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世界树？青春果树？
“你们的食物供给是怎么保证的？”关蝶坐在维列斯中心被改成咖啡馆的露天花圃中，手中拿着一叠报告，而面前则是一套标准的英式早餐：半熟的煎蛋、肉油被烤出后呈现出一种偏暗的红色的培根、烤豆子还有两根表面已然被烤出焦痕的香肠“休眠仓里那群人倒是可以用营养液凑合，四十多个工作人员每天食物消耗量可不小。”
坐在她对面的张与潮歪着身子，望着远处的巨树，随后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并没有半点回答关蝶问题的意思“尤格特拉希尔的三条**，第一条深入众神之国阿斯加德，那根系的旁边，便是掌控命运的三女神。第二条深入巨人之国约顿海姆，那根系边是给予人尘世间一切智慧的密米尔之泉。”
“听你说**我以为你要讲黄段子，”关蝶翻了个白眼“第三条根深入终年寒冷的雾之国，巨树边上栖息着啃噬树根并期盼末日的毒龙尼德霍格。怎么？看到这棵树你想起北欧神话了？”
张与潮没说话，而空气中则突然响起了白绘凇的声音“并不是想起北欧神话，那棵树，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就是青春果树和世界树的复合体。”
“嘁，神棍，”关蝶嗤笑起来“世界树和青春果树？别犯傻了，你们神话考古那套我可不是没听说过，就是一群神棍暴发户支撑的过家家学科。”
白绘凇听到这话，登时火气冲上脑门“哎不是，您是瞎还是怎么着？城里那么多根本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怪物，美杜莎、狼人、半人马都出现过，您张口就是‘过家家学科’？哦，你们搞人脑的最高贵咯？”
关蝶正要回话，张与潮突然将手边的勺子甩向关蝶，关蝶急忙接住勺子，也知道这是让她闭嘴的意思，而张与潮则慢悠悠地说道“神，神话，本就不是人所能企及的传说之物，无论是轻易确定神的存在，还是神的不存在，都是愚蠢的。”
“那你想说什么？”
张与潮瞥了关蝶一眼“你们觉得，那棵树下埋藏着的，是掌控命运的女神、涵盖人世间一切智慧的泉水、还是带来末日的毒龙呢？”
“如果那里有一条龙的话，我们可以把它杀了吃肉。”
门口突然传来字正腔圆的标准普通话，随后，肉香缓缓飘了进来。关蝶和张与潮两人目光聚集过去，发现史第福身穿黑色厨房围裙，手上戴着石棉手套，端着一个至少有两张人脸那么大的烤盘。
张与潮笑了起来，她看着史第福“兄弟你胖了不少。”说着，她走到史第福面前，看着烤盘里的那些东西。
“当然，那个有着日本姓的俄国佬送来了不少肉，你们知道，一个好厨师从来都有弧形的肚子。”说着，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肚腩。
张与潮从那烤盘中取了一块上面满溢着红褐色光泽的大块五花肉，塞进嘴里吮了吮手指“吃得多是好事，我二十岁治好厌食症之前是我脑子最奇怪的时期。”
“哈？我倒是觉得你从小学开始就没正常过，”关蝶笑着起身，走到门口，抓起两块五花肉塞进嘴里“我去看看试验品们的梦境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变，你们加油。”
几人看着关蝶那初中小姑娘般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空气中又一次响起了白绘凇的声音“姐你是怎么认识那个人的？”
“小学邻居，一段孽缘而已，”张与潮笑了笑，望向远处的巨树“你觉得，对大树底下，我们需不需要做些什么？”
“如果那下面是龙，那身为齐格弗里德，我们当然要去看看，”白绘凇的声音中带着种自信和笑意“但是，姐姐你寻求的，到底是智慧，还是窥视命运的眼睛呢？”
“都不是，我从来都只是一个满足基本需求的人，”张与潮笑着抓起两块肉塞进嘴里“史第福老哥，你这段时间节省一点，我和绘凇要去教区看看，我很在意，那群人的复仇烈焰现在已经烧到了何等程度。”
“啊？不需要我开车么？”
“绘凇会开车，对吧。”
史第福的脸上覆上一层阴霾，他对于张与潮那次强行抢下驾驶位后的结果记忆犹新“白，向我保证你不会让这个疯女人碰方向盘。”
“没问题，姐，这次就我们俩？还是再把鬼面人带上？”
“没必要带上他，我们两个人就够了，我一直都想让绘凇带我兜兜风。”
“诶？姐你别突然这样啊…”
张与潮拿出怀里的老旧手机，对着屏幕看了眼镜面那边满脸通红的白绘凇，随后将手机收回到怀里，一脸坏笑，走到维列斯的停车场，手指轻轻触碰车窗玻璃。
她的体表被覆上一层水银般的液体，而过了数秒，水银褪去，站在车窗前的，变作了白绘凇，而车窗里倒映着的，则是张与潮。
白绘凇把夹在雨刷下的一封信取了下来，坐到驾驶座上后，打开信件，声音突然变得轻快明朗起来“啊，是小日向！”
“嗯？怎么了？”
“情况报告，星火方面对大树本身进行了切片采样，似乎正在准备下一步行动，”白绘凇把信放在一边“说起来，姐，我们现在有两对金饰，是不是可以试一下那个所谓的特殊用法？”
“可以试试。”
白绘凇把一个小铁盒拿了出来，取出一块里面的金边镜子碎片，放在信纸旁边，没过一会儿，一只白嫩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抓起信纸后，收回到镜子那边。
“这个有点好用的，”张与潮笑起来“可以当小金库用，有空我试试能不能往里藏一辆车，找机会偷偷开车去。”
“可别，姐你真的开不来车。”一辆漆黑且线条圆润的轿车开出了维列斯的地下车库，朝着东部一路开去“说起来，为什么要去看教团怎么回事儿？大树底下不是有意思多了？”
“大树底下的结果我们有一万种方法拿到，但是教团内部，可没有我们的人，我很在意，为什么那个亲女儿死了的唐五仁，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第二十七章 研究献牲
文溯星在等通知。
他和林语莺坐在天花板上，手里是红烩牛肉罐头盖饭。而头顶上，只是慢慢变得明亮而华丽的星空。唯一让他多少有些不太舒服的事情就是，现在，他处于一个完全无所事事的状态。
这种感觉让他莫名回忆起了大学时期老师敷衍了事的“等通知”三个字，旋翼机带走了巨树的组织切片和榕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飞回来。而现在，他完全无事可做。
因为他的终端被林语莺拿去看杂志了。
他叹了口气，在脑子里搜索起现在可能需要做的要紧事。一时半会儿没想到什么，吃完罐头，林语莺凑到他旁边，用终端的投影试衣功能给她自己投了一套衣服，凑到文溯星面前“好看么？”
“啊，好看。”
林语莺嘟起嘴来“多说几句嘛，让我吸两口彩虹屁。”
文溯星哭笑不得地摇起头来“你也知道是屁啊…”
“彩虹屁是全世界年轻女性的必要生存资源！”
文溯星叹了口气，摆摆手“我建议你向全世界年轻女性道歉。”
林语莺朝着某个方向，微微鞠躬“对于我的失言，我深表歉意。”说罢，她直接倚到文溯星旁边，打开终端的投影屏“你看这件这个设计！这个领口！加上这种暗色的大衣多棒啊…”
文溯星就这样听她磨叽着，时而附和两句，没过多久，林语莺便睡了过去。文溯星抱着她，把她塞进帐篷中的睡袋里，站在楼顶。
白白待了一天让他此时过于精神了，他根本不知道现在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而就在这时，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只觅食的鹿。那只鹿此时正在啃着一旁大树的树皮。而文溯星突然想到前几天，他存起来备用的生命力来源，一头驼鹿。
吸收那头驼鹿之后，他进入到了一个很危险的状态之中。从现在来看，他在这个等通知的微妙时间点，最好尽快搞明白献牲到底怎么了。
他提着铁锹落在地上，看着那头鹿，思索起目前为止他每一次使用献牲的情况。第一次是为了救齐鸠回来，然后有数次都是在内区面对围攻和生命危险时不得不使用。防守聚居地的时候，亦是如此。
而上次吸收一头驼鹿全身的力量，倒像是建立在“有备无患”这个意识的基础上的。也就是说，他并不是在面对危险时使用了这种力量，而是为了未来自己的安全，使用了献牲。
如果这种情况真的属实的话，那说明献牲这件金饰，在没有特殊情况下是无法以正常的情况发动的。
仔细想想也说得通，“献牲”是什么？是为了一项伟大的事业和愿景献上牺牲，而他既没有所希求的愿景，也没有要成就的事业，杀死了一头驼鹿。
这样一想，献牲的局限性，他此时已经开始慢慢摸清了。
必须在面对危险或是有以某个事情作为使命的时候，才能够正常地发动。
他看着前方那头因为不明原因而比其他的鹿大了许多的鹿，开始在心中对自己默念道“五岛市正中出现了某种收集人类脑子的怪物，它迟早会威胁到整个五岛。”
“而过几天我就要深入其中，看看那下面到底有些什么，甚至可能会因此在下面发生不测。”
“在这种情况下，为了完成这个使命，我必须，必须去保证这次行动能够成功，而成功的事前准备，就是吸收面前这头梅花鹿的力量。”
他大概对自己说了这样一番话，然后长呼一口气，一步冲到那鹿的身前，将铁锹刺入它的胸口。并不会被夜阻止的文溯星呈现出了一种鹿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的速度，在鹿蹬腿逃跑之前，它便被吸成了一具干尸。
文溯星感受着那股涌入血管之中，并在全身上下流淌的热流。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很烫，血管里像是流淌着熔岩一般。心脏的跳动像是在他自己耳边擂动大鼓，而他的喉咙深处，则缓缓涌上一股寡淡的感觉。
他想要吃点什么。
文溯星下意识地掏出一根能量棒塞进嘴里，嚼碎吞下，但是那股寡淡却仍没有消失。他仍感觉自己在渴求着些什么，目光几乎搜索着一切目力所及范围内的活物。而当一个黑影飘过街角的时候，他马上便窜到了那黑影旁，将它抓了起来，一口咬上去。
他的牙齿，像是磕到了什么极为坚硬的东西。
哦，那是他自己的牙齿，而一层不知哪来的塑料袋横在两排牙之间。
突如其来的震动，让文溯星鼻腔中的静脉血管破裂，顺着人中缓缓流到了嘴边，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舔了一口，而后，仿佛是甘泉涌进喉咙一般，又像是电流穿过他的身体。
