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所有人都在寻求解脱
英诺森手中拿着九股鞭，跪在地面上，血流在他膝盖周围汇集起来。而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了白绘凇颤抖着的声音。
“你看他，是不是开始变大了？”
文溯星愣了一下，看着跪在那里的英诺森，他手中已然抄出嘴炮剑，等着用什么词句能够直接将英诺森拿下。然而，他清晰地看到了英诺森身上那些诡异的变化。
英诺森的身体明显开始膨胀起来，而他背后那被九股鞭撕裂开的每一处伤口，都开始长出一根根幼小的肉芽。他黄褐色的头发开始缓缓变暗，而他的脑袋边上，则开始生出弯曲的角来。额头上，则缓缓浮现出一个倒五芒星。
“往后退，”文溯星急忙向后退去，他能够确定，他们马上就要抵达了，抵达这个梦境最为核心的地方。
他脑子里开始缓缓浮现出英诺森之前的形象，原本英诺森的那个样子，看上去就像是被梦境病浸染，兽化了一般被强行中止的产物。也就是说，他们面前即将出现的，很有可能就是英诺森梦境兽化之后的完全体。
文溯星脑子里飞快地想着，真正能够戳中英诺森心底的话是什么。正如英诺森自己所说，他需要的不是宽恕，他的罪业也无法轻易偿还。那么到底是什么，到底做什么，能够让他最终走出来？
他此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呆然地看了看两侧的鬼面人和白绘凇，白绘凇的表情显然也不太对，而鬼面人的脸上则是一副格外严峻的表情。三人缓缓后退，而白绘凇看着那慢慢膨胀起来的英诺森，举起手中的手枪朝着那怪物的后背连射数枪。
子弹没入英诺森那鲜血淋漓的后背，然而子弹没入的地方，缓缓生出了新的肉芽，而那些肉芽和其他所有肉芽一同膨胀起来，缓缓变成了一只只手的模样。
英诺森的身体很快膨胀到了教堂屋顶一半的高度，而且仍在膨胀着。文溯星带着另外两人急忙跑出教堂，看着里面越来越大的英诺森身体，倒吸一口凉气。
“文老板，这，怎么办？”
文溯星沉默了，没有回答白绘凇的问题。此时他的脑中是究竟该如何使用那把嘴炮剑，按理来说，这种梦境相关的东西，如果能让林语莺带着梦哉铃进来自然是最好的，但是问题是林语莺昏倒在外面，除非林语莺醒了然后自发拿梦哉铃去攻击英诺森的尸体。
这种可能性他已经不期待了，而就在这时，英诺森所化作的巨人背上生出的无数双手插向教堂周围的墙壁，而教堂在承重结构被那无数双手破坏之后，整个缓缓垮塌下去。
而这时，英诺森的整个身体，呈现在众人面前。
庞大的身躯，背上生着无数双巨手，而他的脑袋，则是一颗山羊般的脑袋，带着无数漆黑的卷毛。那双文溯星见了无数次的横线型眸子，就这样盯着地面上的三人。
而这时，反应最快的，却是白绘凇，她直接开口喊道“百手巨人加巴风特！”
文溯星和那十米多高的怪物对视了一眼，一咂舌“找掩体！”
话音刚落，一块教堂垮塌后所留下的立柱碎片朝着他们飞了过来。鬼面人拔刀一斩，将那柱子斩做两段，而白绘凇和文溯星两人则急忙躲到一旁的巨石后面。
文溯星此时偷偷窥视英诺森，它就如同一座山岳，或者说，一座大树。整个人不知为何根植在地上，而身上生着的无数双手，则抓起了一块又一块的石头，朝着文溯星他们甩了过来。
“怎么办？！文老板？！实在不行我们出去吧！”
“出？从哪出？我们本来就是被这东西强行拉扯进来的，不搞掉他怎么可能出去？”文溯星大声喊罢，脑子里又思考起来，究竟英诺森在寻求的是什么。
按照常理来理解的话，英诺森可能就是在寻求解脱和赎罪，然而在对话中，他显然知道自己不可能解脱，也知道自己的罪孽不会因为肉刑而减轻。英诺森是个再清醒不过的人，那么他到底想要什么？在他做过了无数恶行之后，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能够让他宁静下来。
文溯星思考了许久，无数块碎石落在他身边，但是他仍无法得到答案。如果他想就这么受罚，那么他在得到九股鞭的时候，就应该放文溯星他们走了，然后他自己一个人跪在教堂里自己抽自己。
但是他追求的不是这个，这个并不能让他平静和解脱。
文溯星思考着，而就在这时，鬼面人一个滑铲来到了他的旁边，喊道“文老板！你出个主意！总不能就这么困在这了吧！”
“别吵，”文溯星简单地说了一句，随后脑子继续飞快地运作起来。
首先，把所有一个罪人可能追求的东西都罗列出来：
死亡、解脱、自由。
死亡不可能，否则英诺森在**死去的时候也不会把他们拖进梦境里。而自由，如果英诺森是那么渴求自由的人，他根本不会加入教团。
那么说到底，还是解脱。
问题是，怎么解脱。
有的人是通过赎罪来获得心理安慰，从而从自责中解脱出来。问题是，他要的不是这个。
而就在这时，文溯星想到了什么。
究竟英诺森，寻求的是什么。
文溯星拿起手中献牲的长剑，低声道“三位大佬，能把这玩意儿给我变回去么？我需要我那把锹。”
而这时他的脑海里，响起了雷鸣般的声音“剑，不比锹好用么？”
“你这剑的功能，捅自己会死的。”
那个脑海中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道“你要捅自己干什么？”
“你别管，我需要这个。”
文溯星看着手中的长剑缓缓变回那熟悉而又让人安心的铁锹，无论是重量还是手感，都让他甚至想要流泪。他拿起铁锹，划开自己的手腕，脑中想着他想要交给英诺森的记忆，而后拿起铁锹，将铁锹的刃口悬在半空中，任由血滴到嘴炮剑之上。
嘴炮剑缓缓变红，亮起了前所未有的诡异光芒。
第二十八章 罪所生下的孩子
百臂巨人是天父乌拉诺斯与盖亚而孩子，总共有三位，分别名为布里阿瑞俄斯、科托斯、古革斯。最古的天神乌拉诺斯看着这些丑陋的怪物，感觉到格外恶心，于是尝试着将他们送回到盖亚的子宫中去。痛苦的盖亚，因而唆使她的另一位儿子，克洛诺斯做出弑杀父亲的行为。
而巴风特，则是无据可靠的基督教恶魔。长着翅膀、有着山羊的脑袋的人性恶魔，在二十世纪作为恶魔的象征为人所知。
文溯星看着面前的怪物，它是个拼合的怪物，但是却不同于那些他曾几何时在城市中见到的可怖怪物。面前的百臂巴风特，是无数扭曲的痛苦的聚合体，是英诺森无穷尽痛苦的源头。
他看了一眼躲在石头后面的白绘凇和鬼面人，将铁锹插在地上“二位，要开始了！”
话音刚落，鬼面人直接翻过石块，摆出“居合”的架势，站在怪物的正前方。原本一米九上下的他，此时在十多米高的怪物面前，显得那么渺小。而那怪物朝着天空发出刺耳而又干涩的山羊叫声，随后手中将无数颗石块如同炮兵阵地的炮击一般甩向鬼面人。
“特别植入单元，启动。”
鬼面人脑内响起了这样的冰冷声音，而面前的一切在他面前，都变得慢了起来。
拔刀，在空气中划过一条斜线。即将击中他的无数个石块在那一瞬间，被切成数块，朝他的身后飞去，而他缓缓收刀，站直，直视着那山羊脑袋上的横线眼瞳“怪物，来啊。”
百臂巨人显然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人正在向他挑衅，他挥起手臂，越来越多的石块朝鬼面人飞去。
鬼面人看着空气中朝他飞来的石块，仅仅几步便躲过了那无数朝他砸过来的石头。拔刀会很明显地损耗太刀的寿命，不管怎么说，要尽可能避免刀寿命的损耗。
越来越多的石块朝着鬼面人飞去，而他躲闪石块也愈发吃力起来，拔刀划出一条条笔直的线，而就在这时，他看到了，白绘凇和文溯星刚好抵达英诺森的面前。
他急忙后撤一步，闪身到石块的阴影之中。而文溯星在英诺森的面前蹲了个马步，双手垫在小腹处，白绘凇以五十米跑进七秒以内的速度径直冲向文溯星，随后一跃，踏在文溯星的手上。
文溯星顺势往上用力一托，白绘凇整个人飞起五六米高，而右手悬挂式香炉向上一挥，香灰如同一团云雾一般在英诺森的脑袋正下方绽开。而吸入了那气体的英诺森沉默片刻，整个怪物突然暴躁起来，疯了般四处抡着背上那无数只手，而文溯星则抱起落地的白绘凇，将她朝着远处的鬼面人抛了过去。
鬼面人接住白绘凇，而这时，文溯星开始行动了。
之前导致英诺森看到过去杀害的人的幻象的香灰让他化作的怪物陷入了混乱之中，而文溯星则借着这个机会，直接用金藤缠绕住他的其中一只手臂，在英诺森乱挥手臂的时候，直接飞起数米，随后将金藤射出，缠住英诺森的其中一只羊角，径直飞向英诺森的脑袋。
如果说在英诺森作为一只怪物仍有战斗方面的理智时，他会有英诺森是否会抓住往英诺森身上爬的他的顾虑，但是现在，英诺森整个人陷入了混乱之中，他完全没有这样的顾虑，只需要直奔英诺森而去。
然而，完全没有顾虑，似乎并不是好事。
一只大手，唯一的一只大手直接朝着半空中的文溯星抓了过来。文溯星看着那朝他迎面抓来的并非长着兽毛，而是有着人类的肉色皮肤的手，直接将手中的嘴炮剑甩向一边。
而就在他被大手抓住的一瞬，嘴炮剑也被抓住了。
鬼面人高高举起他的右手，拿起那鲜红如石榴石一般的嘴炮剑，一个助跑冲向英诺森的正面，随后一跃而起，跳起七米多高。而后，他左手拔出腰上的太刀，直接插进英诺森的身体，翻身向上踩着刀柄，又往上方一跃。
这一次，他直接跳起到超过了英诺森的高度。如流星般下落的他，双手持嘴炮剑，径直落在英诺森那缓缓抬起的脑袋的额头上，手中嘴炮剑径直攮进英诺森额头燃烧着的的倒五芒星正中间。
英诺森愣住了，整个怪物进入到了一种格外沉静的状态中，他的手缓缓松开。文溯星落在地上，和低头看过来的英诺森对视着。
他看着那双已经湿润了的眼睛，他知道，他想要传达的东西，传达到了。
是的，英诺森杀了很多人。
他文溯星，也是。
那些人里，有很多都是无辜的。
他文溯星杀的人中，有很多，也是。
英诺森知道自己的行为是错误的，是罪行。他也知道，审判并不能让他的罪行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减少。但是，他无法做到的，是像他的佣兵战友那样，畅快地喝，大口地吃，仿佛啖食死者的血肉一般。
他英诺森，做不到。
他想要寻求的，是一个理解者，一个和他同样负担着人命与负罪感的理解者。
这，就是文溯星最终得出的结论。
他凛然而立，抬头看着英诺森的眼睛，面无表情。他等待着英诺森的回应，他已经通过嘴炮剑，传达了他过往在内区无数次寻找自己的痛苦记忆。
“是的，我所杀害的无辜者不及你所做的百分之一，但是我同样也做了，我理解你的痛苦。”
“可是，你为何放下了？”
文溯星看着那双眸子，那双从山羊眸子，变得愈发像是人类的眸子“每个人都有自己放下的理由，我为了前进，必须放下。但是我放下的，是自责，而非罪行。”
