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恶因
喊声一出，颜悦安两人端起枪朝人群扫射起来，骆光则单手端枪扫射，左手一把把朱姐和今川护在身后。
他们三人加上文溯星构成了一个小圆阵，而周围的人群，则如同疯狗一般挥舞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诸如棍子扳手之类，冲了上来。
人群如同一群失智的疯狗，电荷步枪这种后坐力低射速快的武器让他们如同联合收割机开过的田野中的麦子一般倒下，然而，这些人仍在前仆后继。
文溯星这边则是压力最大的，虽然那些人像是疯了一样冲过来，但是他们并不傻，文溯星手里没有枪，自然就向文溯星这里冲过来。
然而，文溯星却有着比枪更加可怕的东西。
“献牲”此时此刻正在以一种超负荷的频率工作着，铁锹上面已经布满了鲜红色的血管一般的凸起，然而这些凸起，却又被掩盖在飞溅在上面的鲜血之中。
文溯星最初也只是将铁锹刺入冲在最前面的那人的胸口，然而在吸干了第一个人之后，他便开始了滚雪球的旅程。
两个，四个，八个，十六个，越来越多的人的生命力通过铁锹涌进他的身体。他此时此刻，感觉自己如同开天辟地的盘古一般，轻挥铁锹，便能使得山摇地动。
上杉此时也是唯一一个分得出精力注意文溯星那边的人，他左手电荷步枪打略远的敌人，右手小型激光切割机护住身前，同时还能瞟两眼文溯星那边怎么回事。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文溯星的确有些本领，能够让他在内区之中生存。
之前他阅读骆光和颜悦安的报告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异常，这个文溯星一直都待在方鸿等三人的身边。然而，方鸿他们是经过无数训练的星火计划精锐，而这个文溯星，无论怎么查，都只能查到他是个险些没法毕业的大学生。
看着现在这个文溯星，上杉觉得应该把出发之前看的文溯星档案都喂狗。
狗估计都不会吃。
然而，四人中也只有他有这样的余裕去看文溯星怎么样并骂骂咧咧地诅咒给他文溯星档案的后勤人员，骆光那边，已经不断有人冲到骆光身前被枪托击退。而颜悦安那边，虽然她基本上每枪都能精准地命中头部，但是人潮仍然不断朝她涌来。
“上校，我申请使用爆炸物！顶不住。”
“用！批了！”
听到这话的一瞬间，骆光直接把自己身上的手雷串甩进十数米外的人群，随后高呼一声“找掩体！”
上杉拎起朱姐和颜悦安闪到一根立交桥的柱子后，文溯星则拖着今川躲到一辆汽车边上，骆光则滚到文溯星找掩护的汽车下面。
爆炸的气浪，在下一瞬间，在人群之中掀起了一片浪潮。原本灰黑色的十字路口，此刻已然被染成深红。而那些没有被爆炸所波及到的人，则呆愣在原地，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神情。
上杉见他们这副样子，对着一边的文溯星喊道“走，去前面的百货大楼！”
众人冲向百货大楼，文溯星扛着今川，上杉扛着朱姐和颜悦安，骆光则自己一个人步行。众人一路跑到百货大楼门口，文溯星单手一锹敲开大门，众人冲进大楼之中，顺着扶梯一路往上跑去。
他们在百货大楼里一路狂奔，最终来到了顶层的楼梯间里，文溯星和上杉顺着窗户俯视下面的人群，而其他几人，则瘫在地上调整着呼吸。
文溯星此时并没有什么刚刚经过了杀戮的实感，仿佛他只是在那里吃了一顿饭，而这顿饭让他浑身上下充满力量而已。而切开了无数人肢体的铁锹，莫说卷刃，就连形态都未曾改变半分。
他看着下面，此时大脑一片空白。血腥味像是隐藏在炒肉里的辣油一样，顺着他的喉咙一路攀附上来，让他一阵恶心。而这时，他似乎才意识到：
刚刚，他用手里的那把铁锹，砍死了很多人。
虽然比起电荷步枪杀人的数量少了很多，但是他此时被数十人生命力强化过的身体也能感受到，自己至少吞噬了四五十个人的生命。他能够感受到这些人的血液和生机，在他的体内不断跃动着，而在他身体中，似乎有一种力量，正在缓缓地把这些跃动着的生命力，整合成为同一股力量。
文溯星此时有一种冲动，一种从包里拿出“裹尸布”，披上它的冲动。他想都没想，直接开口道“老爷子，我去个厕所。”
他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冲到厕所，找到一个隔间，披上了那暗红色的披风，戴上了兜帽。
他变作了一具腐尸，而他身体中流淌着的力量，则源源不断地被吸入裹尸布之中。文溯星能够感受到，似乎自己从那些人身上吸取的力量，被悉数储存在了裹尸布之中。裹尸布仿佛变成了一个大号的生命力电池，这电池和他的意识连通在一起，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一般。
