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猎人们
七个黑衣人彼此面面相觑，他们也不是傻子，很快便反应过来面前这人到底是谁。
披着红色破烂披风，手中提着一把铁锹，阴森得像是深秋海边山洞里的石块。将夏的燥热被天上那仿佛预示着什么不祥即将发生的环食驱散，让他们每个人都浑身发冷。
或许，发冷的原因，是面前的这个人。
七人中有两人一前一后径直朝文溯星冲了过去，文溯星左手手掌朝前举起，巨量的白光放出，将面前那人登时照得满眼白花，而文溯星则蹲下身，抓住那从他身后刺过来的人的胳膊向前一引。
那从背后攻来的人看到文溯星低下身子，本想直接刹住，然而胳膊处传来的巨力让他根本无法抵抗，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飞去。长剑直接贯穿了那站在原地，捂着眼睛的人的胸口。
那人整个直接燃烧起来，刚刚从文溯星身后杀过来的那人急忙想要从那人胸口把剑拔出来，结果下一秒，巨量的金色藤条将那人和被刺穿的人整个捆绑在一起，黑色的烈焰登时将两人吞噬，仿佛受到来自同样被漆黑所蚀去大半的太阳的惩戒一般。
仅仅一瞬之间，教廷卫队围攻这里的成员就减少了两人，而剩下的那五人其中有四人想都没想，直接朝工地的围墙跑去。
他们的脑子姑且还算好使，现在能够扛住大梁的许哥不在，英诺森也没来支援。按理说，他们听到了屠夫的叫声之后，应该很快就会来支援才对，然而到现在都没有任何一个人来。说明，他们八成都遭遇不测了。
在这种情况下，谁继续跟对方死磕，谁就是傻子。
在场的所有人，在没有任何交流的情况下产生了这个共识，于是纷纷跳墙逃走。只剩下工地中不远处，双手颤颤巍巍拿着大剑的一个少年。
少年作为教廷卫队的一员，拿着那把大剑自然没什么压力，但是恐惧，让他的身体变得难以控制。文溯星看着他，手中提着那把铁锹，缓缓走向那个比他矮上半头，似乎比林语莺还要高上些的少年。
他走到少年面前，和他对视着。
“呵。”
一声冷哼，让少年全身上下仿佛有无数雷电窜行，他手中的大剑掉落，整个人瘫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地板，一言不发。
文溯星对杀这种少年没什么兴趣，毕竟对方完全不是他的对手。而就在他准备出发追杀那些教廷卫队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回头一看，屠夫已经把那少年踩在脚下，空手将其撕成两段，塞入了那狰狞的大口之中。
“我真是搞不明白你到底是人，还是个牲口，”文溯星丢下这样一句冰冷的话语，随后朝着他目视范围内的一个黑衣人冲了过去。
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风划过他的周身，而披着的裹尸布，则仿佛在吞吐着那些流动的空气一般，让他的身体出奇的轻盈。他手中挥起铁锹，朝天上一跃，随后如同二百年前的俯冲轰炸机一般直接冲向地面上奔逃着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也不傻，自知无法逃脱，直接转身持剑准备迎战，然而他的速度还是慢了些，文溯星撞上他的身体，将他整个人撞翻在地，随后高举起铁锹，刺穿了他的胸口。
黑衣人以一种极为诡异的速度化作了一具干尸，而文溯星将意志灌注向身后的裹尸布，他整个人飞了起来，那裹尸布如同什么怪异的引擎一般，直接将他的身体送上天空。而飞上天空之后，他发现一件事。
鸦群起飞了。
距离他最近的一只乌鸦直接高声道“请圣人向东！请圣人向东！”
文溯星在空中大概看了下逃走的几人的位置，一人背上生出文溯星曾几何时见过的黑色翅膀，他拍动着翅膀朝西侧逃去。而两个人，则在结伴朝着东边跑动着。
没等文溯星问向西的那人该怎么办的时候，一声弓弦松开的声音，他清楚地看到一根钢筋朝着西侧射了过去。而那半空中的黑衣人直接被击穿，缓缓坠落向地面，而屠夫又朝天射了一箭，直接命中了那被击落的黑衣人，将他钉在了地上，而猎群，则缓缓朝那人聚拢过去。
文溯星见向西逃窜的那人被拿下，直接朝着那两个向东逃的黑衣人冲去。那两人此时似乎已经预料到自己的结局，在一处楼顶停了下来。一人在前，一人在后，举着大剑一副要迎战的样子。
而就在文溯星即将要俯冲下去的时候，站在后面的那人直接拔剑刺穿了前面那人的用口，巨量的黑火登时将那人吞噬，而火球，则缓缓化作一个文溯星曾几何时见过的那个英诺森放出的火焰人形，而那个刺穿了同伴的黑衣人，则继续朝东跑去。
文溯星看着那不断朝天空中投掷火球尝试着烧死乌鸦的火焰人形，直接上升到了那火焰人形上方数十米的位置，随后继续朝前飞行，追踪着那个逃窜的黑衣人。
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那个怪异的八音盒声音。
那个仿佛在呼唤着谁，像是海边已经风化了的石洞，又像是酒馆的鲁特琴一般的八音盒乐声。而那个人，还有他文溯星，都不自觉地朝着那个方向，朝着八音盒的方向走去。除了八音盒以外，文溯星还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一个哼着八音盒调调的声音。
他望向地面，看到文意宁站在一处墙角，手中捧着那金色的八音盒，不知何时林语莺似乎已经将八音盒还到了她的手里，而她的面前，则摆着一个黄金的猎熊夹。
那个黑衣人呆然地走过墙角，一脚直接踩进了猎熊夹之中。
他没有喊叫，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那猎熊夹生生将他的腿夹断，而他的表情却仿佛梦中一般。
文溯星缓缓下降，落在文意宁身边“这是，什么？”
“金饰，那个老怪物的，”文意宁一只脚蹬着猎熊夹，双手缓缓将夹子掰开。
“具体什么效果？”
“那我可不能告诉你，”文意宁脸上闪过一瞬似乎拉扯到伤口的痛楚“语莺那边给我消息了，要不要去看看这段戏的结尾？”
第四十三章 借头
许哥缓缓落向地面，天空中那环食所蚕食过的太阳此时已经落向西边，剩下的只有漆黑色的天幕。他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巨树，不知为何突然感觉到一股恶寒。
背上的伤口仍然让他的血液不断流失着，而小腿上的伤口则没有半点愈合的迹象。他拖曳着那条受伤的腿，整个人有一种身体似乎正在被缓缓掏空的感觉。像是一个西瓜，被铁勺不断刮下鲜红的血肉，最后只剩下苍白瓜皮和上面残存着的些许汁水。
许哥蹒跚着，朝更远处走去。然而小腿上撕裂开来的伤口让他愈发行动，而他的意识，也因为血液的不断流失，而变得愈发模糊。
“难道，我要死了？”
他这样想着，血的流失让他甚至无法鼓起求生的**，似乎身为一个生物的最基础的**，也随着血液一同消逝了。
想必，英诺森骑士长也是在那个人的面前殒命的吧。
他想到这，心中不禁有些释然。英诺森是个怪物，同时也是教廷的绝对王牌。文溯星能够战胜那个人，自然战胜许哥也没什么压力。正面对战的时候，文溯星那种明显留了一手的态度，仿佛时刻对他进行着挑衅，然而现在回想过去，或许对方的确是他无法企及的敌人吧。
他脑子中环绕着无数乱七八糟的思绪，然而思绪的混乱并不能让他已经堪称残破的**恢复哪怕一星半点，他整个人摔倒在地上，缓缓地闭上了眼。
许哥知道，自己或许就要死了。
他心里多少有些释然，二一五五来了后，许多人都死了。他活了下来，活了两年多，又有什么值得他继续希求的呢？
他的意识沉入了一片虚无之中，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看到自己趴在一辆破旧汽车的后座上，背上以及小腿上的伤口传来了一种多少有些微妙的感觉。
许哥伸手向背上的伤口摸过去，背上那伤口上，不知何时覆盖着一层像是凝胶一样的东西，直接将伤口封闭起来。小腿上也是一样，他缓缓从车后座上爬下来，看着周围。
一个个火堆，在停车场上陈列着，火堆边聚集着三三两两的人群。而一个熟悉的身影，则坐在汽车的引擎盖上。
那个人手中夹着一根香烟，猩红色的光点明灭不断，而那个人，则朝空气中吐出一团白烟。那人见许哥醒了，走过来“您醒了？”
“李祁…”许哥低声念叨着，目光扫过那一个个火堆边上聚集着的人群“这是，什么？”
李祁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包烟，从里面拿出一支递给许哥，随后掏出打火机帮许哥把烟点燃“大伙们先在这休息一下，等到白天，就继续朝本部那边撤。”
许哥点点头，四处扫视起来。李祁选的地方不错，一处地下停车场，他们人数加起来不算多，不到三百人，在停车场里稍微聚得密一点，被发现的可能性小了很多。
“食物够么？”许哥的目光扫向一旁的电梯和楼梯，看出这里是个购物广场“不够的话去搜刮些？”
“哥，都两年了，购物广场仓库还有饭店后厨里那点东西早吃完了，”李祁从旁边的引擎盖上拿起一根手指粗细的火腿肠“大伙们都是靠着路上搜罗的存货在顶着。”
“啧，”许哥正想坐到地上，然而背后的伤口让他一阵龇牙咧嘴“唉…大伙们都不好办啊…”
“许队长，你觉得兄弟们，想怎么活？”
许哥听到旁边的李祁突然问出这个问题，迷惑缓缓浮上他的脸庞，而李祁则继续道“二一五五之后，大伙都知道难，毕竟旧世界有的那些东西，现在，都没了，但是按理来说，我们应该能够从头创造出些什么。”
“你指什么？”
“我指食物，”李祁把手伸进怀里，摸了摸，从里面拿出一块姜黄色的饼状物，随后用那东西敲击起引擎盖来，连敲了数下，那引擎盖都被敲得凹陷了下去“这玩意儿，不叫食物。”
许哥看着李祁手中那块姜黄色的东西，苦笑了一声“教廷也有教廷的难处…”
“有难处就不该搜罗一群人然后给咱吃屎，”李祁将那块东西甩进一旁的火堆中“种地，没那么难吧。”
许哥沉默了，他看着远处挂在墙上的限速牌子，过了许久，他低声道“你想说什么。”
“教廷上头的人，就没想过让大伙在这种鬼地方过上还算凑合的日子，”李祁一把掐灭了手中的烟卷“那群疯子想的，只有控制整个五岛，然后供养他们的腐朽生活。”
许哥的表情明显出了些变化，他明白李祁想要表达些什么。他低下脑袋，叹了口气“那你想怎么改变这些？”
“您觉得呢？难道我说的这些话，还有第二个走向么？”
许哥一咂舌，倚在车门上“你是说，你想要推翻枢机议会？”
“不是推翻枢机议会，而是推翻唐五仁，枢机议会那群脑满肠肥的废物用不着推翻，但是唐五仁那个疯子需要，”李祁看着一个坐在火堆边的青年人摇摇晃晃的，一副随时要昏倒的样子，他走到那人身边，把手里的火腿肠赛给那人，随后对他身后跟过来的李祁低声道“内区的食物并不是取之不竭的，老月饼在刻意忽视这点，用神代替米去糊弄教团的兄弟。”