周围的梦境如同玻璃制成的穹顶被一锤敲碎一般，直接化作了无数色彩缤纷的碎片，而真正的周围的场景，则重新变回维列斯中心前冷清而漆黑的广场。英诺森庞大的身躯缓缓缩小，缓缓化作常人，那一根根手臂缩回体内，毛发也重新变回了棕黄色。
他们站立在地上，看着面前那趴在地上身材适中的尸体。
“结束了。”
第二十九章 正在做梦
文溯星看着地上英诺森的尸体，叹了口气。
英诺森罪恶的一生结束了。
但是，他真的是罪恶的么？一把刀子，一副沾血的手套有何罪恶可言呢？
至少他自己，认为自己是罪恶的，否则他也不会那么痛苦，也不会因此，去寻求神明的庇佑和引导。神明的庇佑和引导，对他来说是什么？
或许只是自无穷尽自责的汪洋大海中，让他得以苟延残喘的一处木板而已。而文溯星在他身上留下的伤口，将那些稀释了梦境的血浆吸干，而鬼面人的一刀，直接把他的脑干斩开，吞噬诅咒的茧子落了出来。
文溯星又叹了口气，对于英诺森来说，他或许到战争法庭上，去控诉那些把他当做刀子的人，然后被吊死，可能是个更好的结局。
他这样想着，突然天上传来了那低沉的声音。
“考验，结束了。”
这时，他才想起来，天上还有三位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大能看着他，他抬头望去“三位所说的考验，到底是什么？”
“考验，就是考验，”正中那半透明人形的声音低沉而洪亮“我们见证了圣人的一役，我们，将为你降下洗礼。”
文溯星看着天空中被金光包裹着的三个身影，天空中落下了无数雨丝淋到他的身上，但是那雨却不是湿润而冰冷的，而是带着一种微妙的温暖。
那半透明的影子，双手向前伸去，像是捧着什么东西，无数黄金砂砾般的东西，从他的指缝间漏下来，他高声道“今日起，你将成为，足以承载圣人意志的尸身！”
文溯星能够感觉到，背后的裹尸布在躁动着，像是条不断往人身上蹭的家猫。而那黄金色光辉所编织作的人形则发出了带着回声般的声音“我予你永恒不灭的澄澈魂灵！愿向往光的圣者同样化作太阳！”
而那漆黑的人形则以那异形般的声音低语道“我予你窥视魂灵的高洁**，你的眼与耳永不受蒙蔽！”
力量开始在文溯星身体中涌现出来，他隐约间感受到自己眼球处似乎有一个他用意志就能操纵的开关。他想着天空微微躬身行礼“感谢三位…”
“无需感谢，一切都是你所造的善果和成就。成为圣人吧，成为光吧！”
那雷鸣般的声音响彻之后，三个形象消失了，天空中的金光也消失了。周围，又一次恢复成了那已经能够引起文溯星生理性舒适的黑夜了。
他看着地上的尸体，开口道“把他，埋了吧…”
旁边的白绘凇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张与潮，那个女人轻轻摇了摇头上微卷的短发“在那之前，不应该先分赃么？”
“分赃？你指什么？”
张与潮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随后用脚将趴在地上的英诺森尸体翻了过来，而三人看着那具尸体，文溯星明白了分赃的含义。
金饰。
而且是三件。
僵直的英诺森身体双手摆在小腹前，手中拿着的是一把金色的九股鞭，脖子上则挂着一条天主教常用的十字架念珠。
“两件金饰？你一件我一件不就好了？”
张与潮笑着摇摇头“可不止两件，”说着，她将旁边鬼面人腰上挂着的小太刀拔出来，蹲到英诺森的尸体身边，一刀直接将英诺森的左手小臂剁了下来。
文溯星一阵皱眉，他看着英诺森这样一个可怜人的尸体被如此折腾，多少有些心里不是滋味儿，而这时，张与潮抬眼和他对视了一眼，笑了起来“圣人，您不会在可怜他吧。”
“不是，只是觉得悲哀。”
“他有什么好悲哀的？无论怎么说，他都是杀戮数万无辜者的从犯。”
“这话你没资格说吧，被逮住的杀人犯。”
张与潮把那段沉甸甸的小臂递给鬼面人，交代了一句“把肉剔了，”随后转向文溯星“您不要搞错些什么，我被抓的原因是搞法外制裁，可不是滥杀无辜。”
文溯星看着那个正在被剔掉肉块的小臂，那是一个骨骼已经扭曲变形，彼此交融成一根融化的金棍般的长骨的手臂。
“这是…三件金饰？”文溯星愣在原地“的确不少啊…”说着，他捡起地上的九股鞭“那个手臂看着怪吓人的，你想要就拿了吧，我，要这个九股鞭就够了。”
张与潮脸上浮现出一股怪异的笑容，她拿过英诺森脖子上挂着的带十字架的念珠，那十字架上原本应该是耶稣的形象，却被替换成了羊角恶魔巴风特。
“啧，应该和我现在在用的那些是同类的金饰…不过，文老板也真有你的，直接选了一件sm道具。”
文溯星听到这话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谁他妈选了sm道具，你说话注意点！”说罢，他走到一旁的车边上，看着阴影中躺着的林语莺，他能够感受到，林语莺的呼吸和心跳已经恢复到了正常，于是将林语莺抱起来，来到张与潮旁边“借你个休息的地方用用。”
张与潮看着地上的尸体，又瞥了眼鬼面人“尸体和虫蛹带走，送到关蝶那里，”说罢，她看着文溯星“差不多是时候研究研究，该怎么解决教团这个麻烦了。”
两人来到维列斯中心的休息室，文溯星将林语莺放在一旁，给她盖好毯子，随后看着张与潮打开的投影屏上面的地图。
文溯星看着地图“直接去刺杀唐五仁不行么？”
“唐五仁不是傻子，他手下好歹也有几十号教廷卫队，加起来恐怕还要比英诺森强上几倍，”张与潮躺在懒人沙发上，身体微微后倾“直接突击肯定是不行的，即使作为使徒，应该也是不太行的。”
文溯星皱起眉头“找个机会直接刺杀不行么？他唐五仁，应该不是作战人员吧。”
“我们和他见过面，的确不像，”张与潮站起身，拿起旁边柜子上的水壶，自己倒了杯水，而就在这时，她的表情，突然变得不太对。
文溯星听张与潮突然沉默了，转头看向她，发现张与潮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他起身“怎么了？”
张与潮手指指着一旁的林语莺“她，是不是正在做梦？”
第三十章 栖梦蝶
文溯星听到张与潮的话，急忙转身赶到林语莺身边，发现她整个人蜷缩在地上，裹紧了毛毯，紧闭双眼。他急忙回头“张与潮，把日向叫过来！”
张与潮似乎早就知道上一次林语莺做梦时他们做的操作，拿起对讲机，简单地说了一句“日向，回维列斯，在休息室等你。”
文溯星看着张与潮那副略有些焦急的样子，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张与潮，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林语莺、我妈，这三方到底有什么关系？”
张与潮走到林语莺旁边，坐了下来，看着林语莺的侧脸“她和你母亲一样，有着窥视未来的眼睛。你母亲看到了这一点，便委托当时正在研究使徒的我，将使徒觉醒的必要物品裹尸布交到她手里，说她终有一日会与你相遇。”
“这么玄乎？”
“就这么玄乎，使徒这种东西都出现了，窥视未来的眼睛又怎么了？”张与潮看着林语莺那张苍白得如同鬼片中见了鬼的女主一般的脸“你对她，有什么想法？”
文溯星坐到一旁的沙发上“这关键的时候你能不能别扯一些有的没的？”
“反正日向赶过来需要时间，”张与潮刚刚脸上的那种惊诧慢慢消失，反而变得淡然起来“诶，日向和林语莺你喜欢哪种？”
“这…”文溯星被这一个问题给憋住了，他挠了挠头“你突然问我这个，我也…我跟日向也没那么熟…”
张与潮脸上浮现起一丝微妙的笑容“噢，你跟日向没那么熟，明白了。”
文溯星听到这话，多少有些恼羞成怒“你明白什么？”
“你别看我看起来和你像是同龄人，我可比你大九岁，小姑娘，我肯定比你懂，”张与潮笑着站起身，看到那个出现在门口的身影，打开门，今川日向走了进来。
今川日向看着文溯星、地上躺着的林语莺，马上就明白了大概是个什么情况，直奔林语莺旁边，撩起自己的前发，和林语莺额头互相贴住。而文溯星多少有些焦急“大概怎么样？”
“啊，正在解码…你，别着急。”今川的声音依旧软绵绵的，而文溯星起身，蹲到林语莺旁边，看着两人的表情。
张与潮看着这场景，微微一笑，而就在这时，有人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
她回头一看，却谁都没看到，一低头才看到一米四出头的关蝶“你怎么跑这来了？”
“尸体和蛹，我那边都分析处理好了，你现在来？哎，他们几个干什么呢？”
张与潮摆摆手“不是什么大事，我这就去你那边。”说着，她走出休息室，顺手把门关上，跟着关蝶一路走向电梯。
过了十多分钟，今川一把抓住文溯星的手，而被抓住的一瞬间，文溯星感觉到周围一片漆黑，一种怪异的坠落感包裹了他的身体，向下，向下，不断向下。不知何时，他睁开眼，面前，是一副极为可怖的景象。
像是英诺森的第一个梦境，但是无论他看见尸体多少次，都不可能麻木。一座小教堂周围的街路上，满是横陈的尸体，而文溯星身旁，则是呆立在原地的林语莺。
“语莺？！醒醒！醒醒！”
他扶着林语莺的肩，摇动起来，而林语莺那副呆然的脸过了片刻，也缓缓恢复了神智，她看着文溯星整个人一个激灵，直接抱住了他。
文溯星愣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能感受到这个姑娘正在抽咽，而他衣服胸前的布料，显然已经被打湿了。
“怎么了怎么了？别哭啊…有事说事。”
“你，你不告诉我一声，哪怕让日向传个口信呢…”
“当时不是有沈百康在聚居地里么，张与潮发现之后，特意交待…”
“谁要听那些啊！”林语莺一拳锤在文溯星胸口，愣是打得他吐出一口气“事情怎么样，都到这步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不知道我害怕么？五天没回来！你说你五天内回来的！”
文溯星叹了口气，道歉的话刚到嘴边，突然听到天空中传来了一声略有些清楚的清嗓子的声音。
“内什么，我，看着呢。”今川的声音显得有些尴尬，而听到这话的林语莺，急忙推开文溯星。
“先办事！出去了再算账！”
文溯星急忙甩了甩脑袋，看着周围地上横陈着的教众尸体。这些人无一例外面色青紫，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一看就知道是窒息身亡。
“文溯星！你过来看这个！”
文溯星听到林语莺喊了一声，急忙小跑过去，而穿过那个街角，一眼便能看到那个缠绕在大楼上的巨大肉瘤不知何时已经被剖开，里面的漆黑液体流了一地，而那肉瘤的表面，则像是松垮的猪皮一般，耷拉在地上。
而那肉瘤前面，则是一个人。
一个如同石像般站在那里的人，她一身白袍，长剑已然嵌进她的喉咙中，鲜血顺着剑柄流了下去，一路流向那栋被肉瘤所依附的建筑。
