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献牲的异变
屠夫曾经尝试着取得那颗原本安置在环境科学中心的种子。
也就是说，屠夫同样知道种子的威胁。它的目的不好明说，如果是那巨龟梦中的屠夫，那么它八成是想将种子破坏掉。
那么如果是这样的话，屠夫应该没有理由阻止星火去接近巨树。而阻止星火接近巨树的理由，显然是出于其他的几种想法：
要么是占有欲，屠夫想要占有种子。而另外一种可能性就是，它认为巨树本身的危险程度并不是星火能够轻易搞定的，甚至可能会导致进一步的灾害。
无论如何，他都要见屠夫一面，和屠夫就这个问题进行一些交流。
文溯星走回到屋子里面，看到抱膝坐在那里的林语莺眼皮已经开始耷拉下来了，小声开口道“你想睡就睡一会儿，我守夜。”
林语莺迷迷糊糊地答应了一声，随后缓缓地躺在地上，和衣就这样睡着了。
文溯星看着外面漆黑的夜幕，此刻黑暗于他来说就如同光芒一般将一切暴露在他的视野之中，他能够清晰地看到那一只只在街道上流窜着的猫、老鼠和各种各样只在夜晚出现的动物。
他叹了口气，又想起了原本格外繁华的五岛市的街道。
二一五五事件将全球百分之九十的人类作为人的智识彻底抹消，整个人类文明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座倒塌的大厦。但是二一五五事件本身，似乎只是梦境病的催化剂，如果没有二一五五事件，梦境病依旧会存在于地球之上。
那么二一五五事件到底是什么？无数人看到的，天空中的那仿佛女武神飞过的闪烁光辉，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不知道。
“无论如何都回不去了。”这是他无数次迷茫怅惘的时候，最终为他喂下一颗定心丸的念头。而现在，他需要在这一片虚无之中，为自己寻求一个使命，而他自己认为，这个使命，这个仅仅属于他的使命，是带着那四百人活下去。而如果梦境病威胁到他们，他也必须去弄清楚，究竟什么能够减缓这种病症的发作。
初春的夜晚并没有想象的那样漫长，当他意识到自己身体中的力量开始慢慢消逝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现在是春天，而随着时间继续流逝，白天会变得越来越长，而他“不受夜晚的阻碍”的这个可怕能力，能够应用的时间也就越来越短。而白天，他有必要去找到些能够保证他战斗力的东西。
他想到这，趁着天色没有完全破晓，冲出了栖身的店铺，和路边的一只有足足两人高的巨大驼鹿对视起来。
那巨大的驼鹿单脚刨着地面，低下头，将庞大的角朝向文溯星。它身上数量巨大的、并非野兽撕咬的伤疤已经证明了，它对人类毫不畏惧。
驼鹿脚下蹬地，径直朝着文溯星撞了过来，文溯星一把抓住鹿角，单手就擎住了这看起来至少有数百公斤的驼鹿的一击，随后右手将铁锹刺入驼鹿的后颈。
巨量的生命力如一股洪流野蛮地撞进文溯星的体内，他深吸着初春黎明寒冷的空气，冰冷撕扯着他的气管和肺泡，但是寒冷在此时已经不值一提。心脏强劲的跳动将灼热的血液泵动到他全身上下，而他也能感受到，这次他的理智像是面对怒涛的小舟一般漂浮不定。
“献牲”人类，便会得到一个人的灵魂和生命，而蕴于人类之中那癫狂的兽性，无论如何也比不得一个身为真正野兽的驼鹿。
文溯星蹒跚着回到店铺里，盘腿坐下，尽可能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嘴里有一种莫名的寡淡，像是在渴求着些什么一般。他闭着眼，压制着心中那头刚刚被收入他身体之中的野兽。
当他睁开眼的时候，他发现林语莺正蹲在他的面前，一副有些担心的样子。
“你没事吧。”
文溯星此时已经感觉到，自己身体中的那只好斗的雄鹿已然消失，于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没事，早上出去晨练了。”
“晨练练成这个鬼样子？”林语莺噘嘴搀扶着文溯星“走吧，去救老秃瓢。”
两人走出店铺，文溯星打开地图。旋翼机的坠毁地点在五岛科技大学的校区内，现在天已经大亮，他看了眼手腕上的终端，早上八点。想到这，他突然浑身一个激灵。
他在五点左右出去猎杀了那只驼鹿，而消化那股兽性，足足费了两个小时。就算是他杀戮了几十上百个人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睡过这么长时间。而且，林语莺就在旁边，如果真的在这期间被袭击，那可能出现一些他根本不敢预料的事情。
几个月前去动物园营救齐鸠的时候，他杀了一只熊也没有这么大事，为什么？自己自那时开始到现在，究竟有什么变了？究竟是什么，在影响着他对圣人的力量的使用？
如果单单从圣人的能力角度考虑，很有可能跟金饰有关。自己现在包里有“复仇”和“渴血”两个负相关，“愿景”一个不相关和“荣光”一个正相关，加上自己身上的“奉献”和“离群”“献牲”，一共是三正两不两负。
根据他的猜测，应该是和负相关有关。“复仇”和“渴血”这种负相关金饰，虽然助祭什么都没说，但是真的说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他是根本不信的。
他就这样无言地思考着，与林语莺两人不知何时便来到了五岛科技大学的校门口。
通常，名字叫得很大的学校、组织，要么是徒有其表，要么是行业顶尖。而五岛科技大学，显然属于前一种。整个学校总共五座楼一个体育场一个仓库，是五岛市最早建起来的大学，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些转学生在学籍还没落定的时候的落脚点，原本规划的不小的校区，很大一片都是外包给别的项目组的树林。
两人一路来到树林中，找到了那架坠毁的旋翼机。
第十二章 科大的梦境兽
文溯星蹲下身，在旋翼机周围看了看。地面上是大量且密集的狗爪印和脚步，再往下一层，则是车辙的痕迹。车辙的痕迹显然比前两者深很多，且直直地朝着科技大学的主楼方向延伸过去。
他微微眯起眼，低头对林语莺小声说道“随时准备好掏刀子。”
“啊？怎么了？”
“猎群来过，”文溯星从地上捡起一撮狗毛“猎群的狗和常见的狗不一样，他们的狗，身上烂疮特别多，你看这毛已经被干了的脓汁黏在一起了。”
林语莺一副厌恶的神色，四处看了看“那老秃瓢他们呢？”
文溯星看了看周围的地面，除了湿润的土壤上的脚步以外，再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这里没有弹壳，我昨晚也没听见开火的声音，他们估计是藏起来了。”
两人小心翼翼地走向主楼，地面上除了车辙还有巨量的狗爪印。如果猎群放了狗的话，他们应该根本没机会逃脱才对，为什么会连冲突的声音都没有？
这个问题，就在他来到树林的边缘时，有了答案。
一股臭气在树林边缘不断延伸着，那种臭味根本无法形容。下水道和鲱鱼罐头比起那味道来，都算清新美妙。文溯星捏着鼻子深入到臭味的中心，捡起了一个看上去像是烟雾弹一样的东西。
“防暴瓦斯臭味加强型”，“小心保存、远离热源”。
这两行字已经足够说明这周围的气味来源究竟是什么了，文溯星带着林语莺绕着臭气弹所放出的巨大圆形区域离开了树林。但是现在问题是，不仅是猎群找不到陈牧轩那群人，他也找不到。
文溯星想了想，打开了终端的信号扫描功能。这个功能是上杉给他装进来了，能够自动扫描周围一定范围内的星火终端信号。而雷达上，果然出现了略淡一些的红点。
的确是在主楼里面。
而就在两人想要进入到主楼中的时候，文溯星突然听到了一个令人感到多少有些不祥的声音。
一个仿佛清痰一般的低沉吼声。
“这附近有梦境兽。”
文溯星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林语莺便从她的挎包里拿出了梦哉铃，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扫视着周围，寻找着可能出现的诡异存在。
“在哪？”
文溯星摇摇头，现在不是晚上，他的五感不过是比常人强上一点而已，他不太想把杀死驼鹿得来的宝贵生命力用在搜索敌人上。但是很快，他便听到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像是用指甲抓挠黑板一般。
他拉着林语莺直接跳到主楼旁边花坛的灌木后，两人从灌木的叶隙间窥视着外面的一些。
那个声音的来源越来越近，而文溯星也隐约间开始嗅到一股馨香，像是百合、橄榄和肉豆蔻的香气缠绕在一起一般。
馨香的来源，同时也是声音的来源出现了。
一个高约两米五左右，身披婚纱状白裙的女人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那个女人的头、脸被同样白色的头纱罩了起来，唯一延伸出来的，是从头部一路向后延伸，外形像是一根根纤细的线虫，颜色却白得发蓝的长触角，这头发似的巨量长触角的末端是一个个纤细锋利的骨刃，而骨刃和地面摩擦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发出了那样的声音。
这个梦境兽显然和那些各种生命嵌合在一起的古怪缝合怪不一样，也就是类似于花仙子的那种梦境兽。而这种梦境兽，在文溯星显然找不到她的梦境在哪且献牲现在很有可能没那么好用的情况下，显然不应该主动迎战。
“啊啾。”
林语莺，打了一个喷嚏。
那个新娘般的怪物转头望向灌木，随后，那脑后的巨量线虫像是活了一般，径直插向灌木。
文溯星看了眼旁边的林语莺，低声道“我拖住她，你先找地方藏起来。”
说罢，他直接跳出灌木丛，左手拍在地上，金色的藤蔓延伸出来，缠绕住那些径直朝他袭来的白色线虫。而他左手就这样控制住那些线虫，拎着铁锹直接冲向怪物的本体。
如果想要像以往一样使用嘴炮剑去摧毁怪物本体的话，那么还是要走先获取对方部分记忆的这个路数。
而只要能够拿到记忆，那接下来的问题就是什么时候阅览记忆，然后怎么再接近对方了。
文溯星就这样一路冲到怪物的面前，非常奇怪的是，这怪物几乎没有任何反抗，她除了用那线虫样的长发尝试着攻击文溯星以外，再没有任何其他动作，就这样任由文溯星一路冲到她的面前。
然而，他显然失算了。
这新娘般的怪物，撩起了她的头纱，看着文溯星的脸，而两人就在这对视的一瞬，文溯星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那张颜色如白纸般，看上去还算清秀的一张二十多岁年轻女人的脸上，嵌着一双鲜红色的蛇瞳。蛇瞳之中倒映着文溯星的身影，而文溯星此时，根本动弹不得。
怪物的口中吐出了一条鲜红且有力的长舌头，缠绕到了文溯星的颈部，慢慢收紧。文溯星想要动弹，却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难以驱动，无论是手还是别的什么地方，像是被石化了一般。