文溯星放下兜帽，尝试着调用了一下自己体内的生命力，而就在这时，助祭的声音响了起来。
“哦，你发现了这个隐藏功能啊。”
“又是裹尸布本身有，你不跟我说的奇怪功能？”
“没办法，毕竟拿到‘圣人’代号的，能达到解锁这个功能的条件的人还是少啊，”助祭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除了初代圣人，你算是头一个了。”
“如果你说的条件是指杀人的话。。。”
“不然呢？圣人。。。”
“我劝你不要说圣人有所为有所不为那句话。”
“圣人有所为有所不为嘛，戮敌封圣又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事情，想想关二爷。”
文溯星摘下兜帽，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会举点欧美的例子呢。”
“我能想到的只有贞德村姑，你和她的共同点，比你和土拨鼠的共同点还要少。”
“为什么是土拨鼠？”
还没等助祭给出答案，文溯星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个粗犷低沉的吼声。
“我予你们神灵的琼浆！去斩尽异端和亵渎者！去！”
第三十章 天台之上
文溯星顺着窗户望了下去，发现一个身上挂着数块铁板的男人，此时此刻正在拿着高压水枪连在一个卡车后的大桶上，朝着人群喷洒这一种灰白色的液体。被喷洒到的人群顿时发出了狂热的吼声，有的甚至不顾自己被炸掉的胳膊或腿，一齐涌进了百货商场。
远处的街道上，七八个不知什么动物嵌合在一起的外形可怖的梦境兽从巷子和居民楼中爬了出来，它们被爆炸声所惊动，朝着广场仿佛一群迁徙的角马一般势不可挡。
文溯星从高空俯瞰到，有七八个身着规整黑色服装，身上挂着甲片的人爬上了那辆带着大桶的皮卡，随后皮卡直接朝着百货中心内部撞了进来。
他急忙跑出厕所，小跑着回到上杉他们所在的楼梯间。上杉见他回来，马上把他走进来的那个楼梯间铁门锁死，然后低声道“我们被困在这了。”
旁边的朱姐此时双眼已经瞪成一对铜铃，她咬牙切齿道“他们，是教会的第七巡回审判团。。。”
“就是杀了你同伴的那个？”上杉给电荷步枪装了一块新电池“我没记错的话，今川小姑娘念经念死的那个就是吧。”
朱姐握紧了手中的开山刀“是，就是他们。。。”
现在，楼梯间外传来了无穷尽的吼声和尖叫，对方至少有一千多人，而这一千多人的跑动，则让整栋建筑都震动起来。
“我们现在没工夫帮你复仇，”上杉大概感受到了朱姐身上那股强烈的复仇意愿“我思考一下怎么行动。。。”
上杉此言一出，几人都安静了下来，毕竟这个老人是这个团队中绝对的主心骨，不可违逆的人。
而文溯星蹲在墙角，没有人在意他突然披上了一件红色披风，于是他也就不准备把披风拿下来，反而用储存的生命力增强着自己的五感，尝试感知附近正在接近的敌人。
对方又一千多人，而这个购物广场也只有八层，每层一百多人，找到他们不过是时间问题。文溯星趴在窗边看着外面围城的怪物，现在基本上是一个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状态。他自己的确能够跑出去，上杉估计也能突围，问题就是剩下的四人该怎么办。
“铁坨，无人机里的轻量飞行背包有几套？”
“三套，需要投放么？”
“做投放准备，我们去屋顶就位，”上杉把背包直接甩在地上“一会儿到屋顶我会让他们把飞行背包投下来，我、骆光和文溯星三个人背飞行背包，我带小朱，骆光你带悦安，文溯星你带今川日向，我们到。。。”他突然发现今川日向和朱姐的目光都聚焦于他身后的一个地方，于是问道“你们在看什么？”
今川日向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上杉背后的一个方向“有人。。。”
上杉右手抽出腰上的匕首回身毫不犹豫把匕首甩向身后铁门的玻璃，刀片穿透玻璃，正好命中了那隔着玻璃对着他们傻笑着的一个胡茬男人的额头。
“走。”
骆光和颜悦安也都丢下了装备，众人一路顺着楼梯跑向顶楼。面前不远处，就是一扇铁门，这扇铁门，便是前往购物广场屋顶的门。
上杉从腰上摘下一颗手雷，拉下保险随手甩到身后的楼梯间里，正要打开面前的门的时候，突然，爆炸声和让人浑身一紧的马达声同时响了起来。
铁门迸出了巨量的火花，链锯缓缓地切开铁门，日光从外面照了进来，而文溯星等人，也看清了那铁门被锯开的空隙后，露出的年轻女人的脸。
上杉几乎是第一时间抬枪朝着那女人的脸打出一个点射，然而就在他抬枪的一瞬间，女人把链锯向后一收，而后一个不知哪来的钢板挡在了那女人的脸前。