两人看了看周围，却发现除了那个肉瘤以外，再没有什么别的线索。
“走，去高处！”文溯星喊了这么一嗓子，随后将林语莺抱了起来，顺着旁边的一处排水管道爬了上去，而站在楼顶的时候，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几乎遮蔽整片天空的，彩色翅膀。
他不知道那动物究竟是鸟类，还是蝴蝶。那瑰丽而庞大的翅膀，像是一片天空中浮动的花田。从紫色慢慢渐变成青绿色，如同薰衣草缓缓变作绣球花的颜色，那漆黑的身姿拖着橙红色的修长尾羽，在天空中缓缓行过。而它的周围，则伴着无数闪烁苍银光彩的蝴蝶。那巨大的生物，拍动着它的六片翅膀，而无数极为细小的金色微尘，缓缓降落在城市之中。
那微尘，为已死的灰白城市带来了一片镀金般的美丽。
也带来了无数死亡。
人群，在地上挣扎着，刚刚还在仰望着天空中那只巨蝶的他们，纷纷倒下，掐着嗓子挣扎着。而文溯星此时看到，那蝶的目标，是南方，是聚居地。
第三十一章 新的使徒
“那是…什么？”
文溯星呆然地站在屋顶上，看着那缓缓朝南方飞去的巨大存在。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该如何对抗它。如果这是未来，这是必将来临的未来，那么，他又应该怎么办？
“那是栖梦蝶，”旁边，突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文溯星转头一看，发现那个格外熟悉的，看不清脸孔的人正站在他旁边。
“你怎么来了？”
助祭一耸肩“我怎么不能来？我是你梦境的守护者，自然也能进入到其他梦境之中。不过，这栖梦蝶，我觉得您还是，尽早准备撤退事宜吧。”
文溯星皱起眉“撤退？能往哪撤？”
“往哪撤是您自己的问题，至少，我对于您对抗栖梦蝶这件事，不抱乐观看法，”助祭闭着眼，双臂向两侧展开，仰望着天空“蝶学派，成也栖梦蝶，败也栖梦蝶，我不认为，你拥有能够胜过蝶学派的力量，而他们，和栖梦蝶战斗了无数个轮回，最终仍然失败了。”
“你怎么就认定我们也会失败呢？”文溯星冷笑一声，看着助祭“我不认为，我们会败在这里。”
助祭笑了起来，他摆摆手，右手往虚空中一抓，一拧，一扇本不存在的门，被打开了，而门后，则是一个钢铁铸造的升降机。他轻轻一打响指，整个梦境停滞了，像是驱使一切行进的钟表，停住了一般。
“这样，这个梦境我先给你们保留着，如果您想进来尝试解决栖梦蝶，随时可以，我有些别的，更要紧的事情，要和您两位说。”
文溯星听到这话，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什么要紧事情？”
“您进来，就知道了。”
文溯星和林语莺对了个眼神，两人走进升降机房间中的升降机上，助祭也跟了进来，关上门，轻轻拉动升降机旁边的一个拉杆。升降机一沉，铁链声和齿轮声响了起来，随后那钢铁笼子般的升降机，缓缓上升。
没过多久，升降机便停了下来，三人面前出现了一条向上的楼梯，他们顺着楼梯走上去，而周围，是熟悉而又多少有些陌生的终梦神殿。
文溯星扫视周围，发现了一件让他顿时整个人浑身一个激灵的事情。
神龛里，又多了几尊雕像。
一尊是看起来格外熟悉的，圣母玛利亚像一样的东西。而另外多出来的两尊，则看起来有些诡异。
一个乍一看，只是一个普通的六面骰子，然而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骰子表面，带着人皮一般的质感，而每一面上面的点，则都是一只无神的眼睛。而另一个，则是有着三双手臂的怒目金刚形象，身上穿着的，却并非铠甲，而是袈裟样子的服装。那三对手臂，最上面的拿着一把小镰刀和药杵，中间的拿着一个陶皿和瓶子，而最下面的，则双手捧着一个黄金炉子。
“这是，新的使徒？”
助祭点点头，坐到一旁的长椅上，拿起手旁小桌边的茶杯，喝了一口“赌徒、药师和母亲，三位使徒出现了。”
“他们出现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他们会帮我解决栖梦蝶么？”
助祭站起身“圣人，您还是太年轻啊，您难道觉得，使徒彼此就一定会互相帮助么？前代圣人的结局，不难回想吧。”
“你是说，他们想要杀我？”
“谁知道呢？总之，从我的助祭同行那里得到的消息说，他们对其他使徒可没那么友善。”
“你说他们，也就是说，这几个人已经彼此遭遇，并且结成团伙了？”
“谁知道呢。”
文溯星几步逼到助祭面前，瞪着他“别跟我打哈哈。”
“是的是的，他们的确结成团伙了，这是你想要的答案？”助祭咧嘴一笑“想必，您也想知道，他们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对吧。”
文溯星隐约间从助祭的语气中听出些许好奇，身体微微后倾，笑了起来“阁下，我，不想知道。”
“啧，”这个答案明显出乎助祭的意料，助祭连连咂舌“那就难办了…那就难办了啊…”
文溯星坐到一旁的大卫像的基座上，微微挑眉“这样，阁下，您不如把您想要让我们做的事情，开诚布公地说出来。”
“我说出来，您就会去做？”
“你不说我肯定不会就是了，”文溯星一摊手“反正我现在更在意的，是栖梦蝶还有教团相关的问题，你说你跟我利害相关…不如，先跟我讲讲怎么能搞死栖梦蝶，这样，我还可以考虑一下，是否去帮你办事。”
助祭听到这话，笑了起来，轻轻摆摆手“哈，那就，改日再说吧，今天，不太适合讨论这些。”说罢，助祭一挥手，文溯星全身一个激灵，随后突然发现，周围又变回了维列斯的休息时。而今川，则跪在地上，双手分别抓着文溯星的手和林语莺的手。
她缓缓松开手，无声地站起身，缓缓走向门口，而文溯星此时，拨动了那个似乎藏在他眼球深处的“开关”。
今川能够连通脑波，他需要知道今川是否能够看到终梦神殿内部的图景，那是他的秘密，他只能留给真正的“自己人”的秘密。
果然，他看到的并非惊讶或是焦急之类，仿佛得到什么新情报的情绪。
而是悲伤。
他松了一口气，具体是为了什么悲伤并不是他准备考虑的事情，他倚在一旁的烂人沙发上，看着面色苍白的林语莺“要不你再睡会儿？我看你脸色还不是很好。”
“比起这个，我觉得，你最好去看看日向怎么了，”林语莺躺着微微噘嘴“她情绪明显不太对。”
“那是她自己的事情，跟我们…”
“你…真的，直如钢铁，”林语莺一翻身“我不管了，你爱去不去，我补个觉。”
文溯星苦笑两声，躺到林语莺旁边，闭上了眼。而他的脑子里，仍是那死去的英诺森。
不管那个人有多么不幸，他最终，还是获得了解脱，名为死亡的解脱。
而他们，要继续要在这片大地上，活下去。
第三十二章 垃圾桶会谈
“嗯哼哼哈嗯哼哼，嗯哼哼嗯哼哼。”
午夜的巷子里，除去惨叫声、嘶吼声以外，就是那个轻盈，而怪异的哼歌声音。
李祁带着他巡回审判团剩下的最后两个人，在小巷间穿梭着。他时不时回头看向小巷的那边，急忙拉住旁边壮硕的胖子“把油罐和装甲板都脱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穿着这些？”
那人急忙点头，根本没有反驳的心思。将背上背着的油罐和身上当做铠甲挂着的装甲板悉数甩在地上，随后跟着李祁继续向小巷的末端跑去。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们还没有准备进攻。
英诺森的迟迟未归，让黑衣人的领袖变得愈发急躁起来。他自然也不希望在夜里进攻猎群的控制区，然而，信使到了。
“传唐枢机的命令，尽快进攻猎群控制区，迟则生变。”
李祁现在想起这句话，心中暗骂了一句“妈的，冲动才他妈会白给呢。”
的确，他们按照唐五仁的命令，径直冲进了猎群的控制区，一路捅到了猎群的中心区域，也就是剧院门前的广场处，或者说，猎群的埋伏之中。
各种各样奇怪的刺激性气体让他们难以呼吸，而比人还要大上几圈的三头犬，则径直猪突进教众之中。那几个黑衣人倒是轻巧，杀开一条血路直面屠夫，然而他作为普通教众的领头人，完全无法控制在毒气、猎群猎人和三头犬的冲击下崩溃的教众，结果自然是全面溃败。
而溃败的李祁，此时带着他的两个下属，也是他巡回审判团的手下，正在钻巷子逃跑中。
“团长，你说咋整啊？打成这德行，老月饼不得把咱活吞了？”
“闭嘴，先跑路要紧！”李祁口中呼哧呼哧的，自然没有心力去思考这些事情，只能一句话让同伴闭嘴。而就在这时，他听见了身后传来了密集的犬吠声。
他急忙四处扫视起来，而就在这时，他看到了旁边，有一排不小的垃圾分类用垃圾箱。他看着旁边一胖一瘦两个跟班，急忙道“进去！”
“不是团长，他们有狗…”
“有狗才进去！”说着，他将两人推到垃圾桶旁，拖着那胖子的屁股把他塞进可回收垃圾桶里，随后自己直接跳进旁边更大的厨余垃圾箱子中。
要被臭死了。
这是李祁此时唯一的感受。
内区时间流速慢，的确让超市里绝大多数的生鲜食物都保持着极高的新鲜度，但是同时也让这里本应已经腐烂成无物的有机垃圾保持了活力。李祁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手边上，就漂浮着一片菜叶。他此时，就像是浸泡在泔水之中，听着外面那诡异的哼歌声和犬吠的声音。
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泔水中，传来了波涛荡漾的声音。
似乎有谁，在搅动着这桶东西。
这个满是泔水的箱子里，还有别人！
“谁！”他低声喊了一句，而一只湿涝涝的手直接捂住了他的嘴。
“嘘，别出声李团长，是我，楚蓝西。”
李祁被这样一只在泔水里泡过的手捂住了嘴，那刺鼻的饭菜酸臭味顺着鼻子直接钻到了他的脑仁里，让他整个人几乎昏厥过去。而在昏厥中，他能够听到，箱子外面传来的快活哼歌声，显然伴随着一个八音盒的声音。而听到那个八音盒的声音，他不知为何整个人身体都莫名地躁动起来。
他想要动，至少，离开这个泔水池子一般的垃圾桶。
然而，背后的那个存在缓缓掀开了箱子巨大的顶盖，李祁连同垃圾桶中升腾着的臭气整个人急忙爬了出去，而爬出去的一瞬间，他看到了。
面前，那个右手拎着消防斧，左手托着八音盒的娇小身影，正咧开嘴，露出那一排排锋利白皙的牙齿，在她腰上悬挂着的提灯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可怖。
女孩合上八音盒，冷笑两声“我回去了，你注意安全，有时间再和你联络。”说罢，她瞥了眼地上趴着，不断咳嗽着的李祁，拿起一旁的连通着水道的水枪管子“自己洗洗身上，臭死了。”