许哥叹了口气，他同样受到了那位寄生于肉瘤中的神的指引，他不想像面前这个人一样背弃他持续了两年的信仰“你过激了。”
李祁抡起拳头，直击许哥的面门，将失血过多的许哥一拳打倒在地上“过激你妈！你们卫队佬哪怕体会过半天的饥饿感么？我知道你们那些玩意儿的原理，就算是胃酸把你们的胃撕成一片片的，也能恢复过来。你们不需要食物，我们需要！我们是人！不是怪物！”
许哥沉默了，他叹了口气“你对我说这些，想要我加入你么？”
李祁看着躺在地上，缓缓坐起来的许哥，脸上浮现了一抹怪笑“不，我要让你赎罪。”
“赎罪？”
“对，借您的脑袋，用一用。”
第四十四章 一时的休憩
许哥听到这话，直接翻身爬起，一个箭步冲向身后的楼梯间。而就在他打开楼梯间的门的时候，和一个略有些矮小纤细的人对上了眼神。
那人手中拿着一把巨大的水晶镰刀，她一脚踹在许哥胸口，将许哥踹翻在地。许哥想要起身反抗，然而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知何时开始生出了一块块的紫色晶石，让他完全无法动弹。而面前的那人，则挥起了手中庞大的镰刀，那锋锐的刃口斩断了他的颈项。
李祁小跑过来，拎起那颗仍瞪着眼的脑袋，他舔了舔嘴唇“借君头颅一用。”
“你…用我的头…能有什么…用？”
李祁拎着那颗脑袋，看着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的文溯星和文意宁“你的头比起英诺森的还差一点，不过至少是有用的。”
文意宁看着那颗脑袋“说起来，这次出征的教团部队里应该没有多少人见过屠夫吧。”
李祁将那颗脑袋用一块破布包了起来“教众这边的确没有多少人接触过，现在楚蓝西那边正在收拢流窜着的教众，尽可能避免见过屠夫的教众回到教区。”
“接下来，就是要把计划完善一下了，”文意宁等人走进地下停车场，直接席地而坐“现在教团应该还有多少教廷卫队？”
李祁仰头看着天花板，思考了片刻“应该还有七十多。”
“七十多，那就不是正面冲击能搞定的数量了，”文溯星闭眼思索起来“还是得让教团自内而外地改变，然后拿下唐五仁和他的党羽。诶对了，有没有那种在教廷卫队里说得算的人？”
“有，老月饼的贴身护卫任疏扬，他是老月饼控制教廷卫队的一个中间人，教廷卫队有一半是听英诺森的，还有一半听任疏扬的。”
李祁说完这话，一咂舌“但是如果想要收买那人，估计有很大难度。”
“为什么？”
“老月饼的亲信说收买就收买，没那么先是，”李祁摇摇脑袋“要我说，还是从长计议，先把那些和我们思路不太一样的人截住再说好一些。”
几人彼此交换了下眼神，纷纷点头。而文意宁起身道“这样，大家先各自去把计划的各个缺口补一补，拿下教团这事急不得。”
“的确，”文溯星从怀里拿出一根能量棒丢给李祁“李团长，我这边过段时间会把粮食给您送过来，尽可能支撑您在这边的补给。”
李祁微微点头，沉默片刻，随后低声道“文老板，我问您个事，您能如实告诉我么？”
文溯星愣了下“啊，您说。”
“你就是那个，假冒猎人和我接头的人？”
文溯星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点头“对，就是我，您想追究我什么么？”
李祁坐到一旁车辆的引擎盖上“没什么，大家在这，都是为生计所迫嘛…更何况您还救过我一次。李某，是明是非的人。”
“那就好，那就好，”文溯星看着一旁的文意宁“这样，我和语莺先回聚居地了，这两天调动些食物过来，但是李团长您别对质量有太大追求，我们也缺吃的…”
李祁点点头“理解，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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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溯星和林语莺马不停蹄地回到聚居地，而回去的第一时间，文溯星整个人就瘫倒在床上。
虽然自他离开黑市后不到十天，但是这十天对他体力和精神的消耗是空前的。英诺森之战的后劲在他躺在床上的一瞬间全部返了上来，肌肉酸痛、精神疲敝，他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却难以思考，一直绷着的那根弦松下来之后，他整个人从精神到**都难以动弹。
不知何时，他合上了眼睛，隐约间能够感觉到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凑到自己身边，但是他也懒得再思考些什么，就这样躺在那里，一种微妙的香味缠绕着他，他不太能分辨出这种香味到底是什么。
暖得像是干燥的木柴，清新得像是刚刚摘下的柠檬，还带着些许他无法分辨的花香。
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半睡半醒之间，隐约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不算沉重，就那样放置在他的胸口。
终于有一个时间点，他睡得口干舌燥，整个人进入到了一种不从床上弹起来就格外难受的状态。他睁开眼，一眼便看到缩在他臂弯中，脑袋直接枕在他胸口的少女。
林语莺。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是好，他不想惊醒林语莺，但是口渴又让他多少有些焦躁。他轻轻地挪动身体，尝试着从穿着睡衣的林语莺身下挣脱出来。
林语莺眼皮微动，而文溯星急忙听了下来，看着这个比他小了八岁的姑娘。
仔细一想，她在内区的消耗，远比文溯星要大上很多。
文溯星的力量绝大多数都不会对自己的体能造成太大消耗，他的疲劳主要来自于和英诺森的战斗以及破解英诺森的梦境。而林语莺的所有能力，都会对她自己的体能造成不小的消耗。
他不知道林语莺来找他用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她在这段路上有几分强撑的成分，但是从他以往的经验来看，这个姑娘，可能早就已经到界限了。
文溯星轻抚着女孩儿柔软而湿润的短发，如果没有二一五五事件，她应该是温室里的小花…
不，林语莺早在二一五五事件之前，就是个可以照顾养母，管理存款，同时还保证专业不落下的，坚强的人了。
他放弃了起来的想法，就这样躺在床上。他不想惊醒趴在他身上睡过去的女孩儿，不知道她醒了之后，又能不能继续熟睡。
然而，还是好渴啊。
“如果有什么人，能过来送杯水就好了…”
他这样想着，没过一会儿，门打开了，许落琼探着脑袋窥视屋内，看到趴在文溯星身上的林语莺后，急忙又缩了回去。
“不是，落琼你别走，”文溯星压低声音道“帮我带杯水来！”
他脑子里响起了许落琼略有些冷漠的声音“不要，自己琢磨去。”
文溯星苦笑着闭上眼。
实在不行，就再睡一会儿吧。
第四十五章 什么关系？
文溯星躺在床上，本想思考些有关教团的一系列事情，然而林语莺趴在他身上时，那均匀的呼吸不知为何让他有些难以集中精力。
她像只学会飞行不久的燕子，娇嫩、勇敢而锐利，锐利得文溯星有些害怕，怕她哪一日突然折断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这种和爱护相似的恐惧出于何处，如果按照二一五五之前的标准，他恐怕永远不会和林语莺产生交集，两人更不可能进入到现在这种微妙的暧昧状态。这让他更加迷茫了，他不知道该如何理解他和林语莺之间的关系，也同样不知道林语莺是怎么看到两人之间的关系的。
如果非要形容他现在和林语莺的关系的话，他会选择“搭伙过日子的加战友”，就像同一个狮群中年轻雄狮和同样年轻的母狮的关系似的。
就在这时，梅雪峰轻轻推开门，手里拿着一个装满了水的塑料杯子，她凑到床前，将杯子递到文溯星手里，文溯星艰难地仰起脖子，喝下半杯水。他叹了口气，在脑中问道“雪峰，你觉得我和语莺是什么关系？”
梅雪峰似乎对这个问题感觉很是意外，她沉默片刻，随后在文溯星的脑海中响起声音，回应了他。
“你俩不是男女朋友么？”
“啊，不是，在你们来之前，我俩就是搭伙过日子的，”文溯星回应道“但是这种关系，我也不知道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梅雪峰缓缓走出房间，关上门，而隔着门板，文溯星的脑中还是响起了她的声音“我们看来，你俩和男女朋友没啥区别就是了…我也不知道你俩本身怎么想的，没什么表白之类的程序么？”
“呃，的确是没有的，”文溯星思索了片刻“不过，我还得考虑她的心情啊…”
而就在这时，一个略有些急躁的声音直接突破进了两人的脑海中“磨磨唧唧的，你这人怎么这么麻烦啊？”
文溯星大概能够听出那个声音是许落琼的声音，而许落琼继续道“你担心什么啊？她就算不接受又能怎么样？还能跑了不成？担心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不如直接表白完然后好好一门心思研究正事…”
许落琼这番话某种意义上，正确到文溯星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他脑子里开始思考起来，说到底恋爱是什么？现代人似乎给恋爱赋予了太多莫名其妙的含义，说到底，恋爱本质上还是婚姻的磨合期，在确认了双方对这段关系与其形式感到可以接受之后，双方就会共同生活组成家庭。
然而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和组成家庭又有什么区别？两人彼此间也并没有什么彼此之间无法接受的冲突。正如张与潮所说，这片土地的法律已经消失了，那么婚姻也不必归于律法的概念，回归到最原始的彼此结成家庭一同生活就可以了。
他甩了甩脑袋，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思维不知为何正在被张与潮那样的怪异思路感染。或许张与潮是那个一开始就适应了这个旧文明的一切都已经消失的人？而适应这样的环境，自然就会向她的方向转变？
文溯星懒得去继续思考这些了，他躺在并不算多么柔软的床垫上，伸手进到自己的挎包中，手指触碰到那个金色的桂冠。
“荣光阁下，能帮我个忙么？”
荣光迟疑了一下“呃，比起上次日食，是不是频繁了些？”
“不用有实际效果，做做样子就行，”文溯星脑子里，已经有了计划，他准备像许落琼说的那样，先把自己和林语莺之间的关系理清，然后再去处理内区相关的事情。
林语莺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她趴在床上，窗边摆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浅蓝-深蓝渐变的礼服裙，旁边同样还摆着几个大小不同的盒子还有一张纸条。
