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槁苏暍醒
一场声势浩大的剑雨过后,翠云山巅又恢复平静,幸存者在经过最初的震惊之后,内心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欣喜。余景芝见大局已定,不再咄咄逼人,见生者十不存一,内心起伏不定,此番惊天动地的仙人手笔,诛杀翠云弟子近百人,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对是错。
眼见乐正方从废墟之中爬将出来,又一次问道:“都说君王一怒定人生死,余某匹夫一怒又如何?乐掌门,我敬你是灵鸯恩师,暂且留你一命,最后再问你一遍,她在哪?”乐正方此时衣衫褴褛,神色颓然,哪里还有点仙风道骨的样子,听到问话,身躯一震,委实是怕到骨子里了,对着余景芝一揖到底,沉声道:“我翠云山技不如人,今日无话可说。”
余景芝看着乐正方扔在轻颤的背脊,叹息一声,今日所做或许太过偏激了,翠云山此次受损严重,元气大伤,短期之内决计无法恢复,况且合全山之力,竟拦不住一个后生,迟早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不管如何,双方这梁子算是结下了,余景芝此刻内心深处第一次有了悔意,念头刚起,又被自己驱散开去,卫灵鸯为了自己甘愿以身犯险,自己如何不能,做便做了,不容后悔,于是硬起心肠说道:“乐掌门,我知道你嘴上服了,心里却不服,无妨,贵派若要报仇,尽管来即可,在下一人一剑尽数接下。”
这番话当真是辱人至极,乐正方“嘿”了一声,站直了身子淡然道:“谁的拳头硬谁的道理就大,既然阁下技高一筹,道理都在你那边,老夫无话可说,只不过阁下今日所为,翠云山上下定会铭记于心,必不能忘!”
余景芝如何听不出乐正方话语的意思,现如今自己修为暴涨,这等言语威胁更是不放在心上,此番只为营救卫灵鸯而来,不愿再多做口舌之争,当即冷笑一声:“既然如此,烦请乐掌门速速放人。”乐正方闻言挥了挥手,示意弟子将卫灵鸯带来。
不多时,两名弟子架着卫灵鸯走了过来,几日不见,卫灵鸯又清瘦了许多,余景芝眼角一酸,险些流下泪来,强忍住泪水,涩声道:“卫姑娘,我来了。”叫了几声,卫灵鸯却不理不睬,好似睡着一般,心中起疑,上前两步,将真气
度入卫灵鸯体内,可后者还是不见转醒,不由疑道:“她这是怎么了?”
乐正方负手望天,装傻充愣道:“人老夫已经带来了,至于为何如此,阁下本事这么大,不妨自己查看。”
余景芝直呼其名,怒喝道:“乐正方,我念你是前辈,处处手下留情,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快快从实招来!”正说着,神剑心随意动,出鞘一尺,刚刚恢复平静的山顶瞬间剑气纵横!死里逃生的弟子纷纷尖声惊呼,乐正方也下意识后退一步,如临大敌,突然一声轻叹,不再做口舌之争:“老夫封了她的五识而已。”
“她好歹也是你的徒弟,你竟然如此对她!”
“老夫怎么对徒弟,轮不到你说嘴,阁下武艺高强,若是不服,一剑斩了我便是!”说着将脖子一横,闭目等死。乐正方嘴上不愿服软,却暗自腹诽道:“臭小子知道什么,灵鸯为了你与剑神谷为敌,老夫若不严惩,以刘光磊睚眦必报的性子也断然不会放过她,正因为她是我的徒弟,我才不忍下杀手,只是封闭五识,望其好生反省而已。”
余景芝闻言语塞,一时不知如何答话。沉默半晌,乐正方叹了口气:“罢了,老夫这就解开禁制。”说着十指飞舞,连点卫灵鸯几处窍穴,后者嘤咛一声,悠然转醒,几日不见天日,卫灵鸯刚睁开眼睛复又闭上,恍惚之间好似看到一个让自己魂牵梦绕的身影,心中想到:难道我快死了么,居然都出现了幻觉。又听到耳边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努力睁开眼睛,一张自己日思夜想的俊秀脸庞映入眼帘,事已至此,卫灵鸯知道原来不是在梦里。几日不饮不食,卫灵鸯虚弱无比,轻声说道:“你来了。”余景芝点了点头,柔声道:“我来了。”简简单单三个字,卫灵鸯再也控制不住,扑进余景芝怀里嚎啕大哭,好似要把这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尽一般。余景芝只是静静搂着怀中佳人,任其肆意发泄。便是连乐正方也大感吃惊,一拂袖,转过身去,不忍再看。
哭了好一阵,余景芝摸着卫灵鸯的发丝柔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今日我就带你走,不会再让你受一丝委屈。”后者“嗯”了一声,从余景芝怀中
挣了出来,见山头一片狼藉,料想余景芝刚刚在这大闹了一场,她对翠云山同门本就没有太多感情,见此惨状内心并无太大震动。何况她用情太深,只是感谢对方为自己做的一切而已。
五识被封数日,手脚无力,在余景芝的搀扶下慢慢站起身来,靠在他的胸口柔声道:“你且等我一会。”后者点了点头。卫灵鸯走到乐正方面前,颤颤巍巍跪了下去,连磕三个响头,涩声道:“灵鸯从小被师父养大,传授武艺,养育之恩,弟子不敢忘。”乐正方一拂袖,嗔怒道:“事到如今,说这些作甚!”卫灵鸯并不答话,仍是自顾自说道:“现在翠云山已容不下我,我也不愿再给师门带来灾祸,从今日起,灵鸯退出师门,从此与翠云山再无瓜葛。灵鸯的命是爹娘给的,一身本事却是师父教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今日我废去一身武艺,你我二人从此恩断义绝!”说完,用尽全是力气拍向胸口,竟是自毁神通!
乐正方看着昔日爱徒脸色苍白,嘴角渗血,不由惊呼一声,说不心疼那是假的,卫灵鸯由自己一手养大,名为师徒,实则与父女无异,一想到十数年师徒情分毁于一旦,悲从心起,连道三个“好”字,强忍悲痛,沉默不语。
事发突然,出乎在场所有人意料,饶是余景芝近在咫尺,也来不及救援,眼睁睁看着卫灵鸯一掌拍在自己身上。见佳人摇摇欲坠,余景芝想要上前一步将她扶住,怎知刚一动身,胸口如撕裂一般疼痛难忍,竟提不起一丝力气。原来千里奔波加上连番苦战,更使出天降剑雨这等大手笔,余景芝毕竟**凡胎,如何支撑的了这样的消耗,这才被内力反噬。
见余景芝面目狰狞,乐正方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也猜到前者正在承受莫大痛苦,回想翠云山今日惨状,罪魁祸首正是眼前之人,便将满腔怒火尽皆发泄在其身上,机不可失,运起十成功力,双掌重重拍在余景芝胸口,后者喷出一大口鲜血,如断线风筝一般向后重重飞去。乐正方本欲乘胜追击,结果了此人性命,踏前一步,准备痛下杀手,突然一道倩影从旁袭来,与自己对了一掌。乐正方感到全身内力瞬间崩溃,未及看清来人脸庞,那道人影抱起余卫二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一百零三章 枯木逢春
那神秘人正是在一旁观战的慕容云裳,余景芝此行委实太过一波三折,完全超出她的预料之外,见余景芝被乐正方打伤,暗自恼怒,都怪自己一时大意。携带着二人来到临仙镇,背起余景芝搀扶着卫灵鸯径直冲进一家酒楼,扔了锭元宝给掌柜,命其安排一间上房。
一进房间,卫灵鸯仍不住出声问道:“敢问姑娘是何人?”
慕容云裳摆了摆手,将余景芝轻放在床上,打断卫灵鸯的话说道:“姑娘不必过问太多,你只需知道在下是友非敌即可,眼前最紧要的,是如何治好这小子的伤。”见卫灵鸯也是脸色苍白,又说道:“姑娘也稍稍休息一阵,待我飞鸽传书给诸葛楼主,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也会赶来。”卫灵鸯这才点了点头,虽十分困倦,却不敢闭目休息,只是安静守在余景芝身旁。
烟雨楼中,诸葛归藏正与群雄觥筹交错,众人见慕容云裳并未出席,不免心生疑问,不过诸葛归藏平易近人,不管谁人敬酒俱是一饮而尽,博得一众好感,更放出话来,凡是参与此次群英会的每个门派之后都可得到黄金百两,给足了各门各派面子,这让本次原以为空手而归的众人尽皆欢喜。
大半个时辰之后,饶是诸葛归藏功力深厚也有些不胜酒力,和群雄打了个招呼之后,命罗江天继续陪坐,自己准备回房休息片刻,还未进门,一只信鸽落在身前,诸葛归藏扯下信件,浓眉紧蹙。去而复返,重新走了回去。
大厅之中,罗江天不喜与旁人攀谈,待人接物远不如诸葛归藏那般滴水不漏,是以诸葛归藏离席之后不少门派也纷纷起身告辞,不一会整个大厅竟是人去楼空,罗江天也乐得清净,并不挽留。看着片刻前还热闹非凡的大厅瞬间人走茶凉,罗江天自嘲一笑,论起笼络人心,自己比起楼主差了可不是一星半点,吐出一口酒气,活动一下筋骨准备回房休息,却见诸葛归藏火急火燎小跑过
来,忙问道:“宗主何事如此慌张?”
诸葛归藏将信件递给罗江天,后者仔细看完,眉头紧蹙道:“余兄弟此行竟有如此多变故,当真是出人意料了。”
诸葛归藏叹了口气:“是啊,老夫也没料到余老弟此次竟闹了个天翻地覆,更没料到他最终会被乐正方重伤。慕容云裳这次倒是大意了,看来老夫必须亲自走一趟了。”
“宗主可要在下一同前往?”
“这倒不用,老夫快去快回,还烦请先生多劳心楼中之事,多加保护那洪硕才是。”
罗江天闻言点了点头:“也好,楼中之事交给在下即可,那宗主将安部主带上便是。”
诸葛归藏又摇了摇头:“安杏林太念旧情,余兄弟与她未曾深交,只怕安部主不肯全力相救,况且她与医圣之间的种种恩怨旁人不得而知,若被她知晓余兄弟和华思鹊的交情,只怕徒生事端。”话说到这份上,罗江天也不再多言,只能认同,诸葛归藏又交待了几句,差人牵来一匹汗血宝马,快马加鞭赶往临仙镇。
自从余景芝三人来到临仙镇之后,卫灵鸯明明自己重伤未愈,却一直强撑着不眠不休,半步不离余景芝左右,寻常郎中可治不得余景芝的伤,慕容云裳也就没有多此一举,度了些真气助他固本培元之后买了两壶佳酿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这对苦命鸳鸯,比起那一见面就生厌的商瓶瓶,这个同样美艳的清瘦女子倒是讨喜很多。兴许是实在不忍心看卫灵鸯这般模样,慕容云裳说道:“卫姑娘你放心好了,这小子命硬的紧,阎王爷也不敢轻易收他,等诸葛楼主到了之后,自有办法让他醒过来。”
卫灵鸯头也不回,幽幽说道:“但愿如姑娘所言,听你的口气,似乎认得我,不知姑娘怎么称呼?与余公子可是旧识?”
