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他只觉得我们吵闹
文溯星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颜悦安已经冲到他的面前，挥起动力装甲呃一拳，径直砸向文溯星。
他此时也没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急忙抬起双臂交叉在面前。而那经由动力装甲加成的一拳，就这样砸到他的胳膊上，巨量的力施加在他的身上，将他生生打出数十米，撞到身后不远处的墙壁上。
文溯星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臂骨似乎被打出了裂痕似的。他急忙起身，连滚带爬地朝另一边的走廊跑去。
刚刚被突然袭击的他，此时此刻重新集中注意力，感受着身后传来的沉重且迅速的跑步声，还有颜悦安被面罩所掩盖的沉重喘息声。他急忙喊道“你怎么了？！脑子出毛病了？”
颜悦安的喉咙中发出仿佛煮沸泥浆涌动般的咳痰声，随后她发出了一种仿佛撕扯着嗓子发出的喊声“苹果！把苹果给我！”
文溯星突然想到，颜悦安在上次进入内区行动的时候，精神状态就不太稳定，现在来看，一副已经爆发了的样子。他回头瞥了一眼那动力装甲，在地下二十五层绕了两圈，靠着速度优势来到消防楼梯前，也不顾楼梯后可能有什么东西盘踞着，双手抓住门把，直接将消防楼梯的门，扯了下来，径直冲了下去。
他顺着楼梯朝下跑着，随后从墙边上扯下一个灭火器准备当做自卫用的武器。而就在他跑到地下二十七层的时候，突然，正上方传来了什么东西被破坏的声音，他抬头一看，发现穿着动力装甲的颜悦安正从上方一跃而下，朝他直直地撞过来。
文溯星向旁边一滚，看着落了个空的颜悦安，抡起灭火器的钢瓶，直接朝着那动力装甲的面罩砸了过去。
面罩被砸出了一片裂痕，而文溯星急忙踹开旁边二十七层的楼梯间门，跑了过去。
身后的颜悦安看着被砸出一片白色裂痕的面罩，她用动力装甲的拳套直接击穿了满是龟裂的面罩，将树脂玻璃扯了下来，随后跟着文溯星直接冲进二十七层。
文溯星此时也不管周围是什么情况了，直接朝着备用数据库的机房跑去。如果那里的确有盘踞着的金饰的话，他完全可以用苹果去收买对方，然后寻求解决这个发狂的颜悦安。
而就在他向前奔逃的时候，突然察觉到身后传来一股劲风。文溯星急忙压低身姿，然而却还是被那什么厚重的东西击中了。
他被颜悦安丢过来的门板击中，摔倒在地上，急忙举起手中的二氧化碳灭火器，朝着已经冲到他面前，举起拳头的颜悦安的面部不断喷射。
巨量的高压二氧化碳从喷射头里喷了出来，涌进颜悦安的头盔之内。在低温下瞬间液化的水蒸气附着在了颜悦安的鼻腔和喉咙表面，加之巨量的二氧化碳涌入，她登时变得难以呼吸起来。
文溯星趁此机会，掀开身上的门板，把已经喷空了的灭火器钢瓶直接朝着颜悦安的脑袋抡了过去，随后抛下钢瓶，径直冲到机房门口。
颜悦安大口地呼吸着，可是越是呼吸，她反而感觉越是难以呼吸。她已然飘摇不定的理性嘶吼出的一切声音和经验都被本能所淹没。她深信，只要能拿到那颗苹果，只要能把那颗苹果吞入口中，她就能活，她就能得到永生而不再受这**哪怕一丝一毫的限制。
她眼前浮现出了过往的一切，从十六岁被诊断出渐冻症后的一切。是的，所有人都可怜她，所有人都照顾她，她似乎就这样笼罩在一层善意的帷幕之中。但是她的生活，除了帷幕，也别无他物。承担着冰冷的善意的她，一向认为，那些冰冷的善意，和冰冷的恶意并无区别。
唯一不同的，是她听过的最为热诚的话语。
“在过往的故事中，人们总是认为永生是痛苦且可悲的。因为他们抛弃了身为人，所能拥有的一切快乐。可是如果一个人真的拥抱了不朽，他的快乐，又岂是拘泥于人类社会的造物？所以，人们应该去拥抱不朽，拥抱永生。”
而就是这段话语，催动着她选择了星火计划，选择了这个可以无条件为她植入人造神经的计划，这个可以让她去追求永恒的计划。
可是，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特调组员，就算是死在井下，只会在烈士名单上填上一个名字而已。现在，苹果摆在她的面前，那是不朽，那是永恒，那是带领她逃出困境的天神的果实。
她必须要去，必须要取得那颗苹果。
颜悦安踉跄着，来到机房已经敞开的大门前，在一次次的深呼吸中，她已然多少恢复了些呼吸的能力，她的目光扫过周围，天花板上、墙壁上还有周围立起来的巨大机箱上，仿佛附着着一片粉红色的肉壁，而肉壁上厚重的半透明卵壁下，则是放着橙色光芒的液体，液体之中，漂浮着一颗颗脑子。
她踉跄着，那橙色的光芒让她愈发烦躁起来，她一脚踢破一个就在她脚边的卵泡，随后高声嘶吼道“出来！把苹果给我！”
并没有任何回应。
她继续在机房中，走着，一双满覆着血丝的眼睛，不断地搜索着文溯星的声音，她必须要吃到那颗苹果，此时，那苹果甘甜的汁液仿佛就在她口中流转着，滋润着她的舌头和喉咙。而想象，则让她的身体愈发灼热起来，她嘶吼着，叫喊着，提打着，而就在这时，脑后传来了一记重击。
这记重击显然没有击穿头盔的能力，她转过身，一拳抡了过去，直击文溯星的侧肋，将他打到一旁的地面上，随后一跃，直接骑在他的胸口，扯着嗓子高声道“拿出来！把苹果拿出来！”
文溯星被突然压到他胸口的这样一击几乎把肺里所有空气都吐了出去，他无力发出声音，只能把挎包往身后藏了藏。
“我知道了！你把苹果吃了对不对！那…那…”颜悦安颤抖起来，举起拳头“我只要嚼了你的血肉就好了！”
就在她准备一拳砸向文溯星脑袋的时候，突然空气中传来了一个仿佛无数个人同时开口，发出的声音。
“吵。”
第五十七章 荣冠：智慧
黑暗中突然涌出的什么东西突然从侧面击中压在文溯星胸口的颜悦安，胸口的重压突然消失的文溯星急忙深吸几口气，缓缓站起身，看着远处被黑暗中涌动着的什么东西不断殴打着，在动力装甲上留下划痕的颜悦安，突然感觉到了来自背后的一股诡异的视线。
他转过头，刚好和那天花板上突然出现的巨大眼球对上了视线，黑暗中突然涌出了什么漆黑的东西，卷起了文溯星，将他拖拽着，一路拖出机房，顺着消防楼梯一路拖到了三十层，而就当他被拖拽到三十层的消防楼梯门口的时候，那黑色的什么东西却又突然消失了。
他缓缓站起身，扫视四周，大概明白了，现在金饰想要和他正式接触的意愿是很强的。他缓缓站起身，从包中拿出桂冠，将裹尸布的兜帽戴上，又在头上套上了那个桂冠。
“阁下，我要和他接触了。”
“呵，祝你好运吧，”荣光低沉的声音自虚无处响起“一个忠告，不要以为它有求于你，你就能留下你的命。那疯子比你想的，鸡贼很多。”
“感谢您的忠告，”说着，文溯星推开了面前的门，右手拿出挎包中的苹果。他能够感觉到，苹果在震动，像是在畏惧些什么，又像是极为普通的，心脏的跳动。
整条走廊，都已经被苍白的肉壁所覆盖，他踩上那略有些柔软的地面，扫视着周围肉壁上那诡异且无规律的花纹。粉白色的肉壁上，时不时能看到一簇眼珠，就那样简单地盯着他，他向前走着，周围没有半点声音。而正前方，则是一片漆黑，比那蓄水池中的液体还要浓稠的一片漆黑。不知为何，文溯星几乎能够穿透一切黑夜的感官，此时却仿佛被一片帷幕所盖住一般，难以看清那后面到底有些什么。
他站在那片漆黑之前，向前走了一步。
周围，亮了。
肉壁所构成的穹顶之上，缓缓地睁开了一只又一只的眼睛，那无数只眼睛的眼底，放出这黄绿色的磷光。其中最大的比手掌还要大上两圈，而最小的，也不过就比大拇指指甲小一点而已。
在这黄绿色光芒的照耀下，文溯星看到了，一座血肉构成的王座般的椅子上，一具穿着全身板甲的干尸，此时正坐在那里，而他的头上，则带着一顶金色的，荆棘头冠。
周围的半空中，悬着七八具看上去像是尸体的东西，蓄水池之上的红衣人、十四层的花瓣姑娘，还有许许多多文溯星根本没见过的，穿着奇怪古代穿着的干瘪尸体，就这样悬在半空之中。
“敢问，阁下大名？！”
文溯星这样喊了一声，声音回荡在这巨大的穹顶下，然而，却许久没有回复，墙壁上的一只只眼睛，都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东西似的，弯了起来，而一对眼珠，自坐在那王座上的干瘪尸体同样干瘪的眼窝中，翻了出来。
他微微张口，对着面前的文溯星发出了声音。
“给我。”
文溯星和他对视着，过了几秒，那干尸又微微张开口“我说，给我。”
周围的肉壁中渗出了无数漆黑的粘液，汇集成了一根根黑色的触腕，朝着文溯星的方向聚集过来，而文溯星则直接将苹果凑到自己的嘴边，门牙和下牙微微划开果肉，那苹果的汁液，顺着牙齿流进他的身体。
对方显然将苹果当做一个关键的物品，那么他就可以把这个东西，当做筹码。这是他在完全不对等的情况下，唯一保有一线生机的手段。
果然，那些漆黑的触手缓缓收了回去，但是仍然潜伏在文溯星周围五米左右的距离之内。文溯星看着那干尸，开口道“我是来交涉的，不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那干尸冷笑一声，突然融化，与那王座融为一体，随后化作无数荆棘编就的人形，他走到文溯星面前，揪着文溯星的领子，将他提了起来“区区使徒，我的名讳都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自认可以和我交涉？”
“凭我手中的这颗苹果，和地面上的我的同伴，”文溯星冷笑一声，看着那金色荆棘所造的人形“你觉得，我把这颗苹果吞下去，要几秒？”
“我劝你不要威胁我，剖开你的肚子把东西取出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您大可以试一试，‘智慧’阁下。”
那金饰发出了低沉而诡异，仿佛鳞片彼此摩擦般的笑声“你知晓我的名。”
“我当然知道，收集脑子的伟大事物，”文溯星扫视周围，冷笑一声“您苦心积虑诱人至此，不会只是想要一颗夺人心智的苹果吧。”
那荆棘化作的人形将他放在地上，走到那花瓣姑娘前，轻轻地抚摸着花瓣姑娘的脸庞“继续说。”
对方既然让他继续说，说明他的猜想已经中了几成，文溯星顿时松了一口气，继续道“普通的金饰，主题无非揭示了它们的用法和禁忌，可是您不同，您是荣冠，你是有着自我意识的伟大个体，您身负智慧的名字，同时，渴求着智慧，不是么？”
这就是文溯星在那些脑子之中，得到的结论。对方寻求的未必是人脑串联计算机所带来的“预知未来”，因为它此时也不能预知未来，刚刚文溯星把苹果举到嘴边，它也没有提前阻止，说明“智慧”所寻求的，只是脑子里面的东西。
那就是智慧。
“呵，你觉得，我取得多少颗脑子能获得此世的所有智慧？”荆棘人形缓缓转身，走回到文溯星面前“够了，我有的那些，已经够了，人工智能、电荷武器、引擎、填海造陆，你们文明的一切！我已经取得了，很抱歉，你失去了你最后的，从我手中争取些什么的机会。”