水泵的声音传来，冰冷且咸腥的海水打到李祁身上，他整个人打了个激灵，随后缓缓爬起身，看着面前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男人。
“妈的，西蓝花，你算计我…”
“我怎么算计你了？”被称作楚蓝西的男人将水枪递给从可回收桶中爬出来的李祁的亲信“把我俩冲干净。”
“你说好当先锋，怎么跑垃圾桶里了？”
楚蓝西笑了两声“向前的先锋和向后的先锋，不都是先锋么？你说是不是，李团长。”
“好啊，你小子身为巡回审判团团长之一，竟然…”
“没什么竟然的，大伙儿都在找活路，我可不觉得跟着现在的教廷，能活，”楚蓝西在海水的冲洗下缓缓脱下衣物，又把衣物仔细在水枪的水流下冲洗起来“我本以为教廷纠集那么多人手，能尽快组织生产，结果现在呢？种地了么？没有。铁倒是炼了不少，目的是什么，大家都清楚吧。”
李祁也脱掉身上已经被泔水完全渗透的甲胄和衣服，加入被海水冲洗的队列中，他点点头“的确，组织生产的…”
说到这，他突然语塞了，而楚蓝西叹了口气“李团长，李枢机，您不会觉得他真的是被空调外机砸死的吧。”
李祁沉默了，整个人站在原地，思索了许久，低声道“我得到了一个消息，如果你我，可以背靠背的话，那我就把这个消息，给你。”
“当然可以，我都让你看见我和食人魔小姑娘之间的交易了，”楚蓝西一摊手“你说吧。”
“方济各派人跟我说，我堂哥，是被老月饼整死的。”
楚蓝西眯起眼，一咂舌“啧，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我本以为这事儿是别人查出来的，果然方济各还是敏锐…那，李团长，你说怎么办？咱哥俩做了这么长时间巡回审判团，没有个功劳也有名声，带兄弟脱离苦海，肯定是带得动的。”
“看看明天，英诺森骑士团长回来，能是什么结果吧。”
第三十三章 教团的应对办法
维列斯中心，楼顶温室前，有人轻轻敲了敲玻璃门。
“请进，”张与潮端起茶杯，身体微微向后倾斜，她看到文溯星打开门，径直走进花房之中。
“文老板，这就要走了么？不多待一段时间？”
文溯星苦笑着坐到张与潮对面“我可没说要走，倒不如说您，是在急着赶我走吧。”
张与潮沉默片刻，随后轻轻啜饮一口杯中金黄色的茶汤，仍未说话。
“呵，你不否定一下么？”
张与潮摊手“没什么好否定的，我的确不太希望您继续在我这里待着，毕竟，您万一又带来什么麻烦怎么办？”说着，她笑了起来“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您这次找我有什么要事么？”
文溯星双眼瞄了瞄周围，身体微微前倾，低声道“我想要，拿下教团。”
张与潮听到这话，微微一笑“拿下教团？您这说得，也未免太不具体了，您所寻求的结果，是什么样的呢？”
“我所寻求的结果很简单，消除教团的野心家，对整个五岛的威胁，”文溯星的表情坚毅而冰冷“只要野心家存在一天，五岛的和平局面，就一天不可能出现。”
张与潮愣了一下，随后站起身大笑起来，她扶着一旁的阿尔忒弥斯神像，笑得整个人如同雪天里只穿着一件单衣的人。
“你笑什么？”
张与潮缓缓回头，抹了抹眼睛边上的眼泪，坐回到文溯星对面“抱歉，失态了。我是真的没想到，能从一个野心家口中听到‘只要野心家存在一天，五岛的和平局面就一天不可能出现’这种话。”
文溯星微微眯起眼“野心家，你是指我么？”
“看来，您没有身为野心家的自觉啊，”张与潮缓缓起身，走到花坛边，手指在花瓣之间滑动着，像是抚弄少女的肌肤似的“有一位大野心家，他的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曾经写下过这样的诗句，‘淮南弟称号，刻玺于北方。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文溯星抬头看着张与潮“《蒿里行》。”
“是的，《蒿里行》，野心家是拥有野心并准备将其实现的人，您也是野心家之一，”张与潮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嘴唇，随后从兜里掏出一根唇膏，在嘴唇上简单抹了抹“非要说的话，我也是其中之一。没有野心的人，是无法在这个时代作为领袖生存的。”
“我不是什么领袖。”
“别说蠢话了，你是，”张与潮整个人直接倒在花丛之中“想想你所追求的东西吧，你追求的是活着么？不是。你追求的是吃饱喝足么？不是。我清楚，我读得懂你眼神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她坐了起来，头发中仍夹杂着些许绿叶和花瓣“你在渴求，在渴求力量所带来的伟大结果。”
“我没有。”
张与潮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你有，你在尝试着成就些什么，而教团，只不过是你成就这件事路上的一个绊脚石而已。”
文溯星缓缓起身“我来这里，是想听您给我些建议的，不是来被人用刀子切成一片片然后仔细分析的。”
“我说了这么多，您还没能理解我的意思么？”张与潮倚着一旁的石像，手中端着白瓷茶杯“我需要知道你想要什么，不袒露自己的野心家，还有一个名字，叫做阴谋家。”
文溯星回头用一只眼瞄着张与潮，微微挑眉“比如你？”
“不，我对我的意图一向，”张与潮顿了一下“没什么好隐藏的，我所寻求的只有愉悦，唯一称得上野心的，也只有‘屠龙’了。”
文溯星回到桌边，坐下，他看着面前这个疯婆子。这个女人远比他想象得还要难以捉摸，他想了想，叹了口气“我所寻求的，是五岛的和平，正如我之前所说，我想让五岛市，变成一个自给自足的城邦。”
张与潮闭上眼，沉默了十秒，随后睁眼，一只手指指着天空“那群人，不准备恢复地上的秩序了么？”
文溯星很清楚她所说的那群人指的是谁，无声地点头。而张与潮抿了口茶水“如果是这样的话，教团的确是必须要处理的一个点，不过，您准备怎么处理他们？”
“直接杀了唐五仁和他手下那群人，这个方案我知道不太行，但是我暂时也想不到其他的了。”
张与潮轻轻一撩她那头短发，站起身，从花坛里揪了一小把草叶在文溯星面前排开，她从里面挑出一根来“你杀了唐五仁，怎么就确定，不会有第二个唐五仁？”
文溯星闭上眼沉默片刻，微微点头，他将几根草叶都点了一遍“你是说，我们要把所有教团的领袖，都杀干净？”
张与潮听了，哑然失笑“文老板啊文老板，教团手底下至少有几万人，你杀了他们的领袖，必定会有替代者冒出来，到时候，他们的愤怒只会更加澎湃。”
“那您有什么别的办法么？”
“有，”张与潮一把将草叶扫到地上“斩首，破坏他们的领导机关，然后，扶植我们的上去，旧时代的帝国主义很热衷于的玩法。一片土地，一群人，我们无法消化，也不可能让他们就此消失，那么，就需要一个虚假的傀儡，去领导他们。正如一部老游戏里所说的那样，瘟疫的造物们，必须要有一个王。”
“你怎么确定这个傀儡，不会成为唐五仁那样的野心家，”文溯星和张与潮对视着，他已经大致明白张与潮的意思了，但是仍有些许疑问。
“要看那个傀儡在追求什么，追求权力的傀儡是下品，追求荣誉的傀儡是中品，追求温饱的傀儡是上品，”张与潮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着“杀了唐五仁和他的附庸，在教团内部寻求一个合适的领导者，然后教团的数万人口，只会变成数量巨大的劳动力资源。”
文溯星微微点头，而就在这时，温室的门打开了，今川日向一只手擎着一只脖子上挂着提灯的乌鸦走进来。
“屠夫那边出事了。”
第三十四章 援救屠夫
“屠夫怎么说也是使徒之一吧，为什么会被几个黑衣人打到向我们求援？”张与潮满脸的不解，她看着坐在桌边的今川还有那只不小的乌鸦“现在那边是什么情况？说清楚一点。”
今川看向乌鸦，乌鸦张嘴叫着，而今川则不断轻轻点头，像是两者之间发生了什么诡异的交流似的，过了半晌，今川开口道“昨天晚上，教团对猎群动兵，教团主力教众深入猎群控制区腹地，中了埋伏，被打得四散奔逃。”
“这乌鸦不是来求援的么？怎么还报上捷了？”张与潮皱着眉苦笑起来“屠夫呢？”
“屠夫亲自迎战敌首十一位教廷卫队黑衣人，现在正在九曲巷利用地形与之迂回作战，希望圣人能够前往支援。”
文溯星闭眼微笑微微后仰，笑得有些无奈。他万万没想到这乌鸦不是来找张与潮，而是来找他文溯星的。他站起身“这样，我有时间再来拜会，先去支援屠夫那老东西了。”
“你和它，交情不浅啊。”
文溯星听到这带着些许阴阳怪气味道的话语，叹了口气，回头道“我寻求的五岛和平，需要它的助力。语莺先让她在你这养一段时间，过两天我来接她。”
说罢，他坐上电梯，来到维列斯的一层，却发现一个纤细的身影正倚在门边上像是在等着他似的。他一眼便认出那人是谁，走到门口“你不多歇一会儿？”
“我多歇一会儿，你人就又没了，”林语莺跟着文溯星的脚步走出维列斯中心门口的小广场“这次是哪边？”
“屠夫，”文溯星一边走路，一边检查着包里的东西“被教廷的黑衣人们逼到苦战的局面，来找我求援。”
虽说屠夫被一群黑衣人打到苦战听起来荒谬，但是仔细一想，屠夫本身体型极大，对体型同样偏大的梦境兽，的确是可以在近战上占到优势的，但是教廷卫队绝大多数都是普通人体型，再加之超越普通人的速度和力量，屠夫苦战，不是不能理解。
林语莺打开了手腕上的终端，一遍遍扫视着，文溯星微微偏过头来看着林语莺终端上显示的地图“这是什么？”
“我管老秃瓢要的无人机俯瞰视角，你看，这个应该就是屠夫，”林语莺轻轻点了点屏幕上的一个占地面积不小的东西，然后手指又划过几个不断在楼顶腾挪飞旋的黑衣人“这些，应该就是教廷卫队？”
文溯星看着那苍蝇般不断环绕的黑衣人，顿时吃了一惊。十多个黑衣人，如果他们真的一门心思去攻击一个目标，文溯星也想不到该怎么去应对这些。
“正面硬碰硬估计还是有点困难，”文溯星眯起眼，心中已经开始慢慢做出了一系列规划“设伏是个好习惯，我们可以跟张与潮，学一学这个。”
林语莺看着文溯星脸上让人感觉多少有些诡异的笑容，她大概明白这个男人准备要做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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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几个，看看能不能把队伍重整起来。”
“阁下，李团长和楚团长正在重整队伍。”