慕容云裳搬了张椅子自顾自坐下,喝了口酒缓缓说道:“小女松明岛岛王慕容云裳,与这小子不过相识三两日,算不得旧识。”卫灵鸯闻言不禁一愣,瞬间绷紧精神,松明岛岛王这五个字,分量之重,较之诸葛归藏也不遑多让,这女子在这等敏感时刻出现在这里,委实让人放心不下。慕容云裳见卫灵鸯如此紧张,微微一笑:“姑娘放心好了,先前也说了,小女是友非敌,这次也是从诸葛楼主那里得知余小子要来翠云山救你一事,这才一时兴起尾随而来,姑娘不妨好好想想,若没有我出手相助,你我二人现在还能坐在这担心这小子么。”卫灵鸯这才缓缓放下戒心,欠身道:“多谢岛王仗义援手,大恩大德,灵鸯自当铭记于心。”
慕容云裳本想和卫灵鸯再聊些话题,可见她一脸颓败,并无交谈兴致,也不强人所难,只顾自斟自饮,房中除了余景芝微弱的呼吸声之外落针可闻。
一夜无话,慕容云裳内力深厚,一日不眠自无大碍,只是卫灵鸯如今修为尽失,竟也不眠不休,着实出乎前者意料。
第二日清晨,诸葛归藏风尘仆仆赶到临仙镇,在慕容云裳的带领下来到房中,也不多言,径直走向床榻上的余景芝,为其把脉。卫灵鸯坐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盯着,见诸葛归藏眉头紧锁,心也跟着悬了起来。半晌之后,诸葛归藏站起身来,卫灵鸯小心翼翼问道:“前辈,余公子的伤势如何?可有的医治?”诸葛归藏摇了摇头:“老夫这点半吊子医术,可治不了他,不过我观余老弟脉象平稳,应当没有大碍。”
卫灵鸯这才放下心来,不过仍是担忧道:“可是他就这么一直沉睡着也不是办法,不知前辈可有法子让他醒过来?”诸葛归藏抚须道:“卫姑娘放心,老夫虽然没法子,但这世上有一人定能让余老弟醒过来。”见卫灵鸯一脸急切,诸葛归藏也不再卖关子,“如今能治好余兄弟的人,非医圣华思鹊莫属。”
第一百零四章 否极泰来
卫灵鸯这才恍然大悟:“灵鸯曾听师…听乐掌门说过,华思鹊医术高明,能生死人肉白骨,只是性子乖张,如何肯心甘情愿救治余公子。”诸葛归藏微微一笑:“卫姑娘有所不知,余兄弟与这医圣曾有过一面之缘,二人颇为投缘,想来华思鹊念在旧情的份上定会全力医治。”卫灵鸯这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
却听一旁一直沉默寡言的慕容云裳开口说道:“九宫山路途遥远,如今这小子还受得了这等舟车劳顿么?不如劳烦世伯跑一趟,将那华思鹊青来此地是最好。”诸葛归藏却摇了摇头:“并非老夫推脱,只不过我与华思鹊并无深交,只怕他不愿前来,况且此地相距翠云山、剑神谷并不远,你三人留在此处徒生事端,贤侄女修为虽高,自然不惧,但余兄弟和卫姑娘需要旁人照拂。有你我二人在侧,天下何处去不得,老夫的微末功力,护送余兄弟到九宫山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慕容云裳想了想,也不再多言。
三人既已敲定,让小二置办了辆马车,带着扔在昏睡中的余景芝,向着九宫山出发。卫灵鸯修为尽失,也被安排在马车之中,有烟雨楼主和松明岛王二人在一旁护卫,相信也不会有谁胆敢前来冒犯。临仙镇与九宫山相距甚远,带着两个伤患,不宜快马加鞭,马车整整行驶了两天两夜才到达九宫山山脚,卫灵鸯虽急在心里却也无计可施,好在诸葛归藏每过三个时辰便会走进车厢,将雄浑内力度入余景芝体内为其续命。
到了山脚,如何上山又是一桩难事,山路崎岖,马车行驶不便,自然不做考虑。世人最重礼数,诸葛归藏身份尊贵,总不能背着一名晚辈上山,况且男女有别,让慕容云裳与余景芝肌肤相亲也不太合适,卫灵鸯倒是乐意,可余景芝好歹七尺之躯,百来斤重的身子,如今卫灵鸯修为尽失,身子虚弱,较之常人仍有不如,实在是力所不逮。
正踌躇不决,只见一位老农牵着一头水牛在路边慢悠悠的走着,慕容云裳轻移莲步,与老农说了一阵,从袖中掏出一枚金灿灿的大元宝来,不由分说塞到老农手里。她本就长得极美,又出手大方,不一会就牵着大水牛走了过来,诸葛归藏与卫灵鸯相视一笑。
山路虽然崎岖,但水牛背脊宽阔,余景芝被搁在上面倒也不至于太过颠簸,诸葛归藏深知华思鹊的疲懒性子,沿途又买了些酒肉吃食,一行人拾级而上,到达老鸦尖时,华思鹊不出所料的正在屋内呼呼大睡。
卫灵鸯见状,焦急问道:“医圣怎么这个点还在睡觉?”诸葛归藏微微一笑,小声对二女说道:“这华思鹊性子古怪的很,既然到
了此地,咱们暂且等上一等,不必太过心急。”卫灵鸯担心自己鲁莽,犯了医圣忌讳,点了点头,安静在一旁等候。
过了大半个时辰,屋内鼾声渐止,似有重物坠地之声,接着一个粗犷的嗓音骂了声娘,不一会,屋门被一名蓬头垢面的大汉推开,嘴里仍在不停骂骂咧咧。诸葛归藏对着大汉朗声道:“几日不见,华兄依旧豪放洒脱。”身旁二女都吃了一惊,常言道相由心生,所谓医者仁心,原以为华思鹊必是位相貌清逸的老者,谁知竟是如此邋遢粗鄙。
华思鹊挠了挠蓬乱的头发,伸了个懒腰撇撇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诸葛楼主,打扰了在下清梦,不知该如何是好?”诸葛归藏也不言语,将酒壶高高抛起。华思鹊一把接过,打开盖子一饮而尽,打了个响亮的酒嗝,臭气熏天。华思鹊不以为意,嘟囔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烟雨楼主最近来的可有些勤快。”诸葛归藏微微一笑:“华兄医术通天,某家心驰神往,这才三番五次前来叨扰。”华思鹊摆了摆手:“诸葛楼主,你若是要当说客让华某为你烟雨楼效命,还请打消这个念头,至于插科打诨,咱们的交情也没好到那个份上。”诸葛归藏摇头苦笑,自己堂堂烟雨楼楼主,富可敌国,门下能人众多,江湖上谁不给三分薄面,偏偏华思鹊这般不近人情,也不以为意,错开一步说道:“华兄甘当闲云野鹤,老夫也不好强人所难,这次前来,还是为了身后这位余兄弟。”
华思鹊眯起眼前,仔细打量牛背上的身影,“咦”了一声:“这小子倒是不让人省心,刚和魔教之人打了一架,这次倒好,直接来个昏迷不醒,不知又和谁动手了啊。”“翠云山,乐正方!”诸葛归藏冷然道。华思鹊皱起眉头,沉吟道:“好小子,胆子倒是越来越大。”
听着这边二人不住交谈,卫灵鸯二女却放下心来,华思鹊表现的越镇定,证明余景芝的伤并无大碍。只见华思鹊上前两步,在余景芝身上左敲敲右拍拍,忙活了一阵一脸失望道:“我当乐正方多大是手笔,好歹一派宗师,怎的就这点手段。”卫灵鸯虽已退出师门,可听及医圣这么说昔日恩师,心里仍不是滋味,略一欠身,问道:“前辈的意思,余公子并无大碍?”华思鹊目不斜视,不耐烦道:“老夫虽不知道当时情形如何,但这小子与乐正方一战,似乎存了必死之心,几乎耗尽全身真气,如此倒行逆施,这才倒是全身精血亏虚,最后受了雷霆一击,气血阻塞奇经八脉,所以才昏迷不醒。不过小伤而已,以我那安师妹的能耐,这种小伤手到擒来,诸葛兄又何必大费周章不远千里来我这九宫山之上。”
听到这里,卫灵鸯总算放下心来。诸葛归藏点了点头:“华兄教训的是,但老夫医术平平,哪里瞧得出来其中缘由。”华思鹊冷哼一声:“这种小伤,老子当真提不起兴趣,若不是看在这小子与我颇为投缘的份上,只怕要让诸位白跑一趟。”诸葛归藏哈哈大笑:“华兄说了这么许多,不还是要治么。”华思鹊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卫灵鸯闻言长舒一口气,两眼一黑,向下栽倒,好在慕容云裳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华思鹊这才正眼看了诸葛归藏身侧二女,投去询问目光。后者会意,介绍道:“这两位姑娘,一位是松明岛王慕容云裳,另一位,曾是翠云山高足卫灵鸯。”
华思鹊啧啧称奇,委实是这一行人来头都不小,与慕容云裳点头致意后,便直愣愣地盯着卫灵鸯,搓了搓手:“小姑娘,老夫观你骨骼惊奇,当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怎的一脸病容,能否让老夫为你把上一脉?”见卫灵鸯一脸难色,视线一直集中在余景芝身上,立刻恍然大悟,一拍手:“小姑娘你放心,老夫既然答应救他,不出半日就能还你个活蹦乱跳的余小子,况且这小子命硬的很,一时半会死不了,倒是你如今情况堪忧,不容忽视。”卫灵鸯这才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前辈了。”
见卫灵鸯应允,华思鹊急不可耐的抓住她的皓腕,忽的叹一口气:“姑娘天资卓绝,可十几年修为终是来之不易,何苦自废神通。”卫灵鸯微微心惊,医圣果然名不虚传,只是简单把个脉,就看出自己的病症,也不愿隐瞒,将在翠云山发生的事情款款道来。当听到余景芝在翠云山顶落下剑雨之时,华思鹊拍手叫好:“余小子这等手笔,当真牛气。”听到最后,一声长叹:“人非草木,岂能无情,便是你这种奇女子,仍是逃不过一个情字。”
卫灵鸯听闻医圣所言,大有知己之感,想到自己十数年苦学付之东流,也微觉遗憾,但仍是眼神坚毅说道:“便是如此,灵鸯也绝不后悔!”华思鹊一脸严肃:“小丫头,敢作敢当,老夫很欢喜。你也不必太在意,老夫自有办法叫你这一身修为失而复得。”听到这,莫说是卫灵鸯,便是诸葛归藏二人也都竖起耳朵,卫灵鸯自废神通,较之常人仍有不如,如何能重获神通。
华思鹊继续说道:“人体内经脉自成一方天地,内力流转,最终汇聚于丹田之内,如今你只是丧失内力,丹田经脉丝毫无损,就好比一方池塘,如今只是干涸了而已,只要水渠仍在,下几场雨,池塘总有再填满的一日。”卫灵鸯闻言喜不自胜,如今余景芝安然无恙,若是一身修为失而复得,倒真是意外之喜了。
第一百零五章 从此江湖再见
华思鹊见卫灵鸯面露喜色,复又说道:“小姑娘你也别高兴的太早,虽然你一身本事总有失而复得的那天,只不过你之前修为太高,这方池塘太大,若要恢复到巅峰状态,只怕还要狠下一番苦功。”卫灵鸯点了点头:“多谢前辈提点,灵鸯不怕吃苦。”华思鹊哼了一声:“也罢,还是先将余小子抬进屋里,容老夫先救醒他再说其他。”
诸葛归藏应了一声,将余景芝从牛背上扶了下来,抱着他走进屋子。慕容云裳百般聊赖,既然华思鹊并无亲近之意,自己也不愿过分攀谈,余景芝救治有望,也就不用自己再多烦心,和诸葛归藏说了一声,下山买酒去了。
将余景芝放置在床上,华思鹊下了逐客令:“老夫救人不喜旁人打扰,烦请二位屋外等候片刻。”卫灵鸯二人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双双退出茅屋。诸葛归藏看着翘首以盼的卫灵鸯,眼神复杂,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卫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卫灵鸯虽满心疑惑,不知诸葛归藏所为何事,仍是点了点头。
二人远离茅屋,诸葛归藏开口道:“卫姑娘,你与余兄弟都是重情重义之人,老夫也明白你对他芳心暗许,可他毕竟与梧桐落商姑娘两情相悦,虽说商姑娘性子温和,但女子相妒是天性,若是被她知晓余兄弟为了你大闹翠云山,更是受了如此重的伤,只怕到时又是一场风波。”卫灵鸯心头一凛,自打和余景芝重逢以来,一直心无旁骛,当真没有想过这个关节,商瓶瓶就好像一座大山,盘踞在她和余景芝之间,只要一想起,就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诸葛归藏见她如此,叹息一声:“老夫虽一直认为,姑娘你才是余兄弟的良配,可情之一字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余兄弟毕竟才十几岁的年纪,若是他认准死理,你该如何自处?”卫灵鸯鼻头一酸:“灵鸯也不知。”诸葛归藏好似不近人情,继续说道:“他为了你大闹翠云山一事,不出几日,江湖上必定传的沸沸扬扬,这风言风语若是传到商瓶瓶耳朵里,只怕不妥,老夫只问你一句,若是老夫主动将此事告知商瓶瓶,姑娘可有意见?”卫灵鸯不愿旁人为难,点了点头:“理当如此,便依前辈所言。”“好,既然姑娘同意了,那老夫便传书给商瓶瓶,到时她必会来到这九宫山之上,届时你二人相见,老夫自当护你周全。”卫灵鸯转念一想,诸葛归藏此举是不愿余景芝为难,略一欠身道:“灵鸯多谢前辈好意。”诸葛归藏这才点了点头:“卫姑娘果真善解人意,若姑娘不愿与那商瓶瓶相见,天下之大,我烟雨楼自可供姑娘容身。”岂料卫灵鸯摇了摇头:“多谢前辈好意,灵鸯自有去处,况且余公子一日不醒,灵鸯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守着他便好,再说我也不怕和商仙子相见,灵鸯问心无愧。”诸葛归藏见其不愿妥协,也不好过分强求,抬眼望天:“既然姑娘
心意已决,老夫也不好强人所难。”
正当二人说话间,华思鹊推门而出,卫灵鸯撇下诸葛归藏,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急切问道:“前辈,余公子他醒过来了么?”华思鹊啐了一口:“小丫头忒心急了,你当乐正方倾力一击是小孩子过家家吗,哪有这么容易转醒!不过老夫已为他疏通经脉,再调养个几日便可。”卫灵鸯长舒一口气,对华思鹊一揖到底:“前辈大恩大德,灵鸯没齿难忘。”刚刚说完,眼前一黑,竟是倒了下去。诸葛归藏大惊失色,一闪身将她扶起,刚要度入内力,却被华思鹊拦下:“诸葛楼主不必心急,这丫头历经波折,精力用尽,全靠毅力强行支撑,如今余小子身体无恙,她心愿已了,只消休息一两日便可,你内力太过刚猛,强行灌输给她反而不妥。”诸葛归藏见华思鹊风轻云淡,松开右掌,将卫灵鸯扶进屋内。
直到第二日傍晚,卫灵鸯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醒了过来,挣起身来举目四望,只见房中除了自己,余景芝正躺在隔壁床上,此外再无旁人,一想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卫灵鸯羞得面红耳赤,修养了一整日,卫灵鸯精神恢复了不少,但腹中空空,有些饥饿。翻身下床走出小屋,只有华思鹊一人闭着眼睛躺在屋外摇椅上哼着小曲儿,听到动静,华思鹊头也不抬说道:“小丫头你总算醒啦,慕容岛王怕你饿了,特地在山下给你买了些莲子粥桂花糕,老夫禁不住馋虫诱惑,吃了大半,你要是再睡个把时辰怕是要饿着肚子过夜了。”
卫灵鸯浅浅一笑:“多谢前辈嘴下留情了。不知诸葛楼主和慕容岛王去哪了?”华思鹊晃着腿,漫不经心道:“他二人锦衣玉食惯了,我这一亩三分地上鸟不拉屎,可容不下这二尊大佬,这不就去山下玩乐去了么。”“原来如此。”卫灵鸯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请问前辈,余公子何时才能转醒?”华思鹊挠了挠脑袋,不耐烦道:“你这丫头真是心急,放心好了,今日正午老夫给那小子看过脉象,最多两日保管还你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卫灵鸯闻言俏脸微红,默默吃着小食点心,再不多言。见天色不早,和华思鹊打了个招呼,又回屋了。
却说余景芝如今已在半梦半醒之间,朦胧之际,梦到了许多,有卫灵鸯和商瓶瓶二女,又梦到自己在剑谷修行的日子,梦见林妙儿那张可憎的脸庞,好似魔魇一般缠绕着自己,又梦见爹娘的音容笑貌,最后梦到了仙凡祖师。
梦中自己置身于一片混沌之中,左仙凡化作一道虚影在自己耳畔低语:“小子,你天生剑心通明,如今剑招剑势俱是上品,可是这剑意仍是差了一截,只因你太过在意与神剑之间的联系,却忽视了神剑本身。”余景芝跪坐在地,满脸疑惑道:“何谓神剑本身,还请祖师明示。”左仙凡的嗓音并不大,却如惊雷一般在余景芝心头炸响:“此剑既叫一意孤行,
自有它的用意,你若想要剑术再进一步,需得好好想想,左某言至于此,不便再说透,你天资聪颖,相信总有一天你能凭借自己想明白。”余景芝隐约之间好像抓住了什么,但转瞬即逝,又见左仙凡的身影逐渐模糊,大笑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余景芝一声惊呼,从梦中惊醒,只觉全身疼痛欲裂,努力回忆,只记得在翠云山上自己眼见卫灵鸯在面前自废神通,自己相距咫尺却救之不及,而后被乐正方打了一掌,就再也不记得后来的事了,但既然现今还活着,应当是被高人所救。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屋内场景似曾相识,不由自嘲一笑,这才隔了多久,居然又来到医圣住所,也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只觉喉咙发干,拿起床头的水壶一饮而尽,说不出的酣畅淋漓。盘腿坐在床上,内力流转全身三次,除了胸口中掌处还有些隐隐作痛之外一切无恙,余景芝总算松了口气,此番死里逃生,不禁对华思鹊医术奉若神明。