那张纸条上的字迹她认识，显然是竹寿娟丽的笔体。
“语莺姐，穿好这些，七点左右到海边准备一下。”
林语莺看着窗边陈列的一系列东西，一个白色的罗马式皮革凉鞋，那件连衣裙，红色的盒子中是一对象牙的海螺型耳环，其轮廓和上面的花纹都用细小的金漆勾勒。而一个白色的盒子里，则是一件石榴石打造的羽毛型项链，那羽毛的边缘和主干则都是黄金。
她苦笑起来“别不是又要去星火那边参加什么舞会之类的东西吧…你语莺姐可穿不来这些东西…”
然而，她还是缓缓地换上了这套衣服。那件礼服裙贴身到了一种怪异的程度，似乎就是照她的尺码订制的一般。她在管理楼里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为何，孩子们都不见了踪影。
她开始计算起今天的日子，并非什么特别的日期，也没什么人过生日之类的。跟她自然也没什么关系，自然也就没有孩子们要给她个惊喜的可能性。
时间并不算充裕，换完衣服，她心道这八成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于是拿着自己的化妆包整理了下自己的妆容。如果真的是去星火那边参加什么正式的事情的话，她最好把妆处理好，免得到了那边丢人。
很快，距离晚上七点，只有二十分钟了，她吃了些草莓和煮土豆垫了垫肚子，缓缓走向海边。管理楼到海边并不算远，不用几分钟便来到了海边。今天似乎是休息日的样子，她没见到什么人，而站到海边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渐渐暗了下去。
海天一色，这个词语比起白昼，更加适用于她面前这片将夜的大海，比墨水还要浓稠的蓝黑色像是将天空染上了大海的颜色一般。无论是天空还是海面，都一片漆黑，只有她一个人，她林语莺一个人，站在海边，在夏夜的风中等待着不知什么将至的东西。
就在她多少有些焦躁的时候，天空中的云，散了。
光芒，银白的光芒照满海面与沙滩以及林语莺背后公园中的树林，一轮占据了半个天空的银白弯月像是想从黑暗之中重新夺回整个世界一般。
亮了起来，地面上亮了起来，大海表面亮了起来，大海之中，也亮了起来。
第四十六章 契约
那是无数游弋着的发光的各异生物，水母点缀着那片蓝色，像是大海之中的萤火虫，海葵和许许多多她叫不上名字的贝类在海底缓缓放着温柔且多彩的光芒。海风穿过海面，在天空和树林之间巡回，发出管笛般的声音。
她呆愣在原地，看着面前的这番景色，而就在这时，她感觉自己脚边似乎传来了一丝毛茸茸的触感。
低头一看，发现橘三花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小腿边，蹭着她的小腿，不知是想要做些什么。而当她看到橘三花后，橘三花开始迈着步子，朝大海缓缓走去。
林语莺曾经见过那体型和大型犬差不多的橘猫在几乎能够没过她鼻子的深水中和一只不小的鲈鱼搏斗，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但是她看橘三花时不时回头瞄她一眼，似乎在暗示着些什么，这让她心中多少有些在意，于是脱下凉鞋，赤着脚，朝大海深处缓缓走去。
震动，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从水中，从她踏着的沙粒中传来了某种震动，她向前走着，朝橘三花的方向接近着。今天似乎是在夜里退潮的日子，不知为何，海水格外地清浅。那轮巨大的月亮照亮的海水将波纹的影子投到沙底之上，林语莺越走越深，越走越深，不知何时，海水已经没过了小腿，而橘三花，也停了下来。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看到了那个自海平面那边缓缓朝着这边前进着的什么东西。
那是个人。
那个人站在于海面上行进着的什么生物背上，朝着她的方向缓缓接近过来。林语莺看着那人的身影，有一种微妙的熟悉气息。那人直立在那渐渐接近的东西的背鳍上，他背朝着月亮，像是巡逻自己的领地的海神一般。
而那个身影越来越近，林语莺也看清了那到底是谁。
文溯星，头上戴着黄金桂冠，身披鲜红的托加长袍，那头杂乱的头发朝后一梳，双眼锐利而有神，不像刀刃，反而如同一对夜行。他脚下踏着的是在海面上疾行着一头虎鲸，就这样缓缓停在了林语莺面前。
他朝着林语莺伸出了手，林语莺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切，下意识地问道“使徒，这都能做到么？”
文溯星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轻轻握住林语莺的手“上来。”
林语莺踩在那虎鲸的悲伤，一切像是梦境一般。文溯星一手扶住她，一手抓着虎鲸的背鳍，而那虎鲸就这样朝着海的更深处游去。
亮起来了，周围的一切都亮起来了，水母和鱼群，不知名字的发光贝类和海中巡弋的鱿鱼。海鸟和着浪声高叫着，而他们周围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数条海豚伴着他们在海面上朝着水平线的方向前进。
林语莺进入到了一种不知所以的状态之中，周围的一切都是美的。然而察觉到这些是来自文溯星的时候，她对这些的认识，从美丽的自然景观变成了“一场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烟花表演”。
这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烟花表演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她不知道，但是在清爽的夏夜海风中，她缓缓忘却了这些，她能够感受到身后那个人似乎为了不喷到自己而刻意控制着的呼吸，她也同样能够感受到那个人轻轻环绕着她腰际的手缓缓收紧。
突然，虎鲸停下了。
而随着虎鲸的停止，周围的一切像是与之一同停滞了一般。林语莺转身看向文溯星，他双手朝着天空伸去，而就在这时，天空，漆黑的夜空像是裂开了一道口子一般，那亮白的里子，将金光朝着海面，朝着他们投了过来。
他们如同这片大海唯一的主角一般，而文溯星双手朝着天空伸去，似乎又一种若有若无的金色颗粒朝着他文溯星的双手落了下来。他口中低声念叨着“无人见证的，只有天空和大海还有鱼群见证的仪式，你愿意么？和我缔结某种，我也不知到底应该称之为什么的契约。”
林语莺看着文溯星那仿佛向天空祈求着些什么的眼神，笑了。
她知道文溯星现在在想什么。
她和文溯星，没有任何一个人给过对方两人之间关系的定义。她的确一直在进行某种暗示，但是文溯星也从未对那种暗示做出更为正式的回应。
在这一切之间，他们两人的关系变得怪异而模糊。最初仅仅是一起在这无趣的世界度过为了让自己活下去的一天又一天而已，但是随着问题和麻烦越来越多，他们之间的关系，在超越这一个个问题之后，也发生了某种怪异的转变。
她担心的，不再是文溯星人没了后，她在聚居地应该怎么办，而是文溯星本人的安危。
但是她同样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该怎样用一个词去概括。
“我接受这种你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契约，”她笑着说出了这句话。
文溯星听到这话后，脸上的哀求和困惑化作解脱感，而天空中缓缓飘落的金色微粒落在他的手上，缓缓变作一顶金色的花环，他将花环轻轻放在林语莺的头上。
高歌，高歌，一切都在高歌。风与浪花，海鸥与鲸群，还有那用无言的银色月光唱着的月亮。文溯星支起身子，和林语莺对视着，林语莺微微笑了起来。
“我们一起去想那到底是什么吧，这个你我都不知道该如何用言语形容的契约。”
文溯星长出了一口气，他点点头。
他最终选择了这种说法，根本原因是他的懦弱。他不敢将这段关系定义为恋情或是爱情之类的，因为它不是。但是两人的羁绊，似乎超过了许多尘世间存在的契约所限定的关系。
那是种，语言所无法形容的关系，而文溯星选择，将这种关系，转化成契约，转化成如同“婚姻”“恋爱”这样的契约。
“所以，今天起，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林语莺笑了起来“一起寻找我们的关系到底该怎么形容的关系么？”
文溯星苦笑“那就这么定了，回去吧。”
第四十七章 栖梦蝶的灰烬
“文老板，您要各地仓储的陈粮干什么？”
文溯星看着面前屏幕上的陈牧轩，低声道“我要实现五岛之上的和平，必定需要大量粮食，当然，如果您不方便的话，我自己再想办法。”
陈牧轩叹了口气，仰头闭上眼“仓储式的陈粮我们倒没什么需求，给你运过去的确没什么问题。你要多少？”
文溯星闭上眼思考了片刻，低声道“您能提供多少？”
陈牧轩倒吸一口凉气“您胃口很大啊…如果是要回收我分部周围仓库的陈粮，同时考虑到运输能力的话，五千吨左右吧，但是再多，我这边就很难操作了。”
“五千吨应该够了，”文溯星脑子里计算起来，教团人口加起来有万把人，按一万算，他们能够提供给每个人最多五百公斤的粮食，如果对供应量进行严格管理的话，五百公斤每人可以撑很长时间。
文溯星点点头“好，那麻烦您了，陈长官。”
“没什么好麻烦的，”陈牧轩叹了口气“那孩子，还好吧。”
“你说林语莺？嗯，”
陈牧轩看着文溯星略有些紧张的神态，隐约间意识到些什么，想了想，还是一偏脑袋“别让她再担心了，我去处理别的事情了，你们加油。我争取五天内把东西给你送到。”
说罢，通话切断了。文溯星坐在房间里，他把屏幕换成五岛内区地图。
如果让一年前这个时间点的他去思考到底能不能达到今天的境地，他是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他们马上就要去给整个内区最大的组织最后一击的。
他已经把李祁将作为教团的新领袖这件事通告给了黑市的王瀚哲，而王瀚哲也答应会提供一部分食物帮助重启的教团初期的运营。
善后措施和拿下教团的先头准备都已经做好了，那么差的就是如何应对唐五仁了。
目前来看，唐五仁绝非善类。他本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很强的作战能力，不然也不会到现在只闻其名未见其人。那么从理想的角度来看，他们只要能够把文溯星他们准备颠覆教团现有枢机主教团这件事捂好，不让唐五仁有知道的可能性，那么就不会出太大问题。
但是问题是，真的能捂住么？
文溯星缓缓躺到床上，脑子里突然又出现了另一件事情。
栖梦蝶。