文溯星吞了口唾沫，理智告诉他现在他自己的情况并不太对。他坐到街边，开始强迫自己思考起来。
自己的情况比起上一次显然有改善，而且改善了不止一星半点。而他心中，缓缓也浮现出了一个假设。
金饰本身的主题并不是空穴来风，它们的主题可能本身对应的，就是金饰的使用方法和禁忌。献牲如果在没有必要的使命和目标时使用，会导致本能压过理性，而这种情况其中之一的体现方式，就是渴血。
他有一件负相关金饰的名字，同样是渴血。
这样联系起来的话，一切就都说得通了。以并不合适的方式去使用金饰的结果，是激发他手中负相关金饰的效果的前提。现在来看，复仇还没有被激发，原因或许主要是因为他没什么仇家。
他缓缓将生命力导入裹尸布，而身体中那种流淌着的，让他想要去像野狼一般狩猎的兽性冲动，也缓缓消失。
文溯星回到楼顶，躺到帐篷里。
这么看来，情况并不乐观，自己也并不是什么深入地下部分的主要角色。献牲在面对人的时候显然是有效的，但是根据他的体验，在应对梦境兽时，他顶多是吸取些梦境兽的记忆，能够进入到他体内的力量少之又少。
他这样想着，愈发困倦，旁边，不知为何钻出了睡袋的林语莺一条腿直接骑到了他的身上。文溯星苦笑两声，将大衣盖好，合上眼。
这可能是一个难得的，可以好好睡觉的夜晚了。
第二十八章 钻井平台
“行动小组各成员与编外成员文溯星、林语莺，关于巨树部分组织与榕须的组织分析已经上传至本次行动的专门行动手册中，约二十分钟后，第四、第五特别调查小组，第六外围行动队与行动部第二后勤专门小队将前往目标地点。请务必在出发前，完成对本次行动的行动手册的我是本次行动的总负责人，陈牧轩。”
文溯星看着面前的陈牧轩对着对讲机说完这一串话，然后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来“说正事，二十分钟后我们出发前往目前预估的可用着陆点，务必把东西读完，到那边之后，出什么事情都不一定，任何时候任何岗位都可能需要你们搭把手。”
他从未想过陈牧轩脸上竟然有那么多道沟壑，这个三十出头的秃顶男人此时此刻看上去老得像是接近五十的样子。
文溯星很理解他，大树周围的情况几乎完全是未知的，在这种情况下行动，如果不带着百分之百的准备，恐怕随时都有可能死在那里。而旁边的林语莺更是摒弃了平时嬉皮笑脸的那副样子，翻着面前投影屏上的专门行动手册。
两人看着终端投影屏上的手册，星火的采样研究显然是有些用处的。他们从树木切块中检测到了一种未知树木的基因组，目前还在对其进行研究。根据模型推演的结果来看，这棵树不同于绝大多数树木，它并不是从根部吸收营养然后向上运输，而是从空气中汲取水、二氧化碳，在光合作用下合成糖类然后送到地下部分去。
这个研究进一步确定了地下的确是存在一个需要大量糖类的东西，而对于榕须的研究则更加简单一些。
榕须易燃，在夜间活动，目前很难对其做出定性，但是能够确定的是，榕须在十摄氏度以下的低温环境下，会基本停止活动。
基本上一会儿要设置到那棵大树上的钻井站，整体设计和行动中的一系列应对就是建立这些研究结果之上的。比如每个人配备的小型液氮喷射器，还有在夜间运作的调温无人机。
文溯星读着手册，不知何时，天空中传来了极为巨大的轰鸣声，他抬头望过去，发现四个有四分之一个海上钻油平台大小的八旋翼旋翼机下面悬挂着几个巨型集装箱，正缓缓接近大树。
“东九区时间早上七点整！行动开始！”陈牧轩说完这句话，周围已经整备好的众人小跑着冲向旁边的旋翼机，文溯星和林语莺两人也坐进机舱之中。旋翼机缓缓上升，跟随着那几个巨大的旋翼机朝着巨树的方向飞去。
文溯星看着西边猎群盘踞的区域，他不知道屠夫的承诺到底算不算数，如果屠夫食言的话，丢的，是他文溯星的信用。
内区除去少数被天空中的轰鸣惊动，从废墟和建筑中探头出来的人、野兽或是怪物以外，再没有什么别的动静。文溯星此时基本能够确认，屠夫的确不准备阻碍他们了。
他趴在窗口看着，几个大旋翼机缓缓下降到巨树庞大的根系周围一处线条缓和的区域，随后放出了大量的小型无人机。这些无人机在那平缓区域的周围用小型激光切割机切割起来，而有的带有机械臂的无人机，则将切下的木块搬走。
随后，几个集装箱打开，带有金属臂的无人机开始从中搬出大量的金属结构，它们在树根上打孔，随后开始装配整个激光钻机平台。
他们就这样看着平台装配，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激光钻机和钻井平台上的研究室、仓库等都已经搭建完毕，停机坪旁边甚至还有一个无人机弹射装置。
其中一架大旋翼机落在停机坪上，里面十多个人身穿特战队员服装，小跑着出来，在停机坪边缘列队，而文溯星所在的小旋翼机缓缓降落在平台上之后，陈牧轩带着他们几个走出了机舱。
面前有许多熟面孔，骆光表情坚毅。旁边是颜悦安和一个文溯星没见过的男人，蒙昭大抵也是类似的样子。而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潘海擎则佝偻着后背，走到陈牧轩面前，和他握了握手。
陈牧轩眯起眼看着他“你怎么来了？留在基地的实验室里不好么？”
“作为松花生命的老员工，来这看看，”潘海擎嘴角流出一个疲惫却又带着些许诡异，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我不下井，就是看看第一手资料。”
陈牧轩摆摆手“我全权负责这次行动，你在非必要情况下，不要离开你的房间，知道么？”
“啊，知道了。”
陈牧轩看着列队在面前的几个小队，高声道“后勤小队启动，整备激光钻机！开始钻井。特调、外围进入各自岗位，保持对周围情况的高度警戒，”随后，他又转向文溯星和林语莺“编外民间人士到安排好的指定房间休息，随时注意房间内终端的消息。”
“了解！”
人群散开，而文溯星和林语莺两人则看着发到他终端里的地图，来到了那间给他俩分配的房间。文溯星打开房间内终端，一个巨大的投影屏上，出现了九个广角监控所监视的范围，他滑动屏幕，发现远远不止九个。而旁边的林语莺则直接扑在了柔软的床上，侧身看着文溯星。
文溯星不知她想干什么，也转头看着林语莺，两人就这样无声地对视着。他仔细地端详林语莺，发现林语莺的长相的确带着一种很强的少年感，不笑的时候眉眼间那股挥散不去的凶气甚至让人感觉会出现在鬼片之中。
“你还是笑起来好看些。”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而林语莺听到这话，嘴角也微微上扬，双眼眯成两条缝“你就算嘴甜我也是未成年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不能发生些什么。”
文溯星几乎预料到了林语莺这个标准的答复，他苦笑着摆摆手“谁要能在这种情况下发生点什么，我愿称他为种马好吧…”
他很清楚，现在并不是最紧张的时间，因为夜晚还没降临。等夜来了，那才是他们将会面对的，真正挑战。
第二十九章 小三荣冠
文溯星百无聊赖地翻着面前的投影屏，手册上给他和林语莺以及其他没有固定岗位的人安排的工作，主要就是这个：看监控。
虽说人工智能电脑会自己筛查危险内容，但是那毕竟是电脑，难免出现百密一疏的情况，而为了最大限度地减少可能出现的失误的方法，就是去翻监控摄像头。
翻着监控摄像头的文溯星意识到了一个事实：星火的确很重视这次行动。几乎每一个摄像头都能看到带有武器平台的无人机在不断地巡弋，喷火器和油罐格外醒目。这些显然不是为了应对晚上才会出现的榕须的，而是为了警惕随时可能出现的梦境兽以及梦境兽的身体部分。
他看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无事可做的状态下，很快就多少有些困倦，于是他坐到床边，推了推正在看杂志的林语莺“你去盯一会儿摄像头，我躺一会儿。”
林语莺不情不愿地撅着嘴坐起身“支使童工自己偷懒…”
“你算个鬼的童工，差一年成年，”文溯星打了个哈欠“而且没给钱就不算雇佣，也就不算童工。”说着，他转过身去，面朝墙壁，闭上眼。
林语莺似乎也无话可说，锤了下他的后背“烦人。”随后，坐到投影屏前，一个个地滑动着屏幕，看着上面的图像。
文溯星很快便进入到了一种不自觉就会闭上眼睛的状态之中，他倒不是困，这就是单纯的无事可做时的疲乏。激光钻机可能正在运作，估计过一会儿陈牧轩就会发来消息告诉他大概多长时间激光钻机能够钻穿大树的树根，将井打到松花生命之中。
他的意识在黑暗中漂浮着，思维又莫名地运作起来。
松花生命地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虽说这个问题等到他亲自下去之后会迎刃而解，但是现在已有的信息并不是不能做出一些推演。
首先，松花生命地下的那个“东西”，很大概率跟金饰有关系，而且是和“奉献”材质类似的金饰。
其次，那个金饰会收集脑子，而且收集脑子显然不是为了吃。其通过巨树的光合作用获取大量糖类，而光合作用同时产生的，还有氧气。
这两样，都是大脑运作所必须的物质。也就是说，很有可能那些大脑被收入地下之后，继续维持着脑的功能。
那么，它收集那么多的脑，到底是为了什么？
“以什么为主题的金饰，会需要大量的脑去集中到一个地方进行运作？”
文溯星脑子里浮现出这个疑问的一瞬间，他的脑子里响起了那个略有些慵懒的威严声音。荣光又跟他说话了。
“凡人总是用他们短暂的人生，思考一些完全无谓的事情…”
文溯星听到这话，多少有些火大“我把你丢进火炉里融了你就知道什么叫无谓了。”
“暴躁，太暴躁，”荣光的语气像是个饭局上的油腻中年男人“我下半句话还没说完，你就接茬。”
文溯星多少有些不屑“呵，你待在梦境里那么长时间，根本不知道我周围发生了什么，能吐出多长的象牙来？”
“唉，年轻人，你要知道，我意识就意味着有资历，作为金饰中的小三荣冠，我见过的使徒比你这辈子认识的人还多。”
文溯星听到这，突然想到一件事。
他见过的金饰已经是十件上下了，但是这么多金饰，的确有意识，能和人对话的，只有这一件“荣光”，这显然不是巧合。而地下的那个金饰，既然会主动收集人脑和怪物的身体部件，说明地下的那件金饰也有自己的意识。
这样一看，很有可能荣光知道地下的那个金饰到底是什么。
直接提问很有可能会被搪塞过去，文溯星想了想，很快便找到了一个突破口：荣光说过两次的“小三荣冠”。
“说到底你所谓的小三荣冠是什么？跟小三儿没啥关系吧。”
荣光见文溯星向他提出了问题，马上装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你这是真诚发问的态度么？你刚刚怎么称呼我？”
