怎么,你三根手指能捏起田螺,我九根手指反而捏不起来了?”

    那人急忙往后退,满脸惶恐:“黄公子恕罪。”

    黄公子阴沉着脸又看向驿所门口,道:“咱们已经观察十天了,里面那小孩就是个饭桶,只要有吃的他肯定不会放过!这几天周围卖零嘴和小孩玩意儿的都让咱给轰走了,他已经好几天没吃到零嘴也没有看到玩具,今天老猫到来,他肯定会上钩!”

    “公子妙计!”壮汉赞叹道。

    黄公子冷笑道:“哼,母虫一定就在这驿所里头,王七麟坏我大事,还敢用蛊虫来阴我,我今日一定要报仇雪恨,一定要抓走他外甥!”

    “咱们为什么不去抓他爹娘?”前头说三指捏田螺的小胡子忍不住说道。

    黄公子怒道:“你脑子里塞了马粪吗?是两个老人好糊弄还是一个小孩好糊弄?而且欺负老人不是我们草原男儿的作风,本公子跟姓王的是私人恩怨,牵扯到老人算什么事?这以后传出去岂不是让我的兄弟们嘲笑?那样我还怎么做天下人的大汗?”

    “那么,欺负小孩就是英雄了吗?”

    黄公子一把掐住小胡子的脖子问道:“你到底是来给我做事的还是它娘来给我添堵的?”

    他甩手将人扔在地上,又说道:“本公子一生光明磊落、铁骨铮铮,也不屑于欺负小孩,不过这个饭桶不一样,他不是一般的小孩,他小小年纪已经崭露头角,又有王七麟这样的舅舅,日后必然是汉人的大英雄。”

    “所以,我欺负的是未来的英雄,这不算欺负人!”

    壮汉肃然起敬:“黄公子讲究!”

    黄公子不耐的摆手:“别拍马屁,本公子是要做大汗的人,求才若渴、亲贤臣远小人,最讨厌拍马屁的人!”

    壮汉又忍不住拱手行礼:“黄公子高才!小人愚钝,竟妄图以侍奉昏庸之辈的手段糊弄公子,真是榆木脑袋,真是羞愧欲绝,小人早就该想到黄公子乃天子之相自有天子气度,应当多做事少说话,一心为公子效力,自然能得到公子青睐!”

    黄公子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此子可以栽培。

    几个人眼巴巴的注目观望,终于,一个小身影欢快的跑了出来。

    “他来了!这小饭桶滚出来了!”黄公子狞笑一声。

    黑豆站在门口咬着手指看挑担老汉的身影,老汉假装没看见,一边喊着一边往前走。

    以他的经验,这官家的小孩一定会喊住自己。

    但他的经验这次失效了,小孩就在门口眼巴巴的看,并不去问。

    见此黄公子大骂一声:“现在汉人官家的孩子谱这么大吗?”

    “会不会是他没有钱呢?”小胡子小心的问道。

    黄公子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平时反复跟你们强调!现在造反要靠脑子、脑子、脑子!你们脑子都是干什么用的?贪官家的小孩会没有钱?会没有买零嘴的钱?”

    “公子所言极是。”几个人急忙奉承道。

    老汉看到黑豆迟迟没有叫住自己着急了,他只好装作炎热去驿所旁边的树荫下歇息,然后又装作偶然看见了黑豆,露出一脸亲爹的笑容冲他招手:“小孩,你来看,爷爷这里什么都有,你想要什么?”

    黑豆说道:“我全都想要。”

    黄公子暗骂一句:“狗官的孩子也是个狗!”

    老头笑道:“那你来买吧。”

    黑豆露出弱者的微笑:“我没有钱,一个铜铢也没有。”

    巷子口里一片安静。

    小胡子想说什么,旁边的人捂住了他的嘴巴。

    黄公子冷笑一声,满脸笃定:“想要吃白食,果然是个狗饭桶!”

    这时候不远处的饭馆门口走出来个妩媚的少妇,对黑豆招手喊道:“豆,过来吃团圆饼。”

    小饭桶一溜烟的去了。

    壮汉生气的砸拳:“坏了,让他跑了!”

    黄公子很有信心的说道:“勿慌,小饭桶贪心的很,他会回来的,让老猫再走一个来回,到时候正好截住他。”

    又有一个壮汉忍不住说道:“黄公子,咱都有法术或者功夫在身,王七麟已经去了衙门,咱们干嘛这么费脑筋费力气?比如您吧,您会五行神遁,您土遁过去抓着他跑不就得了?”

    黄公子阴着脸道:“我能在土里遁,这小饭桶能吗?到时候憋死他,我用个尸体去换母虫?”

    “咱不说,那王七麟怎么知道咱手里的是个尸体?”

    黄公子忍不住又去掐这壮汉的脖子:“我反复跟你们说,万万不能小看对手的智慧!万万不能小看对手的聪明才智!你们怎么就不把我的话放心里呢?噢,就你聪明就你有脑子对吧?他王七麟不到二十岁做到听天监大印,是靠拍马屁上位的?”

    “黄公子所言极是!”

    黄公子深吸一口气,道:“这小饭桶跑不了了,三指捏田螺了,现在咱来计划一下待会的撤退路线。”

    “等等,黄公子,咱待会要不要一起把饭馆老板娘给绑走?反正绑一个是绑,绑两个也是绑。”马屁壮汉问道。

    黄公子摇头道:“绑她做什么?她可是你们未来的王妃,你们得对她尊敬点。”

    马屁壮汉道:“但咱要是绑了她,她今天就是我们的王妃了。”

    黄公子冷笑道:“你们想让我用强?”

    “不用强用什么?”

    黄公子挥手给了壮汉一巴掌:“蠢货!男人征服女人,靠的是相貌、体魄、智慧、魅力!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她的心!我作为未来的大汗,你竟然让我去强抢民女?这样我以后有何颜面去面对我的臣子、去面对我的王妃?”

    马屁壮汉赶紧肃然起敬:“黄公子真乃明君!”

    黄公子说道:“别废话了,待会抓到小饭桶后先给他用迷魂散迷了他心智,然后大家伙把担子和箱子都给我准备好,抓了他以后带回来,然后装入箱子里头,我们就分开往城外走,记住要快!但也要自如,不要露出破绽!”

    小胡子点头道:“明白,出了城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到时候我们直奔营地去汇合,对不对?”

    黄公子压抑着心里怒火问道:“谁是头人?”

    “您是!”小胡子尴尬。

    “那谁来下令?”

    “您来!”

    黄公子阴翳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不要露出破绽,然后我们出城,出城以后……”

    说到这里他同样想用一句诗词来修饰一下,结果想了想没想出来,就拉着脸说道:“出城以后去营地汇合。”

    半晌之后,黑豆欢快的跑出来,老猫冲他招手:“小孩你过来看,我这里有糖葫芦糖栗子茯苓饼。”

    黑豆不屑的说道:“我这里有团圆饼,绥绥姨的团圆饼天下第一,你的不行。”

    老猫一愣,又赶紧说道:“我这里有推枣磨还有竹马。”

    竹马是个杀手锏,黑豆迟疑了。

    他想了想说道:“舅舅有大马,我娘有扫帚,竹马没什么好的,我要回家,舅舅说不能跟陌生人说话。”

    眼看他撒腿就跑,一行人急了。

    “怎么办,黄公子?”

    小胡子叫道:“抓他啊!”

    黄公子怒视他道:“轮到你下命令了吗?”

    小胡子赶紧低下头。

    黄公子一挥手道:“抓他啊!”

    老猫接到信号抽出一支手帕甩了出去,手帕像锅盖一样飞到黑豆头顶。

    黑豆双眼一翻软倒在地。

    几个人挑着担子飞快冲上去,他们往黑豆跟前一围随即散开,黑豆身影消失了。

    只剩下地上一包月饼和几个茫然的行人。

    很快有人婷婷袅袅的走了过来,她捡起这包月饼细心的擦掉上面沾染的泥土,道:“这么好吃的团圆饼都要舍弃,真不会过日子。”

    一个病恹恹的青年在门口问道:“娘子,我去把黑豆带回来?”

    娘子娇媚的笑道:“你继续烤饼,我要亲自走一趟。他们是冲着我夫君来的,我要看看这是哪座山上下来的神、哪座庙里走出的佛!”

    “一锅端?”

    “当然,否则前几天他们鬼鬼祟祟出现的时候我早把他们灭了。只是不知道他们背后还有什么人,当时办了他们怕是日后还有人络绎不绝的上门来,那样我夫君得多糟心,不如让黑豆做个诱饵,把他们都引出来。”

    “可怜的黑豆。”

    “回来给他包肉粽子、做雪花酥吃,他会原谅舅娘的。”

    “那要不要去通知一下七爷?”

    娘子笑道:“今天是他第一次正式接触官场,别去打扰他,让他开心的玩吧,这种小事我帮他解决就好,反正日后这种事多的很。”

    王七麟这会确实很开心,他周围一圈舔狗,把他舔的坐不住。

    二堂主席台五个座位,知县李英、县尉陈征、捕头窦大春、县丞祖志文,还有一个是林中英的位子。

    临时加的位子。

    李英在笼络林中英上真是下了血本。

    下面的位子就多了,王七麟认识的有主簿李珉、教谕孟忠贤,其他的多数不认识,而这个多数可就是相当多了……

    掌任用迁转与记录功过的功曹、掌祭祀与巡视乡里的廷曹、主户口名籍婚庆诸事的户曹、主劝课农桑的田曹、主农时节气的时曹、主水利之事的水曹、主土木兴作的将作曹……

    不止于此,还有主收民租的仓曹、主收市租的金曹、主管运输道路的集曹、主邮驿科程事的法曹,还有道桥掾、厩啬夫、兵曹、库啬夫、尉曹、狱曹等等,洋洋洒洒不止五十个人!

    崔缪果然老江湖,他和诸多官吏们不管熟不熟悉,起码认识,到了就给王七麟介绍一遍。

    王七麟开了脑神窍,记忆力非凡,一遍过下去不用来第二遍,已经记住了所有人的主要信息。

    马明对此佩服的六体投地,他记忆力也算出色,却只能记个大概。

    王七麟对县尉陈征最感兴趣,这是吉祥县中心权力圈中他唯一的陌生人。

    但这很正常,吉祥县是大县,它有两位县尉,一位是主管道路和军政的陈征,他算是官方派遣在地方的官员,另一位就是窦大春。

    窦大春也是个县尉,不过他还兼任捕头,这样为了便于区分,县里头都把他叫捕头。

    陈征此人是标准军汉,平日里不怎么待在吉祥县城内,他在城外一处军营驻扎,与军队中人打交道,王七麟跟他还没有打过照面,所以不熟悉。

    这次全员集议陈征直接没有到场,他派了手下一名军曹来请假,说是县里发现反贼身影,他最近要带人严卡道路、严查行人,没有时间到衙门来。

    县丞祖志文看看天色对李英说道:“大人,时候到了,咱们开始集议吧,早点结束早点吃饭。”

    李英微笑道:“好,那诸位同仁落座吧。”

    一行人哗啦啦的坐下了。

    唯独王七麟站着。

    李英看向他,脸上的笑容凝滞了。

    王七麟阴沉着脸道:“我没有凳子。”

    李英撇嘴一笑。

    “这不应该呀。”祖志文去了一看还真没有凳子,这时候林中英将自己凳子搬过来说道:“王大人先坐我的。”

    很快有皂隶添了新凳子。

    祖志文纳闷,一个劲摇头说不应该。

    王七麟怒视李英一眼,用这样的小手段给他难堪?真是狗肉上不得席面!

    林中英对这种冗杂枯燥的会议毫无兴趣,他本来只是享受坐在上首的感觉,所以才来参加集议。

    但是如今府城发话了,他要是再查不出章如晦的下落就摘帽子滚蛋,现在时间对他来说就跟落红对姑娘一样宝贵,他坐不下去了,趁着休息的时候搬到了王七麟身边坐。

    坐过来目的很简单:“七爷,我给你讲讲章大人的案子?”

    窦大春把他给挤开了,说道:“七爷,我有事跟你说。”

    林中英有求于王七麟可没求于窦大春,所以窦大春敢挤他,他立马发火:“窦大人您几个意思?我没事您也没事,我这要办正事您就来了,这怎么着?给我上眼药呢?”

    窦大春冷笑道:“我也要说案子!”

    “我要说的是章如晦大人的失踪案!”

    “我要说的是造反案!”

    “您请。”林中英萎了。

    窦大春问王七麟道:“七爷,根据咱审讯,那些杀和尚的山贼说他们当初想买下永红火,对吧?他们要弄个正经营生。”

    “对。”

    “昨天永红火真让人给盘走了,你猜是谁盘走的?”

    王七麟正要摇头,他哪能猜出是谁盘走了永红火?可是随即他又想到,窦大春既然让他猜,那肯定是他能够猜到,这个人他起码认识。

    那么他认识的人跟永红火能扯上关系的是谁?

    “主持?”

    “七爷神算,不错,正是圆觉!”

    一听这话王七麟皱起眉头。

    有事!

    贼人们要盘下永红火的原因让他很是不信服,现在山贼被围剿,多闻寺残余的主持又把它给盘下了,这就相当古怪了!

    当初圆觉说山贼留下他,是让他来应付香客和落单的和尚们,真的如此吗?

    反贼为什么偏偏选择多闻寺做集合的据点?这跟圆觉有没有关系?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桌面,道:“窦大人,找几个机灵点的人,去看住多闻寺。你再去找徐大人说一声,让他调两个机灵的泼皮去跟圆觉聊聊,配合你们一起看住多闻寺。”

    窦大春抱拳:“遵命。”

    接着轮到林中英了,他苦笑道:“王大人,看来你够忙的。”

    王七麟道:“听天监当差,活多久忙多久,说吧,你查到了什么?”

    林中英无奈的说道:“章大人太古怪了,就跟一滩水洒在地上一样,太阳一照,连个影都没留下。”

    “我查到的东西不多,章大人当初离开府城之前很匆忙,根据他的书童所说,他接到了一封信,然后就借了府衙一匹马,匆匆忙忙的赶来了吉祥县,说是要拜会他一个同窗,也就是李大人……”

    “等等,”王七麟打断他的话,“他借了一匹马,急匆匆的赶来了吉祥县?那他是自己来的吉祥县?”

    林中英点头:“没错。”

    王七麟摇头:“不对,他是带着书童来的,我见过他,他跟书童在一起……”

    话没说完,他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一直把这点忘记了?

    自从章如晦消失,他便盯着章如晦来找,忘记了当时在青丘府见过那小书童,事实上小书童消失的更早,几乎是第二日李英开堂起,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小书童的面。

    林中英莫名其妙的说道:“什么小书童?章大人就是自己来到的吉祥县呀。”

    王七麟问道:“谁告诉你的?你没有问过李英吗?”

    林中英说道:“不管是李大人还是城防的官军,都说他是自己来的呀。”

    王七麟一下子愣住了。

    这不可能!

206.发动群众(很大很长的一章)

    王七麟开会回来后,感觉黑豆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

    他问道:“你怎么回事?这是什么眼神?”

    黑豆给他一记轻蔑的斜视:“舅舅,你其实不厉害,一点不厉害!”

    王七麟有点反应不过来:“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偷偷喝酒了?喝醉了?屁股痒了想挨揍?”

    黑豆站起来大声说道:“你根本不是天下无敌!”

    王七麟问道:“你就是想挨揍,对不对?”

    黑豆往后缩了缩脖子,问道:“那你是天下无敌吗?”

    王七麟说道:“我不是啊。”

    黑豆很生气:“那你为什么要揍我?”

    王七麟说道:“那你能打过我吗?”

    黑豆说道:“打不过啊。”

    王七麟冷飕飕的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惹我?”

    黑豆眨眨眼,不说话了。

    王七麟坐在他身边问道:“猪谷里豆,你最近是不是很闲很无聊呀?”

    黑豆说道:“是呀。”

    他已经无聊很久了,自从认识了舅舅就没有小朋友可以玩了。

    王七麟建议道:“这样吧,我送你去个好玩的地方,那里可以交朋友、那里可以学到以后吃饭的本领、那里每天时间都很充沛,你到时候不但不无聊,还会觉得时光不够用!”

    黑豆急忙点头:“好啊好啊,你说的是这是天上吗?怎么这么好?”

    王七麟微微一笑:“不,我说的是官学!”

    新汉朝教导学问的地方有两类,一类是官学一类是私塾。

    官学中的教师多是朝廷派遣的秀才,他们教学更为认真、更为严谨,因为教育出来的孩子是自己的门生,以后有机会做官的,一旦手底下出了官员或者名士,那自己与有荣焉。

    私塾的教育水平龙蛇混杂,优秀的私塾是高价请的本地名文人,普通私塾随便找个识字的来教着孩子读书即可,后者是启蒙教育罢了,他们只要孩子会写名字会识数,免得以后被官府抓了还不会签字画押。

    有条件的多送去官学,但新汉朝可没有学区之说,官学选学生就是看天分、看引荐人。

    所以这年代阶级壁垒森严,读书人的孩子天生有机会读书,乡下人的孩子除非有钱去结交读书人,否则的话连引荐的机会都没有,怎么去读书?

    王七麟是本县实权官吏,自然要送晚辈去官学,县城官学的总校长就是教谕孟忠贤。

    他们之间关系一般般,孟忠贤是李英派系的心腹,但他要送自己侄子去上学,孟忠贤万万不敢拒绝。

    权力压制。

    得知弟弟要送儿子去上学,王巧娘欢欣鼓舞,她问道:“小七,这会不会早了点?”

    黑豆急忙喊道:“不早,我要去上学,我要去上学!”

    那里有许多小伙伴,那里能学到以后吃饱饭的本领,那里不无聊,那是神仙住的地方啊!

    儿子求学若渴的态度让王巧娘湿了眼睛,她搂着儿子道:“好好好,豆长大了,要念书了。”

    黑豆:“等等,不是去上学吗?怎么还要念书?”

    他突然有点慌了。

    王巧娘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先给他换了一件新褂子、给他换了新短裤和鞋子,又给他洗头洗脸,最后往手掌心里吐了口唾沫,把他翘天辫捋的跟被老牛舔过的小牛犊尾巴一样。

    她正好给王七麟做了一件新青衫,就让他穿上了,嘴里念叨着:“去孔夫子的地方要庄重呀,小七,你再去洗洗脸,现在天气热,你看你脸上出油了。”

    王七麟想了想接走青衫换掉了官服。

    他是听天监的大印,这种身份对外很威风,可对孩子来说就不是好事了。

    如果想让黑豆交到朋友,那他就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

    否则要么是有些家长想结交他然后让自己孩子特意去靠近黑豆,要么是有些家长忌惮自己身份不让孩子去接近黑豆。

    再就是孩子们之间喜欢拉帮结派,自己的身份与鬼神相关,这点对孩子们来说会制造许多流言蜚语,他们容易因此而排挤黑豆。

    舅甥俩焕然一新,然后拎着一包糕点去了下书房。

    下书房与其说是官学,不如说是新汉朝的幼儿园,这里承担启蒙教育责任,在这里学到七八岁然后才会送去正式做学问,这时候就正式算做童生了。

    官家的下书房在内城的西城,那有一片学社,学习氛围浓厚,居住在这里的都是有学问或者有功名在身者,普通人住不进来,多少人家为了这里的氛围想来买一座房子,但压根买不进来,有钱都不行。

    这时候的商业虽然已经红红火火的发展起来,可是读书人心高气傲,还是看不上生意人。

    所以李家有钱后就把李英送去读书,然后做官。

    对普通百姓而言,当官永远是最好的出路。

    全员集议结束后,衙门请全体官员去鼎盛楼搓了一顿,这样王七麟是下午领着黑豆来的下书房,此时刚好是家长们送学生来上学的时候,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不过送来念书的多数是大孩子,最小的也得五六岁,像黑豆这样三岁多不到四岁的很少,偶尔看到一个也是拖着鼻涕、呆滞眼神的傻崽。

    王七麟总感觉黑豆是个笨小孩,今天看到别人家三四岁的孩子后他才知道黑豆有多机灵。

    那些小孩简直了,天生一股愚钝劲,有些那股傻劲让他误以为被鬼吓得丢了魂,下意识想去给孩子喊喊魂。

    这算是职业病了。

    下书房独门独院,有看门的老头拿着一卷书在摇头晃脑。

    王七麟敲敲门说道:“老先生有礼了,请问这里是谁管学?我想送孩子来上学,应该怎么做?”

    老头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眼,说道:“是孟博士管学,你要送孩子进书房得去得到他的同意才行。”

    王七麟问道:“那孟博士处怎么走?”

    老头放下书卷问道:“后生我且问你,你有功名在身吗?”

    “不曾有功名。”

    “你可是在哪里上过学?”

    “没有上过。”

    老头摇摇头道:“那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你家这孩子进不了官学,你去找一家私塾让他念吧。不过他年纪尚幼,你不必着急,可以等个十年八年再送他去识文断字好了。”

    王七麟笑了,这是把自己当乡下来的暴发户了,他说道:“多谢老人家提点,但我还是想去见见孟博士,哦,这个请您老收下。”

    阎王好见小鬼难搪的道理他懂,于是从怀里掏出一枚银铢悄悄递给老头。

    老头脸色涨红了,他说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诸子有言,金钱如粪土、仁义值千金。”

    王七麟问道:“可金钱如粪土,那千金也是粪土吧?这样仁义值千金,岂不是说仁义与粪土无异?”

    有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夹着一卷书进门,听到两人的话他哈哈大笑,对王七麟说道:“你这青年当真有趣,不过你这是诡辩,这是欺负我们门房大爷不善言辞。”

    王七麟抱拳道歉。

    中年人问他们怎么回事,搞清楚后他接走了这一枚银铢,道:“大爷你读书可没读好啊,孔夫子有言,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

    门房大爷摇头道:“苏先生是有学问的人,我很佩服,可是苏先生,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也,这钱不是正路来的……”

    苏先生又笑:“何为正路?孔夫子曰,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看,夫子先贤为了获得富贵,都愿意去做给人执鞭开路的下等差事。”

    门房大爷纳闷,没想到孔丘竟然是这样的夫子。

    苏先生将银铢递给他,这次他接了,带上王七麟进门。

    王七麟感到头疼,这官学里头不会整天这样之乎者也吧?

    他低头看向黑豆,黑豆那边已经晕头转向了。

    孟博士是个清瘦小老头,花白头发、花白短须,他一脸严肃,目光如炬,周围的人看到后纷纷避让。

    双方正好在学堂内门相遇,门房大爷行礼说道:“孟博士好,这里有两位父子想求见于您。”

    孟博士面沉如水的扫了王七麟一眼,也是从上往下扫了一遍,然后他对门房大爷严肃的说道:“你说这里有父子二位,是父二位、子二位还是父与子共二位?”

    王七麟觉得这个人脑瓜子不是很对劲。

    门房大爷显然熟悉了他的作风,不好意思的笑道:“是一位父亲带着一位儿子来拜见您。”

    孟博士扫扫手示意他离开,问王七麟道:“先生籍贯何处?”

    王七麟道:“牌坊乡大王村……”

    “郎君可有功名在身?”

    “没有。”

    “后生可在哪里上过学?”

    王七麟摇头,他明白门房大爷先前问这几个问题的目的了。

    见他摇头,孟博士不置可否的一笑,又问道:“那你现在住在哪里?”

    王七麟说道:“我住在吉祥街上。”

    吉祥街就是贯穿吉祥县的主干街,驿所和衙门、鼎盛楼和倚翠楼都在这条街上,这也是县里的富贵街。

    孟博士摇头笑道:“我如果猜测不错,后生你脑瓜机灵,做的一手好生意,是吗?”

    王七麟微微一笑,轻声道:“不,在下王七麟,是做官的而不是做生意的,本官是听天监吉祥县大印。”

    本来打算让我家孩子以普通人的身份跟这里的崽种们相处,换来的却是盘问和蔑视,算了,我不装了、我摊牌了,我其实是听天监大印!

    他以为自己亮出身份,老夫子肯定会立马弯腰鞠躬并欣喜若狂的收下黑豆这弟子。

    这就是权力的力量。

    但他猜错了!

    王七麟自报家门后他确实有一瞬间的错愕,却接着勃然大怒,大踏步走出去冲着外面来送孩子上学的家长厉声说道:

    “我了解尔等想靠读书来光宗耀祖的想法,但这官学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更不是你们认为有钱就能随便进来的。这是孔夫子和孟夫子传道受业解惑之地,尔等休要以金钱与权柄辱没它!”

    这番话把王七麟说的愣头愣脑,怎么回事?权力也有不好使的一天?

    他碰到了一个不畏权势的铁脊梁老夫子?

    如果是这样,他就准备夹起黑豆老老实实跑路。

    但很快他发现不对劲,这里许多家长是走门路把孩子送进来的,听了孟博士这番话后心里发虚,他们赶紧附和着指责他:

    “不错,这是圣人门下,要的是墨香味,不是铜臭味。”

    “孟博士所言甚是,现在什么人都想让孩子念书,难道这圣贤书是谁都能碰的吗?”

    “这样的人以后不要领进官学里来,就应当在门外挂上牌子,让他们止步门外!”

    饱受批评指责,王七麟心里迅速分析:这些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刚才自己与老夫子说话的时候隔着人群还有段距离。

    而老夫子这段话很有引导性,他引导众人将自己当做了一个商人,一个想走后门将自家孩子送进官学的暴发户商贾!

    这是在把他架在火上烤!

    明白这点王七麟面色不变,他搂住黑豆继续分析:自己没有得罪过老夫子,老夫子刚才不知道自己身份的时候看起来只想拒绝自己,反而是知道了自己身份就发飙了。

    而且还鼓动了群众来对付自己!

    为什么?

    原因不言而喻:老夫子故意给他难堪!

    可是自己没有得罪过对方。

    那他为什么要平白无故的来侮辱自己?

    原因出来了:有人安排了这一切!

    顺藤摸瓜,孟博士是本县教谕孟忠贤的心腹,孟忠贤是李英的心腹——

    那安排这一切的人是李英,他将自己与王七麟不和的信息放出,所以孟博士才会知道他的身份后故意发难,以此讨好李英。

    而且老头子还很狡猾的发动群众来批斗自己!

    王七麟用余光凝视孟博士,果然从老头子的脸上看到一丝得意的微笑。

    明白怎么回事后他立马展开反击,不就是利用群众来做斗争吗?

    这一招老子在梦里的地球上可是见多了!

    他立马亮出大印喝道:“孟先生与诸位百姓是什么意思?本官听天监大印王七麟,今日带家中晚辈想来求学,不管成与不成,诸位为何侮辱于我?”

    一听这话本来在声讨他的众人慌了手脚,有人叫道:“王大人我知道,他没有儿子!”

    “黑豆,你叫我啥?”

    “舅舅说啥就是啥!”

    黑豆自认为是个小机灵鬼。

    王七麟拍拍老夫子的肩膀说道:“孟博士,今天的事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还有你们几个,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记住了,待会放了学别走,带孩子去我们驿所报个道,侮辱朝廷命官,知道这是什么罪吗?!”

    说到这里他很遗憾没有带上徐大,缺了个捧哏的,这话的杀伤力不是很强。

    但用来唬人已经足够了。

    几个家长脸色都变了,大太阳猛烈的晒着,他们却感觉浑身发冷、脸色发白。

    孟博士这边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他微微一笑想要来驳斥王七麟,继续发动群众给他难堪。

    但王七麟平时见多了徐大喷人的场面,在这方面也有经验,他知道带节奏的要点:不在于你有没有理、也不在于你有没有说真话,而是要声音响亮、发声快,这样才能镇住人。

    于是看到老夫子要说话,他抢着咆哮道:“孟先生好没有道理!我刚才没有露出身份,仅仅是以农家子弟身份与您交流,结果您却瞧不起我。怎么,因为我是个泥腿子,因为我是农民之后,然后就没有资格送孩子来官学念书吗?”