舌头慢慢收紧，文溯星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但是他却无法伸手到脖子处，自己的身体在和怪物对视的一瞬，似乎就已经被彻底定住了。
“艹，完了。”
这是他脑子里此时此刻唯一想着的东西，他的战术太过冒进了，而现在，他要用生命去吞下冒进的苦果。
就在他眼前已经发黑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身体又一次活络了起来，整个人跌落在地上，大口地呼吸着，而面前怪物的身体则突然开始萎缩。头上的那些线虫开始缓缓地变成一根根黑发，而那两米多的怪物则开始缩水，整个人倒在地上，蜷缩着，双手不断撕扯着自己的脸。
文溯星的视野缓缓恢复了过来，他看着面前变成了一个双眼流血的普通女人的怪物，拎起铁锹，抵着那人的喉咙，却发现，她已经断气了。而他朝着旁边传来喘着粗气的人的方向转过头，发现林语莺手中握着梦哉铃，正站在那里。
第十三章 找人
文溯星瘫坐在地上，看着一边的林语莺，长出了一口气，他指着梦哉铃“你，用了那东西？”
林语莺无声地点点头，随后几步直接冲到文溯星怀里爆哭起来。
恐惧，这是她刚刚心里不断翻涌着的东西。心中不断涌动着的恐惧推动着她冲出了灌木丛，摇动起了梦哉铃。而现在，她仍然满脑子空白，头脑里几乎空无一物，只剩下恐惧的残渣被安心感挤压出来，化做泪水和号哭从喉咙和眼角不断地喷涌而出。
文溯星抱着颤抖着的林语莺，看着一旁已经重新化作人的怪物，四处扫视了一圈，发现那尸体周围并没有金饰之类的东西。他微微皱眉，确认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被梦哉铃“净化”的梦境兽，不会掉落金饰。
原本他还想着如果梦哉铃对梦境兽有什么特殊效果的话，那么他大可以带着林语莺在内区走几圈，专门去猎杀那些有“主题”的梦境兽。但是现在来看，这个构想也没什么太大意义了。
而刚刚的千钧一发，也向他敲响了警钟：内区的梦境兽里什么都有，轻敌随时可能会因为梦境兽本身的能力暴死街头。
“你，没事吧，”他缓缓站起来“能起来么？”
林语莺的号哭慢慢停止下来，点点头，在文溯星的搀扶下缓缓站起来“你，你以后不要乱来了，我们刚才又不是跑不掉。”
文溯星无声地点点头，而就在这时，他的余光看到旁边的大学主楼中，有一个窗口闪过了一个人影，他拉着林语莺直接冲进主楼之中。
无论那个人是敌人还是朋友，继续在室外待着都不是明智的选择。主楼复杂的内部结构会加深寻找陈牧轩的难度，同时也会减小文溯星他们两人被猎群之类的人发现的风险。他最好尽早进去，找到陈牧轩之后带着他们撤出内区。
文溯星打开终端，却发现终端上陈牧轩他们的位置红点消失了，也就是说，现在他估计只能一间间教室去看，看看他们在哪。
两人走到二楼，林语莺突然说道“说起来，我刚刚突然出现了些幻觉。”
文溯星听到这话，跌了个踉跄“幻觉？你别乱说。”
他知道幻觉意味着什么，根据摩尔曼斯克冰川考察项目的记录，幻觉是梦境病的先声。如果林语莺染上梦境病的话，一切都要放缓，研究如何应对梦境病要马上提上日程。
“啊，的确是幻觉。”林语莺回想了一下，随后点点头。
文溯星眯起来，拉着她进到旁边的一间办公室里，轻手轻脚地关上门“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别的不舒服的地方？幻觉出现了什么样的图像也给我描述一下。”
“你慌什么嘛…不舒服倒是没有，我看到的图像就很简单，终梦神殿里的那个神龛，我摇铃铛的时候，感觉面前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
听到这话，文溯星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终梦神殿的幻觉通常说明助祭找他们有事。有机会的话，睡一觉就好了。但是他还有一些别的在意的地方“那个神龛是什么样子的？里面有东西么？”
“有，一个看上去像是国际象棋的棋子一样的东西。”
文溯星在自己的记忆中简单地搜索了一下，发现这样的东西的确是存在的。使徒灯塔的神龛里，就是这样的一个东西。
“那问题不大，我们先把你哥找到吧。”
他确定现在这些事情可以暂时放一放，文溯星走到门前，正准备离开，却突然发现窗口落着一只肥鸽子。
文溯星突然想到，他大可以找这些鸟类帮自己找陈牧轩他们所在的地方。于是，他拉开窗子，看到受惊的鸽子正要飞走，急忙开口道“朋友！帮个忙行么？”
那鸽子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发出了只有文溯星才能听懂的人声“兑不齐，窝不会嗦中文，英格雷是，英格雷是。”
“哪来的外国鸽子，”文溯星苦笑，随后用自己勉强毕业程度的英语开口道“friend， you fihis building for me? you help me， i give you this.”说着，他从包里拿出了一根坚果能量棒，掰下来一半，放在窗台上。
“fine.”那鸽子答应了一句，随后拍着翅膀在大楼前不断盘旋着，高声叫道“third floor office! fifthroom!”
文溯星沉默着点点头，回头看到林语莺正在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刚刚和一只鸽子对话的他，他急忙凑到林语莺旁边，还没开口，林语莺便说道“就这还觉得我有幻觉算问题呢？某位鸟语大师？”
“不是，我有金饰可以和鸟说话，这不重要，我问你，office啥意思？”
“这，朋友你英语这德行怎么毕的业啊？”
“都还给老师了，”文溯星随口应付一句“你先告诉我啥意思。”
“办公室。”
文溯星点点头，拉起林语莺跑向楼梯。办公室鸽子会说不意外，但是big room，大房间是指什么？他不太清楚。他站在楼梯口，看着整栋大楼的地图，五楼最大的单独房间是阶梯教室，但是想到这，又出现了另外一个问题：
两个房间，陈牧轩在哪？
按理来说，陈牧轩现在属于身处险地，人手分散是完全不必要的。而五岛科技大学又不是什么科研强校，分人去办公室毫无意义，而从另外一个角度考虑，办公室房间内部桌椅众多，堵上门之后很难被突破，阶梯教室入口多而大，反而容易被突破进入。
而如果说这是两群人的话，那么和另一群人接触就可能会带来不可知的危险。他想了想，开口道：
“语莺，你觉得，你哥的性格，防守会选办公室还是阶梯教室？”
“老秃瓢？不知道。”
文溯星苦笑一声“我想也是，三楼办公室和五楼阶梯教室，挨个看吧。”
两人来到三楼的办公室门口，他轻手轻脚地来到办公室门口，用那不多的存储生命力将自己的五感扩大开来。
他能够清楚地听到屋子里面的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一共九个人，但是这不足以分辨其身份。但是他很快，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
皮靴和地面的摩擦声，纺织纤维彼此摩擦的声音。
他在脑子里搜索了一圈，的确，他跟着方鸿他们行动的时候，这些声音再常见不过。
文溯星凑到门边，低声道“陈长官？陈长官么？”
门的那边沉默了片刻，随后传来了那个他熟悉的声音的回应“是我，谁？”
第十四章 撤离科大
“是我，文溯星。”
“文溯星？你证明一下你自己。”
旁边的林语莺听到这话，突然来了火气，一脚踹在门上，低吼道“我俩特意来接应你的，你别不识好歹老秃瓢。”
里面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响起了搬动桌椅的声音。门缓缓打开了一个缝隙，陈牧轩的半张脸出现在缝隙处，他看了眼林语莺和文溯星“你俩怎么来了？”
“进去说话。”
陈牧轩让开大门，两人走进房间中，发现果然如文溯星所料，整个房间的桌椅都被堆在门口堵住两扇进入到办公室中的门。房间中的空地上摆着食物、弹药，还有一个不小的箱子。陈牧轩小队里一共有九个人，其中八个人明显是作战人员的装束，身上也挂着枪，还有一人则是身穿衬衫长裤，上身套了件防刺背心。
“你们怎么来了？”
“旋翼机坠毁，上杉老爷子让我们来接应你们，”文溯星看着屋里的其他人，没有人身上有明显的伤痕“上杉没跟你说？”
“没，我们这通讯断了，”陈牧轩给文溯星展示了一下自己灭掉的终端“我们刚落地的时候丢了个人，怕有人用他的设备找我们的位置，就把通讯切了。”
“那我刚才用自动定位，还能显示你们的位置在这个楼里啊。”
陈牧轩沉默片刻，眯起眼“那说明，把那个人拐走的人，也在这个楼里。”
“的确，这个楼里还有别人，五楼的阶梯教室，你派人过去了么？”
“没有，去看一眼吧，一会儿如果要撤离的话，可能会成为隐患，”陈牧轩回头看了眼屋里的人，招了招手“带上东西，准备出发。”
屋里的众人答应了一声，纷纷背起摆在地上的补给和装备。他们搬开挡住门的桌椅，来到走廊中，文溯星左右看了看，走廊中依旧空无一人，而他听到了，楼梯口处传来了一个极为轻盈，几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
“有人在窥视我们，”文溯星径直走向楼梯，陈牧轩挥挥手，众人端着枪，背朝中心围成一个半圆形，圆的中间是那个身穿衬衫的人和林语莺。他们就这样跟着文溯星，一路来到五楼的阶梯教室前。
文溯星推了一把门，发现纹丝不动，他将五感拓宽些许，感觉到门前有一个人的心跳声。
“开门。”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文溯星冷哼一声，低吼道“我说，开门！”
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他将生命力聚集在腿上，抬脚直接踢在门上。整面大门被踹得直接朝教室里面飞去，门前那人也被撞倒，文溯星一脚踩在那人的后背上，将铁锹的锹面抵住那人的脑袋侧面，一眼扫过阶梯教室里面。
三个男青年目瞪口呆地看着文溯星，随后急忙拿起了旁边的钢管和装着不明液体的玻璃瓶，其中一人高声道“你别过来！我们手里是有武器的！”
但是这句话，在他们看到端着枪走进来的陈牧轩后，连尾音都没有发出来。他们放下钢管和玻璃瓶，举起了双手。
文溯星看着他们，扫视了一圈屋子里，没有尸体，他回头看向陈牧轩“你丢了的人在这么？”
“不在，”陈牧轩看了看屋里的几人“你们是什么人？”
其中一个领头的人急忙道“学生，科大的学生。”
“你们在这干嘛？”
“躲，躲那群疯子。”
文溯星想了想，开口道“你说的那群疯子，是不是猎群的那群人？穿风衣拿提灯，看着跟僵尸似的。”
一人急忙点头“对。”