“阁下，阁下，”文溯星哭笑不得，毕竟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您所说的小三荣冠，是什么东西么？”
“嘁，见你目光短浅，我给你拓宽拓宽眼界，金饰中有大三荣冠、小三荣冠，荣冠都有自己的意识。就你手里的献牲和奉献？我们六荣冠与之相比，就是云泥之别。”
文溯星听到这话，基本上也就得出了结论。地下的那个金饰，是“荣冠”之一，具有意识的金饰。
那么，它的主题能是什么呢？
对于普通的金饰来说，主题可能也就说明了一下功能和禁忌，比如献牲能够在有目标的情况下吸取其他人的生命力，奉献则能够将生命力分给其他人。但是对于有意识的金饰，这个主题可能完全不同。
比如他手里的荣光，就是一个热爱装逼始终保持高姿态的桂冠，那么地下的那个玩意儿，能是什么呢？
“荣光阁下，我问您一个问题，您看您方便么？”
这显然客气了许多的语句，对于荣光来说明显很受用，它的语气登时变得柔和如一位尊长“小文你问吧。”
“如果有一个荣冠级别的金饰，它热衷于收集人的脑子，那么它的主题，是什么？”
荣光突然沉默了，过了许久，它才发出低沉而颤抖着的声音“我劝你不要去打那个疯子的主意，离他能有多远就有多远，没人喜欢看演了两遍的悲剧。”
这句话如洪钟一般在他的脑中响彻，文溯星睁开眼，坐起身，发现一旁地上的林语莺已然趴在小茶几上睡着。他把林语莺抱到床上，盖好被子，自己坐到投影屏旁边，先看了眼信箱。
来自陈牧轩“预计十小时后能够钻穿树根，钻穿树根后可能需要的时间，需要进行进一步评估。”
文溯星看了眼时间，现在是下午六点，收到邮件的时间是四点半，也就是说，凌晨两点左右能够钻穿树根。
他这样想着，翻起摄像头来，突然，他的眼睛敏锐地捕捉到了，巨树的树冠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跃动。
第三十章 上树
文溯星刚反应过来的一瞬间，那个树丛之中的东西朝着平台，喷出了一坨浓痰一般的绿色液体。
周围巡弋的无人机自然不是吃干饭的，最近的一架察觉到险情，调转喷火器的喷头，喷出一条火龙，仅仅一瞬便将那坨粘液蒸发消失不见。
然而，那树丛中的什么东西显然没有就此作罢，它朝着平台喷出了第二坨，第三坨浓稠的痰块。
但是第一次袭击没有成功，结果就是第二次第三次成功的机会更加渺茫。
数量巨大的无人机朝着上方聚集过来，它们巡弋着，提升着高度，有的用喷火器保证对痰的蒸发，而有的则直接用机炮扫射起树冠来。
文溯星认出来了，那东西显然是梦境兽。而且似乎，不止一只。
数量巨大的梦境兽盘踞在树冠之中，它们似乎身形不大，但是却能够从远处对整个平台进行攻击。至于那种粘痰到底是什么，倒并不是那么重要。八成，是某些能够损害平台表面的化学物质。
痰的攻击开始变得密集起来，携带着武器平台的无人机不断地聚集在钻井平台的上空，防御着那些不断射过来的痰。
文溯星看着如此景象，隐约间意识到一件事。如果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巡逻的无人机会不断减少，如果钻井平台被从其他方向袭击，那么他们根本没有能够用于还击的无人机。
他想明白这一点，拨通了陈牧轩的电话。
“喂？陈长官，上面的情况你看到了吧。”
“看到了，怎么了？”
“我和你妹可以去解决那个东西，”文溯星回头看了眼听到陈牧轩声音便爬了起来，睡眼惺忪的林语莺“我们两个解决这类怪物，很稳妥。”
陈牧轩明显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低声道“不会有危险吧。”
“应该不会，”文溯星拎起铁锹“不过总比让上面的东西威胁钻井平台强。”
陈牧轩思量再三，叹了口气“你们去甲板下面的准备室，找负责人，看看需要什么装备。”
文溯星点点头，旁边的林语莺已经准备好了梦哉铃，两人顺着地面的引导灯一路来到准备室。
“大概需要什么样的装备？”蒙昭站在一个投影屏前，不断翻动着“武器还是工具？”
文溯星思考了一下，他需要做的事情基本上就是爬上大树，然后在某个距离让林语莺摇动梦哉铃，直接击杀树中的那个怪物。
“登山装备一套，然后，能把她固定在我背上的装备一套。”
蒙昭一点头，在投影屏上戳了几下，随后一个托盘上出现了一个类似于马甲的东西，还有一对登山镐。文溯星把马甲套上，马甲的背后刚好有一个能够容纳林语莺这种身形娇小的青年女性的兜状区域，他像是背孩子一样把林语莺背在背上。
“然后，语莺小妹，你后边这个红色布袋，是紧急气垫，如果你们不小心坠落的话，在距离坠落点二十米左右的距离时会展开，你到时候小心一点。”
这都是有关生死存亡的事情，林语莺也不敢像以往那样随口开玩笑，乖巧地点点头。文溯星准备完毕，没有带他的“献牲”。毕竟，献牲是吸取人的力量，而且之前吸取的生命力还存在裹尸布中没用，带上献牲反而有些多余。
文溯星背着林语莺离开钻井平台，然后顺着树干径直爬上去。现在已经入夜，他的体能得到了极大提升，攀爬树干这种无限接近于垂直的表面，却几乎没有任何负担。倒是背后的林语莺一言不发，让他多少有些担心。
“你没事吧。”
“没，没事。”
“怕高？”
“你爬你的，别跟我说话，”林语莺的语气听起来不太对劲“有点恶心。”
文溯星想了想，随口笑道“不是吧，我之前身上的臭味还没散掉？”
“又没说是你恶心，再唠，我一会儿吐你身上你可别抱怨。”
文溯星苦笑着点点头“好，好，诶，对了，你要不试试现在就摇一下梦哉铃？如果上面的那东西死了，我们可以直接下去。”
林语莺听到这话，想都没想就摇起手中的梦哉铃。而树冠上，也的确传来了回应。
嘶鸣声。
像是数十只鸡同时被捏住脖子宰杀时发出的痛苦嘶鸣，这声音不断地撕裂着文溯星的耳朵，但是他不能伸手去捂，双手必须紧紧握住登山镐，而就在这时，他的耳朵被堵住了。
林语莺将手指直接塞在他的耳洞里，顿时减轻了那巨响带来的，直入颅顶的剧痛。他一路向上爬去，必须加快速度，尽快爬到树冠上去。那声音肯定不止损害了他的耳朵，也损害了林语莺的耳朵。
想到这，他将些许生命力注入到自己的双臂之中，双臂抓住登山镐用力一拉，随后双手将镐从树的表面拔出，整个动作在几秒内完成，而两人在巨大力量的惯性下超正上方飞了十数米，随后文溯星又挥动登山镐，直接将自己悬在距离刚刚停留的位置十数米的正上方。
他重复着这个动作，一次又一次，很快，巨树的枝干，距离他也就只有二十多米的距离。
文溯星带着林语莺两人爬了上去，回头问道“你还好吧。”
“你说啥？我听不见！”林语莺扯着嗓门对着文溯星耳朵喊道。
文溯星被吓得差点掉下枝干，而后他也大声道“我说！你咋样？！”
“我啊！还行！就是有点，想吐！”
“行！那等把怪物干了，再吐！”
文溯星远远地便看到那栖身在黑暗中的怪物，那是一只鸡，一只高五米多，而脖子上，如同菜花般生着一簇簇脑袋的一只鸡。
他大声喊道“甭管别的！摇就完事儿了！”随后，他径直窜向那只巨鸡。
在这种情况下，他扮演的角色是林语莺的移动平台，他不需要像以前那样苦心积虑用献牲取得对方的记忆，然后再用嘴炮剑解决问题。梦哉铃杀死的梦境兽不会提供金饰，这是事实，但是在现在这个情况下，他也的确没心思考虑金饰的事情。
第三十一章 奇迹：永冬
文溯星窜向那站立在树枝上，五米多高的巨鸡，而背上背着的林语莺，则拼了命地摇动着铃铛。
那鸡显然发现了两人，正想扑棱着翅膀冲过来。那铃声显然让它无比狂躁，身上的羽毛开始慢慢脱落。而文溯星见它扑了过来，一跃而起，跳到正上方的一根略粗的树枝上。
他需要做的只有躲避，林语莺手中的梦哉铃，会慢慢地将这只鸡身上所有源于梦境的东西慢慢剥离。他看到那巨鸡像是被人泼了一瓢开水一般，全身上下的鸡毛开始飞快地脱落。它像是疯了般高声叫了起来，而文溯星爬上树枝，自己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事实证明，那只鸡的高声尖叫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用处，它那菜花般的数十个鸡头开始慢慢萎缩。它昂起头，几颗还没有萎缩的脑袋，朝着文溯星的方向，喷出了那暗绿色的痰球。
文溯星早早地便注意到它昂起了脑袋这件事，闪身一躲，那几颗痰便命中了一边的树枝，将树枝灼烧出一个缺口。
它想要喷出第二口，但是所有的脑袋几乎不可逆地都在萎缩，最终化作一根根头发。它的身体也开始缓缓收缩起来，最终，变成了一个地中海胖男人，而那个胖男人横在粗壮的树枝上，双臂和腿即使萎缩成了常人的大小，也再变不回去了，仍然保留着禽类翅膀和双腿的形象。
文溯星看着那尸体，无奈地叹了口气，虽说他算是杀人无数，但是梦哉铃夺走梦境兽的生命时，他总有一种莫名的罪恶感，似乎杀这些人，比杀死那些教团的人更坏似的。
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注意到一个事实。
整个钻井平台，已然被包围了。
漆黑的榕须自地下涌出，在钻井平台周围集结起来。攀上了平台的表面。原本计划应该起作用的环境控温装置，此时完全没有半点作用。而无人机喷火，也只是护住了平台几处进出口和通风口。
文溯星急忙打开终端，呼叫陈牧轩“陈秃子！你们被包围了！不知道么？”
“知道，控温装置因为不明原因损坏！”陈牧轩的声音也显得十分焦急“榕须已经缠绕上了无人机收放平台，无法进行无人机的发射，铁坨，报告各无人机的油罐存量！”
文溯星一咂舌，坏了。原本准备用来控制周围温度的控温装置出了问题，那么现在也就只能很被动地用火焰喷射器去烧那些榕须。而榕须显然也不傻，看到火焰喷出，也会自行避让。
“陈牧轩呼叫总部，陈牧轩呼叫总部，申请对五岛周边地区的环境综合控温！”
陈牧轩似乎想不到其他什么办法了，环境综合控温，这是他能抓到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由星火基地直接对五岛市周边进行干涉，放出大量控温无人机，降低五岛市周边地区的整体气温。
但是一个电子音，打破了他的幻想。
“经过本系统评估，综合控温需要十七小时以上的部署时间，确定要向本部发出申请么？”
“啧，”陈牧轩看着屏幕，低声道“油罐存量顶多再撑一个小时…铁坨，把空调打开，温度压到十摄氏度！通告全体行动专员！到将液氮罐与汽油、火焰喷射器等相关装备搬运至中央控制室！快！春天天亮得早…铁坨，今天大概几点日出？”
文溯星看着焦急的陈牧轩，背上背着的，耳朵出了问题的林语莺有些莫名其妙“哎怎么了？你怎么跟老秃瓢说话呢？”
“没事，”文溯星随口应付林语莺一句，随后对陈牧轩说“需要我们下去么？”