那个在他梦境中出现的，巨大蝶形怪物飞过了五岛的天空。它的茧，是那个位于郊区中心大楼上的巨大肉瘤。如果说那东西破茧而出是他们即将经过的未来，那么这个未来的前提是什么呢？是不是唐五仁引发了栖梦蝶的破茧？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最好去梦境中再重新看一看是什么情况。
文溯星闭上眼，为了确保这一切稳妥，他必须看到梦境中怪物破茧前后的情况。
然而他不知为何，即使闭上眼也难以入睡。他坐起身，仔细一想，似乎进入终梦神殿的一大途径是消耗了大量体力。现在聚居地没什么事情可干，自然也就没有给他消耗体力的时间。
他想到这，不禁一阵头疼。终梦神殿这个系统，说是帮他，然而想用的时候根本用不上，除了助祭主动把神殿打开以外，剩下的就是他自己过度消耗体力昏迷进去。
文溯星这么想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出现了助祭的声音。
“你说谁没用呢。”
“我没说谁没用，”文溯星一阵苦笑“要不你让我去一趟那个你保存起来的梦境？”
助祭的声音有些得意“呵，我保存起来的梦，是你说进就能进的么？”
“我就说嘛，”文溯星缓缓走向门口。
“你还真猜对了！你说进就能进！”
文溯星听到这话，脚下一滑，险些把脸拍在地上“哎不是，你说话别大喘气行么？”说罢，他躺回到床上，闭上眼。
像是沉入睡眠之中一般，他的身体缓缓下沉，在经过了一片漆黑和浓稠的虚空之后，他终于感受到了，终梦神殿那熟悉而又坚硬的地面。
文溯星坐起身，看着那坐在长椅上，手中摆弄着一块不小的骨头的助祭。
助祭抬头望向他“很可以啊你，把小三荣冠之一当成舞台演出编辑器去跟小姑娘玩求婚？”
“不是求婚，”文溯星苦笑着坐到一旁的圣水池边“我们俩，得确定个关系。”
“但是你们确定的那个关系…‘我们彼此都不知该如何形容的契约’，是个什么鬼？”助祭笑起来，走到神殿正中，朝文溯星招招手“走吧，我带你去你保存起来的那个梦境。”
文溯星走到助祭旁边，助祭轻轻打了个响指，终梦神殿正中的圆形区域突然下沉下去，两人站在那个下沉的平台上缓缓下行着。助祭低声问道“我之前给过你机会，这次之后，你做好心理准备，栖梦蝶和你目前为止见到的所有东西都不一样。”
很快，平台便停了下来，而助祭在一片漆黑中一伸手，拧开一个门把手，五岛市，暂停了的五岛市出现在了文溯星的眼前。
那虹色的巨大蝴蝶在天空中漂浮着，后面拖着庞大的鲜红尾翼。助祭站在文溯星身旁，从空气中抓过一颗金色的微粒，送到文溯星面前，反正在梦里你不会死，可以试着把这个吸进去先感受下栖梦蝶是个什么东西。
文溯星半信半疑地看着助祭，自己从一切都已暂停的半空中抓过几颗不比烟灰大上多少的金色颗粒，吸入了喉咙。
太快了。
他刚刚将微粒吸入喉咙的一瞬间，便感受到了两肺传来了一阵灼烧般的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上面爬行似的。他尝试着将空气吸入身体中，然而肺部只能传来破旧风箱般的嘶嘶声。呼吸困难让他眼前一片漆黑，整个人倒在地上，他尝试着将空气吸入肺部，然而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要死了。
这是他此时此刻唯一的想法，他能够感觉到，缺氧正在一口一口蚕食着他的意识，最终，他眼前的一切，陷入了漆黑之中。
第四十八章 与蝶共舞
文溯星睁开眼，缓缓爬了起来，肺部仍然有些隐隐作痛，而助祭则仍然站在他的旁边。他看着空气中漂浮着的一颗颗金色微粒，又望向栖梦蝶那庞大翅膀黑色边缘那闪烁着的金光。
恐惧像是一只冰冷的猫，顺着他的脊背一路爬上他的脖颈。他刚刚从吸入金色颗粒，到整个人失去意识，不到一分钟。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究竟该怎么和栖梦蝶作战？
文溯星一咂舌，望向教团的方向。他需要研究尸体，研究那些人，那些因为栖梦蝶而死的人究竟是如何死去的。
他直接跳下建筑，径直走向教团的方向，路边便是一具捏着脖子的男青年尸体，他蹲在那尸体边，撕开他的上衣，从怀里拿出那把他时常带在身上的折叠刀，随后缓缓切开男青年身体正面的皮肤，将其掀了起来。
掀起来的一瞬间，他整个人吓得直接跌坐在地上。
那人从气管一路到肺部，整个呼吸道，如同被野火烧过的田野一般，呈现出一种不同于吸烟者的焦黑色彩，看上去像是被人当成柴火烧过了似的。文溯星甚至还能看到那人的肺上，有些许余烬还未曾燃尽。
文溯星看着空气中仍漂浮着的不少金色微粒，这东西仅仅一颗就足以烧尽一个人的呼吸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开始就要避免吸入这东西的可能性。如果真的如助祭所说，这东西不可战胜的话，那只需要准备好湿布蒙好口鼻，保证湿布可以吸附所有金色颗粒就行了。
但是他文溯星，不太信邪。
栖梦蝶不是梦境兽，不能用嘴炮剑去解决。也就是说，八成还是靠常规战斗来战胜它的。
那么这样一来，存在两个问题。
一，如何接近栖梦蝶，它是飞在天上的，目前他知道的，有飞行能力的人，他自己算是一个，被干掉的英诺森算是一个。
二，如何战胜栖梦蝶，那东西看起来很大，常规武器对它来说或许只是小刀刺伤程度的伤害。
文溯星思考着，先从死人身上撕了块破布，用海水浸泡过之后缠绕住下半张脸，回到助祭身旁，助祭小声问道“搞明白了？”
“算是吧。”文溯星看着那天空中的栖梦蝶“开始吧，我看看该怎么办。”
文溯星掏出愿景，朝天上抛去。金色硬币缓缓落在他的手背上，是如他所愿的正面。
“献牲。”
他将手中的铁锹朝旁边一挥，化作那把骑士剑。而后，他看到，栖梦蝶动起来了。
那庞大的，不知是蝶还是鸟的巨大生物拍动起翅膀，而尾翼之上落下的一根根细羽缓缓落在建筑或是地面上，暴起了一团团火光。而火光就这样在建筑和街道上蔓延开来，无论是可燃还是不可燃，火焰就那样不可阻挡地蔓延过去。
文溯星看着那颠覆常人过往一切科学常识的生物，朝天上一跃。裹尸布如前几日援助屠夫时那般，吞吐着空气，如同羽翼般让他朝着那半空中的栖梦蝶飞去。
他一剑斩向栖梦蝶的翅膀，然而那一剑像是砍在了空气之中一般，仅仅在空气中划出了一道虚无的空隙，而后又缓缓闭合回去了。似乎栖梦蝶的翅膀并非切实存在的翅膀，仅仅用剑是无法轻易破坏的。
文溯星飞向栖梦蝶的本体，那个庞大的，由无数焦黑色尸骸拼就成的身躯。他悬浮在栖梦蝶的头部周围，栖梦蝶的头上并无眼睛，也无触角，仅仅是有一个如同船首像一般的金色少女形象，然而，那少女形象看起来，却和常见的人类，不知为何有些许微妙的不同。
他一剑朝着那船首像般的少女斩去，一剑落上去，却发现长剑根本斩不动那船首像。
而长剑落上去的一瞬，那原本根本不动的船首像少女突然睁开了眼，血红色的爬行动物竖线型瞳孔死死地盯着文溯星，随后她张开口，发出了仿佛震荡着文溯星五脏六腑般的尖锐吼声。
那船首像般的少女双手朝着下半身焦黑色的人形抓过去，抓出了一团团漆黑的煤灰色的东西，朝着半空中甩了过去。而那些漆黑的球形物，则缓缓化作一个个生着漆黑羽翼的人形，那些人形左手有些拎着漆黑的山羊脑袋，有些拎着一颗怒目圆睁的女人脑袋，而右手则拿着包括长剑、长枪等各异的武器。
那些少女所造出的黑天使们拿着武器径直朝文溯星攻了过来，那漆黑的天使遮天蔽日，而栖梦蝶的身体，则仿佛是他们的母舰一般，不断生出那漆黑的天使型怪物。
文溯星挥起长剑迎战那些最先攻过来的天使，然而在半空中，敌人从上下左右前后几乎所有方向袭来。最先击中他的，是一支长枪，而疼痛让他恍惚的那一瞬间，数个黑天使一同攻了上来，长剑和长戟纷纷刺中他的身体。
然而他仍在半空中挣扎着，尽可能维持着理性。他在梦境中不会死，所以要借着这个机会，尽可能摸清栖梦蝶的作战能力。
他的身体此时正在被飞快修复着，而他也放弃了和那军队一般数量的黑天使正面对抗，而是在栖梦蝶周围飞行巡回起来。目前来看，栖梦蝶的主场是距地面至少有百米的高空，这个高度，除了他和星火的战斗机以外，没有任何人能够加入战斗。
也就是说首先要避免的，就是栖梦蝶的升空，否则在这样的高空中，他不可能取得优势。
目前来看，栖梦蝶的两大能力，一是燃烧一切，包括不可能燃烧的东西诸如地面上许多正在燃烧的无机物，二是放出大量的黑天使。根据助祭的说法，栖梦蝶曾经摧毁过蝶学派也就是研究栖梦蝶的机关。
这两招，对于初见栖梦蝶的文溯星来说十分棘手，但是对于研究栖梦蝶的蝶学派或许并不是什么大事。栖梦蝶必定有更为决定性的，能够灭亡古代外星文明下一个学派的力量。
就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自己似乎被什么击中了。
并不是长枪、弩箭这类的东西，倒像是被水枪打中了似的。
然而被击中的一瞬，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从关节到肌肉，全部变得僵硬起来，而他整个人就这样朝着地面坠落过去。
第四十九章 蝶学派的过去
他坠向地面，像是一颗陨石。
似乎就是在他砸在地面上的一瞬间，他醒了。
文溯星坐起身，看着周围熟悉的房间，看着面前的墙壁。
赢不了。
单靠他自己，必定赢不了栖梦蝶那个怪物，这点是毋庸置疑的。有一定空中作战能力的星火计划，派出空军去攻击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栖梦蝶这件事也不现实。
他需要制定方案，研究如何应对栖梦蝶，现在裹尸布给予了他飞行的力量，但是仅仅他一人，对于天空中的那个怪物可以说是不值一提。首先，他需要一个能够将栖梦蝶固定在地面上的方法，其次，他需要击败栖梦蝶的手段，最后，他需要一个备用方案，一个如果栖梦蝶顺利升空后，如何去应对天空中飞行的栖梦蝶的方法。
“信息太少了。”
他揪着自己的头发，低吼着。而旁边不知何时一个脚步声缓缓接近，凑到他的旁边，低声问道“信息？”
文溯星抬头一瞥，发现林语莺正站在他的旁边，他叹了口气“你梦里的那个栖梦蝶，我刚刚去看了一下…”
林语莺微微鼓腮，沉默片刻见文溯星一脸严肃没有反应，只好继续问道“怎么样？”
“强得离谱，”文溯星回忆起了梦境中的栖梦蝶。它可怕的显然不仅仅是飞行能力，空中出现的大量黑天使，击中他的，导致他坠落的不知什么东西，还有仅仅吸入一口就会让他丧命的金粉。
而最可怕的是，那个怪物显然不仅仅有这些伎俩。
“我们得去见一面巨树下面的那个东西。”
文溯星一开口，林语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而过了片刻，她恍然大悟“啊，巨树下面的那个，你自己故作玄虚不让我跟你下去的时候碰到的东西？”