黑衣人皱起眉，他右胸口插着一根电线杆一般粗的铁柱，但是仍站在地上指挥着面前聚集起来的教众“他俩…行，你们去帮他们把人纠集起来，集合好直接往回撤，回去之后如果两天之内教廷卫队没人回去的话，迅速找唐枢机请他往这边增派卫队。”
“是！”
“你们几个司铎都是我老熟人了，别把事情办坏了。”
那黑衣人交代完，左手拎起一旁的长剑，一剑把胸前部分的铁柱砍掉，一剑把背后部分的铁柱砍掉。他不太敢直接把整个铁柱拔下去，毕竟那样胸口留下一个空洞，搞不好会失血过多。
他仰望着天空，战斗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夜加上一个上午了，可是还没有结束的征召。屠夫那个老怪物在地形极为复杂的街区带着不知道多少条它造出来的怪物狗打起了游击。而他作为负伤的一人，被派出来整理残军。
他拿着手中的双手大剑，看着起身离去的那些司铎们。心中不禁多少有些担心，内区可不止有屠夫一股势力，如果就这样让屠夫把大部队拖在地形复杂的地方，恐怕早晚会有其他势力掺和进来，而按理说昨夜就该回来的英诺森，却迟迟没有动静，恐怕短时间内也指望不上。
想到这，他心里愈发担忧。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诡异的声音。
八音盒一般清脆的声音，然而它的旋律听起来，却无论如何都让人感觉到十分焦躁。而就在他旁边，一个还没走的司铎听到这声音，表情突然出了变化。
“怎么了？”黑衣人注意到司铎表情的变化，显然那个司铎知道些什么。
司铎一低头“阁下，是那个吃人的小姑娘…昨晚她用毒气杀伤我们的队伍的时候，哼的就是这个旋律。”
黑衣人听了一咂舌“啧，行你走吧，我来料理接下来的事情。”他缓缓拎起手边的大剑，转身望向身后的城区，目光扫过城区，很快便发现了出现在一个窗口处，手中端着一个金色的八音盒的身影。
他随手抄起一旁的长椅，直接朝着那个窗口甩去，随后提着大剑加紧脚步冲了过去。长椅直接击穿了窗户，他几步直接冲到那栋门市房的出口处，然而，余光却看到一个身影朝远处小跑过去。
黑衣人转身一看，发现旁边的一处窗口上垂下来了一根绳子。他一跃而起，直接从天空中划过一个弧线，膝盖砸向那个瘦小的身影。
而那个身影的主人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东西向着她的后背袭来，朝旁边打了个滚，随后抡起手中的消防斧，朝着落地的黑衣人砍了过去。
大剑迎上消防斧，然而力量上的差距根本无法弥平，那个身影的主人直接被击飞，而黑衣人一步追上她飞向远处的身影，单手拎着她的脖子，看着那防毒面具后面的眼睛。
而他的眼睛，也瞪了起来。
因为防毒面具的面罩上，映出了他背后的某人。
第三十五章 童年
他看到了那个倒映在面罩玻璃中的身影，转身直接将手中拎着的人甩向身后的那个身影，然而这一切已经晚了。身后那个身披暗红披风的身影，弯下身子躲过这一击，随后右手铁锹直击他的侧肋。
黑衣人知道那人是谁，也知道那铁锹是什么，他急忙向后一跃。而就在这时，那个披着红色披风的身影眼疾手快，左手向前一甩，巨量的金色藤蔓直接缠绕住了在半空中无处借力的黑衣人，而一旁小楼的二层窗户打开，一个娇小的身影从上面直接跳了下来，手中一把略短的水晶短矛，直接刺向被金藤缠绕住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手中大剑甩向那个从天而降的娇小身影，长剑和短矛碰撞在一起，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从小腹处传来的一阵痛感。
消防斧，不知何时命中了他的小腹，而那个手中拿着消防斧的娇小身影，又抡起了消防斧，第二斧，正中他的脑壳。
文溯星收回手中的金藤，看着那脑袋上有着一个不小凹陷的黑衣人，望向一旁戴着防毒面具的人“没事吧。”
那人摘下了头上的防毒面具，露出了那张略有些苍白且带着婴儿肥的脸“还行，没死就是了，本家哥哥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屠夫派乌鸦向我们求援来了，”文溯星指了指天上不断回旋着的乌鸦群。
“不是，我是说，您来的也有点太晚了，”文意宁跌坐在地上，呲牙咧嘴地捂着自己的胸腹周围，她连连吸气，似乎是在缓解胸腹一带传来的痛感“屠夫那老东西和我，都不太行了…”
文溯星蹲到文意宁身边“把伤让我看看。”
“你，你想干什么？”文意宁的表情突然变得警觉起来“趁人之危？”
“那倒不是，一会儿我们需要你来帮个忙。”
文意宁听了直接躺下“你自己去…我骨头断了。”
文溯星听了，左手的奉献缠绕上文意宁的手指，生命力缓缓流入文意宁的身体之中，她能够感受到，自己体内那几根断掉的骨头正在缓缓恢复原本的位置，然而这骨头移动的过程，像是在她体内拖拽着那几根断掉的骨头一般，骨头像是在地面上拖拽，发出摩擦声的石料一般。
文意宁的表情顿时狰狞起来，那种摩擦般的痛感像是把她的胸骨变成飞机的起降轮一般。她急忙摆手“我去我去我去我去！”
“您忍着点，马上就好了。”
文意宁看着文溯星那副故作真诚的样子“不是本家哥哥，我说的是我去！”
“是啊，‘我去’，感叹词么？你疼我能理解，马上啊。”
“我去帮你的忙！我说的是我去帮你的忙！”文意宁直接喊了出来“您快点！您动手快点不行么？”
文溯星听到这话，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啊，我还以为你喜欢慢工出细活的哪种呢，行，那咱就快点。”
一秒之后，文意宁能够感受到，她的肋骨被接了回去，接合的部分连接缝都感受不到。她狠狠地盯着一旁的文溯星“所以说，你是故意的？”
文溯星笑而不语，而旁边的林语莺急忙凑了过来“治好了？没什么大事吧。我看你刚刚表情很痛苦的样子…”
文意宁听到林语莺这话，不禁心里一阵火起“不是，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有夫妻相啊，装傻充愣坑别人这么顺的么？”
林语莺听到这话，直接闪到文溯星胸前，轻轻捶了一下“讨厌，她说咱俩有夫妻相。”
文溯星苦笑着摆摆手“说正事，说正事，我们得把教廷卫队搞掉。”
文意宁眯起眼“为什么要把他们搞掉？”
文溯星听到这话，表情突然变得有些诡异“难道不是为了，把屠夫救出来么？”
文意宁后退两步，微微扬起下巴“所以，为什么要把他救出来？”
听到这话，文溯星的眼睛一瞬间瞪大了，他倒吸一口凉气“你，想做二五仔？”
“我本来就只是它的附庸而已，它去死，对我来说并无什么坏处。”文意宁从怀里摸出一个金色的八音盒“而且，我从它手中，也得到了些比较关键的东西。”
文溯星脑子里此时一团浆糊，屠夫是猎群以及鸦群的实际控制者。如果屠夫真的被黑衣人搞掉，巨量的猎群在那一瞬间失去实际控制者。就像张与潮之前和他说的一样，猎群那些人会在失去实际控制者的时候，变成不亚于梦境兽的灾害。
必须要有一个“屠夫”，就像必须要有一个“教宗”一样。
“五岛需要屠夫，”文溯星的表情前所未有地变得严肃起来“猎群失控是什么结果，你不会不知道吧。”
“猎群失控和我有什么关系，”文意宁的表情也变得有些扭曲“那种疯子，让他去死就好了吧。”
文溯星隐约间听出了些什么隐情，他眯起眼“有什么情况的话，你可以跟我说，我需要屠夫活着。”
文意宁听到这话，轻轻摇了摇脑袋“不，我不需要那个东西活着，真的不需要。”
文溯星眯起眼，缓缓立起手中的铁锹，文意宁看到他这个动作，笑了起来“怎么本家哥哥，你准备对我动手么？”
“那倒不是，我准备看看，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文意宁听到这话，急忙转身，就在她准备跑的时候，却被文溯星一把拉住了。文溯星手中的铁锹划开她的手腕，她的记忆，顺着献牲一路流向文溯星的大脑。
而就在这时，文意宁一把推开了记忆的片段已经进入大脑，神情恍惚的文溯星，而文溯星浑身抖了一个激灵，他看到了些许片段，但是又只有那些许片段。
那片段，他看到了，他仅仅看到了一瞬。
那个手中提着一把长切肉刀的男人在雨夜打开门，脱下皮靴的样子。
他仿佛身临其境地看着那个人，看着那个拿着切肉刀和黑色塑料袋回到房子中的人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看着他。
“意宁，你怎么还没睡啊。”
第三十六章 一个诱饵
那人缓缓取下头上，中世纪医生的鸟嘴面具，露出了一张瘦削苍白的脸。
文意宁的记忆像是加了半透明的滤镜一般，就这样覆盖在现实之上，而真的文意宁，看着文溯星那副似乎已经观览起她记忆的呆然样子，整个人进入到了一种极度愤怒的状态，她冲到文溯星面前，一拳打到他的身上“停下！不许看！给我停下！”
旁边的林语莺急忙冲了上来，将文意宁按在地上，她一拍地面，地上缓缓生出了一段紫色的水晶箍，将文意宁直接固定在地上，而文溯星依旧呆然地站在原地，聚精会神地看着那半透明的记忆影像。
“叔…啊不，爸爸，我饿了…”
男人沉默了片刻，将手中的黑色塑料袋放在一旁的地面上，暗红色的液体从里面流出来了些许。他将大衣挂到一旁的衣架上，拎着那个滴水的袋子走到厨房“晚上不能吃甜食，我给你炖肉。”
说着，他打开了那个袋子，里面，陈列着一条白胖的猪腿。
文溯星的视角跟随着那个略矮的视角，一路来到餐厅中，那个男人拿起厚背剁肉刀，将那条猪腿剁成几块，随后丢进旁边的炖锅中装满了凉水。打开电磁炉的开关，将锅子放到了上面。
那个男人将焯过水的猪腿捞了出来，随后将满是血沫的一锅水倒掉，又倒了些熟水进去，将姜块整个放进锅里加热起来。
“意宁，你中午，吃的是什么啊？”
“妈妈做的炒排骨。”
男人皱起眉“排骨？哪来的排骨？”他似乎突然明白了些什么，打开冰箱的冷冻柜，看到里面似乎少了些什么，表情突然变得扭曲起来，随后又慢慢恢复了正常。
文溯星就这样看着那个男人炖着那几大块猪腿，然而他的视角的主人却连连打起了哈欠，眼皮也有些睁不开了。
猪肉重在火候，这种事情文溯星这种不常做饭的人都知道，猪腿炖起来肯定要很长时间，孩子晚上找吃的，肯定不可能做这种东西。
然而男人的表情显然变得焦躁起来，他不断咂舌，叹气，终于，离开了厨房。而看到那个人离开，他的视点所在的那个孩子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走向冰箱，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盘和蒜苗炒在一起的排骨，而就当她准备下筷子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远处的走廊中传来了男人的低吼声。