“不需要！你给我带着语莺，在树顶上蹲到白天！我们怎么样都不许下来！”陈牧轩咬牙切齿地喊罢，低声念叨起来“你们是民间人士…不是星火的编制内，没必要…”
“艹，你能不能别扯这些？我们有能帮上忙的…”
“你能把汽油变出来么？！你能创造出个什么奇迹，让这周围进入到低温状态么？！”
陈牧轩这么一吼，让文溯星满脑子空白，随后，陈牧轩直接掐断了通讯。而文溯星就这么蹲在树上，看着那些榕须不断地朝着通风口和出入口冲锋。
“低温状态的，奇迹，”文溯星口中念叨着，手扶着即使上树也没扔下的挎包，这包里放着所有他紧急状态下可能需要的东西，水壶、能量棒、嘴炮剑。
还有桂冠。
他突然想到，自己包里还有“荣光”那个老东西，而它能做的事情，就是引起奇迹。
文溯星将桂冠从包里掏了出来，扣在自己的脑袋上，他的脑后顿时多了一个巨大的光圈，他在脑海中喊道“荣光阁下！荣光阁下？”
“怎么了？这么客气？”
荣光慵懒的声音像是救命稻草一般，文溯星急忙低声道“阁下，我想降低这周围的温度，你看，能不能帮个忙？”
“嚯，用我的时候儿想起我来了？”
文溯星听荣光有些不愿意的意思，急忙解释“不是阁下，那我也没法请您喝酒啊，您看您没鼻子没嘴的。”
“没事，你我认识时间不长，彼此成就嘛，”荣光突然又开始变得像是一位敦厚的长者“多大范围？温度多少？”
“大树周围…一公里内的自然气温，降到十摄氏度。”
“呵，引发奇迹，你就要自己承担它可能带来的结果，”荣光声音压低，如同一座大钟一般“一切，一切因这寒冷可能成就的苦难，都要算在你的头上，你接受么？”
“接受，接受！”
“善！”这一声吼震颤着文溯星的整个脑子，而后他看到，一个金色的虚影，从他身上缓缓走出，头戴桂冠，俯视着周围的一切，挥动起双手。
他看着那无人机已然再不能喷出任何一丝一毫的火焰，他看着通风口和出入口处涌进了巨量的榕须，他看着这一切发生，又看着这一切停滞。
冰箱一般的低温，抽取着他身体里的热量，而当他看到那榕须悉数停滞之后，他知道：
成了。
第三十二章 世界的伤疤
文溯星呼出一口气，口中的水蒸气在空气中迅速地变作漂浮的小水滴，随后化作一片白雾，飘散去了。
零上十度，文溯星在五岛住了十几年，也从未听说过五岛哪一天有如此低的温度。他从小到大，见过的五岛最低温度，也不过十四，十五度左右。零上十度，是他想都没想过的温度，而此时此刻，在他脑袋上那个把他的头变成了一个大灯泡的桂冠面前，成功了。
现代科学需要十七小时的部署才能够完成的，一个区域内的降温，现在在金饰引发奇迹的力量下，在仅仅十秒钟内，就已经达成。文溯星呆呆地看着那个漂浮在他前方不远处，由金光编织成的威严男人，过了半晌，才说出一句“代价，是什么？”
那金光编织的男人缓缓走回到文溯星体内，笑道“代价？代价就是你的愿望，你所引发的奇迹，将成为这个世界永远的伤疤。以这棵树为中心的一公里范围内的自然温度，永远都会被压在零上十度。这就是代价，你不想接受，也要接受。”
文溯星叹了口气，荣光说的话很现实。这代价说重不重，说轻，也并不轻。给世界留下永恒的伤疤，而一切因为这改变而发生的意外，都要归到他文溯星头上。
就在他思考着这些的时候，脑子里的那个声音打了个哈欠“好了，明年再见。”
“啊？您引发一次奇迹要休息一年？”
“那倒不是，给世界留下伤疤的奇迹，我不可不慎重，而这次，你要对抗地下的那个东西，也的确需要这样的助力。下一次，我可就不是这么容易答应了。”
文溯星见那金光消失，周围变得寒冷而寂静，像是深秋的晚上，让人想要烤上两个地瓜吃。
他顺着大树爬了下去，而背上的林语莺始终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不过文溯星也觉得，不让她知道未必是件坏事。等会儿回到平台内部，看看情况如何再做决定也不迟。
文溯星落在刚刚出发时的树根平缓处，而就在这时，面前的榕须突然懂了。他吓得直接跳了起来，这时候如果榕须挣脱低温的枷锁，那莫说平台里的人，他和林语莺也活不成。
他屏住呼吸，看着那些缓缓从平台中被抽出来的榕须。他发现，这些榕须的蠕动，不像是之前那种像是活物一样的动作，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拖住，收回到地下之中一般。巨量的榕须被地下的某个存在收了回去，而面前，则是出入口和通风口被拆开的激光钻井平台。
文溯星走进平台，尝试呼叫陈牧轩，但是他仍然没有回信，他想了想，看着旁边最近的一个室内摄像头，喊道“陈长官！榕须撤了！”
过了半晌，他面前的走廊中出现了几个手持氮气喷射器的人，他们看着文溯星，不由得浑身发抖。
气温实在太低了。
旁边的广播中，响起了陈牧轩的声音“各专员清理建筑内部，确保没有敌对生命体进入！准备修补出入口和排风设施。文溯星和林语莺到中央调度室来。”
文溯星和林语莺两人卸掉身上的装备，两人一路来到中央调度室，陈牧轩转身看着两人，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你说啥？！大点声！”林语莺扯着嗓子，像是个耳朵不太好使的老太太一样。
陈牧轩皱起眉看着文溯星“她怎么了？”
“被树上的那个怪物吼了一嗓子，估计是鼓膜之类的出了问题。”
陈牧轩对旁边的守卫招了招手“带林语莺去医疗舱修补一下耳朵，我和文先生单独有事情要聊。”
“是。”
房间里只剩下文溯星和陈牧轩两个人，陈牧轩拿起旁边的咖啡杯喝了一口“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些榕须都停止攻击了？你搞的鬼？”
“呃，是的，”文溯星苦笑道“我也没想到那东西能这么好用。”
陈牧轩眯起眼思索了一会儿，随后低声道“超自然的事星火不便深究，但是从行动的角度，你能大概讲一下你到底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能力？我也方便制定计划。”
“说实话，我能应用到这个地方的‘奇奇怪怪的能力’真不多，”文溯星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夜间的体能、感官增强，在有大量食物供给的情况下的医疗能力，这是我目前想到的，至于刚刚的那个降温，轻易用不得。”
陈牧轩闭上眼微微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大概明白了，你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情我们善后。”
“好。”
文溯星回到房间，刚刚他讲完，也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的确没什么能够拿的出手的作战能力。虽然比起普通人来说，单单在夜里，“不被黑暗阻挡”就够强了，但面对废墟下的那个，荣光讳莫如深的荣冠级别金饰，恐怕仅仅这样是不够的。
他躺在床上，思考着对策，不知何时林语莺回来了，坐到床头“刚刚到底怎么了？你的脑袋突然变成了个大灯泡。”
“平台周围出了些问题，我用金饰解决了，”他随口概括完，缓缓坐起身，看着林语莺手里梦哉铃的剑状部分，突然想到一件事。
现在既然没有什么解决问题的思路，那为什么不直接去看看其他使徒对这件事了解到什么程度呢？
林语莺看文溯星盯着梦哉铃看，随即抱紧了梦哉铃“好用也不会给你。”
“你拿着自己防身去，我没什么别的想法，”文溯星苦笑着，旁边的林语莺从门口拿过两个餐盘，看着餐盘里的东西，又撅起嘴来“嘁，老秃瓢抠得很，又是罐头盖饭。”
文溯星看着那餐盘中的红烧鸡肉盖饭，舀了一口送进嘴中“别抱怨了，跟事件刚发生的那两年比，这算不错的了。”
“也是。”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吃完了盘中餐。将餐盘放到回收餐盘的小车上，文溯星借着饱腹的睡意躺在一旁的垫子上，而林语莺也窝在床上，两人就这样缓缓被梦境所包裹，睡了过去。
第三十三章 使徒-灯塔
文溯星和林语莺两人站在终梦神殿中，看着周围的一堆神龛。林语莺手中拿着梦哉铃，两人一个个地看着这些神龛，文溯星心中隐约间出现了一个思路。
张与潮她们至今没有介入大树的事情的迹象，显然双子对于大树的情况缺乏热情。而猎犬，也就是屠夫，则是在实验室底下折戟沉沙之后，似乎再没什么继续干涉实验室相关事务的想法。
那么除去这两人以外的使徒，也就只剩下文溯星，还有那个名不见经传的“灯塔”。
两人站在神龛前，文溯星开口道“我们见见灯塔使徒吧。”
林语莺点点头，将手中的梦哉铃刺进神龛下的孔洞中。而这一次，这个神龛竟然没有后退露出甬道，而是开始缓缓下降，而一个螺旋楼梯，出现在神龛原来位置的后面。
两人走上楼梯，顺着走上去，而没走一会儿，林语莺就腆着嗓子抱着文溯星的胳膊道“人家走不动，背人家嘛。”
文溯星叹了口气“好好说话。”
“背我。”林语莺撅着嘴，而文溯星也有些无奈，只好蹲在地上，任由林语莺爬到他的后背上。就这样，他顺着楼梯朝上走着。
走了大概有几百级台阶，不知何时，他看到旁边出现了一个像是失了色的彩色玻璃窗样的东西，上面大小不同的无色玻璃块拼出的图案，文溯星也不知是什么，只好安静地继续向上走去。
螺旋楼梯的楼梯间中很亮，墙壁上散发着昏黄光芒的壁灯将石塔的内壁照得如同烟熏发黄的象牙。而两人走了没多久，又一个窗户出现在了墙壁上。
这一次，墙壁上的窗户确确实实是一座彩色玻璃窗，而上面的图案则是一只侧着身子，脸半狼半人的披着大衣的怪物。
这个怪物代表的东西不言而喻，使徒：猎犬。
文溯星继续向上走着，又见到了几个无色的花窗还有那过分瑰丽的“双子”花窗和他那个完全没有超出半点意料之外的“圣人”花窗。走了将近几个小时，他们终于看到了不同于昏黄壁灯的光芒。
是塔顶。
一股浓厚的灼热自上方传来，两人走上塔顶。
灯塔之中，其外是一片混沌的漆黑，几乎看不到哪怕半点光芒。而塔顶的正中，则是一个半径一米多的厚重铸铁大盆，盆上是无数浮雕背负着大盆的形象，而盆中，则熊熊燃烧着让人感觉自己几乎被烧熟了的火焰。
塔顶站着两个人，一人蹲坐在灯塔边缘的矮墙处，看着正中间那过于旺盛的火焰，那人头戴兜帽，满面胡须，衣着破旧，像是个十九世纪的城市流浪汉。而另一人，则身形高大，着贴身的灰色服装，一头黄褐色的卷毛，正望着高塔外的远处。
文溯星看了眼那地上的人，又看了眼望着外面的人，小心翼翼地问道“呃，请问是灯塔么？”
那坐在地上，流浪汉般的人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黑黄色的牙齿，他拍了拍地面“这儿才是灯塔，我们不是。”