“对，”文溯星缓缓起身“我们一起下去一趟，那个东西，可能是唯一愿意把栖梦蝶相关的事情给我们讲清楚的人了。”
“好，你等我下。”
两人带好了各自需要带的东西，随后骑上自行车，朝着内区那棵参天大树一路骑行过去。林语莺看着那棵原本象征着未知和恐怖，而现在似乎只是自然地存在在那里的那棵巨树，小声问道“下面，到底是什么啊？”
文溯星脑子里浮现出智慧的形象，开口概括道“你可以理解为一个怪物，拥有数万乃至十万人知识和记忆的怪物。”
“啊，那它真的会愿意帮我们？”
“我也不知道，那东西并不是那么好揣度的，”文溯星苦笑着，两人此时已经距离那庞大的树根越来越近了“但是它也是唯一有可能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的人。”
两人停在树根周围，顺着旁边的一处下水道爬了下去，随后顺着下水道进入已经干涸的地下水冷管道，一路来到了松花生命地下。
两人看着一片漆黑的松花生命，文溯星能够感受到，现在自己被强化的不仅仅是夜间的五感，在黑暗中，他的一切似乎同样被以某种方式强化了。虽然在无光的松花生命地下他能够隐约看清周围存在着的一切，但是林语莺并不能看清，他打开手电筒，而就在这时，空气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大钟般洪亮而沙哑的声音。
“你怎么，又来了？”
文溯星隐约间感受到来自头顶的注视，抬头一看，发现菌丝构成的肉瘤样的东西正中，生着一颗注视着他们两人的眼球。而林语莺抬头和那颗眼球对视的一瞬间，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关于蝶学派的事情，我无论如何都想了解…”
空气中的那个声音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下来吧。”
文溯星点点头，然而他正要向前走的时候，却发现林语莺整个人已经软在地上。只好直接将林语莺抱起来，两人顺着楼梯一路走下去，而后来到了那个最下层的研究大厅中。
研究大厅中依旧摆着那个王座和王座之上身穿华贵板甲坐在那里的干尸，干尸头上戴着金色的荆棘冠。文溯星抱着林语莺走过那肉壁所包裹着的长廊，来到了那王座之前。他站定，看着穹顶上无数闪烁着绿色光辉，注视着他的眼球。
“我并不是那么欢迎你，想必你是知道的，”干尸单手倚着大剑，嘴巴微动“对于我来说，你只是个麻烦，一个知道我的存在，同时还想要向我索求找出来很麻烦的东西的人。”
文溯星抬头看着那具干尸的眼睛，单膝跪在王座之前“阁下，栖梦蝶可能，要活了。”
“那你不让他活不就好了？”
“可是我也不知道…”
“愚蠢！”文溯星话说了半截，智慧直接开口怒斥道“你难道以为那东西，会自己破茧出来么？”
文溯星听到这话的一瞬，马上明白了一件事，一件智慧正在暗示他的事情。
栖梦蝶是被人召唤出来的。
换句话说，如果他能够成功地控制住可能召唤栖梦蝶出来的人，那么就能够避免栖梦蝶的破茧。
“可是，阁下，我并不如您有着那样的伟力，我并不能那样轻松地制止召唤那个怪物的仪式。”
智慧沉默片刻，声音中带着些许斥责“你既然这样说了，那我就向你展示吧，展示那些最为英勇的战士们的过去！”
文溯星心中暗喜，看来智慧仍然如初见时那般喜欢别人拍他马屁。那具干尸突然如同溶解般消失了，王座空了出来，而原本在王座之后的花瓣姑娘人偶的嘴动了起来。
“坐上去吧，和她一起。”
文溯星看着地上呆滞着的林语莺，他抱起林语莺随后缓缓坐到那王座上，而林语莺就这样坐在她的膝盖上。
两根肉触手缓缓接到他和林语莺的后颈处，他的意识直接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雷鸣声、爆炸声、喊声、金属碰撞声。
他最先听到的，是这些。
文溯星缓缓爬起身，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套着一套厚重的甲胄，手边，则是一把不小的双手剑，以及同样趴在地上的林语莺。
第五十章 覆灭
文溯星拍了拍一旁趴在地上的林语莺，林语莺转了转脑袋，四处环视随后缓缓爬起身。
“这，这是哪？”
文溯星看了看周围那满是帷幔和绸缎，还有金色烛台和长桌的庞大房间。缓缓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扫了一眼书脊。
果然没有任何是他见过的语言。
“这里，应该是某个外星人的梦境之中。”
林语莺听到这话，一瞬间清醒过来“外星人梦中？你别跟我开玩笑好吧。”
文溯星拿起书架上的一本书，打开，丢在地上“你看，没跟你开玩笑吧。”
林语莺看着树上那一页大小的庞大圆圈以及一圈圈圆形之间繁复的花纹和她从未见过的符号，沉默了，她又翻了两页，发现每一页都是那样巨大的一圈圈圆环，而圆环上呃花纹和符号则有着不小的不同。
“啊，这好像的确不是目前出现过的人类语言…”
文溯星扫视四周，而就在这时，木门被不知是谁一脚踹开了。那是一个同样穿着沉重且似乎刻意打磨，以去除表面花纹的甲胄，一手拿着巨剑，一手则是某种像是枪一样的机械，他朝着文溯星两人高声喊道“愣着干嘛呢！他们已经打到城墙上了！”
两人面面相觑，看着急忙离开的那人。文溯星搀扶着林语莺起身，低声道“这样，我们先去看看大概什么情况吧。”
林语莺点点头“好。”
两人拎起大剑，推开房间的门，走进一处有着螺旋楼梯的塔楼，顺着楼梯一路跑到塔楼顶端。他们两人跑动的时候能够感受到，地面正在以一种极不规律的频率振动着。两人爬到楼梯顶端，推开不知什么金属制成的盖门，一片从未见过的光景，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一切都覆着一种暗绿色，天空、地面、塔楼，还有塔楼上那个极具未来感的，朝天射击的防空火炮。天空中悬浮着一个庞大的飞艇，而那飞艇之上，则在向地面不断地投射着一颗又一颗如同炮弹样子的东西，那些东西砸在城墙上，随后缓缓打开，里面冲出了无数身着重甲，手提巨剑的战士，他们在城墙上与其他穿着不同甲胄的战士们打作一团。
而文溯星能够清晰看到的是，他们所处的城塞正中是一处天井，而天井里，悬着什么东西，一个白色的，肉瘤状的东西，被悬挂在那里，而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涌动。
就在这时，一颗炮弹刚好击中他们旁边的炮台，将那一辆汽车大小的炮台砸得粉碎，炮弹上面的炮台上面的门缓缓打开，两个身穿斑斓甲胄，胸口浮雕是巨大的蝴蝶的战士冲了出来，径直朝着文溯星他们两人砍过来。
文溯星抬脚直接踹在那个朝他冲过来的人的下腹处，随后双手持大剑朝着那人的胸口攻过去。旁边的那个战士想要援护他的战友，却被林语莺直接斩断了那人的小腿。文溯星的长剑直接刺穿了那被他踹到的战士，随后转头压住断了一条腿的另一个战士。
“动手！”
文溯星喊了一声，而旁边的林语莺马上反应过来，挥动手中的大剑，连同头盔一起，劈开了被文溯星压住的那人的脑袋。
他们能够看到，巨量的人群正在朝着天井以及护卫着天井的几座建筑涌去，他们身上的甲胄无一例外带着蝴蝶般的徽记。
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蝶学派。
文溯星本以为这群人是什么更加平和的学者之类的东西，面前发生的一切显然让他大吃一惊，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战士。就算是那些手中拿着长杖，看上去像是学士样子的人，也用长杖在战场上对那些倒地的，身上并没有彩色蝴蝶徽记的战士们进行补刀。
“这帮人，到底是干什么的？”林语莺看了眼文溯星，文溯星看着地面上那些露出脑袋，手持长杖的老者的脑袋和人类有些微妙的不同，微微眯起眼。
“这些人就是最早开发研究栖梦蝶的那群人，”文溯星看着那些身穿带华美蝴蝶图案甲胄的人已经杀进天井，在天井的螺旋楼梯上和守卫着茧子的人血战着。而他能够清晰地看到，那个肉瘤，或者说，栖梦蝶的茧子，里面的光芒以心脏跳动的频率闪烁着。
跳动越来越剧烈，而光芒也越来越耀眼，突然，文溯星看到了。
一根纤长的节肢刺破了肉瘤的表面，白皙的双手将裂口撕得越来越大，一颗脑袋露了出来。
文溯星对那颗脑袋不能说很熟悉，但是一眼看过去，也知道是老朋友了。
正是栖梦蝶头部，船首像样子的少女。
少女和她背上生出的巨大节肢将裂口撕得越来越大，而那肉瘤之中原本承载的巨量浓稠粘液则越来越少。与之相对的，是少女下半身延伸出去的，焦黑人形所化作的纤长身躯，和背上收起了的一对庞大蝶翼。
终于，她冲了出来。
栖梦蝶自天井中径直冲了出来，拖着那鲜红色的尾羽，展开了庞大的三对闪烁着圣洁光辉的蝶翼。
那些没有穿着甲胄的老者纷纷朝着战士们吼了出来，文溯星不知道他们的语言，但是大致能够理解他的内容。那些战士们端起甲胄上自带的射击武器，将铁索射向栖梦蝶漆黑的身躯。
铁索缠绕住栖梦蝶，让它难以上升。然而，它甩动那鲜红色的尾羽，天井周围的长廊随着它尾羽的甩动，爆出一片火光。
整个长廊上，那些手中射出铁索缠绕着栖梦蝶的人纷纷朝着天井深处跌落过去，而栖梦蝶，则就这样冲向天空，它超越云层，展开了那三对庞大的翅膀。
而就在这时，文溯星能够看到，那翅膀上，那闪耀着无数种彩色光辉的翅膀上，张开了一只只眼睛，而那些眼睛样的花纹之中，则喷吐出了灰黑色的光芒。
那些被喷吐出的灰黑色发光球状物拖着长长的尾巴，击中了天空中悬浮着的巨舰，使其缓缓朝地面落去。
巨舰落在地面，激起的沙尘，几乎淹没整片战场。文溯星急忙带着了林语莺缩向一旁的小门，而背后的推力，则让他眼前一黑。
睁开眼时，面前仍是松花生命的研究大厅，而空气中，则响起了智慧的声音。
“你所看到的，就是蝶学派的覆灭。”
第五十一章 唐五仁的安排
他跪在沙漠之中，看着地上斑驳的，向前延伸的血迹。两侧聚集着的人群缓缓分开，让他得以看到前方，看到发生在他面前的事情。
三尊十字架，伫立在他的前方。左边，是已经生出羊角，肩上的额外一只胳膊被盘好，钉在十字架竖着的那一截上的英诺森，右边，则是胸口有着一个巨大血洞的保禄，而正中间，则钉着那个他原本应该再熟悉不过的人。
房雨灵的肚子里被填满了花朵，脑壳中也是。她被固定在十字架上，呆滞的双眼朝上方望着，似乎在祈求什么东西的降临一般。
他呆呆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场景，不知何时，自己的泪水就这样流了出来。
唐五仁浑身打了个激灵，他醒了。他的身体深陷在柔软的床垫中，让他难以坐起。他能够感受到，他的身体在缓缓地变得苍老。
今年，他多少岁了？
五十五？六十？