下一个瞬间，文溯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悬挂了起来，而手中的苹果已然不见踪影，片刻之后，他感受到，自己被几根黑色的触腕控制在穹顶的边缘，而一根黑色触腕则卷着那苹果，送到荆棘人形的手边。
“感谢吧！我为你的生命争取了些许最后的价值！智慧果、青春果、金苹果，过往的一切神话都在警告你们不要接触这并不属于人世的东西，而今天，我将成为它的保管者。”
文溯星看着那荆棘人形，冷笑着，高声道“可悲！可悲！名为智慧的荣冠，当智慧摆在他面前时却弃若敝履，何等亵渎名号的行为！”
第五十八章 圣人与仓管
“你说什么？”智慧的脚下荆棘开始慢慢生长，将他的身形托到和文溯星相同的高度“我？辜负了智慧的名号？你怕是不知道你在我的面前有多么渺小无知！十万人！古往今来十万人的智慧，自神话到科学，自魔法到机械，无人能够企及我所在的高峰！先代的灯塔跪下亲吻我的脚趾，希望我成为它的辅弼！你又…”
文溯星直接开口打断了显然恼羞成怒的智慧“先代灯塔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十三世纪了吧，您既然在那时便知晓一切，又为什么没有在那时造出浮动都市、电脑、投影屏呢？”
智慧愣住了，就这样悬浮在空中，而文溯星看着他的样子，继续追击道“莫说这些千禧年前后的造物了，蒸汽机，距十三世纪有五百年，火炮，距十三世纪有三百年。您所谓的智慧的高峰，无非就是把当代人的一切成就纳为己有而已。”
“狂妄！”
洪钟般的吼声充斥着整个穹顶，而文溯星继续朝面前的智慧喊道：
“是谁狂妄？你就是个人类记忆的仓库管理员！甚至比仓库管理员都不如，一条伏在无数大脑上的恶龙！一条收集记忆满足于自己目前已有收藏的恶龙，还敢自称智慧的化身，让人笑掉大牙了！”
智慧被文溯星的这番话语砸得愣在原地，而文溯星把声音放低，继续道“你既然有了外面的人的记忆，相信你不会不知道，他们能够对这里，做出些什么事情，我若死了，你，还有你收集的一切会是什么结果？你会被埋在瓦砾下多少年？”
智慧冷哼一声“你难道觉得，他们会为你复仇？一个普通五岛市居民？”
“我的同居者，是上面最高指挥官的妹妹，想必你是忘了吧，”文溯星冷笑着，目视面前的智慧“你杀了我，结果就是，你被埋在瓦砾之下不知多少年后才能脱身。但是，如果我们好好谈谈…”
“呵，有什么好谈的？你的智慧，难道能够胜过我在大树周围捕杀的数千人么？”
“我的确不能，但是正如我所说，您或许象征着当代人智的高峰，但是真正站在高峰上的人，才是最高点，”文溯星低声道“星火计划会继续研究，继续前进，在人类史这座大山上继续攀登，他们的实验室里，时至今日仍有许多我都不曾知晓的项目，您，不好奇么？”
那荆棘的人形缩了回去，又变回王座、干尸和干尸头上的金色荆棘冠，而文溯星则被放了下来，他和智慧对视着，而智慧在肉壁上的千万只发光的眼睛也在看着他。过了许久，他终于听到了一句来自虚空中的话语“也就是说，你可以成为，我和星火之间的，纽带？”
“是的，至少，暂时是的。我可以为您争取信任，而非火箭弹和炸药。”
“那你想了解些什么？我不相信你只是想作为这个纽带而存在。”
文溯星深吸一口气，他知道，终于到了解决问题的时候了，他开口道“三件事，一，您作为金饰的能力，是什么？二，那颗苹果是什么？三，如何治疗梦境病？”
肉壁穹顶上的眼睛有的彼此对视，有的眯了起来，智慧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太贪心了，你太贪心了。”
文溯星见智慧的态度有些软化，急忙道“我认为，这种贪心比起您未来可能获得的智慧，无非是浩渺大海中的一滴水，千斤肥猪的一根毛，而且您不需要付出些什么，只不过是把您知道的事情，告诉我而已，对于您来说，可能就和教一个孩子，一加一等于几一样简单。”
智慧沉默了，这时，文溯星耳边响起一个微弱的耳语声“继续吹，不要停，他很喜欢听。”
文溯星大概意识到那个声音或许就是荣光，继续说道“我之前虽说称您为仓库管理员，但是您是人类文明数千年甚至万年记忆的管理者，或许向着未来的方向，人类能够企及您未曾抵达的高度，但是向着过去，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抵达您所在的深度。”
“停！”智慧突然高声道“你不觉得假么？！”
文溯星这时很清楚，自己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成为这个纽带的机会，于是以智慧同样的音量喊道“不觉得！都是肺腑之言！”
过了十秒，过了二十秒，过了半分钟，空气中传来一个微弱的叹息声。
“所谓智慧，便是分解、创造、操纵，对待一切，都是如此。”
文溯星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些什么，但是下一秒，他马上就明白了智慧的意思。
分解，对应的是蓄水池中那溶解怪物身体部分的巨量黑色液体。
创造，对应的是整个松花生命地下各处出现的诡异物体和生命，还有他身后的那几个人形东西。
操纵，也就是操作上述被创造出来的物体。
文溯星急忙追问道“那苹果和梦境病！”
“那果实是蛊惑人心的害兽，你的祖先写过无数个故事歌颂它的伟大或是可怖，不必深究它是些什么，我将永远保管这颗苹果。而梦魇诅咒，许多人尝试解除他，可是都失败了。”
“梦魇诅咒？”
“不必深究了，诅咒是源于星辰的血脉必然的宿命，你们摆脱不了，也没人摆脱过，”智慧的声音中带着种微妙的无力感，身后的几个人形缓缓动了起来“你走吧，我，要玩一会儿我亲爱的手偶了。”
文溯星看着那缓缓动起来的一个个人形，朝着那王座上的干尸微微鞠躬“我下次来造访的时候，会给您带来些更有趣的娱乐品的。”
所有注视着人形的眼球，在那一瞬间盯上了他，那干尸一甩手，一个金色的影子朝文溯星的方向飞了过来，他急忙抬手接住。
那是一个金色的铁蒺藜。
“这是？”
“信物，或者说，金饰‘欲求’，给我你所谓的更有趣的娱乐，下次，”干尸用一只手支撑着自己的脑袋“你应当知道，我已经玩人偶戏玩了八百年，已经，够了。”
文溯星朝他又微微鞠躬“感谢您的馈赠，我同样希望，我能够把那颗苹果带回去。”
“贪婪的凡人，你若想保留这颗苹果，就不要触及禁忌，”智慧冷哼一声，一根触腕卷着那通红的苹果，在旁边一个漆黑的小水洼中浸泡了一会儿，随后又取了出来，而那苹果上，则仿佛被封入了黄褐色的湖泊之中，智慧将那苹果缓缓放在文溯星的手上“去吧，把我的要求传达到地面上，荣冠在你违背你的诺言之前，至少不会成为你的敌人。”
第五十九章 污水处理厂中
文溯星双脚踏上通往蓄水池的一瞬间，突然脚下一软，跌了个踉跄。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似乎，在背负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重压。
仿佛全身上下的血管都在慢慢硬化，而里面流淌着的血液，也格外冰冷。心脏在收束着跳动，而呼吸也格外短、浅。他的身体，似乎刚刚在向他告警，而现在，在重新嗅到空气中你浓厚臭味的现在，他感觉自己又一次回到了人的世界。
“小子，有你的啊。”
耳边突然传来荣光的声音，文溯星深吸着那浑浊且带着恶臭的空气“刚才我和他正面交涉你不说话，现在你开口了？”
“我不是告诉你，‘他很喜欢’了么？”
文溯星翻了个白眼“和那种东西交涉，就应该你来，而非我来。”
他回忆起和智慧面对面的时候发生的一切，智慧做出的每一个动作，好像都与那个空间融为一体似的，即使是在有夜的加护下，他也难以在速度上胜过智慧，别的就更没有讨论空间了。
“你怎么说也是个小三荣冠，就这么让我一个凡人和你们的顶点交流？”文溯星随口抱怨着，听荣光没了声音，他也便不多说，脑子里思考起该怎么让星火的人接受智慧的存在。
首先苹果有了，虽然是被封在琥珀里的状态，但是这东西就是星火计划那群人的目标。那么问题的核心就是，该怎么说，才能让星火的人不把智慧当成敌对目标。
乍一想，可以说这完全不现实。智慧在井下杀了的星火的人接近十个，这件事首先瞒肯定是瞒不住的。那问题就是，该怎么去把智慧本身无害化，从而断绝星火再下井或者是轰炸松花生命的想法。
他思索了片刻，随后放弃了思考，因为这件事，是完全站在智慧的立场思考的东西。而他却不够了解智慧，还不如直接给智慧拉一根电话线，让他和星火直接通讯。和他通讯的八成是魏梓轩，那老爷子姑且是个冷静且实干的人。
“好，就这么办吧。”
他懒得多想，看了眼手腕上的终端，距离天亮估计也就只有一两个小时了，估计骆光他们已经抵达污水处理厂了吧。
文溯星走过那满是漆黑液体的巨大蓄水池，走到那打开着的闸门前，走进前往污水处理厂的地下管道。
他想要好好洗个澡，然后睡一觉，吃不吃点好的已经无关紧要了，他想要的，仅仅是让仿佛被无数泥浆附着上的精神休息片刻。
但是此时，他向周围延伸开的感官，听到了些不太好的东西。
碰撞声。
或者说，金属的碰撞声。
这种毫无节奏的碰撞声从正前方污水处理厂的方向传来，声音本身是怎么回事不难估计，有人在那里械斗。
他加紧脚步，脑子里迅速地构建出了几种可能性：
污水处理厂是猎群的控制区，首先第一种可能性就是猎群在和别人发生冲突，而骆光林语莺他们并未卷入。这种情况下，情况姑且还算乐观，他只需要带着几人离开就行。
而第二种情况，就是猎群和别人发生了冲突，将骆光他们卷入了。这个他觉得不太现实，毕竟没听到电荷步枪的声音。
第三种情况，就是第三方或猎群，在和骆光他们进行战斗。如果是不知名的第三方还好，如果是猎群的话，说明猎群的那些猎人此时会源源不断地朝这个方向涌过来。
他无论如何，都最好尽快赶过去。
文溯星小跑着，一路来到污水处理厂中。正如他所走的这个管道一样，污水处理厂里面不知为何也都已经干涸了，而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多少有点熟悉，却又叫不出名字的味道。
他将金藤向上延伸过去，缠绕上了正上方的一条空中走廊，随后将自己吊了上去。一眼便能看到在污水处理厂的另一边，一个黑衣人正在和另一个身穿猎群标志性的皮风衣的人搏斗。而那周围，则被淡淡的薰衣草色光芒照亮了。
文溯星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难不成林语莺刚拿到那金饰，马上就投入实战了？
他将头上发光的桂冠塞进包里，随后一路在空中甬道间荡着，落在一条甬道上，此时，那正在打斗着的两人身影变得更加清楚明显。
黑衣人的装束，文溯星很是熟悉。那是教团的“卫队佬”，而和他战斗着的，则是他认识的，唯一热衷于使用消防斧的人，文意宁。
地面上密密麻麻的紫色晶簇保持着人形的同时泛着紫光，而一个黑衣人还有另一个身形略有些熟悉的男人，正缓缓接近被逼进角落里的林语莺骆光蒙昭三人。
处理厂外，少说有几百号人正围着这里，文溯星闻着空气中那若隐若现的奇怪味道，突然反应过来了那是什么。
氯味儿。