“哈？灯塔使徒真的是灯塔？”
文溯星下意识地把这话说了出来，而那流浪汉拍着地面大笑起来“你找使徒早说啊，别说灯塔，使徒，他就是。”说着，他指向那个正站在灯塔边的男人“问他。”
那人听到身后流浪汉和文溯星对话的声音，也转过头，文溯星看着面前这人蓝灰色的眸子和刀凿斧刻般硬朗的脸，意识到，使徒灯塔，是个白人，八成不会说中文。
文溯星对旁边的林语莺小声耳语“我英语稀碎，咋整。”
“看我的。”
林语莺朝前走了几步，正要开口，那人急忙说道“i 能 speak 一点点 ese，你们是在 earth上么？help 我，please。”
文溯星苦笑着扶额，拍了拍林语莺的肩“这中文夹单词听得我头疼，你和他聊，我去问问那哥们怎么回事儿。”
说着，他坐到那流浪汉样子的人旁边，开口道“朋友，您是这里的助祭？”
“你要是说像羊头怪和无脸人那样的角色，我的确是，不过灯塔使徒的助手，一向不叫助祭，”那流浪汉从旁边拿起一个皮酒囊，灌了一口“看火人，我是这里的看火人。”
文溯星伸出手，和那看火人满是煤灰的手握了握“您好，看火人，我有点事，想问一下你们，你看方便么？”
“嗨，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你问，我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看火人上下打量了一圈文溯星“圣人是吧，说起来，前任灯塔和圣人掐了好长一段时间…”
“略有耳闻，他们互相争斗，是为了什么啊？”
看火人翻了个白眼“圣骸，就这件事，不好多说，谈谈你的事情吧。你想问点什么？我和无脸人还有羊头怪那种闪烁其词的神秘主义老神棍不一样，你问，我觉得能说就说，不能说就直接告诉你不能说了。”
文溯星点头向这位显得很是爽朗的看火人致意，随后继续道“我现在可能正在面对的敌人，是一个金饰，一个拥有思考能力的金饰。”
看火人浑浊的眼球转了一圈，喉咙中发出低沉如远处无穷尽黑暗的声音“荣冠，它是蛊惑了别人做他的傀儡还是自己本身有行动能力？”
“应该是有自己的行动能力。”
“大三荣冠，你摊上事儿了，”看火人微微直起身体，压低声音道“至于是哪位，自从那件事之后，我也不敢多说。尽早离开吧，大三荣冠就像是贵族情人生下的儿子一样，你无论是疏远他还是亲近他，都是灾难的开始…明智的选择，是一开始就不要去触及那三个疯子。”
文溯星见看火人样子属实有些奇怪，于是压低声音小声问道“它的主题，您能给我透露一下么？”
他没有得到答复。
看火人低着头，兜帽下传来了雷鸣般的呼噜声。而文溯星叹了口气，来到林语莺和那个白人青年边上。白人青年和文溯星握了个手“你好，我是灯塔。”
文溯星握住他的手轻轻摇了两下，而林语莺凑到文溯星耳边，小声说道“他就是那个那个在火星上，向星火求援的人。”
第三十四章 晶状陨石
文溯星眯起眼，他想起了那个晚上，那个二一五五年的晚上。
天空像是裂开了一般，巨量的光芒如同滴入水中的油墨，不断地舞动着。而在那瑰丽的天空之下，他们疯了，人类文明，死了。
可是在太空中的他，使徒灯塔，他正如所有在地面上保有了神智的人一样，他在火星上同样保有了神智，并且活过了两个地球年。他在二一五五年的那天晚上看到的东西，是否能够让文溯星他们更加了解二一五五本身的真相？
他想了想，直接开口问道“您能说说，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么？想必我不说，您也知道是哪天晚上。”
那男人显然理解了文溯星的意思，随后微微眯起眼，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一颗晶状陨石，在朝地球运动的时候高速解体。我也想进一步调查，但是火星基地的绝大多数科研设备也被那东西破坏了，我无法调查到底是什么摧毁了电路，也无法探明它解体时释放出的结晶到底是什么。”
文溯星皱起眉，也就是说，二一五五事件很大概率是由一颗陨石导致的。那么这颗陨石的落点，现在来看，也就十分重要了。
他想到这，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不知为何理解了那男人说的话，而那男人刚才口中的内容显然不是中文。
“呃，刚刚，发生了什么？”
灯塔使徒显然知道文溯星的诧异源于什么，他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坏笑“这是灯塔使徒的特殊能力，我可以让我的话语像光芒一样，无需语言知识，就能够使听者完全理解。当然，你用中文所说的东西，我也可以完全理解。灯塔放出光芒，同时也监视着一切方向射来的光。”
文溯星仔细地听了一遍刚才他口中的这段话，甚至连英语都不是，应该是某种欧洲的小语种语言“好，怎么称呼？我把你的情况上报给星火计划。”
“弗里德里希.维恩海姆。”
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文溯星和林语莺两人睁开了眼，他们醒了。
这次梦中的确是收获颇丰的，首先他知道了，使徒灯塔是个被困在火星的德国科考人员。其次，从看火人那里，他得到了几乎和荣光给他的，区别不大的消息：松花生命地下的金饰，是大三荣冠，而这个大三荣冠对于文溯星来说，可能是完全惹不起的存在。
此外，还有些对于任务没什么太大意义的边角料，诸如上一任圣人和灯塔彼此争斗这类的，而导致他们争端的东西，是一个被称为圣骸的玩意儿。
单论重要性来说，关于二一五五事件的真相可能是最重要的，但是那并不是眼前的当务之急。当务之急是搞清楚，地下的那个大三荣冠的效果，到底是什么？
文溯星看了下心想，里面只有一封陈牧轩群发的邮件，大意就是目前钻井已经钻穿了树根，正在派出纳米机器人对废墟进行勘探然后几个小时后会继续钻井。而林语莺这时凑到了他旁边，小声道“诶，我问你个事儿。”
“你说。”
“是不是所有金饰都有一个它们所象征的东西？”
“对，一般叫‘主题’。根据我目前已知的情报，地下的那个玩意儿很有可能，是一个有意识金饰，大三荣冠之一。”
“大三荣冠？他比大二荣冠强在哪？”
文溯星反应了两秒，才苦笑起来，从包里拎出了那个黄金桂冠“没关系好么，根据这玩意儿的说法，荣冠是指能够思考的金饰，而大三荣冠，则应该是这其中能够进行行动的金饰。”
林语莺捏着下巴点点头“那你觉得，所谓的大三荣冠，能是以什么为主题呢？下面那东西会收集脑子，我猜，估计跟智慧之类的东西有关。”
空气中突然响起一声无来由的“咕嗯”，听起来像是谁差点把一口水呛在嗓子里似的。
文溯星皱起眉，四处扫视起来“你听见刚才的声音了么？”
“啥声音？”
那刚刚突然出现的声音，从音量上来说绝对不算小。林语莺姑且也是个耳聪目明的未成年人，不至于连那样的声音都没听到，更何况她的耳膜刚修补好，可能比文溯星的耳朵还要好使些。
这样的话，那声音可能就是只有文溯星一个人能听到。
他望向手中的桂冠，脑子中缓缓浮现出一种可能性上的猜想。
刚刚林语莺提出了“智慧”这种可能性，而文溯星听到了一个悲鸣一般的声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智慧这个主题，很有可能已经中了，地下的那个金饰主题就是智慧。
而文溯星之前做出的猜想在这个假设之上能够更好地延伸开来：普通的金饰，主题不过是其功能和禁忌的概括，但是荣冠，主题可能就是他们的思维模式。而智慧收集人脑，显然也是为了某种建立在这个主题之上的东西。
如果说他真的是智慧的话。
文溯星把自己的构想和目前为止得到的信息大概给面前的林语莺讲了讲，林语莺低头思索了一会儿，随后微微点头“那这么说的话，金饰收集脑子的目的也就那么几个，要么是收藏目的，它想要收藏大量的知识，而知识的载体是脑子。但是这个我觉得不大可能，一个金饰都有智力了，都能把怪物拆成几件拖回地下用了，它还用不明白松花生命里那能装几千万部高清小黄片的数据库？”
“也就是说，他收集脑子，是为了某种特殊的目的，”文溯星看着面前终端写字板上涂抹的许多笔记类文字“如果我们搞清楚它的目的的话，可能反而不需要和他进行建立在敌意上的交涉。”
而就在这时，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自空气中响了起来“犯什么蠢？那个疯子能正常和别人沟通？它没上来就把你们的脑子掏出来就是奇迹了！”
文溯星看着那黄金的桂冠，皱起眉头“你要么直接把话说明白，要么就别掺和这些破事儿。你想掺和又不给积极意见，怎么婆婆妈妈的呢？”
荣光没了声音，而文溯星看着面前的板子，又一次陷入了思考之中。
第三十五章 准备下井
但是思考并不是那样容易得出结果的，他想要得出地下的那个金饰这一切行动的动机，然而，他仍然难以推算出地下的那个金饰到底想做什么。
想着想着，已然到了正午，钻井似乎又一次开始了。而文溯星和林语莺吃完罐头盖饭之后，他决定先把一些关键的信息发给魏梓轩。
比如火星基地上的人叫什么，是做什么的，还有二一五五事件那天晚上的陨石之类的事情。
魏梓轩不知为何似乎并不是很忙的样子，他慢慢悠悠地出现在屏幕上，看着文溯星“你说，那个火星上活着的人，碰巧是同样和你一样拥有所谓使徒力量的人？”
“是的，但是他没有任何金饰，估计能力上比我差很多。”
魏梓轩微微点头，掩嘴打了个哈欠“这倒没什么，我们现在正在尝试修复‘凌霄’空间站，修好了之后恢复深空飞船组装工程之后，可以尝试一下把他接回来。他那边，现在生存有没有困难？”
“活了两个地球年了，应该没什么太大困难，”文溯星想起，他也没问那人什么情况“火星基地农作物之类的东西还是有的吧，应该没什么太大问题。”
“的确，他那边没什么好担心的，”魏梓轩手中把玩着一个文溯星看不清是什么的玉石雕像“哦对，虽然对你没有多大影响，但是还是跟你说一声吧，我们分部的大委员长，王老爷子前几天没了，我现在姑且是个代理委员长。这次顺利的话，你有事情大可跟我提，我看看能不能帮你办一些。”
文溯星听到这话，下意识地嘴角就咧了起来“老爷子你这拉拢人心的手法可以啊，一会儿下井又有盼头了。”
而这时，林语莺突然凑到了旁边，看着屏幕里的魏梓轩“魏老爷子，我想吃生蚝！你看能不能给我们整一点？”
魏梓轩愣了几秒，随后笑了起来“当然，当然，你们这次要是顺利回来，我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给你们一套相关的养殖设备。我这来了点儿事，先挂了！”
“好嘞。”