文溯星松开脚，回头看了眼陈牧轩“一会儿如果直接撤的话，带上他们几个不麻烦吧。”
陈牧轩想了想“不麻烦。”
“好，那走吧。”文溯星高声道“城南有一个聚居地！如果你们想有吃有喝的话，可以跟我们走！”
几人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就这样跟着文溯星和陈牧轩一众人朝着一楼走去。而林语莺随口问道“老秃瓢，你们这是来执行什么任务的？”
“大树的组织切取，本来准备直接悬停在大树上方，用小型激光切割机直接切下来一块带回去，没想到旋翼机被击坠了。”
林语莺想都没想就说道“好菜啊。”
陈牧轩叹了口气，而文溯星苦笑起来“你的感想能不能不要这么随便？”
“那不就是很菜么？天上飞的东西被大钢管射下来…”
“陈长官他妹，别说了，要脸…”一个装备略轻的人满脸通红，小声道“我是驾驶员。”
“哦，不是我哥开的啊，那情有可原，”林语莺满脸不在乎地说出这段话“毕竟你不熟内区的情况对吧，被射下来也没那么意外。”
陈牧轩苦笑起来“我对内区也不熟啊。”
“你用无人机在天上看了那么长时间，怎么可能不熟？难不成你无人机的高清摄像头都是用来偷窥别人换衣服了？”
陈牧轩一阵无语，只好板起脸，一副认真执行任务的样子，而就在他们走过门厅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惨叫。
文溯星急忙回头，发现走在队伍末尾的青年人面目狰狞，缓缓倒在地上，而出现在视野中的，则是站在他身后的身穿皮风衣，头戴厚重防毒面具和兜帽，手拎一把通红消防斧的矮小身影。
那个身影抡起手中的斧头，直接将那被砍倒的人的脑袋砸出了一个窟窿，随后像抡起球棒一般挥动斧头，直接打在另外一个青年的颈椎处，那青年眼看没了气息。
文溯星迟疑了片刻，但是还是认出了那个身影的主人，他喊了一声“别开枪！我殿后！语莺你带他们原路返回！”随后几步冲到队伍的最后端。
陈牧轩看了眼文溯星，高声道“在附近找个地方会合！”说完，他带着小队直接离开了。
“挺善解人意的，星火的指挥官，”那个矮小的身影发出了文溯星很熟悉的那个少年音“本家哥哥，我劝你们不要继续接近那颗大树了。”
“这是你主子的命令么？文意宁。”
第十五章 巨树周围的禁区
面前那人扯下头上的防毒面具，露出那张白得像糯米糕一样的娃娃脸，文意宁朗声道“别问了，本家，我来这就是为了请你们走的，如果你们不准备走…”
“如果我们不准备走会怎样？”文溯星看着文意宁那双眼白明显偏大的眼睛“你能把我怎么样么？”
文意宁一摊手“呃，不能。”
“那你装个什么劲儿啊？”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文意宁自顾自地说着话，缓缓靠近文溯星“它让我警告你们不要接近大树。”
“那你让我去见屠夫一趟，我和它亲自聊聊，同为使徒，有什么不方便说的？”
文意宁此时站在文溯星面前半米处，低头道“嗯…那恐怕的确不太方便…”
“怎么就不方便了？”
下一秒，文意宁突然暴起，双手抡动消防斧直接朝着文溯星的脑袋劈过来。文溯星一惊，抬起一脚蹬在文意宁的小腹上，将她径直踹出四五米远。随后，他冲到还没站起身的文意宁旁边，踢开斧头，而后压在她的后背正中“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知道我无论怎么劝你们都不可能不去，把你砍了，或许还能让星火好好考虑考虑准备下去这件事。”
“你就是个疯子！”
“谁说不是呢？”文意宁咯咯咯地笑起来“不过，这件事另说，无论如何，你们都不应该接近那里。”
文溯星眯起眼，他很清楚地意识到，文意宁在有意地规避告诉他树周围到底怎么了，于是开口问道“我还是想问，为什么？”
“要不，你跟我去看一眼？”
文溯星听到这个提议，脑子很快理清了一件事情。文意宁带他去看的，显然是她认为大树周围威胁最大的东西，而了解到这个威胁之后，可以极为有效地在未来的松花生命十七号实验室调查中提前做出应对。
“可以，”文溯星站起身，拿起一旁的消防斧“但是这个，我要没收。”
文意宁站起身“好，你看了之后，也会选择不下去的。”
“停，”文溯星上下打量了一圈文意宁，发现她腰上挂着一个小提灯，于是开口道“小疯子，你有打火机或者火柴么？”
文意宁愣了一下“啊？怎么了？”
“我点根儿烟。”文溯星从怀里摸出半包烟来。
文意宁皱起眉“你不是不抽烟么？”
“最近压力大。”
“唉，本以为你是末日之下不抽烟的好男人呢，”说着，她从怀里摸出一个满覆着复杂花纹的银色打火机“喏。”
文溯星拿过打火机，直接把打火机收进怀里“这个也没收，谁知道你会不会用它去点你腰上那个小灯。”
他知道那个小灯的用途，也知道它有多可怕，只要那盏小灯亮着他就随时可能面临屠夫的怒火，因而一定要保证文意宁无法点亮那盏小提灯。
“诶？你就这么欺骗比你小半轮的柔弱少女！”
“比我小半轮的柔弱少女刚才差点用斧头把我脑瓜顶掀了。”
文意宁撅着嘴带着文溯星来到学校里停自行车的地方，两人各拿了一辆自行车，随后骑着车直奔大树的方向。
沉默，两人就这样沉默地骑行着。路边时而能够看到些许动物，它们在看到文溯星两人的一瞬露出了獠牙，而在下一个瞬间，明白他们行进方向的下一个瞬间，又将獠牙收了起来，喉咙中发出疲软无力的低吼。
文溯星很快便无法接受这种沉默，似乎沉默象征着什么将至的危险似的，他开口道“内区现在，什么情况？”
“你如果问的是教团的话，他们最近挺消停的，”文意宁目不斜视看着正前方“被你打崩了一次之后，他们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就缩在他们的控制区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然后你们在全力阻止别人接近大树？”
“不，”文意宁的声音阴沉起来“大树的出现让猎群损失惨重，我实际上，正在思考要不要脱离猎群。”
“脱离猎群？为什么？你作为屠夫有脑子的手下之一，在猎群里面不是应该混得风生水起么？”
文意宁嗤笑了一声“风生水起？别逗我了。所有人都是它的工具，它消灭异常的工具。”
“那么，他为什么不让我们去消灭大树下的异常呢？”
文意宁沉默了，过了许久，她叹了口气，低声道“前天，它尝试着通过下水系统进入到松花生命内部，回来的时候，它没了一条腿。”
文溯星听了，整个人浑身一个激灵，差点没握住自行车的车把“屠夫？没了一条腿？你认真的？”
“我看着它从下水道里爬出来，像一条满身疤癞的老狗，”文意宁的话语中没有半点感情，而文溯星扫视周围的目光也发现了一件事情。
原本经常性地能够看到那些大型动物的内区，在距离巨树一公里左右的距离周围，已经连一条野狗，甚至一只老鼠都看不见了。
但是他能够嗅到一股，冲天的臭气。
尸体腐坏的气味像是幽魂一样在这片城区的上空巡游着，苍蝇和秃鹫的羽翼分割着整片天空。这里的空气像是凝胶，堵塞着文溯星的气管，让他难以呼吸，但是很快，他发现了，发现了第一个，能动的东西。
那是，半个人，或者说，四分之一个人。
左臂到右侧肋以下的部分被整齐地切掉，那人伏在地上，正尝试着用萎缩的右臂从秃鹰之间爬出。
文溯星甩开单车，急忙冲过去，不顾身后文意宁“别去”的警告，挥舞着铁锹驱散了周围的秃鹫，他正准备低头对那正在爬着的人搭话，却发现那人已然不同于其他平常的人类。
头盖骨被削出一个整齐的圆形，露出了里面的脑子，然而，他的头颅之中，却不是常人的脑子，却像是一锅黑芝麻糊，呈现出一种浓稠的流体状态。而他的左眼周围，也生满了野兽般的黑色长毛，右眼眼窝里则是空无一物的肉色，仿佛那里天然地就存在着一个凹陷一般。
文意宁走到目瞪口呆的文溯星旁边，夺过消防斧，一脚将那人翻了个面，露出了他长满了大小不同眼球的身体正面，随后一斧头将它的脑袋剁了下来。
文溯星看着那渐渐不动了的人，声音低沉且凝重“你最好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十六章 腐烂的禁区
“怎么回事你还看不明白么？这人，正在朝梦境兽转化，”文意宁刻意顿了一下，抬头望向大树“但是有人，干扰了这个进程。”
文溯星看着她直指大树的目光，低声道“你是说松花生命地下的那个东西？”
文意宁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四处扫视了一圈，似乎是默认了文溯星的这个说法“这周围有很多类似的人、动物还有已经变成梦境兽的人，你如果想看的话，我可以多带你看看。”
文溯星无声地点头，他跟着文意宁在这周围走动起来。松花生命十七号实验室所在的区域并不是五岛市的核心科研城区，而是更加倾向于商务办公的一片区域。周围多是高耸云天的写字楼大厦，而这些大厦，被突然出现的庞大巨树挤得倒塌了数座，即使是没有倒塌的那些，此时也岌岌可危。
两人就这样走到一座姑且还算完整的大厦之中，文意宁继续道“地下的那个东西在收集两种东西，脑子和怪物的身体部件，普通人在这个区域过夜，会被找到，带走脑子，而梦境兽，则会被肢解，那个东西会带走它认为有用的部分，将剩下的收拢在一个地方。”
说着，文意宁从腰间的小挎包里拿出了一个空气过滤面罩递给文溯星“戴上，然后做好心理准备。”
说罢，她带着文溯星走进大楼的楼梯间之中，慢慢向上走着，而文溯星即使隔着空气过滤面罩，也仍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儿，而这种腥臭味儿不知为何，越是往上走就越是浓重。
两人很快到了十层，文意宁带着他来到电梯门前，而文溯星显然能够嗅到，那股子腥臭味就是从这电梯井里面传来的。
文意宁顺着电梯的门缝往里看了看，叹了口气，开口道“你把它弄开，就能看到里面是什么德行。”
文溯星皱起眉，不太明白什么意思，想了想，还是照做了，用铁锹将电梯门撬开，而呈现在他面前的，是只比他所站的地方低了半米的尸堆。
说是尸堆，但是看起来实际上更像是不知哪里的泔水桶，电梯井中，蟹腿、纤细的触腕、不知什么动物的尾巴、巨大的虫子翅膀就这样堆在一起，有的似乎还在蠕动，而有的则已经就那样无声地淹没在所有这些东西之中。这些堆积在一起的东西像是已经发酵了一般，发出文溯星想不到该如何形容的臭气，即使隔着面罩，他也能感受到仿佛有一只手，在尝试着将他胃里的所有东西倾倒出来。
他忍住恶心，朝后退了两步，似乎这样能够掩盖住些许臭气似的，随后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它不需要的部分，”文意宁从小挎包里拿出空气清新剂，在自己身上喷了喷“那个地下的东西把他需要的部分拆下来带回到松花生命里面，不需要的东西就这么通过地下的下水道网络塞进各个大厦的电梯井里。”
文溯星很快就明白了文意宁试图表达的东西，梦境兽被这样对待，说明地下的那个存在有着远胜梦境兽的力量。而它带走的那些部分，很大概率是用来加强对于松花生命地下的防御的。