而得到了这个答案之后，他也就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两个卫队佬带着教团大部队，对猎群进行进攻，结果因为文意宁放了氯气对他们造成了一定损失，而后文意宁逃进这里，碰巧把人引到了骆光一众人栖身的处理厂中。
文意宁护在骆光和蒙昭两人前，胸口那个金色的吊坠泛着淡淡的紫光，而正前方那黑衣的卫队佬和看起来有些熟悉的男人则和林语莺对峙着。
文溯星压低自己的呼吸声，站在高处。对方现在显然很忌讳林语莺的能力，所以不敢轻易动手，这种情况下，他在暗处是要比在明处有用的，一旦敌人突然发起进攻或者林语莺突然反击，他进行配合都可以得到一个出其不意的效果。
那男人借着薰衣草色的光芒看着林语莺，微微眯起眼“小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见过，你出生的时候是你爹爹我第一个抱你的，不孝子这么快忘了？”林语莺右手悬在半空中，像是随时准备拿起些什么似的，一如既往地用那种略有些特色的粗口骂着面前的男人“给你爹爹让路。”
“dio。”男人低声吐出这三个字母，随后高声道“卫队的老哥，高处那个小姑娘才是威胁，对她…”
男人旁边的卫队佬根本没听他说这番话，一脚把他踹翻，随后径直朝林语莺冲了过去。
林语莺右手抬起，文溯星看清了。
无数淡紫色的发光灰尘聚集成一把巨大的镰刀，握在她的手中，林语莺朝着面前那人，挥出一个弧形。
第六十章 紫色晶石
林语莺单手挥动巨大镰刀，镰刀划过的弧形直接逼退了前冲的卫队。那卫队面对紫水晶镰刀，显然过于紧张了，他朝后退了几步，而林语莺显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手中灰尘聚集成的镰刀在那一瞬间化作一根标枪样的东西，随后那标枪化作一道紫光，径直朝着卫队射了过去。
卫队朝旁边一个垫步，躲过那直直朝他飞去的紫色电光般的标枪，而就在这时，距离他最近的一块人形水晶突然光芒大盛，炸了开来。
他右手扯下背上的斗篷，甩动起来，将那朝他射来的水晶碎片悉数卷入其中。而就在这时，他旁边的又一个水晶人形炸了开来，他又急忙甩起斗篷，朝向另一个方向。突然，一道紫色电光，自林语莺的手中射出，直接击中了他的右肩。
那人几乎是第一时间将标枪从肩膀里抽出，反手朝着林语莺的方向甩了过去。
林语莺显然没有料到这样一手，被那反手投出的标枪直接击穿腹部，钉在地上，而那卫队佬则几步冲到她的面前，掰下旁边的一根钢管，朝林语莺的脑袋砸了过去。
而就在这时，那卫队清晰地看到周围距离他最近的几个水晶人像上开始蔓延起了无数泛着白光的裂痕。这显然是被钉在地上的林语莺能够给出的，最后一击。
那卫队挥舞起手中的斗篷，脚下飞快转起来，仿佛化作黑色的龙卷风。而就在这时，他的脚下，突然仿佛被什么东西缠绕住了。
原本已经开始的高速旋转突然停了下来，而周围那巨量的水晶碎片，就这样朝他射了过去。他低头一看，发现脚边，缠绕上他的脚的，是泛着金光的藤蔓。
一切此时此刻仿佛都变慢了，他就这样看着无数晶体击穿他黑袍以及黑袍里面铁片，嵌进他的皮肤里，随后缓缓在皮肤中扎根，在他的体表生出一簇簇结晶。而他的面前，则突然出现了一具，站着的腐尸。
那浓重的腐臭插进他的鼻孔，仿佛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扯出来一般。那腐尸回头看了林语莺一眼，随后伸出手，用那上面有着无数溃烂和脓疮的手，捏住了卫队的喉咙，手指慢慢收紧，气管和动脉被压迫得越来越窄。
腐尸没说话，左手抓住了卫队的头发，随后右手横着一劈，直接将已经开始晶体化的脖子劈开，左手提着那颗脑袋，右手从包里拿出桂冠套在自己的脑袋上，回头望向那个男人，那个团长。
团长看到头上泛着金光的腐尸这一形象，登时浑身发冷，他回想起了那个在小区被无数榕须围攻的夜晚，急忙朝腐尸的方向连连弯腰鞠躬，随后转身逃走了。
文溯星摘下兜帽和桂冠，急忙蹲在地上的林语莺身边“别慌，我…”
他停住了，林语莺此时已经躺在地上，闭上了眼，再没有半点声音。他呆愣着，看着林语莺。
死了？
林语莺，死了？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片刻后高声嘶吼起来，甩下手中的脑袋，一圈打在身后那已经化作晶体的卫队身上，将那晶体的人形踢到，边吼着，便踹着。
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种情绪，他仅仅是被填满了，被愤怒填满了。而这一切的愤怒，却又找不到一个出口。
而现在，唯一的出口，也就只有那座卫队的人形晶石了。
“吵死了，你来了我都不能睡一会儿？”
身后突如其来的清澈声音，让他整个人浑身一抖，他回头望向躺在在地上的林语莺，此时，她已经自己单手把插在小腹处的标枪掰了下来，而伤口也已经被晶石堵住，没有半点血液渗出。而那女孩儿，眼睛微微睁开，瞄着站在那里的文溯星“你不会看我闭眼，就以为我断气儿了吧。”
文溯星整个人瘫软在地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沉默了许久，林语莺看他情况不太对，起身爬到文溯星旁边“生气了？”
他没说话，看着林语莺，长出一口气，又过了片刻，口中发出游丝般的气声“你，别吓我行么？”
“啊，好…”林语莺像是认错一样答应了一句，随后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诶对了！文意宁！她在和一个黑衣人打斗！”
文溯星听到，急忙起身，刚好看到那甬道上的黑衣男人扛起了文意宁，已然跑到污水处理厂的出口处，而外面，天光大盛，文溯星没了夜的加持，也无力去追逐那逃跑的卫队，随后一个人直接跌倒在地上。
“我现在脑子很乱，先和陈长官他们联络，回到平台那边，再说吧…”
蒙昭无声地打开终端的投影屏，在上面戳了几下“我已经把坐标分享给陈老大了，估计，过会儿就到了吧。”
文溯星朝净水厂出口的方向望去，那些教团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众人就这样无声地坐在地上，都沉默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过了半晌，骆光突然开口道“下面，是个什么情况？”
“啊，下面的情况…”文溯星想了想，叹了口气“这样，回去之后，看看能不能开个会吧，下面的情况，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说得明白的。”说罢，他看着倚在他身上的林语莺“语莺你用过那个金饰之后，什么感觉？”
“累，想睡觉，眼睛睁不开，”林语莺此时依旧闭着眼睛“别的，倒没什么感觉。”
文溯星微微点头，他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晶簇，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却只是疲惫，这件金饰的确强度很高，给林语莺挂着自卫是最好的选择了。
过了大概十多分钟，蒙昭收到了联络，旋翼机已经悬停在了污水处理厂门口。几人缓缓走出污水处理厂，看着那东方缓缓升起的金色太阳，文溯星叹了口气。
无数个无眠的夜晚，他就在楼顶，看着东方的日出伴随着霓虹灯的熄灭。而现在，霓虹灯已经不在了，只剩下，缓缓升起的太阳。
几人走向停在地面上的旋翼机，而就在这时，和林语莺拉着手的文溯星，突然感觉到了他的左臂被拉了一下，而后，传来扑通一声。
林语莺倒了。
第六十一章 顾全大局
文溯星抱着她缓缓走下旋翼机，他在旋翼机上才明白一件事，林语莺在逞强。
在污水处理厂看到文溯星的时候，她或许的确就是安心得昏了过去，而听到文溯星的声音，又醒了过来。此时，文溯星能够感觉到，自己像是抱着一个雪球。他的手指不断地搭在林语莺纤长白皙的脖子上以确认她的心脏是否还在跳动，而金藤，则缠绕在林语莺的手腕上，给她一点点输入着文溯星自己体内的生命力。
林语莺的脸格外苍白，每到这种时候，文溯星才会发现，林语莺在不说话不笑的时候，面相看起来英俊且凶戾，而现在，昏过去的林语莺，则像是做了什么噩梦一般，就这样瘫软在文溯星的怀里。
四个人，三个站着一个躺着，陈牧轩看着走下旋翼机的三个人，表情凝重。一共下井十四个人，只回来三个。而且损失的不仅仅是基本上可以当做苦力的外围行动队，还有星火计划的核心力量——特别调查组。如果此行的收获被上级判断小于损失，那么整个东海支部都会变得无比被动。
而当他看到横在文溯星怀里，那仿佛一片羽毛一般的女孩时，他的心情已经差到了极点。他走到文溯星面前，看着妹妹苍白的脸“文溯星，我希望你给这些事情一个解释。”
“可以，但是我希望能够同时和魏首长直接通信。”
陈牧轩右手握着拳，全身颤抖着“你要知道，我现在没有一拳抡在你头上的原因，只是我还没有确认这次的收获如何，先把语莺送到医疗舱去。”他随后看了眼骆光，按住耳机上的按钮“铁坨，准备几个适配骆光的义肢，左臂。”
文溯星把林语莺放到医疗舱中，几人回到中央调度室交了任务记录仪，坐了下来陈牧轩按下了呼叫魏梓轩的按钮，魏梓轩那张苍老狮子般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而他手里则拿着一个不小的汉堡，他把汉堡放到一边，擦了擦手“小陈，怎么了？”
“文溯星回来了，关于松花生命地下的情况，他希望能和您进行直接通信。”
魏梓轩皱起眉“铁坨，把录音打开，好了文溯星，你说吧，从头说起，我会让我秘书把你说的内容整理成报告的，不用担心结构性问题。”
文溯星朝屏幕的方向微微点头致意“好的，魏首长。首先，地下存在着两个超自然个体，一个是长在反应堆上的果树，它的果子，也就是那颗苹果，以及摩尔曼斯克事件的苹果籽，具有某种超自然效果，能够极为高效地修复生物的肢体，同时，也会使生物对其产生依赖性，以及致幻，是二一五五式精神分裂症的成因之一。”
魏梓轩的表情并没有显得多么惊讶，他只是微微点头“好的，那么另一个呢？”
文溯星眯起眼，开口道“松花生命档案中，应该有一个介于荆棘和黄金之间的东西，那个东西，是有智识和自主行动能力的。”
魏梓轩眯起眼，微微点头“继续说。”
“他是给予‘使徒’特殊能力的‘金饰’之一，他的主题是，‘智慧’，他收集脑子的目的是获取当代的知识，”文溯星一条条地说着，最终深吸一口气，看着屏幕上的魏梓轩“他希望，能够和星火展开合作。”
魏梓轩笑了起来，不知是愤怒还是高兴，这只眯着眼的狮王看了眼陈牧轩“小陈，说下你的立场吧。”
陈牧轩站起身，微微朝魏梓轩躬身致意“首先，我有一个问题，我们在井下的伤亡，是谁导致的？果树，还是这个金饰？”
文溯星深知这个时候遮遮掩掩毫无意义，直接开口道“金饰。”
“那么他就是一个敌对个体，我建议向松花生命十七号实验室投入炸药，直接对其进行爆破，而非与一个敌对个体合作，”陈牧轩坐下来“我说完了。”