    “孔夫子曰有教无类!孟子曰教化万民儒家造化!太祖曰农为一国之本,鲁迅曰——算了这个先不说,总之孟先生好大的威风,怎么了,我是农民或者是商贾或者是手工艺人就没有送孩子入你门下的资格?这是谁给你的权柄?”

    家长们一听,忍不住点头。

    孟博士有些慌张的说道:“王大人你这是……”

    “不要叫我王大人!我是农民的儿子,我是全县百姓的子弟,怎么,我这样的人不能送孩子来你这里读书吗?只有王大人才行吗?怎么,知道我现在是个大人了,你愿意收下我家孩子了?啊呸!什么孔孟之地,你是读圣贤书读狗卵子里了吗?你读圣贤书学到的就是轻鄙百姓、谄媚上官?”

    王七麟占据道德高地后不下来了,指着孟博士一阵连喷。

    八喵钻出来喵喵喵的叫,虽然不知道爹在说什么,但肯定有道理。

    它叫了一阵又回去把酣睡的九六给拖了出来,带着九六一起叫,给他壮大声势。

    孟博士满肚子学问、一脑子道理,可他插不上话,他一开口就被王七麟给喷回去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对方是习武之人,丹田气足、精力旺盛,最重要的是他还不讲道理!自己想用书生辩经那一套来跟他争辩,压根没用,人家不跟他争,人家就是骂他!

    泼妇骂街那样的骂!

    王七麟逮着他一阵喷,喷完了又去对门房说道:“起初我感觉大爷你是势利眼,现在才知道,大爷你是好人,是怕我进去受辱所以一开始想拦住我,是吧?”

    门房大爷陪笑。

    王七麟说道:“去把孟忠贤孟教谕叫过来,我有些事得找他问问。哦,对了,这孟教谕和孟博士都姓孟,他们之间什么关系?”

    门房大爷为难,他哪个也得罪不起,索性打了个马虎眼:“大人您稍等,我立马把孟大人叫过来。”

    上了年纪的老人,愣是跑出来壮小伙的速度。

    下书房旁边就是县学挂帆书院,也就是县一级的官学,孟忠贤在里面的具体职位叫做文学祭酒,听说隔壁孟博士得罪了王七麟,他当场将茶水喷了出来:“文渊怎么会得罪这个煞星?啊,我知道了,这个老学究!”

    他们都是知县李英的心腹,李英宴请他们的时候骂过王七麟,要求大家伙想办法整治他,最好能把他从吉祥县整走。

    但这事也就是说说,他不认为李英能整走王七麟,所以他并没有插手过两人的腌臜。

    他迄今还记得当初在青丘府中被王七麟剥了袍子的耻辱,他一心想要复仇,可是压根不敢动手。

    窦大春摆明态度的做了王七麟的小弟,他连窦大春都惹不起,怎么惹王七麟?

    而且他还打听到听天监的玉帅很看好这煞星,亲自来县里驿所嘉奖过他。

    这样他一个老教谕怎么敢去招惹人家?

    偏偏孟博士一个老学究脑子僵化,他把李英的话奉为圭臬了,竟然真去主动招惹王七麟。

    这叫什么?这叫恶狗下茅房、屎壳郎出洞,找死啊!

    孟忠贤一路小跑出门,可挂帆书院在一座山丘上,他跑下山可是累坏了。

    到了下书房门口后他想起自己的身份,便改成缓步走,不过还是走的气喘吁吁。

    他的官阶不如王七麟高,见了面得主动行礼。

    守着许多人王七麟给他面子,客客气气的回了个礼,然后对孟博士勾勾手说道:“来,把刚才说我的话再给孟大人说一遍听听,让他听听你是怎么侮辱天子近卫听天监官吏的。哼,你真是好大胆子,你是读书人,当知道侮辱天子近卫就是在侮辱天子!”

    跟衙门打交道后,他别的没学会,先学会扣帽子了。

    这话把孟博士给压得想要流眼泪:“王大人,你欺人太甚,孟教谕、诸位乡亲请听我一句……”

    “好个巧言令色的老学究!你到了现在还不知悔改,真是枉读圣贤书啊!你看不起农民、看不起商贾、看不起朝廷命官,你就觉得读书人高人一等是不是?哈,幸亏你只是个老学究,如果你高中状元,那天下百姓岂不是连喘息的资格都没有了?”

    王七麟说的义愤填膺,声音洪亮、语速快,就跟嘴里含着个速射炮似的,把老夫子给喷懵了。

    孟忠贤擦着汗水说道:“王大人,天气太热,老朽身子骨太弱,这在太阳底下我站不了太久,还请大人多多海涵,咱们去内室里头聊,可好?”

    他又低声道:“我让孟博士给你道歉!”

    王七麟道:“道歉免了,我一个小伙子没脸没皮,被人辱骂几句也没感觉怎么样,我只是觉得孟博士这品德有问题。就这样品德的人来教育孩子,他能教育出什么好孩子?”

    孟忠贤眼神凝滞了,他问道:“那王大人的意思是?”

    王七麟道:“先把他换掉吧,我看博士的位子不适合孟先生了,换个人吧。”

    孟博士失魂落魄,叫道:“王大人,你这是……”

    “你想向我道歉吗?不必道歉!你没得罪我,我这话是认真的,是为了下书房里的诸多孩子着想,是为了孩子们的品德着想。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这样品德的人做下书房的博士,那能教育出什么好孩子来?诸位孩子的父亲,你们觉得本官的话有没有道理?”王七麟问周围。

    家长们赶忙跟着附和,那几个被他点名的附和的尤其卖力:

    “我家孩子在这下书房学了两年,学识见长,可为人却差了许多,唉,这肯定是孟博士的原因,他不能再做博士了。”

    “孔夫子说,成君子者,非仁、智、勇三德不可。孟博士不体恤百姓求学之难,是为不仁;认不出王大人,是为不智;犯错后不能承认错误并悔改,是为不勇,这样他不仁不智不勇,都算不上是个君子!怎么再做博士?”

    “孟亚圣曾说,为人之道,总而言之只是一个仁而已。孟博士失仁心,他都算不上个人,更不能做博士!”

    众人指指点点、越说越过火,最后都把他开除人籍了。

    孟博士老脸红得发紫,他将哀求的眼神看向孟忠贤,孟忠贤有心找王七麟说合,但王七麟已经拉着黑豆的手往回走了。

    大不了送去私塾,他才不想把孩子送进这种地方来学习,这不是教育孩子,这是毁掉孩子!

207.孤孤零零河上洲(求订阅啦)

    王七麟前脚回到驿所,孟忠贤后脚带着孟博士赶来了,还拎了一包糕点……

    正抱着一个月饼在开心啃着的黑豆抽了抽鼻子,然后幸福的笑了:“是栗子酥的味道。”

    孟忠贤冲王七麟作揖,王七麟不想把事做的太难看,他说道:“孟大人,我并非要给你难看更不敢干涉你的工作,只是您已经清楚状况了,孟博士为人品德实在令人不齿,我看不下去!”

    谢蛤蟆和徐大也已经知道怎么回事,黑豆是驿所的小宝贝儿,见他受到欺负,纷纷上来助阵。

    谢蛤蟆先抚须说道:“《易传·象传上·谦》有云,地中有山,谦;君子以裒多益寡,称物平施。我们道家都知道,君子损多益少,要衡量各种事物然后取长补短,使其平均。农民的孩子就该一辈子耕地吗?他们不能以读书寻找出路吗?”

    “《易经》有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孟博士有私德却无厚德,如此之人,何以堪当博士重任?何以教导孩子们君子之道、为人之道!”

    徐大喝道:“我且问孟大人一句,你家祖上三代是什么营生?”

    孟忠贤颇为自豪的抱拳说道:“孟家传自三国时期刘备账下宜都郡太守孟达,以诗书传家、以忠孝传家……”

    “我不是问你祖宗,我是问你祖上三代,你爷爷是做什么的?”徐大打断他的话问道。

    孟忠贤低调的说道:“本官爷爷乃是一位教书先生。”

    徐大冷笑道:“他可有功名?”

    孟忠贤不说话了。

    前朝将汉人视若猪狗,每个县城中能读书考取功名的汉人屈指可数,这个想糊弄是糊弄不过去的。

    徐大说道:“没有功名那就是农民,孟博士先前的话也是骂了孟大人呀。”

    孟博士急忙叫道:“学生不敢,学生与孟大人乃是堂兄弟,我怎么能骂自己爷爷?”

    徐大顿时更怒了:“原来你也是农民之后,那你现在考取了功名当了小官,然后你就要绝了其他农民之后想读书做官的路子?我操,你这老贼……”

    “咳咳,徐大人,说话文明点。”王七麟给他使眼色。

    徐大改了口风,道:“吾草也,汝之皓首匹夫,卸磨杀驴啊不,过河拆桥啊!你爷爷怎么有你这样的不孝子孙?以后你死了有什么颜面去见你爷爷?”

    沉一从后堂出来,急匆匆的问道:“你们在说什么?阿弥陀佛,我听见你们骂人了,快快快,说说怎么回事,喷僧这两天没能骂人,双唇痒痒,赶紧让我过过瘾。”

    黑豆看呆了,原来长辈们这么喜欢豆的吗?豆受了委屈,长辈们这么生气的吗?

    不过豆受什么委屈了?他搂着月饼陷入沉思。

    王七麟说道:“算了,这事就算过去了,大家伙不要说太多,各自忙各自的吧。”

    孟忠贤擦着额头的汗水苦笑道:“多谢王大人宽宏大量,王大人,孟博士私德有差,这我不否认,但他学问却是一等一的好,教导孩子的耐心也是一等一的好,所以……”

    “所以不如这样,”王七麟心里一动,“让孟先生先辞去博士一职,专门来教我家这外甥试试,如果他学问确实好,把我家外甥教得好,那到时候咱们再从长计议。”

    孟忠贤看向身边的堂兄孟忠义,孟忠义行礼苦笑:“但凭王大人驱使。”

    操你娘的我它娘现在还能说什么?他在心里愤愤的骂。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孟家两兄弟告辞离开。

    当天半夜,又是一场雨水落下。

    秋雨连绵,雨水滴答到早上还没有结束,孟忠义冒雨来教书。

    他抱着厚厚一摞子书本进了驿所却找不到黑豆,于是便问道:“老夫的学生呢?”

    木兮笑道:“在对门打工呢。”

    “打工?他小小年纪打什么工?”孟忠义出门去看,看见黑豆小小的身影抱着大大的碗,在一个早餐铺子里面忙活的脚不沾地:

    “大爷您的馄饨。”

    “大爷你喝豆腐脑吗?你要咸的?不不,咸的不好喝,甜的才好喝。”

    “大爷您来呀,这里什么都有,保准您舒心!”

    听到这话,孟忠义气的胡须乱颤,他大踏步走过去伸手抓住黑豆正要大肆贬斥商贾,却突然想起昨天自己鄙视农民而吃到的亏,于是改了个角度说道:“君子远庖厨,有辱斯文,你这是有辱斯文呀。王大人呢?我要找他告一状!”

    黑豆问道:“你说的王大人是舅舅吗?”

    “对!”

    黑豆指着屋里说道:“他在厨房帮忙切骨头呢,今天绥绥姨要炖很香的大骨头汤来泡饼子。”

    “王大人在厨房?”

    “对!”

    孟忠义吞了口唾沫,颓了。

    王七麟正施展太阴断魂刀在飞快的剁骨头,忽然有人在门外喊:“七爷七爷,有事!”

    “啥事?”王七麟听出是杨大嘴的声音便随口问了一句,“是不是监控多闻寺得到了什么信息?”

    “不是,是河里消失多年的鹦鹉洲又出现了!”杨大嘴叫道。

    绥绥娘子接过刀子说道:“叔叔,你有事先去忙。”

    王七麟擦擦手出去问道:“什么鹦鹉洲?”

    杨大嘴说道:“吉祥河里有一些小洲你知道吧?里面最大一个叫鹦鹉洲,但是多年前有一次吉祥河发大水,然后水退了后这个河洲却不见了,县志上说是被大水给冲垮了,可是就在今天早上,有人传来信说这河洲又出现啦!”

    王七麟警惕起来,道:“最近虽然秋雨连绵,但并没有大暴雨,怎么会有河洲莫名其妙的出现呢?”

    杨大嘴道:“对,所以这事很怪异,老百姓都说这个鹦鹉洲是被一只大王八给驮着呢,这大王八就是河神,它又露面了。”

    出来倒水的绥绥娘子笑道:“百姓们最喜欢聊玄奇古怪的传闻,三人成虎,这怕是有人编出来的故事吧。”

    王七麟道:“不,空穴来风,民间传闻不会无缘无故传播开来,关于这鹦鹉洲的说法得注意,里面可能有些信息是有用的。”

    杨大嘴钦佩的说道:“七爷真是神算子,没错,这个传闻还真不是无缘无故出现的,是几个常年漂在吉祥河上打渔的穷渔夫,昨晚他们忽然做了一个相同的梦,那便是有一只大王八出现,告诉他们哪里鱼多、哪里水深。”

    “还有一户人家,他家孩子前些日子溺水而亡,尸体却迟迟没有找到,昨晚他们夫妻也做了个相同的梦,梦里还是一只大王八出现,告诉他们孩子尸体被水草缠在了哪里,结果天刚亮夫妻两人带亲戚去了那地方,果然找到了儿子的尸体。”

    早餐摊子前吃饭的人多,听到这话啧啧称奇,相关山野传闻开始酝酿。

    王七麟道:“去看看,另外听你的意思这河里出现了河神,然后你还老是叫人家大王八,这样你不怕日后被河神给报复了?”

    杨大嘴一惊,道:“七爷,我只是复述报案人的原话啊,河神老爷不至于找我麻烦吧?”

    王七麟笑道:“放心,河神不会那么小气,否则它就不是神。”

    杨大嘴惴惴不安的问道:“那你能打得过河神吗?”

    王七麟傲然道:“管它山神河神,只要敢逞凶作恶,我就能灭掉它!”

    摊子一角,有个丑丑的壮硕青年闷哼一声:“嘴巴贴在牛腚上,真能吹牛逼。”

    有个嘴上长了两撇小胡子的低声道:“黄公子,你可闭嘴吧!”

    王七麟和谢蛤蟆披上蓑衣、戴上斗笠骑马出城,不用带路,沿着吉祥河往下跑,很快看到一群人正在河畔冒雨看热闹。

    热情非凡。

    雨幕连绵,烟笼河面,流淌的吉祥河像是被雨水锁住了一般。

    穿过灰蒙蒙的雨幕,王七麟果然看到河中出现了老大一座小洲,上面有石屋、周围有停泊的船只。

    已经有衙役在维持秩序了,一个大嗓门的在冲着河上喊:“谁敢出船,牢底坐穿!谁敢上洲,牢底坐漏!”

    “不准上鹦鹉洲,不行,谁都不行!”

    “把船给我划回来,想去大牢里观光游览一趟是不是?”

    王七麟笑着下马,道:“这是谁在喊话?还挺押韵的。”

    岸边停着船,杨大嘴招招手,一个老汉划着船过来了。

    王七麟上船后问道:“老爷子,这鹦鹉洲是怎么回事?”

    老汉扶了扶斗笠说道:“我们也纳闷哩,今天早上过来打渔,就看见这鹦鹉洲出现了。”

    “它就是今天早上出现的?”

    老汉摇头:“不知道,我们是今天早上才过来,以前这片被强人给占了,不让我们靠近,所以我们很久没来这里了。”

    王七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问道:“那控制这里的强人是什么人,你们知道吗?”

    老汉又摇头:“不知道,反正他们霸道的很,谁敢划船过来,就会被打沉船、揍一顿。今天我们敢过来,是因为昨晚上河神老爷发话了,说这里鱼多,让我们穷苦人家过来捕鱼。”

    吉祥河算不上大河,几句话的功夫到了鹦鹉洲跟前。

    鹦鹉洲上明显有人为经营的痕迹,不光是房屋,还修建了码头、开辟出一小块农田,要是人少一些都能在上面自给自足了。

    王七麟上了码头,看见谢蛤蟆在掐手指算什么。

    他问道:“道长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谢蛤蟆说道:“这地方曾经有个水阵,鹦鹉洲从来没有消失,应该是当年有人趁着暴雨连绵、洪水泛滥,设阵将小洲给藏了起来,所以平时才会有人守在附近,不让渔民们靠近,他们就是怕渔民们的船误撞小洲,发现这秘密。”

    王七麟踏上小洲码头,先看到上面有一支倒塌的旗杆还有一面掉落在地的前朝龙旗。

    见此他心里一震:前朝余孽!

    这下子更不能让百姓上小洲了,他对杨大嘴说道:“速速回去告知徐大,让他速速告知我们铁尉大人到吉祥县来!”

    杨大嘴道:“要不要衙门的快马?”

    王七麟说道:“我们与府城驿所联系无需快马,有秘宝可用。”

    他们用的秘宝是一只异虫,叫做青蚨,母子之间联系紧密,《淮南万毕术》中有所记述,说“以其子母各等,置瓮中埋东行阴垣下,三日后开之,即相从。以母血涂八十一钱,亦以子血涂八十一钱,以其钱更互市。置子用母,置母用子,钱皆自还。”

    这说的是靑蚨钱,用母虫和子虫的血涂在钱上,这样收起涂有母虫血的钱而去花涂了子虫血的钱,那事后这钱会自己飞回来。

    同样道理,收起来涂有子虫血的钱而去花涂了母虫血的钱,它也会自己飞回来。

    《鬼谷子》的《内揵》篇对此也有描述:“用其意,欲入则入,欲出则出,若蚨母之从其子也。”

    听天监用的直接是青蚨虫,没有杀死它们,而是让它们陷入沉眠中,县里的驿所持有府城母虫所下的子虫,这样有什么要事发生,只要将子虫唤醒在它身上贴上小字信放出即可,它会自动飞入母虫身边,到时候府城驿所的人认出飞回来的子虫是哪个县所属,直接到来即可。

    谢蛤蟆看向一座座石屋,问道:“要不要进去搜查一番?”

    王七麟摇头:“事情涉及谋反,这是重案,咱们未必有参与的资格,所以还是老实点好,等万大人到来再说。”

    他的谋划不错,可变化更快。

    有人得知听天监到来后便划船上前,在船头跪拜:“大人、大人救命啊!”

    王七麟问道:“怎么回事?”

    磕头的是个满脸苦色的渔家汉子,他慌张的说道:“大人,我兄弟早上时候上岛来着,结果就失踪了!”

    王七麟豁然色变,厉声道:“谁让你们上岛的?”

    渔家汉子哭丧着脸说道:“对不住大人,小人和兄弟划船至此,看见岛上有人家居住的痕迹,于是我兄弟好奇,而且我们兄弟昨晚得了河神爷的指点,早上来这里捕鱼,没顾上吃造反,肚子饿的厉害,便想上去借个火烤个鱼,结果他上去就再也没出来。”

    “那你兄弟上去后,直接消失了?”

    “不是,他上去就跟我说,这里有人,他看见有人冲他招手了,然后想去借个火,也去打听一下这里是怎么回事,结果他人就没了。”

    鹦鹉洲四周野草萋萋,上面有大大小小的几十间石屋,这些屋子孤零零的矗立在雨幕中,有一种沉默的阴沉感。

    河水流淌发出哗啦啦的声音,雨水落在河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可唯独鹦鹉洲上没有声音。

    王七麟早就感觉诡异,所以他没有为了立功贸然上去搜查。

    但如今有渔民在上面失踪,那他就不能再置身其外了。

    他冲谢蛤蟆说道:“道长你帮我掠阵,我去看看。”

    说着他掏出九六放到船上,小天狗还是小舔狗,如今还在吃奶呢,没有战斗力,带着只会碍事。

    谢蛤蟆说道:“大人你带上九六吧,天狗可以御凶,叫声可以辟邪。”

    九六皮毛淋了雨,它感到不舒服就缩成一团叫了起来:“六六,六六六。”

    八喵勇猛的钻出来,站在王七麟肩膀上横眉怒目,作猛虎啸山林的姿态。

    王七麟遵循谢蛤蟆指点带上了九六,可这小东西的腿很短,走几步肚皮就全是泥水了,它感觉不舒服便躺下露出肚皮想晒一晒,结果这一躺下白毛女变成小土狗。

    他只好先把九六抱进怀里,就在他弯腰的时候,他听见有脚步声在前面响起。

    脚步声很快,踩着河洲上积了水的石板路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很清楚。

    王七麟猛的抬头,目神所及,有个身影消失在最尽头一座石屋中。

    他知道这个身影想诱使他深入河洲,但他偏偏不让对方阴谋得逞,想先回船上坐船去身影消失的石屋后面,就近进入石屋,这样如果其他石屋有埋伏也伤不到他。

    三十六计,苟为上计。

    可是他一回头,情况变了!

    谢蛤蟆不见了,停泊在码头旁的小船不见了,河边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也不见了。

    他的周围全是雨雾!

    甚至他都看不见河面了,他像是突然之间离开了鹦鹉洲到了另一个地方,一个全是雨雾的地方。

    唯独那几座石屋还没有变化,依然沉默的耸立在地面上。

    王七麟陡然明白过来:难怪他先前看这些石屋感觉像是很孤单的样子,明明一座小河洲,上面有几十座石屋按理说应该够拥挤的了,可是他第一眼看上去却感觉它们孤零零的。

    如果换成现在这环境就一切说得通了,迷蒙的一片世界中只有几十座石屋,尽管石屋拥挤在一起,可是依然太少了……

    雨水降落在石屋屋顶上,顺着屋檐往下流淌,雨滴砸在青石板上,像是绽放一朵透明的小花。

    一朵小花绽放。

    又一朵小花绽放。

    无数的小花在绽放。

    王七麟握紧妖刀沉声问道:“道长,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声音像是被雨幕给吸收了,他感觉没有传出去多远。

    这让他又想起先前注意到的一个异常点,河流声音那么清晰,唯独岛上寂静无声……

    八喵帮他往四周叫唤:“喵呜喵呜!”

    九六挤挤水泡眼,不甘示弱的张开嘴发出奶绵绵的叫声:“六六六,六六六!”

    尽管环境诡谲,可王七麟还是想笑。

    天狗叫声实在不走寻常路,这是一种非主流灵兽。

    按理说天狗叫声能辟邪,可九六叫过后环境却没有太大变化,王七麟不知道是九六太小叫声威力不足,还是这里的环境其实并不是妖邪,而是谢蛤蟆说的什么阵。

    敌暗我明,他将蓑衣脱掉、斗篷摘掉,扣紧妖刀轻装上阵往前走。

    八喵跳了下来,走在他前面为他探路。

    见此王七麟沉声道:“八喵很勇敢!”

    八喵斜睨他怀里的九六一眼,小眼神很鄙视!

    石屋就在眼前,可他走了几十步也没有进入石屋区,这些石屋还是就在他跟前。

    “八喵,跟上我!”他深吸一口气猛的往石屋方向狂奔而去,金刚横练神术蓄势待发。

    结果他刚才走了几十步没有走到石屋群中,这次狂奔中才一口气就冲进去了。

    古怪!

    王七麟紧急刹车,但青石板下着雨很光滑,八喵跑的太快一时没刹住车,呲溜溜往前滑出好几步。

    最后屁股都坐在地上了,就跟滑冰一样。

    满脸茫然。

    王七麟想笑,可有脚步声传进他的耳朵中:“啪啪啪!”“啪啪啪!”

    脚步声很急。

    可他已经停下脚步了!

208.大理寺接管(大章求订阅)

    听到身后脚步声,王七麟脸还没有转动,手中妖刀刀鞘已经飞出,妖刀带着流光瞬间反杀。

    细密的雨滴落在刀刃上流下,像是一串断掉的珍珠项链。

    他出刀后拧腰回身,身后空空如也。

    还是一大片雨幕,茫茫然、浩浩然。

    八喵配合的跑过来往后看,一人一猫张望着,但什么都没有发现。

    王七麟仔细看向地面,他想看看有没有脚印留下。

    可是天空中一直在下雨,地上全是雨水,或许有过脚印出现但此时也不会有痕迹留下。

    他正在仔细打量青石板,身后街道深处响起一声飘飘忽忽的叫声:“大人,大人你来了……”

    王七麟立马再度转身,他面前就是一座座石屋了,道路尽头没有发现人影,石屋中也没有人影。

    但有一座座窗户。

    一座石屋恰好在门口两侧各有一扇窗户,这就像是一张张巨大的人脸,窗户是眼睛、门口是嘴巴。

    方形的人脸,方形的眼睛,方形的嘴巴。

    站在路口他往两边看,发现屋子就是这样,斜向里建起,正常的房屋都是面南背北,这些屋子却是面朝着街道,就像街道两旁罗列着一张张方形的怪脸。

    怪脸侧对着街道,打开的房门黑洞洞的,青石板路像是一条舌头,王七麟走在上面,总感觉这些怪脸会随时一哄而上将他撕扯吞噬。

    他稳定心神持刀继续往前走去,问道:“段二成,你在里面吗?”

    “段二成,能不能听到我的声音?”

    “段二成,活着就出个声,不出声我就要走了。”

    他的声音传向四方,只有雨滴落于青石板上的声响在回应他。

    见此王七麟果断转身往后走。

    这地方不对劲,他要及时脱身。

    但他知道里面不管藏着什么人还是妖魔鬼怪,都不会让他轻易离开。

    所以,他往后走只是诱敌。

    果然他转过身来还没有走出两步,身后又有声音飘飘渺渺的传来:“大人,我在这里,大人,你来呀……”

    王七麟迅速回身。

    不出意外,什么都没有看到。

    这时候他的身后又响起脚步声: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王七麟看向八喵,八喵在往他身后看,然后一人一猫对视了起来,猫脸上额头皱巴成川字,胖脸迷茫。

    可惜八喵不会说话,他也不知道八喵看到了什么,竟然会满脸迷茫。

    随即他又想,或许八喵什么都没有看到,所以才感到迷茫。

    如果八喵什么都没有看到,那脚步声是哪里来的?

    王七麟选择转回身来继续沿着来路往回走,他要以身诱敌。

    叫声一如既往的响了起来:“大人,我在这里,你回头看看我呀……”

    王七麟回头看去,声音停下了。

    这样子他就冷笑一声:“跟我装神弄鬼是吗?没关系,我看你怎么装!”

    他改成侧身在路上走,这下子不管是来路的奔跑的人还是青石板路深处的发出呼喊的人,只要它敢出来,那绝对躲不开他的视野。

    什么叫机灵?

    这就是机灵!

    但这妖魔鬼怪给他上了一课。

    急匆匆的脚步声依然在他身后响起,像是从屋子里传了出来。

    他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回身看去,这时候那飘飘荡荡的声音又在他的身后响起,生意变得清晰许多:“大人,大人,不要走呀……”

    王七麟心里恼怒,这妖魔鬼怪很是烦人!

    但随即一个念头陡然出现:对比几次呼喊声,这声音在越来越近!

    他双手持刀护在胸口,警惕的转身一圈,然后他这样转着圈往外走。

    这下子不管脚步声还是呼喊声都没有再响起来。

    但就像他猜测那样,对方绝对不想让他离开,当他又是转身的时候,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大人,救救我……”

    “吃我一刀!”

    王七麟一直在等待这一刻,当声音就近响起的瞬间,蓄势待发的妖刀带着残影划破雨幕!

    自动运转中的内力本来是缓缓运行,当他一刀劈出瞬间,汩汩流淌的小溪化作轰然奔腾的激流,澎湃的内力走四肢百骸顺着他手臂进入刀柄、顺着刀柄流入妖刀——

    刀芒喷溅,妖刀瞬间增长一尺!