揉了揉泛疼的胸口,挣起身来,却听得隔壁屋内传来低声细语,余景芝撩开一席竹帘,觑眼望去,只见卫灵鸯跪坐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凝视观音塑像低声说道:“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弟子卫灵鸯,在此许愿,求菩萨开恩,让余公子早日醒来。余公子为了弟子在翠云山大开杀戒,触犯天怒,每杀一人,弟子来日便多做一件善事,但求一息尚存,便永无休止,弟子愿诚心信佛,每日吃斋念经,别无所愿,只求菩萨垂怜,但凡余公子所造杀业,均由弟子承担,余公子所受痛苦,均由弟子承受,倘若不能,灵鸯只求以身代罚,堕入阿鼻地狱,历经万劫,永不超生,只求余公子一切安好。”
卫灵鸯又将心愿念诵两遍,拜伏在地,余景芝手攥竹帘,泪流满面,竭力抑制住哭声,退回房中。卫灵鸯听得响动,转头望去,只见竹帘摇动,站起身来走进余景芝房中,那个让自己魂牵梦绕的身影此刻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背对着自己,卫灵鸯强忍住激动的心情,颤声道:“余公子你醒了。”余景芝想起刚刚的一幕,眼泪止不住的流,自爹娘相继离开之后,第一次哭得如此厉害。卫灵鸯见余景芝不答话,走近两步,刚要伸出手去触碰那具身体,余景芝猛然转身,将卫灵鸯一把揽入怀中,力气之大,压的卫灵鸯几乎喘不过气来。
余景芝哭到身子发软,仍不愿放开卫灵鸯,只怕这一松手,二人再也不能这般亲密相拥了。泪水浸湿了卫灵鸯衣衫,流到她的脖子上,被带着余景芝体温的眼泪一激,卫灵鸯满腔热情恢复冷静,用力推开余景芝,柔声道:“余公子,你的大恩大德灵鸯铭记于心,只是既然你已经有了商仙子,就不该再与灵鸯纠缠不清,如今你伤势好转,还请公子早日同诸葛前辈回到烟雨楼,不要再为了灵鸯做傻事了。”说完转身离去,余景芝看着佳人背影,欲言又止。
第一百零六章 不欢而散
九宫山下一家酒楼里,慕容云裳与诸葛归藏相对而坐,后者虽下筷如飞,眉宇间却透露着一丝阴霾,前者懒洋洋地说道:“世伯在为何事烦忧?”诸葛归藏放下筷子,揉了揉眉心:“还不是为了我那余兄弟,这小子桃花太旺,竟得两位佳人同时青眼相加,老夫也是过来人,看得出余兄弟对那卫灵鸯也有种莫名情愫,只是碍于与商瓶瓶相识相恋在先,不愿做那负心汉,一直苦苦压抑自己而已。老夫也不知此次将他大闹翠云山一事擅作主张告诉商瓶瓶是对是错,只希望余兄弟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不要让我二人出了间隙才是。”
慕容云裳微微一笑:“原来是这事儿,世伯不必太劳心了,余公子并非不识大体之人,相信他定能明白世伯的良苦用心。说来也怪,这两位姑娘我都亲眼见过,比起那知书达理的商瓶瓶,反倒是卫灵鸯更得我心意,便是余景芝为了他闹出这般动静,居然没有一丝妒忌。”诸葛归藏促狭一笑:“贤侄女莫不是也对这小子芳心暗许了?”“世伯可别说笑了,老牛吃嫩草的事云裳可做不出来。”慕容云裳佯怒道,“只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让这小子长得这般俊,本事又大,云裳这辈子哪见过这等人中龙凤,这才不免有些上心罢了。”诸葛归藏哈哈大笑。
解开了心结,诸葛归藏不再愁眉不展,二人又吃喝了一阵。前者站起身来,与小二会过钞,说道:“时辰不早了,老夫要再上山一趟,按照医圣的推断,余兄弟差不多也该醒过来了,咱们也好早日回烟雨楼,那共王古墓还等着咱们一探究竟呢。”慕容云裳随即站起身来。
二人结伴走出酒楼,碰巧远处一道倩影骑马而来,正是商瓶瓶,长途跋涉快马加鞭,商瓶瓶显然困顿已极,外袍上沾染了不少尘土,看见诸葛归藏二人,翻身下马,快步上前行礼:“前辈怎的在此地,余郎他还好么?”诸葛归藏抱拳回礼:“为了不妨碍医圣行医,老夫与慕容岛王这才下山来,至于余兄弟,还请商仙子放心,华思鹊医术通神,余兄弟必定无恙,我二人刚要回老鸦尖一趟,这不碰巧就遇上商仙子了。”
商瓶瓶从诸葛归藏的书信中已然得知事情来龙去脉,深知当时若是没有慕容云裳出手相救,只怕自己已和余景芝阴阳永隔,虽不情愿,仍是对慕容云裳施了个万福,欠身道:“岛王救命之恩,瓶瓶万不敢忘。”慕容云裳摆了摆手:“不必客气,我救得是余小子,他是他你是你,要感谢报恩还是让他自己来。”二女甫一见面,商瓶瓶就碰了壁,好在她性子冲淡,也不和慕容云裳做口舌之争,后者见她主动服软,也不便过分为难,冷哼一声,双臂环胸不再言语。诸葛归藏生怕二女一言不合打起来伤了和气,只好打圆场道:“既然商仙子来了,那咱们一同登山便是。”三人拾级而上,向着老鸦尖走去,一路无话。
老鸦尖上,卫灵鸯待在房中静养,余景芝既然已经醒来,自然不便继续待在房中,便和华思鹊一同在屋外闭目养神。突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余景芝虽受了大伤,但内力犹在,听得三人脚步,不免起疑,除了诸葛归藏还有谁一同前来。正疑惑间,山下三人走了过来,余景芝见到商瓶瓶,一把跳了起来,快步走到她面前,惊喜道:“你怎么来了?”商瓶瓶见心上人一脸病容,也不答话,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余郎,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怎么办才好。”余景芝呼吸一窒,是啊,当时单枪匹马杀上翠云山,确实心中只有卫灵鸯一人,丝毫没有顾及到商瓶瓶的感受。
诸葛归藏看到此情此景,长叹一声:“余兄弟莫要见怪,此事乃是老夫自作主张,告知商仙子的。”余景芝默然无语,诸葛归藏此举并无恶意,只是商瓶瓶来的太突然,自己完全没有做好相见的准备,点了点头:“诸葛兄言重了,便是兄长不说,此事小弟也不会欺瞒瓶瓶。”兴许是见不得二人如此伤感,一旁一直未发声的慕容云裳忍不住道:“余小子,见了救命恩人,怎的不道谢?”见余景芝一脸茫然,商瓶瓶在他耳旁说道:“据诸葛前辈所言,当时在翠云山上乃是慕容岛王千钧一发之际出手相救,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余景芝恍然大悟,确实,当世间能够在乐正方手中救下自己并全身而退的,恐怕也只有寥寥几人而已,于是对慕容云裳颔首道:“岛王大恩,余某铭感五内,他日若有用得着余某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慕容云裳嘴角含笑:“好说好说。”
余景芝见众目睽睽之下商瓶瓶真情流露,心中温暖,揉着佳人青丝,久久不愿放开,商瓶瓶俏脸微红,他人在侧,自也不好与情郎长久相拥,轻轻挣开余景芝怀抱,拉着他的手嘘寒问暖。屋内卫灵鸯听得动静,推门而出,正巧见到余商二人耳鬓厮磨,心中泛酸,险些哭了出来,揉了揉鼻子,这才止住泪水。商瓶瓶一见卫灵鸯,一把冲上前去,指着后者鼻子厉声道:“都是你!若是余郎有个好歹,瓶瓶必然饶不了你!”见卫灵鸯怡然不惧,心中燃起无名怒火,竟是一掌打在后者娇躯之上。卫灵鸯身子一晃,跌坐在地,嘴角渗血,商瓶瓶心中诧异,自己虽身为昔年四小真人之一,但论起真才实学,比起卫灵鸯差了不止一筹,刚一出手,只觉对方毫无招架之力,见卫灵鸯咬着牙含笑盯着自己一言不发,硬起心肠道:“你有伤在身,瓶瓶本不该乘人之危,但你害得余郎身临险境,这一掌权当是警告了。”
商瓶瓶突然发难,出乎在场所有人的预料,余景芝一晃身,拦在二女中间,低喝道:“瓶瓶你做什么!”商瓶瓶方一出手已觉后悔,但见余景芝神情紧张,心中大痛:“到这个时候,你还要护着她么?”余景芝见爱侣如此,也觉心痛,转头看了一眼卫灵鸯,坚定道:“不错,卫姑娘情深义重,只要我一息尚存,定会
护她周全。”商瓶瓶闻言神色凄苦,泪眼婆娑哽咽道:“好一个一息尚存,也要护她周全!你处处为她考虑,可曾想过我的感受!你我初次相遇,瓶瓶便不顾自身安危,从妖女手中将你救下,待你拜师剑神谷,瓶瓶与你相隔两地,每日每夜无时无刻不思念你,而后你被妖女陷害,我更是不惜一切,恳求师父替你美言几句,当日你在东海被海浪吞噬,瓶瓶恨不得随你而去,整日茶饭不思。可你倒好,获救之后不来找我也就罢了,前些日子又在烟雨楼不辞而别,为了别的女人,只置身死于度外,你有没有为我想过?余景芝,你是这世间最自私自利之人!”
余景芝全身巨震,喃喃道:“瓶瓶你对我恩重如山,卫姑娘对我也情深义重,余某身负血海深仇,待我大仇得报,这条命便是给你又如何。”商瓶瓶冷冷打断道:“我要你这条命有何用,既然你决意护着她,瓶瓶无话可说,就当我之前所托非人,以后你我二人不要再相见了。”说完泪如泉涌,拂袖离去。余景芝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最终叹息一声,颓然放下。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出乎在场所有人预料,诸葛归藏不免自责道:“余兄弟对不住了,都怪老夫多此一举。”余景芝摆了摆手:“不怪诸葛兄,一切皆是因果报应,纸终究包不住火,与其让她从旁人口中得知此事,还不如让她早日发泄出来更好,事到如今,一切都是小弟咎由自取,我大仇未报,本就不该触动儿女私情,商仙子说的不错,她倾心于我,本就是所托非人,如今走了也好,以她的绝代风华,相信终能找到一位如意郎君。”却听华思鹊啐了一口:“余小子说得什么屁话,那丫头这般说,显然非你不可,还不快去追。”余景芝苦笑一声:“追到又能如何?随她去吧,就让余某当这个负心人。”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既然余景芝这么说了,旁人也不好过分干涉,诸葛归藏上前两步,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事已至此,老弟不必再多想,倘若你二人缘分未尽,日后总能再相见。”华思鹊冷哼一声:“你们这又哭又闹的,当真晦气,余小子既然身体无恙,诸位还是请回吧,别打扰老夫清修。”既然医圣下了逐客令,几人也不便多留,诸葛归藏一抱拳:“华兄有令,在下不敢不从,某家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多叨扰了。”转头看向余景芝:“余兄弟,既然你伤好了,就早日虽为兄回去吧。”余景芝点了点头:“便依兄长所言。”又看向卫灵鸯:“卫姑娘可有去处?”不等卫灵鸯答话,华思鹊抢先答道:“不劳各位费心,卫丫头是我的病人,自然要留在山上,直到痊愈为止。”见卫灵鸯点头应允,余景芝也不再多言,猛一抱拳:“二位大恩大德,余某铭记于心,咱们后会有期。”他本是果决之人,话音未落,转身便走。诸葛归藏也告辞一声,紧随其后,慕容云裳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见众人一拍两散,笑意玩味。
第一百零七章 天下共敌
余景芝三人离去,老鸦尖又恢复宁静,华思鹊耳尖,听得女子抽噎声,叹了口气:“小丫头别哭,你与余小子自然也有一段缘分,他并非池中之物,不可操之过急,来日方长,总有再相见的那天。”卫灵鸯带着哭腔说道:“余公子并非凉薄之人,他既然能狠下心放商仙子走,如何还会留我在身侧,灵鸯并不强求什么,只是这心揪着疼,这才忍不住哭了出来。”便是华思鹊医术高明,也解不了这相思之苦,只得闭口不言,落得个眼不见心不烦。卫灵鸯独自哭了一阵,擦干眼泪,头也不回走进房中。
却说商瓶瓶独自一人一溜烟跑到山脚,扶在一棵参天古树上放声大哭,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好几次想要原谅余景芝,想要不顾一切回头和他重归于好,但一想到他挡在卫灵鸯身前的样子,就止不住的心痛,硬起心肠给了自己一耳光,恨恨道:“他既然无情,你又何必有意,话都说的那么明白了,还哭什么哭!”擦干眼泪,一咬牙,向着师门大步走去。
商瓶瓶没有料到,与此同时,一封书信正安静躺在她师父的书桌上,凤舞真人额上青筋暴起,显然愤怒已极,双拳紧握,最终颓然松开五指,仰天长叹:“瓶瓶,别怪师父无情,委实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三日之后,卫灵鸯身体已无大碍,除了修为尽失之外身体已恢复的七七八八,老是待在九宫山也不是长久之计,医圣自打卫灵鸯上山以来,生怕惹人非议,每晚必定不在老鸦尖过夜,卫灵鸯颇有些鸠占鹊巢的意思。这一日,卫灵鸯思虑再三,准备和华思鹊辞行,来到云中湖,医圣正在湖边垂钓,一旁几位道士忿忿不平却敢怒不敢言,任由他肆意妄为。
卫灵鸯与几位道士一一行礼后,走到华思鹊身边,医圣平日里玩世不恭,但此刻却正襟危坐,举手投足之间有板有眼。可卫灵鸯见他身旁竹篓内空空如也,不禁好笑,华思鹊听得笑声,转过头去尴尬道:“都说术业有专攻,老夫这钓鱼的本事当真是拿不出手,古人诚不欺我。”卫灵鸯嫣然一笑:“前辈说的是。这几日多有打扰,灵鸯此番前来,是与前辈道别。”华思鹊收了鱼竿,将一众道士驱散开来,皱了皱眉:“卫丫头这就要走了么?可有去处?”卫灵鸯欠身道:“天下之大,总有灵鸯栖身之所。”华思鹊亦是洒脱
之人,闻言点了点头:“说的也是,天下无不散筵席,既然姑娘要走,华某也不多做挽留,临别之际,老夫有件东西送给你。”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枚药丸,“你来时修为尽失,老夫粗略算过,服下这枚药丸,不仅可以固本培元,更能让你一身内力恢复至少两成,省的旁人说我华思鹊乃是沽名钓誉之辈。”卫灵鸯郑重接过,千恩万谢:“前辈赠药之恩,灵鸯没齿难忘。”华思鹊摆了摆手:“你也不必客气,江山代有才人出,日后的江湖就要看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了。”
刚服下药丸,卫灵鸯只觉丹田一阵暖意,医圣神通果然名不虚传,告别了华思鹊,卫灵鸯走下九宫山,略一思量,如今天下之大,恐怕只有李青萄可以收留自己了,一念至此,深感寂寥,抹了把脸,跨上华思鹊赠来的骏马,消失在远处。
却说余景芝被神秘人救走之后,乐正方坐倒在一片断壁残垣之中,看着眼前一片狼藉,怒火攻心以至伤势复发,喷出一大口鲜血,染红胸前一片,咬牙切齿道:“我翠云山堂堂百年大派,竟被一个小辈欺到头上,余景芝,老夫势要与你不死不休!”一想到翠云山惨状,心生不忍,撑起身来,步履蹒跚走下山,向着剑神谷赶去。
刘光磊自从得了秘籍与神兵之后,整日将自己关在密室之内,便是刘千言也不得见。如今秘籍已参悟的七七八八,神兵却一直尘封在剑匣之中。夜深人静之时,刘光磊忍不住放声大笑:“如今神功已成,翠云山那神秘道人又自行兵解,诸葛归藏等寥寥几人更是不足为惧,普天之下谁与争锋。”正自得意之时,听到谷中传来动静,刘光磊耳根微动,仔细聆听。
剑谷之内,一向注重仪态的乐正方蓬头垢面,身上血迹斑斑,疯魔一般大呼剑神,这可吓坏了出屋迎接的刘千言,乐正方好似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拉着刘千言的手涩声道:“千言贤侄,敢问剑神何在,还请他老人家为我做主啊!”刘千言面露难色:“家师近日正在闭关,便是我平日也见不上几面,不知乐师伯到底出了什么变故?”乐正方作势弯腰:“此事事关重大,烦请师侄定要通报。”刘千言赶紧将乐正方扶起:“师伯折煞小侄了,先别着急,千言这就去通报。”乐正方这才安静下来。
不多时,刘光磊一身宽大
黑袍从暗处走了出来,见乐正方失魂落魄,朗声道:“不知乐掌门深夜造访所为何事?”乐正方瞥了眼刘千言,后者会意,与两位掌门告辞。见刘千言远去,乐正方猛的跪倒在地:“刘兄高义,一定要为小弟做主啊!”刘光磊嘴角勾起:“乐掌门快快请起,你我二人辈分相当,何故行此大礼。”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要扶起乐正方的意思。
乐正方并没有借机站起身来,反而将头埋的更低,没人看清他的神情:“启禀剑神,不日前贵派弃徒余景芝一人一剑杀上我翠云山,不知为何他修为暴涨,不仅将我派一众高手屠戮殆尽,更将我那天云阁毁成一片废墟,如此行径人神共愤,如今我翠云山元气大伤,乐某恳求剑神出面,为我翠云山讨个公道!”接着便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吐露出来。
刘光磊默默听完,啧啧称奇:“这余景芝竟如此进步神速,单凭一人一剑竟杀得乐掌门毫无还手之力?”乐正方缓缓抬起头来,一言不发。又听刘光磊继续说道:“依刘某之见,能千钧一发间在乐兄手中救走余景芝的人物天下间屈指可数,莫不是诸葛归藏?”乐正方摇了摇头:“回禀剑神,出手之人乃是一位素未谋面的年轻女子。”“哦?女子?”刘光磊细细思量,“天下间何时出了这等人物?”“老夫也不知。”
刘光磊点了点头,心中已然有了答案,脸上却不动声色,将乐正方扶了起来,问道:“乐掌门希望老夫做些什么?”乐正方眼神坚毅道:“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余景芝身负魔教血统,不仅和妖女林妙儿关系匪浅,更在翠云山大开杀戒,人神共愤,拜入剑神谷必是有所图谋,事情败露后转投烟雨楼门下,还将梧桐落商瓶瓶那丫头迷得神魂颠倒,实乃是我正道公敌,小弟恳请剑神一统三大派人马,将这余孽绳之以法!”