“你把我放在冷冻柜里的东西做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放在冷冻柜里的东西都不要碰么？”
随后，便是一阵悲鸣和抽咽声。孩子看着那个漆黑的身影赶着步子来到门口，穿上靴子，径直冲进了雨夜中。随后小跑着，来到了那扇虚掩着的门前。
她看到了一个女人，一个青年女人正伏在地上，哭泣着。她急忙挤过门缝，蹲在女人旁边“妈妈…别哭，我们换下一个爸爸吧…”
女人抬起头，轻轻抚弄着她的头“不可能的，我，唉，”女人欲言又止，看了看系在她脚踝上的黑色硬质塑料环“孩子，你要活着…你要加油活着，带着咱俩的姓，活着…”
随后，便是碎片般的话语，文溯星看着面前划过的一幕幕记忆的碎片，盒饭里剩下了大半的肉食，还有那个孩子对于闻、温、文姓同学莫名的热切，还有那种源于**的喜悦，源于**的，在二一五五，吃到了久违的珍味后那种源于舌根到脑干的喜悦。
文溯星知道那是什么，他自己的身体在本能地反抗着那种诡异的感觉，而他在记忆中所凭依的文意宁的身体，却不断地传来愉悦。
终于，记忆的碎片消失了。
面前，只剩下，被固定在地面上，身体不断颤抖着的文意宁。
他叹了口气，看着文意宁。文意宁身上存在的，几乎所有的谜团都已经解开了。他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对他有一种怪异的热情，也知道了为什么她能够那样轻松地接受饥饿袭来时必须要选择食人的事实。
还有，为什么她想要让屠夫去死。
文意宁瞪着眼，像是一夜没睡觉强撑着睁开的眼睛一般，瞪着文溯星“你就这么喜欢，把别人切成一片片的么？”
文溯星这时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文意宁并不是梦境兽。
像是用嘴炮剑刺杀怪物之前，那样将怪物生前的心理一刀刀切碎，并不是他应该对面前这个人做的。
文溯星看着文意宁，沉默片刻，低声道“没什么，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你能不能不要用那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说话？”文意宁瞪着文溯星“你没资格，也没必要评论我的过去。”
“但是我需要去救活你的…我需要去救活屠夫，”文溯星空手拆掉了将文意宁箍在地上的紫水晶框子“我的计划，需要你来帮忙。”
文意宁站起身，长出一口气，像是把五脏六腑中的浊气都吐了出去似的“为什么是我？”
“我需要一个诱饵，一个重要，却不足以把所有教廷卫队的人招过来的诱饵，”文溯星此言一出，文意宁一个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你他妈揭老娘伤疤！玩老娘肋骨！把老娘箍在地上！就他妈为了拿我当一个诱饵？！文溯星，你个王八犊子有良心么？！”
文溯星轻轻摸了摸脸上那个鲜红的掌印，思量再三还是说出了那句话，诱饵不是文意宁不行的理由“如果我和语莺上的话，他们都会围过来，但是你，他们只会派出一两个人。”
文意宁呆愣在原地，沉默了将近半分钟“你是说，我很弱咯？”
听到这话，旁边的林语莺也难以控制地窃笑起来，而文溯星思量再三，还是点了点头。
文意宁单手聚起来，指着文溯星的鼻子，气得半晌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她最终，还是把手放了下去。
“行！文溯星，算你狠…”文意宁甩了甩脑袋“土味视频里那句话怎么说得来着？先当孙子后当爷？”
文溯星苦笑着摆摆手“不是这么用的吧。”
“你管我！动手，干死教团的疯子。”
第三十七章 编织的陷阱
“许哥，那个怪物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手头倚着一把战锤的黑衣人背上背着一面蒙铁皮的筝型盾，周围聚集着七八个黑衣人。
“找，它那个体型只有少数地方能塞进去，”被称为许哥，手拿战锤的黑衣人一挥手“从垃圾箱到下水道！都给老子翻一遍！只要砍死那个东西，猎群作鸟兽散，这次的目的就完成了。”
“了解！”几个黑衣人纷纷散去，而他身边留下了三个倚着双手大剑的人。
他看着面前的街区，英诺森至今没有过来支援让他心里多少有些没底。屠夫的思路很清晰，在和教廷卫队的战斗落下风的时候，马上就进入到了这片满是工地、半开放的商业街还有不少独栋住宅楼公寓之类的区域。他们已经在这个区域折腾了一晚上，但是除了三头犬以外，还没有遭遇到什么别的敌人。
他坐到一旁的屋顶排风口上，叹了口气。他派一个被屠夫巨箭击中的卫队成员去集结队伍和司铎们给本部传信请援军。如果能够尽快拿掉屠夫的话，自然就没有这个必要。英诺森至今没有回来，让他愈发担忧起来。
“小彭还没回来？”他看了看周围那几人“不是就让他去给教众传个信么？”
旁边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凑到许哥边上“会不会是，被伏击了？”
许哥听到这话，面色一变“他又不是傻子，被伏击了不会求援？如果是在他叫出声之前就能拿下他的人，那也就只能是屠夫，”许哥的目光扫过面前的城区“而如果是那个畜生的话，我们这里也能看到动向。”
虽然许哥这样解释了，但是他自己心中的确也有些犯嘀咕。小彭，也就是他派出去的卫队成员的确中箭了，但是对于教廷卫队成员，恢复过来并没有那么困难。归队还有同伴照顾，尽早归队按理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而就在这时，他脑子里出现了一种可能性。的确不一定是屠夫进行的伏击，因为屠夫身边，有一个满肚子坏水的食人怪物。虽说教廷卫队的成员自愈能力几乎能够让他们免疫外伤，但是对于毒气这类的化学品，顶多也就是比常人能多扛一会儿。
许哥想到这，对旁边两个人挥挥手“你们两个，在这个区域里去找一下那个小食人魔，我怕八成是她搞的鬼。”
“呃，”那两人面露难色，其中一人小声道“哥，我们不知道食人魔长啥样，没接触过。”
许哥愣了一下一巴掌打在那人头顶“不知道不会问吗！？”
“我这不是问您了么？”
“还顶嘴！”许哥站起身“你记住，那人是个小姑娘，长得不高，带着把消防斧，身上穿着和那些猎群的行尸差不多，皮大衣加上一顶帽子，可能还会戴个防毒面具什么的，行了！去找吧！把小彭找回来。”
那一高一瘦两人点点头，从楼上一跃而下，朝着小彭撤出这片城区的方向走去。而刚离开许哥所在的楼顶不远，那高个就小声道“妈的，这帮人有病是吧，非得在这找屠夫老畜生么？”
瘦子耸耸肩“没办法，毕竟是老月饼的学生被杀了。”
“他学生？你还真信啊？”那高个一皱眉“我听别人说那是老月饼年轻时候到处浪留下的种，反正那女人死了对老月饼也没什么负担，她死了之后找个理由封圣还能做高老月饼自己的身份。”
“别说了别说了…”
“怎么？你怕了？你们不少人都怕老月饼，我倒觉得他就是个老疯子，”高个撇撇嘴“哪有那么多仗打，前段时间我听我方济各会的朋友树…”
“你别说了！”瘦子怒斥一声“我听到些怪声。”
高个听到这话，急忙停住了嘴，满眼贼光四处扫视起来。的确，他也听到了。
八音盒清脆的乐声若隐若现，两人对视一眼，瘦子眯起眼听着，果然，他听到了，自八音盒声音传来的方向，同样有着皮靴和地面碰撞的清脆脚步声。
而那声音的源头，就在他们前面。
两人朝前望去，果然，一眼便看到了那一米五上下，身穿皮革长风衣，扛着一把消防斧的矮小身影。高个正要去追，却被瘦子拉住了。
“你干什么？”
“那是小食人魔！你就这么去追？疯了？”
“那不然呢？还得准备年货包俩红包再去追？”
瘦子一拍巴掌“你这没记性是不是？昨晚咱哥几个奔着屠夫就去了，大部队怎么散的想不起来了？”
高个微微昂起头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噢…不太明白。”
“许哥都说了，那小姑娘一肚子坏水，几次咱们进军猎群的控制区，都是被她的毒气杀伤了大量教众，最后不得已才重整队伍的，”矮个走向一旁的工地，在一个箱子周围翻了翻，从里面拿出了两个工业防尘面具，递给高个“她打不过咱，敢出现在咱面前，肯定有埋伏。戴着这个，有总比没有强。”
高个面露喜色，戴上面罩“你小子脑壳好使！”
瘦子点点头，戴上面罩“一会儿，咱俩多注意着点，她肯定不止毒气这点把戏。”
说罢，两人小跑着一路追过刚刚那个身影跑过的拐角，远远地看到那个身影似乎正在路中间鼓捣着什么，而那个身影看到两人追过来，急忙起身朝身后继续跑去。
两人赶着步子一路追过去，他们跑到刚刚那个身影蹲下的地方，果然，那里摆着一个还没展开，不知道哪来的捕兽夹。
瘦子看到那捕兽夹，露出得意的笑，他心道到底还是高估了那个小姑娘。那个小姑娘如果的确用某种方式把小彭拿下了的话，那恐怕还没时间准备好下一批陷阱，就来引诱他们两人了。
“走！继续追！”
两人跑动着，他们把速度压到了平常人中跑得比较快的人的最高速度左右，同时随时注意着周围以及道路上随时可能出现的陷阱。
而就在这时，一声巨响径直撕开了两人的耳膜。
第三十八章 鼓点
不知是哪个年代的重金属音乐撼动着整个城区，像是用几十辆大卡车的喇叭同时播放这样的音乐似的。那鼓点，像是远古的泰坦一拳一拳地锤击着地面，两人感觉仿佛五脏六腑胃袋大肠里的东西，都跟着一起颤动起来。
高个看着旁边的瘦子抱怨道“妈的，这难道也是你说的埋伏的一环？”
“你说啥？！我听不见？！”
“我说，这也是埋伏？！”
瘦子也看不出高个的口型，只能凑到那高个耳边大声道“别管！追！”
高个点点头，两人一同朝着刚刚那个身影消失的地方跑去。他们不知道这几乎能将人震聋的音乐到底是哪来的，也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但是目标，也就是那个小食人魔，就在前面。
而就在他们未曾注意到的建筑的阴影处，文溯星打开了他能够感觉到的，眼睛深处的那个开关。
穿过建筑和几片工地，一对人影出现在了文溯星的视野之中。那两个人一高一瘦，两人身上带着蓝紫色的光晕，他不知道这颜色到底象征着什么，但是那两人是谁他是很清楚的。两个教廷卫队成员，正在小跑追逐着一个暗红色的身影。
那个暗红色身影穿过拐角，一路朝着文溯星和林语莺两人埋伏着的工地板房后跑了过来。文溯星朝着一旁双手堵着耳朵的林语莺点点头，林语莺一脸苦瓜相，也点头回应。