    迷蒙的雨幕像是被妖刀给切开了,雨幕中有个身影往后闪,它与雨水、与雾气几乎融为一体,人眼难以辨认,但当它快步后退的时候,身躯撞开雨幕难免暴露行踪。

    抓到这一点,王七麟快步跟上,一刀接一刀劈出,凌厉的刀光像月光般皎洁,照亮了这一片街道。

    在他身后又有劲风响起,八喵腾身跳起爪子挥舞,一个水色身影与它相撞。

    玄猫利爪抓在这身影上,却像抓过河水一样,波澜之后,水流依旧!

    水色身影发出古怪的笑声,雨幕中有两只手一上一下古怪的出现,像是要封印起玄猫一般。

    玄猫速度极快,它在水色大手上兔起鹘落,又冲着水色身影而去。

    水色身影毫无所惧,面对它的攻击并不躲避,而是向前一步配合双手要来围堵它。

    八喵长鞭似的尾巴甩出,像一条打神鞭,抽在水色身影上后带起音爆似的轰鸣,这水色身影顿时流水飞溅,整个身躯被抽作两截!

    水色身影不复嚣张,发出凄厉一声哀嚎猛的往后退。

    王七麟侧身追击面前这道水色身影,他一扭身把怀里的九六甩了出去。

    见此他为骇然正要去捡起小狗,却见小狗被摔在地上后很皮实的滚了两圈爬了起来,张开嘴冲着八喵方向连连咆哮:“六六六、六六六!”

    本来被八喵抽的身体散开的水色身影正在凝聚,九六吼叫声中,它身上的流水无法凝聚,而是往外迸射。

    八喵落地依然跳起,小小的身躯中大大的能量,身影在空中一晃,转身扭屁股,又是一鞭!

    水影双臂举起要硬挡这一尾巴,可是尾巴要敲上去的时候忽然变为两截,一截胖毛球跟个甜瓜手雷似的钻进水影怀中,另外的尾巴则错开手臂随着八喵身影落地抽它小腿。

    格挡失败,水影被这一记暗招打的是水波荡漾!

    王七麟追着面前这身影往前冲,大叫道:“干得好,八喵!你最棒!”

    九六还是个傻崽,所以夸赞八喵一句就行。

    妖刀凌厉斩出,一道弯月在雨幕中升起。

    一直后退躲避的水影忽然变深,它双足跺地突兀的失踪,王七麟一记狠招就此落空。

    他顾不上回招,先赶紧运转金刚横练。

    怒目金刚迅速归位。

    一记利爪出现在他背后,恰好撕扯在金刚身上。

    王七麟借这力道顺势转身,整个人跳起后借双脚反震力用腰腹发力,迅速的在空中旋转三圈。

    妖刀旋转,像一道冰轮在飞速转动。

    利爪挥舞格挡在妖刀上,只听‘咔咔咔’的脆响声接连响起,王七麟感觉自己斩在冰块上,竟然有冰渣子四处飞散。

    砸在他脸上,很冷!

    连续三个回合交手,王七麟落地后赶忙借助反震力后退拉开距离。

    对手强悍!

    他这三刀全被人空手接了下来!

    黑水般的身影凝聚在雨幕中,它发出尖锐的声音,道:“大人好刀法!年纪轻轻就能进入御气境,是个好手!可惜今日要死在某家手上,可惜听天监又要损失一员大将矣!”

    王七麟喝道:“你是谁?”

    黑水般身影一闪,又凭空消失。

    王七麟转身劈刀但内力灌入四肢百骸来支撑横练金刚神术护体。

    他的策略很正确,黑影以一个诡异角度出现在他身侧,趁他出刀后不及回刀的瞬间又挥出利爪撕扯。

    怒目金刚佛光摇晃,光芒因遭遇重击而不可避免的孱弱一分。

    黑影消失后又出现在旁边不远处,它用尖锐的嗓音笑道:“好外功!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抵挡我几招猰貐爪!”

    王七麟右手反手持刀左手捏大手印,冷笑道:“好外孙,再来给爷爷挠挠痒!”

    “尖牙利嘴!”黑影冷笑,“那我不与你玩了,这就要你的命!”

    它正要隐匿身影,一声厉喝穿透雨幕响起:“谁是我来我是谁,多少修真不知真。我是当年真面目,我非当年一色身——归真符,开!”

    一道闪电在空中劈过,黯淡的雨幕陡然一亮!

    一个身穿蓝色道袍的身影从空中旋转着落下,赫斯之威,渊渟岳峙!

    谢蛤蟆来了!

    黑影一怔,叫道:“归真符,不可能!你是……”

    “封天!”

    一张符箓飞出在雨中燃烧,化作万点星光铺在天际。

    “断地!”

    又是一张符箓飞出燃烧,变成无数黑店散落大地。

    “止大道!”

    这次是好几张符箓同时飞出,燃烧后从火中窜出一个个符文纠缠着四处纷飞。

    王七麟忽然感觉身边像是少了点什么,但仔细感觉又没有变化。

    谢蛤蟆说道:“王大人,去拿下他,这是大功一件!”

    黑影身上颜色淡化,逐渐变成一个身躯瘦小、尖嘴猴腮的汉子。

    汉子不复先前的嚣张,转身就往后面跑去,口中嚎叫连连:“绝不可能!”

    王七麟拔脚追了上去,汉子不能瞬移之后身手就差了许多,很快被他堵在了一处石屋之前。

    这汉子叫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王七麟不废话,反派死于废话多,正派也总是因为废话而误事,所以他就一个态度:干!

    妖刀落下,这人握爪来敌,竟然以双手撕扯住了妖刀!

    但此时他没了水幕来掩护,王七麟看清他是用十指捏住了刀身而不是像他之前预料中那样挡住了刀刃。

    这样他信心更足。

    妖刀被擒拿,他并没有去争夺,而是顺势放手捏剑印拍出。

    剑印幻化,御气外放,一柄短剑插向汉子胸口。

    汉子甩掉妖刀身影一晃避开两步,可惜他太矮小,这两步只相当于王七麟一步。

    王七麟一步跨出,追到汉子跟前又是一记宝山印砸下。

    双掌捏大手印化作降妖伏魔小宝山!

    宝山既落,汉子竭尽全力避开,王七麟双手拍在他身后石屋墙壁上,内力喷涌,石墙像是从内部被爆破一样,轰然炸裂,大小碎石铺天盖地向四周飞溅!

    汉子懒驴打滚爬起来要跑,王七麟追到,手掐火焰印御气外放。

    一道火焰从他手中拍出,汉子四肢并用、连滚带爬的逃窜,王七麟追在后面一记又一记的火焰印拍出。

    他现在已经稳占上风,此时追杀并不为抓捕汉子,而是拿他来试验御气外放的大手印之威。

    每一击火焰印都是一道烈火燃烧,汉子被他逼着绕圈子跑,熊熊烈火燃烧,汉子连换了几个地方无处可逃,转身咬牙冲他一爪挠出。

    王七麟也收起了猫抓耗子的心思,他正面右手握拳挥拳出击,一牛之力、四品内力,全在于这一拳之威!

    拳爪相撞,一声钟鸣般闷响横贯四方!

    王七麟身上衣服被拳风带起猎猎飞荡,汉子这一爪竟然有超出他预料的劲力,不但没有被挫败被打飞,反而更向前一步又是一爪挥来:“再来!”

    “来就来!”见此王七麟斗志大起,同样往前迈步右拳变幻大手印左手握拳挥臂直拳,其中左手所捏为内狮子印,口中极速默念金刚萨埵降魔咒,运转第四字真言调动全身劲气于一拳之中。

    拳爪再度相撞!

    但预料中的硬碰硬一击并未出现,汉子刚才一爪竟然是诱攻,这次王七麟挥拳,他借助这一拳之力加速往外逃奔。

    可惜的是他小看了这一拳!

    者字真言调动下,王七麟此拳汇聚二牛之力并浑身内力,一拳之威不在顶级高手之下。

    汉子接拳后转身想顺势逃走,结果拳力轰然而至并如洪水滚滚接连不断,将他打成了断线风筝,撞上最后一座石屋口喷鲜血。

    但他求生欲望强烈,爬在地上想要继续逃跑。

    然后他看见面前出现一只黑猫……

    八喵双爪一挥:十字斩!喵爷踹!吃喵爷一鞭!

    汉子被打的在地上连连打滚,那惨叫声听的王七麟心生不忍。

    不过等他在一座石屋中找到一具被肢解的尸首后他便收起了心中的怜悯,这具尸首就是他要找的渔民段二成,这可怜的渔家汉子死前必然遭到过残酷折磨,死相凄惨。

    谢蛤蟆将汉子绑了起来,他看了看绳扣摇头道:“可惜老徐没来,他绑人才是个好手。”

    王七麟走过来猛踢了汉子一脚问道:“他跑不了吧?”

    谢蛤蟆将一张符箓封在他丹田上,符箓燃烧化作几道气进入汉子体内,只见汉子皮肤下有气流涌动,他顿时两眼翻白、浑身汗水像火烤肥肉冒油一样往外流淌:“啊!娘!!!”

    “我把他修为废掉了,这样他不但跑不掉,还不能像多闻寺那山贼头目一样自杀。”

    “老江湖,果然霸道!”王七麟点点头,然后猛的出手摁住这汉子开始揍。

    他一拳又一拳猛怼汉子的嘴巴,将他牙齿打的往外翻飞,并且一边挥拳一边咬牙问道:“说不说!说不说!说不说!”

    汉子满嘴鲜血,涕泪同流。

    谢蛤蟆问道:“大人你让他说什么?好歹先问问再打啊。”

    王七麟捏开他的嘴巴检查了一下,看到所有牙齿都被打掉了才说道:“让他自己说,让他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他打掉汉子的满嘴牙是为了防止他牙中藏毒,从里到外让他不能自杀。

    结果两人手段过于残酷,汉子先是被废了修为然后又被打掉满嘴牙,等他停手直接给晕了过去。

    不是假晕,他是深度昏迷。

    带着信的青蚨虫放出,万佛子没来,倒是铜尉赵霖来了。

    下午时分,他再次骑着那匹瘦马赶来。

    这次赵霖可就不是自己来了,在他身后有烟尘翻滚,足足二十多骑轰然而至。

    诸多铁蹄敲打地面,带动河水震荡,惊吓的水中鱼儿纷纷跳出水面。

    看到他们到来,王七麟抱拳道:“下官见过赵大人。”

    赵霖依然是那幅清清淡淡、忧愁哀思的样子,他跳马而下轻飘飘的摆摆手说道:“王大人无须多礼,我给你引荐一下朝廷派来专门调查前朝余孽的大人。”

    一群铁骑停步,有一个面相憨厚、面色黝黑的汉子走过来咧嘴笑,让王七麟忍不住想到村里田间的邻舍大叔。

    赵霖说道:“这位是大理石少卿许有福许大人,圣上接到咱们听天监密报后大为震怒,派遣大理寺的精兵强将前来主持案件调查。另外许大人乃是旁门高手,王大人若有机会可以向他讨教一番。”

    大理寺是刑狱之地,与刑部、御史台并称三大帝国审判机关,它主管百官刑事案件和各地方报上来的冤假错案与疑难大案,地位独特,主官大理寺卿位列朝廷九卿。

    大理寺卿之下就是少卿,它一共有两位少卿,许有福名列其中之一,由此可知他的地位与能力,赵霖说朝廷派出精兵强将来调查前朝余孽造反一案还真算不上吹捧。

    但许有福的为人和形象一样低调,他摆摆手笑道:“认真说我算什么精兵强将?老赵你把我架在火上烤呢。”

    王七麟冲他见礼,他抬手将人提了起来,道:“我看过你破的案子,秦晋劫一案就是你一己之力解决的,是吗?”

    “并非下官一己之力,也有许多同僚协助……”

    许有福笑着摇头:“不必说客套话,认真说你们整个吉祥县的听天监,只有你一个带脑子的,你明白我这句话的意思吗?”

210.花盆隐秘(白银加更)

    神都洛阳。

    黑室。

    一对雪白光滑的赤足走出,有人仰头轻声呢喃:

    “天将今夜月,一遍洗寰瀛。

    暑退九霄净,秋澄万景清。

    星辰让光彩,风露发晶英。

    能变人间世,翛然是玉京……”

    随着他口吐诗词,黑室逐渐亮起光华,原本黯淡的上空有星光开始闪烁,一枚枚星辰迥然有序的出现。

    一片星光陡然灿烂,有烟雾从中冒出,一个红衣喇嘛走了出来施礼道:“嗡嘛呢叭咪吽,大王,社稷图告警,鹦鹉洲的阴金辛大镇被破!”

    大王低声道:“是云州吉祥县的鹦鹉洲么?”

    “是的,大王。”

    “那地方最近怎么回事?石周山身死道陨、宅敵破碎毁灭,现在连一处营地都被人破了。上月李长歌曾经去过,此事可是与他有关?”

    红衣喇嘛低头道:“根据星宿送回的消息,李长歌去的是牌坊乡,他去黄家将军府查看了无极浮屠下的阴路口,并没有发现鹦鹉洲中的营地。”

    “那么,谁能告诉我,存世已经有半个多甲子的营地怎么会突然告破?”

    红衣喇嘛低头不语,不寒而栗。

    大王沉默了一下又问道:“壁水貐何在?上次我让他去带回宅敵,结果一个小小的任务他都未能完成,现在还在吉祥县吗?还是去了云州其他地方?”

    红衣喇嘛道:“上次我与他通讯时候,他已经去了云州一望乡,我们有骨干折损在一望乡了。”

    大王哼了一声,道:“云州铁尉是谁?还真是个人物,竟然给咱们造成这么些麻烦,你去给我亲自解决他!”

    红衣喇嘛唱喏:“嗡嘛呢叭咪吽,贫僧领大王旨意。”

    暗室角落中走出一个道士的身影,道:“无量天尊,大王,云州铁尉乃是万佛子。”

    大王沉默下来,过了许久他又问道:“万重山万神匠的孙子,天生佛子?”

    “不错。”

    大王叹了口气,道:“你们汉人有句话说,虎父无犬子,果然如此。万神匠非凡,他的孙子也是个人才。本王最是惜才,那便先留他一命。”

    道士又说道:“吉祥县的鹦鹉洲大营出事,那么黄公子有没有出事?”

    红衣喇嘛一怔:“这跟黄公子有什么关系?”

    道士轻蔑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无量天尊,上师的消息也太封闭了,黄公子前些日子去了云州游历,他说过要去吉祥县的,你最好查查黄公子的消息。”

    “紫公子呢?”大王问道。

    “紫公子在漠北,已经挑动漠北十二王城反了汉人皇帝,长安城前些日子向漠北连下六道金牌,漠北乱了。”

    大王微笑道:“很好,紫公子从不让本王失望。唉,相比之下黄公子此人真是不成器。道长,你来联系壁水貐,让他查查鹦鹉洲大营的变故,顺便查查黄公子的情况,别让这傻瓜误事,以后还要他去铺一条路呢。”

    道士领命,手掐法诀挥向上方,只见天象变动,北方出现斗、牛、女、虚、危、室六大闪耀星辰。

    见此道士愣住了,他擦了擦眼睛又挤了挤眼睛,然后猛的大叫一声:“吾草!三清在上,大王坏了,壁水貐道陨了!”

    此话一出,暗室震动。

    大王长袖挥舞,通天二十八星宿先后亮起,唯独东方青龙黯淡、北方玄武星象中少了个尾巴。

    红衣喇嘛见此当机立断,赶紧后退躲进黑暗中。

    大王身上袍子轻轻颤栗起来,他的身体四周空气如波浪般抖动,随即时空撕裂,有万千阴邪鬼怪欲夺门而出!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往外崩出几个字来:“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王七麟看着正在尖叫的木兮问道。

    徐大和木兮都在后院小池塘旁边,这小池塘刚刚挖出来,徐大从窦府移植了一些莲藕与荷花栽种上了,经过沉淀,池塘中杂物泥沙很快沉淀,变成了一汪漂亮的清水池。

    风水鱼也被放入其中,它被困水瓮中好几个月,把它给憋得不行,如今终于混入池塘中,它在里面围着荷叶、莲叶一个劲的摇摆。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很嘚瑟!

    很自在!

    看到王七麟风风火火的出现,这鱼从莲叶下冒出光头来,突然窜出水面冲他吐了一口池水。

    王七麟将八喵亮了出来,光头鱼立马潜入水中藏了起来。

    对它来说这是个食尸鬼!

    听到他的喝问,木兮瑟瑟发抖的指着池塘边上说道:“怪、怪物!”

    徐大托着一朵大菊花说道:“七爷你看这个,这是什么东西?道长你见多识广,你给看看。”

    这朵菊花开的灿烂,橙黄花瓣片片怒放,花团锦簇,好不喜人。

    可是它却像土豆一样,下面根系长着一个块茎,这块茎大概巴掌长、手腕粗细,通体鲜红、有胳膊有腿,像是被剥了皮的人!

    王七麟突然看到这么个玩意儿也吓一跳:“什么东西?”

    徐大反问道:“对啊,这是什么东西?”

    木兮捂着嘴巴后退几步,躲到徐大身边继续瑟瑟发抖。

    王七麟看向这大菊花问道:“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东西?”

    “就从屋檐下边啊,你记得从小牢里弄出来的那些花吗?你都让带回驿所然后放入屋檐下了,对不对?”

    王七麟点点头道:“对,这就是最大的那朵菊花?”

    “一点没错!”徐大拍着大腿说道。

    木兮委屈的说道:“徐爷您能不能拍自己大腿,别拍我的?好疼。”

    徐大道歉:“对不起,妹子,刚才哥手滑了,下次我拍的轻一点。”

    木兮跑了。

    王七麟问他道:“别看了,人家走了,这菊花下面怎么会出现这么个东西?”

    徐大看向谢蛤蟆,谢蛤蟆摊开手道:“别看我,我不知道。”

    “这里就你见多识广,你不知道谁能知道?”徐大学着他的样子摊开手,“反正我不知道,我之前不是说想把从小牢搬来的花全给栽到这池塘四周么?然后我就这么干了,结果别的花都没什么,就这朵菊花,我把它从花盆里拔出来一看,怪了!”

    这时候沉一疯疯癫癫的跑了进来,满脸都是得意的笑容:“哈哈,巧了,阿弥他个陀佛,你们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喷僧知道,阿弥陀佛,哈哈。”

    王七麟吃惊了,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

    沉一双手合十先冲那红彤彤的小人根拜了一拜,然后脸上露出肃穆之色:“你们一定听过一个词,叫无根浮萍。”

    三人点头,沉一又说道:“这东西是个妖孽,叫做‘无皮人根’,它生前往往是犯了大罪孽的人,被施展了剥皮酷刑而死后,心有不甘,妄想重生,于是便会化作这么个东西。”

    谢蛤蟆道:“妖孽邪魔想求长生很正常,可是它怎么会变成一朵菊花?这样它怎么修炼?”

    沉一眨眨眼睛。

    王七麟凝重的说道:“吸收太阳能来修炼?”

    沉一立马指向他说道:“一点没错,就是七爷说的这么修炼。”

    “怎么修炼?”谢蛤蟆满头雾水,他没听懂王七麟的话。

    沉一让王七麟说,可王七麟能说什么?他刚才就是随口说了胡扯了一句而已,于是客气的说道:“还是大和尚你自己说吧,我不清楚这妖孽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啊。”沉一理直气壮的说道。

    王七麟道:“可你刚才说的那些……”

    “刚才那些是我现编的,我只编了那些话,没有编很多。”沉一满脸无辜的说道。

    “编?”

    沉一斜睨他们嘿嘿笑道:“你们不会真以为我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吧?我只是觉得自己脑子不好使,跟你们在一起,你们都是聪明人,就我是笨人,所以这次我想编个故事唬住你们,证明我也是聪明人。”

    大热天站在太阳底下听人编故事,三人要炸了。

    沉一讪笑道:“你们别生气。”

    王七麟道:“我不生气,你把你伏魔杖给我用用。”

    “你要干嘛?”沉一将伏魔杖递给他。

    王七麟怒道:“我要干嘛?我要干你!我要降服你这个智障!”

    沉一收回伏魔杖跑了。

    谢蛤蟆说道:“别说,让这疯和尚一闹腾,我倒是想起了一点东西。”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年轻时候我曾经去西疆游历,有一天夜里我错过了客栈,于是在一个村子里借宿,那村中百姓修炼一门法术,每日晚间将自己的人皮给剥下来挂在外面院子里,血肉之躯则回去睡觉。”

    “它们这是干嘛?晒月亮?”徐大问道。

    谢蛤蟆说道:“它们在求长生!白天吸收太阳金精,夜晚吸收太阴银精,以此达到延年益寿的目的!”

    徐大问道:“那你怎么处理的它们?”

    谢蛤蟆摇头道:“我没处理,我只是挨家挨户去看了个热闹。”

    王七麟倒吸一口凉气,这种情况下还去看热闹?他一直以为自己胆子大,结果这是自大了。

    谢蛤蟆解释道:“这些人并不害人,只是汲取太阳金精和太阴银精来延年益寿,这无可厚非,于是我第二天与他们交谈了一番,并且帮他们小小的改善了一下这法术便离开了。”

    “刚才疯和尚的话提醒我的地方在于,我记起来这门法术还真是与‘根’之一字相关,当人蜕皮之后剩下血肉如同养料,一旦有种子落入其中便会飞快的生根发芽,然后长出来很健壮的种苗,结出很漂亮的花朵或者累累硕果。”

    王七麟看向那朵绽放的菊花,花团锦簇,美的惊心动魄!

    他猜测道:“这会不会就是章如晦被剥皮后的身躯?”

    徐大摇头道:“不能吧,章如晦消失当日它就出现在这么个小花盆里,如果是他的身躯,这怎么能把他给放进去?”

    谢蛤蟆说道:“还有皮肤,如果这是他的身躯,他的皮肤呢?”

    王七麟道:“皮肤好说,或许被李英给藏了起来。当时李英跟他共处一室,因为下狱匆忙,他还穿着官袍,而官袍宽大,里面藏不住一个人,但要藏一张人皮还不是轻轻松松?”

    谢蛤蟆一怔,道:“这倒是有可能,可是老徐的话很有道理,这样一个人的身躯,怎么能种进一个小花盆里?”

    王七麟摇摇头说道:“我猜不透,但或许有有什么法术可以将人的身躯变小呢?”

    谢蛤蟆道:“那按照王大人的意思李英是有问题的,你认为他会法术?”

    王七麟说道:“这朵菊花肯定有问题,而它曾经出现在过李英的牢房中,章如晦也去过他的牢房并且消失了,那不管怎么说,李英肯定与这件事脱不开干系。”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他要有麻烦了!

    事情牵扯妖邪又牵扯朝廷命官,那他这个听天监大印就有责任了。

    这事不用瞒着林中英,他去衙门找了窦大春和林中英,将他们带到驿所,把这菊花展示出来。

    两人一看,纷纷打了个哆嗦:“这是什么玩意儿?”“谁家姑娘堕下的死胎上开了花?”

    王七麟将猜测告诉两人,问窦大春道:“当时往小牢里送花,是章如晦要求的还是李英要求的?”

    窦大春道:“是章如晦,他去小牢看过李英,发现小牢环境恶劣后,就说什么‘君子’什么之乎者也,然后让牢头打扫了小牢,并把许多鲜花搬了进去。”

    “搬进去鲜花的时候,可有这朵菊花?”王七麟接着问道。

    窦大春摇头表示不知情,王七麟道:“回去问知情人,这点很重要。”

    林中英小心翼翼的问道:“七爷,你猜测这朵花就是章大人?”

    王七麟没回答,这种事不好猜。

    但他猜李英有问题。

    他问窦大春道:“李英府上你有熟人吧?把他给我叫出来,问问他最近李英有没有反常之处。”

    窦大春道:“有的是熟人,他们家奴仆有一半被我买通了,这样,什么时候找个空,我多弄出几个人来,你给他们开个会,这样人多眼睛多,看到的东西多,或许更能打听到消息?”

    王七麟一怔:“青丘府被你渗透成这样了?”

    窦大春一脸得意:“我跟李英不对付很久了,肯定得在他身边埋人啊,结果越埋越多,到了现在有多少我都不清楚了。”

    林中英钦佩的鼓掌:“人才啊。”

    王七麟皱着眉头拍了拍桌子说道:“这个事得好好查,这怕是一桩大案啊。”

    说到这个林中英想要流泪:“七爷,事情牵扯一名从事,还是知府最心腹的从事,这早就一桩大案了!”

    他现在才明白,原来王七麟以前压根没把这案子当回事……

    窦大春做事雷厉风行,他和王七麟协商之后,第二天就在入夜请了青丘府几个人去鼎盛楼吃饭。

    王七麟进门之前先在窗口看了看,里面一共七个人,其中有一个秀气青年他还有些眼熟,应该是那日宴请章如晦的时候在湖中亭台中伺候过的奴仆。

    他招招手把窦大春叫出来,问道:“这些人能信得过?”

    窦大春点头道:“七爷你放心,他们绝对信得过。”

    王七麟皱眉问道:“你这么大张旗鼓的请他们吃饭,他们不会忌惮青丘府的态度?回去后李氏不会收拾他们?”

    窦大春笑道:“肯定会,但他们回去会辞工的,到时候我给他们随便安排个活,肯定比在青丘府给人做奴才要舒心、要有前途。”

    王七麟明白了,窦大春为了帮他破案要损失一批人手。

    他拍了拍窦大春肩膀道:“你的人情,兄弟都记在心里了。”

    窦大春豪爽的说道:“七爷你这客气了,这都是小事,真是小事,而且兄弟不也是为了自己?万一章如晦的事真跟李英相关,嘿嘿,李英这知县可就做到头了。”

    两人一番憧憬,然后进去询问了起来。

    结果窦大春白白浪费这些间谍,他们反映说李英这些日子并没有改变,一切如常。

    这些人中有李英的贴身奴仆,所以除非他们被策反了在这里说谎,否则王七麟就得重新审视自己的猜测了。

    他们刚开始办理章如晦失踪一案,驿所又接到了一起案子,几个书生的兄长亲人前来报案,见了面就跪下流泪:“大人,求您救救我弟弟啊!”“大人,请您救救草民之子!”“大人,救命哇!”

    王七麟扶起他们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们细细说来。”

    一个看起来有些富态的中年人满脸愁容的抱拳说道:“草民余骁海,见过王大人,这事就让草民来说吧。”

    “草民犬子叫做余鹏程,是挂帆书院的一名童生。大人知道,为了刻苦攻读圣贤书,挂帆书院的学生平时都是要吃住在书院里头的,唉,犬子在书院中读书已经有五年之久,一切顺利,可是昨日书院忽然来告知,说他无故离开了书院。”

    “同时离开的还有五位同窗,当时他们六人没有去上早课,学院去他们宿舍查看情况,却发现宿舍门窗紧闭,床上被子里用书本和衣物撑起了人形,原来他们昨夜就离开了书院。”

    “挂帆书院纪律严苛,发现学生趁夜离开学校且彻夜不归、耽误早课,书院上下震怒,夫子立马将我们做家长的给叫了过去,要我们将人给带走!”

    “可是我们去了等到下午也没有等到他们,起初我们以为这些孩子是知道自己犯了错,不敢回来……”

    徐大不耐道:“别啰嗦了,直入主题,怎么回事?”

    一个青年说道:“我弟弟和他的几位同窗夜晚离开书院,第二日下午在一座老宅中发现,发现的时候他们全陷入昏迷,叫醒后一个比一个胡涂,好像丢了魂魄。”

    “而在这老宅一张桌子上,我们发现几个碎碗和满桌子米饭,以及蔓延开来一直淌到地上的鲜血!”