乐正方说得义正严词,刘光磊仍是不见喜怒,半晌,才叹了口气:“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都说养不教父之过,余景芝作乱人间,刘某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既然乐掌门有求于我,那刘某便修书一封给凤舞真人,请她来剑谷一叙,咱们三人共同商议讨伐之事,还请乐掌门先在剑谷等候几日如何?”乐正方闻言,站起身来一揖到底:“剑神高义,乐某为我翠云山惨死亡魂先行谢过!”
第一百零八章 哀莫大于心死
自打杨丰神死后,李青萄将他的尸首埋葬在一山清水秀之地,整日陪伴坟茔,虽与情郎阴阳永隔,可没有腥风血雨,没有世俗纷扰,终日倾诉衷肠,说着每日发生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在李青萄看来却是她此生最快乐的时光。
这日清晨,李青萄早早醒来,照例将杨丰神的坟茔打扫一遍,转身去院子里打理那两颗桃树,谁能想到昔日呼风唤雨的魔教魁首也会和村妇一般做着农活。其实李青萄在入魔以前,女红家务俱是一把好手,做起这些俗事自然手到擒来。忙活了好一阵,换上一身洁净衣服,李青萄蹲在土堆旁发着呆,眼神温柔。
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马蹄声,李青萄满心欢喜站起身来,此地十分偏僻,除了卫灵鸯余景芝二人再无旁人知晓,普天之下也只有卫灵鸯会来探望自己,看着不远处的身影,李青萄跳着脚步走上前,拉起她的手欣喜道:“灵鸯妹妹怎么来了?”四手相握,只觉卫灵鸯双臂毫无劲力,丹田内也空虚了很多,忙问道:“你的内力呢?”卫灵鸯一苦笑,翻身下马,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轻描淡写说了出来。
李青萄拉着卫灵鸯的手在院子坐下,没想到这短短几个月时间竟出了这么多事情,满脸心疼,却又有些羡慕,卫灵鸯比起自己,更加敢爱敢恨,于是问道:“妹妹以后有何打算?”卫灵鸯转头看了眼远方,轻声说道:“如今我已师门决裂,正道已不容我,一身修为付之东流,实在想不到还有哪里能去。”李青萄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无妨,你就先在姐姐这住下,我平日里孤单的紧,正巧你可以陪陪姐姐,待何时想好去处再走不迟。”卫灵鸯揉了揉眼睛:“那就多谢姐姐了。”此后,卫灵鸯便在李青萄处住了下来,终日与青山绿水共为邻。
当日前商瓶瓶接到诸葛归藏书信之后,并未与师父辞别,便火急火燎离开梧桐落,凤舞真人便知道,此前那番谋划多半要落空了。其实她与余景芝并无私怨,甚至内心深处对这个年轻后辈期许甚高,所以爱徒倾心于他并未阻拦,相信这小子未来成就之高,配上商瓶瓶倒也不至于辱没了她。可万没想到这小子竟是魔教妖人之后,自己身为三大派掌门之一,眼见爱徒情根深种,各种流言蜚语扑面而来,余景芝虽不会为非作歹,但自古正邪不两立,他身为正道共敌,商瓶瓶若仍是与他在一起,到时候便会连累梧桐落数百年清誉,痛定思痛,只能除掉他以绝后患。本来已经暗中授意商瓶瓶,让她和余景芝朝夕相处,待到浓情蜜意之时出手,夺了后者性命,怎奈何爱徒情根深种,始终狠不下心肠,一拖再拖。
这次商瓶瓶不告而别,短短一日便回到梧桐落,一言不发径直冲进自己房间,看着失魂落魄的徒弟,凤舞真人直觉告诉自己,徒弟有个地方已经死了。凤舞真人毕竟是过来人,知道徒弟和余景芝之间出了问题。
推开门走了进去,商瓶瓶正托腮看着窗外,听得声响,转过头来,双眼红肿,脸上仍自带着泪痕,凤舞真人与她情同母女,见此情景也觉心酸,柔声细语:“瓶瓶,出了何事,能告诉师父么?”商瓶瓶委屈的像个孩子,一头扑进师父怀中,带着哭腔说道:“师父,瓶瓶好恨!我念他爱他,他却为了别的女子不顾自身安危,更不惜与我针锋相对,也
要护那女子周全。瓶瓶到底是哪里比不上她卫灵鸯!”
凤舞真人一边安抚着徒弟,一边柔声道:“怎么可能!咱们瓶瓶天之骄子,便是一百个一千个卫灵鸯也不及你,只不过男子喜新厌旧是天性,为师可听说余景芝年少时鲜衣怒马,常年流连于青楼妓院,瓶瓶你可千万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迷惑了。”商瓶瓶回忆过去,自己与余景芝初次见面之时,他虽未对自己有过非分之举,但确实是在风月场所,一时更觉心寒,泪眼汪汪。凤舞真人见火候差不多了,趁热打铁道:“你还年轻,难免识人不清,既然事已至此,为师之前和你说的事情考虑的如何了?”见商瓶瓶一脸茫然,凤舞真人也不点破,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商瓶瓶瞪大眼睛,又惊又怒,一时竟忘记了哭泣。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低下头,缓缓说道:“瓶瓶如今已然死心,既然他无情无义,瓶瓶又何必一厢情愿,便依师父的意思照办吧。只不过瓶瓶毕竟与他相好一场,实在是下不了这个手。”凤舞真人看着徒弟,这个回答显然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眼神复杂,半晌之后才叹了口气,沉声道:“既然你已下定决心,师父也不再为难你,恰逢日前刘剑神传书一封,邀我前往剑神谷商讨处置余景芝一事,瓶瓶你与我一同前往吧。”商瓶瓶虽不知此举是剑神授意亦或是师父自作主张,却最终点了点头。
师徒二人休整一夜,第二日便到达剑神谷,刘光磊乐正方二人正在剑阁之中等候,见商瓶瓶前来,刘光磊嘴角勾起,显然早已猜到,示意梧桐落二人入座,看了眼乐正方,后者点了点头,对众人说道:“相信在座的各位都已经知晓余景芝在我翠云山滥杀无辜一事,此子手段残忍,人神共愤,比起百年前为祸人间的血魔老祖也不遑多让,乐某不才,特恳请二位掌门出面为我翠云山主持公道。”
凤舞真人深吸一口气:“我梧桐落虽不如二位门派底蕴深厚,但身为正道中人,本就应当同仇敌忾,余景芝无论何种缘由,都不该在翠云山大开杀戒,如此仗势凌人,简直不将我正道放在眼里,二位既然决定讨伐此人,老身也是义不容辞,我梧桐落上下所有门人全凭二位差遣。”刘光磊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他与乐正方早就是人精一般的人物,知道凤舞真人此举也是迫不得已,梧桐落虽身为三大派之一,但比起其他两派,一无顶尖高手,二来皆是女流之辈,剑神谷与翠云山的任何决策,梧桐落只能附和而已。
乐正方一拱手:“真人深明大义,乐某先行谢过,只是如今这贼子傍上烟雨楼这条大船,诸葛归藏修为高深,门下能人众多,只怕合我三派之力,也不一定能占到便宜,这可如何是好?”凤舞真人听到这话,也觉泄气,乐正方所言极是,自己虽不曾见过诸葛归藏出手,但此人能在正魔两教之间屹立不倒,自然有他的道行,如今三派之中,唯有刘光磊一人稳压余景芝一头,其余众人比起余景芝尚有不足,更别说还有整座烟雨楼了。
正当几人一筹莫展之际,一直沉默不语的刘光磊开口道:“两位掌门不必多虑,刘某倒是有几个法子。”乐正方二人抱拳,齐声说道:“剑神有何高见,在下洗耳恭听。”刘光磊喝了口茶,不紧不慢道:“其一,烟雨楼虽人多势众,但余景芝的对头并
非只有我三派而已,秦山泽、花无颜、林妙儿三人也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我们大可借魔教之力削弱烟雨楼实力,待到他们两败俱伤之时擒杀余景芝自然易如反掌!”乐正方与凤舞真人对望一眼,前者沉吟道:“自古正邪不两立,剑神此法无异于与虎谋皮,还望剑神三思而后行。”
刘光磊瞥了他一眼,轻笑一声:“试问乐掌门,魔教这三人修为与你相较,孰强孰弱?”“应是老夫略胜一筹。”“那便是了,待三人削弱烟雨楼实力之后,就算不死也要元气大伤,届时你我再出手,将他们一并铲除还不是手到擒来?”又听凤舞真人说道:“此举虽有违道义,却也不失为良策,但这三人之中,除了花无颜有勇无谋外,其他二人并非善类,如何肯听咱们指使?”刘光磊扯了扯嘴角:“既然二位掌门都有异议,那此事暂且不提。刘某还有第二个法子,只不过,可能要委屈一下商师侄。”
众人闻言,全都将目光汇聚在商瓶瓶身上,后者一脸茫然,显然不知剑神为何扯上自己。
刘光磊继续解释道:“刘某年轻时曾在仙凡祖师手记中寻得一样秘法,以人体经脉为剑胚,铸造一柄可千里之外操纵的飞剑,再以精血为媒,确保万无一失,刘某设想过,若以商师侄经脉铸造一柄剑,配以本派秘术,老夫可在剑神谷操纵此剑,诛杀余景芝,只不过,恐怕要商师侄舍弃一二。”
商瓶瓶仍面露不解,凤舞真人却猜到了大概,于是问道:“不知剑神所指为何,瓶瓶需要舍弃什么?”刘光磊面不改色:“刘某要商师侄舍弃的,乃是女子贞洁!”商瓶瓶闻言“啊”了一声,既羞又惊,俏脸绯红,扯着衣角一言不发。又听刘光磊继续说道:“事关女子名节,刘某本不该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亦是无奈之举。此法原是仙凡祖师为了制衡门下弟子所创秘法,只因有违伦常,从未公之于众,刘某要商师侄献身余景芝,待你二人阴阳交融之后,便可已你经脉所铸之剑重创余景芝,不知商师侄是否愿意为了正道大业牺牲小我?”
这个计划委实太过惊人,商瓶瓶大脑一片空白,一时忘了回答。又听凤舞真人抢道:“据剑神所言,此法乃是以瓶瓶经脉铸剑,若是最终飞剑被她精血吸引,误伤了她又该如何?”刘光磊摇了摇头:“真人多虑了,刘某会将牵引之法系数交给商师侄,只要她在最后关头指引剑尖方位即可,保管万无一失。”
其他两派掌门对望一眼,都能从彼此眼中看到深深的愁意,且不说此法天马行空,实施起来也是凶险万分,稍有不慎商瓶瓶便要香消玉损,但诛杀余景芝一事乃是乐正方所提,加上剑神言之凿凿,不容二人拒绝,只能顺从。
见三派掌门意见相合,一时间所有压力全落在商瓶瓶身上,她眉目低垂,全身微微颤抖,过了好一阵才抬起头来,竟是鬼使神差点了点头:“瓶瓶愿意以身试险。”话一出口,已不容后悔,凤舞真人叹息一声,知道自己无力回天,心生愧疚。刘光磊抚掌大笑:“好!商师侄深明大义,刘某先替正道,替天下苍生谢过。有劳师侄留步剑神谷,助刘某铸剑结阵,最多三月,便可大功告成!”
就这样,原本情投意合的两人真正分道扬镳。
第一百零九章 渡人渡己渡众生
那日诸葛归藏离开烟雨楼,各路豪杰眼见与宝图无缘,罗江天性子孤僻,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其他门众又深居简出,轻易不抛头露面,众人就算想和烟雨楼结下一段香火情也无从下手,纷纷告辞。
不能和尚虽贼心不死,妄图染指宝物,但被慕容云裳一掌击败后,深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不敢太过放肆,转念一想,自己就算比不上诸葛归藏、慕容云裳之流,在淮南一带安心做个土皇帝也非难事,何必为了什么宝物争个你死我活。
带着一众随从,拖着关押慧灵的铁笼准备打道回府。铁笼之中,慧灵早已心灰意冷,原想着借此次群英会,能有路见不平的好汉拔刀相助,救自己于水深火热之中,但诸葛归藏等顶尖高手并无意愿,自己也不好主动开口求救。
一帮人马行至半路,前方十数名僧人拦在路上,个个虎视眈眈,双眼瞪得像铜铃一般,好似要喷出火来。不能斜跨在马背上,嗤笑一声,眼前这群和尚他认不得,为首那个身穿袈裟的倒是有些印象,不用想也知道这群秃驴是为了自己身后的慧灵而来。
果不其然,为首那位壮年僧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戟指向不能,厉声喝道:“你这贼人,赶紧将我方丈师兄放了!不然我金光寺众僧饶不了你!”不能眯起眼睛掏了掏耳朵,一脸不屑:“你们这群秃驴,打着悬壶济世的名号,口口声声又是什么众生平等,又是普度众生,当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看不惯老子逍遥自在,说要替天行道,结果还不是沦为老子的阶下囚?当真好笑。”慧法看了眼瘫倒在铁笼中的师兄,怒火攻心,大喝一声:“你仗势凌人为非作歹就是不对,贫僧不管你用什么腌臜手段伤了我师兄,今日贫僧誓要带他离开此地!”不能捂着肚子大笑道:“可笑可笑,当日在金光寺,合你全寺之力也拦不得我,今日你就带这几个秃驴也想阻拦本大爷,当真是癞蛤蟆吞天——好大的口气!况且老子喜欢做什么,干你们这群秃驴屁事?”