屏幕熄灭，文溯星和林语莺两人倚在床边，双眼凝视着半空中，畅想着美好的未来。而一旁的投影屏上显示着激光钻机的钻井速度，此时，外围行动小组的成员们已然全副武装集结在洞口，随时准备面临可能从里面冲出来的什么东西。
激光钻机打穿到地下七层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而当他看到激光钻机击穿第七层楼板的时候，一封邮件伴随着提示音出现在终端的角落里。
他打开邮件，看了下，陈牧轩让他、林语莺还有几个第一批行动人员准备进入地下，二十分钟后集合。
文溯星和林语莺两人整理了一下需要的装备，小跑着来到了整个平台的总控制室，看到陈牧轩正坐在那里，旁边是满满的一杯咖啡。
屋子里同样站着骆光和颜悦安，还有几个文溯星不认识的小队成员。陈牧轩一口将咖啡喝了大半，随后开口道“第一轮侦察先进行一次浅层调查，如果浅层调查问题不大的话，我们会把井口继续向下钻三层，到地下十层。希望各位积极留意地下的异常情况，随时保持通讯畅通。”
“是。”
陈牧轩扫视了一圈室内的众人，皱起眉头“浅层调查的话，林语莺你就别去了，任务时间短，而且可能也用不上你，估计情况没那么复杂。”
林语莺听到这话，有些不忿，直接开口道“你估计情况没那么复杂，准备出了问题再调我下去？我可不干给人补锅的事儿。”
周围一众人见林语莺这么跟陈牧轩说话，顿时噤若寒蝉，而陈牧轩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叹了口气“那这样，走之前文溯星上树的那个模式，让他背着你。可以吧，文先生。”
文溯星看林语莺满眼杀人般的目光，只好板着脸点头答应。实际上他这边也很是被动，现在是白天，如果下到井里真的出现什么意外，他自救的能力也有限。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先给团里的这几个人打个预防针免得他们到时候找自己麻烦，于是开口道“各位，我先说一句，我文溯星跟各位下井，但是并不是星火编制内的人，我会尽可能执行陈长官的命令，但是真的出事儿的时候，我可能也会第一时间跑，在这先知会各位一声。”
其中一个青年女人胸口戴着名牌，上面写着“李钰曦”这个笔画过多的名字，她听到文溯星这番话，冷哼一声“呵，不就是怂么？放你下井是准备拖后腿的？”
文溯星想都没想，直接接话道“对，我最怂了，跟各位星火的大爷不一样啊，”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就这，二一五五刚出事儿那年，差点给一野狗来了一口。前两天小命还险些丢在一个怪物手里，刀头舐血的人最怕死了，跟各位无谓的斗士不太一样哈。”说罢，他看着李钰曦的名牌，随口道“李钰曦，我还红塔山呢。”
李钰曦显然听出了文溯星话里的阴阳怪气，几步顶到文溯星明前，而旁边站在骆光和颜悦安旁边的男青年胸前写着“范阳”二字，他拦住李钰曦，面无表情，冷声说“您那么怕死，留在这吧，我们下去。”
“呵，魏老爷子请我们俩过来，就是为了防止你们死在下头，你们死在下头了，我还要不要工钱了？”文溯星瞥着那青年人“我看您细胳膊细腿的，估计才从休眠仓里出来，还不知道五岛市怎么吃人的吧！”
骆光见气氛多少有些紧张，急忙出来打起圆场来“别别别，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文老板熟悉内区，上次陪我们下过一次松花生命地下，他知道下头可能有啥，害怕很正常。大家别伤了和气，到时候行动彼此擎肘就没意思了。”
范阳和李钰曦见骆光出来圆场，也不便多说些什么，而旁边的陈牧轩似乎完全不在意刚刚发生的这个小插曲。看场面平息下来，他微微点头“吵完了？好，去整备吧，一个小时之内出发。”
第三十六章 电梯井边
他朝着深井之中望去，而那深井似乎也以更为幽邃的眼瞳报以回望。
文溯星的胸口，传来一阵仿佛心脏被一只爪子抓住的剧痛和堵塞感。他不知道这种剧痛和堵塞感来源于何处，非要比较的话，就像是大学期间连续熬夜两三天赶论文时的那种感觉。靠着咖啡和能量饮剂撑过周一到周五之后，睡了整整两天才让自己的身体多少缓过来一些。
他不知道这些记忆为什么会突然浮现在自己的脑袋里，他像是解剖一个患者一样，把自己的心理缓缓切片，凝视着它，算是明白了。
这一切，源于恐惧。
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原因，仅仅是恐惧而已。
这种恐惧并不是那种源于本能、可在血脉中的，对黑暗、庞大和锋锐的恐惧。而是更为具体的恐惧，对于强大力量的恐惧。
大三荣冠，站在所有金饰顶点的伟大力量。
小三荣冠中的荣光，能够直接引起半径一公里范围内的低温，那么大三荣冠能够做到什么程度？他们到现在仍然活着是不是地下的那个金饰并没有将他们当做敌人的证据？
他想着这些，他的手在抖。
而另一双冰凉的手，覆盖上了他的手。
文溯星朝着那双手的主人方向望去，林语莺不断地进行着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两个人都在恐惧，但是两份恐惧交叠在一起，却正在慢慢融化。
林语莺被抱起来，放在文溯星背上的固定装置里。文溯星能感觉到自己背后传来的热意，还有那颗年轻心脏的跳动。
“东九区时间下午一点，松花生命十七号实验室综合调查行动，第一次浅层调查开始。”
陈牧轩话音刚落，几人跳上那悬在深井正中的钢索，顺着一路向下划去。骆光等人打开胸口挂着的小探照灯，而借着这探照灯的光芒，文溯星得以看清周围的情况。
他们降落的位置是地下七层的电梯前，也就是上一次他们所抵达的地方。但是松花生命内区，却完全看不出任何熟悉的感觉。地面上铺满了网型的絮状物，而上则是蔓延着的真菌菌丝般的白色细线。
文溯星隐约间感觉到自己似乎被什么东西注视着，但是现在并非夜晚，只是周围一片漆黑而已。
他知道那或许就是地下的那个金饰的眼睛，但是鸡皮疙瘩和寒意仍然在他背上蔓延开来。
那个名叫范阳的瘦削男子端着枪扫视四周，皱起了鼻子“这是松花生命？怎么变成这个德行了？”
李钰曦走到大门直接敞开着的电梯井前，向下望去“电梯井是骆光你们之前打开的？”
“是，”骆光回头看了眼目光一直在周围游离的颜悦安“没事吧。”
颜悦安显然反应了几秒，随后点头“没事。”
“好，开始楼层清剿任务，确认并清除本层所有可能威胁后，前往八层。”
文溯星听到这个说法，隐约间觉得有些不对“我说，你们准备怎么定义‘本层所有可能威胁’？”
李钰曦用眼角瞥着文溯星，冷哼一声“你事儿可真多，就把威胁肃清了不就完事儿了？”
“我的意思就是，威胁指什么？”文溯星指着墙壁上那构成了毫无规律却又格外华丽的花纹的菌丝“这东西，我觉得它就可能是威胁，烧掉么？”
范阳则直接端起枪在周围寻找起来，没有半点参与讨论的意思“李组长，这种风声鹤唳的一般民众，我们不要太在意他们的感受了，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文溯星冷哼一声“行，那你们去清剿吧，我在这等你，反正我就是一个怂逼一般民…”话还没说完，他看到了。
电梯门打开的那个位置，李钰曦的背后，无数肉色的菌丝缓缓聚集在一起，化作了一个粉红色的，约有一颗脑袋大小的肉瘤，而肉瘤正中，则长着一颗眼球拳头大的眼球。
“危险！离开那！”
文溯星的吼声还是晚了，一根肉色的触手缠绕住了李钰曦的脚踝，将她直接拉下深井。而她旁边的两个搭档也眼疾手快，急忙冲过去拉住了她的手。
骆光和范阳也跑到那电梯井旁，抱着那两个李钰曦的搭档向后拉。被两边拉扯着的李钰曦，传来了声嘶力竭的惨叫。文溯星看着这个场景，急忙放下背上的林语莺，左手拿匕首，一路助跑，踩着李钰曦的那两个搭档的后背，跃入电梯井，那菌丝化作的肉瘤见他跳了过来登时作鸟兽散。
文溯星本想用那匕首刺瞎那颗眼球，这下只能临时改变计划，他将生命力聚集在左手上，用力将匕首砸向墙壁。那军用匕首如同登山镐一般，嵌入了电梯井的外壁。
他悬挂在电梯井之中，右手拿起星火给他配的电荷冲锋枪，朝着那缠绕着李钰曦的小腿的触腕一阵扫射，将那触腕生生打断。
那触腕断了后，他借着探照灯的光芒看到，有更多的菌丝开始拧成一股股触腕，朝着上方窜来，急忙高声道“把她拉上去！快！”
骆光等人听到文溯星的吼声，用力一拉，将李钰曦直接拉了上来，而文溯星则蹬墙一跳，跳回到电梯井之外。
众人聚集在李钰曦身边，看着缠绕住她脚腕的那根只剩半截的触腕，他们想要把那触腕拔下去，李钰曦却急忙喊道“疼！等等！”
几人表情有些莫名其妙，文溯星隐约间觉得有些不对，蹲下身拿着小刀直接划开李钰曦的裤脚，露出了那触腕缠绕着的部分。
菌丝凝结成的肉型触腕此时已经完全和李钰曦的皮肤贴合在一起，成为了一部分，如同她脚上生出的一块突出的肉瘤一般。
众人面面相觑，而文溯星轻轻用刀刃贴了下那肉瘤，而李钰曦口中则传来了一声悲鸣。
融合了？
菌丝化作的触腕，和李钰曦的脚腕融合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众人安静得可怕，而骆光第一个开口，声音像是一个刚入行的小号手一般不断颤抖着“这，怎么可能？”
“这样吧，把墙上的菌丝刮下来一些，”文溯星牵起惊魂未定的林语莺的手“连同她本人一起送到平台里面去，若要我说，把这些东西研究明白了，再下井。”
第三十七章 二次下井
李钰曦显然对于刚刚救了自己的文溯星的意见高度赞同，恐惧和未知也让她愈发想要回到地面。骆光微微点头，颜悦安双眼无神地盯着地面，似乎完全不在意他们在说些什么。而李钰曦的两个组员，也都神色凝重，不知说些什么好。
“我觉得不太妥。”
范阳突然开口了，他看着周围，低声说道“铁坨，把我这段话录音发给陈长官。首先，我为我之前的傲慢向文先生道歉，您在内区的经验的确是胜过我们的。但是我不赞同暂停探查的方案，地下的东西，很多都有可能超出我们目前已有的认知，难道碰到一个就撤出一次进行一次研究么？我认为这样做很不现实且效率低下。”
文溯星微微点头，而旁边的林语莺似乎也稳定了自己的心理状态，开口道“那我们做一个折中方案吧，把红塔山女士和墙上的菌丝刮下来一些送到上面，我们在下面看看能不能搜集更多的有利信息？”
几人听了纷纷点头，他们将李钰曦悬挂在钢索上，用小型轮机送回到钻井平台中，而过了一会儿，耳机中传来了陈牧轩的声音“原本计划是建立在八层以上完全安全，八层以下有部分威胁的基础上的，目前来看，这个假设完全不成立，经过考量后决定，打开激光钻机，直接将井打到地下十四层，对骆光及颜悦安的报告内内容进行目视的直接探查。”
“了解。”