211.请神吃粮(求订阅)

    出事的老宅就是余骁海家所属,他们家是战后来到吉祥县的手工匠人,这处老宅原本所属主人是谁已经不可考据。

    当时天下群雄四起,纷纷反元,导致诸地混战。吉祥县这种有战略意义的城池更是反复易手,城内居民不是死了就是逃跑。

    后来太祖皇帝平定天下,为了稳定人心、恢复生产,就将一些无主宅子和田地赏赐给了最早愿意踏实干活的人。

    老宅在内外城相接的地方,有一圈青砖院墙,屋顶是红色瓦片,由此能看出这宅子所属的人家也是风光过的大户。

    不过天长日久、风吹日晒,老宅年久失修,屋顶瓦片破碎、院墙青砖残缺,院子里头长满野草,远远看起来还不错,就近开门再看就发现它颓废的一塌糊涂。

    王七麟站在门口看,木门上有个淡淡的红手印。

    他凑上去嗅了嗅,嗅到血腥气中带有阴气。

    这是一个有能耐的鬼留下的印记。

    此时老宅里头倒是没有什么阴森之气,里面来来回回十几号人很热闹,有的在抹泪、有的在嚎哭、有的在怒骂、有的在呵斥,王七麟看了一眼后就忍不住按太阳穴轮刮眼眶。

    愁!

    现场又被破坏的一塌糊涂了,那六个失魂落魄的学生也被带到了室外,一个个呆呆傻傻的坐在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椅子上,面无表情、眼神恍惚,跟老宅破败诡谲的氛围很般配。

    徐大进门喊道:“谁让你们进来的?你们进来干什么?破坏现场吗?赶紧给我出去,现场线索都让你们给毁掉了!”

    有人泪眼婆娑的对他说道:“大人这是什么话?我们破坏、毁掉什么了?我们都在难过哇。我的儿,我的儿哇,菩萨保佑、佛祖保佑,保佑我儿魂兮归来呀。”

    也有人因为家人出事而暴躁,他梗着脖子冲徐大吼道:“你娘的,你在这里说什么风凉话……”

    “五郎闭嘴,这是听天监的官爷。”徐大身后有老人急忙呵斥他。

    徐大抬手制止身后人发声,他亮出狼牙棒在地上捶了捶,说道:“都别说话,刚才是谁说大爷讲的是风凉话?给大爷过来,大爷要跟他谈谈。”

    老人急忙卑躬屈膝:“大人饶命,大人……”

    徐大拦住他道:“说什么饶命?好像我是什么不讲理的人一样,放心,大爷最喜欢以力服人,刚才是谁骂我?给我过来!”

    他豹头转动、环眼怒张,本来在屋里闹腾的人吓得噤若寒蝉,纷纷贴着墙根逃出门外。

    这下子老宅里总算安静冷清下来。

    徐大收起狼牙棒道:“七爷,您请进。”

    “好一个马屁精。”人群里有人嘀咕。

    随着众人而来的沉一和尚怒睁双眸厉声道:“是谁在说话?”

    门外百姓多,书生们的亲属加上来看热闹的怕不是有百人之众,压根找不到发声人。

    沉一和尚很遗憾:“喷僧还想看看是谁这么直爽,敢于揭露徐大这厮的真面目呢。”

    徐大指着他说道:“阿弥陀佛,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沉一傲然道:“那当然了,喷僧乃是佛祖座下弟子,是个人,当然不是东西,那你是东西吗?你是什么东西?”

    徐大恼了:“你追着我咬是怎么个意思?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

    沉一点点头道:“是啊,都跟你说过自从我们村被鬼给屠了后我脑子就出毛病了,这我可是跟你们说过的,你怎么还问啊?是不是你脑子也有毛病?”

    徐大一时无言以对。

    跟承认脑子有毛病的人打嘴仗是他今天做出的最错选择。

    他自认一生喷子、不弱于人,可这里的‘人’指的是正常人,沉一这样的疯疯癫癫的叫傻子,不是正常人。

    王七麟关门,将他们一起给关在了外面,然后他自己走进宅子。

    没有了人群的喧闹,老宅恢复了冷清沉寂的氛围。

    他踩着膝盖高的野草在院子里走动着,院子颇大,他贴着墙壁往西走,西边墙壁下用石头、碎砖搭建起几个破残小屋,这是鸡舍,余家的妇人们曾经在这里养了好几窝鸡,每天都会来摸鸡蛋。

    往北走贴着鸡舍有个厢房,门窗紧闭,上面贴的纸已经被风雨打碎了。

    王七麟贴到窗口往里看去,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有浓重的霉味穿过窗棱纸随口一个劲往他鼻子里钻。

    他又走到门口贴着门缝往里看。

    “嘎吱!”

    门被打开了。

    准确的说是大门被打开了。

    王七麟下意识回身看去,露面的是徐大,他很激动的冲王七麟招手:“七爷你出来,你看看我发现了谁!”

    “谁?”一边问王七麟一边走出门去。

    徐大将一个中年书生给推搡了出来,书生嘀咕道:“做什么、你这是做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

    “大爷是个小人。”徐大一下子堵住了他的嘴巴。

    王七麟打眼一看大吃一惊,这书生是他们当初在多闻寺里碰到的秦韬!

    “是你!”

    秦韬一脸的莫名其妙:“是我,可我是谁你知道吗?”

    “装什么蒜?”徐大伸手推搡他,“你这酸儒还在我们面前装傻呢,知不知道大爷是谁?”

    王七麟拦住他道:“咱们上次去多闻寺的时候易容了,他认不出咱们来。”

    徐大挠挠头,还真是这么回事。

    结果秦韬却是聪敏非凡,听到这句话他立马反应过来,一拍手笑道:“你是那位少爷,这个黑大个是你的马夫,对不对?咱们在多闻寺见过面!”

    王七麟也笑了,说道:“秦家郎君好记性,这样倒是免了我一番口舌,来吧,你交代一下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来吉祥县是想搞什么事、上次在多闻寺你是怎么回事。”

    秦韬皱眉做迷茫的样子,问道:“大人,我做过介绍了呀,我叫秦韬,字文略,是一名游走四方的酸儒。我这次来吉祥县是受到同窗之邀,前来把酒言欢、共诉情谊,上次在多闻寺我怎么了?”

    王七麟冷笑一声,问道:“少给我装混,老徐、沉一,把他给我带进来!”

    多闻寺事关机密,门外人多口杂,他不便多说。

    进入老宅,王七麟又冲徐大和沉一摆手示意他们关门出去。

    沉一不乐意了,说道:“这算不算卸磨杀驴?”

    “我真!”本来也不乐意的徐大一听这话更不乐意了,“喷僧你没文化别乱用词汇,瞎鸡脖用!”

    他们两人骂骂咧咧的出门而去,王七麟猛的抽出妖刀架在了秦韬脖子上:“说说吧,上次在多闻寺是怎么回事?”

    妖刀上有斑斑锈迹,这些锈迹颜色鲜红如血,王七麟猛的抽刀出鞘,上面有锈迹还在扭动,像是这把刀在流血。

    秦韬被吓到了,蹬蹬蹬往后连退三步靠在了墙上,脸色煞白:“大人,你什么意思?”

    王七麟跟上去将妖刀钉进墙壁中冷森森的说道:“我没有时间也没有闲心思与你打哑谜,我问你,上次你到底为什么进入多闻寺?”

    秦韬叫道:“因为我以为寺里有妖魔鬼怪,所以想要入内看看怎么回事。”

    王七麟冷笑道:“那你胆子好大,你有什么神通,竟然不但不怕妖魔鬼怪,还敢主动上门?”

    秦韬推开他掸了掸衣服、甩了甩长袖,他整理了一下头上诸葛巾说道:“学生没有任何神通,只有一腔热血、满腹正气,从不畏惧任何妖魔鬼怪,也从未遇到过什么妖魔鬼怪。”

    “我说心底话,大人,事实上我这些年浪迹天涯就是在追逐妖魔鬼怪,我希望能碰到个女鬼狐仙美人蛇之流,然后成就一段姻缘,成为说书人口中的痴情书生!”

    王七麟听的呆住了,沉一有伙伴了,这又有一个脑子有毛病的。

    秦韬继续说道:“我当初看到雷雨大作、枯骨露出,还以为那庙里一定有妖魔,于是才想进去。结果从你和那沙弥口中得知寺里没有妖魔只有一群山贼,我大失所望,等你们走后便也走了。”

    “那沙弥呢?”王七麟紧接着问道。

    秦韬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没有一直看着他。”

    王七麟不信他的话,这酸儒身上肯定有古怪,他还要再审,却看见对面的秦韬脸上闪过一丝惊慌,眼神一个劲的猛看他身后屋子。

    他赶紧回头,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有个黑影在里面闪过去了。”秦韬急忙说道。

    王七麟看了看漆黑的老宅,忽然冷笑一声:“你不是一直在找鬼吗?鬼出现了,你怎么又害怕了?”

    秦韬弱弱的说道:“我想找的是女鬼狐仙,刚才那身影像是个男鬼啊。”

    王七麟不跟他废话,直接于把他推出去塞给了徐大,道:“给我落入小牢关起来,后面再审。”

    秦韬叫道:“冤枉,大人,学生冤枉啊……”

    “去了牢里再喊吧,那里面喊冤的人多着呢,你们可以凑在一起比嗓子。”徐大扭着他手臂将他给推走了。

    老宅中,王七麟走进正屋。

    正屋面积很大,有十二间之阔,它正中是客厅,两边各有五间房子。

    每一间房子都破破烂烂,不用开窗便南北通透,王七麟站在门口还有穿堂风扫过。

    中秋时节,穿堂风已经有点冷了。

    这里就是诡案现场。

    客厅里头有一张古旧的八仙桌,黑褐色桌面上摞着一个大海碗,碗里塞满了米饭。

    碗外的桌面上有凝固的血迹,地上也有,其中地上的血迹中,位于八仙桌东南角位置的血迹是一滴滴的,而其他地方则是一大片。

    他不知道血迹凝固了多久,色泽还是大红色,从桌面一直蔓延到地上,地上的八仙桌下还有几个碗。

    都是碎碗,上面沾染了米饭,黑红色的米饭。

    王七麟凑上去嗅了嗅,鼻神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这股血腥味中带有酸臊气,不是人血,更像是家禽的血。

    如果是人血那他会嗅到一股诡异的甜味。

    如果是猪狗牛羊的血会有腥臊气或者臭臊气。

    鼻神嗅下,万物血液有万般味道。

    “请神吃粮术。”一个声音陡然想起。

    王七麟这边正在全神贯注的嗅血迹味道,身后忽然响起这么个声音吓他一跳。

    出声的是谢蛤蟆,他无辜的说道:“我刚才就进屋里了,你没看见我?”

    王七麟没好气的说道:“下次你行动之前先给我汇报一声,我哪知道你进屋了?你这整天神神秘秘的。”

    刚才他注意到谢蛤蟆不见了,但不知道他早就进屋了。

    谢蛤蟆讪笑道:“我刚才一进门看见这些碗和米就猜出怎么回事,于是想要去找这几个书生丢失的魂魄。”

    王七麟这时候明白了,刚才秦韬看到的黑影就是穿屋而过的谢蛤蟆。

    他问道:“你刚才说这是请神吃粮术?这是什么邪术?”

    谢蛤蟆摇头道:“这不是邪术,而是一种正统的请神上身道法。常见的是东北大雪山中的神婆神汉,他们一般请家仙,算是走偏门。最正统的是请八仙上身,最早的时候这道术也叫供八仙术。”

    王七麟嗅出血迹属于家禽是正确的,不过不是一般的家禽,谢蛤蟆说这用的是母鸽子血。

    鸽子是人豢养的唯一一种能飞的生灵,别的诸如八哥鹦鹉鹰隼也有被人驯服的,可是这驯服过程中都用了许多手段,而且即使驯服了,一旦放开也很容易逃脱。

    唯独鸽子不一样,它们只要是从小豢养,那就会记住家的位置,不管飞出多远都会回家。

    谢蛤蟆继续说道:“请神吃粮术说来简单,就是以粮食供奉神灵,往里点入鸽子血,然后几个人围着供桌转圈,一边转圈一边在心里默念一句话,叫做‘过往神灵,请来吃粮;若吃我粮,请解我难’。”

    “若有神灵经过,他会被粮食吸引,前去吃掉粮食。因为粮食中混有鸽子血,前面我说了,鸽子离巢不管多远都会回来,神灵吃了沾有鸽子血的粮食后等于是沾了这个因果,他们无法自如离去,即使离去也得回来,然后受施法人驱使。”

    王七麟愕然:“还有这么简单的道术?”

    谢蛤蟆冷笑一声:“简单?我还没有把条件说完呢。”

    “刚才我说了那一句口诀,那句口诀需要默念,需要几个施法人一起默念,只有当大家的心思完全重合的时候,法术才算是成功。”

    “这还不止,你以为普通粮食就能吸引神灵吗?当然不是,这要用六谷为供,也就是稻、黍、稷、粱、麦、菰。而且用的六谷还不是普通粮食,得是在某些特定条件下产出的粮食!”

    王七麟说道:“他们用的是大米?”

    “对,他们用的是大米,”说到这里谢蛤蟆突然生气,“这六个书生是不是读书读傻了?他们以为是出来野餐的吗?竟然带着米来请神,谁家的神吃米?!”

    “用米也就罢了,还煮熟了做成米饭!真是一群腐儒!他们难道不知道米饭是用来祭奠什么的吗?”

    “鬼!”王七麟说道。

    “不错,”谢蛤蟆阴沉着脸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学到了这个法术,然后就出来使用,找不到六谷便用了米饭,可米饭怎么能引来神灵?这只能引来鬼,估计就是鬼把他们的魂魄给收走了。”

    王七麟问道:“这样的话是不是要叫魂了?就像当初给丁流风叫魂那样。”

    谢蛤蟆说道:“不行,丁流风当时是吓得丢了魂,惊吓他的是孤魂野鬼,没什么能耐,这些书生的魂魄却是被一个鬼给收走了,所以叫魂没用,得夺魂!”

    王七麟心里一沉,明白了他在烦什么:“要夺魂得先把这鬼找回来,是吧?”

    谢蛤蟆点头道:“是啊。”

    王七麟皱眉道:“这下麻烦了,如果这鬼再也不出现,那外面的几个书生岂不是再也醒不过来?”

    丧失魂魄就是行尸,本来这些书生是家庭的希望,变成行尸后他们便要成为家庭拖累。

    至少有六个家庭要垮掉!

    谢蛤蟆道:“其实也不是特别麻烦,那鬼昨晚在这里收走六个人的魂魄,对它来说是占了大便宜,就像一个人在某个地方捡到了一笔钱,如果你是这个捡到钱的人,你会怎么办?”

    王七麟道:“上交给衙门。”

    谢蛤蟆眨眨眼,问道:“这么老实的吗?”

    王七麟说道:“不属于我的钱我不能拿,而且是一大笔钱,谁知道什么来路?”

    谢蛤蟆道:“假如你是个很贪婪的人,你捡到这笔钱后会怎么做?”

    王七麟明白他的意思了:“我会以后再去捡钱的地方转转,看看还能不能再捡到钱。”

    谢蛤蟆点头道:“不错,这鬼今晚应该还会回来。只要他回来,王大人你就有办法能引诱它现身。”

    “我有办法?啊,用八喵来找它?”王七麟问道。

    八喵从他怀里跳出来,站在八仙桌上昂头挺胸,随时出征。

    首战用我,用我必胜!

    九六跟着它往外窜,王七麟把它放在八仙桌上,它像小尾巴一样蹭在八喵身边,八喵嫌弃的将它推开。

    对此九六很不满,张开嘴冲它一阵‘六六六’。

    八喵亮出爪子在九六跟前的木桌上划了一下,四道爪印特别清晰。

    九六怂了,委屈的低眉臊眼小声‘六六六’,就跟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样。

    谢蛤蟆笑了笑道:“不是,玄猫和天狗都是灵兽,会吓跑鬼。我说你能引它出来是因为驿所有一张精怪供桌桌面,那桌面对灵兽来说是好东西,对鬼来说同样如此。”

    王七麟恍然,他都忘掉还有这么个玩意儿了。

213.纸上的字(加更谢支持)

    看到王七麟要去找人了,徐大叫道:“七爷你好歹听我一句话啊,如果他们叫出来那鬼不识字怎么办?现在识字的才多少人,变成鬼以后它们总不能就突然无师自通的识字了吧?”

    秦韬想了想说道:“使用这法术的人书院的学生,或许他们喊来的鬼也是个有功名的鬼?”

    王七麟摆手道:“这个无需讨论,咱们先去找纸,那些纸被人收走肯定有原因的。”

    “去哪里找?”徐大问道。

    窦大春争抢着说道:“这个还不简单?这里是谁家宅子?又是谁先报的案子?找到这些人,肯定能理出个头绪来。”

    这个思路也是王七麟的思路,确切来说他就直奔余骁海家而去。

    余骁海睡的鼻子冒泡,被吵醒后迷迷糊糊的出来问道:“大人,抓到鬼了吗?”

    徐大震惊:“你儿子死活还不清楚,你竟然能睡着?”

    余骁海尴尬的说道:“不是,我本来睡不着,我惆怅啊,于是我喝了点酒,结果喝着喝着就睡着了……”

    “行了,这个本官不管,”王七麟打断他的话,“本官问你,发现你们孩子丢了魂魄的时候,是不是你第一个进入的老宅?”

    余骁海道:“对,是我第一个,我打开门一看,嗨哟!”

    泪水立马往外流淌。

    王七麟问道:“那你有没有看到桌子上地上有纸张?”

    余骁海摇头道:“没有,绝对没有,里面就七倒八歪了几个学生,那个场景,嗨哟!”

    又要流泪了。

    回想起当时儿子趴在血迹上那诡谲一幕,他心里就止不住的疼,跟钝刀子**似的。

    难受!

    窦大春厉声问道:“余骁海,你给本官说实话,到底有没有拿到什么纸张?这事关乎你儿子的小命,你要是敢有所隐瞒,看本官怎么治你!”

    余骁海赶忙摆手叫道:“窦大人您也说了,这事关乎犬子性命,那我怎么敢有所隐瞒?不就是几张纸吗?您要的话,小人家里还有一些宣纸,全拿给你们好不好?”

    窦大春瞪眼要发火,王七麟拦住他再度问道:“余骁海,本官问你,老宅是你家的,但已经废弃多年,那么你怎么想到去老宅找你儿子的?”

    余骁海说道:“是书院的学生来告知我的,他说犬子汇合几个同窗去老宅请鬼了。”

    王七麟说道:“很好,是哪个学生?”

    余骁海毫不犹豫的说道:“是周信来叫的我,他是犬子在挂帆书院的同舍好友。”

    王七麟道:“跟我们走,去挂帆书院找周信。”

    挂帆书院是吉祥县官学书院,位于西城一座小山丘上,是一座寺院改建而来,里面汇聚了全县最有文才、最有前程的一批年轻人。

    秦韬跟在人群里问道:“这书院为什么叫挂帆书院呀?”

    徐大随口说道:“应该是来源于李太白的名诗《行路难》,里面有一句千古名句叫做‘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秦韬诧异的看向他道:“你真是个秀才?”

    徐大懒得理睬他,傻帽,大爷满腹经纶就像妇女的十月怀胎一样,藏都藏不住,这有什么好疑问的?

    结果秦韬又笑了起来,说道:“不过你说错了,这书院的名字可不是得自于《行路难》,它得自李太白的诗不假,却不是《行路难》,而是《夜泊牛渚怀古》,用的是明朝挂帆席,枫叶落纷纷。”

    徐大不屑的说道:“你又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秦韬认真的说道,“挂帆书院中种满枫树,一到现在这时节就是满山红,恍若火起,而当初给书院起名的时候是秋末冬初,当时程公望程夫子走进书院,看到满山枫叶飒飒落下,于是有了这名字。”

    王七麟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仔细?”

    秦韬笑道:“我是在云州城里的秋月书院读的学,我们书院的第一任祭酒便是程夫子,两个书院的名字都是他取的,而且名字都是用《夜泊牛渚怀古》所化,不过你知道我们书院是从哪一句诗化来的吗?”

    王七麟不说话,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李白有这么首诗。

    徐大继续用不屑的表情来应和:“登舟望秋月,空忆谢将军。”

    秦韬冲他拱手道:“阁下诗才,不愧是秀才。”

    徐大面色严峻,不作回应。

    但王七麟看他走路迈开那八字步就知道,这逼心里绝对乐开了花。

    挂帆书院在山头上,通往书院有一条青石小径,路旁全是枫树,白天时候这是一番美景,深夜里走在枫树林里可就不美了。

    秋风飒飒的吹,红彤彤的枫叶彼此摩挲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就像无数剥了皮的大手在拍打一样。

    王七麟拍开书院大门,门房先生睡眼惺忪的问道:“诸位大人要做什么?”

    “找周信。”窦大春上前说道。

    门房先生识货,一看听天监和衙门联袂到来,他知道有大事,于是赶紧去报告住在书院的祭酒也就是吉祥县教谕孟忠贤。

    王七麟没时间耽搁,他让余骁海带路,直奔周信宿舍而去。

    挂帆书院管理严格,学生们每月只有月初和月中各有一天可以回家去拿笔墨纸砚、粮油菜肉,其他时候都得在书院中闭门不出,苦读圣贤书,所以这里学生都住宿舍,宿舍里是大通铺,一间房子里有八个人,条件普普通通。

    周信所在宿舍也是余骁海儿子余鹏程所在宿舍,王七麟以为丢了魂魄的六个学生都出自这个宿舍,结果并非如此,余骁海告诉他六人中只有另一个叫铁无涯的学生与他们一个宿舍,另外四个人则是其他宿舍的。

    他们到了宿舍门口往里一看,宿舍里头没人!

    孟忠贤被从梦里叫醒,满心都是起床气,拉着脸过来问道:“王大人、窦大人,你们深夜闯我书院所为何事?”

    王七麟指向空荡荡的宿舍问道:“这里面的人呢?”

    孟忠贤往里一看,傻眼了。

    还好门房先生倒是知道怎么回事,说道:“去其他宿舍了,他们说余鹏程和铁无涯等人招惹了鬼,这鬼怕是会循迹而来,于是他们傍晚下了学就搬了铺盖换到了其他宿舍。”

    但去了哪个宿舍他不知道,于是这下子热闹了,窦大春和徐大带人将所有学生都给吵醒了,寻找周信。

    官差们吵吵嚷嚷,学生们怨声载道,整个书院乱成一团。

    静谧安详的书院吵成这样让孟忠贤很不满,他一个劲的嘟囔‘有辱斯文、成何体统’。

    王七麟不耐,道:“孟大人,我听说挂帆书院管理严格,人才辈出,是吗?”

    孟忠贤傲然的说道:“当然……”

    他正要吹嘘一番,王七麟没给他机会,又快速说道:“可是你书院昨夜有学生越墙而出行鬼邪之事,今夜又有学生担心鬼邪上门而私自换到别的宿舍去,这叫管理严格?况且我听说儒家自古不怕鬼邪之说,正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是吗?”

    孟忠贤脸色一下子青了。

    周信是个身材单薄的俊秀小生,他被徐大给带了出来,惶恐的说道:“不知道学生可有违法违纪,怎么劳得诸位大人亲自来见?”

    王七麟问道:“周信,你从余家老宅得到的那些纸哪里去了?快快拿出来!”

    周信断然道:“我没有拿什么纸,大人怕是找错人了吧?”

    一听这话王七麟笑了起来,徐大和谢蛤蟆笑了起来,窦大春也笑了起来。

    窦大春拍拍他肩膀说道:“小兄弟,你这么嫩就不要在我们面前耍心眼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对孟忠贤说道:“孟大人,你把在我家拿的酒壶拿出来。”

    孟忠贤下意识问道:“什么酒壶?”

    窦大春又看向周信道:“懂了吗?”

    周信傻傻的看向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见此窦大春摇头道:“算了,你明天搬铺盖回家吧,就你这悟性还想读书有成?”

    门房先生叹了口气,道:“周信,你拿出来吧。刚才窦大人是给你演示如果你真没拿老宅的纸应该是什么反应。你应该茫然的问‘什么纸’,而不是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没拿,你这么做岂不是摆明告诉人家自己提前做好了回绝的准备。”

    孟忠贤也反应过来,他愤怒的冲周信叫道:“你竟敢行盗窃之事?”

    周信终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学生,见自己精心的准备被人轻易拆穿,且有师长发怒,顿时吓得噤若寒蝉。

    王七麟道:“你知道欺骗听天监是什么罪吗?我友情提醒你,听天监是天子近卫,欺骗听天监罪同欺君。徐大人,欺君是什么罪?”

    “诛九族!”徐大咬牙切齿的说道。

    周信的精神顿时垮了,他哭喊着说道:“大人饶命、饶命,学生一时鬼迷心窍,学生不该、学生错了……”

    孟忠贤气的想抽他巴掌:“读圣贤书当行君子事,你竟然敢去偷窃,你真是、真是,气死我也!”

    周信确实从老宅带出来一些纸,他藏在了自己木箱隔层中,拿出来的时候手臂哆嗦的厉害,当王七麟拿到这些纸,他猛的瘫倒在地。

    王七麟诧异,纸上记了什么竟然让这学生吓成这样?

    这一叠纸只有两张,只是折叠起来看着厚实。

    打开后上面是血红色字迹,徐大看到第一张后皱眉念道:“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

    “周唐外重内轻,秦魏外轻内重各有得论。”

    “有知虑乎?曰‘否’。多闻识乎?曰‘否’。然则奚为喜而不寐!”

    ““李白月夜著宫锦袍,泛舟采石”,赋以“顾瞻笑傲,旁若无人”为韵……”

    “别念了!”孟忠贤猛的大叫一声。

    王七麟回头,诧异的发现这位素来注重仪表和形象的教谕大人面色惨淡、眼神慌张,哆嗦的嘴唇色泽灰白,竟然毫无血色!

    “怎么了?”

    孟忠贤上去抢走这张纸,赶紧塞进怀里。

    王七麟正要发火,谢蛤蟆沉声说道:“这是今年县试岁考的题目,是也不是?”

    孟忠贤惊慌的叫道:“怎么会流落出来?这题目前两天我才与李知县、府城三位博士给审计出来,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张纸上?”

    王七麟明白了。

    余鹏程等人竟然是要驱鬼偷县试的试题!

    余骁海也明白了,他嘴唇蠕动着想说什么,结果身子一个趔趄,晕过去了!

    他儿子的命运就此改变,由前程光明的读书人变成阶下囚!

    他余家的命运也就此改变,根据国家律法,余家子孙三代内将不会有读书人了。

    新汉朝立国年岁不长,求才若渴,所以前朝三年两试的童子试在本朝是一年一试。

    童子试包括三次考试,分别是县试、府试、院试,统称为小考。

    其中县试在本县衙门大堂考,由知县主考、知县与本县教谕并府城指定而来的有风骨学者一同制定考题,于每年腊月考,因为这次考试是一年一试且临近过年,所以又叫岁考。

    县试之后还有府试和院试,这两场考试都在府城衙门进行,其中府试和县试一样都是给院试铺路的,只有通过这两场的学生才叫做童生,然后才有资格去考秀才。

    听到这里王七麟感叹:“老徐你竟然能考中秀才,难怪不管是谁听说你的秀才身份后都大吃一惊,你这厮从头看到脚、从前嘴看到后眼真是没一个地方像是能考中秀才的人。”

    秦韬疯狂点头表示赞同。

    得知这张纸上的内容,一切就说得通了。

    余鹏程六人在一座荒废的老宅里听着鲜血滴落地上的声音、忍受着招鬼的恐惧,就是要拿到这份考题。

    周信招供,哭着说道:“他们邀请我来着,但我不敢去,我不怕鬼,我怕偷考题东窗事发,这是要流放的呀。然后他们昨夜偷偷跑了出去,今天清晨还没有回来,我就知道出事了,赶紧去余家的老宅找他们,结果去了一看他们都昏倒在血泊中,几张纸洒在地上。”

    “大人,学生发誓,学生没想着偷考题,真的,学生是不想让这件事东窗事发,因为一旦事发他们就完了,于是学生将所有的纸张偷偷带了出来。学生发誓,学生没看!真的没看!学生就是不忍他们苦读多年、努力多年,一朝化作东流水!”