慧法修为不弱,佛法亦是高深,但面对这等强词夺理,一时也觉语塞,握紧拳头一言不发。不能咄咄逼人道:“既然你一心求死,本大爷就送你早日上西天去见佛祖好了!”说完一夹马腹,如雄鹰搏兔一般从天而降,铁拳直指慧法。后者扎稳马步,举起双臂格挡,纵是有铁布衫护体,仍是被一拳击退数丈远。慧法双臂微颤,心中震惊万分,自己月余来勤加修炼,但这厮几日不见精进更快,一时间心生怯懦,不能不容他喘息,欺身再上,一对铁拳舞得虎虎生风,慧法不敢针锋相对,只得边战边退。
金光寺武学最重气势,他虽与不能修为相差一筹,但若是无所畏惧,当可斗到百来招开外,但他不战先怯,一身神通施展不出,不到十招已被逼的险象环生。见慧法一味后退,不敢正面交手,不能嗤笑一声,双臂环胸伫立不动:“你这秃驴不仅一张嘴巴厉害的紧,脚下功夫也不差。”慧法听出他言语中的挖苦,面不改色,救出师兄才是重中之重,不愿多做口舌之争,对着身后一众僧人沉声道:“结罗汉棍阵!”众僧应允一声,抄起木棍一拥而上,将不能围在当中,十棍齐发,遮天蔽日。
不能不动如山,任由木棍加身,丝毫不以为意,嘴里仍不住调笑道:“这棍使得不坏,正好给老爷我挠挠痒。别说是罗汉棍法,就算佛陀降世,老爷一双铁拳也要将他打落人间!”铁臂一挥,将木棍尽数夹在腋下,抡起铁拳,一把捶断。大力袭来,众僧跌坐在地,大惊失色。慧法也皱起两道浓眉,原来这罗汉棍阵仅是基础阵法,金光寺并非没有更高明的阵法,只是如今寺中高手退隐的退隐,消失的消失,如今寺中僧人大多修为平平,只有这“罗汉棍阵”配合默契,以此阵对敌本就是无奈之举。
慧法深知弟子们远非不能对手,不愿他们枉送性命,命众僧退下,自己又迎上不能铁拳。后者狂笑道:“和尚到底是懂事,刚挠过痒痒,又来给爷爷送送筋骨。”双拳势若奔雷,暴雨一般砸在慧法身上。纵有神功护体,铁拳砸在身上也颇为疼痛,慧法全是气血翻滚,身上红肿一片,显然快要支撑不住,对方内力好似源源不绝,拳势丝毫不见颓势,慧法深知此般一味挨打,终究不是办法,既然正面交锋不是对手,那便以身法取胜,不能身高腿长,想来远不如自己灵活。
一念至此,将内劲汇聚于双腿之上,借着不能拳风,身形拔地而起,纵身一跃,跳到不能身后。果不其然,不能身材高大,行动远不及自己迅捷,慧法心头一喜,握紧双拳,对着不能后心重重捶下!这一拳力拔千钧,有开山裂石之威,便是不能,也可一击必杀!眼看双拳即将触碰到不能背脊,后者右臂反转,以一个诡异姿势从腋下探出,一把钳住慧法手腕,凌空将
其重重摔在地上!力道之大,竟是将土地硬生生砸出个深坑。不能犹不解气,不断抡起慧法身躯,向地上狠狠砸落。
速度太快,慧法耳边呼啸成风,不能并非一味使用蛮力,巨掌紧箍慧法手腕,不让其逃脱,同时一股霸道劲力源源不断传进慧法体内,击溃他的护体真气。重压之下,慧法只觉五脏六腑好似全都拧到一起,每次撞击都伤及肺腑,再也支撑不住,七窍渗血。
不能不断施暴,持续了一炷香的功夫,慧法全身早已血肉模糊,期间金光寺僧人曾想出手援救,却被不能一声大喝震得肝胆俱裂,竟无人胆敢上前。铁笼之中,慧灵虚弱地睁开双眼,看着眼前的惨况泪流满面,哀求道:“够了,你将我师弟放了,小僧这条命给你。”不能嗤笑一声:“你也配跟我谈条件?你这条贱命老子想要随时能取!这秃驴既然自找死路,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说完扯着慧法喉咙,将他高高提起。
恰逢此刻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顷刻间下起倾盆大雨,不能小山一般的身躯在雨幕之中,好似魔王降世一般,令在场所有人不寒而栗。
不能提着烂泥一般的慧法,大笑道:“贼秃驴,你服是不服?”慧法此刻全身瘫软,提不起一丝力气,硬是咬紧牙关,将一口血水唾在不能脸上。后者大怒:“贼秃找死!”一拳打在慧法嘴角,打落几颗牙齿,又狞笑着将他四肢一一折断。慧灵在牢笼之中,已不忍再看。
正当不能准备一拳击毙慧法之时,一道闪电划过长空,与此同时,不远处一声佛号响起,不能松开拳头,与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孩童顶着个圆滚滚的光头,身穿麻衣,显得不伦不类,从后方大步走来。不能扔下早已不堪一击的慧法,饶有兴致的看着来人,使了个眼色,原本在一旁幸灾乐祸的鹰犬会意,坏笑着拦在孩童身前虎视眈眈。
那小光头看着眼前这群人,怡然不惧,如游鱼般穿梭其中,小小的拳头不住挥出,场面竟是乱作一团。
原来,这孩子乃是慧灵下山后新收的徒弟刘甲,他虽跟随慧灵时间不长,但佛性极深,一身武艺已颇为不俗。那是慧灵突然辞别,刘甲心思细腻,知道师父要去找那曾经说过的大恶人寻仇,苦等三日,仍不见师父平安归来,竟是离了家乡,四处奔波寻找师父踪迹,途中听闻烟雨楼举行群英会,便想着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上师父。但他毕竟才七八岁的年纪,又身无分文,只能靠双腿硬生生步行过来,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在这庐州城外远远看见一群人聚在一处,没想到师父竟是也在其中。待走近一看,师父正关在笼子里,旁边一个巨汉正在殴打另一名和尚,刘甲既然已入释门,自然对僧人心生亲近,一时热血上涌,仍不住出声制止。
不能随从虽人多势众,但刘甲人小拳重,这群乌合之众哪里是他的对手,一盏茶的功夫尽数被打倒在地,苦苦哀嚎。不能似乎并不在意手下死活,冷冷看着刘甲。金光寺一行人也满脸疑惑,不知这小娃娃到底是何许人也。
不能见随从被悉数打倒在地,苦苦哀嚎,眼中一丝凶光闪过,质问道:“小鬼,你也是金光寺的秃驴么?”刘甲看着铁笼之中的慧灵,答非所问:“我来找我师父。”众人这才明白,原来这小娃乃是慧灵新收的弟子。不能嗤笑一声:“堂堂金光寺,竟是连一个高手都没有,竟是要靠这个小娃娃出头。”说完哈哈大笑。
刘甲何时见过这等场面,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师父待自己很好,无论如何都要带师父离开这里。铁笼之中,慧灵用尽全力大声嘶吼:“刘甲快跑,你不是他的对手!”出人意料的是,一向很听话的刘甲这次并没有按照师父说的做,反而一步步走近不能,双手合十道:“施主,还望你放了我师父和众位僧人可好?”不能嘴角勾起:“小秃驴,满口假仁假义,老子若是不放,你能奈我何?”说罢举起钵大的拳头,在刘甲面前挥舞。
说来也怪,遇到不能这种疯魔之人,换成寻常孩童早已被吓得肝胆俱裂拔足狂奔,刘甲却怡然不惧,双手合十高诵佛号:“阿弥陀佛,人生在世,不过百年,施主何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能怒极反笑,自己没找这小毛孩的麻烦,他反倒开导起自己来了,大怒道:“你口口声声说什么成佛,老子今日就送你上西天去见那佛祖!”又听刘甲不紧不慢道:“三千繁华,弹指刹那,百年过后,不过一捧黄沙,既然施主一介**凡胎,早晚也要登西方极乐,同小僧一般觐见我佛,那早死晚死,又有何区别?”
不能佛性不弱,只因恩师法明无故身亡,心魔作祟,无人镇压开解,这才走上极端之路,刘甲这段话暗合佛法,不
能心头一凛,随即大怒道:“好小子,胆敢胡言乱语坏我道心,找死!”小山一般的身躯如离弦羽箭,激射向刘甲。后者年幼时曾眼见父母惨死,此番前来早已看淡一切,但毕竟才不满十岁,事到临头,仍是心生恐惧,一时忘了躲闪。
眼看刘甲即将横死当场,金光寺众僧救之不及,慧灵发出一声怒吼,闭起双眼,已不忍再看。突然时间好似静止一般,一幕幕回忆涌上慧灵心头,自己上山,拜师学艺,佛法小成,佛心受阻,下山收徒,报仇不成反被辱,走马灯一般在自己脑海中浮现。自己好像回到小时候,耳边传来师父敲打木鱼的嘟嘟声,法明瘦小的身影浮现在眼前,慈祥的问着自己:“慧灵,佛在哪里?”不同于年幼时佛在西天的答案,这次慧灵双眸爆出金光,大声道:“佛在心间!”
不能铁拳来势汹汹,刘甲哪里躲得过,眼瞧着下一刻即将横死当场,只听一声巨响,慧灵竟以残败之躯冲破铁笼,惊鸿一般挡在刘甲身前,抗下不能雷霆一击。刘甲本已闭目待死,但等了好一会,只有几滴温润洒在自己脸上,仍不住睁眼看了看,只见面前一道身影,正是师父,刘甲泪眼朦胧,一时之间慌了神。
突然,慧灵伸出手来,替徒弟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柔声道:“徒弟别哭,师父没事。”刘甲将信将疑看了看,见师父虽浑身浴血,但容光焕发,抽了抽鼻子,止住眼泪。
不能微微心惊,旁人不知其中奥秘,他却一清二楚,且不说慧灵四肢被折断,无法突破铁笼,刚刚那一拳用上七八分力气,足可开山裂石,但慧灵不仅以肉身硬接下,自己的拳头竟隐隐作痛,惊骇之余大喝一声:“贼和尚又在装神弄鬼,再吃爷爷一拳!”抡起拳头,重重捶在慧灵身上。
慧灵不为所动,任由暴雨般的铁拳加身,将刘甲护在身后,双手合十,低吟佛号,口中念念有词。不能一番重拳之下,慧灵好似一叶扁舟,全身浴血,突然一声大吼,不见慧灵如何动作,不能倒飞十丈远,重重摔倒在地,大口喘息。
此时恰逢乌云散去,一束阳光从天上射下,雨过天晴!众人定睛一看,慧灵身上流出的鲜血呈现出诡异的纯金之色!慧法喃喃道:“阿弥陀佛,佛陀降世,师父,师兄成了!”慧灵嘴唇微动,口中念念有词:“不能,你罪孽深重,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还盼你早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能满脸惊惧,大叫道:“你到底是谁!”“贫僧法号慧灵。”
不能虽猜不透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适才自己正不断捶打慧灵,但每一拳都如泥牛入海一般使不上力气,后者体内好似空空如也,又好像自成一方天地,将拳力返了回来,一举重创了自己,他并非鲁钝之人,自知远非此刻慧灵的对手,拔腿就跑。慧灵摇了摇头:“痴儿,现在想走已来不及了。”不能迈开步子,大步流星,耳后风声忽起,自己好似被一张无形大手紧紧握住,动弹不得,下一刻,慧灵的身子陡然出现在自己眼前,不能有生以来第一次心生绝望,收了劲力,不再抵抗。
原来刚刚刘甲危在旦夕之时,慧灵种种回忆涌上心头,竟是一举突破桎梏,法明死后,他而立之年接任金光寺掌门,背负莫大压力,竟使得无垢佛心受损而不自知,若说不能被心魔所困,自己何尝没有心魔作祟,便是败给不能之后,受辱被擒,佛心也未能再次恢复到无垢境界,总想着要靠别人来拯救自己,但是刘甲的出现,让他顿悟到,与其人渡我,不如己渡我,但离妄缘,即如如佛。冲破禁制,一举成就佛塑金身!
慧灵双手合十走到不能身前:“你我师出同门,只因心魔作祟,才走了弯路,如今小僧剔除心魔,愿渡你成佛,你可愿重新向佛?”不能从小秉信胜者为王的道理,他逃出金光寺,全因法明死在魔教手中,为祸人间,也不过是佛门无人是其敌手而已,如今慧灵以无敌之姿出现在他的面前,叫他如何不服?于是低下头,嗫嚅道:“但我作恶多端,双手沾满罪孽,如何成佛?”慧灵将手抚在不能头顶,柔声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纵使一朝为恶,那便十日向善,只要你心存善念,心怀慈悲,人人皆可成佛。”
一语点醒梦中人!不能性子虽然偏执,但佛性不弱,慧灵这一番话,直指人心。只见他站起身来,抖了抖肩膀,好似卸下包袱,大笑着伸出手在头顶一抹,抹去三千烦恼丝,向西方跪倒:“弟子不能,今日起愿一心向佛,日行一善,望我佛慈悲,宽恕弟子罪孽。”而后将不远处的慧法扶起,同刘甲一起,跟着慧灵脚步,朝金光寺走去。
从今日起,天下间再无不能妖僧,世人只知金光寺慧灵重新继任方丈一职,身边有个法号“慧明”的高大和尚,传授众人佛法,终日相伴左右。
第一百一十章 不速之客(一)
余景芝一行人回到烟雨楼后,诸葛归藏携着慕容云裳第一时间就去找洪硕继续商讨共王古墓一事,余景芝落得清净,独自回房休息。盘膝坐在床上,反复吐纳几次,内力流转全身,再无凝滞之感,说不出的酣畅淋漓,长舒一口气,此次历经生死一战,倒是因祸得福,修为境界实打实的增长了不少。但一想到商瓶瓶卫灵鸯二女,又觉心烦意乱,不知日后再相见之时,该以何种身份自处。转念一想,自己大仇未报,实在不该触及儿女私情,想要将这些杂乱念头从脑海中驱除,奈何适得其反,思念之情更浓。
正自烦闷之际,房门被人敲响,顾长安提着两壶酒大笑而来,自打开始练武之后,顾长安愈发潇洒豪迈,再也不以读书人自居,将酒壶轻轻掷给余景芝,朗声道:“余兄弟那日不辞而别,哥哥好生挂念啊。”余景芝接过酒壶,心中泛起一丝暖意,自打出生以来,除了高耀之外,恐怕只有这顾长安最对自己胃口。
二人相对而坐,满饮一大口酒,聊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顾长安不过初涉武学,仅做强身健体之用,对于余景芝撒下剑雨一事虽心驰神往,却不明其中艰险,只是点头赞叹。所谓借酒消愁愁更愁,余景芝提及二女,美酒入喉也没了滋味,只是唉声叹气。顾长安光棍一条,自然也理不顺男欢女爱,皱着眉头安慰道:“余兄弟不必自怨自艾,你与这两位姑娘若是有缘,他日自会相见。”余景芝点头称是。
两人又聊了一阵,一个时辰后,余景芝将满身酒气的顾长安送回房间,抬头看了眼天空,想着如今神功已成,是时候要去找林妙儿问清楚事情来龙去脉了。
诸葛归藏几人待在房中,商讨共王古墓一事,既然已经知道古墓位置,也大概知道其中有何古怪,下面便是挑选一个良辰吉日动身了,出发之前,几人决定挑选此行人马。慕容云裳作为宝图拥有者,自然位在其列,诸葛归藏与她关系匪浅,武功又高,见识极广,自然也是当仁不让,洪硕作为当世仅存能看懂金文的人物,也不可或缺,共王贵为一国之君,陵墓之中必定布满机关,智部成百果作为墨家弟子,精通天下机关术,也受邀一同前往,再加上医术圣手安杏林,此行确保万无一失。
慕容云裳本欲让烟雨楼多派一些人手,以备不时之需,诸葛归藏却道此行人马在精不在多,二人都是人精一般的聪慧之人,慕容云裳如何不知诸葛归藏不愿烟雨楼为了未知宝物倾巢而出,再说烟雨楼本就富可敌国,恐怕天下间任何金银珠宝都激不起诸葛归藏的兴趣,淡淡一笑:“既然世伯有令,云裳岂敢
不从,只不过侄女还有个小要求,还望世伯成全。”
诸葛归藏嘴角上扬,淡然道:“侄女但说无妨,只要是老夫力所能及之事必定了了侄女心愿。”慕容云裳欠身道:“多谢世伯,侄女想让余公子一同前往,不知世伯是否答应?”诸葛归藏浓眉一轩:“这是为何?”慕容云裳掩嘴笑道:“侄女这不是怕你我二人不在,这小子又去做什么傻事么,再说了,有这么个俊哥儿带在身边,也好养养眼不是。”诸葛归藏手指点了点前者:“你啊你,这件事老夫并无异议,只不过还要余兄弟答应才行,我与他关系斐然,自也不好强人所难。”慕容云裳眨了眨眼睛:“既然世伯答应了,那这件事就成了一半,余公子那边就让小侄亲自劝说。”
见诸葛归藏点了点头,慕容云裳一晃身,消失在房中,奔着余景芝住所而去。
余景芝刚刚在房中坐定,思考着何时动身寻找林妙儿,又听敲门声响起,不知来人是谁,起身打开门,慕容云裳欺身而入,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但她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余景芝也就任由她如此。
慕容云裳大马金刀当中一坐,摇了摇桌上空空如也的酒壶,一脸扫兴,见余景芝站在一旁看着自己,开门见山道:“余公子,小女此番前来,有一事相求。”余景芝拱手道:“岛王不必客气,但说无妨。”慕容云裳笑了笑,将来意娓娓道来,余景芝本意拒绝,但见慕容云裳满脸希冀,对方又救过自己一命,这样拒绝太过无情,便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岛王诚心相邀,余某不敢不从,在下一介孤魂野鬼,便陪岛王走上一趟吧。”得到满意的答复,慕容云裳眉眼带笑,道了声谢起身离去。
此行人马已然敲定,事不宜迟,众人决定休整一晚即刻动身,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行六人汇集在烟雨楼大厅前整装待发,余景芝在诸葛归藏耳畔轻轻问道:“诸葛兄,罗先生这次不跟着一起去么?”后者淡淡说道:“罗先生不喜抛头露面,一生无欲无求,便是帝王陵墓也提不起兴致,再说老夫不在宗门,总要有人留下主持大局。”虽是回答前者提问,眼神却一直盯着慕容云裳,余景芝心思细腻,大概猜出其中缘由,点了点头后便闭口不言。
正当众人准备动身之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落在几人身前,诸葛归藏自恃神通,并未出手阻拦,待到尘埃落定,余景芝认出眼前之人乃是许久不见的秦山泽,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刚要拔剑相向,却被诸葛归藏制止住。
秦山泽也瞧见了余景芝,微微错愕,那日东海一别,原以为他早已葬身大海,后来得知余景芝不但没死,还投入烟雨楼门下,一时感慨世事难料。离了林妙儿,秦山泽孤身一人,消息远不如当初灵通,也是在近日才得知松明岛烟雨楼两大宗门联手探寻宝图一事,本就不甘寂寂无名的他思前想后,这才不请自来。
只见秦山泽整了整衣襟,对着诸葛归藏拱手道:“在下毒王门秦山泽,拜见诸葛前辈。”诸葛归藏对于秦山泽的大名自然早有耳闻,他本就超然物外,不插手正魔两道之间恩怨,是以对秦山泽并无敌意,只是对方此次为何而来,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礼道:“秦门主不必多礼,不知今日造访,有何贵干?”“回前辈的话,在下此次前来,全为宝藏一事,还请前辈恩准,让在下与诸位同行?”