也就是说，实际上对方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而他们现在下去，很有可能结果就是以卵击石。
“哦对了，你之前说的脑子，是怎么回事儿？”文溯星缓缓退到一扇窗子旁边，打开窗，尝试着让室内的空气不是那么像一潭腐水。
文意宁跟着他来到窗边，清了清嗓子，低声道“我不知道，下面的那个东西，在收集完整的人脑，具体想做什么我不知道。我大抵能够猜到你们是无论如何都要下去的，但是我带你看这些的意思很简单，你别太高估使徒的力量，下面的情况根本不是你所能掌握的。论对怪物，屠夫比你熟一万倍，它在下面吃了瘪，丢了一条腿，你觉得你在一个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陷阱的地下设施中，能比屠夫做得好到那去呢？”
文溯星听完这话，站在那里，叹了口气，思考起来，而文意宁见他不说话了，直接伸手进他怀里，把自己的打火机和文溯星揣在怀里的那包烟拿了出来“你骗我，这个没收了。我回去了，你们好自为之。”
文意宁走了，而文溯星过了一会儿，也忍受不了这股子臭气，离开了大楼。
在他朝科大的方向走去的时候，脑子里不断地思考着这些事情。如果地下的确那么危险，那么他到底应不应该任由星火派部队进入？
星火想查所谓的灯笼鱼是什么，但是这一切很有可能导向一个无疾而终的结果。他不知道星火能不能承担，但是他肯定是无法承担的。
因为那个结果，能够使屠夫，他认为的，内区最强生物，屠夫，掉了一条腿。
他回到五岛科大附近，很快就找到了那个极为高调的星火驻地——一架停在医院楼顶停机坪的旋翼机。
文溯星一路来到旋翼机旁边，陈牧轩和林语莺看到他，急忙凑了上来，陈牧轩正要开口，侧肋被林语莺怼了一肘子，林语莺直接抢话到“没事吧！好臭！”
“陈长官，你那有什么空气清新剂之类的东西么？我这刚刚去大树周围看了看，身上味道有些重。”
陈牧轩无声地跑到旋翼机周围，拿了瓶空气清新剂，在他身上喷了一圈，随后扇闻了一下，整张脸都皱在一起“凑合能闻，不过我劝你最好还是把衣服直接洗一遍，旋翼机里有小型洗干一体机。”
文溯星叹了口气，点头道“麻烦陈长官了。”
他换了套陈牧轩给他的长袖套头衫加运动长裤，和两人讲述起了自己在内区看到的所有东西。林语莺很是惊讶，但是陈牧轩却一直面无表情，似乎在思索着对策。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儿，陈长官你看怎么安排？”
“这样吧，我写个报告发回总部，看看上头怎么安排，你们先睡吧，那边支了帐篷。”
“好。”
文溯星很自觉地将摆在帐篷中的睡袋拖到室外，随后钻进去，他自己也能闻到自己身上的腐臭虽然散去许多，但仍像是一股不散的冤魂萦绕在身边。
就在他几乎睡着的时候，他感觉到了背后突然变作了冰冷的地面，而那地面的触感他太熟悉了。
终梦神殿。
第十七章 神龛的秘密
文溯星坐起身，看着旁边同样坐起身的林语莺，这次不知为何，助祭并不在终梦神殿中，整座空旷的明亮的巨大建筑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我们这怎么就又被叫过来了？”
文溯星感觉有些莫名其妙，而林语莺则起身手握梦哉铃，直奔灯塔的神龛前面。而文溯星也急匆匆地跟到她旁边“怎么了？”
“我在想，我看到的那个幻象，”林语莺轻抚着神龛下一个漆黑的孔洞“是不是说这个神龛周围有些什么可能为我们提供帮助的东西？”
文溯星眯起眼，他想到了几次被直接叫到终梦神殿的情况“的确，来到神殿很少有无事可做的情况。”
两人就这样聚在灯塔的神龛前研究起来，而林语莺口中喃喃道“我是用梦哉铃的时候眼前出现了这个神龛的幻象，也就是说，线索应该和梦哉铃有关？”
文溯星上下打量了一圈灯塔的神龛，又去其他神龛前转了一圈，发现所有的神龛下面都有着这样一个黑色的小孔洞，除了自己的圣人神龛。而“圣人”神龛下，则用一个锁孔样子的浮雕代替了那个本应存在在那里的黑色小洞。
锁孔代替小洞，也就是说，小洞就是锁孔。
那么小洞，是什么东西的锁孔呢？锁，又是锁着什么东西？
文溯星回到灯塔的神龛前，看着林语莺手中的梦哉铃：梦哉铃的形状像是剑，又或者说像一个十字架。柄的最顶端、剑镡的两侧各有一个铃铛，而剑身上面则满是华美复杂意义不明的花纹。
如果将黑色小洞对应锁孔，那么出现神龛幻觉的林语莺手中的梦哉铃，是否就象征钥匙？而如果梦哉铃象征钥匙的话，将梦哉铃的剑状部分插进小孔就可以了。
“如果小孔是锁的话，梦哉铃是钥匙，”文溯星这样念叨了一句，而林语莺一拍脑门，马上便明白了文溯星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说，梦哉铃能让我们打开某个锁，”林语莺眯起眼看着面前的神龛和上面的孔洞，又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其他神龛“锁的那边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
“那我们继续想，”林语莺动起脑子后显然兴奋了起来，她在一个个神龛前转悠着“锁从概念上来说无非两种，一是箱子的锁，也就是保护着某种东西，二是门的锁，也就是可以通过打开锁抵达某个位置。所有神龛都有锁孔，只有你的没有，而且你从未在这座神殿里见到其他使徒。也就是说，首先这个神殿是具有主体的，它是以‘圣人’作为主体的终梦神殿。但是作为‘圣人’的神殿，‘圣人’的神龛下却没有类似的锁孔。”
文溯星眯起眼“也就是说，这个锁并不是以保护为目的的锁。”
林语莺一拍巴掌“对，那么我们继续说，这个锁是门锁，从这个终梦神殿前往和其他使徒有关的地方的门锁，那么我们做一个构想，如果每一个使徒都具有自己的终梦神殿的话…这个锁，不就是通往他们神殿的门锁？”
思路通了。
文溯星看着林语莺，无声地点头竖起大拇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可以通过这个锁孔，前往其他使徒的终梦神殿？”
“应该没错，”林语莺蹲在灯塔的神龛前“但是说实话，有风险。”
文溯星无声地点点头，毕竟就算打开了门，他们面临的也是一个完全未知的区域。更何况，他们根本不知道使徒灯塔是谁，存在于何处。
“现在我们跟灯塔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是个什么人，是不是人我们都不知道，”文溯星开口道“保险起见，就算测试，也要选双子的终梦神殿。”
林语莺叹了口气，露出一个多少有点鄙夷的眼神“不是我说，这种时候你为什么要选双子啊？又不是去走街坊…”
“那你说…”文溯星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目光投向猎犬的神龛“去找屠夫谈谈？”
“嗯，”林语莺走到猎犬的神龛前，轻抚着锁孔“现在为难我们的不就是屠夫么，如果可以的话，通过这个途径和它商量一下，总比随时可能吃天上射过来的大铁棍强。”
文溯星点点头“也是，那走吧。”
两人站到猎犬的神龛前，林语莺将梦哉铃的剑状部分插入锁孔，眉头微皱。
“怎么了？”
“触感很奇怪，”说着，林语莺拧了一下梦哉铃，随后将其拔了出来，而面前的神龛，突然震动起来。
两人向后退了几步，看着面前的神龛像是在某种机械的作用下缓缓后退，露出了神龛下面的一个漆黑暗道。
文溯星和林语莺对视了一眼，林语莺小声道“藏小黄书用的？”
“之前不都推理完说这不是‘圣人’的锁了么…”
“开个玩笑嘛，那么认真干嘛，”林语莺轻轻推了文溯星一把“你走前面。”
两人顺着漆黑的楼梯走下暗道，文溯星拉着林语莺的手，脚在前面探索着，保证每一脚都能切实地踩在楼梯上。而林语莺显然在这漆黑的氛围下，也有些恐惧，手心不断冒着汗，随口道“朋友握手券交一下。”
文溯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梗，片刻之后才回到“你又不是什么女团小偶像…”
“我觉得我的颜放到女团小偶像之间也挺能打，”林语莺继续说着“就是我唱跳差了点，倒是可以做一个热爱植物的学霸人设。”
“你还是去说相声吧，那样前途光明一些。”
“嘁，专精搞笑的女团小偶像也不是没有嘛！”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而林语莺的紧张情绪似乎多少被缓和了一些。不知何时，两人终于看到了楼梯的尽头。
青草和原野的气味，在两人还没有抵达地面的时候就已经传来。而当他们下到楼梯的最底端，走出这狭长漆黑的通道时，一副两个城市孩子从未见过的场景出现在他们面前。
第十八章 羊头与猎犬
面前，是一片幽黑，却又能在些许光芒下看到些什么的草原。
黑曜石般的漆黑天空被横亘天中的银河分成两半，无数闪烁的恒星就这样点缀在天幕之上。满载着星辉的天穹之下，则是一片安静悠远的草原。
草原上并不像想象的那样昏暗，长度几乎超过常人小腿的长草像是地面上生出的绒毛一般，一路朝远方随天穹一同蔓延过去。而蔓延着的这片草原上，则有着一座文溯星在照片、视频之类的地方见了无数次的建筑，或者说，奇观。
巨大的长方体石块就那样堆砌在那里，这座巨石阵远比他所想象的整齐，那堆砌起来的石块呈极为标准的正方体，而非真实巨石阵中石块的不规则样子。每三块巨石堆成一个门状的结构，而这一个个门状的结构，就这样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圆环。
而圆环的正中，则有着这片巨大草原上，唯一的火光。
文溯星拉着林语莺朝着那橙黄色光芒的所在走去，两人一路跋涉过草地，走到那巨石阵的旁边，看到那火堆边上坐着两个漆黑的身影。
两人都身披一身黑袍，但是单单看上去这黑袍却又有着不同。一个是细密的绒毛，像是毯子一般，而另一个，则是羽毛编成的大氅。披着绒毛黑袍的那人头上长着一对修长的羊角，他的旁边立着一根外形诡异的长杖，就在文溯星两人准备走入巨石阵站内的时候，他突然发出了绵软而沙哑的声音“停下。”
文溯星和林语莺对视一眼，两人在巨石阵边停下了脚步，文溯星直接开口高声道“我来这里找屠夫。”
那身披黑色大氅的人微微侧头，火光隐约间照出它的样子，显然并非人类。它对着那长着山羊角的人微微点头，而那长着山羊角的人开口道“我是使徒‘猎犬’的助祭，你是什么人？”
“使徒圣人，和圣人的见证人。”
“过来吧，到火堆边坐下。”
文溯星缓缓走到火堆边，这时他才看清两人的脸孔。
那头上长着山羊角的人，真的就长着一张干瘦的山羊脸，像是把黑色的山羊脑袋嵌在人的身体上一样不自然，唯一与山羊不同的是它的脑袋两侧有着一共四只的对称着的眼睛。而另外一人，文溯星一看便知道，就是屠夫，因为，那人看上去就是一个常人尺码的屠夫。