    孟忠贤咆哮道:“你闭嘴!你这、这小畜生!这事也有你一份,是也不是?”

    周信拼命摇头:“恩师请明察,我没有参与,我真没有参与,这事是余鹏程主导的,我从头至尾没有参与!”

    刚被秦韬掐人中掐醒过来的余骁海,一听这话猛翻白眼,又抽过去了!

    孟忠贤还要咆哮,王七麟拦住他说道:“孟大人别发怒了,周信没有说谎,他确实没看纸上的内容,起码没有仔细看,否则他不会把两张纸都收起来。”

    第二张纸上也有血字,他递给徐大,徐大一看豁然色变,他又递给谢蛤蟆,谢蛤蟆看后喃喃道:“无量天尊,这是冲着你来的啊。”

    “不错,看来我这个大印上任时间不久就已经成了有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王七麟笑道。

    第一张纸上写的是县试岁考的试题,不用说,这是六个书生责令鬼做的好事。

    第二张纸上写的则是鬼要六个书生做的事,这六个书生看了内容后当场就傻眼了,他们没有去做,进而被鬼勾走了魂魄。

    这件事王七麟倒是能做。

    窦大春很好奇,问道:“鬼要那六个傻货做什么?他们甚至没有去尝试就自愿被勾走了魂魄,这事得多难?”

    秦韬摇头:“不可能,这事不会特别难,肯定是六个书生能做到的,否则的话这交易不能成立。”

    王七麟笑了笑道:“不错,他们六个能做到,不过算他们聪明没有做,否则他们会保住魂魄,但一家老小都得受到牵连,家破人亡!”

    谢蛤蟆道:“是的,他们做了家破人亡。他们不做,倒是有很大几率是暂时被鬼勾走魂魄,迟早有人能帮他们抢回魂魄来。”

    王七麟看看天色,还有时间能处理这件事,他让徐大回去带人,自己先和谢蛤蟆去看住那鬼。

    勾魂鬼没有离去,一直在绕着供桌转圈。

    供桌对鬼邪的诱惑力太大,这代表的是它们的终究追求:悟得大道,成就仙神!

    窦大春趴在墙头偷偷往里看,权当给自己练胆。

    秦韬也趴在墙头,他一点不怕,反而还有点激动:“我想进去会会它!”

    “你哪里都不能去,你还得保住小命坐牢呢。”窦大春鄙视他。

    徐大的身影出现,他背上还背着个小孩。

    窦大春看清后愣了:“嘿,七爷的外甥怎么来了?这小孩也会抓鬼?天赋异禀啊,我还以为他就是个饭桶。”

    黑豆迷迷糊糊的问道:“舅舅,你让我来做什么?娘说晚上天黑了不能出门,会撞见鬼的。”

    王七麟和颜悦色的说道:“舅舅今晚上带你来玩个捉迷藏游戏,来,先给你捂住眼睛,你不准拽下这块布,否则你以后就不能再去绥绥姨姨家了,只能呆在驿所里学习。”

    黑豆斩钉截铁的说:“我死都不会拽下它来!”

    这鬼的要求对六个书生来说确实可以做到:将王七麟外甥黑豆带到我面前来!

    书生们倒是明白人,这鬼要黑豆干什么?肯定不干好事!

    它的目标是王七麟!

    明白这点书生们怎么敢帮它?他们要是动手了,这可是谋害朝廷官员的罪名!是夷三族的大罪!

    而且他们也听说过王七麟的凶名,这个大印手段残酷、心肠歹毒,为了做大印甚至亲自手刃了提拔他的老上司,这种人他们书生很不齿,可是也很畏惧,压根不敢去招惹他。

    黑豆进门,王七麟将第二张纸拿出来扔向鬼影说道:“人我带来了,你把他们魂魄放掉。”

    交易达成!

    一张张交叉的手臂收回,架阴锁破解!

    谢蛤蟆手中捏出几张符箓扔出,道:“三清顶头间,鬼神列两边,千里魂灵至,急急入窍来!无量天尊,疾!”

    符箓飞到书生们阴魂头顶燃烧,它们各自找到身体,快速归位。

    而那鬼的身影速度更快,一个闪身到了黑豆跟前,挥爪要抓他头顶。

    黑豆身后窜出八喵甩尾,胖尾巴飞出,上面根根黑毛耸立如同钢针,嗖的一下子飞向鬼。

    与此同时黑豆抱在怀里的九六探出头来,张开嘴努力发出咆哮:“六六六!六六六!”

    天狗叫声迎面而来,明明什么都没有,鬼影却像是被铁锤敲打一样,身躯猛然颤动,接着连连后退。

    王七麟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黑豆衣领将他往后扔去,徐大接住他立马退出老宅。

    谢蛤蟆厉声道:“我来助你!”

    “阿弥陀佛,喷僧来也!”屋顶一声响,沉一挥舞伏魔杖来了个天外飞仙。

    墙头的窦大春激动的眉飞色舞,叫道:“精彩啊!我明白了,这是黑吃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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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此时有部分内容让某些兄弟姐妹失望了,弹壳道歉,并诚挚邀请你们能看下去,后面的内容弹壳已经做出大纲,一个个故事真的很不错。

    此致,拜谢!

    祝福大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214.元元书院(大章求订阅)

    这鬼就是个普通的鬼,有修为,但不是什么恶鬼、厉鬼。

    所以面对两只灵兽、两个四品境武学高手和一个不知深浅的道门大师,它压根连反手之力都没有。

    死的很惨。

    不过也算是死得其所、死的光荣,最后它是被八喵用尾巴缠住脚腕、被九六咬住小腿、被王七麟的太阴断魂刀缠住、被谢蛤蟆的符箓围困,又被沉一的伏魔杖给当头连敲五记给敲死的。

    造化炉收走鬼雾,沉一还在虎虎生风的挥舞伏魔杖。

    王七麟持刀护住命门问道:“道长,这里还有鬼吗?我怎么没看见?”

    谢蛤蟆道:“无量天尊,王大人放心,这里没有鬼了。”

    王七麟诧异了:“喂,沉一高僧,这里已经没有鬼了,你还在打什么?”

    沉一一边挥舞伏魔杖一边解释道:“我这是一百零八路疯魔杖法,一旦施展,就得打完全套一百零八路,否则停不下!嘿嘿哼哈!”

    王七麟惊呆了,这功法还真是对得起它的名字,不疯魔不成活啊。

    谢蛤蟆笑道:“原来你修习的是一百零八路疯魔杖法,我明白了,或许你以前脑子没问题,是练这功法炼出问题来了。”

    沉一继续虎虎生风并生气道:“阿弥陀佛,你不懂别乱说,喷僧的脑袋瓜子刚见到师傅那会就不好使了,反而练功以后好使许多。呔,牛鼻子老道,喷僧让你见识一下我佛家神功!”

    他一甩伏魔杖冲谢蛤蟆而去,口中高呼:“闲杂人等速速退避,阿弥陀佛,小心溅一身血!”

    外面窦大春看的心惊胆颤,道:“这疯和尚真是不能惹,他发起疯来连自己人都打啊!”

    谢蛤蟆冷冷一笑,说道:“佛家神功吗?好,我让你见见我道粘衣十八跌!”

    他挥舞袖子迎了上去,身影陡然幻化成两道,一左一右去拿沉一。

    沉一狂笑,口宣佛号横扫群魔。

    一个身影出现在他后背,谢蛤蟆的第三道身影!

    贴近沉一后谢蛤蟆手臂一甩,沉一顿时被撂翻在地。

    这让他大惊,爬起来后使出千斤坠,挥舞伏魔杖如狂风骤雨,身边全是滚滚杖影。

    谢蛤蟆甩手杀进去,左右手臂格挡点开伏魔杖,冲到沉一跟前抓住他衣襟甩手又将他撂翻在地……

    王七麟退到门口,不动声色。

    徐大吃惊的走过来说道:“老道士到底是什么境界?沉一有四品境啊,怎么在他面前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王七麟摇头不语。

    高手。

    这是高手!

    八喵带着九六蹲在桌子上看热闹:继续打啊!你摔他啊!你用杆子杵他啊!叫的声音再大一点啊!

    猫猫吃瓜,不嫌事大。

    谢蛤蟆这边大气不喘,轻轻松松:“来啊,让我牛鼻子老道见识见识你佛家神功!”

    沉一被甩的不成样子了,最后躺在地上打完的一百零八路疯魔杖法。

    徐大使劲鼓掌:“道爷牛逼!道爷神功,天下无敌!”

    他还对过来看热闹的窦大春说道:“我早就知道我家道爷的厉害了,所以我平时对他总是恭敬有加。”

    “有吗?我怎么记得你对他态度蛮横?”

    “你只看到了第一层,其实我的真实心态在第二层,我内心特别尊崇我家道爷。”徐大严肃的说道。

    王七麟举手道:“我在第五层。”

    六个书生已经醒转过来,不过因为阳气耗损,他们精力不太充沛,一个个看起来有些虚弱萎靡。

    书生们茫然的看着屋子里的一切,姿态不同,有的黯然失色,有的失魂落魄,有的如丧考妣。

    一个书生喘着粗气问道:“诸位大人,这是怎么了?我怎么浑身无力。”

    徐大说道:“没什么,你肾虚了。”

    他上去仔细看了看,很专业的分析:“看你面色惨白、脚步虚浮,双眼无神、皮肤无光,嗯,这是肾阴虚,虚的有点厉害,你还有没有兄弟?”

    书生疑惑的说道:“有,但这跟我兄弟什么关系?”

    徐大说道:“你没有传宗接代的能力了,要是有兄弟,那你们家绝不了后,要是你没有兄弟,你们家要绝后了。”

    几个书生吓得顿时站了起来,纷纷叫道:“这么严重?”“大人开玩笑吧?”“肾虚怎么会绝后?”

    徐大阴嗖嗖的说道:“肾虚不会绝后,可你们要下大牢了,进了大牢可没有女人给你们传宗接代,这样不是绝后是什么?”

    书生们呆若木鸡。

    一个俊秀书生鼓起勇气道:“大人,我们不明白你的意思。”

    窦大春挥挥手,两个官差亮出枷锁。

    王七麟淡淡的说道:“东窗事发了,你们偷窃的试卷被发现了,无需挣扎,安心享受你们的牢狱生活吧。”

    书生们顿时统一了状态,他们全绝望了。

    一辈子就这么毁掉了!

    窦大春将他们带走,徐大问道:“七爷,不问问他们关于这个请鬼邪术的事吗?”

    王七麟道:“不用咱们查,衙门会查出来的。”

    窦大春问道:“七爷,这个老书生要不要继续关起来?”

    秦韬着急的说道:“你们凭什么关我?我是来帮你们的,而且我不是老书生,我是童生!”

    王七麟对窦大春摆摆手,他问秦韬道:“你说你上学的时候,你的同窗曾经行过这般请鬼之事?”

    秦韬道:“不错,我先说明,这事与我无关,我知道这件事,但我没有参与,所以你更不能治我的罪!”

    王七麟问道:“他们从哪里学到的?”

    秦韬摇摇头说道:“我不是很清楚,貌似是我一个姓杜的同窗在勾栏院里认识了一个旁门左道之士,他请那人喝花酒,那人便传授了他这个法术。”

    王七麟想了一下,说道:“你可以免于牢狱之灾,但最近不能离开吉祥县,上次你说你在多闻寺外看到了许多枯骨,我去找过了,没有找到枯骨,你得带我再去找找看。”

    秦韬使了个书生礼,道:“学生义不容辞。”

    徐大笑话他:“快拉瘠薄倒吧,你这年纪了连秀才都不是,自称什么学生啊?”

    秦韬气的喘粗气,一会一句‘读圣贤书’,一会一句‘名利与我如浮云’,一会一句‘不屑与蝇营狗苟相谈’。

    见他这番样子,衙役们、徐大沉一谢蛤蟆等人都哄笑起来,阴森的老宅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秦韬气急败坏的指着他们说道:“读书就要取功名吗?读书便是为了做官吗?你们真是、嗨,道不同不相为谋,在下告辞!”

    “你怎么不自称学生了呀?”

    “阿弥陀佛,学生也要告辞了。”

    “无量天尊,学生同样要告辞。”

    八喵:“喵喵喵。”

    不明白大家在说什么,不过既然都在说话,那自己也要出个声。

    九六睁不开狗眼了,它太困了,轻点小狗头打起瞌睡。

    不过听到八喵叫唤,它学着也发出几声奶声奶气的叫:“六六六。”

    这几声叫唤像是耗尽了它最后的力气,它甚至坐不住了,歪歪斜斜要躺下,不过看到大家伙都站着,它没好意思趴下,就努力的坐着,跟个小不倒翁似的左右摇晃。

    八喵靠到它身边,用尾巴揽住它脖子让它靠在自己身上睡。

    很快,九六打起了小呼噜。

    王七麟将它们两个塞回怀里,他问沉一和谢蛤蟆道:“你们两个怎么不打了?还一起去损人家。”

    沉一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正所谓释道友谊靠儒家,书生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们暂时是盟友。”

    谢蛤蟆点头:“无量天尊,一起收拾儒家!”

    徐大背着黑豆过来问道:“怎么着,七爷,咱回去歇着吧?沉一,你过来背这个桌面。”

    沉一问道:“你怎么不叫喷僧为高僧了?”

    徐大鄙视的说道:“在我家道爷面前,你还有脸自称高僧?”

    沉一悻悻的去搬石桌,王七麟拦住他说道:“这个要不然别搬走了。”

    “为什么?不要了?”

    王七麟摇摇头,道:“留在这里,以后咱们到了晚上就过来使用请鬼吃粮术,有这供桌为引,一定可以源源不断的吸引县里游荡的妖魔鬼怪到来,到时候咱就来个瓮中捉鳖!”

    谢蛤蟆愕然:“无量天尊,王大人你是要……”

    王七麟微微一笑:不错,老子要钓鱼执法!

    与其被动的等待妖魔鬼怪作奸犯科,不如来个主动出击,将它们一网打尽。

    徐大竖起大拇指赞叹道:“七爷,你可真是太聪明了,吉祥县的鬼碰到你这个大印,真是它们三生不幸啊!”

    王七麟嘿嘿笑,他冲徐大抱拳道:“这还不是徐爷平时言传身教的结果?”

    老宅被封了起来,留有衙役看守,任何人不得靠近。

    谁也没有想到,这件突发的案子竟然会涉及考场舞弊。

    历朝历代,考场舞弊都是朝廷重案。

    他们封了宅子后往回走,谢蛤蟆几次欲言又止。

    王七麟诧异的问道:“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徐大关切的问道:“道爷,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便秘。”沉一幸灾乐祸的占了个口头便宜,随即拔脚飞奔。

    谢蛤蟆看了看周围的衙役没说什么,只是笑道:“明天孟大人和李大人怕是要来找你,王大人,到时候你可要小心应付。”

    一语中的,第二天天刚亮,孟忠贤早早的就来拜访他了。

    两人见面,孟忠贤倒头就拜,口中颤颤巍巍的说道:“王大人救我!”

    王七麟扶起他问道:“孟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你遇到什么麻烦了?”

    孟忠贤满脸悲怆的看着他说道:“还请王大人答应救我,否则下官不敢说。”

    王七麟笑了起来。

    谁惯你的熊毛病,还得答应救你你才说?你不说拉倒,以为我很八卦吗?

    他摆摆手道:“不敢说的话,你就先回家去,等你鼓起勇气敢说了再来找我。”

    孟忠贤急了,他又上去拦住王七麟倒头要拜:“王大人,还请您仗义援手,救下官一命!”

    王七麟不耐道:“你有事你就说,我王老七是个粗人,做人做事都喜欢直来直去,所以你别跟我绕圈子!”

    孟忠贤为难的说道:“王大人,你不答应救下官,此事下官委实不好开口!”

    要不是看他年龄大、身子骨单薄,王七麟都忍不住要揍他了,什么臭毛病?

    他板着脸要走,孟忠贤咬咬牙说道:“王大人止步,下官有话说!”

    “说!”

    孟忠贤低声道:“王大人,昨夜岁考试卷被盗之事,您能不能当没有发生过?”

    王七麟明白了。

    他要瞒住考题被盗一事。

    这件事对那些书生来说是要命事,对孟忠贤和李英两位出题官来说则是影响仕途的大事,一旦朝廷来查这事,他们要负考题保管不周的责任,这是失职罪,不要命但要前程!

    谢蛤蟆昨晚欲言又止的就是这事,他是老江湖,走一步看两步,昨晚清楚了案情后他就猜中了主考官们的心思。

    王七麟断然拒绝,道:“此事影响重大,我一个个小小的大印,怎么敢将如此大案当做没有发生过?”

    孟忠贤说道:“请大人务必救我一命!那些学生我和李大人一定会严加惩处,然后您看,他们虽然偷盗了岁考试题,但并没有造成实质性影响,所以我们不如淡化此事,如何?”

    王七麟问道:“你要捂盖子?”

    孟忠贤满脸堆笑的说道:“大人话不能这么说,咱们……”

    “你别说了,孟大人,这个案子我必须如实上报。你也知道,我们听天监是天子近卫,汇报案情务必要真,否则就是欺君之罪。大人浸淫官场多年,自然熟悉律法,你应当知道欺君之罪是什么下场吧?”王七麟打断他的话说道。

    孟忠贤急忙点头道:“下官知道、知道,但有些事人不知鬼不觉。”

    “不错,但举头三尺有神明,我们能瞒得过人、瞒得过鬼,能瞒得过神仙吗?”他继续摇头,“别再说了,孟大人,此事万万不可!”

    看他态度坚定,孟忠贤绝望的叫道:“王大人,下官自认从未得罪与你,难道你就不念同朝为官情谊,要眼睁睁看着我被逼上绝路吗?”

    王七麟说道:“你放心,孟大人,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被逼上绝路的,到时候我会闭上眼睛。”

    这老阴比是来害他的,整个案子与他没有关系,要是他胡乱插手去包庇孟忠贤和李英,这才跟他有关系。

    他年纪轻轻却也是个老阴比,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让人阴了?

    孟忠贤失魂落魄的离开,谢蛤蟆从后院走了出来说道:“这事没完,孟大人不会死心的,怕是下一次李大人也要一起来了。”

    王七麟断然道:“天王老子来了,老子也不会包庇他们!走,咱们处理咱自己的分内事。”

    他本来对章如晦失踪案不感兴趣,但是如今发生了县试岁考试题盗窃案,他又对章如晦失踪案有了兴趣。

    否则李英和孟忠贤肯定要缠着他去掺和试题盗窃案,他得给自己找点事忙,以此来合情合理的回绝他们。

    他去找林中英要了案宗研究,看完后他问道:“章如晦和李英是同窗,但他们两人却隐瞒这点,为什么?”

    林中英问道:“他们隐瞒了吗?我没查到相关事情。”

    王七麟冷笑道:“不错,他们在这事上有所隐瞒,我就是当事人。而且章如晦来吉祥县的时候身边还有个书童来着,结果这书童不见了,肯定有问题!”

    林中英能被派来调查这案子,他自然不是个草包,听了王七麟分析他回过味来,道:“同窗关系大如天,章如晦和李英却要隐瞒这段关系,肯定有原因,可以从这点来下手?”

    王七麟没回答,他又问道:“两人是在哪个学院读书做的同窗?”

    忽然之间他灵机一动:“是不是秋月书院?”

    秦韬说他曾经在秋月书院读书,又说他是受到一个同窗邀约来到吉祥县,一切有点巧。

    林中英摇头道:“不是,这事我查过了,他们是在元元书院读书时候做的同窗。”

    “元元书院?这书院跟前朝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元元是百姓的意思,书生们不是有句话叫做‘读书本意在元元’吗?说的就是读书是为了百姓这么个意思,所以这书院取名叫元元书院,意思是朝廷有意从百姓中选拔人才之意。”

    王七麟想了想,道:“备马,咱们去府城元元书院看看,打听一下他们的往事。”

    林中英一愣,问道:“有必要吗?他们离开书院都得二十年了,我们能查到什么?”

    王七麟摇头道:“我不清楚,但我有预感,章如晦失踪跟他们的同窗关系有关。”

    其实他有个屁的预感,纯粹是不想留在县城被孟忠贤骚扰罢了,正好这次去府城他可以顺道将县试试题被盗案的案宗交给铁尉。

    林中英却自顾自的分析起来:“不错,章如晦不告而别,着急忙慌离开府城来到吉祥县,他肯定有急事。”

    “而他来了就去拜访李英,这事肯定跟他们二人有关,并且根据我的调查,多年来这两人可没有什么联络,要不是我看过两人档案,还不知道他们是同窗呢。”

    “所以此次章如晦突然上门,必然是有什么事跟他们二人有关,而他们二人的关系都在书院里头,不错!我明白了!”

    说到这里他恍然大悟,抱拳冲王七麟说道:“七爷您果然是神探,您一出手就直入要害啊!”

    王七麟笑而不语。

    这傻逼说什么呢?

    时隔一个多月,他再次来到府城。

    然后再次没有碰到万佛子。

    照例是力士统领金刚接待了他们,无奈的说道:“王大人您来的不巧,万大人昨天刚刚去查一个案子了,府城里出了个叫蒲江的淫贼,坏了好几位大家闺秀的清白。”

    王七麟大怒,道:“万大人该忙就得忙,这种淫贼真是可恨,必须抓了骟掉才好。”

    金刚赞同的点头:“不错。”

    他将案宗留下,与林中英赶往元元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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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元书院是大书院,它位于府城边缘一座山的山脚下,附近森林茂密、漫山绿树红花,可惜此时是中秋时节,层林尽染,百花凋零,不复盛夏的绚丽。

    林中英给他讲解,说这座山上有许多溪流,跨过山峦还有一条大河,如果站在山顶往下看,那林壑幽深、溪流潺潺,真是茂林修竹,环境清幽,这种远离尘世的地方尤其适合做学问。

    此时是下午时分,书生们并没有完全待在书院里,他们三三两两在山间溪流之间闲游,在树林里读书聊天,或谈人生、或谈时务,神采飞扬。

    看着这些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青年人,王七麟忍不住回忆,自己像他们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在做什么?

    在手握权柄、庇佑万民!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与这学院里书生们的年纪相仿啊!

    三人到了学院门口,有门房问道:“三位来我学院是做什么?”

    元元书院可是官学,这种地方不比其他,里面经常有名仕高官前来讲学,里面的学生以后说不准出仕就能成为高官,所以林中英在别的地方可以耍官威,在这里却不行。

    他亮明身份说要来调查二十多年前的一些事,门房为难的说道:“那三位大人且跟我来,我带你们去见学院一位老先生,他专门管理学生的文牍资料,如果他有所印象的话,那就能帮到你,如果他也没有印象,那就帮不到你们了。”

    老先生还真是老,已经是花甲之年,两只眼睛昏花的厉害,看见王七麟后问道:“这俊秀的姑娘是哪里来的呀?”

    林中英想笑,没敢笑。

    王七麟没好气的说道:“老博士,我是男人,纯爷们,纯的!”

    老先生诧异的说道:“你是大小伙子?哎哟,这小伙子长得真俊呐。而且你胸肌练的真好,这鼓鼓囊囊的,比多少姑娘都要大的多。”

    王七麟从里面掏出一只猫一只狗,把书院里的人看的一愣一愣。

    老先生已经有些糊涂了,事情涉及到二十多年前,他念念叨叨了好一阵,却没有一点他们能用的信息。

    林中英很沮丧,说道:“唉,白来一趟。”

    王七麟想了想,问道:“林大人,章大人和李大人在这书院读书是哪一年的事?距离现在是多少年了?”

    林中英道:“看他们档案上记录的是太祖皇帝当政三十五年的事,距离今年正好二十年。”

    王七麟又问门房道:“大哥,您能不能帮我们找一下,哪位先生差不多是二十年前来到贵书院的?”

    门房问道:“二十多年前行吗?三十年前?”

    王七麟摇头:“尽量就是二十年前来到贵书院的,这个时间点很重要。”

    谢蛤蟆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对,能记得二十年前发生过什么事的人,应当就是当年刚来到书院的,他们一定会对初来乍到那一年发生的事记忆尤其深刻。”

    门房去打听了一圈,回来说道:“实在抱歉,诸位大人,书院的先生们没有合适的人,不过有个护院恰好是二十年前来到的书院,你们看护院可以吗?”

    王七麟欣然道:“自然可以,麻烦大哥带我们去看看。”

    那护院正在讲堂听先生讲学,元元书院只有一个讲堂,它处在书院中央,前面两旁是成排的斋舍,有学生们在住宿自修。

    讲堂是讲学的地方,但元元书院的学生们主要时间都是在自己读书研究,先生只是不定期地给他们讲课。讲课时也没有固定座位,先生坐在堂上,学生们三三两两自由地困坐在旁边听讲,跟王七麟了解的县内教学完全不一样。

    元元书院是大家一起做学问,县里的书院是书生们在里面坐牢。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中秋的山风徐徐吹动,书生们的衣襟与发箍随风荡漾。

    夕阳晚照,橘光洒在青石板上、照在学生们的脸上、衣衫上,他们神情专注的听着先生讲课声,这情景有一种能抚慰人心的力量。

    王七麟忽然有些羡慕,这才是青春。

    门房将那护院叫了出来,看到护院的样子后,王七麟才明白为什么是门房带他们来找护院而不是他把护院叫过来:这人上了年纪,一条腿瘸了、一条手臂废了,拄着个拐杖走的很吃力。

    但林中英这人枉为官员,一点不懂体恤他人。

    他为自己一介官吏却要主动拜见一名平头百姓感到不爽,可他也知道这点不能拿来做文章,于是看到这护院上了年纪且手脚残疾后,便揶揄道:“你一个废人怎么能做护院?这岂不是坑害书院?”

    老汉彬彬有礼的微笑,道:“杨某是残疾但不是残废,虽然少了一条手臂少了一条腿,可功夫没有耽搁许多。倒是大人一名捕快,看脚步虚浮、精神萎靡,怕是功夫不怎么样,这会不会坑害了百姓?”

    林中英本来只是习惯性嘴贱一句,被他反讽后顿时怒了,道:“好胆,你敢笑话本官功夫?”

    他上前一步作势要教训对方,却见老汉猛然瞪眼,他用残存左手一拍拐杖,一把长刀从拐杖中冒出,接着他反手一刀劈出,单脚配合拐杖往前走,长刀在空中呜呜掠过,夕阳光辉从刀刃反射。

    很刺眼。

    王七麟是用刀行家,他击掌赞叹道:“先生好刀功!”

    老汉年迈干枯,可一刀劈出气势昂扬,骁勇如老虎。

    谢蛤蟆看了他那一刀后说道:“脚步敏捷精灵如虎跑、出刀勇猛矫健如虎跃,你这是五虎断门刀!”

    杨老汉一刀劈出绕着林中英转了半圈随即收刀,他冲谢蛤蟆行礼道:“道长好眼力。”

    谢蛤蟆想了想问道:“你姓杨,那行的一定是杨门五虎刀,我听闻中洲江湖上曾经有位花名‘虎瞪眼’的大侠名叫杨大眼,请问先生……”

    杨老汉苦涩一笑,道:“道长过誉,杨大眼应当说的就是在下,因当年混迹江湖脾气暴躁喜欢瞪眼跟人吵架,得了虎瞪眼这么个诨号,但在下哪里当的起什么大侠名号?”