众人不料秦山泽竟是为此事而来,只听一声娇笑,却是慕容云裳开口道,:“秦门主可知这宝图乃是小女私物,不知小女为何要答应你?”听得问话,秦山泽也猜出眼前之人便是大名鼎鼎的松明岛王,作揖道:“拜见岛王,回岛王的话,秦某如今孤家寡人一个,势单力薄,不仅正道中人视我为眼中钉,更是与林妙儿花无颜二人分道扬镳,但秦某不甘碌碌无为,岛王曾扬言若有人能解开宝图之谜,便将宝物与之分享,秦某不才,错过解密一事,但甘愿与阁下一同前往,到时寻得宝物,秦某只求十之一二,助我开枝散叶,招兵买马而已。”
慕容云裳嗤笑一声:“阁下这话倒是有趣,试问小女为何要将宝物分与你?你秦门主并非神功盖世,况且有诸葛楼主相助,此行有你没你对我来说,区别不大。”秦山泽听得嘲讽,不以为意,只是腰弯的更厉害了,堂堂毒王门主,曾经何等意气风发,如今竟是这等卑躬屈膝,只听秦山泽答道:“岛王此言差矣,这千年古墓之中,除了机关术之外,最凶险的便是蛊毒,贵派虽有医道高手妙手回春,但若论蛊毒术,只怕当今天下唯秦某最厉害,有我同行,保管诸位无后顾之忧。”
诸葛归藏与慕容云裳对望一眼,心知秦山泽所言甚是,安杏林救人本事一流,但单单以蛊毒相较,的确比不上秦山泽,古墓之中未知因素太多,若是真有奇毒,倒也颇为棘手。秦山泽见二人心生动摇,趁热打铁道:“除了这个缘由,还有件事不容各位拒绝。”转头看向余景芝继续说道:“余公子,在下深知你与林妙儿之间的恩怨,若是诸位答应秦某,事成之后,秦某自当将林妙儿藏身之处相告,相信以公子的本事,届时便是有花无颜在侧,诛杀林妙儿也是易如反掌。”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速之客(二)
这个条件对余景芝来说,实在太过诱人,他踏前一步,质问道:“此话当真?”秦山泽笑了笑:“我骗你作甚,试问诸位,秦某虽出身魔教,可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可有滥杀无辜之举?不过是继任掌门之后诸事身不由己而已,我与林妙儿本就不是一路人,犯不着为了她与余公子交恶。”
说完和余景芝二人齐齐看向慕容云裳,作为宝图拥有者,后者自然掌握决定权,见余景芝一脸希冀,慕容云裳娇笑一声:“余公子,你又欠我一次。”见她应允,余秦二人尽皆舒了口气,余景芝拱手谢道:“多谢岛王玉全。”
“且慢!”只见诸葛归藏一挥手,“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此事还望两位多思量一番。”秦山泽皱眉问道:“诸葛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诸葛归藏笑道:“这都听不懂么?说白了,老夫信不过你,且不说你毒王门臭名昭著,老夫与你秦山泽更无私交,为何要白白分你一杯羹?再者,若是陵墓中仅有金银珠宝之类,我诸葛归藏万贯家财,倒也看不上眼,但若其中有其他天大的好处,难保你不动心,若你觊觎宝物,临阵倒戈,以秦门主用毒的本事,只怕另生事端。”
秦山泽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前辈有此顾虑也是人之常情,若秦某以性命担保,绝不会与诸位为难,又当如何?”诸葛归藏好似未卜先知一般从怀中掏出几枚银针,朗声道:“此乃老夫独门绝技‘苦阴针’,秦门主既然愿以性命担保,那就让老夫将银针扎入你全身窍穴之中如何?秦门主放心,此针与老夫血脉相连,只要老夫活着,并无他用,但若是老夫不幸身死,天下无人可解,中针者三日后必定气血逆流,暴毙而亡。待事成之后,老夫立时将银针取出如何?”
秦山泽暗暗腹诽:“这老匹夫真当老谋深算,竟想出同归于尽这个法子。”脸上却不动声色道:“还是前辈考虑周全,也好,便依前辈意思照办。”诸葛归藏微微一笑:“既然秦门主有此诚意,那边一同前往吧,咱们万事也好有个照应。”说着五指微曲,将“苦阴针”射入秦山泽周身几处窍穴中,后者只感一阵酥麻,劲力流转全身,并无其他不适,拱手谢过,二人心怀鬼胎又虚与委蛇一番。
一场不大的风波过后,秦山泽也加入队伍,众人即将动身,慕容云裳轻描淡写道:“世伯当真神机妙算啊,连”诸葛归藏神情自若:“吃饭的家伙,自然要随身带着。
”说完干笑两声,好在慕容云裳并未深究,尘埃落定,一行人向着共王陵墓走去。
卫灵鸯自打那日之后,便和李青萄住在一起,远离尘嚣的世外桃源生活虽然平淡如水,却能让人感到片刻从未有过的宁静。只有李青萄偶尔会从卫灵鸯那双同样好看却灵气更胜自己的眼眸深处察觉到一丝落寞,感慨到自己这个妹妹,心底还是憧憬江湖的,但又不知如何劝解,只能听之任之,暗中多留心。
似乎老天爷也不愿卫灵鸯这位当世奇女子过早沉沦,最终甘为平庸,短暂而平静的生活随着林妙儿的到来,终被再次打破。
这日清晨,李青萄早早起来,替卫灵鸯精心熬制了一锅香喷喷的白粥,配以几样香脆可口的小菜,二人吃完简单却可口的早餐,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喝着李青萄泡的花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好不惬意。
突然间,李青萄站起身来看向远处,如临大敌,卫灵鸯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林妙儿一身素衣,笑吟吟的从远处款款而来。李青萄虽早已退隐,不问世事,但积威犹在,质问道:“林姑娘是如何找到我这里的?”林妙儿捂住嘴巴,发出一声轻哮,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从暗处跑了出来,林妙儿弯下身,曲线毕露,将白狐抱起,答道:“李宗主与我相识不久,当然猜不透其中奥秘,妙儿既然是仙狐洞弟子,这些狐狸自然都是我的眼线,鬼刀山庄一战事发突然,妙儿来不及打探,但卫姑娘行踪全在我掌握之中,这不就顺藤摸瓜,找到这了么。”
卫灵鸯暗暗自责,直呼大意。李青萄皱了皱眉头:“我已退隐,宗主二字休得再提,想不到全天下人都找不到的地方,竟被一只小狐狸给揪了出来。不知林姑娘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林妙儿突然一把拜倒在地,抱拳道:“李姑娘,如今妙儿势单力薄,不但与秦山泽分道扬镳,更与花无颜貌合神离,这二人心怀鬼胎,还请姑娘看在同道一场的份上,助妙儿东山再起!”听到这里,卫灵鸯再也忍不住,拍案而起,怒道:“事到如今你这妖女依旧贼心不死,若不是你害的余公子家破人亡,他又怎么会落得如此境地!”说完正准备欺身而上,却被李青萄伸手拦住,后者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转头看向林妙儿道:“林姑娘,青萄当日入魔,不过是为情所困,如今杨郎已不在人世,我早已退隐,什么光复魔教,东山再起的话勿要再提。”
林妙儿听得这话,娇躯一震,缓缓站起身来,谁能想到一向不跪天不跪地不跪恩师的林妙儿竟心悦诚服拜倒在李青萄面前,神色凄苦道:“李姑娘别先急着拒绝,只要你助我一臂之力,他日我东山再起,必当重谢!”李青萄只是摇了摇头,闭口不言。林妙儿又看向卫灵鸯道:“卫姑娘,你以为当真是妙儿为难余公子么?人非草木,岂能无情,我与他娘亲关系虽不算融洽,好歹师出同门,妙儿虽然心狠手辣,但她毕竟是我师姐,幕后黑手另有其人,只是如今时候未到,妙儿不敢将他说出,姑娘若是信不过,现下就可将妙儿这条命拿走,替余公子报仇雪恨。”
这番话林妙儿曾在滁州城内说过一次,如今再次说出,卫灵鸯也心生疑惑,看向李青萄,见她微微颔首,知道事情或许真像林妙儿说的那般,并不简单,但嘴上仍不愿服软,冷哼一声:“余公子的仇何必要灵鸯助手,就算你说的不假,也是帮凶之一,总有一天余公子会亲自将你们一网打尽!”见二人剑拔弩张,李青萄出门打了个圆场:“青萄别无所求,只求杨郎能够死而复生,与我再续前缘,仙狐洞妖法再强,只怕也做不到吧!既然如此,只怕林姑娘所谓的谢礼也不足挂齿,此间事了,姑娘还是请回吧!”
见李青萄下了逐客令,林妙儿倒也知趣,不敢忤逆,欠身道:“既然如此,妙儿打扰了,不过李姑娘日后若是改变心意,烦请前往仙狐洞转告妙儿一声,说完怀抱白狐,消失在山林之中。
林妙儿的突然造访,让卫灵鸯二女心事重重,草草吃了饭食,傍晚便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入夜,卫灵鸯闻到一阵清香,一阵头晕目眩,然后便沉沉睡去。当晚,卫灵鸯做了个噩梦,梦见余景芝全身浴血,被正魔两道各大高手围攻,自己就站在一旁,想要出手相救,手脚却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余景芝在众人围攻之下生命一点一滴慢慢耗尽,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最终余景芝倒在自己眼前。
卫灵鸯大叫一声,从噩梦中惊醒,香汗淋漓,泪水早已浸湿枕头,原来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抬头看了眼窗外,只见月明星稀,又见隔壁房中灯光闪烁,不知这么晚了为何李青萄还不睡,光着玉足跳下床,一步步向着隔壁走去。敲响房门轻轻问道:“青萄姐姐,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敲了好一阵,也不见里面有人回答,卫灵鸯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速之客(三)
昔年圣教三杰之中,秦山泽林妙儿二人不管到底是为了一己私欲也好,还是为了光复圣教也罢,都各自找寻帮手,只不过结局却截然相反,剩下三人之中成名最早也是最失意的花无颜如今还栖身在仙狐洞中,表面上看起来丝毫没有鸠占鹊巢的觉悟,实则心中忿忿不平,为何当初意气风发睥睨一切的自己如今落得这般田地,师父被杀,师门被毁,自己几战皆败不说,如今更是寄人篱下,这让一向自视甚高的花无颜如何咽的下这口恶气。
狠狠一拳打在石壁上,咬牙切齿:“想我花无颜一世英名,何等意气风发,为何要这般藏头露尾!秦山泽也好,林妙儿也罢,打心底里都看不起我,小爷我偏偏不信,凭我一己之力无法重返巅峰!”一念至此,抄起龙雀刀,头也不回离了仙狐洞,朝着鬼刀山庄旧址疾驰而去。
却说卫灵鸯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李青萄应声,顾不得失礼,一把将房门推开,只见被褥整整齐齐叠放在床角,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张书信安安静静躺在书桌上,卫灵鸯拿起书信,上面字体娟秀,墨迹未干,显然是刚写不久,只见上面写到:
”灵鸯吾妹,妾身当年为情所困,一念至此堕入魔道,掀起无数血雨腥风,万死难辞其咎,而后亲眼得见情郎殒命,早已看淡生死,本想一死以谢罪,与情郎共赴黄泉,幸得吾妹开恩,遂我心意,后归隐山林,寄情山水,奈何人活一世,太多身不由己,正邪不两立,战乱永不休止,今有林妙儿造访,而后不知又会有谁前来求助,归根究底,无非看中我一身修为,妾身不愿再为虎作伥,只求孤独终老,不愿旁人再来打扰,已
于昨晚将一身玄通传授于你,从此销声匿迹,再不理会世间纷争,事发突然,词不达意,还望见谅。舍妹勿念。”
卫灵鸯捧着书信,默默流泪,她蕙质兰心,如何不知道李青萄所谓的身不由己只是推辞而已,她修为在身,魔道之中罕逢敌手,试问谁又能逼她做不想做的事情,无非是找了个借口而已,想来是自己这些日子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情绪让她察觉到了什么,如今李青萄将修为传给自己,她仇敌众多,才是真正的危险。想到墨迹未干,李青萄应当没有走远,来不及穿鞋,疯了似的冲出小屋,在黑夜里发足狂奔,寻找李青萄踪迹。
李青萄匿在黑暗中,看着卫灵鸯焦急的身影,眼角湿润,心中暗道:“好妹妹,姐姐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还望你和余公子有情人终成眷属,不要重蹈我的覆辙。”待卫灵鸯走远,李青萄硬起心肠,告别杨丰神坟茔,向着相反方向远去。
自打那日三派掌门密谈之后,既然徒弟心意已决,凤舞真人不愿在剑神谷多留,当晚便独自离去,翠云山刚刚遭受重创,乐正方虽心力交瘁,也不敢多留,立时返回,只剩下商瓶瓶一人留在剑神谷中。
剑神谷不比翠云山富饶,没有多余的空房给商瓶瓶居住,只得将她安置在余景芝原来的屋子,闻着屋子里那一丝熟悉的男子气息,商瓶瓶悲上心头,躺在床上,伸出手想要抚摸些什么,心中大恸,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再一次起了迟疑之心。
第二日,刘光磊早早的叫醒商瓶瓶,以其经脉铸剑,并传授她心法口诀,以便操控
飞剑。商瓶瓶虽不是天纵奇才,但作为昔日四小真人之一,悟性自然不弱,短短几十字的心法口诀自然不再话下,只不过她心中隐隐期盼飞剑永远没有使用的那一天,一直不温不火,进度缓慢。
飞剑早已铸造完成,但商瓶瓶的心法修行一直止步不前,刘光磊如何猜不出她的小女子心思,但商瓶瓶毕竟不是自己门下弟子,况且此计最后关头一切都要看她的决策,自然也不好过分相逼,这让一向不愿受制于人的剑神如何能不恼火。
此后几日,商瓶瓶一直将自己关在房中,名为修习,实则虚度光阴,便是与她相识的曹可欣也见不上一面,刘光磊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心中怒火无处发泄,十分憋屈。
这一日,一位相貌清癯的中年汉子,头戴四方巾,风尘仆仆的走到剑神谷,擦了擦额上汗珠,环视一圈,将剑谷风貌尽收眼底,一手按腰,气沉丹田,大声说道:“敢问刘剑神何在?在下樊渔,特来求见!”声如洪钟,惊起飞鸟无数。
刘光磊自铸剑以来,不再深居简出,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此时正和刘千言并坐在剑阁中传授义子剑术,二人听得啸声,刘千言皱了皱眉,低声问道:“义父,江湖中何时出了樊渔这号人物?”刘光磊脑中思索片刻,摇了摇头:“为父也没听过这么号人物,但我剑神谷如今贵为正道魁首,树大招风,总会有想要出名的人物前来造访。”“那这樊渔,见是不见?”刘光磊摆手道:“听其啸声,此人内力当与我伯仲之间,若是避而不见,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说完正了正衣襟,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最强一战
樊渔喊完话,便盘膝而坐闭目养神,感到一股强劲剑气从剑谷之中冲天而起,扯了扯嘴角,看来这次能不虚所行了。不一会,刘光磊如一柄开封利剑一般从天而降,直直落在樊渔身前,拱手道:“在下刘光磊,不知阁下有何贵干?”