两人缓缓坐在火堆边，羊头助祭开口道“虽说同为使徒，但是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要和他谈谈，”文溯星朝屠夫努努嘴“屠夫，我们需要进入松花生命地下，能否给我们一个机会？”
屠夫微微张开嘴，口中发出沙哑的吭吭声，它用一只手指了指喉咙，而那羊头助祭看了他的动作，拿过旁边一根木条，在火堆中点燃其中的一端，随后用那燃烧的部分怼在屠夫的喉咙下面。火焰炙烤着屠夫的喉咙，过了半晌，他清了清嗓子，吐出一滩粘度堪比弹力球的黑色粘痰。
“你，别去，打不赢。”
文溯星皱起眉，深吸一口气，低声道“里面到底有什么？你能给我们透个底么？”
“我，去了，然后，腿，没了。不知道，发生，什么。”
文溯星听着屠夫这一字一顿的说话方式，脑子中也慢慢拼凑出一副图像。屠夫通过下水道进入松花生命地下，但是在里面因为某些原因丢了腿，然后觉得情况不妙就撤出来了。
“敌人是什么？是人还是怪物？大体是个什么形态你有概念么？”
“它用，怪物的，肢体，打我，它是，什么，我，不知道。”屠夫说完这话，又停顿了一会儿，随后低声道“别去，你，打不赢。”
文溯星正要继续问些什么，却被那羊头助祭拦住了“他已经到极限了，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吧，我和他的目的是一致的。”
“你能帮他做不攻击我们的承诺么？”文溯星看着面前的羊头助祭“我们需要他的承诺，否则无法进入松花生命十七号实验室。”
羊头助祭转头看向屠夫“那个实验室，是什么？”
屠夫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双手开始做出一系列极为复杂的动作，而口中则发出像是蜜蜂嗡鸣一般的声音。羊头助祭看完，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低声道“他是为你们好，如果是我，我也不会劝你们过去。”
“为什么？那里有什么？”
“有什么？有我所知道的，最接近终焉的东西。”羊头助祭喉咙中发出仿佛青蛙叫声般的笑“不过究竟放不放你们过去，这是他的事情，我可以替你们转述他所说的内容。”
“我们必须去，”文溯星无论是眼神还是声音都格外坚定，他看着屠夫那双闪着猩红光芒的眼睛“无论那下面的东西有无智力，与我们敌对与否，我们都必须下去。”
屠夫没说话，甚至没发出声音，而羊头助祭笑了两声“我替他问吧，为什么？”
“它最开始只是在松花生命十七号实验室地下活动，可是现在已经控制了松花生命的周边城区。接下来呢？整个中央城区？然后五岛的几个浮动平台？”文溯星说着这些，多少有些激动，身体微微前倾“我住在五岛，在南部城区有四百多个和我一起生存着的人，我们种了水果和作物，养了猪和鸡，想要在这里继续活下去。我不知道那棵树未来的某一天会不会扩张到南边，但是如果到了我们已经解决不了的时候，我们才意识到‘当初出手就好了’，那，简直是世界上最愚蠢的愚行。”
羊头助祭咧嘴无声地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尖刀般的獠牙，而屠夫则无声地坐在那里，过了许久，屠夫的双手舞动起来，喉咙中再一次发出那意义不明的嗡嗡声。羊头助祭认真地看着他，听了一会儿，点点头。
“他说什么？”
“他说，可以放你们进去，但是不能白放你们进去，”羊头助祭咧着嘴笑起来“他要你们，帮他一个忙。”
第十九章 与屠夫的交易
文溯星醒了。
脑袋正上方的星空并不像屠夫梦境中的盛夏星空那样繁盛，但是失去了城市光污染和烟尘后接近两年的夜空，其上的星辰如漆黑墙壁上的无数点白漆一般引人瞩目，但比起屠夫梦境中，那浩渺辉煌的天空看起来，总觉得少了些生机。
文溯星坐起身，林语莺也从帐篷里钻了出来，钻出来的一瞬间，马上皱起了眉头在鼻子前摆着手“你是，失禁了么？”
“怎么可能，”文溯星哭笑不得“我不是去了趟大树周围么…”
“哦哦哦，我忘了，”林语莺钻回帐篷，拿出一瓶空气清新剂，在文溯星周围喷了喷，又嗅了嗅“还算凑合吧。”
文溯星起身，四处看了看，现在大概是凌晨四点多的样子，天已然有了些许亮起来的征兆，但仍是漆黑多于光亮。他走向旋翼机停着的停机坪的方向，看到陈牧轩坐在旋翼机中，正鼓捣着什么，他正准备进去，却被旋翼机入口处的警卫拦住了。
“文先生，您有什么事儿么？”
“啊，我要找陈长官说些事情。”
“好的，您等我跟陈长官说一声，”说罢，那人小跑着进到旋翼机的机舱里面，在陈牧轩旁边低声说了些什么，陈牧轩微微点头，从机舱里走了出来。
“文先生，有什么事儿么？”
“一大一小，小事儿是我的衣服，大事儿…我刚刚通过一些途径，跟屠夫谈过了。”
陈牧轩听到这话，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他微微向前探出身子“屠夫，是谁？”
“就是击落您之前那架旋翼机的…怪物。”
陈牧轩的手在他稀薄的发际线周围挠了挠，皱起眉“你是怎么和一个怪物沟通的？”
“这个，呃，您不用太介意，它是内区猎群的首领。屠夫的意思是，怕我们进入巨树的控制区内之后全军覆没，反而成为松花生命地下的东西的助力，所以就用了击坠这种极端的形式阻止旋翼机。如果我们坚持要求接触巨树的话，它会要求我们对其进行一些协助。”
“协助？什么协助？”
“这个，它也没太说清楚…”
这句话，被突然传来的呼啸声和撞击声淹没了，一道残影从大楼旁边掠过，击中沥青路面，激起一片烟尘。文溯星和陈牧轩两人表情剧变，急忙赶到楼顶的边缘，向下望去。
一根铁棍，如同传说中的定海神针一般就那样插在沥青路面之中。文溯星看着那根棍子，隐约间意识到了什么，急忙直接跳下大楼，抓着旁边的排水管滑到地面上，来到那根铁棍旁边。
这次被射出来的铁棍和以往文溯星常见的那些不同，正中有着一道细缝。文溯星将铁棍从地里拔了出来，随后尝试着将铁棍拔开，却发现，这铁棍根本不能拔开。他思索片刻，拧动铁棍，紧密接合在一起的铁棍两端缓缓分开，露出了里面一件白色的不知什么东西。
文溯星将那被塞在中空的铁管中的白色东西拿出来，展开，发现是一张鞣制过的白色皮革，而上面，则是用炭笔写下的娟秀小字。
“树周有教团行踪，近日疲敝不便出动，拿下教团一切好说。”
陈牧轩这时也赶到了文溯星旁边，他打开手电筒，一同看着那张皮革，微微皱眉“它让你拿下大树周围的教团？”
“差不多应该是这个意思，”文溯星看着那字体，隐约间意识到这字的主人是谁，屠夫自然写不来这种大小的字，也就是说，这字是文意宁或者其他屠夫身边能够写字的人的字。
“需要我们跟你去么？”陈牧轩微微眯起眼“现在星火已经和教团处于明面上的敌对状态，如果你需要我们参与的话，我们可以参与。”
文溯星想了想，摇头道“不，陈长官，您这**个人，人员冗重，大树周围有我都搞不清的超自然威胁，您带着您的队伍在这一带就绪，我去大树周围确认一下什么情况，如果实在处理不了那些教团的人，可以调整飞行方位，再在大树周围悬停取样嘛。”
陈牧轩听了这话，打开终端看了眼上面的各种文件，随后低声道“这样，四十八小时，我给你二十四小时时间，如果你能处理完，和屠夫交涉好，我们就按照原定航线前往大树周围进行取样，如果四十八小时你没回来，我们直接换个方向接近大树进行取样，你看行不行？”
“哪有那么麻烦？”林语莺不知何时跑到两人旁边“不就是个取样么，你把机器给我俩，我俩去做这事儿不就完了？”
陈牧轩皱起眉“不行，危险。”
“嘁，我在外区活了一年多了你不想着我有危险，现在要和溯星哥去大树周围取样，你说危险？”
文溯星能感受到，林语莺刻意强调了溯星哥三个字，意在气陈牧轩，而陈牧轩也一时无语，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不是我说，语莺，这次我真的不太想带你去，”文溯星把自己的声音放低“大树周围情况真的不是能想象的那种不乐观。”
林语莺听到这话，有点着急“哎你这人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这是我哥又不是你哥，你向着他说话？”
“不是这么回事儿，安全第一，我一个人，很多事情都在我的控制之下…”
“哦，然后就差点被科大里的女人用舌头勒死了？”
文溯星和陈牧轩对视一眼，陈牧轩露出一个“我懂”的苦笑。林语莺手里有两人的把柄，在口头上他们是断然占不了任何便宜的。
不过转念一想，林语莺说得也的确没错，文溯星一个人可能会有各种意外发生，也没有人照应，想要活下来的话，最好还是有一个人能搭个伴。
他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叹了口气，开口道“那，你非要跟我去也没办法，要不，陈长官你给她点自卫用的武器？”
“你！”陈牧轩倒吸一口凉气，发现文溯星不但没帮他阻止林语莺，还想要从他这诓一件武器走，一时间站在原地不知说些什么是好。
林语莺见他这幅样子，一撇嘴，拉起文溯星“嘁，‘公家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给我们嘛，走了走了。”
第二十章 教团先遣队
林语莺抚摸着跨在肩上的电荷冲锋枪，摇头晃脑哼着小曲。
就在两个小时前，陈牧轩被连哄带骗给了她一把电荷冲锋枪，完成了一系列基本操作规章的临时教学。
电荷武器射击声音小，作为弹药的电池容易携带，轻便且不容易惊动内区的怪物。当然，林语莺开心自然不是因为她喜欢这样一把好用的武器，而是因为她诓了她哥一件东西。
两人就这样朝着内区走去，而文溯星则开着星火计划的数据库，搜索着一切和松花生命十七号实验室有关的细节。
松花生命本部在二三十年代前后因为一系列触碰人类底线的项目而被查封，本部的绝大多数无害项目被分流到了多个实验室中。而十七号实验室作为所有实验室中最为边缘化的一个，自然没有分到什么重点项目…
如果文溯星信了这段写在松花生命项目分流报告中的鬼话，那他就是纯粹的脑子有问题。
根据他目前已知的情报，原初之女以及所有和原初之女有关的项目，都被挪到了十七号实验室，而且十七号实验室绝不是报告中说的那样“边缘化”，否则它提出的调用摩尔曼斯克冰川内种子的申请也不会被同意。谁会把种子那样重要的实验对象送到一个没什么重点人才的“边缘化”实验室呢？
文溯星心里很清楚，松花生命可以说是整个五岛水最深的地方之一。这里交杂了多少人的权力斗争，而这些斗争随着二一五五事件远去，剩下的只有斗争之上的一个个完全无解的谜题。
在数据库里几乎一无所获的他，在自己的脑子里寻找着，寻找着当初深入松花生命时，得到的所有有用的信息。
反应堆，黑水，黑暗中的眼睛，原初之女项目，启迪项目，一系列的信息在他脑内慢慢地被筛选出来。最终，他脑中不知为何响起了一句话，一句方鸿说过的话：