他不记得了，至少，在某个时间点，这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唐五仁缓缓滚下床，穿上拖鞋，看着面前五十平米左右的卧室，缓缓走到柜子旁边，拿起了一个相框。
那是他和一个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少女的合影。
他看着那张相片，思考起来。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到底会不会宣布那个孩子是他的孩子，让她称自己为父亲呢？
大抵不会吧。
如果他那样做了，那个孩子只会成为他原本应该顺风顺水的人生中一个巨大的累赘。
虽然他这样想着，但是每当看到那张相片，那脸庞每次浮现在梦中时，心底仿佛爪子刺入心脏般的剧痛，又来自何处呢？
“咚咚咚”。
敲门声传来，唐五仁望向门口，高声道“谁？”
“我，任疏扬。”
“什么事？”
“禀报一些情况。”
“进来吧。”
一个黑衣男人推门而入，低着头，单膝跪地“唐枢机。”
“有事说事，”唐五仁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看着单膝跪在地上的黑衣人“西边的事情还是东边的事情？”
黑衣人低声道“许捷和英诺森，到现在还没回来。”
唐五仁的神态一变，随后低声道“他们没回来不是很正常么？这不就说明，屠夫还没有被拿下。”
“我这边得到了些消息，说是，他们都已经被截杀了。”
唐五仁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随后低吼道“谁说的。扰乱军心！杀了！”
黑衣人被惊出一身冷汗，随后点头答应道“是。我安排人把传谣的人处理了，除此之外，您还有别的什么安排了吗？”
唐五仁沉默了，他轻轻摆手“没有了，把文件类的东西收拢到花房去那里等我。”
黑衣人缓缓起身“了解了。”而就在他准备关上门的时候，突然被唐五仁叫住了。
“等一下。”
黑衣人停住了，微微推开门，露出一个缝隙，看着坐在桌边的唐五仁“唐枢机，您还有什么别的要交代的么？”
“我记得，医院的停机坪上应该有一架小旋翼机对吧，”唐五仁看着黑衣人的眼睛“那个东西，现在还能用么？”
黑衣人面露难色，小声道“估计是，不太行。”
“那就让他行，找几个会修东西的，尽快修好。”
黑衣人大概明白了唐五仁的意思，没有继续追问些什么，仅仅是答应了一句“是”，随后便关门离开了。
然而，坐在椅子上的唐五仁此时已经被汗水浸透了睡衣。
如果说英诺森和许捷——也就是他派出去的教廷卫队带队团长都死了，而没有确切信源的话，那这件事基本上是敲定了。
许捷手下有十多个黑衣人，任疏扬没有说出消息来源，说明这个消息并不是作为亲信的教廷卫队传来的，而是教众间传开的风言风语。
如果是单纯的风言风语，自然没有在意的必要，但是许捷和英诺森出击的时间，实在不算短。英诺森出击了将近十天，原本他出动英诺森的目的，就是尽快结束西部战事。然而，十天仍没有个结果，说明他们的确遭遇了相当的麻烦。
在这种情况下，做好最差情况的准备总没坏处。
他换上那身鲜红的长袍加上披肩，离开了他的卧室。
唐五仁的卧室是一间博物馆被搬空的单间改来的，而一层，就是那坠在地上的巨大吊灯和圆桌。他的眼神瞟到一旁的一抹鲜红时，整个人打了个激灵。
一个两人高的东西，被用红布罩住了，隐约间能够看到红布后人的形态。他知道那是什么，所以才令人将那东西罩住。
他叹了口气，走下阶梯，离开了博物馆，看着不远处的教堂，一路来到教堂的门口。两个守卫着大门的黑衣人对着他微微点头，其中一人小声问道“阁下，要我们进去通报一声么？”
“不用，”唐五仁轻轻摆手“今天的食材已经准备好了，帮我问一句教宗今天准备吃些什么。”
那黑衣人心领神会地和唐五仁对了个眼神，点点头，转身走进教堂中，而唐五仁跟着他走进去，并没有深入，而是站在门厅之中。没过一会儿，那黑衣人将教宗身侧的侍女之一带到了门厅之中，那姑娘看起来大概二十出头，看到唐五仁，目光躲闪。
唐五仁几步抢到那姑娘面前，右手按着她的脑袋，左手环在她的腰上，像是啃食她的脸一般用嘴对上了那姑娘的嘴，吮吸了起来。
姑娘想要推开他，然而却完全没有那样的力量，过了片刻，两人缓缓分开，唐五仁心满意足地上下打量着这个姑娘，而那姑娘用袖口抹了抹嘴角，嫌恶地将一口口水吐在地上。
“你那是什么表情？没有我，你现在不可能侍奉在教宗之侧。”
“是，成为你和他的玩偶…”姑娘幽怨地瞟了唐五仁一眼，而唐五仁甩开膀子，一巴掌拍在她的脸上，那姑娘被打得直接跌在地上。
“外面的人吃的是木屑面包，你能从教宗手里捞些剩饭剩菜已经是天大的福分，”唐五仁低喝道“说正事，最近情况应该不太对，你们两个圣女随时准备启用钥匙。”
姑娘冷哼一声“教宗和枢机的玩具被称作圣女也真是有意思…”
“别说废话，没有我你早就变成黑市地下的婊子了，”唐五仁微微眯起眼“无论是你还是我，都必须守住教区，你不想过拾荒者样的日子吧。”
姑娘沉默片刻，微微点头。
“那就照我说的做。”
第五十二章 转一圈
文溯星站在巨树的树根边上，思考起来。
刚刚他和林语莺大概了解蝶学派最后的下场，蝶学派的那些人头上都戴着全封闭式的头盔，随后用钢索尝试着控制栖梦蝶。可以知道，即便是应对了很多次栖梦蝶的蝶学派，做法也是将栖梦蝶拉到地面上再动手。
这样来看的话，最好的选择可能还是最理想的方案，那就是从根源上避免栖梦蝶的破茧。
如果说破茧需要某种仪式的话，那么这种仪式显然需要由教团内部人去完成的。在这种情况下，强攻教团就出现了一个最大的顾虑，如果教团的那群人，放出栖梦蝶怎么办。
林语莺刚刚看到了栖梦蝶的威力，显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她思考了一会儿，随后拍了拍文溯星。
“怎么了？”
林语莺开口道“你说，我们直接进到教团里，对可能放出的人进行斩首行动你看行不行？”
“你说我们攻击教团的时候？”
“对，”林语莺捡起一根树枝在地面上画起来“不管怎么说，你我的战斗力都比一般人强嘛，如果由屠夫和王老板那边构成攻击主力的话，我们在攻击的同时对可能放出栖梦蝶的人进行斩首。”
“的确可行，”文溯星思考起来“但是问题是，需要由我们事先去找这些人。先确定了他们的位置，然后才会有机会动手。”
文溯星这样一想，说到底还是得去找教团的内部人士。他一拍大腿“走，去李团长那。”
两人骑上自行车，朝着李祁所在的停车场方向一路骑行过去。
刚下到停车场中，两人便闻到了一股谷物和蛋白质被煮熟的味道。两人一路下到停车场之中，发现里面的人显然增加了不少，有一群人正在角落里拿着不知哪里搜罗来的哑铃锻炼着肌肉，还有的正在击打着面前悬挂在天花板上的沙袋。
这里俨然不像是之前教团败众败退的地方，倒是像个什么组织的临时营地。而看到文溯星来了，一个正蹲在锅边的青年急忙站起身“文老板您来啦！您是来找李团长的？”
“对，”文溯星看着青年，又看了看锅里煮着的麦粒和肉块“他忙么？”
“应该还好，我带您过去，”青年人朝旁边一吼“小孙！帮我看一下锅！”随后，青年人带着文溯星朝着停车场更深处走去。
两人一路来到停车场的一处角落中，李祁和一个白袍男人正蹲在火边，搅动着锅里的糊糊。文溯星看着两人，摆摆手“李团长，这位是？”
李祁抬头看了文溯星一眼，回到“哎，文老板，这位是方济各会的，林姑娘应该是认识？”
林语莺点点头“对，我认识，你是，方济各会的那个二把手？”
那白袍人缓缓起身，朝两人欠了欠身“是我，方济各会方面和各位的想法是相同的，教团现在的情况难以为继，如不改弦易辙，等到教团崩溃的时候，流散的万余人对所有势力都是个威胁。”
文溯星微微点头，突然想起栖梦蝶的事情，开口道“你们方济各会，是帮唐五仁研究一些奇奇怪怪东西的地方吧。”
那人沉默片刻，随后答应道“啊，奇怪东西…姑且算是吧。”
“如何让栖梦蝶破茧，这件事，你们清楚么？”
听到这话，那白袍人整个人浑身一个激灵，他低声道“阁下，蝶的破茧，是唐五仁枢机握在手里，迟迟不肯放出的东西。”
文溯星点点头“果然如此，栖梦蝶破茧的结果，你们知道么？”
白袍人晃了晃脑袋“不清楚，我们得到的信息只有，上神身负人间的一切诅咒，终有一日，它将被解放，而解放，将带来所有不洁者的死亡。”
“看来，你们的确是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的啊，”文溯星小声道“栖梦蝶，可不是那么平和的东西。”
白袍人微微眯起眼“看来，您对上神，有了超越我们之上的理解？”
“是的，”文溯星看着锅中冒着泡泡的糊糊“它的破茧不仅仅带来不洁者的死亡，也同样带来你们信者的死亡，或者说，它飞过的一切地方，无人能够生还。”
白袍人的眼中流过一瞬震惊，随后又变回了平常的样子“既然如此的话，您有些什么方案，能够避免这样的事态发生么？”
“这也是我需要请求您帮忙的地方，”文溯星站起身，和白袍人面对面“我需要进入教团一趟，以确认究竟是谁，掌握了让栖梦蝶破茧的技术。”
白袍人面露难色“这件事，连我们都不清楚，您进入教团，也不可能…”
“没做，怎么就说不可能呢？”文溯星挑眉一笑“方济各会是教团的智囊，你们派人回到教团天经地义，捎带上我而已。”
白袍人看了看旁边的李祁，一咂舌“的确可以，但是方济各会一向是无情不报的部门，我们需要一些情报，喂给唐五仁的情报。”
李祁听了许久，突然一拍巴掌“这不简单？你就说战斗一切顺利，屠夫已经被逼至死路，在下水道中被围追堵截，不用两日就有捷报，不就完事儿了？”
白袍人皱起眉“这，不好吧。”
“兵不厌诈，你们方济各的都是一群书呆子不成？”李祁随口道“文老板，你说这方法行不行？”
文溯星笑着拍了拍巴掌“好，好主意，若要我说，就这样就好。我只是进到那里面，去调查一下到底是谁控制栖梦蝶茧而已。”
白袍人叹了口气“行，这样，我去请示一下会长，顺利的话，今晚准备潜入进去，文老板您…最好准备些好行动的东西。”
“好，”文溯星看了眼旁边的林语莺，然而林语莺已然是一副“你又要把我丢下”的表情了。
“这，不是，语莺，潜入真的不方便带你进去…”
林语莺一噘嘴朝旁边一歪头“你不带我去我就跟着你…”
文溯星苦笑，叹了口气，思索许久，开口道“这样，你在外围等着我行吧，如果我们被发现或者有危险，你从远处制造些混乱，你看行不行？”
仍带着些许小情绪的林语莺晃了晃脑袋，半晌后才答应道“好。”
“那行，今晚准备进教团转一圈。”
第五十三章 潜入教团
“听好了，你现在是我的保镖，”白袍人看着换上了一身教团装束的文溯星“铁锹放在那个小姑娘那，红披风藏好。教团里有得是人知道你这两个标志性特征。”
“了解。”
白袍人微微点头，捏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还有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要被发现，无必要的情况下，不要杀人，如果这些事情引起了唐五仁的警觉，蝶随时可能会被放出。”