    听到这里,王七麟问道:“我来自吉祥县,我们县城衙门有一位捕头叫杨大嘴,据说是出自武学世家,请问先生你是否认识他?”

    杨老汉笑了起来,道:“大嘴那孩子啊,哈哈,他是我侄子,说来好笑,这孩子自小喜欢我,因为我叫杨大眼,他就给自己起诨名叫杨大嘴,没想到大人们竟然认识他,真是缘分。”

    王七麟抱拳道:“原来是伯父,我与大嘴大哥平日里走的很近,今日到来不知道竟然有长辈在这里,没能带上礼物,真是失礼。”

    有了这层关系,林中英不好意思发火了,只能灰溜溜的先避到了一旁。

    同样,有了这层关系,王七麟和谢蛤蟆又给足了杨老汉的面子,当得知他们要求后,杨老汉就绞尽脑汁回忆关于章如晦和李英的信息。

    他皱着眉头看向一片小树林,陷入回忆之中:“二十年前,二十年前的事啊,一转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不错,二十年前我刚来书院,章如晦我记得清楚,他当时在书院很有名气,号称书院四大才子,在十四岁时候就考过了秀才,是书院中最有希望早早中举人的书生之一。”

    “还有李英,李英我记得不太清楚了,好像家里很有钱财,是个商贾之后。他们当年确实总在一起厮混,他们两人一个寝室,同寝室还有两个人,分别叫做杜江涛和秦韬,他们自称四君子,寝室就叫四君子陋室……”

    听到这里王七麟猛的呆住了,他下意识要询问,可是老汉正沉浸在回忆中,他只好生生将询问给憋了回去。

    老汉继续说道:“这四个人呀很能闹腾,仗着有才华又有钱,在书院里头惹了不少麻烦。但如果你们要问他们曾经惹过的最大麻烦是什么,那一定是厨娘周萍女儿媛媛自杀案!”

    “周萍是个寡妇,她平日里在厨房帮工,为人热忱善良。她有个女儿叫媛媛,年方二八、相貌出众,且常年待在书院听夫子们讲学,她还有满腔好学问,才气逼人,让多少夫子交口称赞,也让许多书生倾心,章如晦就是追求她最热烈的一个。”

    “可是有一天,嗯,我记得当时也是中秋前后,然后那一天媛媛忽然与母亲大吵大闹起来。吵闹之中大家伙才知道,媛媛怀孕了!”

    “媛媛委屈的很,她疯了一样发誓,说她从未与任何一个男子牵过手,更没有与之交合过,怎么可能怀孕?”

    “此事闹得很大,书院祭酒亲自请来名医给她号脉看诊,最终断定她确实有孕在身!”

    “要知道医术十三科,有一科是祝由术,这名医就精通祝由术,他给媛媛看诊之后说她身上玄阴之气浓郁,曾经被多次鬼上身。既然她说自己从未与男子有亲近交往,那很可能是有鬼附身,借她的身子夺取书生们的才气。”

    “祭酒想要细查此事,可是媛媛当日却自缢身亡!她死前留下血书,说她学过一门奇术,死后会化身为鬼,不管是鬼害她还是人害她,她都不会将之放过,一定会复仇!”

    “果然,媛媛死后,书院开始闹起鬼来,从四君子陋室开始闹起。当时有人说这事与他们有关,但没有什么证据,逐渐的,一些书生便转了学,而章如晦他们寝室的书生是最早转走的。后来祭酒请来一位儒学大师日夜诵读圣贤书超度亡灵,此事逐渐作罢……”

    王七麟问道:“他们转学去了秋月书院,是吗?”

    杨老汉摇头道:“大人恕罪,这个我真不知道,他们都是先回家去然后转学的,所以去了哪里我一个护院关注不到。”

    王七麟抱拳道谢。

    他对谢蛤蟆说道:“我现在有个猜测,会不会是这样?”

    “媛媛美貌又有才华,书生们自然倾心,章如晦追求她很是热烈,但一直没有得手。然后某一天他和李英同寝室四人得到了请鬼吃粮术,然后与鬼做了个交易,他们给鬼办事,让鬼上媛媛的身来与他们中某个人,最终导致媛媛怀孕自杀。”

    “媛媛富有才华,她不知道也从哪里学会了一门法术,于是自杀变鬼要报仇。四个人害怕了,于是赶紧转学,并且约定此生当做陌生人,绝口不提同窗往事、将曾经做过的坏事抛之脑后当做没发生过……”

    谢蛤蟆点头道:“不错,秦韬说他在学院的时候见过请鬼吃粮术,而且他还很了解这门邪术,如果说二十年前他便和同窗利用这门邪术做过坏事,一切就说得通了。”

    “做过这事的应该是章如晦!”王七麟猜测道。

    他去找林中英,将关于章如晦行请鬼吃粮术害了媛媛的推测说了出来。

    林中英使劲点头:“对对对,七爷神探无双,这个推测绝对的合情合理,章如晦这人视色如命……”

    “什么?他很好色?”王七麟诧异。

    林中英道:“是啊,这个卷宗里没写吗?哦,肯定不能写,反正他是出了名的好色,当年陪同刘知府在西北边塞主政一方的时候,他光是胡姬就有二十个。后面回到府城就任的时候,他曾经宴请府城高官,当时在宴会上就让胡姬妻子们现身演舞,这是府城里流传很广的一段风流韵事。”

    王七麟喃喃道:“那就不对了,章如晦、不对,那天晚上我见到的不是章如晦。木兮在湖上跳舞,他看都没看一眼。那不是他,他早就应该消失了,去了吉祥县的章如晦不是真正的章如晦!”

    木兮相貌出众、身段妖娆,她当日失足落水,被救上湖中亭的时候上演了湿身诱惑的好戏,孟忠贤等人都偷偷看,可章如晦却看都没看一眼,他如果视色如命,怎么可能会对木兮毫无兴趣?

    而且当时李英说过,说他了解章如晦,说章如晦不应该不好女色……

    他又想起同福客栈莫掌柜说过的话,说李英宴请章如晦那一夜曾经追着章如晦来到过客栈,是不是李英当时就发现什么问题了?他想去找章如晦验明真身?

    他继续想。

    就在李英宴请章如晦第二日,章如晦忽然现身衙门说把他给罢官免职并下狱,会不会是章如晦意识到了李英发现自己的身份有问题,他趁机发难将李英送入牢狱,让对方不能揭穿自己的身份?

    那去了吉祥县的章如晦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去吉祥县?还有秦韬,这个人又在二十年前的案子和章如晦失踪案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迷雾重重。

    不过这反而让王七麟和林中英欣喜。

    办案子不怕有问题,恰恰相反,怕的是没有问题,没有问题的案子才是真正的疑案难案。

    三人想骑马连夜赶回去,可是他们能受得了,马却受不了,于是王七麟去找金刚,让金刚用青蚨虫给徐大发信,让他先行控制秦韬。

    第二天天不亮,三人骑上马往吉祥县赶去。

    他回到县城是中午,顾不上休息,他就让徐大把秦韬给带到公堂上。

    秦韬被带过来的时候手里还握着一卷书,王七麟看了眼书名:江湖游侠燕子李子大传。

    徐大推了他一把道:“大胆,到了公堂上你还不跪?”

    秦韬梗着脖子叫道:“学生乃是童生,非见天子,皆可不跪!”

    徐大拿走他的书,说道:“那你不能拿着本小说上公堂吧?拿过来!”

    他随意翻了翻,猛的凑到王七麟跟前打开书给他看:“七爷,这书生竟然看春宫画,治他个有伤风化罪!”

    这本书被他没收了,他收进怀里,决定今晚去倚翠楼找个有学问的妹儿一起看。

    王七麟拍了拍桌子问道:“书生,你是哪里人士?”

    秦韬说道:“学生就是云州府人士,自幼在府城生活、在秋月书院做学问,一生光明磊落!”

    王七麟又问道:“除了秋月书院,你还在哪里念过书?”

    秦韬沉默不语。

    王七麟猛的一拍大印厉声道:“到了听天监别说你一个童生,就是状元郎我也可以用刑!”

    “你凭什么对我用刑?”秦韬不服气,“我没有做过坏事!”

    王七麟怒道:“你没有做过坏事,为什么不敢理直气壮的回答本官问题?”

    秦韬说道:“是因为承诺!我曾经向同窗发过誓,绝不会对外人提及自己在元元书院念过书这件事!”

    公堂两侧的林中英、徐大、谢蛤蟆、沉一惊呆了,这是个书生还是个傻瓜?

    沉一又吃惊又高兴,指着秦韬笑道:“看,这里还有个脑子不好使的,哈哈,不光我脑子不好使,他脑子也不好使。”

    王七麟搞不懂,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谢蛤蟆鄙夷的说道:“酸儒,腐儒,真是愚蠢!愚不可及!”

    王七麟一拍桌子说道:“你们都闭嘴!我问你,你在元元书院的时候是不是与李英、章如晦、杜元一个寝室?”

    秦韬捂住了嘴巴。

    王七麟冷冷的说道:“你不说又能怎么样?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当初干过什么事吗?媛媛的冤魂,可就在你身后站着呢!”

    秦韬却没有受骗回身,他听到这名字猛的抬头,接着黯然神伤:“媛媛已经魂飞魄散,她的冤魂,怎么还会出现呢?”

    王七麟又是一拍桌子沉声道:“看来二十年前的事,果然与你有关!”

    秦韬不说话,他怔怔的看着脚尖,呆滞不语。

    王七麟大怒,道:“你以为你不说话就能逃过我听天监的问责了吗?来呀——”

    “等等,七爷,我有话要说。”徐大突然挺身而出。

    王七麟狐疑的看着他,这二货要搞什么鬼?

    他有不好的预感……

    徐大对秦韬说道:“你不愿意说出往事,是因为你曾经立过誓言,不得对外人提及那段往事,是不是?”

    秦韬点头。

    徐大笑道:“这事简单,你把我们当自己人别当外人,这不就行了吗?”

    秦韬震惊的看着他,还能这么操作?这也太骚了吧?

    偏偏沉一还配合的点头:“好主意!”

    秦韬失笑道:“我当时发誓说,绝不会将事情真相告诉我们寝室以外的人,抱歉,我把你们当自己人也不行,因为无论如何,你们都不是我们寝室的人。”

    王七麟不耐挥手:“那我就打到你说!”

    这时候沉一又挺身而出:“等等,七爷,我也有话要说。”

    “不用说了,给我打!”

    沉一不乐意的说道:“徐爷可以说,我为什么说不得?”

    王七麟喝道:“和尚,本官在开堂问案,你休要扰乱公堂!”

    沉一愤愤的说道:“阿弥陀佛,七爷,你是不是信不过我,觉得我脑子有毛病,所以帮不到你?所以看不上我?”

    他说出了王七麟心声,王七麟尴尬了,只好抬手让他说。

    沉一对秦韬说道:“你不能对你们寝室以外的人说出那段往事,那你可以对一棵树说吧?这不算破誓吧?所以你看,大堂外面就有树,你去冲着那棵树说好了。”

    谢蛤蟆冲王七麟拱拱手道:“王大人,你本来有徐大这个卧龙相助,现在竟然又来了沉一这位凤雏,卧龙凤雏得其一就能安天下,你竟然同时得到了他们两位!”

    堂下的秦韬琢磨了一下,却忽然笑了:“和尚你说的对,那我去把这段往事说给外面的小树小草听,反正我经常对它们说话,这不算破誓。”

    谢蛤蟆脸上的笑容凝滞了。

    王七麟懵了,他喃喃道:“原来咱的对手不是正常人啊。”

    沉一骄傲的说道:“就好像谁是正常人似的,我也不是啊!”

216.查杀知县(加更谢盟主们)

    王七麟第一次见到秦韬的时候,只觉得这书生看起来有点愚钝、有点傻。

    相处到现在他知道了,这书生不是看起来傻,他是真傻,脑子跟沉一有的一比,都差点事。

    徐大也看出来了,他摸了摸胡须说道:“嗨呀,难怪这书生连个秀才都考不上,原来是读书读傻了。”

    谢蛤蟆笑吟吟的摇头,他没说话,只是用耐人寻味的目光看着书生。

    驿所院子内多有石楠树,秦韬扶着树木抬头看向天空,脸上露出忧伤之色,开始自言自语:

    “媛媛,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那时候我想,怪不得都说人是万物之灵,原来可以生的这么好看、这么有灵气。”

    “后来我与你逐渐熟稔,你对我很好,陪我身边读书、陪我身边练字、陪我身边作画,我每天那么高兴,觉得生活真好,觉得读书写字真好。”

    “在你身上我才体会到读书的魅力,体会到诗词歌赋的优美,看着许多人为了考功名而去读书练字,我笑他们很傻……”

    接下来秦韬一阵长吁短叹,说的都是才子佳人的往事。

    王七麟听的纳闷,按照他的话,媛媛应该倾心于他才对,为何杨大眼却跟他们说,媛媛为人清白,平日里从未与任何书生走得近?

    谢蛤蟆也想到了这一点,问道:“这会不会是他的臆想?”

    王七麟觉得很有可能,这书生脑子不大对劲。

    秦韬继续说道:“可惜啊可惜,你见到了章如晦一干人。那些人很坏,我第一眼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他们虽然穿着青衫白衣,虽然读着圣贤书,可是品行低劣、性情恶毒……”

    又是一阵形容,他将章如晦等人批判一番,毫不留情、大为不齿。

    “只是那个李英有大能庇护、杜江涛又懂得旁门左道,我对他们无可奈何。而且媛媛你知道,我那时候很、很胆小,我太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机会了,算了,事到如今我不能再欺骗自己,我那时候就是太自私……”

    “当杜江涛在鸣筝阁见到了那个骑驴坏人的时候,我就知道事情不妙,果然,他从那坏人口中学到了请鬼吃粮术!”

    “当他将这门邪术告知了章如晦的时候,事情就无法控制了,他们请了一个很有本领的鬼来,让那鬼上你的身,然后夜夜去伺候他们。我知道这事,可是我无法提醒你,对不起,我想告知你这件事,可我做不到……”

    说到这里,秦韬已经泪流满面。

    “后来我想,他们只是垂涎你的美色,只是享用你的胴体,并不敢伤害与你,这样的话就算了吧。世人女子皆自重清白,但你不是凡夫俗子,你应该与她们不一样。”

    “我想,就算他们毁了你清白,但没有关系,我不在乎这点,我更不是凡夫俗子,一具臭皮囊有什么好留恋的?我爱的是媛媛这个人,而不是媛媛的身子。”

    “可是,我错了!呜呜!我好后悔,你知道吗?我每天每夜都后悔,我不知道你会这样,你竟然会为了找出真相化为鬼!”

    “你化为鬼后我不怕,我依然爱你,媛媛,我全心全意的爱着你啊。于是我离开书院后,走遍九洲寻找女鬼,世人都笑我痴癫,我笑他们看不穿。我想找到你啊,媛媛,你化为鬼又怎么样?我只想与你生生世世在一起!”

    “可惜,你早已魂飞魄散,我走过千山万水,遇到过妖魔鬼怪,却唯独没有再遇到一个像你一样的姑娘,像你一样的鬼……”

    他这番话说的声音不大不小,咬字清晰、吐字明白,王七麟等人听的清清楚楚。

    听完之后徐大满脸唾弃,不屑的说道:“懦夫!伪君子!胆小鬼!”

    王七麟也很看不上秦韬,这人口口声声说着爱媛媛,可是媛媛从受害第一刻到她自尽,他明明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去救这姑娘,却从未出手!

    说什么‘做不到’,明明就是他自私!他不想得罪同寝室三人!

    甚至,王七麟觉得侵犯媛媛的人里也有秦韬一份!

    只有沉一在那里感慨:“阿弥陀佛,可怜人啊,他和喷僧一样,脑子都是被鬼弄坏的,唉,我俩都是可怜人!”

    徐大安慰他道:“你比他更可怜,也比他更好,你是好人,好和尚,他是坏人,坏书生!”

    沉一顿时双手合十唱喏:“阿弥陀佛,书生没有好东西!连我们山下卖猪肉的猪鼻老四都知道,仗义每逢屠狗辈、狼心狗肺人面兽心作恶多端丧尽天良恶贯满盈十恶不赦读书人!”

    林中英听的一愣一愣:“这话是你们山下杀猪的说的?他能说出这么些好词语来?”

    沉一不好意思的说道:“阿弥陀佛,喷僧稍微修饰了一下,不过他就是这么说的,每次喷僧去买肉他都会骂读书人。”

    林中英又愣住了:“你还经常去买肉?”

    沉一无奈的说道:“我师傅就我一个弟子,我不去买肉谁去?不过有时候我师傅也会去买,但他不会讨价还价,所以一般还是我去,他懂酒,所以一般让他去大酒,好酒劣酒他最清楚,酒里掺上一口水也骗不过他。”

    林中英没话说了。

    他哼哧了两下,忽然对徐大说道:“徐大人,你是读书人呀。”

    徐大恼了,他冲左右说道:“林大人挺好一个人,可惜会说话。”

    王七麟将这两个活宝踹开,去门外问秦韬道:“你说你是受到同窗邀请来吉祥县,是不是李英邀请的你?”

    秦韬摇头道:“不是,是章如晦邀请的我。”

    王七麟赶紧问道:“那章如晦哪里去了?”

    秦韬纳闷的说道:“我也找不到他呀,他在信里跟我说,他住在同福客栈,可是我去客栈打听了,章大人曾经住过,但早就走了。”

    章如晦消失这消息被衙门给藏了起来,现在只有一些内部人知道这回事,对外都是宣称他已经回到府城。

    王七麟问道:“他给你写过信?信呢?拿出来!”

    秦韬要他的包袱,徐大将包袱拎过来扔在地上,他很心疼的说道:“你轻点,里面有我的宝贝儿。”

    他小心的打开包袱,里面有三个小花盆,分别有小梅花树、小兰花、小竹子,兰白竹绿梅花红,很精致。

    其中兰花的花盆被徐大给摔碎了,露出蜿蜒的根须,这把秦韬心疼的掉眼泪,赶紧给它糊上泥土。

    徐大郁闷的问道:“你怎么还随身带着盆栽?”

    秦韬拿出一封信递给王七麟,随口道:“媛媛喜欢,这是我给她准备的。”

    王七麟打开这封信,一看里面全是‘之乎者也’,便头疼的递给徐大道:“你给我翻译。”

    他又问秦韬:“你自从来到县城,怎么从没有去找过李英?你们可是同寝好友。”

    秦韬摇头:“我跟他才不是好友,而且我不去找他的原因,信里已经说了。”

    徐大咳嗽一声读了起来:“六月初一,牛马走章如晦谨再拜奉书文略吾兄……”

    王七麟一听头大了:“别别别,我不是让你给我读,你给我翻译!”

    徐大说道:“噢噢,那我给你总结一下,信上说杜江涛给他来信,说当年恶事东窗事发,有恶鬼临门讨命。他随后托人查了查,得知杜江涛死无全尸,于是给这秦韬写信让他来吉祥县与李英共同会晤,之所以来吉祥县是因为李英曾经说过,他家里有祥瑞庇佑,诸邪不侵。”

    王七麟冷笑一声,九尾狐确实瑞兽大仙,可惜已经跑路了。

    他说道:“继续。”

    “没了。”

    “没了?”王七麟看向秦韬,“你不是说信里有你不去找李英的原因吗?”

    秦韬拍了拍额头,又找出一封信讪笑道:“记错了,是这封信里有原因。”

    徐大打开一看,道:“信写的很匆忙,字迹潦草,章如晦说他已经来到了吉祥县,但情况不妙,李英家中有变,并且人也有变,好像当年之恶鬼已经找上他了,让他来到吉祥县后小心为上,不得擅自接触李英。”

    王七麟问道:“信中说的当年恶鬼是怎么回事?”

    秦韬又不说话了。

    王七麟忍气问道:“又是诺言?”

    秦韬点点头。

    沉一伸手:“外面那棵树,还想听你讲故事。”

    说起来很简单,当年恶鬼便是二十年前被杜江涛等人驱使的那鬼,就是它上了媛媛的身。

    注意到这一点,一行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王七麟很不齿章如晦等人的为人,不过不得不钦佩他们胆量。

    他们敢骑鬼啊!

    这是亡灵骑士!

    秦韬说道:“这鬼很厉害,能吃掉一个人变成那人的样子。”

    林中英急忙问道:“七爷,这可坏了,章大人会不会、会不会……”

    王七麟没回答,但他知道答案。

    章如晦肯定被害死了,应该早就被鬼给掉包了,难怪那天他觉得章如晦很不对劲、李英也发现了异常,只是当时他们都没有想到,堂堂朝廷命官竟然是一个鬼所变化而成。

    他挥挥手说道:“先把他收押进牢狱中,我们去找李英。我早就感觉到这李英不对劲,只是没有找到什么破绽,现在看来,很有可能他就是那恶鬼!”

    “为什么这么说?”

    林中英反应过来,他惊悚的问道:“七爷你的意思是,当初来到吉祥县的章大人其实就是那个鬼,那鬼化作他的样子横行衙门将李英下牢,然后那天他去牢里将李英吃掉,又变幻成了李英?”

    王七麟缓缓点头:“应该如此。”

    他心情沉重。

    大印庇佑一县,李英若被妖魔鬼怪给办了,他这大印脱不了干系。

    所以虽然他一直与李英不对付,却并不希望他是被妖魔鬼怪给料理了。

    这样他又满怀希望的说道:“这说不过去,我们打听过李家的奴仆,他们说李英与以前相比毫无变化。”

    另外此案还有一个疑点,当初章如晦凭空消失,只留下衣服鞋袜完整的铺在地上,就像蛇蜕。

    这又意味着什么?

    他正在思索,徐大打断了他的思路,说道:“不,七爷,李英有变化!”

    “什么变化?”

    徐大说道:“这个月衙门集议,结束之后李英请你们吃了顿饭就散伙了,以往不是这样,以往官吏们例行要去倚翠楼爽一票。李英妻子早逝,他这些年频繁出入倚翠楼,可是我最近打听过了,他已经很久没去了!”

    王七麟问道:“你什么时候去倚翠楼打听的消息?”

    徐大期期艾艾的说道:“其实大爷背地里为你做了许多事,你只是不知道而已。”

    王七麟挥手道:“先把秦韬关进牢里,我们去找李英!”

    沉一问道:“七爷,你怎么脸红了?”

    王七麟恼怒道:“天太热!”

    “怎么又白了?”

    “肾虚!”徐大补充道。

    王七麟给他们一人一拳:“滚!”

    他风风火火往外走,林中英追上他后问道:“七爷,你刚才说这书生叫什么名字?”

    “秦韬,怎么了?”

    “没怎么,我可能记错了,”林中英眨眨眼说道:“那啥,七爷你们先去找李英,我回去找点东西。”

    王七麟挥挥手道:“去吧。”

    看着他的背影,徐大很不屑:“这家伙知道李英是鬼就不敢跟咱一起行动了,真他娘一个胆小鬼!”

    王七麟道:“没有他拖后腿正好!”

    新汉朝的许多朝政遵从汉朝时代,官员休沐制度便是如此,每五天可以休假一天,今天恰好是休沐日,王七麟带人直接去青丘府去堵李英。

    这些日子来,李家生意开始出现问题。

    他们家做的是日用百货生意,可是南方江浙一带有大商号进驻吉祥县,他们为了掠取客源也为了站稳脚跟,以低廉的价格出售各种货品。

    而且这大商号有商队连通九洲甚至西域、罗刹国、南荒等地,货品齐全且质量更佳,这样来到吉祥县后很是影响李家生意。

    今天与王七麟第一次来青丘府不差两个月,可是这座府邸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了。

    之前青丘府磅礴大气、雍容有度,现在却给人感觉杂乱无章,人来人往、人心浮躁。

    王七麟赶到的时候青丘府上的管家正在擦着汗呵斥一群下人:“眼看就是中秋佳节,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每年老爷都要在府上招待本县的达官显贵,每年咱最重要的是什么……呀,王大人,哪阵风把您这贵人吹来了?”

    后面这句话说的恭谨,但腔调怪异,更像是在嘲讽他们。

    当然这也正常,自从王七麟上次坚持要抓李茂开始,他就等于跟李家撕破脸了。

    后面他的表现也是这样,一直对李英很不感冒,这样青丘府的管家自然对他没有好脸色。

    徐大提着拳头要去问候他的肚腩,王七麟拦住他道:“先办案,抓人!”

    管家一听这话下意识的阴下脸来,喝问道:“王大人好大官威,到了我府上就要抓人?怎么,是我家哪位少爷又犯法了吗?”

    王七麟一把推开他,厉声道:“给我找出李英来!”

    这下管家懵了:什么意思?来抓我家老爷的?

    徐大等人去找人,一名大腹便便的老者板着脸走出来:“是谁这么大的威风,竟然不知会一声就来我青丘府上抓人?”

    看到老者,管家急忙迎上去:“太老爷,这王七麟要来抓老爷!”

    老者正是李英的父亲,他才是目前青丘府的家主。

    听到这话他没反应过来:“他要来抓老爷?不是,你个奴才什么嘴巴,一件事都说不明白?”

    管家解释道:“太老爷,我没有说错,听天监就是来抓老爷的,来抓您二儿子!”

    老者要耍威风,李英已经大踏步走了出来:“王大人,听说你要捉拿本官?捉拿朝廷命官至少得需要知府大人并府尉大人的官文。这东西,你,有吗?”

    王七麟冷漠的说道:“捉拿朝廷命官确实如此,但捉拿妖魔鬼怪就不必了!”

    李英哈哈大笑,问道:“你是整天与鬼打交道傻了吧?你说本官是妖魔鬼怪?哈哈,哈哈,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啊!”

    旁边的管家奴仆跟着笑。

    大笑几声,他猛的板起脸怒道:“真是放肆,听天监太过分了,王大人,你今天入我门来所言所行,我都牢记于心,你最好真有确凿证据来证明这一切,否则我一定要向知府参你一本再状告御史,至少让你摘掉官帽!”

    要证据很容易,王七麟抽刀想杀上去。

    妖魔绝不会束手就缚,肯定会反抗!

    谢蛤蟆从后面拦住他,低声道:“王大人,其实你应该先找证据的,如果咱们推断有误,今天事情不好收场。不过现在总归还能收场,你要是冲他动手,那可就没法收场了……”

    王七麟心里咯噔一声,这个可能性确实存在,他终究年轻,做事有些冲动。

    不过他很有把握,于是他给徐大使了个眼色准备跟他配合行事。

    结果沉一站在徐大身边,他误会了。

    只见他一甩手亮出伏魔杖,双眸圆睁张开嘴做金刚怒吼:“阿弥陀佛!妖魔休要口灿莲花,我一眼看出你不是人!吃我……”

    徐大赶紧握住他的伏魔杖,说道:“你别冲动,这里没你的事!”

    他对李英的父亲说道:“本官接到密报,说你儿子皮囊下面换了个人,这已经不是你儿子了!你仔细想想,你儿子近些日子里有没有反常?”

    李家老太爷不是个能人,他们家族能壮大如今全靠狐仙施法庇佑,被徐大这么一说,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徐大继续说道:“老太爷,要辨认出这个人是不是你儿子很简单,滴血认亲!你拿一碗水来,滴一点血进去,然后让他也滴一点血,到时候我们看结果,一目了然!”