“实验对象失窃？什么失窃了？”
“一个同时具有金属材质和木材的生物属性的东西，不过那不重要。”
一个同时具有金属材质和木材的生物属性的东西失窃了，也就是丢了。
他想到这，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前方那高耸云天的大树，不禁浑身发冷。金属材质和木材生物属性这个概括是建立在方鸿完全不在意这件事的情况下做出的概括，而如果把木材的生物属性对应长草和地面上突然出现的巨树，那么金属材质象征着什么？
文溯星回头托了一下背上背着的切割机，如果他到巨树旁边，发现巨树的材质接近于金属，那基本上就破案了，但是如果巨树材质和金属区别很大，那么就说明这个金属材质另有所指。
林语莺看着文溯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她戳戳文溯星的肋下“想什么呢？”
“我在想，松花生命的地下到底有什么。”
“想出来了么？”
文溯星叹了口气，轻轻摇头“没想出来，但是现在，可能性最大的是‘一个同时具有金属材质和木头生物属性’的怪东西。”
“呵，哪有那种东西，”林语莺刚说完，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抓住了文溯星的左手“有啊！怎么没有！”
文溯星有些纳闷怎么回事儿，而就在他迟疑的时候，林语莺把他左边的袖子挽了起来，露出了那仿佛皮肤病一样的金色荆棘样凸起“这个呀！你放出来看看。”
金藤缓缓从文溯星手腕周围涌出，文溯星看着那金藤，呆愣在原地。金属材质，的确，因为它是金饰的一种，而生物属性，也没错，它除了有生命这一点以外，无限接近于金子。
“那这么说，松花生命十七号实验室地下的那个东西，是一种金饰？”
文溯星脑子里缓缓确定了这一点，因为目前为止他见到的所有超自然的东西，没有任何一件能够直接凭空造出那样巨大的树木的。但是金饰不一样，金饰即使在所有的超自然造物中，仍算是十分有力的。献牲可以凭空将他人的生命力抽干，而奉献则可以用这种生命力去填补损伤甚至濒死级别的伤口。
如果说金饰能够让一棵树，就这样出现在五岛的正中间，他的确不会感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意外。
天色渐晚，文溯星带着林语莺在一处住宅区里找了个高层落脚，他选择的地方可以说是巨树影响范围的边缘，勉强仍能看到些动物，但是这些动物也都一副朝不保夕的样子。他和文意宁白天接近巨树的时候，没有接触到那些“把梦境兽肢解”的东西，也就是说，那个东西，八成是在夜里活动的。
能够轻易肢解数十个梦境兽的东西，即便文溯星在夜里远胜过白天，也不敢轻易去和这种鬼东西对抗。
两人在楼顶的楼梯间里铺开睡袋放下行李，他们用几件搬来的家具封住楼梯口，文溯星一个人跑到高层建筑的天台上，将自己的意识和五感铺开，覆盖到整个小区。
和文溯星预想的一样，他感知范围内，除了一墙之隔的林语莺偷偷吃薯片以外，再没有什么中小型生物的动静。原本小区里最多的野狗已然绝迹，更遑论其他动物了。
而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有一种动物径直飞进了他的控制范围之内。
乌鸦，脖子上挂着油灯的乌鸦。
他的意识无意间就被那乌鸦所吸引，而那乌鸦朝着一个方向飞去，文溯星则将自己的意识收束成锥形，跟随着那只朝远处飞去的乌鸦。而当乌鸦停下的时候，他发现了一群人，一群正在小区边缘，准备进入小区的人。
十一个人，携带着各异的武器装备，走进一片破败的小区，而他们正中，则簇拥着一个全身裹在黑袍之中，分辨不出男女的人。
其中一人满脸谄媚，低三下四地凑到那黑袍人旁边“阁下，唐枢机让咱们尽快调查清楚巨树和猎群的情况，咱们这近道是不是抄的有点…”
“无所谓，要替封圣的房团长报仇，尽快才对。”
第二十一章 阴影中的猎手
文溯星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了那群人的方向，那些人或许就是屠夫所说的大树周围的教团人，而他们，可能就是文溯星短时间内需要应对的敌人。
那些人的装备和房雨灵小队的装备高度相似，喷火器、喷射酸液的设备，拿着棍棒刀剑身披甲胄的近战人员和手持猎鲨枪和猎弩的远程，加上正副团长和那个黑衣人一共十一个人，他们找了一处小区里的墙根，扯了些树枝堆在一起，点燃，一群人凑在火堆边上。
“不是我说，阁下，咱们总不能直接穿越无人区吧，无人区有多凶险您也知道，当初派驻在这的那个小教会，现在已经屁都不剩了…”
那个看上去像是团长样子的中年男人不断地对着那黑衣人说着类似的内容，似乎是想劝黑衣人带队撤退或是更改路线。
“无人区没有眼线，你想重蹈房雨灵的覆辙么？”
那团长倒吸一口凉气，很快不出声了，安静地用树枝拨弄着火堆。而黑衣人则站起身，四处扫视起来“不过这处社区，也不确定安不安全啊，万一有怪物或是大量的野兽，我们也很危险。我去周围看看，你们先在这里休息。”
说罢，黑衣人在周围走动起来，而文溯星清楚地听到那群聚集在火堆边上的人小声议论了起来。
“团长，咱不跟着那个老月饼手下的黑衣傻逼不行么？这傻逼根本不把咱兄弟的命当命啊。”
“说的在理，妈的，老子从没见过他们卫队的人出过教区一步，都是咱们巡回审判团在外奔走，结果他们跑出来发号施令…”
“哎，团长，咱们要不跑了吧，我听说南边那个公园里收人，有吃有喝好好干活就行，咱哥们儿们有手有脚的，去那种地何苦跟教廷这帮疯子卖命啊…过段时间，真和猎群开战，谁能捞着一条命呢…”
“别说了，”那团长样的人物听了半天，只是说了这样一句话，他的表情也多少有些紧张，全身绷紧像是一只即将狩猎的豹子“咱们这次出来只是侦察，先活着回去，别的事情，有时间再考虑。”
“不是，团长，有时间再考虑就晚了，现在那卫队的畜生正…”
“闭嘴！你们几个加起来都打不过他，拿什么跑？”
此言一出，周围的几人都安静了下来。那巡回审判团的几人自知没趣，也便休息了，而黑衣人则不断地巡视着周围的楼宇，似乎正在寻找什么怪物在这个小区中活动过的踪迹。
而就在这时，文溯星察觉到了一些不妙的东西。
一种怪异的窸窣声缓缓地进入到小区之中，而这窸窣声的来源，则是巨树的方向。
文溯星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窸窣声传来的方向，尽可能地去感受那声音究竟是如何生出的，他隐约间察觉到，无数根材质诡异的细线拧成一股一股，贴着地面蛇行着，而他们正在接近的目标，就是那群人。
那群，巡回审判团。
文溯星皱起眉，将注意力又集中了几分，他发现地面上爬着的那些细丝状的东西，十分接近榕树的榕须，且数量十分巨大，他已经不需要太过集中注意力，就能够发现那些东西的存在，已经覆盖满了地面，甚至有将高数十层的楼宇都包裹其中的趋势。
他急忙收回注意力，起身拎起铁锹，跑回楼梯间里，背上激光切割机，把已经睡着的林语莺连同睡袋一起扛在肩上，随后朝着另外一栋楼的楼顶径直跳了过去。
情况不妙。巨树已经开始扩大它的影响范围了，原本文溯星估算的巨树控制范围，此时又被向外画了一圈。
他又跳了几栋楼，而林语莺被剧烈的振动弄醒，睡眼惺忪地小声问道“哎怎么了？”
“有敌人，我带你跑几步。”
文溯星说完这句话，便看到地面上突然出现了一道喷射而出的火龙。巡回审判团的人正在用喷火器击退那些不断拓宽着活动范围的榕须，但是结果不容乐观，他们已然被包围其中。
而就在这时，那黑衣人从地面上生生拔出一棵小树，跃到巡回审判团边，用喷火器喷出的火焰点燃了树冠，随后挥舞起来，低声说了句“走。”
就是这个“走”字，文溯星听出了几分异样。
那并不是常人能够发出的声音，倒更像是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一个是那黑衣人本来的声音，而另一个，则是由高频振动组成的诡异人声。上一次文溯星听到这种声音，还是在面对变成怪物的房雨灵的时候。
房雨灵那时吃了虫子，难道说，这个“卫队”的人，也吃了虫子？
文溯星通过跳跃，和那些不断前进着的榕须保持着安全距离，同时思考起来。
目前为止，他接触过的教团武装力量只有巡回审判团和教众，而卫队，显然是更为核心的教团部队。如果他们都是吃了虫子的那种实力的话，那么这这支小队的任务，显然非同小可。
此时，地面上的巡回审判团勉强在那个黑衣人的冲杀下冲出一条道路，然而即便如此，仍有人被榕须触及，整个人被拖走，而想要将他从榕须手中救出的人，也被一同卷入其中，消失在黑暗的夜里。而他们的行李，也都已经被榕须所淹没，其中包括了睡袋，还有数量不小的食物。
不知是哪个时间点，文溯星发现榕须基本上停止了扩张的脚步，他看着下面也已然冲出重围，却损失了四人之多的巡回审判团，心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想法。
那群人并不知道他文溯星是谁，如果现在过去给予援手顺便套个话，总是没什么坏处的。
他想了想，将林语莺安置在一旁大楼的楼顶，又把铁锹放到她身边“语莺，我去和下面的那群巡回审判团接触一下，看看能不能套到话，你用冲锋枪远程支援我一下，我这次没带武器，如果情况不对的话，你见机行事。”
“好。”
第二十二章 小文开演
“阁下，我们绕路吧，战斗员少了四个，直接穿越禁区是不可能的！”
巡回审判团和黑衣人坐在小区东门前的花坛上，巡回审判团中剩下的几人拿着武器，迟迟没有放下。而黑衣人瞥了他们一眼，低声道“休息一夜，明天白天按原计划行动。”
“卫队的狗你他妈疯了？！”一个手中拿着巨大切肉刀的人几步冲到黑衣人面前，他比黑衣人高出半头，身体如山岳一般“四个人呐，哪个不是为了教团浴血拼杀？哪个不是对圣座忠心耿耿？他们死了你连声屁都不放，一句‘明天白天按原计划行动’就应付过去了？”
黑衣人没说话，沉默了片刻，身后传来“噗”的一声，随后他冷声道“屁，我放了，明天可以按原计划行动了么？”
这句话让那壮汉脑子中的一根弦在那一瞬间断了，他扬起拳头，全力打在了那黑衣人的胸口，团长想拦他都没有拦住，这一拳愣是发出了震天动地般的声音。
然而，那黑衣人就如同山岳一般，巍然伫立。
壮汉看着黑衣人，脸上的表情慢慢扭曲起来，黑衣人冷哼一声，扬起一拳慢悠悠地打在壮汉胸口，壮汉如一道彗星朝身后飞去，飞的过程中身体竟然开始解体，留下了一道可怖的血痕，整个人血肉淋漓地撞在一旁的围墙上。
黑衣人微微扬起下巴，扫视了一圈花坛边噤若寒蝉的众人“各位，希望你们不要产生你们很重要的错觉，是的，教团的确在扩张方面倚仗你们很多，但是自己是什么货色希望你们自己掂量掂量，没了来自上神的黑蜜，你们又是什么？如果不是房雨灵受难身死，根本不需要派我出来侦察，你们几个充其量就是一群向导，向导，就好好做向导该做的事情。”