两人站在昏暗的街角，时间已经迫近黄昏。选择这个时间进入教团，原因也很简单，入夜之后文溯星能够很快达到缺少“献牲”和裹尸布情况下的最高战斗力。白袍人带着文溯星走向街道上的岗哨，街上被用砖块垒出了一道三米多高的墙壁，而唯一能够通行的巨大铁门打开着，两个男人站在门口。
那两人看到白袍人，急忙低头对他致意，而就在那白袍人想要走过铁门的时候，那两人突然用手中的棍子拦住了他。
“阁下，我们需要您的姓名。”
白袍人皱起眉“之前没这规矩，谁的命令？”
那两个看门的人对视一眼，其中略高的那人小声道“唐枢机的意思，说是出征部队到现在没有消息送回来，可能出事了，所以这段时间要加强警备，所有有登记在册的人员，无论是白衣还是黑衣，都要登记。”
白袍人嗤笑一声“谁给的假消息，出征部队现在深入屠夫的控制区，不方便送人回来传递消息而已，”他看着门口那两人并无放行的意思，一咂舌“马平钦。他的名字不需要？”
看门的两人看了看后面的文溯星，摆摆手“不用，主要是针对有姓名在册的人，普通教众不涵盖在内。”
“呵，面子工程，”白袍人带着文溯星走进了教团，低声道“真潜入还用得着装成白袍或是黑衣？老月饼真是脑壳烧坏了。”
文溯星看了看周围，小声道“那接下来，怎么安排？”
“去找任疏扬，唐五仁的亲卫，”白袍人朝着一边的一个公园走了过去“他是聪明人，陈明利害，不会不明白的。”
两人一路来到公园门前，白袍人对门口的黑衣人说道“去禀报一声任队长，我要亲自面见唐枢机。”
“什么事情？”
“你们不方便知道的事情，”白袍人冷笑一声“狗就当好狗，别乱打听。”
那黑衣人翻了个白眼“在这等着。”随后小跑进花园，没过一会儿，一个面色苍白，眼睛略小的青年人从中走了出来，看着白袍人，又瞅了瞅文溯星“什么事？”
“任队长，找个人少的地方说。”
那被称作任队长的人点点头，带着两人走进花园，绕到一片满是灌木的地方“你带这么个人回来，是想干什么？”
白袍人有些惊讶，然而脸上的惊讶仅仅一瞬，就收拢了起来“你知道他是谁？”
“是谁不知道，但是不是普通人吧，”任队长嘴角微微上扬“他是哪来的？”
文溯星没等白袍人说话，直接上前一步，向任队长伸出手“文溯星。”
任队长倒吸一口凉气，沉默了许久，低声道“马平钦，你，还有方济各会，到底想干什么？”
“任队长，您觉得教团，还能支撑多长时间？”白袍人一挑眉“一年？能撑住么？”
任队长低头看着地面，用脚拨弄了一会儿地上的沙土，随后抬头和白袍人对视“你问出这个问题，说明，我们的西部攻势已经完全失败了。”
“是的，”白袍人的语气并没有那么沉重，而就是这种不加修饰的轻盈，让任队长的表情变得更加凝重。
任队长双手背在身后，沉默许久，又开口道“那你来这里干什么？准备直接砍死老月饼么？”
“那倒不是，让文先生跟您说吧。”
文溯星四处望了望，随后低声道“任队长，想必您，还有绝大多数教团的教众，甚至包括唐五仁他本人，都不知道栖梦蝶的破茧，会带来什么结果吧。”
任队长沉默了，手指摆弄起一旁的灌木丛“的确，难道您知道？”
“是的，破茧会带来没有人期待的结局，”文溯星看着远处大楼上那肉瘤样子的蝶茧“死亡，所有人的死亡。”
任队长冷哼一声“故弄玄虚。”然而，这话刚出口，他突然想起早上发生的事情。
唐五仁在准备乘直升机逃走，也就是说，他至少对守住教团这件事，没有那么正面的看法。
“你怎么知道的？”
“考古和调查，”文溯星随口道“教团难以为继，想必身在老月饼身边的您，比谁都要清楚这个事实，所以我们来到这里和您商讨的，主要是两件事。”
任队长点点头“你说。”
“我们过几天，可能就要对教团发动进攻。第一件事，是希望您，能够在我们进攻时…”
“我不会对枢机挥剑的。”
文溯星点头“我知道，所以我们希望您做的第一件事，是尽可能保全教团内部的人口，在我们进攻的时候，尽可能地让他们戴上湿润布块或是口罩，蝶会放出一种可吸入的微粒，而吸入的结果，是内脏被完全烧毁。”
“可以，这件事我会帮你们，第二件事呢？”
“第一件事是以蝶会被释放为前提的，第二件事就是，我们需要找个办法，避免蝶被释放出来，”文溯星低声道“蝶的释放，可能会需要经由一个仪式或是类似的东西，这个东西，很有可能是由唐五仁亲自控制的，我们需要知道…”
任队长点点头，看着一旁的灌木，思考了一会儿“我第一时间想不到，这样说的话，估计也就只有在宗座坐堂里了。”
“宗座坐堂？”
“就是那座教堂，”任队长指着远处哥特风格教堂的尖塔“那里，除了唐五仁和他几个亲信教廷卫队以外，没有人可以进入。如果说需要什么仪式或是物品的话，那里是完成和藏匿的最佳地点。”
文溯星微微点头“明白了。”
“然后，这样我带你们去见一面唐五仁，马平钦，你把他的状态稳一稳。”
第五十四章 唐五仁与警铃
众人来到花房门前，文溯星被留在门口，和白袍人和任队长，则走了进去。
隔着花房的大门，文溯星看到了唐五仁，那个被称为唐枢机、老月饼的男人。
形销骨立，而瘦削则让他显得远比他真实年龄还要苍老。他的眼睛微微睁着，其中流出的些许光芒，像是刀剑微微出鞘时闪耀的寒光。文溯星站在门口，夜晚强化了的他的听力，让他得以极为清楚地听到花房中的声音。
“唐枢机，方济各会的人来了。”
“哦，有什么事要禀报的么？”唐五仁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像是在石砖上拖拽铁球一般。
“我听说到一些流言，说我们的西进部队出了问题。”
唐五仁微微点头“是的，我也听说了。具体是什么情况？”
白袍人坐到一旁的花坛边“枢机阁下，您还记得文溯星么？就是那个重创我们南路军的人。”
“我知道，那个很可能拥有一些什么不正常的异端能力的人。”
“对，就是他，他被骑士长控制住了。现在骑士长，正在协助许捷队长追剿屠夫。”白袍人摆摆手“两人现在带教廷卫队深入地下，追杀流窜在下水道、地下水冷管道和地下铁中的屠夫，没时间派信使回来禀报情况罢了，我们也是派人了解了一下情况，才知道是这样。”
文溯星听到这话，努力忍住没有笑出声来。白袍人这胡编乱造的能力是真的强，语气带着种平铺直叙的平淡，而就是这种平淡，反而让人更容易信以为真。
唐五仁似乎相信了他的话语，轻轻点头“好，既然是这样就好，屠夫和那个文溯星的脑袋，记得给我带回来。”
众人还聊了些不甚重要的内容，很快，任队长和白袍人都走了出来，带着文溯星一路离开了公园。任队长把两人送到公园门口，没说什么，只是对两人轻轻点点头，而文溯星和白袍人在和任队长交换过眼神后则缩到了一旁的巷子之中。
“接下来怎么办？”文溯星看着面前的白袍人“宗座坐堂，要进去看看？”
“那地方你要能进去就有鬼了，”白袍人看着远处的教堂，冷哼一声“每个入口有两个卫队佬控制，周围的建筑物上的高处，还有教廷卫队看守坐堂的外壁以避免有人从空中接近坐堂。”
文溯星捏着下巴思考起来“这么说，基本上能够确定，关于蝶的东西就在那里面了，现在问题是，该怎么进去…”
“不是你听我说话了么？不可能进去啊。”
“没什么不可能的，”文溯星摆摆手“如果能够制造他们不得不抽调教廷卫队才能处理的混乱，也不是不可能。”
白袍人一咂舌“不是，教廷卫队现在在编有七十人出头，守着坐堂的大概接近二十人，还有二十多人守着蝶蛹，剩下还有三十多人处于待命状态，能够让守卫坐堂的教廷卫队都…”
白袍人突然沉默了，而文溯星看着沉默了的他，小声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的确有个地方，很有可能，有相关的东西，”白袍人对文溯星招招手“跟我来。”
两人离开箱子，朝着教区内的一处大厦走去。白袍人带着文溯星来到地下车库的入口前，车库的门口有四个黑衣人正坐在一个箱子周围打着牌，看到白袍人来了，纷纷起身。
“方济各会的阁下，止步。”其中一人用大剑拦住了白袍人“教宗的金玺…”
“我是奉骑士长命令回来的，”白袍人看着几人“骑士长令我查看一下里面受考验者的状态是否稳定，不用多长时间。”
黑衣人摇摇头“还请您去请教宗的金玺手令，否则我们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行的。”
白袍人走到那黑衣人面前，一个巴掌直接甩在他的脸上，吼了出来“谁给你他妈的狗胆？骑士长奉命组建骑士团，纠集无数受苦受难的人经受考验战胜苦难，任何时候都有可能被恶魔吞噬魂灵！因而骑士长才会亲自看守！我现在奉骑士长命令回来查看，你们又有什么资格阻止我？如果里面的受考验者身生异变，等骑士长凯旋的时候，打开这里发现其十不存一，你以为你们几个能活？！”
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急忙跑出来打圆场道“您教育得是，您教育得是，这样，我们几个跟您一起进去，您看行不行？这样也免得出什么乱子。”
白袍人冷哼一声“行，开门吧！”
几个黑衣人打开卷帘门，白袍人加上文溯星还有四个黑衣人缓缓走了进去。黑衣人们拿出了手电筒，然而，穿过那一片黑暗，漆黑车库里的一切，文溯星是看得清清楚楚。
梦境兽，和正在转化成梦境兽的人。
身上生出了触腕、节肢、爪子和兽毛的人像是生了什么怪病一般瘫倒在地上，而那比常人大上几圈的怪物，则似乎在梦境兽和人的边际徘徊者。他的身体变得异常庞大，而双眼则在脑颅正中缓缓融成一个，一个巨大的眼眶中，两颗眼珠正缓缓交融在一起。
而白袍人看着周围，回头给留在车库门口的文溯星使了个颜色，而文溯星打开自己的手腕上的终端，点开其上的一个文件。
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来，然而那些人，那些正在转化成梦境兽的人突然尖叫起来，用力扯动起将他们固定在地下停车场柱子上的铁链。而那最深处的怪物，则从喉咙中发出仿佛深海中愤怒的鲸鱼的吼声。
白袍人见状，朝门口撒丫子就跑，一路冲到文溯星旁边，而那几个黑衣人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纷纷拔出长剑，进入到准备作战的状态。
然而，他们的力量在那即将转化成梦境兽的人面前几乎不值一提，独眼的怪物抓起一人，用力地甩动着，那人撞上墙壁、天花板、柱子，随后被径直甩向门口。
其中一个黑衣人高声叫喊起来“受考验者失败了！拉响警铃！快！拉响警铃！”
第五十五章 宗座坐堂
文溯星看着那如同流星般朝自己飞来的人，急忙朝旁边一闪，而那人则撞在地上，整个人与水泥地面亲密接触化作一滩血浆般的东西。
白袍人急忙冲到墙边，墙壁上挂着一个金黄色的小钟，他拿起旁边摆着的钟锤，双眼死死地盯着停车场中剩下的三人还有那些朝着三人靠拢的，正在转化成梦境兽的人们。
“你怎么不敲？”