而就在这时，文意宁经过了两人埋伏的路口。
随即，那两人，一高一瘦的两个人也跑了过去。
就在两人即将冲过那岗亭的时候，瘦子看到地面上突然扥起一条金色的藤蔓。他挥起手中的大剑，向上一挑，将金藤斩断，而这时，那个瘦小的身影距离他只有大概十米多的距离，他双腿用力，一跃而起，如苍鹰扑兔一般直接将那身影扑在地上。
然而，他突然发现，脚步声消失了。
他高个的同伴的脚步声，消失了。并非被重金属音乐掩盖，而是单纯的没有赶到他旁边，即便他将耳朵里的所有声音一丝丝地拆解，他也仍然找不到，找不到那个脚步声。
而身后，却出现了另一个怪异的声音。
一个完全陌生的脚步声，即使在重金属的鼓点的扰乱下，也显得过于陌生的脚步声。
他突然意识到些什么，急忙举起手中的大剑，准备直接将他压住的那人斩杀，而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右手难以挥动。
文溯星左手延伸出的藤蔓缠绕住了那卫队的右手，随后手中拿着铁锹，径直朝着那人的脑袋拍了过去。
身后的高个已经化作人形水晶，随后碎成了无数片。而那个跨坐在文意宁身上的瘦子，则被拍碎了后脑勺，整个人瘫倒在文意宁身上。
文意宁推开身上的那人，看着那人后脑勺上的凹陷，冷笑一声“呵，好使的脑壳到底还是被锤碎了。”说罢，她拿起手中的一个遥控器样子的东西，轻轻一按，周围那仿佛要将人精神撕碎的重金属声音终于停下了。
文溯星走到她旁边“计划本身还可以，有故技重施的可能性么？”
“我觉得不太现实，”旁边的林语莺站起身，看着那两人“他们俩显然是直奔意宁妹妹来的，估计是被派出来…”
“我比你大。”
“你比我矮，”林语莺一句话把文意宁噎了回去，随后继续道“他们两个估计就是被派出来找意宁妹妹的，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的头头看到意宁妹妹又出现了…”
文溯星微微点头，一咂舌“难道要硬碰硬？”
“硬碰硬的确是可以的，不过怎么创造一个尽可能对我们有利的条件挺重要的，”文意宁从怀里拿出了那个金色的八音盒“屠夫的金饰之一，有诱饵和激怒两种模式，如果用诱捕的话…”
文溯星回想起了自己在停车场地下直面屠夫的时候的情形，那个几乎让他鲜血倒流的八音盒声音，源头应该就是文意宁手里的这个东西，这么说的话，这东西的效果大得吓人。
“你确定有效果么？我之前领受过激怒模式的威力，诱捕的话…”
“效力上肯定没问题，”文意宁给八音盒上起发条来“就看怎么定计划了，万一一次引来一群人…”
文溯星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点头“你等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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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哥坐在屋顶上，突然听到城区的一角传来了仿佛在一脚一脚踹着他的屁股的重金属音乐，整个人浑身一个激灵。
倒不是说他对重金属音乐有什么意见，而是他知道这声音不对劲。用这种极大的音量播放音乐，需要同样规模的音响设备。而那种略大的音响设备必定需要搬运之类的东西，也就意味着，这音乐，是早就准备好的，陷阱的一环。
如果是这样的话，说明那两个下属，八成是已经进了圈套。
旁边的下属面面相觑，而就在许哥还没有做好决定怎么应对的时候，乐声停了。如果说乐声继续，他倒是没什么好担忧的，但是问题是，乐声停了。
如果说乐声一直继续的话，说明设伏的人已经被拿下，他的两个下属不知道怎么关闭音响，所以乐声会持续下去。而如果停了，那两人很大概率已经被拿下，音响没必要继续开着了。
许哥想到这直接提起战锤，站起身“你们几个，其他地方有队友的信号就直接赶过去，我得去看看那俩人的情况。”
而就在这时，黑衣人中的一个少年站了出来“许哥，我跟你去。”
“去个屁！你跟他们几个在这待着！”许哥将背上的蒙皮铁盾取了下来“我没回来你们就马上撤，别犯傻。”
许哥的脑子里此时捋起了时间线，两个下属从出发到乐声消失，过去了不到二十分钟，显然是被一瞬间控制的。那个小姑娘显然没有那样强大的战斗能力，而联想到英诺森至今没有回来这件事，他脑子里出现了仅有的一种可能性。
“我们可能摊上大事了。”
第三十九章 小巷中的博弈
英诺森没回来，按理来说，英诺森只是去拿一桶黑蜜交换齐格弗里德学会的俘虏，从时间上来看，到晚上还没回来八成就是打起来了，而到现在还没回来。
许哥不太想往最坏的方向想，但是事实让他难以不去考虑那方面的问题。如果说英诺森死了，先不说他能不能从弄死英诺森的人手下活过来，他就算活下去了，回到教团那边，又该怎么面对唐五仁以及教团内部的高层？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朝着那个重金属音乐传来的方向慢慢走着，脑子里整理起对策。
从结果上来说，英诺森被干掉这件事，他不负责任，但是上头的人很难不迁怒于他。最理想的结果就是他为英诺森报仇，然后又拿掉了屠夫。然而，这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一个选项。
这样来看，上策毫无疑问是为英诺森报仇，然后以“英诺森死了，军心不稳”为理由撤退，不再和屠夫纠缠。屠夫藏匿在某处，并不知道他们准备撤退，自然不会纠缠。然而这个方案的问题在于他能不能打过那个能干掉英诺森的存在。
中策则是尽快找到屠夫，弄掉屠夫之后直接撤退。这是最现实的方案，几个黑衣人的战斗力也能够应付屠夫。但是问题在于找屠夫还需要时间，很难保证他们找屠夫的时候不会被那个干掉英诺森的人找上来。
下策也就是最简单的策略，那就是跑，直接灰溜溜地跑回教团然后承受枢机主教们的怒火，而无论如何都要避免的，就是死。
虽说教廷卫队应该为教团献出生命，但是许哥不想死。
没有人想死。
他这样想着，那个纤细而矮小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手中提着一把消防斧，头上戴着防毒面具。
许哥冷哼一声“你以为你是谁？还想一对一拿下我？”他放出狠话后，全部感官在周围搜索起别的人的存在来，小食人魔的出现只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他距离她的陷阱，大概率包含那个胜过了英诺森的人的陷阱很近了。
他没感觉到任何人类大小的生物的存在，而面前的小姑娘，开口了。
“你觉得，我是谁？”隔着防毒面具，那双眼满溢着笑意“我是让你们数千教众作鸟兽散的人。”
“你要知道，羊群再多也是羊群，狮子再少，也是狮子，”说罢，许哥左手持盾，右手战锤直接朝着身后一挥。那战锤和铁锹的刃口碰撞，顿时迸出了一片火花。
他回头看着身后那个突然出现的存在，他知道为什么他为什么没有察觉到任何其他敌人了。
那个人是一具腐尸。
蛆虫在已经腐烂的**中钻进钻出，整个身体散发着一股仿佛插进别人喉咙中大手的恶臭，它披着一件红色的披风，手中拿着铁锹与许哥对峙着。而就在这时，文意宁扬起手中的消防斧，朝着许哥砍了过来。
文意宁力气不算小，斧刃裹挟着腥风，径直朝许哥的左肩劈过来。许哥左手筝型蒙铁皮盾朝上一扬，像是弹开小石子一般将那一斧弹开了。随后左手举着盾牌，用筝型盾的尖端直接怼向那腐尸的脑袋。
腐尸连忙后退几步，而许哥也不急着追击，左手举盾护在身前，右手战锤立在身侧，摆出了一副正面毫无破绽的临战姿态。
“何方神圣，报个名字吧！”许哥看着那腐尸唯一还像人的地方，也就是眼球，他不由得浑身发抖，他知道，面前这个存在很有可能就是那个足以战胜英诺森的强者。
面前的腐尸左手向上将那挂在他已然露出头盖骨的脑袋上的红布撩下去，他的身体缓缓发生了变化，形象扭曲起来，变成了一个穿着冲锋衣的男青年形象。
他嘴角微微勾起，和面前的许哥对视着“想必您对我的名字，或者说，整个教团都应该对我的名字很熟悉了。”
“你是文溯星？”
文溯星冷笑一声，看着面前强作镇定的许哥。左手手掌张开向前放在额前，右手横着做手刀状横在颈部摆出了一个怪异的姿势“对，正是我。”
许哥看着他的样子，嗤笑一声“你这是什么远古漫画里面的姿势么？”
然而，下一秒，他突然发现，文溯星的左手闪过一阵怪异的白光，他整个人被白光笼罩其中，如同失明了一般，眼前一片空白。
许哥的战斗经验还算丰富，直接将全部精力放在耳朵上。他和对方接战的地方是不宽的小巷，没什么机动的空间。他将盾牌和战锤向两侧展开，整个人横在小径上，直接避免文溯星切入自己的侧面或是背面，而耳朵则仔细听着来自前方的所有声音。
而就在这时，他的后背传来了一阵让他整个人差点瘫在地上的痛感。
似乎是身后的那个姑娘用斧头劈上了他的肩膀。
许哥抬腿一脚踹到，那个拿着消防斧的人身上，而就在这时，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正前方的文溯星攻了过来。他用盾牌护住身体，朝前一顶，而盾牌挨上文溯星身体的一瞬间，他右手持那把战锤，自下而上划一个弧线，径直朝着文溯星的裆撩了过去。
文溯星拿铁锹往下一挡，然而时间上毕竟还是白天，他在白天的体能比常人强不了多少。手登时便抓不住铁锹，整把铁锹被直接击飞。他急忙后退，然而铁锹似乎已经飞到了旁边一处工地高处的脚手架上。
此时，许哥的视线已经恢复了，他回头瞥了一眼被他踹倒在七八米外的文意宁，手中战锤在背后一撬，把那把消防斧撬了下来。而消防斧落在地上的一瞬间，他背上那深及肩胛骨的伤口便开始飞速地愈合。
他看着一副准备去取脚手架上的铁锹的文溯星，压低重心，缓缓向前走过去。就在刚刚交锋的那一瞬间，他意识到一个事实。
面前这个人，并不是靠力量致胜的，文溯星的力量，源于他手中各种奇奇怪怪的武器。而他的神色，也显然满溢着他对那把铁锹的依赖。
“呵，武器没了，让我看看，你还能兴多大的风浪？”
第四十章 赎罪
文溯星看着面前的许哥，他尽可能露出一副自信的表情。
铁锹不在手里，他几乎是失去少有的能够正面对抗黑衣人的东西。
黑衣人本身的可怕之处在于那可以称之为神迹的恢复能力，包裹黑衣人们力量大，速度快的秘密都在于此。他们可以通过突破人类**极限的发力，来短时间内提高爆发力，而在**在因此受损之后，他们可以快速地从这种损伤中恢复。
“献牲”的强大之处在于，它对生物的一切伤害，都可以直接转化成致命伤。只要出现了一个伤口，献牲就可以将对方的生命力连同记忆吸个干净。