樊渔双足一动,从地上弹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尘土,一抱拳:“在下樊渔,自号‘’,日前曾方言要为天下武人论资排辈划分境界,素问剑神修为高深,特来讨教一二,也好让这份榜单叫天下人信服。”
刘光磊漫不经心道:“天下武人何止千万,且不说正道其他两派掌门,近期来更有烟雨楼主,松明岛王悉数登场,为何偏偏挑中刘某人?”
樊渔笑了笑:“此地并无外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乐正方也好,凤舞真人也罢,不过沽名钓誉之辈,比起贵派弃徒余景芝仍有不如,如何算得上顶尖高手,至于烟雨楼主、松明岛王,与阁下相比,仍有一线之隔,在下曾演算数次,自古以来,剑道扛鼎之人稳居当世武夫前三甲,百年前有贵派祖师左仙凡,至于百年之后,差不多也该轮到你这个当代剑神刘光磊了。”
刘光磊眼中一丝阴霾一闪而逝,扯了扯嘴角:“那按照阁下这么说,这场架是非打不可咯?”
樊渔点了点头:“就凭剑神这两个字,你也无法拒绝,只不过在下尚有心愿未了,想必阁下也不愿以性命相拼,不如咱们这场,只分高低不论生死如何?”
“好一个只分高低不论生死。”刘光磊哈哈大笑,随手摘下佩剑道:“既然如此,刘某也不占便宜,以空手对空手,阁下请出招吧。”
樊渔深知,到了刘光磊这等境界,万物皆可为剑,有剑无剑区别不大,当即也不客气,大喝一声,双手结印,右足狠狠一踏,脚下尘土汇聚成一条黄龙,怒吼着扑向刘光磊。后者眯起狭长双眸,心中微微惊异,原本以为这樊渔自号“”,口气甚大,自然不会是沽名钓誉之辈,已将他拔高到诸葛归藏的地步,未曾想一出招才惊觉此人修为比之诸葛归藏仍高出一筹,收了小觑之心,双指并拢以手做剑,竟是凝气成兵,一剑将黄龙拦腰斩断!
樊渔微微一笑,朗声道:“剑神高招果然名不虚传!”刘光磊冷哼一声:“阁下手段也不差!”樊渔摇了摇头,大袖如风,卷起漫天黄沙,遮天蔽日!
此时剑神谷一众门人也赶到一旁,见到这等壮观景象,曹可欣不禁暗暗担忧,问向身侧刘千言:“大师兄,这儒生是谁?好厉害的手段,你说师父是他的对手么?”刘千言眼界虽高,但比斗二人境界远超于他,也不敢妄下断言,但他自幼崇拜刘光磊,自然不信师父会落败,盯着场中战况,目不斜视道:“咱们师父号称剑神,无论与谁对战,都只会胜
不会败!”还要再说,樊渔双掌向下一压,天地异象顿消,又恢复清明,这一放一收,尽显风流写意,在场众人无不惊叹。
见刘光磊投来疑问目光,樊渔嘴角勾起:“刘剑神,你我二人这番比试,若有旁人围观岂不扫兴?”刘光磊转念一想,这次二人比斗,且不说胜负几许,有弟子们在场,自己一些隐蔽手段也无法施展,于是点了点头:“阁下说的是,刘某这就让弟子们散去。”
樊渔一扬手,区区小事,不劳剑神大驾,说着五指凌空一握,大地震动,尘土飞扬,几块土壁拔地而起,严丝合缝形成一个巨大土牢,将剑神谷一众弟子关在其中。一众弟子大惊失色,刘千言默念剑诀,一道凌厉剑气直直射向前方,谁知那土壁竟纹丝不动,这才惊觉自己与樊渔相距甚远,不再浪费力气。
没了旁人打扰,刘光磊二人各显神通,又斗了起来,樊渔十指飞舞,一气结出道家九字真言手印,心中默念“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每念一字,身后便升腾起一条百丈天龙,龙爪雄劲,雾气腾腾,在云雾波涛之中张牙舞爪。
刘光磊讶道:“道门秘法!”见九龙气势汹汹,不敢大意,左手指天右手向地,大喝一声“剑起!”上百柄飞剑悬浮在身后一字排开,前赴后继射向樊渔。后者五指成钩,操纵巨龙与飞剑撞在一处,发出巨大声响,震耳欲聋!
随着最后一条巨龙身形消散,刘光磊的飞剑也无一幸免,这一局二人又是旗鼓相当,不免相互起了惜才之心,各自后退一步,一拱手,异口同声道:“好本事!”
这场比斗声势浩大,比起余景芝在翠云山降下剑雨的仙人手笔也不遑多让,况且二人俱是当时顶尖之人,远非乐正方之流可比,只不过这场当世最强一战没有旁观者而已。
只是胜负远远未分,不容二人罢手,刘光磊这次先发制人,手中无剑竟以无上内力硬生生逼出一道三尺剑芒,足不点地,朝着樊渔直冲而去,相隔数丈,凌厉剑气竟逼的樊渔鬓角发丝飞舞。后者怡然不惧,盘膝而坐,右手自然下垂,掌心向内,近以指尖触地。“降魔印!”刘光磊自然认得这姿势乃是佛门释迦五印之一,心头一凛,这樊渔不仅精通道门秘术,更对佛教手印了若指掌,当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只见樊渔结印后,身前落下一尊纯金佛像,硬生生当下刘光磊手中剑芒,后者一击不中,飘然后退,心中又对这“”佩服了几分,此人集百家之所长,修为高深莫测,短短几个回合已让人惊喜万分,不知还留有什么后手。却不知樊渔心中惊异更盛,原以为自己佛道双修,当可稳压刘光磊一头,谁曾想剑神赤手空拳,也能和自己斗个旗鼓相当。
二人各怀心思,纷纷停手,仔细打量着对
方。约莫一炷香之后,刘光磊伸手一探,将一抔黄土捧在手心,内力催至十成,无数碎屑携带剑气,从四面八方将樊渔包裹在其中,后者抖了抖肩膀,吐出一口紫金之气,雾气环绕,在身前慢慢汇聚成两道人影,一气化三清!樊渔本体和两道虚影呈三足鼎立之势,六只手掌一一相连,形成一道金色屏障,抵挡刘光磊源源不断的剑气攻击。
随着时间的流逝,刘光磊剑气不减,樊渔所筑屏障金光却越来越暗淡,如碎裂瓷器一般布满裂痕,刘光磊双指并拢,欺身而上,一举击溃樊渔不灭金身,手指点在后者眉心。
大局已定!这场惊天动地的比斗,二人各显神通,俱是出力**分,不论生死仅以高下之分,无疑是刘光磊更胜一筹。樊渔哈哈大笑,拱手赞道:“剑神高招果然名不虚传,也不枉费樊某跋山涉水而来,这架打的痛快,樊某心服口服。”
樊渔心悦诚服,却不知刘光磊心中诧异更甚,原以为自己修为通玄,犹胜百年前仙凡祖师,自可睥睨天下群雄,眼前这个不知名道人不过不惑之年,竟和自己斗得旗鼓相当,也起了惺惺相惜之意,笑容里多了几分真诚,回礼道:“阁下手段也不差。”伸手指了指土牢,“况且你我二人切磋之时还有时刻留心这座土牢,说来惭愧,刘某胜得侥幸。”
樊渔摆了摆手:“雕虫小技,何足挂齿,樊某并非矫情之人,输了便是输了,再说刘兄号称剑神,赤手空拳已有这等实力,若是神剑在手,樊某只怕输得更快。”刘光磊心情大好,哈哈笑道;“谬赞谬赞了,只是阁下身俱佛道两教之长,但为何体内少了一魂一魄?最后那一手一气化三清若是趋于圆满,刘某想胜恐怕也要十合之后。”
樊渔似乎并不打算藏私,开门见山道:“正如剑神所言,在下虽身俱两道神通,但对魔教功法也是心驰神往,但魔教妖法浊气太重,为避免破坏在下无垢之躯,这才特意剥离出一魂一魄,专心修炼魔教玄通。”刘光磊瞠目结舌道:“好家伙,刘某算是服了。”
樊渔抱拳道:“樊某得见剑神神通,不虚此行,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短则三年,长则五载,待樊某三教归一,你我二人之间还会有一场比试。”刘光磊扯了扯嘴角:“那刘某就拭目以待了。”二人击掌为誓,就此别过。刘光磊看着樊渔渐行渐远的背影,眼角浮现起一丝杀机。
随着樊渔离去,土牢土崩瓦解,刘千言等人迫不及待冲了过来,看见满目疮痍的大地,急忙问道:“师父,结果如何了?”刘光磊抄起斜插在地上的神剑,淡淡道:“为师略胜一筹,但此人修为之高,为师生平未见,你三人需得勤加修炼,江山代有才人出,十年二十年之后,剑神谷就要靠你们几人撑住了。”说完转身就走,刘千言三人不敢多留,跟着剑神脚步,各自回房修炼去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武人九境,武榜出炉
天下武人何止千万,如过江之鲫般前赴后继,总有人独领风骚,如百年前剑神谷左仙凡,更有无数才华横溢之人交相辉映,为这座江湖增光添彩。
借着烟雨楼举办群英会的东风,原本散落在四面八方的小门派逐渐熟络起来,就算搭不上烟雨楼这艘大船,但和其他门派结下香火情倒也未尝不可。相距不远的武人时常小聚在一处,一壶小酒,几样小菜,倒也聊的热火朝天。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近日来接连两件大事尤其为人津津乐道,先有余景芝剑仙手笔,一人一剑大闹翠云山,杀得堂堂三大门派之一的翠云山元气大伤,后有慧灵悟道成圣,肉身成佛,助金光寺东山再起,重返正道四大门派。
一时间,两位青年才俊风头无两,许多只有正魔两道几派知晓的秘事也被好事者抖了出来,例如什么余景芝习剑尚不足一年,刚拜入剑神谷,就得到神剑“一意孤行”的青眼相加,后在翠云山四派比试之际,与卫灵鸯斗了个旗鼓相当,之后鬼刀山庄一役,与卫灵鸯联手,力战李青萄而不落下风,后来独自对敌魔教秦山泽花无颜二人不死,最终在翠云山降下剑雨。一时间,仙凡祖师转世的讹传又铺天盖地,而他与卫灵鸯、商瓶瓶二女的爱恨情仇,更为人津津乐道,况且他形貌迤逦,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若说余景芝被人津津乐道,慧灵所行壮举虽不遑多让,但推崇者明显少了一大截,毕竟只是一介方外之人,自然不受世间女子喜爱,况且慧灵为人低调,昔年虽贵为四小真人之首,真才实学傲居同辈之人,但为人行事低调,所以风头远不如余景芝那般强劲。
正当世人沉浸在这两件大事之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先前曾放言为天下武人论资排位,划分境界的“”终于有所动作,将天下武人划分为九个境界,以内力深浅为
依据,从高到底依次为“归元境、归真境、随心境、大臻境、入神境、出神境、精纯境、大乘境和小成境”。其中归元境仅有刘光磊与樊渔两人,归真境亦是如此,仅有诸葛归藏及慕容云裳,随心境人数较多,余景芝、慧灵、李青萄、罗江天、不能和尚等几人位在其列,其中余景芝、慧灵距归真境也仅是一线之隔,四境大臻境,有乐正方、秦山泽、三上乩太郎、刘千言、李慕云等数十人,之后随着境界越低,人数逐渐增多。
除了世间武夫九境之外,更有两人被单独拎了出来,花无颜和卫灵鸯,前者被评断只要放下我执,未尝不可在十年内达到百年前魔道巨擘血魔老祖的高度,后者虽在翠云山自废神通,但只要斩断情丝,未来天下第一早晚是其囊中之物。
“”更是以一己之力制定出一份武榜,其中刘光磊高居榜首,樊渔位列次席,探花之位由诸葛归藏囊获,慕容云裳位列第四,也是前五之中唯一一名女子,五到十位分别为余景芝、慧灵、李青萄、罗江天、秦山泽、乐正方。
这份武榜一出,立时引起江湖上轩然大波,世人虽对排位颇有微词,但总得来说还算差强人意,唯独榜眼之位的樊渔让人无法信服,不知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紧随刘光磊其后占据天下第二的宝座。后有小道消息传出,樊渔正是“”本人,尽管如此,这份武榜第二之位依旧无法让人信服,一时之间,“”樊渔成为众矢之的。
随着武榜出炉,烟雨楼真可谓是此次最大赢家,算上新入门不久的余景芝,前十之中独占三席,梧桐落成了世人口诛笔伐的对象,位列堂堂四大门派之一,竟无一位顶尖高手,好在凤舞真人并不看重这些虚名,整个师门看上去仍是一派祥和,超然物外。若不是乐正方搭上前十末席,翠云山只怕也要步入梧桐落后尘,被天下人耻笑。
武榜一出,四大门派已成过去,鲜有被人再次提及,反倒是四大宗师的名号不胫而走,天下前四各占一席,剑神谷的地位水涨船高,江湖大势也由原先的正魔对立变成如今的剑神谷、烟雨楼、松明岛三足鼎立。
“鹰爪门”、“金刀阁”地处江南一带,虽比不上正道四大派那样威名显赫,倒也雄踞一方,门下各有弟子上百人。两位帮主江石虎和王龙元,本事不弱,靠的好勇斗狠分别博得“鹰眼无双”和“断石刀”的美誉,二人日前同时受邀参加“群英会”,归根溯源,祖上竟是师出同门,二人年纪相仿,一来二去就熟了起来。
这一日,二人相约喝酒聊天,有了那两件大事发生,自然不缺谈资,酒足饭饱,二人相对而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江湖盛事。
江石虎喝了一口酒:“王老哥,你说大家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的,且不论那四大宗师,那余景芝才多大年纪,竟是高居第五,只怕在下练武之时,这小子还没从娘胎里出来的吧,真他奶奶的人比人气死人。”
王龙元皱着一对八字眉,唉声叹气道:“谁说不是呢!常言道龙生龙凤生凤,我可听人说,这余景芝亲爹乃是当年剑神谷余六侠,与剑神同辈,他娘亲更是上任仙狐洞洞主爱徒。咱们俩这等天赋,比起人家一根汗毛也抵不上,也不知我如今这一气二三里的内力此生能不能到达所谓的精纯境。”
江石虎心头一凛,探出身子低声问道:“王老哥此话当真?”“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也不知真假几许。”二人又聊了聊天下十人中两位女子,各自打着酒嗝回去了。
就这样,余景芝一跃成为当今江湖名头最响的年轻俊彦,世人纷纷猜想,他还要多久才能跻身天下前三甲。反倒是刘光磊这个天下第一,显得有些凄惨。
第一百一十五章 探墓
既然三日后才是黄道吉日,诸葛归藏一队人马走的并不快,这一行七人,四人位居武榜前十,前五更是多达三人!实力之强,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自然没有不长眼的江湖宵小前来骚扰。
可这七人之中,仍然泾渭分明,慕容云裳首次踏足中土,对于中原大好河山,风土人情自然兴致勃勃,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好在诸葛归藏与余景芝二人俱都见多识广,才学渊博,不厌其烦为她耐心讲解。洪硕自知身份地位,有幸与这几位结交全凭自己认得金文而已,老老实实跟在队伍后边,不敢有半点逾矩,好在成百果也是一副老学究的模样,一生钻研学问,读了不下万卷书,以至于常年佝偻着背,觑着眼睛。见洪硕一人孤苦伶仃,远远吊在队伍后头,便放缓马步,与之并列前行。