魏梓轩微微笑了起来“嗯，从短期来看，是这样的，那么，文溯星，你说的这个金饰，它在长期，能够给予我们些什么呢？”
文溯星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开口道“很抱歉，魏首长，我对他的了解有限，对星火的需求了解也有限，不过，您可以和他直接进行沟通。”
“哦？他可以直接沟通么？”
“我相信可以，向下层投放通讯电缆，他拥有认知那东西是什么并接入程度的智能。”
魏梓轩把麦静音，对旁边的人不知说了些什么，随后又打开麦克风“我批准了，陈牧轩，投放电缆，我要和对方直接交涉。”
“魏首长，我们在下面损失了…”
“先交涉，再做判断，”魏梓轩直接打断了陈牧轩的话“顾全大局！小陈。”
陈牧轩咬着下唇，微微点头，在操作台上按了几下，而后，整个房间一片死寂。
骆光和蒙昭根本不敢说话，陈牧轩是他们的顶头上司，而魏梓轩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不是他们能够直接交流公务的存在。这种涉及到分部决策的高级别对话，能够让他们在旁边听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他们自然，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魏梓轩看着鸦雀无声的几人，笑了起来“别这么沉闷，小陈，我这看到说污水处理厂方向有异常的人群集结？刚刚文溯星他们是从那个方向回来的吧，大概什么情况讲一讲？”
陈牧轩微微朝魏梓轩一躬身“是这样的，盘踞在五岛内区东部的教团，对盘踞在内区西部的猎群展开了攻击，现在他们已经撤退。另外，根据本平台的观测，教团对周围区域一直有异常行动，这段时间增加的尤其明显，出动人数和次数都显著增加。”
魏梓轩微微点头“这次松花生命的事情搞定之后，你准备一个关于五岛内部情况的调查报告，还是说，我找别人好一些？”
“我可以，”陈牧轩站起身立正“这是我们特调的本分。”
魏梓轩微微点头，而就在这时，音响中突然响起了一个低沉的，仿佛数十个人同时说话般的声音“星火的各位，你们好，我是大三荣冠，智慧。”
第六十二章 智慧的权能
魏梓轩听到那个声音后，微微点头，慢悠悠地开口道“您好，智慧阁下，我是星火计划东海分部代理行动委员长，魏梓轩。文溯星先生建议我们与您进行正式交涉，我认为这件事是有必要的，所以向松花生命地下投放了电缆。”
“您好，魏先生，”智慧的声音比起和文溯星交流的时候，显得谦和很多，不再像那个倨傲的怪物“很高兴能够和您进行对话。”
“您不必太高兴，”魏梓轩笑着，微微露出了那洁白且锋利的犬牙，而眯起的眼睛中则闪过一阵寒光“我们的行动负责人陈牧轩判断你在短期内，是对我们有害的，目前为止没有什么能够改变我对此的印象，如果您没能证明您在长期上对星火有利，我们会对您进行排除。”
“哈哈，”智慧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何必如此剑拔弩张呢？我们完全可以互利共赢，而非对抗。君子不党，其祸无援。想必各位，也懂得这个道理。”
“好个君子不党其祸无援，您收集人脑，戮杀我们数位行动专员，我可不觉得您是君子，”魏梓轩此时像是一只笑面虎一般，喝了口旁边玻璃杯中的碳酸水“开门见山吧，您对星火有什么需求，又能给星火提供什么？”
“我希望星火能够和我同步你们的服务器，并给予我在实验档案和数据库中的最高查阅权限。”
“呵！狮子大开口啊！”魏梓轩笑起来“魏某活了这么多年，可没听过这么离谱的要求。”随后，老人的眼神突然锐利起来，身体微微前倾“您，能够为星火提供价值比得上这个东西？”
“或许可以吧，根据我手中潘海擎的记忆，星火似乎很缺一些东西，您不如把在二十二层落地点的某些东西回收回去看一看？”
魏梓轩皱起眉“小陈，用机械臂把东西搞上来。”
陈牧轩站在操纵台边按了几下，没过一会儿，一个小车上摆着一块颜色柔和的板状物缓缓开入中央调度室。陈牧轩缓缓拿起那块板状物，眯起眼“这是什么？”而魏梓轩也眯起眼，却分辨不出那东西是什么。
骆光看着那块板子，举起了手。
“怎么了？骆专员？”
骆光走到陈牧轩旁边“陈老大我看看，”他用独臂接过板子，轻轻挥了两下，又将其放在台子上敲了敲“魏首长，这是板材fd-102特化型，全新品。”
听到这话，魏梓轩的表情登时变了，他瞪着眼睛，声音多少有些颤抖“板材fd-102特化型…我没记错的话，这东西是二一四七年潘海擎搞出来的，整个五岛没有生产没有使用，你，在哪搞到的？”
“智慧，这就是所谓智慧，分析、创造、操控，”智慧的声音显然变得得意起来“我在地下和文先生进行了一次令我印象非常深刻的交流，他称我为智慧粪坑的铲屎工。”
“我可没那么说。”
“那是我记错了，”智慧笑起来“我的确没有产出任何研究的能力，靠着收集脑子的方式，我永远只是人类智慧的高峰，而非高峰之上所站立着的人或什么东西。但是，但是，魏先生，魏梓轩先生，人类文明出了那种事情，想必你们的矿山，你们的熔炉，你们的工厂，大半都已经崩溃了吧。”
魏梓轩像是被戳中痛处一般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智慧继续道“你们发射了卫星，构建起了轨道外卫星网络，但是呢？那是星火在二一五五之前就已经做出的准备，修复空间站的材料你们有么？营救火星上的专员的飞船所需的材料，你们需要多长时间能够生产出来？我可以把一切化作你们想要的东西，而你们只需要投入同等质量的怪物、尸体甚至沙子。你们得到的，将是你们失去的一切。”
文溯星能够清楚地看到魏梓轩吞了口唾沫，他不知道是因为魏梓轩放在旁边的那半个汉堡，还是因为刚刚智慧的话语。但是他能够看出，魏梓轩已经站在了边缘，站在了同意的边缘。
“我并没有敌意，倒不如说，我合作的意愿远高于对抗。”
魏梓轩又关掉了麦，对旁边的人不知说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打开麦克风“我，作为代理行动委员长，代表行动委员会，做出如下指示，陈牧轩。”
“是！”
“你和骆光还有部分行动、后勤人员准备撤回基地，我们会派出大型旋翼机将你们还有机关钻机带回基地，我们将保留巨树平台行动基地，作为本部和代号‘智慧’进行交涉以及材料运输的窗口，给予‘智慧’对数据库的特级访问权限，仅限访问与查阅。蒙昭，作为巨树平台行动基地负责人，留守平台行动基地，你的团队将和大型旋翼机一同抵达巨树平台。对于陈牧轩同志、骆光同志的调动和嘉奖，暂不宣布。”
陈牧轩、骆光、蒙昭一立正，答了声“是”，而魏梓轩看向文溯星“文先生，你作为民间人士，对于我们来说非常重要，包括上次的武装调查，您对我们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我个人，希望与您进行一次直接的面对面私人会谈，您看，是否方便？”
文溯星点头“方便，您看什么时间好一些？”
“不着急，这几天各位都先休息一下，我这里安排一下日程。大家都好好休息，智慧阁下，这条通讯电缆就这样保留下来好了，我们可以再确认一些相关的细节事项。小陈，骆光，蒙昭和文先生，你们可以先去休息了。”
“了解。”
散会的第一时间，文溯星和陈牧轩几乎一同小跑着，赶到了医疗舱前，两人看着披着病号服，躺在医疗舱里的林语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陈牧轩叹了口气，开口道“铁坨，语莺她是什么情况？”
“中度营养不良加脱水，本机已经为其补充了适量的营养液，预计能够在十一小时内恢复意识。”
听到这话，文溯星和陈牧轩两人几乎一同瘫倒在不同的两张椅子上，两人对视着，都苦笑起来。
“结束了。”
第六十三章 绝非追求光芒的人
那单单看起来就价值不菲，满溢着未来感的摩托，在内区东部的高架桥上疾驰着。那银白色的尾灯，在高家桥上留下一道残影，而摩托上，则坐着一个身穿漆黑皮衣，头戴厚重黑色摩托头盔的人。
引擎声回荡在城市上空，像是野马的嘶鸣，而骑手，则望向远处那大楼上灰白色的巨型肉瘤。
那巨大的引擎声显然惊动了那些在高架桥周围栖息着的人与非人的东西，然而仅仅一瞬，那摩托便疾驰而去，留下一众被从假寐中惊醒的人。
“消息没错吧。”
空气中突然响起了一个略有些清冷的声音，而那骑手高声回应道“小日向的消息应该没错！教团四大主力带队分别向东、向西、向北，本部听说只剩下了老弱病残。”
空中的那个声音笑了起来“四大主力？听起来像是近代史里某人的五大主力，七十四军什么的。”
“啊，原本的确也是五个，房雨灵带队的那支不是被击溃了么。”
“还真有被击溃的啊，”空气中的声音笑着，随后突然像是念诵起什么东西似的“我们于午夜时骑行，向着太阳的方向，只要我们够快，就能提前迎来破晓。”
骑手笑了两声，随后开口道“姐，你是追求光芒的人么？”
“但凡我对我的过往有半分悔改，这个问题的答案都会是‘是的’，然而我没有，”那个声音愈发轻快起来“我深爱着黄昏和黎明，黑暗的逝去和光明的逝去有着同等的美丽。我喜爱逝去，而非光芒或黑暗。”
骑手把重心向后挪，扬起摩托的前轮，随后整个人拎着摩托向上一跳，跳上了高架桥的护栏。她看着旁边的楼房，又一跃。
摩托精准地落在一座矮楼的楼顶，而她就这样在楼顶骑行着，一路向着那肉瘤开去。骑手骑着摩托，飞下楼顶，如一道流星般撞向地面，而后轮，直接和那肉瘤下面一个身披白袍的教团人的脑袋亲密接触，漆黑的摩托落在地上。
骑手掀起面罩，露出那双格外锋锐的眼睛，她从身上的挎包中抽出一把冲锋枪，对着肉瘤周围的守卫直接扫射起来。
肉瘤周围的教众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急忙寻找起周围的掩体，然而那骑手从挎包中又拿出几个土制炸药，朝着那几人所在的掩体后甩了过去。
几声爆炸，半条胳膊直接飞到了骑手的脚边，她缓缓走到那肉瘤所在的大楼下面，拿出一把小刀，从那肉瘤上刮下来一部分，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那东西看上去像是肉瘤，但是实际上更像是白色的蜡块，她将白色的蜡块装入玻璃瓶中，而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低沉而衰朽的声音。
“怎么称呼来着？我记得您是叫，白绘凇对吧。”
骑手回头，看着那声音的来源，一个身穿红袍的干瘦老人双手十指交叉站在十米之外，就这样和骑手对峙着。
“没错，是我，”白绘凇笑了起来，将玻璃瓶装入挎包中“怎么称呼？”
“教廷枢机，唐五仁，”那老人看了看周围缓缓赶过来的人群“趁人之危偷取上神的碎片，这就是宗教考古学学者的作风么？”
“首先，纠正你一点，我是神话考古，没有那些神棍那种非要用遗物证明他们所谓的神话是真的的诡异执着，”白绘凇走回到摩托旁边“您有事儿么？”