而除了献牲以外，他能够对黑衣人造成有效伤害的，也就只有负相关的“愿景”了。
他宁愿跑，也不想用愿景。虽然圣人的强运让他每次抛出的愿景都是他所寻求的结果，但是从结果来看，几次使用负相关愿景之后，他的精神状态都算不上好，更何况这次是面对手中拿着非大剑武器的黑衣人佼佼者。愿景负相关这种高风险操作，毫无疑问不是现在应该选择的东西。
文溯星看着面前的黑衣人，一咂舌，他手里的确没有什么其他武器了。而林语莺，又被文意宁打发去做一项秘密任务了，现在来看，只能靠他来顶着了。
他的手抓向挎包里，本想将桂冠拿出来戴上，看看能不能用奇迹之类的东西做一些操作。然而，他却摸到了一个手感怪异的东西。
就在这时，面前的黑衣人挥起战锤，直接朝着文溯星的脑袋挥了过来。文溯星此时无论是体能还是反应速度，都不及夜间的十分之一，第一反应直接把包中的东西抽了出来，朝着那战锤挥了过去。
一把金色的九股鞭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九股鞭的柄为文溯星的手和战锤做了个缓冲，然而，还是把文溯星的手打得传来一阵清脆的爆裂声。
他将九股鞭从右手换到左手，安娜斯塔西娅试剂开始修复起他的右手，而他看着手中那把九股鞭，不禁有些有苦说不出。
九股鞭是刑具，而非武器。而且这东西的特点在于能够一次性造成大量的伤口，对方最不怕的就是身上出现伤口。
不过不管怎么说，有这个东西都聊胜于无。
许哥看文溯星掏出了一把崭新的金色武器，整个人顿时提起了警戒，筝型盾护住身体，缓缓后退。
文溯星见对方怂了，决定直接以攻代守，靠着对方对自己不熟，直接用气势逼退对方。
他几步冲向面前的许哥，而许哥见他直接冲了上来，手中的战锤也横向扫向文溯星的脑袋。
文溯星急忙压低身姿，照着许哥的小腿扫过去，九股鞭直接撕开了许哥的裤管和皮肤，在上面留下了一道道不深的血痕。许哥急忙用左手的盾牌朝下一击，文溯星急忙朝后退了数步，和许哥拉开了距离。
许哥这两记落了空，急忙调整身形，然而，就在他挪动脚步的时候，他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疼痛。
绝大多数教廷卫队不怕疼，并不是指普通的疼痛，而是指更为激烈的，伤口可以用狼藉来形容的疼痛。毕竟教廷卫队的作战核心思路，就是突破人体生理极限，换句话说就是一遍遍摧毁，再重塑自己身体的每一个部分。所以，绝大多数想许哥这样的教廷卫队成员，既熟悉疼痛，也不畏惧疼痛。
但是自小腿处传来的痛感，完全不同。
不是撕裂，不是断开，不是搅动。不是他以往接受过的任何一种疼痛，这种疼痛带着一种潮湿的寒气，血肉上传来的疼痛加之一种怪异的中空感让他感觉整条小腿都使不上力气。
而更为怪异的是，小腿上那极浅的伤口，完全没有半点恢复的倾向。
他脑子里顿时出现了一种极为可怕的假设，文溯星手中的那个鞭子把他的自愈能力封印了。
许哥急忙用右手指甲在手指上抠出一个见血的伤口，然而，那个伤口两秒之后就完全长好了。
这让他心中多少安稳了些，至少他的自愈能力还在，但是同时，他也意识到文溯星手里那把武器，究竟是什么功能了。
文溯星看着许哥仍未愈合的小腿和那已经长好的肩部，冷哼一声，他也知道这九节鞭有什么效果了。他一挥左手，巨量的金藤生出，在他的脚边如同蛇群一般蔓延开来。
他的思路很简单，控制住许哥，然后用九股鞭在对方身上创造大量伤口，从而摧毁对方的战斗力。
许哥缓缓后退，看着地面上的金藤，他不知为何有些使唤不动自己的左小腿，而就在这时，文溯星已经朝他冲了过来。
许哥正想举起锤子，却发现锤头已经被缠绕住，没法第一时间举起，只好抬起盾，压低身姿朝前一顶。
谁料文溯星向上一跃，踩着盾面直接跳过了许哥的头顶，落在他的背后，直接挥动起手中的九股鞭，在许哥的背上用力抽动起来。
这次完全不同于之前那不痛不痒的在小腿上一扫，文溯星灌注了力量的九股鞭直接撕开许哥背上的衣服、皮肤和肌肉。许哥一阵龇牙咧嘴，正想转身，却发现自己除了持盾的左手以外，能动的绝大多数部分都被藤蔓若有若无地缠绕住，让他根本无法转身。
文溯星疯了般挥舞着那把九股鞭，在许哥背上留下了一道道爪印般的血痕。
许哥的意识被剧痛和身体传来的虚空感不断撕扯着，他的理性像是不断加入水的蜂蜜一般愈发稀薄。
但是他仍抱有理智，他用最后一丝理智，将盾牌朝地上一甩，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满是刻印的匕首，朝着自己的胸口用力一刺。
黑血喷涌出来，落地即燃，黑色的火焰引燃金藤，文溯星急忙切断连着自己左手的金藤，后退数步，看着许哥背上生出了那翅膀的轮廓。那双翅膀拍动起来，拖曳着许哥朝天上飞去。
而就在文溯星想要追击的时候，城区中，突然传来了一阵野兽的怒吼。
第四十一章 奇迹：日蚀
文溯星站在原地，正准备放出金藤去缠绕那朝天上飞去的男人，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城区之中传来了一阵雷鸣般的吼声，像是狮王，又像是垂死的公牛。
他听到这个声音，本能地一怔，然而就在他准备转头抓天上的许哥的时候，却看到，许哥此时已经上升到了半空中，距离地面少说也有三四十米，抓他显然不现实。而一旁躺着的文意宁也缓缓挣扎着坐了起来，她捂着腰胸一带“不是我说，我这肋骨这几年总受难…你看能不能给我找关系换成钢的？”
“得了吧，有人想找那老头换腰神经和胃都没换成，”文溯星摆摆手“说正事，那个声音是怎么回事？”
文意宁想要拎起一旁的消防斧，然而刚一弯腰，剧痛让她一阵龇牙咧嘴，直接跌在地上“啊，那是屠夫的叫声…”
文溯星皱起眉，这样说的话，屠夫八成是遇了险情。他转身爬上一旁的脚手架，拿起自己的铁锹随后跳下来。那九股鞭的确还算好用，但是作为武器，还是有些轻飘飘的，他将九股鞭塞到包里，回头看向文意宁“对方有几个黑衣人？”
“总共十一个。”
“跑一个，死四个，也就是说还有七个，”文溯星眯起眼，面部肌肉显然有些僵硬“七个，不好办啊，不用愿景真的不好办啊…”
他思考起来，七个教廷卫队，在这声吼之后八成已经朝着吼声集结过去了。也就是说，他加上屠夫要面对来自七个教廷卫队成员的压力。他不知道屠夫在哪，但是如果屠夫还在这片城区里的话，说明愿景不太能用出来。正愿景能用的只有那把长剑，没有什么质的改变，负愿景增大右臂，影响灵活度。
怎么支援屠夫的同时维持战斗力，成了一个略有些尴尬的问题。
然而，时间没那么多，屠夫如果真的能打过七个教廷卫队，它也不至于躲到这个城区里。文溯星想了想，从包里掏出了桂冠，戴在脑袋上。
“我说，荣光阁下。”
“啊？找我有事儿？”
荣光的功能是引发奇迹，就文溯星的角度来看，它能引发的奇迹要么不痛不痒，像是巨树周围降温，要么时效极短，像是那次被榕须围攻的时候的时停，对战局影响可能都没那么大。
但是如果从纯粹奇迹的角度来看，说到底还是自然现象。只有极度怪异的自然现象，才能称之为奇迹。
而什么自然现象，能够强化文溯星本身呢？
“您，能不能把天上那玩意儿帮我遮住一段时间？”
荣光听到文溯星这话，愣了一下“天上那玩意儿？你指什么？”
“太阳。”
荣光听到文溯星这句话，沉默了，过了几秒“你可算说了个姑且算是我本质的奇迹。”
文溯星听到这话，一阵苦笑“和着您擅长的还是这种自然系的奇迹呗？天上整个燃烧的十字架啥的？”
荣光没回答文溯星略有些尖酸的问题，而文溯星突然感觉到天空似乎暗了下来。
他仰头一看，发现太阳，那个金黄色的火球此时像是一颗在冰箱里放置过久的橙子，上面缓缓生出了一个个圆形的黑斑，而后那些黑斑飞速地扩大着。
周围暗了下来，而文溯星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中那种只属于夜晚的无穷尽力量正在翻涌。他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圣人，并非在夜晚给予他超凡的能力，而是在无光的黑暗中，给予他力量，给予他不被一切阻挡的力量。
“在无光的此世，你便是星芒。”
荣光发出了那洪钟般威严的声音，而天空中原本燃烧着的金色火球，此时仅仅剩下一圈稀薄的圆环，向整个世界送去些许微光。整个五岛，变成了比起薄暮和破晓，仍有些许光亮，但是那光亮却格外苍白无力的局面。
文溯星感受着身体深处源源不断的力量之泉，似乎和之前有些什么差别。根本不像在夜里那种“不受阻挡”的力量，倒像是用献牲吃了几十人的体力之后，身体中的那种满胀和翻涌。
“荣光阁下，您这是给我附赠品了？”
“没有，你通过了洗礼和见证，往圣赋予你在无光黑夜仍能擎起天穹的力量。”
文溯星苦笑两声“我可没想擎起天穹。”说罢，他拎着铁锹，一跃跳上了一旁的一座小楼，他能够感受到，这一次他的五感不像是蜘蛛网，倒像是雾气，像是他将整个区域包裹起来一般，任何生物的动静，他都能够感知到。
自然也包括那打作一团的声音。
文溯星越过整个城区的上方，他很快便看到那个不小的工地中，手中挥舞着巨大钢筋，双眼仿佛猩红色灯泡般的屠夫。他还有数头三头犬和黑衣人们战作一团，那黑衣人们长剑上带着漆黑的烈焰，三头犬只敢与之对峙并吼上几声，径直杀上去的三头犬，无一例外被砍伤，而伤口处，那漆黑的烈焰，则不断灼烧着。
屠夫此时看上去就像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怪物，全无文溯星之前见它时那种仿佛将他心脏捏住的威压。它狼狈地挥舞着钢筋铁管之类的东西不让教廷卫队靠近，然而四个教廷卫队成员几乎毫不畏惧，径直朝他冲了过去，那长剑像是切开法棍一般斩断了钢筋和铁管，而就在他们已经冲到屠夫面前，准备对那庞大而又腐朽的身体动手时，从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轻盈的落地声。
在场的五个三头犬十五个脑袋几乎同时发出了呜呜的求饶声，随后不断后退，而屠夫则直接站起身，那只剩下一条的下肢用力一跃，跳到了还没完成的建筑的顶端，俯瞰着整个工地。
那两个黑衣人显然察觉到了来自身后的危险气息，急忙转身摆出迎战的姿势，而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头发乱糟糟、满脸胡茬，双眼比倒映着无星夜空的深井还要阴仄的男人，他戴着一顶金色桂冠，而脑袋上，则放着怪异的金光。
“哟，各位，来切磋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