洪硕精通金文,对历代史学自然也有所涉猎,成百果钻研墨家机关术,二人不乏共同话题,越聊越觉投机,洪硕有真才实学,与成百果交谈也能不卑不亢,真知灼见字字珠玑,竟惹得向来古板的成百果不住发笑,引得诸葛归藏频频回头,后者心中感慨,此人此前一直在天子书院籍籍无名,当真是屈才了。诸葛归藏素来爱才,一时间起了招揽之心,想着待此间事了,再与洪硕商议此事。
相比于这五人彼此间的其乐融融,同样身为烟雨楼医部之主的安杏林倒显得格格不入,她恪守下属本分,与诸葛归藏相识多年,却并无深交,又不喜成百果迂腐气息,更是因为华思鹊的缘故,对余景芝心存敌意。安杏林年过四十,却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不然当年也不会迷得华思鹊神魂颠倒,自古女子相妒是天性,无论年龄大小,更不会主动与慕容云裳搭话。秦山泽身为魔教中人,一向独来独往,深知此行全因以林妙儿藏身之处为筹码,又因苦阴针一事与诸葛归藏相互提防,自然和众人不甚来往。
安杏林面冷心热,漫漫长路要是一直这么闭口不言还不得把自己憋死,见秦山泽踽踽独行,心想医术毒术本就殊途同归,起了攀谈之心,向秦山泽虚心讨教毒术。后者无愧当世用毒第一人,眼界之高傲视群雄,为表诚意,对安杏林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短短一个时辰,安杏林只觉受益匪浅,许多医道上的难题经秦山泽娓娓道来竟是迎刃而解,不禁由衷佩服。
众人就这么有说有笑,路途虽然遥远,却也不觉枯燥,两日后傍晚,已然看见咸阳城城门。见天色已晚,诸葛归藏大手一挥,决定先寻个酒楼住下,吃饱喝足养精蓄锐为明日探墓做好准备。
七人先后走入一家颇具规模的酒楼,小二混迹咸阳城多年,早已练就一双火眼金睛,见为首几人衣着华丽,气度不凡,立时笑脸相迎,诸葛归藏喜奢华,加上出手阔绰,一气要下七间上房,将一枚金灿灿的元宝抛给一旁观望的掌柜,同时不动声色将一块银锭塞进店小二手中,小二喜笑颜开,心想这客人当真上道,自然是马屁不断,逗得诸葛归藏哈哈大笑。
七人各自回房休整,等候掌柜的准备伙食,余景芝在床上盘膝而坐,吐一纳九,真气流转全身以驱散疲惫之感,诸葛归藏则站在窗边,眺望咸阳城全景,若没有那张宝图,谁能想到这八百里秦川腹地之下竟藏有一座帝王陵墓。正自感慨之时,一道白影划过长空,诸葛归藏笑了笑,将右臂探出窗外,一只神骏海东青直直落在他的手臂之上,诸葛归藏亲昵地点了点它的小脑袋,从鸟腿上的竹纸信筒中取出信件,振臂一呼,海东青盘旋而上,片刻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诸葛归藏展开信件,原来是罗江天上报武榜一事。诸葛归藏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忖道:“这当真是奇人,这份榜单在老夫看来可谓实至名归,只不过树大招风,恐怕这世道又要不安宁了。”
未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众人错开用餐高峰,直到临近深夜才下到一楼用餐,掌柜的早已不见踪影,今日赚了不少银钱,还不早点回去让家中媳妇好好服侍自己一番。
众人环桌而坐,小二知趣的待在一旁,既不会打扰到这桌客人,又能随叫随到。诸葛归藏将那封书信示于众人,轻笑一声:“这‘’果真有些道行,不仅为天下万千武夫划分境界,更将咱们这些武人依次排位,老夫粗略看了一遍,这份武榜算得上中规中矩,除了一些隐匿在暗处的老蛟之外,排名倒也让人信服。”
其他六人定睛一看,一桌七人竟有四人位列前十,诸葛归藏与慕容云裳不消多说,毕竟各自掌管着能和正魔两道分庭抗礼的两大门派,余景芝的事迹众人也有所耳闻,这三人高居武榜自然没有什么异议,只不过秦山泽自成名以来,战绩不佳,输多胜少,竟是紧随罗江天之后,拍在天下第九,倒是出乎众人意料,不由对他高看一眼。
秦山泽默默吃着饭食,一声不吭,回忆道那日截杀失败,与林妙儿二人分道扬镳之后,独自修行,曾与“”有过一面之缘,二人一番切磋,旁人不知结果,但秦山泽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心惊,这“”沉寂多年,突然横空出世,打的自己毫无还手之力,秦山泽这才惊觉天外有
天,人外有人,二人虽座次相差不大,但境界修为却是天壤之别。
忽听慕容云裳一声冷哼:“境界有不能当饭吃,这‘’多管闲事,乱嚼舌根,总有一天云裳要将他和刘光磊拉下马来!”诸葛归藏附和道:“贤侄女这话说的不错,境界有高下,内力有强弱,但两人比斗之时,变数太多,不能仅仅以此做评,若是生死相向,只怕咱们余老弟那一手剑雨的本事,能挡住者寥寥无几吧。”
其余几人暗觉好笑,这二人贵为一派之主,竟如此在意名次。慕容云裳似乎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结,摆了摆手,低声说道:“孰强孰弱,打过才知道!诸位别忘了咱们此行的目的。”又看向洪硕道,“洪先生,这陵墓具体位置到底在哪?”洪硕赶紧放下筷子,胡乱擦了擦嘴,答道:“回禀岛王,据宝图记载,这陵墓当在咸阳城西南角,至于具体位置,咱们此行没有精通寻龙点穴的大家,只怕还要花费一些功夫。”
诸葛归藏却摇了摇头:“洪先生多虑了,这共王心思缜密,只怕寻常的寻龙探穴术也找不出,既然知道在西南角,那就好办了。”说着招了招手,唤来店小二,后者正自欣赏慕容云裳绝世美颜,见得那位衣着光鲜的老爷传唤,点头哈腰小跑过去。
诸葛归藏笑吟吟的摸出一块碎银,递给店小二,后者推脱一番也就顺其自然接下,又听诸葛归藏问道:“这位小哥,不知城中西南角可有何名胜古迹?”店小二满脸堆笑,弯着腰答道:“这位老爷,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吧,咱们这咸阳城虽比不上江南富饶,也比不上京城繁华,却也别有一番风味,只不过小人见识低微,还真不知西南方有何名胜。”见诸葛归藏面露难色,店小二复又说道:“只不过这西南方有件怪事,那里有座有着百年历史的义庄,只不过据小人祖上几代相传,这义庄近百年来从未有人踏足,实在是太过诡异,凡是靠近者无一人生还,被本城百姓视为禁地。”
诸葛归藏与慕容云裳相视一眼,俱已猜出其中端倪,诸葛归藏又和店小二闲聊了一会儿,更是亲自为小二倒上一杯美酒,这让后者受宠若惊。见天色已晚,诸葛归藏站起身来,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几人还要早点休息,多谢小哥款待,多有打扰还望见谅则个。”店小二脑袋摆动的像拨浪鼓一般:“哪里哪里,老爷言重了。”
众人吃饱喝足,纷纷准备回房休息,诸葛归藏低声说道:“既已知晓陵墓方位,明日大早咱们即刻出发。”其余六人应了一声,各自回房休整去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四方灵兽
当晚,除了余景芝一夜无梦外,其余几人各有心事,辗转反侧,所以睡得并不安生,只不过几人身负神通,便是一夜不眠也并无大碍。第二日,除了洪硕和成百果二人一脸疲态之外,其余几人精神抖擞,众人认清方位,趁着路上行人还不多,朝着义庄走去。
咸阳城人口百万,想要完全避人耳目无异于天方夜谭,但余景芝背负神剑,秦山泽阴气缠身,寻常人也不愿多惹是非。
一行人不理会路人眼光,光明正大走到义庄跟前,果然如店小二所说,这里荒无人烟。义庄不大,也就十丈长宽,虽早已日出东方,但整个义庄雾气环绕阴气森森。诸葛归藏略通风水,站在义庄前环视一周,沉吟道:“依老夫所见,这里实在不是什么风水宝地,不宜修建陵墓,也不知这共王当初是怎么想的,怎么选中这么个极阴之地。”
其他几人哪里懂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只有洪硕上前一步,恭敬答道:“回楼主的话,依小人愚见,共王当年修建这座陵墓,本就不为福泽后代,只为转生之用,故而才选了这么个至阴之地,况且彼时周朝国库亏空,共王自顾不暇,还要时刻提防各路诸侯,所以陵墓选址才有些草率。”
诸葛归藏点了点头:“洪先生高见,但不管如何,既然我等已来到此地,岂有不入之理。”又转头看了眼隐匿在黑色长袍中的秦山泽,后者会意,用力嗅了嗅,说道:“四周空气无碍,诸葛前辈大可放心。”
万事俱备,诸葛归藏迈开大步,当头走进义庄,刚一踏足,四周劲风袭来,无数羽箭从四面八方激射而来,诸葛归藏大袖挥舞,将羽箭尽数揽入怀中,掷于一旁空地,成百果脸色微变,快不上前,伏在地上不住敲打地面,猛的掀起一块地砖,啧啧称奇道:“宗主请看,这是平衡机关,寻常若无人走动,自然无事,但只要有人踏足,地砖塌陷,牵动下方机关,便会射出箭来,这本不是什么高明机关,但这机扩千年不腐着实有些神奇。”
诸葛归藏点了点头,凌空抓起一支箭羽,仔细打量,缓缓说道:“不仅机扩如此,这弓箭也不见锈迹,古人冶金之术远超当世。看来这陵墓并不如咱们
想的那么简单,大家打起精神,小心四周。”众人应了一声,仔细打探四周。
义庄并不大,里面除了几具棺材外空无一物,众人片刻便已搜索完毕,并未发现任何暗格密道,诸葛归藏揉着下巴,目光直指当中那具最大的棺材,上前两步一把掀开棺盖,一股阴冷寒气夹杂着一丝血腥味扑面而来,诸葛归藏赶紧遮住口鼻,定睛一看,棺材内一个深不见底的甬道直达地底,看不见尽头。诸葛归藏指了指下面,笑道:“看来这入口已经找到了。”
正说着,一马当先纵身跃下,其余几人与紧随其后,洪硕、成百果二人不会功夫,由余景芝护着缓缓下落。过了好一阵,诸葛归藏双脚才触及地面,粗略一算,差不多下落了三四十丈的高度,将内力汇聚双眼,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四四方方的封闭空间,甬道尽头就在头顶,不一会,其他几人也到达底部。
诸葛归藏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将四周照亮,只见密室三面青砖墙上绿苔斑驳,唯独正前方墙面光滑平整,没有一丝缝隙。成百果稳了稳气息,上前两步看了片刻,确定无误后转头看向诸葛归藏道:“这是自来石,皇室墓穴中最常见的保护措施,一旦关上,只能从后方打开。”
诸葛归藏也曾听过自来石一说,只不过从未见过,向成百果问清其中原理,朗声说道:“这有很难。”示意众人后退,上前双掌贴于自来石之上,他内力深厚,劲力所至,自来石不断开裂,最终化作一堆齑粉。
七人将飞扬的尘土挥散开来,鱼贯而入,诸葛归藏一马当先,洪硕成百果紧随其后,余景芝待在队伍末尾,为众人断后。通道内温度极低,成百果与洪硕二人不断搓着手以驱赶寒意,四周寂静无声,走了小半里地,一座巨大石碑拦在道路当中,上面又布满密密麻麻的金文。
洪硕快步上前与诸葛归藏并立,定睛看了片刻,转头对众人说道:“据石碑上记载,这里便是共王陵墓所在,不同于周朝其他帝王陵墓那般占地惊人,这里除了主墓室葬有共王遗骸之外,各有左右两个耳室,一间堆满金银珠宝,珍珠古玩,另一间则摆放着无数青铜兵器,墓室在前方十里处,欲到达墓
室,必先通过这数十里甬道,为防止有外人骚扰,墓室中以秘术豢养了九只镇墓兽,宝图上所记载的四道机关,分别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只灵兽,在此看守陵墓,十分凶险云云。”
诸葛归藏沉吟道:“莫说历代君王,便是寻常百姓,也不容死后受人打扰,这共王却为何将这陵墓内的凶险公之于众,当真让人猜不透。”
却听安杏林娇声道:“以我所见,这不过是恫吓来人的手段而已,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都是传说中的神物,共王何德何能,怎么会有神兽为其镇守陵墓,再说了,这里人迹罕至,若真有神兽,它们吃什么,历经千年,又如何能活下来。”诸葛归藏摆了摆手,淡淡道:“安部主说的不无道理,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大家多加留心,总没有坏处。”众人这才点头称是。
众人举着火折子又行数里,甬道渐渐变宽,眼前一扇巨型铁门拦住去路,顶上一块牌匾以金文书写“履水吐焰青龙殿”七个大字,诸葛归藏皱了皱眉,他虽然也不信真有什么四方灵兽的鬼话,但面前这座大型宫殿只怕也不是空穴来风,一时猜不透门后到底有什么。
与慕容云裳合力推开巨门,刚一走进去,手中火折子瞬间熄灭,又点了几次仍是无功而返,诸葛归藏探出两指当空捻了捻,对身后众人说道:“这大殿内空气太湿,火折子点不着,劳烦诸位找找四周可有长明灯。”
众人举目四望,眼前这座宫殿规模之大,超出想象,四方以几根石柱支撑,石柱上赫然雕琢着数十盏长明灯,慕容云裳拿出一只新的火折子,正要上前点亮长明灯,却听安杏林一声惊呼:“前面那是什么?”几人将内力汇聚于双眼之上,定睛一瞧,只见大殿中央巨木横生,交叠在一起,目力所及之处,比比皆是,几乎直达宫殿顶部。
忽然间,“轰隆”一声,巨木竟自己扭动起来,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宫殿突然泛起一道红光,循着光亮望去,大殿顶部好似一轮红日高挂,诸葛归藏定睛一瞧,大喝一声:“不好!”右指曲弹,劲风所至将几盏长明灯点亮,借着微弱火光,众人这才看清眼前景象,全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