他们顺着钢索一路回到钻井平台之中，激光钻机再次打开，而陈牧轩和他们都面色凝重地坐在准备室之中。
“骆光和颜悦安的报告，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你们两个不必担心什么，”陈牧轩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喝了口摆在旁边的咖啡“但是现在下面的情况出现了过于特别的改变，我们也需要就着这个改变，调整策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陈牧轩身上，文溯星这时才意识到，这个男人不管怎么说，怎么被妹妹笑作老秃瓢，他也是一名星火计划的军官，不说话时看起来没什么，但是真的就工作问题谈起来的时候，天然地带着一种威压。
“清剿目前来看已经意义不大，并不能达到原定的保证后方安全的效果，在这种情况下，我和本部的行动委员会进行了一些沟通，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陈牧轩面无表情，身体微微后仰“直接进行突袭，以小队形式迅速由落地点进入十四层，对反应堆的电子记录仪进行回收，撤回之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听到这话，几乎所有人都脸色铁青。下面那种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发生什么的情况下，能够做出这种决定，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必须搞清松花生命十七号实验室的情况，为此牺牲几个人也无所谓。
范阳的表情有些扭曲，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这是行动委员会的意思么？”
“不是，是行动委员会向我提出了要求后，我做出提案，得到魏梓轩代理委员长的首肯后，决定进行的行动方案。”
“陈牧轩，我敬你是条敢作敢当的汉子，但是你也同时是一个把人命当工具的王八蛋，”范阳咬牙切齿地从口中挤出这些话“李钰曦刚刚差点死在下面，这还只是我们原本认为没有危险的八层，再往下呢？你就这么果断，下了这么个决定？”
“这是行动委员会的意思，我只是就行动委员会的需求，提出方案而已，”陈牧轩的目光飘向林语莺“我并不是没有做出任何牺牲。”
范阳显然注意到了陈牧轩的视线，冷哼一声“那就把那个小姑娘带着吧，虽然毫无意义，但是总归你所付出的‘牺牲’。”
“你他妈说谁毫无意义呢？”
林语莺箭步冲到范阳面前，一个耳光直接甩在他的脸上“真就下井前一个个贼牛逼，看不起这看不起那的，碰着事儿就萎了呗？老娘摇死的怪物吃十个你连盘凉菜都不够的，真觉得自己是大肘子，别人不考虑你不行？您连个拍黄瓜都不算，顶多一盘凉拌金针菇，还想着自个儿能代替烤羊鞭上桌当硬菜呢呗？”
范阳被这一番话砸得话都说不出来，呆呆地站在原地，而旁边骆光憋了半天，还是笑了出来“不是我说，林小妹，没有把烤羊鞭当硬菜的。”
林语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热血上头，说了些很奇怪的东西，脸登时红了起来，缩到文溯星背后“就那意思，自己理解去。”
陈牧轩叹了口气，摇摇头“计划已经定下来了，休息一下随时准备出发吧。”
整备室中过于安静了，安静得旁边的空调声都如仿佛雷鸣一般。大概过了二十分钟，他们换好新装备之后，站在那深渊边上。
和刚刚第一次下井不同，深渊之中，传来了仿佛呼啸般的风声。像是什么东西，正在那最深处低声奸笑着。骆光手中换了一件不小的热空气喷射武器，大小比喷火器小很多而且不需要油罐，能够直接喷出数百度高温的高压空气。而其他人，也都换上了电荷步枪这类的装备，身上则换上了一套内嵌金属薄板的行动服装，以避免出现类似于李钰曦那样情况的减员。
第二次行动，开始。
他们顺着钢索缓缓向下，而这次，不仅仅需要警惕周围楼层中可能出现的怪物之类东西，更要警惕正下方的威胁。
地下十四层，地面上依旧是那种黑色的浓稠液体，但是这一次，比上一次还要夸张。骆光落脚上去，顿时感觉自己仿佛踩在了一坨融化的橡胶之上，费尽力气才将脚拔了出来，他想了想，用手上的热空气喷射武器烘烤起周围的地面，那橡胶般的粘稠液体开始缓缓变得不是那么粘腻，而众人则落在了地上。
骆光扫视了一圈周围，几人围成一个圆形小阵，将林语莺和文溯星围在中间。
“已经着陆，没有发现异常，准备前往反应堆控制室。”
第三十八章 果实
周围安静得异常，除了他们的脚踏上地面上橡胶般的粘液状附着物的声音以外，再没有其他的什么声音。
但越是这样，文溯星心中的恐惧也就越是膨胀，八层都差点死了个人，十四层他们能就这么安生地带着东西撤回去？
心中带着无穷尽的忐忑，众人站在了反应堆控制室门前。之前被打开的大门，不知何时又被关上，骆光察觉到有些不对，对原本那两个李钰曦的队员说道“你俩向两侧拉门，我左老范你右！”
话音刚落，四人迅速在门前就位，他们看着骆光的手势，随后拉开大门，直接冲进控制室中。而大门打开的一瞬间，一股香气满溢而出。
像是春天阳光下的花园，又像是水果超市中那陈列在货架上的新鲜果品，这仅仅嗅到就让人觉得美味的空气，让他们的目光不自觉地投向正前方，也就是自控制室望向反应堆方向的玻璃。
而那块玻璃，没了。
所有人的目光直接接触上了那树上悬挂着的一颗鲜红色的苹果，那苹果红的像是心脏。其上泛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光泽，周围的绿叶和白色花朵衬得它愈发鲜红，仿佛这世上的所有红色都是自此而出的一般。
文溯星呆呆地看着那颗苹果，一种源于本能的**从身体的最深处涌出，他想要吃那颗苹果，想要去咬一口，想要去感受苹果酸甜的汁水在他口中肆意流窜的感觉。越是这样想，他便越是感觉口中变得寡淡起来，像是几天几夜没有吃过任何带味道的东西一样。
他朝那颗苹果挪着步子，而周围的几人也是一样，他们就这样朝着反应堆已经破碎的窗户移动着。
突然，文溯星的左脸传来清脆的响声，疼痛和热意让他顿时清醒过来，林语莺站在他面前，似乎刚刚抡起胳膊给了他一巴掌。
他如梦初醒般甩了甩脑袋“发生了什么？”
“别管了，你先过来帮忙！”说罢，林语莺又开始打剩下几个人的耳光，而旁边的颜悦安就这样看着，却什么也没做。眼中不知为何，仿佛有种微妙的情感。
文溯星跟着他一起给了范阳和另外几人打醒，而几乎每个人吃了一记耳光后，都是那副仿佛刚刚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的样子。林语莺看着他们，直接喊起来“愣着干嘛！拆机器啊！”
听到这声喊声，他们才反应过来，似乎刚刚的记忆都在那一瞬被抹消了一般。李钰曦的两个下属开始拆固定在控制台上的记录仪，而骆光和范阳则站在门口，警戒着外面的情况。
“刚才还好是我把你们叫起来了，要不然你们估计都得栽到下面去，”林语莺满脸得意地说道“还好我矮，一开门你们就给我挡住了。”
“这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吧，”文溯星随口回了这么一句，顺着反应堆的天井朝下望去。控制室到反应堆层之间有十层的距离，下去肯定就死透了。但是同时，他也有些好奇，下面到底有些什么。
单单从天井之上往下看的话，只能看到这一棵长了十层楼高的苹果树，这让人更加好奇，反应堆现在是关闭状态，而下面应该也没有能够让苹果树正常生长的土壤，那么这棵树，到底是怎么长的？
文溯星收束住了自己的这种好奇，他回到门口，发现外面安静得可怕，仿佛之前他们受到的袭击都是假的一样。除了两个人拆记录仪的声音和周围几人的呼吸声，他们再听不到什么别的声音了。
很快，记录仪被拆下来，装进了骆光背后的小包中。骆光看了一圈周围的几人，没什么异常，一挥手“快撤，趁着现在没发生什么，早点回去。”
众人小跑过走廊，冲向着陆点，而就在这时，李钰曦的一个跟班突然停住了，他朝着一边的走廊望去。
走廊的尽头，是权限楼梯，或者说，原本应该是权限楼梯。
那条通往权限楼梯楼梯间的走廊，地面上此时此刻像是朽木生出蘑菇一般，生出了一簇簇闪着光芒的蓝色水晶，将整条走廊映上了一种深海般的色彩。而这样的蓝色光芒不断延伸，一路延伸到了那扇楼梯间的门前。
但是那门，看上去并不像是门。
正中间一朵无比巨大的白色玫瑰，每一个花瓣的边缘像是被少女吻过一般泛着些许鲜红，而衬托着这白色玫瑰的，则是花团锦簇。满天星、绣球花、百合还有许许多多他叫不出名字的冷色花朵，就那样附着在大门之上。而在这一片冷色之中，那带着鲜红吻痕的花朵，则显得更加令人瞩目。
这块巨大的花团就那样悬在原本应该属于大门的位置，他向前走着，目光不经意间便看到了花图案之后，一个若隐若现的婀娜身影，他想要去追，他驱动脚步去追。但是他知道，自己还有任务，自己要把记录仪，送回到地面上去。
“送记录仪又不止你一个，让他们去送不就好了？”
这样无来由的一句话突然出现在他的心底，他呆愣着，看着那花朵。他已然辨认不出，那花团到底是一名少女，还是什么别的东西。那柔嫩苍白的肌肤，鲜红的嘴唇，一身蓝紫配色的华丽舞裙，秋水荡涤过的眸子。
他想要吸吮她，想要啃噬她，想要扑入她的怀中。
反正，记录仪有人送。
已经抵达了落地点的众人回头望向走廊中驻足的那人，范阳觉得有些奇怪，直接高声喊道“你干什么呢？过来准备撤退了！”可是那人，充耳不闻，依旧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楼梯门的方向。
骆光一眼便看出那人进入到了之前他见过的，颜悦安的那个状态，急忙准备冲过去把那人拉回来，然而脚下刚一用力，却发现根本拔不出来。
周围的漆黑液体不知何时，变得浓稠了起来。他想要用手中的热空气炮融化地面，但是终究还是没有那人的速度快，那人脚下的粘液就像是池塘中的清水一般，根本没有半点阻拦他的意思，而他就这样，缓缓走向那扇大门。
第三十九章 花瓣姑娘
文溯星的脑子飞快的运作起来，地面上的这种液体显然是地下的金饰操纵的，要不然也不会在他们脚边凝固，在那个队员脚边像是清水一样。
也就是说，他如果想要救那个人，绝对不能接触到地面上的液体，否则结果就是被再一次困住。
他看着地面上被骆光用热空气烤得不是已经不再粘稠如固体般的凝胶，他双手撑着骆光的肩，将自己生生拔了出来，随后望向周围。能够不接触地面的落脚点，只有门把手和天花板上的消防喷淋头。