团长放下攥着的拳头，站起身，走到黑衣人面前“向导同样有义务评估路线的风险程度，你给出的路线，一个人都活不了，包括你。”
他说完，就这样和黑衣人无声地对峙着，身后的几个团员也都一言不发。而就在这时，黑衣人突然捡起一颗石块，朝旁边的栅栏甩去，高声道“谁？”
石块直接将那栅栏打断，而躲在后面的文溯星浑身一个激灵。按理来说，他穿着裹尸布是很难被发现的，然而，黑衣人竟然主动发现了他。不过问题也不大，他本意就是和这些人接触一下，看看能不能套出些话来。
他从栅栏后走了出来，举起双手，让声音尽可能地抖起来“各位，我就是内区一拾荒的，别，别动手！”
漆黑的夜幕不仅让对方看不清他的脸，也同时掩盖了他蹩脚的演技。他的出现显然让剑拔弩张擦枪走火的气氛多少有些缓和，那团长清了清嗓子，故作威风道“你哪来的？怎么还能在禁区周围拾荒！别骗你爷爷我！”
文溯星思索了一会儿，随后低声道“您是，教团那边的人对吧。”
团长微微皱眉，似乎对于对方能够认出他们是教团有些意外“你是哪来的？”
“我是猎人组织的禁区周围联络员，”文溯星急忙给自己编了个身份“来这边采风的。”
团长皱起眉“猎人是吧，侯耀白安然搞的那个？不是屠夫的那个，他们不是已经投靠王瀚哲了么？也就是说你小子…”
文溯星见那团长想动手，急忙道“不，不，大佬，大佬，您冷静下，猎人原则上是中立组织，实际上猎人下的每个人立场都不是完全确定的，像我，就在考虑能不能和您各位，合作一下。”
团长听到这话，皱起了眉，瞟了一眼旁边的黑衣人，黑衣人冷哼一声并没说些什么，走到一旁盘腿坐下，似乎对这些事情并不多么热心。
“合作？你指什么？”
“您看教团之前攻打黑市那边，损伤惨重，我手里有很多有关黑市那边的信息，”文溯星满面笑容，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格外谄媚“您觉得呢？”
“那对你有什么好处？或者说，你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直接打到了文溯星的死穴上，单从需求角度来说，他没有任何需要，他思索了半天，那团长冷笑道“这么难以启齿么？”
这句话反而给了文溯星思路，难以启齿的**，他只要让对方认为自己是个小人，那会极大地降低对方的戒心。
“阁下，您知道，戴雪笙么？”
那团长沉默了，过了半晌，才开口“名字有点熟，怎么了？”
文溯星直接扯起谎来“一个模特，我在二一五五之前跟她有点**方面的关系，现在她被王瀚哲金屋藏娇，我…”
“嗐，下半身那点事儿啊，”团长嗤笑道“不过能理解，这样，你证明一下你是猎人的人吧，你手里有什么跟王瀚哲有关的重要情报么？”
文溯星听到这话，皱起眉，不仅仅是因为编造情报难度很高，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听到了周围的窸窣声。
似乎那些榕须不知何时已经将他们包围，只不过团长和黑衣人都没有察觉就是了。他在思考自己是继续演下去还是马上逃命，随口说道“我这倒是有个星火相关的情报，他们想要以王瀚哲的黑市为基地，继续对内区进行武装调查…”说到这，他故作惊讶倒吸一口凉气。
而团长显然被他吸引了注意力“怎么了！”
“尸体，尸体！”
文溯星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他多少有些后悔。现在周围一片漆黑，除了他恐怕也没谁能看清，榕须此刻正在将那被黑衣人打死的壮汉的脑子，从他的头颅中缓缓取出。
黑衣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周围的异动，站起身，高声道“别聊了！我们现在情况不妙！”
团长看了下四周，一咂舌“留个地点留个暗号！有机会再见面！”
“环境科学中心，暗号…您留吧！”文溯星也懒得多思考些什么，现在榕须已经杀机毕露，如地面上爬行的无数棕褐色线虫一般将他们围在中间。喷火器固然能够造出一个缺口，但是被包围的情况下，他们根本不知道该从什么方向突围。
榕须缓缓爬行着，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众人几乎挤作一团，周围密密麻麻的榕须覆盖满了栅栏、楼宇和花坛等几乎一切东西的表面，文溯星就算是想要跳开，也不知道向何处去跳。
“除了奇迹，估计没什么能救我们的了。”
就在他脑子里出现了这个念头的一瞬间，他脑中响起了一个声音。
“您需要奇迹的话，为什么不找我呢？”
第二十三章 桂冠 奇迹
“你他妈是谁！”
文溯星对着脑子里出现的那个声音奋力怒吼道“助祭还是往圣？”
“都不是，我在你包里。”
文溯星皱起眉头，他已经紧张到难以思考，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这是包里的什么东西在说话“你是哪根能量棒？！”
“…你脑子里除了能量棒还能有点别的么？虽然我很不喜欢这个称呼，但是，我是金饰。”
这句话让文溯星茅塞顿开，他思索起来，“复仇”和“渴血”他拿到这么长时间也没和他说过话，那除了这两件以外，唯一的金饰就是“荣光”那件意义不明的金色桂冠。
“你是荣光？”
那个声音变得慵懒傲慢起来“荣光？叫我阁下。”
“行行行，荣光阁下，您能救我？”
“我并不能救你，但是可以赐予奇迹。”
文溯星一咂舌，这语焉不详的奇迹创造机他不知道有什么副作用，也不知道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但是现在看来，似乎除了这东西以外，再没什么能救他于危急的方法了。
“时停能做么！就是只有我能动，其他一切东西都动不了的那种！”
“呵，凡人的眼界，也就是这种程度了！将我戴上！”
文溯星看着几乎已经贴到他的脚边的榕须，急忙从包里掏出那金色的桂冠，扣在自己的脑袋上。
“甚善！”那声音低沉而洪亮，像是敲响的教堂大钟一般“我位列小三荣冠之首！辅弼一百三十一代往圣，今日将展示僚佐使徒的神威！予万物五秒的停滞！”
文溯星脑中像是突然响起一声雷鸣般的洪钟，而后，跟上的，是荣光那洪亮的嗓音“第一秒！”
他急忙观察起周围的情况，摊开的意识网寻找其周围存在着的，榕须所没有企及的地方。他发现，榕须此时此刻覆盖的情况，实际上是以缩小其本身圆形覆盖半径为代价的，也就是说，他们现在是被榕须影响范围的一个突出部包围其中，他找到了大概几十米外的落脚点。如果时间停止能够让他成功地抵达那个地点，那么就可以最大限度地逃离榕须的影响范围。
又一声钟响“第二秒！”
文溯星看了眼身边的七个人，他清楚地看到黑衣人的眼球开始转动，死死地盯着正在寻求现在困境的解法的他，而其他几人都像是真的被暂停的视频里的人一样。他顿时浑身发毛，心里确定了一件事。
黑衣人可能拥有在这时停期间保持神智的能力，无论如何他是不会救的。
他将“奉献”延伸出来，把团长和团长周围的那些人捆了起来，准备带着众人一跃到二十米之外没有榕须的地方，然而，当他准备跳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力不从心，即使是受夜的加护，六个人加上两件巨大的铁罐，自己根本无力将这一切一跃之间带到数米之外。
钟响“第三秒！”
一共还有两秒，他必须做出选择。文溯星看了一眼这六人，这些人和他非亲非故，自己根本没有救他们的义务，而现在选择性地救他们，也无可指摘。
他将背着汽油罐的人和团长，还有那个之前跟在团长周围，看上去像是他副手的人，再外加六人中较瘦的一个用奉献捆起来，随后朝着数十米外一跃。
“第四秒！”
文溯星落地，距离那榕须虽然有大概二十多米的距离。榕须们已经开始微微地颤动起来，像是即将突破这时停的界限一般。文溯星看着那些榕须，简单估计了一下，仍然不足以躲掉榕须，于是，拖着那几人，缩进旁边的一个小巷之中。
而这时，他突然发现，自己戴上了荣光桂冠的脑后，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光圈，像是宗教画中的圣徒一般，或者说，像是个行走的大灯泡。
文溯星咂了下舌，这玩意儿毫无疑问会暴露自己的长相，而暴露长相之后，和这位团长接触就不太方便了。他先是把裹尸布的兜帽戴上，化作一具腐尸的样子，而后，用指甲在那位团长的小臂上，写下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dio”三个字母。
“第五秒！”
周围的一切都在颤抖，一切都在尝试着挣脱时停的影响，文溯星回头看了眼那团长，一跃跳到一旁的一座小便利店楼顶。
就在这时，时停，结束了。
万物挣脱了枷锁，榕须像是疯了一般涌向被围在正中的两个巡回审判团团员加上黑衣人。黑衣人在时停结束的一瞬间，尝试着扑向文溯星所在的便利店楼顶，而就当他还停在半空中的时候，突然，几根榕须勾住了他的脚踝，将他生生拖到榕须之间，巨量的榕须将他吞没，而没过多久，一束榕须卷着一个完整的脑子，从那包裹了黑衣人的榕须团中探了出来。
文溯星隐约间看到，那脑子的脑干上仿佛覆盖着一层薄膜，而其中，则有巨量的细小蠕虫在蠕动。
他回头瞥了一眼团长，发现那团长几人已然跪在地上，对他五体投地。他叹了口气，几步爬上一旁的住宅楼，朝着林语莺的方向跑去，同时，摘下了头上的桂冠。
文溯星此时后背仍然满是冷汗，惊魂未定的他随口抱怨道“不是我说，五秒…你这和某个埃及吸血鬼一个水平的时停，就别吹什么辅弼一百五十一代往圣了吧…”
“一百三十一代，”荣光的声音又怠惰起来，辩解中却带着种微妙的威严“我并非精于时停的金饰，这种把戏，会被超凡的存在轻易挣脱，更何况这周围还有那位…呵，多说无益，凡人只会抱怨上天为什么给他的不够多，有机会再交流吧。”
文溯星一咂舌，本以为这桂冠姑且能靠谱一点，没想到荣光也和助祭一个德行，说话不说全。他叹了口气，落在刚刚安置林语莺的楼顶，发现林语莺已然蜷成一团，不断颤抖着。
他急忙赶到林语莺旁边“怎么了语莺？没事吧！”
林语莺泪眼婆娑地抬起头，看着文溯星，随后扑到他怀里，什么也没说，失声痛哭。文溯星轻抚着她颤抖着的纤细身体，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自己一直以来，把林语莺想得太坚强了。
是的，她一个人在末日之后活了一年。
是的，她照顾孩子们俨然像个小工头。
是的，她现在是聚集地的农产品顾问。
但是她过了今年的生日，也才十七岁。从高楼上看着自己认识的人被一堆杀人的榕须包围在中间，自己却什么都做不到的恐惧。
他能够理解。
文溯星叹了口气，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回来了，别怕。”
第二十四章 我们是猎物它们是猎手
文溯星怀里抱着情绪已经渐渐安定下来的林语莺，女孩此时已经睡着，时不时仍会抽咽两声。他现在认识到一件事情，那就是在交涉中他需要保证的，是林语莺在他的视线之内，而非他在林语莺的视线之内。