“您突然闯进教团核心控制区，杀我教众，盗取上神的碎片，您居然还有脸面质问我们‘有事儿么’，可真是让人咋舌。”
白绘凇笑了两声，跨上摩托“这东西是生在内区的，上面也没写你名，鬼知道是你们教团的还是别人的？您要没别的事儿，咱就走了。”
唐五仁朝着白绘凇大吼出声“呵，那您大可以试试，教团虽然四大主力尽出，但是也不是你这样的蟊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白绘凇扫视周围，看着那缓缓聚集过来的教众，右手突然凭空浮现出了一个提线木偶的操纵架子一般的东西，她手指轻轻动了几下。仔细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的唐五仁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仔细地观察着，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有一个人，有一个人手里正拿着一个已经点燃的土制炸药，走进了教众之中，而没有人发现他。
唐五仁正准备扯着嗓子警告那些人，然而下一秒，爆炸吞噬了他的声音，缓缓接近白绘凇的人群被从正中间炸开，炸得仿佛一朵鲜红的花朵。
白绘凇对着唐五仁飞吻比心，随后骑着摩托径直冲向人群，单手拎起冲锋枪，朝着那三两站着的原人群扫射起来，随后径直开了出去。
摩托车直接突破了教团单薄的防线，唐五仁看着那远去的银色尾灯，眼中流过一瞬的喜悦，随后又消失，化作了肃穆。他看着医疗小组从那被扎伤的人群中找出还有气的人医治，看着老弱病残们清理起街道，他轻轻挥了挥手。
一个黑衣人落在他旁边，低声道“枢机阁下。”
“通告枢机议会的那些老东西，北路军要被撤回来拱卫教廷了。”
黑衣人听了，沉默片刻“枢机，这，不妥吧，怎么说北路军也是经过枢机议会商讨后的…”
话音未落，他突然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双手在喉咙处摸了摸，发现自己的喉咙上被开了一个洞，而面前的唐五仁的右手，则缓缓流淌着发黑的血液。
“你不愿意说，我自会找人去说，”唐五仁微微一挑眉“小任？”
唐五仁身后漆黑的巷子里响起了一个青年人的声音“在，阁下。”
“我刚刚说的内容，知会各位枢机，懂么？”
“是，但是烦请阁下解惑，为何要撤回南卫法枢机的北路军，而非东西两路？”
“因为东西两路是我的提案，”唐五仁缓缓走向教廷控制区的中心，也就是那座教堂“我必须成为教众眼中支撑教廷的人，否则，我们的计划无从成功，懂么？”
“是，”那阴影中的声音继续道“可是如果东西两路失败了的话…”
“失败？巨树出现后，屠夫颓弱，黑市凋败，怎么可能失败？”
第六十四章 深春初夏
她能够感受到，汗水浸透了她的内衣。
也同样能够感受到，周围多少有些异常的高温。
她隐约间感觉到，似乎有谁坐在床头，那个人起身，似乎要离开的样子。
她急忙伸出手，枯哑的嗓子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别走。”
她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但是他知道的是，几年前的那个夏天，她真的以为那个人走了还会回来。而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会去抓住他的手说“别走”。
“没，我不走，去拿杯水。”
她听到这话，眼前的一切，慢慢变得清晰起来，文溯星站在床前，似乎正要起身离开似的。
“那，你去吧…”
她将自己裹在小被子里，满脸通红。似乎不仅仅是在五月份周围开着三个电暖气的原因，跟刚刚发生的事情，似乎也有些关系。
那只手，文溯星的那只手很粗糙。她碰上的一瞬间，最先感受到的就是手上的茧子。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脸红，或许，真的就是温度太高的原因吧。
她缓缓爬下床，把三个电暖炉关上，随后又躺回到床上。她的脑子里现在一团浆糊，无法思考，也同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就那样躺在床上。
身上黏糊糊的，睡衣贴在她的皮肤上，让她莫名地烦躁起来。她扯起睡衣的扣子来，将睡衣睡裤都脱掉，甩在一旁的地上，就这样穿着内衣躺在床上。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看着天花板。
而就在这时，文溯星推门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塑料托盘，看到林语莺只穿着内衣躺在床上，一阵皱眉，把托盘放在旁边，给林语莺盖上被子“乱玩什么？别着凉。”
“我说，你是木头人么，”林语莺坐起身，裹着毯子，接过文溯星递过来的粥碗“还是说我如此没有女性魅力，躺在床上你连心动都不会心动的？”
“别贫了，好好吃饭，”文溯星看着林语莺，叹了口气“答应我一件事行么？”
林语莺喝了两口里面加了些蛋花和盐的白粥“你说。”
文溯星低着头，单手拿着一把小刀削着苹果“那个吊坠，你以后别乱用，碰到敌人或者危险情况，不要强出头，能躲就躲一躲。”
林语莺噘嘴“你怎么跟个老父亲一样…”
文溯星抬头，两人四目相对“因为我担心你，可以么？”
林语莺满脸通红，随后缓缓低头“哦”了一声。肚子里的食物让她的理性缓缓回归，她突然意识到，刚刚自己只穿着内衣躺在床上，是一件多么羞耻的事情，脸上霞色漫开，她急忙喝完了粥，但是心中愈发难以平静。
“出去出去！你快出去！”
文溯星苦笑着把苹果放到一边的床头柜上“行，我出去，你记得把苹果吃了。”
林语莺一个人坐在床上，心中的感觉有些微妙。她看着那个削好的苹果，又回想起文溯星进屋时自己只穿着内衣躺在床上那一幕，拎着枕头捂住自己的脸叫了起来。
刚刚做的事，她但凡有点羞耻心都做不出来。她艰难地说服自己，刚刚是因为没吃东西脑子不好用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却仍然觉得脸上很烫。
她想了想，干脆直接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准备直接睡过去，懒得再去思考别的什么了。
文溯星走下楼梯，刚好看到许落琼趴在拎着水桶的高远背上，摆摆手“干活儿就好好干活儿，别腻腻歪歪的。”
许落琼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缓缓浮现出一种微妙的笑容“你脸红什么嘛。”
文溯星摸了下自己的脸“啊？我脸红么？估计是天热吧。”
“你说是那就是咯，我们去照顾草莓了。”
文溯星走出管理楼，望着天上高悬的太阳，从海面上席卷来的风又一次告诉了他一件事情。
现在已是深春。
气温随着湿度一起上升，而比起上一个春天，公园中的景色已是大不相同。
上一次，这里只有坟包，而现在公园中的东西，除去那些在最初的混乱中属于无数死难者的坟头以外，还有一个个沤粪的土堆。
那是肥料，那是希望。
文溯星走向海边，那艘无人机母舰依旧停在那里。而他隐约间却察觉到，不知什么有些变化。他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那艘无人机母舰，发现舰尾停着一架不大的直升机。而码头周围，文溯星看到了一个多少有些陌生的身影。
一个青年女人，穿着夏威夷衬衫，下半身是大短裤和凉鞋，带着墨镜四处扫视，不知道在寻找着谁。
那女人看到文溯星，赶着步子跑到他旁边“文先生是吧。”
文溯星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啊，对，您是？”
“我是魏梓轩分部代理委员长的秘书苏沁岚，老人家希望能和您单独聊一下。”
文溯星突然想起之前魏梓轩说要到他这边单独详谈，扫视了一圈周围“他人在哪？”
“请跟我来。”
两人走向远处的海滩，顺着滩头走了一会儿，远远地便看到海滩上缓缓升起一股淡淡的烟，而烟的源头，则是一个石滩上的小炭炉。
文溯星跟着苏沁岚走过去，发现那个小炭炉边上还摆着一个不大的箱子，箱子顶上摆着各种穿好了串的食材，而炭炉两侧则是两个帆布小矮凳，其中一个上面，坐着一个戴着迷彩渔夫帽的老人。
“魏首长，人到了。”
魏梓轩抬头看了他俩一眼，几口把手边的羊肉串吃完，抓起炭炉上烤着的鱼丸、五花肉和虾之类的，放到一个小托盘里递给苏沁岚“你自己找地方吃两口吧，我俩聊聊。”
苏沁岚接过托盘，随后转身离开，而文溯星则坐到炭炉边的另一个小椅子上。
“老爷子。”
魏梓轩从旁边的保温箱里拿出一罐啤酒，打开递给文溯星“这次来谈事情的，我就带了点啤酒来。”
文溯星苦笑着接过那啤酒，连连点头“好…”
“别客气别客气，我这次没少带吃的，咱边吃边聊，”魏梓轩又拿了两串鸡翅，丢在烤炉上烤起来。
“老爷子，您，来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要紧，倒是不要紧，但是重要，的确很重要。”
第六十五章 写作魏梓轩，读作…
文溯星看着烤炉上缓缓变红的烤虾，从手中的肉串上撸下几块羊肉收入口中。厚实的羊肉每一口都落在实处，而羊油则在唇齿之间流淌着。他借着孜然和辣椒的香气，又喝了口啤酒。香辛料浓重的味道冲淡了酒精的苦味，而二氧化碳在口中刺激着舌头，让此时因为温暖春日而流汗的他感到一阵舒爽。
“最近，麻烦你了啊，”魏梓轩拎起啤酒喝了一口“武装调查和树那边，都没少让你帮忙。”
“没，我本来在聚居地里也不是很有用的人，跟您的人去内区也算人尽其用了。”
“太过自谦了，没必要，没必要，”老人摆了摆手“我这次来，是跟你谈正事的，”说着，魏梓轩拿起一串烤虾，又往炭炉顶上的烤网上丢了几个生羊肉串，手头扒起虾来“摩尔曼斯克精神分裂，还有二一五五型精神分裂，现在星火官方，已经不做研究了。”
文溯星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坦白感觉格外奇怪，将竹签子丢进一旁的小塑料垃圾桶里“这样啊…”
魏梓轩抬眼瞥了他一眼“你不想知道为什么么？”
“啊，这不是星火的内部事项么？我听，合适么？”
魏梓轩苦笑着摆摆手“无所谓，无所谓，原因很简单，我们的人，被那个自称齐格弗里德学会的组织，劫了。”
文溯星眯起眼，沉默片刻，随后直接开口道“你是说，被张与潮劫了，对吧。”
魏梓轩微微眯起眼“你知道多少？”
“只是知道齐格弗里德学会是什么人，谁组成的而已，”文溯星给几串不断滴着油的五花肉翻了个面“所以，您提起他们，是有什么要事么？”
魏梓轩身体微微后仰，指着文溯星手腕上的终端，嘴上比了个口型“关了。”