文溯星踩着骆光后背，朝上一跃，抓住天花板上的喷淋头，随后手上用力，将自己荡起来，径直甩向那条走廊的墙壁。
他飞向走廊的墙壁，随后抓住墙上之前不知道用来固定什么东西的一个挂钩，将自己全身的力量悬在那个挂钩上，望向那个人。
那人已经走到了那花团的前面，文溯星清晰地看到那花团上的花瓣以一种极为诡异的方式流转移动着，拼成了一个仿佛身上穿着幽蓝色大海般的少女。
“不妙。”
地下的金饰在收集人脑，很有可能它也会使用人脑，如果真的任由那个星火的行动人员被抓去，那他们的计划基本上就是完全暴露在那个金饰之前。
文溯星单手抓住墙壁上的钩子，随后举起冲锋枪，扫向那人的腿。
打断他的腿，让他难以行动，只要能把他救回去，平台里的医疗设施，随时都能让他起死回生。
那人双腿被击伤，整个人垮在地上，这是，他才意识到，自己仿佛着了魔，无助地朝周围望去，而第一眼，就看到了面前的那个花瓣拼就的少女。
他并不是傻子，很快便意识到，这个少女并不是人，而是一个花瓣所造就的怪物，急忙高声尖叫着，转身四脚并用地爬向大门的反方向。
那少女意识到那人正要爬走，原本冷漠且缺乏表情的脸顿时剧变，身体从中间裂开，露出了里面满是长荆棘刺的空腔，随后朝着那人径直扑了过去。
那人想要爬走，但是地面上的凝胶很快便控制住了他的四肢，而从正中裂成两半的花瓣少女，则像是将肉饼夹入面包之中一般，将那人紧紧咬住。
交错着的棘刺刺进那人的身体，惨叫在走廊中不断延伸，文溯星用手中的冲锋枪扫向那少女，却被后面延伸出来的几根肉触手挡住。
那被夹住的人虽然已经被棘刺固定住，但是他的求生**仍让他尽全力挣扎着，想要从那怪物的空腔中钻出来。
但是一切，都只是徒劳。
他将脑袋探出了那少女身体中缝的接合处，似乎想要靠着脑袋去卡住渐渐闭合的少女身体，然而，他的脑袋在那夹缝之间，肉眼可见地缓缓变长，随后一声爆鸣，他的脑袋被夹碎，而花瓣少女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
那少女瞥了一眼文溯星，冷哼一声，随后缓缓走向楼梯间的方向。文溯星看到，她似乎并不是在走路，她的身体正下方，原本应该是脚的位置，有一个粗糙的棕色东西像是操控手偶的手腕一般，缓缓将她收了回去，而门前，又一次换回了那片瑰丽而诱人的花团。
文溯星呆呆地看着刚刚发生的一切，一个人，死了，就那么简单地被引诱过去，然后杀了。
他回到落地点周围，那人死后，地面上的凝胶也变得不是那么粘腻，而周围的众人看着文溯星脸色，大概也知道了刚刚发生了什么。
骆光拍了拍他的肩，没多说什么，直接叹了口气，随后道“走吧，先上去。”
众人将自己挂上钢索，钢索缓缓上升，而文溯星在这个过程中，脑子里全是刚刚的场景。
他没少杀人，也没少见那种可怖的场面。
但是刚刚那种，让他隐约间感觉到地下的那个东西想要传递的信息。
“杀了你们，并不困难”。
他不知道地下的那个存在到底想做什么，至少到现在，他们没有看到文意宁所说的，收集到地下的巨量怪物身体。
整个松花生命十七号实验室有三十多层，现在他们接触到的，也不过才一半而已，更何况，下面的十五层中，可能才是那个金饰真正的藏身处。
松花生命会吃人。
文溯星现在，算是明白了这句之前他的助祭跟他说过的话。在那时，那个金饰可能就已经盘踞在了松花生命地下，而现在的情况，只是那时他没有深入的一个结果而已，
现在再考虑之前没跟着方鸿一行人下去是对是错已经没什么意义，真正摆在面前的问题是“接下来到底应该怎么办？”
众人回到行动准备室，陈牧轩也坐在那里，看到少了个人，他微微眯起眼“人呢？怎么没了一个？”
所有人面面相觑，骆光这时直接开口道“任务记录仪里有，大家一起看下什么情况吧。”
几人脱下身上的装备，将一个小硬盘接到旁边的一个机箱上，随后看着面前投影屏上的影像，从下井到众人集体走向破碎的玻璃窗，再到被打醒、撤退，然后那个人被花瓣少女吃掉，他们在屏幕上，看到了全过程。
范阳看完，率先发难“文先生，我想问您一句，您击伤我们同伴的腿是什么意思？”
“他当时已经失去了自主行动能力，如果不打醒他，结果就是他被抓走，大脑被取走，我们的计划全面暴露。”
范阳冷哼一声“这也不过是你的一家之言，谁能证明你不是被脑控，然后故意不让有能力逃脱的他逃走呢？”
“我闲的呀我，”文溯星苦笑起来“我要真有那么闲，我赶过去干嘛？我赶过去就是为了救他的。你们几个谁能拔腿跑开？”
范阳见这个点的确逻辑上说不通，随即继续道“那我希望您能对您展现出的，远超常人的异常体能做出些解释，我不认为抓住喷淋头把自己甩出几米，然后精准抓住一旁的墙壁上的钩子这种战术动作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陈牧轩咂了下舌“行了行了，小范，我看你也是太紧张了，看谁都像要害你，去休息下，睡一觉，明天继续下井，几个外围队的人补进来，蒙昭替你。”
范阳正要说些什么，却被陈牧轩一句“散了吧”生生噎了回去，众人只好作鸟兽散。
文溯星和林语莺回到房间中，他坐在地上，又重新翻起十七号实验室的地图，不久，便睡了过去。
第四十章 突发情况
文溯星突然睁开眼，他醒了。
睡觉，说到底还是一个恢复体力和精力的事情，而现在，他在晚上的体力和精力高度盈余，稍微睡一会儿就容易半夜醒过来。于是，睁开眼也没什么事情可做的他，打开了手头的终端投影屏。
地下的情况错综复杂，单单八层电梯井被袭击，十四层只碰到一个花朵少女这件事，就让人感觉有些奇怪。他想要从松花生命的结构和目前已有的档案信息中心，再挖出些别的什么新的东西。
松花生命十七号实验室的结构还算是比较清晰的，不像文溯星住着的南城区，地下错综复杂，一直以来都没有一套靠谱的地图。松花生命的地下二十五层处，有一个绝大多数实验室都有的巨大阀门，将松花生命接入地下的海水水冷管和下水道中，而从最近的污水处理厂到松花生命之间，还有一个不小的地下蓄水池。
文意宁曾说屠夫从排水口进入松花生命，被重创之后撤出，目前看来，最近的所谓排水口，就是这一处污水处理厂。毕竟整个五岛市是以环保清洁、高度发达为中心思想运营的城市，全城都没有几个排污口。
而如果是从这处污水处理厂进入的话，大概要在管道里走上二百多米才能触及蓄水池，而如果是这样的话，屠夫是在哪里丢了一条腿的呢？
如果是在管道里丢了一条腿，那说明地下的那个东西已经开始通过管道向周围发展了，屠夫也不可能在丢了一条腿同时在管道里被追击的处境下爬出管道。
他又仔细看了下地下水道的地图，发现污水处理厂的管道到蓄水池之间，有一个闸门。那么从屠夫如何逃脱入手，他很有可能是在蓄水池遇敌，战斗后失利，迅速尝试脱离的过程中，关闭了闸门，才得以逃脱。
如果这样假设的话，那么那个距离松花生命只有十多米管道距离的蓄水池，可能是地下的那个金饰控制区中的腹地之一。至于进入到二十五层之后，他们是避开这个区域，还是直接奔向这个区域，就完全决定于做方案的陈牧轩了。
他站起身，走到寝室外，准备在走廊里散散步。因为前段时间榕须入侵的事情，走廊的空调依旧保持着零上十摄氏度的低温，他走进走廊的一瞬间便打了个寒颤。随后溜达着，一路来到了井旁边的任务准备室。
蒙昭正坐在长椅上打着瞌睡，文溯星自顾自地坐到蒙昭旁边，扫视过整个整备室，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原本在不执行任务时应该关掉的，通往松花生命的深井的门，此时正开着，而一根钢索悬在上面。
文溯星隐约间感觉有些不对，轻轻地摇了摇蒙昭“蒙大哥，醒醒。”
蒙昭打了个哈欠，缓缓睁开眼“诶？我睡着了？”
“是，问你个事儿，有谁下去了么？”
蒙昭皱起眉，似乎没理解文溯星的意思“哈？”
“有谁，下到井下去了么？”文溯星指着远处的那个发出呼啸声的深井，而蒙昭顺着他的指尖望去，顿时睡意全无。
“艹！”他从长椅上弹了起来“不早说！”
他急忙接通和中央调度室的通讯，同时对文溯星喊道“你去把钢索收上来，洞关上！”
文溯星点点头，小跑到操作台边，按了几个按钮后，轮机开始讲钢索缓缓向上收起，而钢索收回之后，通往井的大洞，也在慢慢闭合。而这时，陈牧轩小跑着冲了过来“怎么回事儿？！有人下井了？”
蒙昭急忙回道“对，不知道是谁，看看基地里少没少人？”
陈牧轩一咂舌“铁坨！统计基地内人数，看看都少了谁！”
“潘海擎组长不在预定位置。”
“我他妈就说那个逼可能要搞幺蛾子，”陈牧轩听到，极为罕见地从嘴里遛出一段粗口“蒙昭你直接把洞锁了！权限直接给到代理委员长手里！我和文溯星去他实验室看一眼！文溯星你跟我走！”
说罢，他直接冲进走廊，而文溯星也小跑着跟在他身后，陈牧轩压着嗓子低声道“李钰曦还在医疗台上，估计他这个事情搞的不小！”
两人一路冲到实验室门前，发现实验室的门大敞四开，而里面一片漆黑，陈牧轩直接从腰间拔出手枪，伸手打开室内的灯光，面前出现了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原本应该是装着菌丝和肉瘤的两个玻璃缸，此时里面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东西，肉瘤在不经意间已经增生做了一片，而那一片畸形的肉瘤之上，出现了一个一掌大小的人形，眼睛鼻子嘴都格外清晰，人眼般的眼睛凝视着两人，而嘴角，则是不自然的极大微笑。
另一个玻璃缸中的菌丝，则看起来完全不像是真菌类的东西，反而像是一个小型盆景。它此刻就像是一个外面巨树的微缩模型，而旁边的投影屏上，则是任务记录仪的影像，整个影像暂停在了他们看到那颗苹果的一瞬。
文溯星下意识把自己脑子里想到的唯一一种可能脱口而出“他妈的，这东西不会隔着视频也对人有影响吧。”
陈牧轩瞥了他一眼，急忙冲到医疗舱前。他需要尽快确认李钰曦的情况，而当他打开休眠舱的舱盖时，他几乎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肉瘤一样的组织增生，此时已经像是烧伤之后一般覆满了李钰曦全身，而其上，则长出了数十个和玻璃缸里面一样的肉色小人。这些小人咧着嘴露出一口尖锐的牙齿，看着两人，那表情，就像是一个诡异的微笑，又像是在嘲讽没能保下李钰曦的两人。
李钰曦艰难地呼吸着，大口地吞入着空气，但是这似乎并不能给予她大脑她所需要的氧气。旁边的陈牧轩看着她的样子，急忙盖上舱盖，高声道“铁坨！给这个医疗舱执行体表全组织剥离后焚烧加植皮，直接联系魏梓轩代理委员长，让他派研究部门的专机，把这两个缸里的东西取走！东西标注成高危！”
“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