    李英愤怒的甩袖,道:“荒谬!你们真是胆大妄为,竟然……”

    “慌张了?怕了?心虚了?”徐大给他一个嘲讽的笑容,然后面向老太爷尽显男团首席喷子的功力:

    “老太爷你还不知道你们家里混进来一个鬼吧?嘿嘿,你仔细想想你们家最近有没有出什么诡异的事?嘿嘿,家里混进鬼还是小事,你儿子变成鬼就成大事了,你这等于头上一片黑绿啊,普通男人顶多是给别人养儿子,你呢?你给人家养鬼儿子,这叫绿云压顶……”

    老太爷被气到了,但他好歹纵横商场几十年,也不是傻子,并不会因为生气而落入徐大的套里。

    王七麟心里一动,补充了一句:“老太爷不妨想想你家最近的诡事,比如养了多年的猫狗也好牛马牲口也好,有没有无缘无故的消失,这鬼进你家门必然有目的,它或许是冲你家什么珍宝而来。”

    管家呵斥道:“王七麟,你休要花言巧语来挑拨我们……”

    “管家,”老太爷阴沉着脸打断他的话,“去拿一碗水来!”

    九尾狐!

    王七麟的话可真是击中了他的软肋。

    李英焦急的说道:“父亲,你不要上他的当啊!”

    老太爷说道:“你只要一滴血就行了,咱们爷俩一滴血就能扳倒一个大印,这个买卖很值当,一定要做!”

    李英愤怒的跺脚,他猛的怒视王七麟问道:“王大人,你们口口声声说有人密报污蔑我是鬼,敢问这是谁干的?”

    王七麟说道:“秦韬!”

    他不信任秦韬,所以此时趁机抛出这名字,想试试能不能从李英口中得到一点消息。

    听到这名字李英果然愣住了,他惊讶的问道:“谁?秦韬?不可能呀,他、他在哪里?”

    王七麟指向驿所方向。

    李英叫道:“你是说他此时在驿所之中?”

    此时就在驿所之中。

    秦韬背上包袱推牢门。

    无需钥匙,牢门枷锁自动打开。

    见此他笑了笑,道:“你在驿所门口贴了‘灵官冲厄符’又怎么样?我自己进不来,可是小小一个手段不就让你亲自把我引领进来了?那几个书生真是蠢材,区区一个请鬼吃粮术,学了那么多天才学会,差点耽误我大事!”

    他一边嘀咕一边轻车熟路的走向后院,正在池塘边逗风水鱼玩的黑豆看见他后吓一跳转身要跑。

    风水鱼猛的从水中窜出,大口张开一道水柱如白练般扫过,卷住黑豆将他拉入水中,然后跳回水池冒出个脑袋来紧张的看着这个身上带着诡异气息的男人。

    莲叶摇曳,无风自动。

    水中金光流转,草鱼身上鱼鳞片片绽放,如同一身盔甲。

    见此秦韬笑道:“大仙切勿误会,我只是来取一样东西,拿走后立马离开,绝不会伤害这里一草一木。”

    黑豆顶着一个莲叶钻出来,说道:“我我我,你怎么知道我是大仙?我跟你说我不怕你!我有个很厉害的绥绥姨,她超厉害的,比我舅舅还要厉害。我跟你说,以前也有人想拐走我,但是……”

    结果人家没听他的话。

    看到草鱼收敛鱼鳞,秦韬贴着墙根走过池塘进入屋子里,抱起了屋里桌子上的大菊花。

    拿到菊花,他脸上笑容更灿烂了:“哈哈,不愧是书院四君子,秦韬化作了兰花、杜江涛化作了梅花、章如晦化作了竹子,这李英竟然是化作了一朵菊花。嗯,梅兰竹菊,齐全了,恰好媛媛最喜欢花中四君子,我若是将他们四个种到媛媛墓前,媛媛一定很开心。”

    他又想了想,说道:“王七麟不好对付,我全靠装疯卖傻才能糊弄他一二,还有他身边那老道士的修为我也看不通透,不好惹。所以我如果带走李英,他怕是会追着我咬个不停。”

    自言自语几句,他脸上露出笑容:“有办法了,他看起来还有几分正义血性,这样我给他留个礼物,有这礼物他应该不会继续纠缠着我。”

217.李大人千古(求订阅)

    老太爷发话,管家迅速将一碗水端了出来。

    皱眉思索的李英抬起头说道:“王大人,请你相信我,秦韬信不过!”

    王七麟很感兴趣,问道:“何出此言?”

    他要的就是这效果。

    抛砖引玉,让李英能说出更多他不知道的内情。

    李英一字一顿的说道:“秦韬,已经死了!”

    王七麟的心猛跳了几下,笑着问道:“他已经死了?你怎么知道的?”

    李英缓缓的摇头,重复的说道:“秦韬已经死了,他肯定死了。”

    八喵听到他心跳变动后醒了过来,它探出头来往外看,又有老娘们吗?

    九六跟着冒头,它眨着小眼睛往左右扫了扫,忽然探头直勾勾的看向李英。

    一阵‘六六六’出现了,九六冲着李英便是一阵吼叫。

    谢蛤蟆叫道:“无量天尊!他姥姥的,忘记大人你有天狗了!天下邪祟,没有能避开天狗鼻子的,徐大堵门,放天狗!”

    王七麟将九六放到地上,九六像一条狼一样,呲牙咧嘴很凶很凶的往李英冲去,一边跑一边很凶很凶的叫:“六六六!六六六!”

    冲出几步后它回头一看王七麟等人没动弹,就自己往前冲,便赶紧来了个急刹车,又掉头往回跑。

    管家和老太爷看呆了,问道:“还要不要滴血验亲了?”

    王七麟此时信心十足,他直接抽出妖刀准备动手。

    徐大厉声道:“李大人,你是自己出点血,还是让我家七爷给你捅出点血?”

    王七麟总感觉很正常的话到了徐大嘴里就会变得不正常。

    李英脸上露出焦急之色,说道:“王大人,我来到吉祥县可从未做过坏事!更是从未害过县内百姓,反而是那秦韬,他一个死人怎么会复活?我劝您还是先去查查他的底细!”

    老太爷喃喃道:“你来到吉祥县从未做过坏事、更是从未害过县内百姓?”

    重复这句话三遍,他猛的冲李英嚎叫着跑去:“你果然是妖魔鬼怪!你果然不是我家英儿!你还我家英儿命来!你还我家狐仙来!”

    李英看他冲自己跑来,脸上露出狂喜之色甩袖子迎了上去。

    谢蛤蟆心里一沉,道:“不好!”

    双方正在对峙,隔着有一段距离,王七麟一方想去拦住李英或者救援李家太爷,可是来不及!

    电光石火之间,李英一把掐住李家太爷脖子将他往后拖去,口中哈哈大笑:“王大人,听天监镇守一方,就要庇佑一方百姓,现在有百姓在我手中,你看这事怎么办?”

    “对啊,七爷,怎么办?他手里有人质。”徐大下意识问道。

    谢蛤蟆手中掐着符箓跟上李英,可他没有一击即中的把握,不敢肆意出手。

    王七麟心思急转,脸上露出大义凛然之色,道:“今日有妖魔鬼怪杀害李大人后又杀害李家老太爷,真是天理不容、人神共愤,诸位同僚给我堵住它,我们要给李大人和李老太爷报仇!”

    “尊李大人千古!尊李老太爷千古!”

    沉一挥舞伏魔杖大吼道:“阿弥陀佛,先杀人质,再诛妖魔!”

    李老太爷惊慌叫道:“王大人、王大人,老夫还没有残害,老夫还活着!”

    管家冲王七麟吼道:“王大人你什么意思?”

    王七麟看了他一眼又叫道:“此妖魔出手狠辣,竟然灭掉李府满门,诸位同僚准备动手,绝不能心慈手软!今日一定要诛杀此獠,为李家满门报仇雪恨!”

    管家呆住了。

    他算是反应快,忽然泪如雨下,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老太爷,您死的惨啊!”

    沉一舞动伏魔杖,徐大放出了山公幽浮,谢蛤蟆这边则抽出两张符箓口中念念有词。

    八喵不甘示弱,上蹦下跳准备出击。

    九六躲在王七麟腿后站起来用前爪抱住他的小腿,冒出头来‘六六六’的狂叫。

    虽然奶声奶气,可是气势很霸道。

    特别是眼神,九六此时眼神超凶,连白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李英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他叫道:“王大人你要草菅人命吗?”

    这下就轮到王七麟哈哈笑了:“你一个恶鬼,竟然说我一个父母官草菅人命?”

    李英说道:“王大人您冷静,咱们好好谈谈,我不想杀人、不想害人,只想苟存于天地间而已!”

    王七麟踏步向前,怒目问道:“你不想害人?我且问你,元元书院的姑娘媛媛,她是被谁害的?”

    李英叫道:“是章如晦他们四个人,他们将我唤去,驱使我附身姑娘供他们蹂躏!”

    他又诚恳的说道:“七爷您明鉴,媛媛自尽之后我大为懊悔,然后亲手杀害了秦韬、杜江涛、章如晦,最后又杀死了李英,以此来向媛媛道歉!”

    王七麟问道:“这四个人是你杀死的?他们尸体呢?”

    李英说道:“我恼恨他们为了一己私欲害了我也害了无辜的媛媛姑娘,于是剥了他们的皮、将他们无皮的身体去供养了花草,就像猪牛马粪一样,给花草做养料。”

    王七麟反应了过来,道:“当初小牢里的那朵大菊花,就是章如晦的尸首?”

    李英咧嘴要笑,但瞬间又收起笑容认真的说道:“是的、是的。”

    王七麟却注意到了他的微表情变化,便立马厉声呵斥道:“你敢骗我?”

    这个笑,是嘲笑。

    李英道:“七爷,我不敢骗你,我将事实说给你听,你放我走,如何?”

    王七麟傲然道:“你不说就算了,我听天监从不与妖魔鬼怪讲条件!诸位同僚……”

    “慢着!”李英急忙出声打断他的话,诚恳的说道,“七爷,我真的很后悔害了媛媛,于是我为她报仇了。七爷,这件事里面有很多隐情,我如果不说,你永远都不知道,就像你说的那朵菊花,它就是一段隐情!你不想知道吗?”

    谢蛤蟆缓缓的说道:“王大人想要知道,不过却不必经过你的嘴巴!老道士就可以告诉他真相!”

    李英盯着他说道:“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真相?”

    谢蛤蟆笑道:“因为老道士有脑子,会思考。而且你刚才的话就是真相的引子,本来我还没有想通怎么回事,可是听你说完,我明白了!”

    听到这里,沉一忧伤的冲徐大说道:“完蛋了,我没有脑子,我不知道真相是什么。”

    徐大安慰他道:“核桃补脑,回去我给你整点核桃吃。”

    王七麟问道:“道长,你想通的是什么?”

    谢蛤蟆笑道:“我先想通的一点是,那秦韬果然有问题,他误导了咱们啊。”

    “他说这鬼吞掉哪个人后会变成哪个人的模样,可是不管是他秦韬还是这李英,我竟然都没从他们身上察觉到鬼气、没有看出异常,为什么?并非是他们修为高深,而是他们靠人的皮囊藏住了自己的真身!”

    李英脸上露出惶恐之色。

    王七麟点了点头。

    不错,他已经唤醒了目神和鼻神,却同样没有从李英身上发现过异常。

    这很不正常!

    谢蛤蟆继续说道:“老道士昔年闯荡江湖,曾经遇到过画皮鬼。此鬼擅剥人皮为己用,一旦它换上人皮,那不管是这人的家属亲眷还是人间活神仙,都很难发现它的真身。我起初没往这方面想,还是你三番两次说出剥了他们的皮,提醒了我。”

    这时候李家老太爷也明白了真相,他又惊又怕又难过,老泪横流:“我的儿啊,我可怜的儿啊!”

    徐大怒斥道:“休要出声,你儿子活该,这是他恶有恶报。”

    沉一则拉住他劝说道:“阿弥陀佛,别这样,徐爷,这老头已经死了,你现在骂他属于虐尸,这很不好。”

    他又冲李家老太爷说道:“兀那老头,你死了就要有死了的觉悟,死人不会说话,你莫要再开口了。”

    王七麟威严的挥挥手,对李英说道:“你是个画皮鬼,先是披着章如晦的皮来到吉祥县,又在小牢里杀害李英剥了他的皮变成他。难怪章如晦的衣衫会连通在一起倒伏于地上,你刚脱离章如晦皮囊的时候,他的人皮还在衣衫之下,你就像蛇蜕一样冒了出来,是吧?”

    李英沉默不语,道:“但你们不知道他们尸体哪里去了!”

    王七麟反应很快,说道:“我当然知道,你那牢房里头曾经有一朵很古怪的大菊花!”

    菊花的根系是个脱了皮的人形,这点让他记忆深刻。

    与此同时他又想到了秦韬带的三盆盆栽,那绝不是三盆普通盆栽!

    听到这话,李英颓然,他垂头丧气的说道:“七爷果然是明察秋毫,但七爷一定不知道,我也是受害的,那菊花不是我以法术变幻而成,而是害我的那个东西的手段!”

    “有个很厉害的东西一直在迫害我,它一直在追着我,逼着我去杀害这四个人。这四个人只要被我剥掉皮,就会变成一种植物……”

    “分别是梅花、兰花、竹子,还有李英的尸体变成了菊花。”王七麟打断他的话说道。

    李英诧异,问道:“你怎么知道?”

    王七麟脸色发白,急忙对谢蛤蟆说道:“道长,你快快回驿所!”

    他现在想明白了!

    秦韬是假的,可他的话是真的!

    他先前在驿所对石楠树说的话都是真的,实际上它是个精怪,灵智随媛媛念书而开启,但媛媛被害的时候它还很弱小,未能保护她。

    二十年之后,它修为有成,于是开始为媛媛复仇。

    它先找到了当年作恶的画皮鬼,驱赶画皮鬼亲手将二十年前作恶的四个书生一一杀害。媛媛喜欢花草,于是它便将他们尸体变为花草!

    谢蛤蟆也知道事情大条了,他说道:“难怪他有满腹才气冲霄斗牛,却连个秀才考不上,有才气的不是秦韬,而是那精怪!它在书院修炼而成,汇聚万千仕子的才气!”

    “别说了,赶紧回去!”王七麟叫道。

    谢蛤蟆点头,一甩长袖飞了起来。

    沉一叫道:“你太慢了,看喷僧的!阿弥陀佛,铁腿神行!”

    帅气和尚甩开长腿飞奔而去,到了墙壁跟前一下子跳了出去,比马还快。

    李英捏着李家太爷坐在一张石凳上,说道:“七爷,我做这一切都有不得已的苦衷。您瞧,我化作章如晦的样子来到吉祥县,其实就是为了杀害李英。”

    “我当时是故意露出许多破绽,让你们发现章如晦此人有问题,原因便是我想将你们的目光都转移到他身上,然后悄无声息的化作李英。可是没用,这东西一直在盯着我,它就是那个现在披着秦韬皮囊的东西!”

    “他的皮囊就是从我手中偷走的,还有梅兰竹三花,我每次杀人剥皮后,他们尸首便会化作一种花,我知道这有异常,便带在身边,然后也被他一起偷走了!”

    王七麟问道:“他是谁?”

    李英颓丧的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比我厉害许多。我一直在想这回事,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进青丘府的时候身边带的那个小书童吗?”

    王七麟一点就通,诧异道:“那小书童就是他所变化而成?”

    李英叹气道:“是的,平日里我将秦韬与杜江涛的皮囊藏的很严实,绝不会平白无故消失,一定就是他做我书童时候偷走的。拿到皮囊后他便消失了,我事后追查过他,却什么都没查到。”

    说到这里,他一脸了无生趣的说道:“七爷,如果你坚持要灭了我,那就动手吧。我现在想明白了,即使你不灭掉我,那个东西也会灭掉我,它其实一直在玩弄我,就像猫玩耗子一样。”

    王七麟提刀要上前,李英忽然又说道:“等等,七爷,如果你们一定要灭我,那让徐大人动手行吗?您手中那把刀很怪,只要它碰到我,我会很痛苦,我不想死前还要遭受折磨。”

    说完,他冲徐大闭上眼睛昂头伸出脖子。

    徐大扔出一枚铜铢,道:“我说你是死到临头还想耍小聪明啊?你个直娘贼!什么想死在我手里?你想让我靠近然后抓我做人质!你当大爷是傻子吗?大爷是秀才!”

    “护我周全!”

    果然,随着徐大说话,李英一把将手中李家老太爷甩向王七麟去延误他,起身转瞬冲到了徐大跟前。

    谢蛤蟆和沉一两大高手离去,他现在压根不怕了!

    刚才他一个劲跟王七麟说话,就是在寻找动手良机!

    但他速度快,可山公幽浮隔着徐大位置近,见他闪身而来山公幽浮一把接走铜铢搂着徐大飞快的窜了出去。

    山公山姑,速度都很快。

    王七麟一脚踢开飞来的李家太爷,手捏内狮子印、默诵金刚萨埵降魔咒,者字真言,出!

    空气中的灵气化作道道绳索绑住了李英,虽然不能困住他,却可以小小的拖延他一下。

    接着,王七麟拔刀追着他劈了上去:“妖魔哪里走!”

    他要救徐大,所以心急如焚、分秒必争!

    一脚踏出,御气冲地,整个人像踩着风火轮般嗖的冲刺到了李英身后,脚下土地怦然裂开,有一道道尘土烟柱迸射两旁!

    如此之快!

    如此之强!

    内力化作真气进妖刀,真气瞬间化作刀芒,一刀劈出九刀闪现,数道刀芒将李英封堵。

    九六追在后面‘六六六’的大叫,可它还是狗崽子,跑的快了四条小短腿没有合作好,自己把自己给绊倒了!

    八喵很鄙视它,赶紧把小尾巴留下守护它,自己追向王七麟。

    李英回身抽出腰带向王七麟抽来,只听风声呼啸,这腰带竟然是一样法宝,带着怪异风声如鬼啸般刺向王七麟耳膜。

    王七麟心神一震,他立马变内狮子印为明王印、变金刚萨埵降魔咒为金刚萨埵心咒!

    临字真言发动!

    心如明王、不动不惑!

    长鞭来袭,王七麟不退反进,知难而上。

    怒目金刚出现在他身后接着一步向前,金刚归位,万魔不侵!

    滚滚内力澎湃浩荡,王七麟一动手,浑身肌肉瞬间迸发出无穷力量,这一刻他整个人眼神锋锐、气贯长虹,李英与他对视瞬间胆寒,赶紧用长鞭格挡往后退。

    见此王七麟快步跟上,步步向前、步步紧逼,追着画皮鬼疯狂挥刀!

    太阴断魂刀的套路发动,无数刀影接连在一起形如刀阵,这比长鞭还要缠人,画皮鬼落入刀阵后就无处可逃了!

    画皮鬼嚎叫一声,长鞭猛的变长变直变硬冲他胸口而来,王七麟运金刚横练并不躲避,主动而蛮横的撞了上去!

    同时一刀绞出!

    妖刀化作滚轮,画皮鬼的鞭子戳到了他的胸口,他的刀刃也绞杀了画皮鬼!

    形势惨烈!

    只见怒目金刚佛光闪动、身影摇晃,妖刀无情掠过,李英身躯被席卷入内化作无数碎块。

    刀风浩荡,带起这些大大小小的碎块四处飘飞,如同落雪!

    肉色的雪。

    碎裂的是李英皮肤,一个青色身影冲霄而起,在空中化作一道桥梁似的一头倒向王七麟身后。

    山公幽浮赶来助阵,它大拳挥出正好砸在青色身影上,两个幽浮顿时混作一团展开血战。

    王七麟回身,八喵跳起他顺手抓住,快步冲进战局一刀劈出逼开青色身影,接着手腕一甩飞刀追了上去:“看我暗器!”

    画皮鬼听到声音回身避让并嘲笑:“哪有用暗器还提醒——吾草!”

    八喵接着飞来。

    这才是暗器,妖刀是明器!

    第一躲妖刀第二躲八喵,画皮接连闪烁耗尽力量,王七麟双手结印劈了上来,当头就是宝山印!

    一座迷你小山从他手中落下:

    轰!

    仿佛晴天一霹雳,宝山震荡空气摇晃,一道风浪以他双手为中心向外飞去,周围花草像被疾风扫过一样猎猎摇动。

    宝山印砸在画皮鬼身上,将它砸了个满头绿!

    画皮鬼往一处亭子前狂奔想借此躲避,王七麟追上去又是一记宝山印拍出。

    小宝山砸在亭子支柱上,只听咣当轰隆一阵响,整个亭子崩了!

    画皮鬼无处可去想往假山里钻,王七麟一步迈出双手结剑印,看见它撅着屁股便以短剑来了个举火燎裆!

    青色身影飘荡,两记大手印全中画皮鬼身上,将它砸的欲死欲仙。

    “休要欺人太甚!”画皮鬼哭嚎着逃命,徐大扫狼牙棒来阻拦,见此它不惊反喜要扑上去。

    王七麟瞬间将临字真言化作者字真言,灵气绳索幻化而出,绑住画皮鬼拖到了他跟前。

    八喵跳起来当头就是一套喵喵拳!

    虎虎生风!

    它跳起就要落下,于是整个过程中它用喵喵拳将画皮鬼从头到脚给安排了一遍。

    这下子画皮鬼的身影都被撕扯的幻化不清了,王七麟大手印拍出,集结二牛之力合内力御气放出,一道烈焰出现在他手中:

    火焰印!

    大手印拍下,火焰从画皮鬼身上窜进它体内,接着在它体内爆裂,熊熊燃烧,不止不休!

    画皮鬼哀嚎惨叫:“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造化炉飞出。

    王七麟转身往后走,满脸冷酷:“对不起,我是个差人!人鬼不两立!”

218.高官尽至(再求订阅)

    画皮鬼的话,王七麟一个字一个标点都不信,连他的惨叫声都不信!

    这是个很狡猾的鬼。

    它说它杀害章如晦等四人是给媛媛报仇,王七麟一点不信。

    二十年之后再给自己害死的人报仇?

    明明是假秦韬在逼迫它赎罪!

    王七麟信奉一句话,迟到的正义,不是正义!但不论何时,都要满怀正义之心去追求公道!

    画皮鬼杀害四人的原因他已经有数了,就是秦韬体内那精怪在逼着它这么做。

    现在回想秦韬在公堂外对石楠树的话,其实他们都误会了。

    以秦韬的视角来看那段话,很虚伪又很懦弱。

    可如果换成一个在媛媛身边觉醒的妖怪,那就正常了。

    媛媛身边一个物件成了精怪,它饱受诗书熏陶、汲取书生们才华开始修炼,可惜起初媛媛遭到迫害它修为不够,未能保护她。

    二十年后,精怪文气冲天、修为大成,它找到了画皮鬼,驱逐画皮鬼亲手将当年迫害了媛媛的四个人全给剥皮杀害,以此报仇。

    老太爷看着满地的破碎衣物和破碎皮肤,老泪横流、屎尿齐出,又伤心又害怕。

    管家还算忠心,将肌肤给捡了起来,安慰老太爷道:“好歹有东西能给老爷立个坟墓。”

    王七麟接走这些肌肤说道:“你们给李大人立个衣冠冢吧,他的皮你们不能留下,我要入库封存。”

    一县父母官身亡,这可不是几句话能说过去的,朝廷不光要调查此案,还要责惩他这个本地大印!

    大印不光要庇佑一方百姓,更要庇佑官吏!

    所以王七麟斩杀了画皮鬼后并不高兴,他有些苦恼,这次怕是要麻烦了。

    他阴沉着脸出门,因为先前大战声势浩大,有行人被吸引聚集在门口好奇的探头探脑。

    王七麟回头看了眼青丘府,这座庞大的宅敵一如既往的磅礴恢弘、奢华大气,但可能是心理原因,他从中看到的更多是落寞和破败。

    九尾狐离去,青丘府名不副实,李家开始走下坡路。

    李英的死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已经崛起于吉祥县一甲子的李家就此烟消云散。

    他刚出门碰到了气喘吁吁跑来的林中英,徐大鄙夷的说道:“林大人真会卡时间,来的正好啊。”

    林中英不理睬他,而是挥舞着一封信叫道:“七爷七爷,我没有记错!秦韬有问题!”

    “刚才我听到那名字就觉得耳熟,隐约记得好像在章如晦家中一封信里见过,我回了衙门找到那封信一查,果然里面有他的名字!他的字是文略对吧?章大人在一封来不及寄出的信里提到过他,说他和一个杜江涛的同窗都已经死掉了!”

    徐大翻愣着白眼道:“孩子死了奶来了!不用说了,这事我们已经知道了。”

    王七麟接过信看了看,又是满篇的之乎者也。

    林中英说道:“为了查这案子我去章大人家里打听过消息,这封信就是章大人离家前写的,他本来要寄出这封信,可是不知为何又改了主意,将信扔到了书房,然后自己拍马赶到了吉祥县。”

    “刚才我听到秦韬这名字后就觉得不对劲,然后我回去一查,果然如此!那秦韬有问题!”

    看着他得意洋洋的样子,王七麟都懒得说什么。

    他赶紧回到驿所,看到谢蛤蟆在门口啃着西瓜乘凉。

    见此他松了口气,驿所显然没事。

    林中英威风八面的喝问道:“那精怪呢?走,随我再去提审他!”

    谢蛤蟆懒洋洋的说道:“精怪?应该是跑了。”

    “跑了?不是关在牢房里吗?”林中英气急败坏的叫道,“他可是本案的要犯,他跑了咱就得担责!”

    谢蛤蟆道:“小小一个牢房岂能困的住一个妖怪?不过他虽然没了,牢房里倒是多了一个人。”

    “谁?”

    谢蛤蟆扔掉西瓜皮带他们去看,只见牢门打开,一个相貌堂堂、满身书卷气的中年人在对着他们微笑。

    满腹怨气的林中英突然激动的老脸通红,他抢上一步去差点跪下:“章大人?章大人!我的章大人哎!”

    王七麟也很诧异,这赫然就是章如晦啊!

    他看向谢蛤蟆,谢蛤蟆点点头说道:“皮囊没错,里面是什么东西就不好说了,不过他身体里还有一魂一魄,这一魂一魄应该也是章如晦所有。”

    王七麟明白了,道:“秦韬、不对,是那精怪离开,将章如晦的皮囊和他的一魂一魄留了下来,给我们交差?”

    谢蛤蟆道:“是的,他拿走了李英身躯所化的菊花,黑豆都见着了。”

    “他没伤害黑豆吧?”王七麟关切的问道。

    谢蛤蟆笑道:“风水鱼露头,护住了黑豆,我回来的时候他们俩正在小水塘里泡澡呢。”

    得到了一个章如晦,这算是意外惊喜。

    虽然这个章如晦只残存了一魂一魄,形如植物人,但总归案子的第一目的达成了:找回章如晦。

    其实府城已经对此事不抱希望了,知府和府尉只求能找到尸体就行,所以只派了林中英这个副捕头前来处理此事,而不是大张旗鼓、精英尽出来找人。

    结果他们还真找回了一个活的章如晦,这让林中英感觉自己立了大功。

    不过这个章如晦只有一魂一魄,呆呆傻傻,人家问他十句他顶多回答一句,平时只会微笑着看人。

    他已经废了。

    也算是报应。

    失踪多日的章如晦活着找回,而吉祥县的知县却死了,这事让云州府衙门震动。

    云州府的知府刘博、府尉曹庆一起赶来,万佛子先行一步,骑马率先杀到驿所。

    到了驿所门口他抽了抽鼻子,高兴的说道:“好香,这是什么糕点的味道?”

    王七麟抱拳道:“回禀万大人,是烤团圆饼的香气,大人若是喜欢,待会我给你准备几个尝尝。”

    万佛子舔舔嘴唇道:“别待会了,择日不如撞日、往日不同今时,你快去先给我买几个。”

    王七麟无奈,这位铁尉大人真是小孩心态。

    他去找绥绥娘子买月饼,绥绥娘子素手捡给他,柔声道:“叔叔怎么满面忧愁?可是遇上什么难题了?”