文溯星明白他的意思，给手腕上的终端关了机，而后魏梓轩眼中满是贼光，扫视了一圈周围“非要说的话，并不是被劫了。”
“哦？”
文溯星突然想起了他在林语莺梦里见到的一切，维列斯中心整个都在不知是谁的支援下运转了起来。那么仔细一想，就很难不得出一个结论，也就是星火和所谓齐格弗里德学会合作了。
“准确的说，是外包给了她们，我家的关主任也一起过去了，当然，对外一直都是在声称关蝶连同实验对象等一起被劫持了，”魏梓轩看着显然不觉得意外的文溯星的脸，笑了起来“这次巨树方面的材料供给基地这方面，属实是帮了大忙，”说着，他举起啤酒罐“我敬您。”
文溯星急忙拿起自己的那罐啤酒，连连弯腰点头。而魏梓轩仰脖大口直接将那啤酒罐里的啤酒喝了个干干净净，然后把罐子捏扁，丢进垃圾桶里，又从保温柜里拿出一罐啤酒打开“这个合作，是东海支部和齐格弗里德学会的合作，而非星火计划方面主导的合作。”
说到这，文溯星大概明白了，为什么整件事情显得有一种微妙的怪异。魏梓轩把项目从设备到人员全部外包给张与潮，却使用了“被劫持”这种形式。实际上就是他和齐格弗里德学会演给星火高层的一场戏。
“那您是为了什么？”
这是文溯星心里现在唯一的问题，而听到这个问题的魏梓轩，沉默片刻，仰头看天“因为星火方面，一是他们并不认为现有的超自然精神分裂症是一个很要紧的事情，等到他们重视起来就晚了。二是，星火的研究是有限制的。”
文溯星听了，微微皱起眉“有限制，是指什么？”
“谈到这个，就要讲讲我的过去了，”老人拿起一个在炉子上表面烤得金黄的鸡腿，递给文溯星，文溯星点头接过鸡腿，而魏梓轩继续道“我四十岁离开军队，再分配，做了松花生命保卫部的主任，不过，这个职位倒是有点特殊，并不是松花生命下面的职务。”
文溯星看着魏梓轩，根据他以前听过的魏梓轩的经历，大概也猜出了几分“而是科学院在松花生命的保险？”
“是的，”魏梓轩一挑眉“保卫部包围的并不是松花生命，而是保证松花生命的研究结果不危害到自然、亚盟，或是，人类文明。”
“松花生命，还能威胁到人类文明？”
“那你可太低估松花生命了，全亚盟那么多研究机构，可只有松花生命有保卫部，而且，松花生命本来是出过一次大事故，才设立保卫部的，结果我在的时候，又出了类似的事情。”
“原初之女项目？”
“可不只是原初之女，”魏梓轩眉眼中没有半分惊讶，而是满溢着狡黠的光芒“潘海擎和关蝶是我在松花生命事件中保下来的两个人。”
“我有点好奇，您是怎么把这两个人‘保下来’的？”文溯星看着魏梓轩的眼睛，他清晰地看到了，魏梓轩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眼中像是闪过一把刀子。
老人眯起眼，喝了口啤酒“不开枪，不就好了？”
文溯星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毛骨悚然，魏梓轩的意思再简单不过，不过，他想了想，还是准备再跟老人确认一下“不开枪是指…”
魏梓轩也不知是喝醉了，还是故意的，笑着指着文溯星“又装傻！又装傻！你听不出来么？”魏梓轩轻轻吐舌“‘松花生命大清洗，松花生命的研究人员在面对保卫部的介入时，坚决进行反抗，结果是百分之九十的研究人员包括勤杂人员被就地正法’。”
老人说这段话的时候，像是在背诵档案一般。而文溯星此时此刻，对老人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您杀了他们？”
“谁杀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关蝶，我为什么把关蝶保了下来，”老人拿起一片烤得酥脆的馒头片，嚼起来，像是在咀嚼着谁的骨头一般口中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松花生命当时有着全世界最先进的人脑转码技术，而人脑转码实验室中，唯一活着的人，就是她了。”
文溯星叹了口气，决定不再深入“我不多问了，老爷子，您想让我帮您做点什么？”
“对齐格弗里德的补给，预算上的问题解决了，现在这个阶段是铁柱在帮我处理和齐格弗里德的事情，他嘛，我有点别的事要交给他做，你能全面接手这件事么？”
“您是要我做您在内区的白手套？”
“非要说，是的。”
第六十六章 谈谈条件
文溯星眯起眼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低声道“这事，不会让我白干吧。”
“当然不会，”老人笑着点点头“我可不是认为用一顿烧烤就能换来文老板的效力的疯子，要求嘛，您可以提，我看看合不合适。”
文溯星思索起来，回头望着整个聚居地，现在来看，聚居地基本上不缺什么。蛋白质供给、维生素供给以及碳水化合物供给基本上已经自给自足，而营养得到保证之后，他有一个更为实际的想法。
扩大聚居地的面积。
他们没有什么人口方面的压力，对地块没有硬需求。说是扩张，实际上主要是提高农产品的种类和生产量。一个略有些狂妄的想法，在他心中缓缓膨胀起来。
整个五岛市能够提供食物供给的，只有黑市的王老板，他控制着农业试验园区。实际上，对于二一五五事件过去两年的现在，整个外区的食物供给渐渐衰竭，能够自主生产粮食和肉类的能力，在未来显然会变成能够主导整个五岛的力量。星火对各大城市的再建设和收复没什么热情，也就是说各个团体自治的时期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有可能，他们永远不会等到官方接管五岛的时候。
饥荒不用多久就会到来，而到那时候，能够提供食物的人毫无疑问会成为众矢之的。而在保证了自保之后，也同样会成为权力的高地。
“我想要，一个浮动农业平台。”
魏梓轩缓缓眯起眼，看向面前的大海“年轻人，有野心是好事…”
“您能给么？”文溯星笑着和老人对视着“您要是不能给的话，我可能就要考虑一下帮您办事的可靠性了。”
“哈哈，小子，你还敢跟我玩激将法？”老人手头撕起一个油光四溢的鸡翅“一个平台而已，东海周围要多少有多少，问题是…你要农业平台，想干什么？”
文溯星嘴角微微上扬“老爷子，知道又何必问呢？”
老人微微点头“好，农业平台是吧，我找个机会给你开过来一个。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那就这么说定了？”
“嗯，就这么定了。”文溯星看着天空“不过，老爷子，我们可能还会管你要牛种之类的东西，没问题吧。”
“啊，那都无所谓，”魏梓轩摆摆手“既然定下来了，这两天吧，你跟铁柱去一趟维列斯。具体业务，你可以等和铁柱见面的时候再聊。”
文溯星点点头“可以，”说着，他拿起一串五花肉，一口撸掉半串，回头看着整个聚居地，叹了口气。
魏梓轩笑了起来“叹什么气啊小伙子，事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我倒不是因为这个，”文溯星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生蚝，放在炭炉上，看着那壳中的汁水因为高温而缓缓冒起泡泡“老爷子，星火的确对重建文明没有兴趣么？”
魏梓轩拿起一个撬开的生蚝，加了些蒜汁，直接吸入口中“重建文明？谁的文明？”
文溯星听到这话，微微眯起眼“您是说…”
“如果你说的是星火计划的人类文明，说的是行动总委的人类文明，有，星火的目的，就是复兴人类文明。”
“您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魏梓轩拿起啤酒喝了一口“你说的是，‘人’的文明，车水马龙、商贾云集、高楼大厦，没有。星火对于这些东西的热情，不比小偷对寄居蟹的热情多上半分。虽然这句话说起来非常难听，但是人群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文溯星长叹一口气“的确，是这样的…”
“人群在星火眼里的确是有价值的，但是这不代表星火会帮人群去建立他们的城市，不过，这也是你的机会，”魏梓轩眼中流过一抹狡黠的光“你，就是这么想的，对吧。”
文溯星回头看着聚居地，现在，这里大概有四百人左右，如果说整个五岛市千万量级的人口只剩下十分之一，那也是一百万，而算上因为各种事情而死去的人，加起来姑且也是十万量级。他的确可以，在城市的尸体上，去重建一座镇子，一座属于人的镇子。
魏梓轩看着满溢着喜悦的文溯星的眉眼之间，笑了起来，他知道自己猜中了文溯星想要的东西，从箱子里拿出一个锡纸盒微微掀开上面的盖子，露出了里面那生物黑色的甲壳和浸泡着它的通红汤汁“龙虾，算是道大菜。”
说着，他把锡纸盒子放在炭炉上，两人看着盖子上的通气口向外呼呼冒着水汽。仿佛那盒子里面，酝酿着未来。
就在这时，文溯星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清亮的喊声“吃独食呢？！”
他回头一看，发现林语莺正站在两人身后很远的地方，文溯星看了眼老人“没什么正事要聊的话，把她叫过来一起吃两口吧。”
魏梓轩点点头“行，行。”
文溯星转头朝着林语莺喊道“那你过来吧！”
林语莺一路小跑到旁边，看着冒着热气的锡纸盒子，自顾自地抓起炉子上一串烤得有些焦的菜卷“里面是什么呀？”
“龙虾，微辣口的，”魏梓轩手头刚好吃完一个鸡翅，随后缓缓站起身“人老了，吃不动了，去附近溜达溜达消消食儿，你俩加油。”
看着魏梓轩缓缓走远，林语莺掀开盖子，看着躺在红油里，同样满身通红的两只大龙虾，又抬头看了眼文溯星“你知道咋吃这玩意儿么？”
文溯星苦笑起来“我这辈子都没怎么碰过类似的东西，倒是你，好歹是住得起滨海公寓的人，不知道怎么吃？”
“我不好这口，”林语莺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把小刀“管它怎么吃，先拆开再说。”
两人就这样鼓捣着两只龙虾，看着太阳缓缓沉到海面之下，通红的虾壳像是太阳在天边留下的余晖，而两人就这样看着落日，口中扯着有的没的。
“你跟老爷子谈了点什么？”
“谈了点，能让我们的未来，变得更好的事情。”
第六十七章 下水道里的潜艇
文溯星走在缓冲区的街上，手中扛着铁锹，来到一个下水井井口旁，缓缓将井盖撬开，爬了下去，然后将井盖重新拉回到井口。
他一路下到地下水道中，打开地图，随后继续顺着水道向更深处走去。
五岛市的地下错综复杂，而这最浅层的地下水道，则是通着大海，主要用途在于将城市积水经处理排入海中。第一层地下水道的水位并不低，而且极为宽敞。文溯星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水面。魏梓轩让他在这里等，他也不知道要等些什么，总之让他在这里等着，或许过一会儿上杉之类人就会突然出现在面前？
就在这时，他隐约间看到地下水道的水面之下，似乎有着什么东西正在上浮。