“等一等，”白袍人看着那几人挥动大剑斩杀着周围的染病者，然而却被那挣脱了锁链的独眼巨人一个个拍在地上，而周围的感染者则凑到他们身边，啃食起倒在地上的那些黑衣人的身体。
白袍人急忙敲动起那个悬挂在墙边的小钟，钟声格外的通透，几乎笼罩了整个教区，而白袍人敲了将近半分多钟，随后将小钟摘下来，直接往地上一砸“走！跟我来！”
文溯星跟着他径直钻到一旁的一条巷子里，而这时，那个独眼巨人和梦精病患者们也都纷纷从车库里爬了出来。
“这，这些是什么东西？”
白袍人看着身后的文溯星，低声道“你知道英诺森，是怎么出现的么？”
文溯星晃了晃脑袋。
“英诺森是被老月饼发现的，那个人当时已经到了诅咒的中后期，梦境本身已经开始作用于他的身体了，在服用了蝶的幼虫之后，梦对其身体的影响骤然减少，”白袍人看着那怪物们冲出地下停车场，而黑衣人也开始出现在这周围“英诺森在那时开始拥有了超越梦境兽的身体能力，同时还保有了人智。在这种情况下，老月饼想要制造出他的复制品。”
“大概明白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教堂那边？”
白袍人四处扫视了一圈“这样，先去找栋高楼，我们估计得走天上，按照正常情况来说，他们会先动那三十多个待命的人，如果那些人没有解决掉怪物的话，接下来会先动负责看守坐堂外壁的卫队。”
文溯星和白袍人一路跑到旁边的一栋小楼上，俯视着下面朝着车库反方向跑去的普通教众和缓缓向车库方向冲过去的教廷卫队。教廷卫队的领头人是三个手中分别持长枪、战斧还有砍刀的人，接近三十个教廷卫队手中拎着大剑，和怪物们搏杀起来。
虽然数量上教廷卫队处于优势状态，但是他们却被怪物和一半变成怪物的人们压制住了。那些身体大半转变的人们四肢着地，就如同野兽一般，以一种极为可怖的劲头扑向教廷卫队。
教廷卫队的那些人用大剑斩击着那些人，然而出现的伤口仅仅一瞬之后就开始愈合，那山岳般的独眼巨人，则抓起汽车和雕像之类的东西，压制着地面上的教廷卫队。
陷入苦战之中的教廷卫队朝着天空中打出了几发信号弹，而白袍人急忙按住文溯星的脑袋，两人一起缩在女墙下面。文溯星能够清晰听到，有一群人在屋顶上移动着，从空中直接进入了战斗区域。
“差不多了，走。”
白袍人和文溯星两人一路来到距离教堂最近的一栋楼的楼顶，文溯星直接将白袍人扛在肩上，随后一跃而下。
他径直朝着教堂的钟塔飞了过去，整个人直接落在钟塔的尖顶上，缓缓向下滑。滑到边缘处，单手抓住钟楼的边缘，荡进钟楼之中，随后打开钟楼上方便检修人员进出的小门。
两人顺着梯子爬了下去，文溯星松了口气，现在算是进到了教堂内部了。他闭上眼，将自己的意识释放出去，他能够感受到，自己仿佛包裹着整座钟楼一般。钟楼内部，有三个存在。两个呼吸加心跳声属于年轻女性，大概在二十到二十五岁之间，而异常的，则是另一个存在。
心跳强劲而又沉重，像是巨大的水泵一般，呼吸则带着巨大的声响。说那是人，他不如更愿意相信那是一头大象。
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其中一个女性说话的声音“外面闹起来了…是不是出事了？”
“我去问问出什么事了，如果情况不对，马上开始仪式。”
文溯星回头看了眼白袍人“这样，你先在这等着，我下去看看什么情况。”说着，文溯星一路下到教堂的二楼回廊，俯视着一楼大厅。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性走向门口，一楼大厅中有着一个个不小的烛台，而烛台上的蜡烛放出的火光，则让整个一楼大厅变得格外昏暗。
一楼大厅中原本应该放置在地面上的长椅被集中堆放在角落之中，那个女性走到门口，低声对门口的黑衣人问道“外面出什么事了？”
黑衣人沉默片刻，随后低声道“是你要知道还是教宗要知道？”
“我要知道，”那个女人压低声音“如果是什么大事的话，我直接启动破茧的仪式。”
“是一些试验品跑出来了，现在教廷卫队正在控制那里的情况，问题不大。不必担忧。”
那女人点点头，缓缓走回到大厅之中。而文溯星能够听到，另外一个女性此时已经走到了另外一个房间门口。
文溯星从二楼一跃而下，落在地面上。女人显然没有听到他落地的声音，而文溯星则一路跟了过去。
那个女人一路来到一间教堂后面的偏室门口，那偏室里面放出了黄色的火光。女人走了进去，而文溯星躲在门口，朝里面窥视过去。
天花板上悬挂着四个香炉，成正方形，而地面上则是摆成文溯星并不能看出是什么的对称图形的数个烛台。那女人对屋中另外一个正在点燃一个个烛台的女人开口道“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准备了。”
“好。”
两人缓缓朝屋外走来，文溯星急忙躲到一旁的柜子下面，看着两人纤细的背影一路朝教堂中的另一个房间走去。
那两人走进房间中，文溯星一路跟了过去。那偏厅估计就是仪式进行的地点，但是刚刚他窥视的时候并没有发现里面有什么书籍类的东西，他需要了解破茧仪式到底是怎么完成的。
他轻轻将两个女人进入到的房间的门推开了一道缝，根据他的五感，那个大象一样的东西，就存在于这个房间之中。
而就在他进入到这个房价中的一瞬间时，他突然听到，有谁进入到了教堂中。
第五十六章 外人来过？
文溯星听到那声音的一瞬间，浑身一紧，看着旁边的一张床，直接滚到下面，将自己的呼吸压低到最低点。
那个声音朝着这里不断接近着，随着那人的接近，文溯星也能够更为细节地感知到那个人的身份。
身体偏瘦且高挑，不断地清着喉咙。他走到门前，微微向室内探头，而其中一个躺在床上的女人则起身，走向门口。
“外面情况问题不大，但是八成有人为因素，”文溯星能够听出，那是唐五仁的声音“加紧准备，保证随时可以进行仪式。”
那女人点头答应了一句“了解。”随后转身又走向床的方向。
而就在这时，唐五仁突然低声说了一句“等等，是不是有外人来过？”
那女人愣了一下，回头看着唐五仁“啊？我不知道啊，有么？”
“小礼拜堂的门你没关，”唐五仁指了指一旁虚掩着的，陈列着烛台和香炉的房间的门“情况不对，我去看一眼，你们小心一点。”
说着，唐五仁走向那个小礼拜堂。而躺在床底的文溯星则满背的冷汗，唐五仁过于警觉了。现在不仅是他缩在床底，白袍人也正躲在钟楼中。如果暴露了的话，即使他们杀出教团，整个教团依旧会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方济各会已经反水。
文溯星缩在床底，脑子飞快地运作着，正在思考着该如何脱身。而就在这时，唐五仁又回到了门口。
“地上的香灰被人踢散了，这个时间点能进来估计走的是屋顶，能走屋顶的人都不一般，你们两个出来，我们先到室外去。别惊醒教宗，我让卫队进来搜一圈。”
那女人点点头，朝这里另一个女人招招手，两人跟着唐五仁直接离开了那个房间，而文溯星则直接爬出床底。
这时，他才得以仔细打量整个房间。
面前巨大的床板上，躺着一个肉山一般的怪物。
或者说，那是人？
层层叠叠的脂肪将他白色的肉皮撑得极薄，那人下巴上生满了没怎么打理的胡子，而身上则披着一块金色的巨大毯子。肉山般的胖子无论横竖，看起来都有一米八左右，而文溯星看着窗边倚着的长杖和金冠，大概意识到了这个人是谁。
教宗。
教宗这幅样子，毫无疑问是无法行动的。而那两个女人显然是唐五仁的亲信，现在来看，整个教廷的大权，可能都已经控制在了唐五仁手中，这位教宗已经被彻底架空。如果唐五仁愿意的话，这位教宗被在这座小教堂里挫骨扬灰也不意外。
不过现在不是研究这位教宗的时间，文溯星急忙离开教宗的寝室，飞速地回到钟楼上和白袍人会合。
“大概什么情况？”
文溯星低声道“能够确定这里就是破茧仪式的举行地点，破茧具体流程还不知道。问题是，唐五仁似乎知道有人进来了，现在正要带教廷卫队进来搜查。”
白袍人一咂舌“那就不好办了，屋顶上能跑么？”
文溯星闭上眼，将自己的观感最大限度地向周围延伸。感染梦境病的人基本上已经被杀尽了，巨人则仍在人群中苦战着，黑衣人有不少已经回到了大楼之上的岗位之中。
他轻轻摇头“不现实，黑衣人都已经回到岗位上了。”
“那怎么办？”
文溯星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白袍人“这样，我把你绑了，事后你就说是我把你控制住了，趁机跑到教堂内部的。反正，你也没有生命危险。”
白袍人眯起眼，随后轻轻点头“那你怎么跑？”
“我有办法跑，你就不用担心了，”文溯星四处看了看，从旁边捡起一捆绳子“来，先保住你再说。”
文溯星很快便绑好了白袍人的手脚，把他丢在钟楼中。他能够感知到黑衣人们正在唐五仁的率领下朝着教堂的方向接近，刚刚他话说得很满，但是真要想个办法跑谈何容易。既不能激起唐五仁的警惕，又要成功脱身。
他蹲在教堂二楼，看着黑衣人和唐五仁走进了教堂之中。而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个还算熟悉的人。
任疏扬任队长，站在教堂的门口，并没有深入。而唐五仁则带着七八个教廷卫队成员，在门口纠集在一起，正在交待给他们搜查的要点。
文溯星从包里拿出了裹尸布，不管怎么说，这东西穿在身上都有能够尽可能避免被发现的效果。他披上裹尸布，没有戴上兜帽，见几个黑衣人准备从一旁的楼梯走到二层来，便一跃而下，轻盈地落在长椅之间。
然而他落地的声响显然还是惊动了某些人，一个黑衣人缓缓朝他走过来。而就在这时，任疏扬叫了一声“你去那边干什么？”
“啊，队长，我刚刚听到这边有些什么怪声。”
“神经质什么？没准就是只老鼠，你去跟唐枢机查内室！”
“啊，是…”
那人唯唯诺诺地走开了，而任疏扬则摸到长椅边，看着缩在后面的文溯星“你们怎么搞的？怎么被他发现了？”
文溯星叹了口气“我好像是不小心踢到了香灰之类的东西，我自己也没察觉…接下来怎么办？”
任疏扬一咂舌“这，外面还有几个人在看守着，你们现在想正常走肯定走不了，马平钦呢？”
“我把他绑在钟楼里了。”
任疏扬眯起眼沉默片刻，低声道“马平钦那边的口径是？”
“我把他绑进来的。”
任疏扬点点头“我有主意了，这样，咱们两个假打一轮，然后出门，把门口那两个东西直接砍了，说辞我来给你准备。”
“可是，这不会让他们处于…”
“蝶破茧的事情你就别考虑了，说辞只能我来帮你们解决。”
文溯星点点头“行…”
唐五仁和几个黑衣人正在小礼拜堂拓印着地面上的脚印，而二楼则传来了一个喊声。
“枢机！这里有人！”
唐五仁正要开口，突然听到外面的大厅中传来一阵爆鸣，他急忙冲出小礼拜堂，而两个黑衣人也跟他一齐冲了出去。
坐堂大门敞开，地面上满是长椅的碎片。而隔着大堂的门，他们能够看到，屋外，有两人正在对峙着，其中一人是任疏扬，而另外一人则穿着一身黑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