    王七麟看周围没人,便没有瞒着她,说道:“咱们的知县让我给砍死了。”

    绥绥娘子一惊,手中月饼掉到地上。

    王七麟一步向前接住了,绥绥娘子赶紧握住他手臂慌张道:“那你还来买月饼?赶紧逃命!谋害朝廷命官形同造反,要夷三族的!你快带上伯父伯母和黑豆他们快点走,我知道一个地方很安全……”

    听到这话王七麟心里很温暖,笑道:“没事,我刚才没说清,是知县大人被鬼害死了,那鬼变成他的样子,又被我给斩杀了。”

    绥绥娘子脸上的焦虑变为惊诧,随即伸手拍他胸口,嗔怒道:“你呀你,这种事能开玩笑吗?你要吓死我啦。”

    王七麟嘿嘿笑:“我不是故意开玩笑,我刚才没说清楚,反正虽然我已经斩杀了那迫害知县大人的鬼,可是这事还是有我的责任,我没有保护好本县父母官,唉!”

    说到最后,他笑不出来了。

    绥绥娘子奇怪的问道:“我听说朝廷命官都有本朝龙气庇佑,鬼邪不侵,这知县大人好大一个官员,怎么会被鬼邪给侵害呢?”

    王七麟道:“你有所不知,龙气庇佑的是清官、好官,若是一名官吏作恶多端、为非作歹,身上会有污秽之气,龙气很忌惮这种气息,会……他娘的,我知道了!”

    话说到这里他眼前一亮,握住绥绥娘子的手说道:“你刚才的话还真是提醒我了!我知道怎么做了,太感谢你了,娘子,实在是太感谢你了,等我度过这一劫,我一定好好谢你!”

    有人影出现在门口,他扭头看去,看到包大倚在门上看着他的手。

    他的手握着绥绥娘子的手。

    王七麟大为尴尬,赶忙道歉又解释,包大憨厚的挠挠头笑道:“兄弟你这是说什么话?你又没干什么对不住我的事。”

    绥绥娘子将糕点打包递给他,道:“叔叔,你先去忙吧。”

    王七麟垂头丧气的离开,他觉得自己不是个好人了。

    看着他的背影,包大拉开褂子习惯性的梳理自己的黑羽毛。

    绥绥娘子瞪了他一眼道:“大白天的你怎么又把真身露出来了?快收回去,真是狗肉上不得席面,我耗费大机缘点化你,你却总是变回乌鸦身,怎么,做人不好?”

    包大照例憨笑,他收起褂子道:“这秋老虎太猛烈,秋风又大,把我毛刮乱了。”

    他害怕绥绥娘子发怒,便赶紧改话题道:“娘子,你明明心悦这郎君,为何要欺瞒他?让他误会咱们的关系?”

    绥绥娘子笑道:“你刚刚做人,并不懂人,更不懂男人。这男人呀,并不是你生的好看、有本事,他们就喜欢。他们最喜欢的永远是触手可及却又似乎得不到的东西,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便是这道理。”

    包大从身上挠出一个跳蚤塞进嘴里,道:“我明白了,你要魅惑他来偷你,又让他偷不着?”

    绥绥娘子摇头道:“你不明白。我选的夫君,为人怎么会这么下流?我只是很喜欢逗他,看他这种小男生明明喜欢一个女人却又不能告白更不能得手,这种左右为难、进退不得,你不觉得他这样子很可爱吗?”

    还有一点她没有告诉包大,而这一点才是她不去直接接触王七麟的原因:

    她探查过王七麟的识海,却被一道大神通给拦住了,只得到了一些零零散散的片段,什么地球,什么电脑,什么很热,什么京香,乱七八糟,让她很是茫然。

    带着疑惑,她走到门口看向驿所,看到王七麟将月饼递给了一名满身金佛气的少年,少年似乎有所感悟,突然扭头看她。

    万佛子看向饭馆问道:“你就是在那家小店买到了这么好吃的团圆饼?它叫什么?这真不可思议,府城的五谷斋也做不出如此香甜可口的饼子。”

    王七麟说道:“对,它叫第五味,老板娘手可巧了。”

    也可漂亮了,但这话他没说。

    万佛子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他懂什么漂亮?

    听了他的话,万佛子很纳闷,他挠挠头道:“啊,第五尾?为什么叫这个名字?老板娘有尾巴吗?那她岂不是妖怪?”

    他仔细嗅了嗅月饼,摇头道:“没有妖气的味道。”

    王七麟笑道:“是味道的味,第五味,不是第五尾。万大人,咱还是说正经的吧,你是冲着李英这案子来的,对吧?”

    万佛子顿时露出要哭的表情:“王大人你能不能让我好好吃点东西?别在享用美食的光头来提这些倒胃口的事,好不好?”

    他看到黑豆蹦蹦跳跳的出现,招手道:“小豆子,过来给你好吃的团圆饼吃,你一定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饼子。”

    黑豆冲他做鬼脸:“我天天能吃到!”

    “那就不给你了。”

    “但天天味道不一样,今天这个味道的,我好像没吃过。”黑豆很快的改了口风。

    万佛子哈哈大笑,递给他一个月饼说道:“王大人,你这外甥真有大才,他以后会有大出息的。”

    黑豆很谦虚的冲他微笑,他在心里想:看来我是个聪明小孩这个秘密是保不住了,已经传到了府城,那么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呢?

    看到他的小脸忽然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万佛子问道:“小豆子,你愁什么?这团圆饼不好吃么?”

    黑豆认真的说道:“现在府城都知道我是个聪明小孩了,肯定会有更多的人想要拐走我,我以后就不安全了,当然要发愁。”

    王七麟摆手道:“那你白愁了,谁会绑架你这么个饭桶?”

    黑豆瞪眼刚要说话,他哼了一声又闭上嘴巴,脸上取而代之的是得意洋洋的表情。

    我有一个小秘密,就不告诉你!

    王七麟说道:“其实要防止大家因为你聪明而拐你很简单,只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黑豆是个饭桶就行了,正经人家谁会要个饭桶呢?你会吗?”

    他问万佛子,万佛子摇头:“不会。”

    黑豆挠挠头,很高兴的回去找王巧娘了:“娘,我要改名,我要叫饭桶!”

    万佛子哈哈大笑,说道:“这小孩子真好玩。”

    王七麟等他吃完月饼,问道:“万大人好像对听天监并不热衷?并不喜欢在听天监为官的感觉?”

    万佛子哀嚎一声,道:“当然,如果不是救我爷爷,我宁愿回家乡去放牛,我喜欢放牛,春天带着牛去满山找嫩草、夏天带着牛去水里洗澡、秋天带着牛去山里找果子、冬天吃炖牛肉,多好的日子!”

    王七麟试探的问道:“那您方便说说您爷爷……”

    “哎呀,别用‘您’来称呼我啦,我最讨厌繁文絮节的礼仪。”万佛子打断他的话,“我爷爷不见了,他好像去一座山上去镇守邪魔了,可是他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我想提升修为,然后结交一些修为厉害的人,一起去救我爷爷。”

    “那你结交几个了?”

    “五个,我还想再找一个,凑齐七个人去救爷爷。”万佛子疯狂给他使眼色。

    王七麟装没看到,一脸的肃然起敬:“原来老爷子是得道高人,为了镇守邪魔而奉献自己。”

    万佛子悻悻的笑道:“他是个狗屁的高人,他是个雕佛像的人,后来有一座山里出现了一个邪魔,然后我爷爷立下了大宏愿,要将整座山上雕满石佛来镇压它,所以他离开了。”

    他们正在聊着,有衙门护送的马车开进吉祥县,王七麟得到消息,带着手下去城门恭候。

    来的有两辆马车,前面马车里坐着云州知府刘博刘文槐,后面马车则是魁梧勇猛的府尉曹庆。

    刘博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他穿着一袭宽大素洁的书生袍,头戴诸葛巾,正屈膝跪坐在马车上。

    马车雕有瑞兽珍禽,铺着地毯、挂着珠帘,极具奢华,王七麟透过缝隙往里看,看到车上还放着一张紫檀木的小茶几,茶几上有一盏清茶烟雾袅袅,知府大人正一边饮茶一边看书。

    王七麟在车外恭谨的问候,刘博伸了个懒腰往外看,问道:“已经到吉祥县城了么?”

    “是的,大人。”一个面如润玉的矫健青年纵马赶来。

    王七麟打眼看去,青年最显眼的是腰上挂着一把大剑,这剑有半人长、有一尺宽,像一扇小门板。

    他也正好打量王七麟,两人眼神相遇,青年眼神锋锐、身板笔直如铁铸,整个人也像一把剑,出鞘利剑!

    万佛子大大咧咧的介绍道:“这是柳笙,纯阳宫弟子,一手太虚剑使得很不错,我好几次想招揽他到咱们听天监当差,但人家是大宗门弟子,看不上咱小衙门。”

    柳笙面无表情,答应一声后不再说话,很酷,让王七麟忍不住想起了曾经与之一战过的飞僵辰微月。

    柳笙拉开门帘,刘博走了出来,他头戴玉冠、须发齐整,腰束玉带、悬挂香囊,整个人看起来优雅又大气。

    万佛子冲他拱了拱手,道:“刘大人,好久不见。”

    刘博温润一笑,道:“确实好久不见,万大人何时有空去我宅子里一趟,我新招募了一位厨子,他曾经在京城御膳房伺候圣上,这是告老还乡回到云州才被我招揽。”

    万佛子大喜,道:“好啊好啊,又有好吃的了。”

    刘博笑着点头,然后面对王七麟的时候脸色便严肃起来:“这位可是吉祥县大印王大人?”

    王七麟抱拳道:“正是卑职。”

    刘博倒是没有向他耍官威,点点头道:“果然如万大人所说,青年俊杰。”

    府尉曹庆也下车走来,他又高又壮、满脸横肉,络腮胡子大牛眼,说话声音如同洪钟:“刘大人,我等还是别在这里堵塞城门了,咱们赶紧去府衙吧,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

    刘博点点头,说道:“好。”

    曹庆招手道:“王大人上我车来,我有事要询问你,唉,你们吉祥县这下子可是成了烂摊子。”

    林中英在曹庆身后探头探脑,王七麟看到他后忍不住想到了梦里在地球见过的鬼子身边的翻译官。

219.中秋节(为感谢支持而加更)

    曹庆这人好像马大哈,他马车上也有案桌,案桌上放的是一壶酒,等王七麟上车后他便倒了一杯推了过去。

    王七麟不做推脱,端起杯盏便仰头干了下去。

    一条火线从嘴巴顺着喉咙往下烧,一步到胃!

    曹庆鼓掌大笑:“王大人真是少年英豪,爽快爽快,可惜这次咱们被要案缠住了,否则一定要痛饮一番、共醉一场!”

    他不管做事还是说话都透露着一股豪爽气,像江湖上的草莽英雄。

    但王七麟可不会这么想。

    草莽英雄怎么能成为一府之城的府尉?

    曹庆后面表现的还是大大咧咧,他没有问案情,而是问儿子在吉祥县被打一事,说道:“我第二次给那帮小崽子可是派了个三品护卫,却依然被人打得吐血,这小小吉祥县,藏龙卧虎啊!”

    王七麟告罪,说责任在自己。

    曹庆笑着摆摆手:“那崽子整日沾花惹草、惹是生非,我早就想教训他了。可惜他娘就这一个儿子,对他甚是宠溺,家里老人又俱在,所以我每每呵斥他都有人护着他。现在有个高手教训他是好事,我倒是想认识一下那位高手,不知道他是何方英雄豪杰。”

    王七麟凝重道:“下官今天就去调查此事。”

    他才不信曹庆的话,当他梦里白看了那么多宫斗剧、官场剧吗?

    这曹庆在给他下套呢,他要是把沉一供出来,估计今晚沉一就要在牢里念经了。

    马车驶入衙门,代知县的县丞祖志文先搀扶刘博和曹庆下车,然后恭恭敬敬的磕头。

    他的机会来了。

    如果他表现好,那吉祥县父母官的座位基本上能挪到他屁股下。

    章如晦还待在吉祥县,林中英知道他得罪了妖魔鬼怪,不敢随意将他带出县城,于是就让他待在了县衙里面,这里有王七麟镇守,很安全。

    祖志文知道章如晦与刘博的关系,第一时间将他给请了出来。

    看见章如晦冲自己微微笑,刘博激动的快走几步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腕,道:“陈山,你让为兄找的好苦!”

    章如晦笑容可掬,看起来竟然还挺可爱:“文槐,呵呵,呵呵。”

    很快刘博发现了异常,他惊愕的问道:“章大人这是?”

    林中英面露悲情,义愤填膺:“章大人才华引得妖魔鬼怪垂涎,他在赶往吉祥县的路上被一个妖怪给缠上了,下官和王大人费尽千辛万苦才最终将他救出来,可是,唉!”

    他流着泪痛挥长袖,看起来悲怆至极。

    王七麟看的一愣一愣,小看这孙子了,是个演戏的好手啊。

    他暗暗告诫自己:到了府城这一级,官场上没有一个愣头青,一定要提防每个人。

    章如晦曾经陪同刘博经略西北,而西北边疆不稳,两人在战火和炮火中结下了浓厚的友谊,所以看到章如晦失魂落魄,刘博竟然当天没有过问李英一事,一直在想办法给章如晦招魂。

    王七麟知道这白搭,章如晦魂魄早被拘禁了起来,他完蛋了。

    人魂魄不全就会如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这不要紧,可怕的是会被孤魂野鬼盯上,往后的日子会有不知道多少鬼为了占他的身躯而来纠缠他。

    所以说‘秦韬’这妖怪出手狠辣,他看似放了章如晦一马,其实是给留下了更多折磨。

    次日,铜尉赵霖再次拍马赶到。

    一个知县被妖魔鬼怪给害死,这不管对衙门还是听天监来说都是大事。

    王七麟将从绥绥娘子那里得到的灵感使了出来,他先认错,负荆请罪,然后说出李英被画皮鬼害死的根本原因:

    “李英此人不仅为官贪婪、欺压百姓,做了许多坏事,导致龙气不佑,而且他们府上还养有狐仙!吉祥县李氏养狐仙几十年,前些日子狐仙脱逃,造就了这一切……”

    一二三四五,责任往外推。

    反正青丘府养狐仙这事是真的,而且养了许多年,这事可赖不着王七麟,他才入主吉祥县多少日子?

    果然,赵霖和万佛子的注意力都被九尾狐仙给吸引去了。

    九尾狐在上古典籍中是瑞兽,又叫瑞狐,大禹王的妻子涂山女娇就是九尾狐,给他生了儿子启。

    西晋玄学大师郭璞在《天地经》注释中也记述了九尾狐,说:“青丘之国,有狐九尾。太平则出而为瑞。”

    《孝经-援神契》中也说:“德至鸟兽,则狐九尾。”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君王如果有德,那九尾狐出现便是映照祥瑞。

    如今天下平定、海清河晏,如果他们能找到一头九尾狐献入帝都给圣上,那绝对是大功一件。

    不过不管是调查九尾狐一事还是要调查李英案或者调查吉祥县县试岁考试题泄露案,他们都得等一等了,赵霖赶到吉祥县的时候已经是八月十四,转过一天来便是新汉朝传统佳节:

    中秋节。

    这本是一个团圆节,每年这一日,普通百姓家家户户团圆相聚,吃月饼、玩花灯、赏圆月。

    但官员们不一样,中秋节当晚吉祥县都要包下鼎盛楼的顶楼大厅,全县官员和有名气的文人雅士并学子们一起居高赏月、吟诗作对,共庆佳节,然后大佬们再一人搂一个妹儿,去探索人生大道。

    今年的中秋活动早就定好了,所以尽管李英不在,但照常举行。

    甚至因为来了赵霖、刘博、曹庆和万佛子等一干高官,祖志文有心想讨好他们,还临时调配了更多银两来准备今年的佳节活动,想要展现一下自己的调度能力和组织能力,趁机在长官们面前露个脸。

    反正花的都是公家钱,他这次是可了劲的造,只想造出一个热热闹闹的中秋节。

    王七麟自然也要参加这场晚宴,于是傍晚他先陪同父亲祭月,以感谢老天爷和满天神佛庇佑他们一家今年八个月的顺顺利利,同时祈祷未来同样顺顺利利。

    以前他们家没钱,只是买个西瓜、买点月饼,然后在乡野之间摘一些野果再自己做点油饼之类用作祭品。

    现在不一样,王七麟是大印,而且有同福客栈的干股,家里可是不缺钱了,所以王六五和王陆氏便学着县城里大户人家祭月礼节,准备了许多的祭品。

    王陆氏每年秋天都要晒果饼,今年他们要去同福客栈帮工没有时间,所以没有晒制。

    结果绥绥娘子下午给他们送来了柿子饼、鲜花饼、杏子饼等等,各种品类一小筐,可把王陆氏高兴坏了。

    这些果饼做的精致可爱,王陆氏一边往盘子里放一边感叹道:“真是个好娘子,唉,包大真好命,有这样一个媳妇儿,唉。”

    王六五是老实人,他不满的说道:“包家大郎也是个好男儿,虽然长得不怎样,可是做事踏实、为人老实,绥绥娘子嫁给这样一个男人——唉,确实算他好命!”

    王七麟在切瓜,这个有讲究,要把西瓜切成错落的一瓣瓣,好像菩萨莲花宝座一般。

    黑豆给他帮忙,王七麟切了块西瓜递给他,他像模像样的摆摆手说道:“先给老天爷和菩萨吃,让他们保佑舅舅别死。”

    话是好话,可王七麟听了心里不是个滋味。

    王巧娘无奈道:“黑豆这个嘴巴呀,还是笨,随他爹。”

    王七麟问道:“黑豆他爹一直没来找过你吗?”

    王巧娘冷笑道:“来找我要过钱,让我用扫帚给抽走了!”

    黑豆很激动的表示:“娘那天下手可狠了,扫帚断了,她用一根铁棍串起来继续抽!”

    说到这里他对王七麟小声说道:“然后我才知道,原来娘真的爱豆,原来打豆的时候没使劲。”

    王六五嘀咕道:“今天团圆节,按照咱的规矩你该回你婆婆家的。”

    王巧娘现在性子泼辣许多,道:“回去干什么?让他和那个骚狐狸欺负我们娘俩?逼得我学赵大姐一样抱着孩子投河?”

    王六五嘀咕道:“我就是随口说说,你咋这么激动?来来来,把月光纸拿过来,嘿嘿,咱还是第一次用月光纸呢。”

    月光纸绘着月亮造型,上面有坐在莲花宝座上的月光徧照菩萨,有许多精美花枝,花枝下还有明月桂殿和站立着手持石杵捣药的玉兔,这是中秋节的专用祭品。

    这种纸小的有三寸,大的过一丈,制作精美,金壁缤纷。

    王六五如今阔气,买了一卷大月光纸,上面的菩萨和玉兔甚至是立体的,可以将之拉出来。

    王七麟拉出玉兔的时候被八喵看见了,恰好王六巧在捣蒜,于是八喵学着玉兔的样子站起来,扶着捣蒜臼摆了个姿势。

    徐大看到后笑了,道:“还挺妖娆啊。”

    几个人纷纷看,然后哈哈笑。

    黑豆不服气,他也想获得赞誉和笑声。

    聪明的小孩必须得是目光焦点。

    可惜捣蒜臼太小,他没法扶,于是他去扶着门板摆姿势。

    见此一群人莫名其妙。

    黑豆想了想,使出了杀手锏,他冲徐大勾勾手说道:“大爷,进来玩呀……”

    人群一下子炸了!

    王巧娘随手抄起一根粗如儿臂的蜡烛冲他追去。

    蜡烛还在燃烧。

    王七麟笑着出门,他得去参加招待赵霖和刘博等人的晚宴了。

    此时整个县城的空气中飘荡着纸灰香烛的味道,天色还大亮,可是吉祥大街两畔已经挂满了灯笼。

    大小店家都重新装点过店面,像鼎盛楼、倚翠楼这等大型店铺还用绸缎搭建起了彩楼,鼎盛楼花团锦簇,倚翠楼美人如玉,各有风情。

    第五味也不甘示弱,胡涂挑出醉仙酒旗,包大往外搬酒坛子,一个又一个的大坛子摆在一起,打开之后,酒香浓郁。

    王七麟站在门口观看,徐大拿过碗尝了一口酒,赞叹道:“绥绥娘子人美手艺更美,这一口美酒,哎呀,但愿长醉不复醒啊!”

    门内正在摆放月饼的绥绥娘子嫣然一笑,道:“喜欢哪一坛酒,就把它抱回去。”

    有些人家早早放鞭炮,于是在摇曳的花灯中,鞭炮声四起。

    县城里有钱人家多,他们不在家里过节,而是呼朋唤友几家一起来酒楼相聚。

    各家酒楼请来戏班子和跑杂耍、说书的,整个县城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

    最有氛围的还是花灯,吉祥县每年都在吉祥大街上挂上花灯举办花灯节。

    这时候的花灯和元宵节的花灯不一样,不猜灯谜,只赏花灯。

    什么芝麻灯、蛋壳灯、刨花灯、稻草灯、鱼鳞灯、谷壳灯、瓜籽灯及鸟兽花树灯等,可怜王七麟今年第一次从小乡村跳入小城市,被诸多花灯看花了眼睛。

    王七麟一路溜达进入鼎盛楼,楼里掌柜的亲自在门口迎客,看到王七麟先送上一个小红包,行礼直笑:“王大人,中秋节团圆欢乐啊。”

    一行人回礼入楼,这时候有人忽然从旁边撞了王七麟一下。

    王七麟诧异看去,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在给他使眼色,急匆匆的消失在一条楼道中。

    见此他追了上去,这少年是他当初救过的梦魇少年穆太航,他当时还得到了一张紫檀木棺材板,现在这板子就在他床上,每天晚上他都是躺在这板子上睡觉。

    穆太航推开一扇门进入一个小包间,王七麟看看周围没有人跟进去,然后穆太航急急忙忙的说道:“王大人可还记得学生?”

    “穆家小哥……”

    “是我。”穆太航急匆匆的说道,“我提醒你一件事,今夜你要小心,学院的同学和师长要给你难堪。”

    王七麟一愣:这又是要闹哪样?

    穆太航解释道:“你前些日子很不客气的去挂帆书院折腾了一番,这让许多人很不满。而你之前还欺负过小书房的博士孟先生,对吗?再就是现在有人盛传你害死了知县李大人,于是学生们要趁着刘知府等高官在场,给你个大难堪。”

    王七麟脸色立马阴沉下来,这他么的,欺负人啊?

    去挂帆书院折腾是为了查案,欺负孟博士是他瞧不起人在前,至于害死李英的事更是无稽之谈。

    他问道:“孟教谕知道这事吗?”

    穆太航面露为难之色。

    王七麟恍然,道:“他知道,我明白了,谢谢你小郎君。”

    这就是孟忠贤在背后捣鼓的!

    吉祥县县试岁考试题泄露一事与他大有关联,他曾经想压下这事但被王七麟拒绝了,这就注定他要受到惩处,教谕的位子估计坐不稳了,于是索性在下台前给王七麟使个绊子。

    如果王七麟在赵霖、刘博等高官面前丢了脸,那以后仕途发展必然也不会很顺利。

    这一招很凶狠,很歹毒。

    王七麟又问道:“你们要怎么给我难堪?”

    穆太航道:“中秋节有诗会,他们知道你不曾读过书,到时候会想方设法让你来作诗,拿你取乐。”

    王七麟抱拳道:“明白了,多谢小郎君提点。”

    穆太航道:“王大人客气了,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娘说你是难得好官,我、这种时候我不能坐视不管!”

    他怕同窗起疑,赶紧又拉开门出去了。

    徐大和谢蛤蟆在门外,他们听到了这话,徐大撸起袖子道:“七爷放心,大爷的文采那不是盖的,今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到时候给你作诗。”

    王七麟笑了笑道:“待会看我眼色行事。”

    穆太航确实帮他大忙,给他充裕时间让他来回忆梦中在地球学过的东西。

    他在梦中的经历很玄奇,很多东西他理解不了,像什么物理、化学、外语就没有用心去学,他压根理解不了。

    但诗词学问他很用心的学了,因为知识是不分时代的,它在任何时候都是宝贵的财富。

    很巧,少年时有一次过中秋节,他想装神童,于是特意记住了梦里见过一首关于中秋的诗词,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的诗词,想要震一震他爹娘。

    结果王六五和王陆氏压根不懂什么诗词,他在那里对月沉吟,他爹娘和姐姐们却在抢月饼吃,事后他解释说自己刚才作了一首很好的诗,他爹娘说月饼很好吃……

    从那之后他就断绝了在爹娘面前打造神童人设的心思,他爹娘压根理解不了这些事。

    顶楼已经收拾出来,上首五个位子,赵霖、万佛子、刘博、曹庆还有代知县祖志文。

    下面则是一圈茶几和蒲团,已经有许多人到来,里面多是衣衫飘飘的书生,一个个风流倜傥、举止潇洒。

    王七麟一进来,书生们就开始低头接耳,一个个得意的跟抓了虫的小鸡似的。

    案桌上摆好了果子,这时节果子多,常见的桃李瓜果不言,还有石榴、榅勃、梨、枣、栗子、葡萄等吉祥县本地难得一见的果品。

    平时在外面难得一见的果子如今随意的摆放在各个案桌上,随意吃随意拿,由此可见鼎盛楼的实力。

    不少书生家里没钱,饿的面黄肌瘦,他们一心想吃果子,可是为了名声没人敢下手。

    王七麟不在乎,进来后抓起一串葡萄就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品鉴:“真甜啊。”

    “嗯,这个大枣不错,虽然小了点,味道还行。”

    “呵,这是哈密瓜?西域的果子,咱们这里还没有种的呢,来,尝尝。”

    王七麟刚拿起一个哈密瓜,这时候孟忠贤走了进来。

    县里书生等于都是他的弟子,见到他纷纷恭谨主动的打招呼。

    孟忠贤转了一圈意气风发的来到王七麟跟前,拱手行礼道:“王大人,中秋团圆欢乐。”

    王七麟回礼,将哈密瓜递给他道:“这个点了,孟大人的肚子一定空了,吃一口果子?”

    孟忠贤接过哈密瓜笑道:“好,多谢王大人。”

    哈密瓜从未传入吉祥县,他拿到后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为了保持博学多知的形象他又不能开口问,于是就给旁边端茶倒水的小二使了个眼色。

    王七麟注意到后抢先说道:“孟大人放心,这是西域甜瓜,没有毒的。”

    小二点头。

    孟忠贤沉稳自信的笑道:“我自然知道,玄奘法师的《西行大道经》上记过这果子。”

    说完,他张开嘴咬了上去。

    一口没咬动。

    孟忠贤郑重其事的点头道:“正如典籍中记述那样,这果子的果皮很硬,很难咬动。”

    王七麟惊呆了:我他妈直呼内行!

    他问道:“孟大人,玄奘法师有没有在书里说,这果子与西瓜一样是切开吃瓤的?”

    店小二疯狂点头,并用眼神暗示茶几上的小刀。

    孟忠贤知道自己闹了笑话,但学生们现在都在看着自己,他面色沉稳的说道:“玄奘法师介绍过这西域甜瓜的吃法,可是他却说,西域的贵族就是从外皮开始吃,这叫先硬后软、先苦后甜,正如做学问一样!”

    说着,他硬生生的啃开哈密瓜的果皮,一口口吃了下去。

    王七麟服气了,他钦佩的感叹:我愿称之为绝活!你们儒家的就是牛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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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魔哪里走介绍:
人道式微,诡道猖獗。百鬼夜行,苍生太苦。我王七麟愿以一柄斩鬼刀,于妖魔环伺之中为我人族杀出一条阳关大道!妖魔哪里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妖魔哪里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妖魔哪里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