他顿时心中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向后缩了两步。而漆黑的水面之上，缓缓翻起白色的浪花，一个漆黑且庞大的金属造物漂浮在水中。
一艘潜艇。
文溯星看着这艘潜艇，呆愣在原地，而潜艇顶部的舱盖打开，上杉的半截身子露了出来。
“等多长时间了？”
文溯星看着上杉，向前走了几步看着地下水道“不是，这地下水道这么深么？”
“十米左右？”上杉爬了出来，站在潜艇的甲板上“过来过来。”
文溯星一个助跑，直接跳过潜艇和平台之间的间隙，随后落在潜艇的甲板上。而上杉则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带天线东西，对着说道“可以继续了。”
潜艇缓缓动了起来，顺着地下水道继续开着，而文溯星看了看这个并不算太大的潜艇“这是，什么老古董么？”
“还真给你说中了，这就是老古董，”上杉走到甲板顶上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基座旁边“这个，原来是防空机枪。”
文溯星皱起眉，虽然他不太了解军宅的那些事情，不过防空机枪出现在潜艇上这种事情，他还是知道这是极老的设计的“这多少年的老古董了？不会突然沉了吧。”
“啊，那肯定不会，这玩意儿设计老，但是造好也才二三十年，”上杉看着周围缓缓掠过的地下水道“老魏说是要让你接手和维列斯方面的交涉？”
“啊，对，”文溯星看着脚下的潜艇“具体是要做点什么？”
“主要就是情报交接这类的事情，张与潮她们应该会找途径联系你们，然后你随便找点什么方法，把消息递给魏梓轩就行，”上杉一耸肩“没多复杂，但是的确是需要直接接触老魏的隐秘工作。”
潜艇就这样缓缓停在地下水道的某个位置，潜艇缓缓上浮，露出侧面的补给小门，小门打开，里面一个个戴着面具、身材高大壮硕的人将一个个板条箱装在小车上推出了潜艇。文溯星看了他们一眼，低声问道“这些人，什么来历？”
“人造人，老魏当年突袭松花生命之后藏私的一批东西之一，”上杉顺着地下水道走下去，而身后的那七八个人造人就这样跟在后面“我走之后，补给怎么走也是个问题。”
“补给如果在我们的码头那边停的话，运到这边来估计会有很多人接触，有泄密奉献，”文溯星看着那一个个板条箱，说出了自己的考量“我这边不接手运输是最好的。”
上杉点点头“的确，这事不是能拿出来说的事，等到维列斯之后，和张与潮她们商量一下再说吧。”
众人走过几个上坡，随后，一道巨大的，打开着的闸门出现在他们面前。而站在闸门口的，正是两人的老熟人。
史第福。
“嘿，兄弟，很高兴见到你，你怎么样？”史第福径直走到文溯星面前，他的开始变得不那么像播音员，反而带着一股译制游戏的翻译味儿。
“挺好，”文溯星答应这么一句，随后看了看周围“现在维列斯已经被你们当做据点了？”
“当然，这东西庞大又气派，为什么不呢？”说着，史第福缓缓走到那陈列在一边的板条箱旁“让我看看，朋友你知道的，我可信不过这俄罗斯佬。”
上杉翻了个白眼“谁管你信不信呢？”说着，他扫视一下周围“你先找人让我们和张与潮见一面，我记得，上次她俩是不在的对吧。”
史第福拿起一块有两个人头大小的大块牛肉，在灯光下仔细地看了看那牛肉的纹理“啊，她俩现在回来了，现在这个时间点应该是在楼顶喝茶。”说着，他回头喊了一声“光头！你带他们去见张与潮她们几个。”
旁边走出了一个剃了光头的青年人，看了下文溯星和上杉两人“二位请跟我来。”
两人跟着那人走上电梯，文溯星很是意外，这地方竟然恢复了供电，不过仔细想想也不奇怪。文溯星他们都有小型反应堆来供电，这里估计也有类似的设施。
他们一路来到楼顶的花园前，随后走了进去。刚好看到关蝶和张与潮坐在桌边，而正吃着早饭的关蝶看了眼上杉，直接翻了个白眼拂袖而去。
上杉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而张与潮的眉眼中则缓缓现出半分笑意“来了？早上吃了没？”
文溯星拉开椅子，坐了上去，而旁边上杉也坐了下来“以后信息方面的交接，文溯星这边负责，我有点别的事要做。”
张与潮微微点头“老东西难得做了个正确的决定，文老板你做线人比上杉方便多了。”
文溯星听到这话，大概知道了张与潮什么意思“所以，今川呢？”
“啊，她现在帮我办点事情，这段时间估计都不好见面，”张与潮的脸上流过一抹诡异的笑“不过，我们这边一时半会也不会有结果，你们不如去关注关注，更重要的内区局势。”
上杉皱起眉“内区局势怎么了？”
张与潮拿着摆在桌上的汽水玻璃瓶“二位跟我来吧。”
上杉和文溯星跟着她，一路来到一间会议室前，张与潮推门而入，她拿起遥控，轻轻按了几下。而就在这时，空气中缓缓浮现出蓝色的立体投影，而巨量的红点，就这样聚集在整个内区西部和东部。
“教团在你们研究怎么下井的时候，已经准备好拿掉整个五岛的大势力了。”
第六十八章 助人助己
“这是？”文溯星看着面前巨大的立体地图，目光瞟向张与潮。
“自房雨灵兵败后，教团人群的分布位置，”张与潮从旁边拿起一根教鞭，在立体地图上划起那一个个红色的线路“教团不仅扩大着他们的控制区，同时也在不断地向教区输送着人口，在巨树出现并大规模捕杀驱离梦境兽之后，教团的大规模行动面对的威胁，远比以往要小。”
文溯星眯起眼，自顾自地坐到一边的一张沙发椅上“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张与潮坐到他对面，撩了撩那头粉白色的短发“您难道觉得，他们在您那里失利了一次之后，就会放过您？”
文溯星沉默了，看着那个地图，向北的人群在向北行进了一段时间后，又撤回到了教团的原控制区。张与潮看着他，身体前倾“文老板，教团的目的还不明显么？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控制整个五岛，而且，他们也有实力做到这个。”
“所以，你想要让我去帮你解决他们？”文溯星微微眯起眼“教团的实力，我还算清楚。”
“帮我？不仅如此，朋友，助人就是助己，”张与潮笑着一摊手，凑到文溯星旁边，低声耳语起来“你管魏老头儿要那么多农业生产所需的东西，恐怕也不希望出现教团一家独大的情况吧。”
文溯星沉默片刻，随后微微点头“这件事，我不会一个人去做的。”
张与潮笑起来“你身边不是有那个小姑娘么？叫什么来着？林语莺？说起来，她是我喜欢的类型，”她站起身，直接躺到一旁不知为何陈列在那里的台球桌上“就是年纪太小，和我都差出一轮多了。”
就在这时，空气中突然响起一个多少有些急躁的声音“姐，你说谁是你喜欢的类型？”
“林语莺，就文溯星身边的那个小姑娘，谭清逸钦定的儿媳。”
文溯星听到那个名字的一瞬间，浑身一紧，眼神变得阴仄且锐利，他盯着张与潮“你怎么知道我妈的名字的？”
“诶？我之前没跟你说过吗？我跟你妈是旧识，”张与潮坐起身，一摊手“她看中了林语莺身上的某种，和她相同的特质，才会选择林语莺。不过，那不重要，你们两个应付教团应付不来么？”
文溯星见张与潮没有多说什么的意思，冷哼一声“就算教团来了，也是先冲击你这边，如果你不准备帮个忙，我们自然没义务帮你去解决麻烦，我们自己回去守着滨海公园就好了。”
张与潮看着地图，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老式对讲机，丢给文溯星“这样吧，小日向借给你，我和白白还有些事要做，帮不上你。”
就在这时，投影屏的角落里，突然有一个图标闪了起来，张与潮打开那个图标，看着在面前的投影屏上展开的报告。她操作了两下，将邮件转移到自己的手腕上的终端里，看着那邮件，眉毛拧了起来。
“怎么了？”
张与潮抬眼看了一眼文溯星“跟你关系不大，不过说了也没什么影响，城东的那个肉瘤，我取了些东西，同时检测出了蜂科和凤蝶科的dna。显得有些奇怪就是了。”
文溯星听到这说辞，隐约间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涉及到肉瘤相关的内容，可能才是张与潮她们真正在意，且投入了心力的事情，于是想了想，开口准备套套话“这种全是拼接怪的地方，你做dna检测还有意义么？”
张与潮一挑眉“那东西又不是梦境兽，它是…”
话说了一半，空气中突然想起了大叫声“啊~”
张与潮愣了一下，皱起眉“白白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
“这事，不能跟他说呀，”白绘凇的声音在空气中响了起来“结论得出之前，这件事都不太适合对外说。”
张与潮一撇嘴“嘁，神秘主义者的操行，那我就不说咯，”她又从旁边的柜子里摸出一个对讲机“总之，小日向已经借给你了，这个频道也只有我们在用，有什么事要交流，直接用这个频道就可以了。”
文溯星点点头，起身，发现原本站在身后的上杉人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他跟着那个光头研究员一路回到地下部分，发现上杉和史第福两人正坐在桌边，吃着不知什么东西，手边还摆着两个小酒杯。
“这有好酒不整点花生米？”上杉抓着面前锡纸盒子里的五花肉塞进嘴里“光有肉还是差点意思。”
“俄国佬，你这样的人放在我老家，是要被踢屁股的，”史第福喝了口杯中的伏特加“不过酒的确是好酒。”
文溯星走到两人桌边，看着他们两人“上杉老爷子，我们什么时候…”
“啊，你要走的话你自己走吧，我这和史第福老弟再喝几杯，”上杉拿起酒杯，将杯中的澄澈酒液饮尽“以后要见面就不好见了。”
文溯星叹了口气“行吧，那我走了。”
说罢，他走进地下水道，顺着水道一路回到之前下来的下水井位置，随后爬了上去，一路回到公园中。刚好看到林语莺穿着那套园艺用的工作服蹲在一片空地边，不知在做着些什么。
他凑过去，小声问道“这是做什么呢？”
林语莺将几颗已经发芽的种子小心翼翼地埋进土中“橘子树，五岛的气候挺适合种橘子的，有机会的话一些蔬菜和香料也都可以种起来了。”
文溯星坐到旁边，开口道“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看你想先听哪个？”
林语莺回头瞥了他一眼“先说好消息吧。”
“我管魏老爷子要了个农业浮动平台，估计过段时间就能拖到这边来。”
他清楚地看到，林语莺的眼中爆出了一阵阵狂喜，她呆呆地蹲在原地，许久没有出声，过了半晌，才从嘴边挤出几个字来。
“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就是，教团在内区加速扩张，如果我们不出手的话，恐怕早晚会对我们动手…”
第六十九章 接头
“说实话，之前感觉进内区还如临大敌，现在已经像吃饭了…”
林语莺和文溯星两人站在一栋写字楼上，文溯星的终端上是张与潮发给他的人员流向图。敌人的大部队驻扎在环境科学中心，文溯星不太理解为什么他们要驻扎在一座已经毁了的大楼旁边，可是他看了一眼星火方面给出的无人机鸟瞰图，他马上便明白了。
废弃的汽车在停车场上隐约间，拼出了dio三个字母。