原因很简单，绝大多数情况下，他能护得住林语莺，但是林语莺护不住他。林语莺推出去交涉，他藏在阴影中，双方的安全都有保证。
他想明白这一点，开始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一会儿白天的时候可以先去大树周围对大树的组织进行切割取样，如果能够取得一部分榕须自然是最好的。然后，问题就是去和那个团长交涉。
现在问题是，他该编造些什么有关王瀚哲的谣言。
他之前说了武装调查的事情，教团和星火方面基本上是完全对立，彼此没有任何消息获取来源，因而编造些有关星火和王瀚哲之间的情况显然没什么风险。而他需要的，则是教团的近况和他们来到这个地区想要做些什么。
天不知不觉间就亮了，文溯星带着眼睛多少有些肿的林语莺离开了小区，朝着大树的方向前进。林语莺一手握着冲锋枪，一手一直抓着文溯星的袖口，文溯星也懒得制止她些什么，开口道“晚上我准备去接触一个教团方面的人，可能需要你帮我一把。”
“我不，你又要把我一个人丢在楼顶。”
“这回不会了，我在阴影里看着你，你和他们交涉，行么？”
林语莺直接伸手在文溯星胳膊上拧了一把“你，你就不能和我一起么…”
文溯星被拧得龇牙咧嘴，急忙解释道“你出面比我出面更有迷惑性，因为昨晚和他们接触的是个男人，今天换个小女孩儿过去，他们很难第一时间判断出什么情况。”
“嘁，谁是小女孩儿啊。”
“那，成功女青年？”
“诶？听起来有点老。”
“这都不是重点，”文溯星摆摆手，看着越来越近的巨树“我大概跟你交代一下你要说的内容和要问的内容，到时候别露怯。”
“好嘞。”
文溯星大概把自己构想的一系列内容都交待给了林语莺，而此时，巨树自地下伸出，盘踞在城市正中的根部，距离他们也只有不到一百米。
情况并不像文溯星想得那样可怕，他随时已经做好了巨量榕须涌出，他们迅速逃走的构想，眼睛一直在确定自己能力范围内的撤离支点，但是到了这个位置，仍然没有任何类似的迹象。
两人走到树根前，文溯星从背上取下激光切割机，却迟迟不敢动手。
如果他动手的一瞬间出现了情况，又该怎么办？
他将献牲的铁锹递给林语莺，把挎包的背带收到最紧，如果出现任何情况，他随时可以夹起旁边的林语莺开始跑路。
文溯星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激光切割机的按钮。
聚焦的激光束照在了树根的表面，一瞬间将其烧出一个缺口。
无事发生。
文溯星端着机器，朝下慢慢挪去，切了整整一块带着树皮的树根下来，装到挎包里，将激光切割机直接甩在地上，随后拉着林语莺夺路狂奔。
现在是白天，他的体能和夜里差了五倍不止，但是两人还是就这样一路跑到过夜的小区门口，喘着粗气，而林语莺突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什么呀，这不是什么都没发生么…”
文溯星叹了口气，回头看着大树。目前看来，大树本体受到伤害并不会导致反击，那么那些榕须一样的东西到底是为了做什么的？
“看来，那些榕须是捕猎用的啊。”
林语莺，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文溯星听了浑身一个激灵。大树本体受到伤害不会导致榕须出现，说明八成这两者没关系，或者大树的情况，根本影响不到榕须的主人的活动。而榕须的所作所为，概括下来，是非常简单的两个字。
“狩猎”。
松花生命十七号实验室下面的那个东西，在狩猎脑子和怪物的肢体部分。
怪物的肢体部分他理解，那些部分很大概率都被用来加强它们地下部分的防御，那么脑子，是为了什么？
很有可能，收集的这些脑子的目的，就是地下部分需要防御的理由。
他带着林语莺来到环境科学中心，整栋大楼因为地基被炸的缘故已经垮塌，已然变作一片废墟。文溯星带着林语莺缩在一处灌木丛里，窥视着环境科学中心的大门。
文溯星目光扫过停车场，一眼便发现了其中一处轿车中，正缓缓冒出些许白烟。那烟随风飘摇，随后慢慢散去。显然不是什么东西烧起来的烟，倒像是香烟产生的烟气。
他仔细朝那个方向望去，发现了，那辆车里坐着四个人，正是文溯星昨天救下的那个团长和他的团员们。
“那边那个有人抽烟的车你看到了么？”
林语莺看着那边的那辆车，微微点头“怎么了？”
“就按照我之前跟你说的，你自称是猎人小队里的一员，去和那车里的几个人交涉，暗号是dio，我在这等着，你那边情况不妙的话先给我打信号，然后尽力自救。”
“好嘞。”
林语莺小跑着凑到那几人旁边，而文溯星则在她和那几人交涉上之后，尝试着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他编的王瀚哲方面的情报很简单，说武装调查的目标是五岛市更核心地区的一系列科研机构，现在正在协商洽谈王瀚哲的投入比例。这段谎除非教团高层和星火高层发生接触，否则基本上不可能败露。
林语莺在那里听着，身体一副随时准备跑开的状态，她和那人又聊着，突然，文溯星隐约间感觉到自己背后似乎有个人。
他急忙起身，随后一脚扫向身后，那人被一脚踹倒后，文溯星直接踩到那人的小腹上，双手举起铁锹，却发现，自己脚下的那人是老相识。
文溯星压低声音道“文意宁，你怎么又来了？”
第二十五章 潮味儿太重
“我找到这帮人之后跟着他们过来，确认一下他们的死活，”文意宁一撇嘴“你把你脚拿开。”
文溯星把踩在文意宁小腹上的脚拿开，而林语莺适时地回到了旁边，看着面前的一幕，故作尴尬“呃，是不是我打扰二位了？”
文意宁缓缓起身“打扰个屁，你劝劝他，别见着人就断子绝孙脚…”
林语莺急忙小跑到文溯星旁边，做鞠躬状同时按着文溯星的脑袋“对不起我家孩子给您添麻烦了。”
文意宁捂着嘴差点笑出声来，她等笑意平息了，拎起旁边的小型灭火器和消防斧“等会儿，是不是那个卫队佬儿死了？”
文溯星反应了片刻，随后点头“对，怎么了？”
“哦，那你们想对那个树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还有事要做告辞。”
文溯星皱起眉，感觉有些奇怪，屠夫给他的条件原本是解决这些教团的人，现在又变成了弄死黑衣人。但是很快，他就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了。
屠夫的根本目的，就在于让那个黑衣人死，剩下的几个人是死是活完全无所谓。
“这样，我们先往你哥那边走吧，要做的事情基本做完了。”
两人离开环境科学中心的停车场，朝陈牧轩的驻地走去。而文溯星随口问道“他们大体是怎么说的？”
“啊，他们的意思是现在教团正在派各个巡回审判团去对岛上的各个方向的情况进行实地考察，评估向各个方向扩张的风险，然后准备进一步扩张，”林语莺像是背书一样将这些内容熟练地说了出来“而他们向西的原因…你猜怎么着？”
文溯星故作思考状，想了一会儿“不知道。”
“房雨灵死了。”
“啊？”文溯星听到那个名字反映了一秒，随后才想到那个在环境科学中心丢汽车砸他的巡回审判团团长“死了？她也不是我们杀的呀。”
“对，听说是屠夫杀的！可惨了，一根长铁棍从这，”林语莺拍了拍自己的屁股，又指了下自己的嘴“捅到这，脑袋肚子都被人刮得干干净净，填上了花。”
文溯星听到这，马上便明白了一件事。
这不是屠夫做的。
屠夫一切的动机在于消灭所谓“不祥”，这种不祥应该就是超自然现象。房雨灵被击退，塞进腐熟堆的时候，怎么看都是个普通小姑娘。单凭外观，屠夫不会对她动手。
就算动手了，屠夫也不会搞出把人做成人体艺术然后送回教团这种显然脑子不太正常的人才会做的事情，而在文溯星认识的人中，唯一有可能做这件事的人，他此时脑子里已经出现了一个人选。
张与潮。
这是他知道的，最有可能做出类似事情的人。她既然能极具仪式感地把人吊到路灯上，估计也能把人搞成人体艺术送回到教团那边。
林语莺见文溯星思考起来，急忙开口问道“哎你想什么呢？”
“这事儿，潮味儿太重了…”
“哈？你这么重口的么？觉得那个东西潮？而且‘潮’这种表述是大爷大娘才会用的吧…”
文溯星看着满脸嫌弃的林语莺，苦笑道“此潮非彼潮，我认识一个疯子叫张与潮。”
“哦，就是小日向的妈妈？”
“养母吧，或者说，监护人，”文溯星扫视着四周的街角“那个女人热衷于尸体之类的玩意儿，你刚刚说的那东西，不像屠夫做的，倒像是她做的，所以我说潮味儿重。”
“哦。”
就在这时，文溯星的目光突然被一个极为诡异的场景吸了过去。
一颗完整的脑子，就那样安静地陈列在大街的中间，而它的旁边，则是一股不知被谁斩断的榕须。
文溯星看着那段榕须，已然双手握住铁锹，摆出一副随时准备迎战的态势，随后缓缓接近那段榕须。
那段榕须和文溯星前一天晚上看到的多数榕须类似，本身是无数须子拧在一起，而末端则缠绕着一整颗大脑。他缓缓接近榕须，用铁锹将其挑了起来。
榕须显然没有动，或者说，没有任何动的迹象。
“它，应该是死了吧…”林语莺看着那榕须，想了想，跑到旁边的一家便利店里拿出了一个玻璃餐盒“把它放进去，丢给老秃瓢一起分析吧。”
“可以。”
文溯星将榕须放进去，随后把盖子盖上。谨小慎微地端着那个盒子，大气都不敢喘，两人无声地走在街上。
而他们两人朝前走了七八分钟，突然看到路边倒着一个人，一个颅顶被切开的人，而头颅之中，空无一物。
文溯星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即使现在他根本看不到那颗不知隔了多远距离的脑子。他仔细地打量起那个尸体，尸体手中握着一把短刀，而脑子和榕须一起出现在了接近一公里之外。这个人遭遇的显然不是数量巨大，能够轻易将他吞噬的榕须，而是一小股。
他在面对这一小股榕须的袭击时，可能是成功地割掉了一部分榕须，但是最终还是被杀。而这一小股榕须，则将他的脑子取出，行进了一公里多。
文溯星背脊发凉，隐约间意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榕须本身，即使脱离根部，也是可以行动的。而现在他手中的榕须，则因为某种特殊原因，无法行动了。
白天。
这是他想到的唯一一个理由。
两人来到楼顶的停机坪，陈牧轩等人正在活络筋骨。文溯星将包里的木块和玻璃碗交到陈牧轩手中“大树周围比你们想象的要凶险很多。”
陈牧轩听到这话，表情变得多少有些严肃起来，他将玻璃碗和木块交给旁边的一个研究人员样的人“你先把这个带回到基地，”随后转头看着文溯星“大概什么情况，说明一下。”
“那个玻璃碗里的榕须晚上会杀人，你们小心一点，”文溯星对着那个走上旋翼机男人喊完，坐到陈牧轩旁边“巨树下面的东西，每天晚上会狩猎人脑，具体目的不明。”
陈牧轩听到这话，脸黑了下来，微微点头“我先上报魏首长，你们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