是那个团长，那个团长将部队聚集在那里，不知道准备着些什么。他会拼出只有鸟瞰状态下才能看出的dio，说明对方已经知道他们有官方的背景，拥有能够鸟瞰的途径。而摆出这三个字母，也就说明，他在寻求和文溯星他们进行交涉。
文溯星确认了这点之后，微微点头，回头看着正吃着红烧牛肉罐头配米饭的林语莺“给我剩点。”
林语莺看着还剩一半左右的米饭加上罐头，直接递给文溯星“你要不歇会儿？我盯一盯周围的情况？”
文溯星接过罐头，将望远镜交到林语莺手中，拿着筷子扒起饭来。
“说起来，这次敌人的目标是什么？”
“不知道，不过那个教团的巡回审判团团长应该是想和我们交涉的，”文溯星几口扒完了饭，喝了口水“我们晚上过去一趟就好，哦对，那个吊坠，是做最后保险用的，你别随便出手。”
林语莺看着脖子上挂着的挂坠，点点头“知道了，你怎么突然啰嗦得像个老妈子？”
“那不是担心你么？”
林语莺登时满脸通红“又想骗取少女心了？”
“谁想骗取少女心了，”文溯星苦笑起来“等到晚上再动手，看看能不能和那个团长直接接触。”
“好的。”
两人走下大楼，缓缓接近环境科学中心，找了接近环境科学中心的一座写字楼，蹲在楼顶的某个位置，俯瞰着环境科学中心周围的敌人营地。
教团的营地呈现出一种极为明显的辐射状，他远远地边能用望远镜看到，整个阵型的最中心是七八个黑衣人加上几个身上甲胄比较厚重的人。文溯星大概能够判断出，黑衣人显然是教团卫队，也就是所谓的卫队佬，而身着重甲的，应该是巡回审判团团长或者教区司铎这类在教团体系中位置不低的人。
天慢慢地黑了下来，文溯星和林语莺两人蹲在屋顶，等待着夜幕正式降临。而文溯星看着敌人的营地，一个问题慢慢浮现了出来。
对方的人绝对算不上少，他应该怎么把那个团长叫出来？
如果说找人传话，出事的可能性绝对不算小，那么也就是他或者林语莺亲自进去了。
林语莺现在已经有了较强的作战能力，留在外面控场问题不大。也就是说，最好是他亲自进去。
文溯星确认了这一点后，看着身后的林语莺“语莺，你留在外面，我去和他们接触，如果情况不对我会给你信号，你在外围骚扰一下他们，我趁机脱身。”
林语莺听了，撅起嘴“你又要一个人去…”
“带你容易出事，”文溯星苦笑起来。
“我怀疑你是不是和那个教团的团长有一腿。”
“不是，你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文溯星摆摆手“不闹了不闹了，我带了闪光弹和烟雾弹，如果出事的话，会给你信号的。”
文溯星交待完这些，从写字楼上走下去，一路来到营地外围，他正准备直接走进营地，却被一个守卫拦住了。
“什么人？”
文溯星愣了下，看着那守卫头上戴着的夜视仪，笑着走过去“烦请您禀报一声，我是巡回审判团团长的线人。”
那人皱起眉“巡回审判团团长？这三位呢！您找哪位？”
文溯星沉默了片刻，他发现自己的确想不出那巡回审判团团长的名字。而那人见文溯星沉默了，直接拿着手中的长枪指着文溯星“你说不出名字？是不是要混进来的奸细？”
文溯星急忙摆手“不是不是，那位团长是个男性，身材适中，带着点痞气，”这时，他突然想到dio暗号这件事“啊对了，下令把车摆成那个形状的团长，就是我要找的人。”
周围的人缓缓举了过来，那守卫和旁边的一人交头接耳说了些什么，随后点点头“你们几个看着他，我去把人找过来！”
那人随后小跑着一路跑向整个营地的正中，而文溯星直接坐在原地，看似什么都不在意，实际上已经将自己的五感在周围铺开，开始侦察营地的情况了。
整个营地有上千人，比起以前那些被驱动着进攻公园的教众，属实是装备精良。基本上都穿戴甲胄，而且扎了帐篷，分成一个个区，显得格外整齐。而有一个有大量人群聚集的区域，却没有任何帐篷样的东西，被几个守卫样的人围了起来，大概能够猜到，那些人就是教团抓的俘虏。
没过一会儿，那个守卫带着团长小跑过来，那团长看着周围聚集过来的人，挥了挥手“都各干各的去！我有事要和这位详谈！”
人群作鸟兽散，将两人留在原地，而那团长在黑暗中，看不清文溯星的脸，但是也知道了他是谁，便小声问道“猎人，你的搭档前几天跑到污水处理厂那边去了？”
“啊，是的，我们在那边和官方接个头，”文溯星做出一副四处环视的样子“没想到和你们的部队碰上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唐五仁枢机主教因为房雨灵被杀大怒，给房雨灵封圣之后，直接派大部队进军城西猎群控制区，又派人同时向东出击，准备雪折戟黑市之耻，”那团长四处扫视起来“你那边有什么新的消息么？”
“有倒是有，但是有件事，我得问一下，”文溯星想起被那个卫队佬抓走的文意宁“那个给屠夫做事的小姑娘，人去哪了？”
那团长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们这边有人重金悬赏她，”文溯星搓了搓手指“我准备…”
“我劝你还是别了，”团长摇摇头“这次的总指挥，动用三个卫队佬去把她运回本部。”
就在这时，文溯星突然听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来自天空中的呼啸声，他急忙抓起团长，朝旁边一扑。
第七十章 屠夫来袭
文溯星拎着那团长一步跳开，而就在下一秒，一声巨响伴随着气浪从两人身后传来。
“艹！怎么了？”
那团长高喊出声，而文溯星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敌袭！敌袭！”
整个营地不断响起钟声和喊声，而文溯星则夹着那个团长，缩在一处墙角后面。
“怎么回事儿？！你把我放下！”
文溯星将团长放在一边，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回头看了眼那插在地上的巨大铁棍“屠夫打过来了，不过不要紧，咱俩趁乱把信息整理好，被袭击的状态下也没人在意你在哪。”
那团长面露难色，沉默片刻之后轻轻点头“行吧，你那边有什么新的消息？”
文溯星看着面前的团长，心中马上冒出了一个新点子，他短时间内可能都要先在这边应付西进部队，那么如果能够延缓东路军的进攻，也算是能够为黑市争取些时间。
“我听说，你们派了一支部队去进攻黑市？”
团长点点头“对，怎么了？”
“你们最好缓缓再动手，”文溯星回头看着乱作一团的营地“现在星火正在和黑市谈判，如果你们现在进攻，无非是给双方以合作的压力。他们本来谈不妥的事情，你们去进攻，王瀚哲一定会借此机会逼着星火谈下来。”
团长皱起眉，低头思考了一会儿，随后甩了甩脑袋“我脑子不好，你说是就是，那我派人跟上面说，不着急打黑市？”
“对，多拖个几天，等星火的人走了，再进攻，这样他们谈下来的时候，估计条件不会特别好，”文溯星点点头“你们打起来的话会舒服很多。”
团长急忙答应了一声“行，诶对了，我有个事儿得问您一句，您看您方不方便？”
“您说。”
“那个腐尸圣人，就是头上戴光圈的那个，是你们的人么？”
文溯星愣了下，他自己是知道那腐尸圣人和他本人就是一个人，但是如果把腐尸圣人再做一个假身份出来，以后在内区能方便行动许多。
“啊，算是吧，”他低声道“他算是那些怪物中有理智的类型，是那小姑娘爸爸变的。”
“哦，这样啊，”团长微微点头“行，那我回营里了，那个文意宁小姑娘的事，您低调点，为了吃喝之类的事抓她可能还要和卫队佬们对立，犯不上，虽然那些玩意儿也不是什么好人。”
文溯星点点头“行，谢谢提醒，对了，怎么称呼？”
“李祁，”那团长本来都准备走了，却被文溯星这样一句叫了回来。
“那，叫您一声李团长？”
“听着有点奇怪，您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吧，我得先保住我兄弟们。”说着，李祁转头跑向营地。
文溯星爬回到林语莺缩在的那座塔上，从高空俯瞰整个营地，他才发现，天空中已经满是群鸦，而地面上，密密麻麻的猎群从正北、正西、东北三个方向进攻教团的营地。除去那些身上有着大片大片腐烂部分的猎人以外，两人高的三头犬还有大量的丧尸犬也都加入了进攻，而进攻的指挥者，毫无疑问是那个藏在阵列之后，有着一双红色信号灯般眼睛的怪物。
屠夫。
屠夫手握大弓，旁边摆着他装着数种刀具的盒子，朝着天空射出了一根又一根铁棍，而那铁棍落在教团大营之中，则留下了一片片鲜红。
教团的部队维持着一条阵线，和屠夫的猎群艰难地对抗着，而那几个黑衣人，则直接将猎群的阵线撕开了一个口子，径直杀向屠夫的所在。
文溯星远远地看着前线的战况，旁边的林语莺小声道“怎么样？谈出什么结果了么？”
“文意宁的去向知道了，”文溯星看了眼地面上的战况“你觉得我们是先帮一手屠夫，还是直接去找文意宁？”
林语莺看着下面的情况，思索片刻“文意宁，是屠夫的人对吧，虽然救她是应该的，但是在此之前，可以先跟屠夫谈谈条件？”
文溯星点点头“好主意。那走，我们去帮屠夫一把！”
他将林语莺抱起来，林语莺坐在他的肩上，两人一路来到距离前线大概二三百米的一座大楼，俯瞰着下面巨量的，彼此正在消耗的人群。
“战术怎么定？”文溯星对旁边的林语莺道“直接切到屠夫那边？”
林语莺想了想“说实话，我不太想把那个紫水晶当成那种，保命用的东西，”她从自己的小挎包里拿出了水壶和能量棒，往嘴里塞了一些，吞下之后“我想大概试试这东西的用法和极限在哪。”
文溯星面露难色“不是我说，正面作战有我就…”
“万一你不在呢？”林语莺直接打断了文溯星那说了半截的话“你不在我怎么办？要是普通小蟊贼我倒也能应付，可是有些人不是普通小蟊贼啊。”
“可是，那能力用起来有风险…”
“所以我要找个机会，摸清那东西使用起来的边界在那，”林语莺一摊手“你别拦我，你拦我我自己找个你看不着的时候我自己试，那时候我要试出问题了，就怪你不在你在的时候让我试。”
文溯星苦笑起来，见自己显然拗不过林语莺，只好叹了口气，点头“行，那这次我尽量不出手，你别勉强自己，行吧。”
林语莺点点头，随后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簿子和一支笔，右手举起，一根紫色、泛着微光的投枪，出现在她的手中。
她将投枪甩向人群，那根投枪极为精准地击中了一个教众的小腹。而后，教众整个人的身上开始生出一簇簇结晶。而林语莺，则在小本上记了起来，口中喃喃道“用攻击手段使人结晶化的消耗为‘小’，用非攻击手段使人结晶化的消耗为‘极大’，消耗标准已经确定好了，那么接下来…”
林语莺右手在半空中一握拳，那个晶体化的人炸裂开来，紫色的晶片几乎无差别地击中了周围无论是教团还是猎群的人，而人群中，就这样缓缓多出了几个人形水晶。
文溯星回头看着坐在他肩上，冷静得让人害怕的林语莺。他突然意识到，林语莺实际上早就不像是一个普通小姑娘了，她似乎比文溯星还要更早更快地接受了一个事实：
二一五五之后的世界，人命已然没有以往那样珍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