几发电荷弹击穿钢板，却未能命中那女人，上杉一脚踹开铁门，直接朝前扫射过去。
那年轻女人和一个青年人缩到空调箱后面，上杉和众人冲上楼顶，上杉急忙按着耳机喊道“铁坨！准备投放背包！”
“是，两分钟后无人机完成投放。”
“事先让你做准备还要两分钟？！”
“抱歉。”
“妈的，回去要找老头子要预算了，”上杉端着枪死死地盯着那个年轻女人藏身的空调箱“出来！要不然老子把你打成筛子！”
下一秒，那个年轻女人拎着链锯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从空调箱后冲出来，她抡起链锯从侧面一打，直接将上杉手中的电荷步枪打偏枪口，随后扬起链锯，朝着上杉的脑袋劈了过来。
上杉双手直接自两侧夹住链锯让年轻女人根本劈不下来，而文溯星则冲上来，正准备支援老人，旁边一个头发乱糟糟的青年男人则拿着一把一人高的双手焰形大剑，腰腿胯联作一体，全身的力气驱动着大剑直接朝文溯星甩了过来。
文溯星大惊，他万万没想到这两人都有如此令人惊异的速度。他朝后退了一步躲过大剑那一击，随后一脚踩住青年人撂在地上的大剑，冲到几乎贴身的距离，手中铁锹径直朝青年人的脑袋砍过去。
青年人也不傻，直接把大剑放弃，背后的箱子里弹出一把罗马剑，他拔出剑招架住铁锹，左手又从巷子中拔出一把匕首，径直怼向文溯星的侧肋。
文溯星将铁锹杆向下用力一沉正中那青年人的左手，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甚至将青年人的左手手骨打碎了，但是那青年却仍紧紧握着匕首，没有半点松手的意思。
文溯星将全身力量倾注到腿上，一脚踹到那青年人的小腹上。那青年人朝后飞出数十米，直接撞在后面的空调外机上。文溯星正要转身支援旁边的上杉老人，然而上杉却瞪圆双眼，大吼出声“去准备飞行背包！”
听到上杉的这个喊声，他突然意识到，天空中的无人机似乎已经投下了三个小包，而似乎有谁正在用发射钢球的弩尝试着击中那正在缓缓下落的小包。
“颜悦安！压制敌人射手！骆光文溯星准备背包，麻溜的！”
第三十一章 向天空逃窜
颜悦安几乎是第一时间找到了两个瞄准飞行背包的弩手，她不断地朝着那两人栖身的窗口射击。那两人被极为精准的射击压制得根本抬不起头，而上杉，则仍在和那女人僵持着。
女人的力气很大，但是并不是超出常识的那种。上杉能够很清晰地感觉到，这个女人根本不是鬼面人那样身体强度高且具有极强爆发力和力量，她就是很拼而已。
上杉和这个还算清秀的青年女人对视着，女人眼中遍布的黑色血丝已经证明了，她必定是使用了某种解除人类身体自我保护机制的精神类药物，估计和他以前常用的那个还是同一种。
他冷笑一声“涸泽而渔。”
“我们沐浴着主的荣光，无尽伤痛即是主给予的考验！”那女人喊出声，随后双手用力向下拉扯，链锯愈发接近上杉的脑袋。
上杉身体往右一闪，收左手，右手将链锯拍向左侧，那一身修女服的女人手中的链锯直接砸在地上落了空，而上杉则左手拔出腰间的金光闪闪的左轮手枪，总共六枪精准地将女人的膝盖彻底打断，而那女人没了小腿的支撑，整个人落在地上。
老人拎起步枪，朝后退了数步，正准备直接用步枪摧毁那女人的脑袋，旁边的男青年突然冲了上来，手中拎着短剑，左手持一人多高的铁板顶到老人面前。
上杉一脚全力蹬到男青年手中持着的铁板上，男青年根本顶不住上杉机械式身体远超人类的力量，整个人朝后滚了数圈。
三个飞行背包都已经落地，上杉和教团的那对男女对峙着，文溯星和骆光两人各捡起一个背包，背在背上。骆光帮文溯星调出背包的操纵杆，然而两人突然发现另外一个问题。
如果没人妨害的话，他们自然可以按照之前上杉的计划来，但是现在上杉老人已经被那两人拖住，他们需要考虑一个新的能够带上所有人的办法。
“怎么办？”
“我这边可以两只手各吊一个，”文溯星此时也没法藏私了，裹尸布里面储存的生命力，是足够他一只手抓一个年轻女性飞上一段时间。
骆光略带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不过他联想到文溯星刚刚在地上和人撕斗时的身姿，自己的确没什么好说的“行，那就这么办！”
“不能让老爷子自己突围，我穿背包么？”
颜悦安和骆光听到朱姐这句话，脸登时黑了下来。讲道理，上杉的确是具有一个人突围的能力的，但是这样做未免有些过于不近人情。
朱姐见骆光和颜悦安没说话，转身就要去捡地上的那个飞行背包，而骆光思索了片刻，直接抬枪指着已经拿起背包的朱姐“放下，按照文溯星说的来。”
朱姐愣了一下“不是，难道我说的不合理么？老头自己能突围。。。”
“别废话，”骆光单手搂起颜悦安“老爷子冒险和你死，我会选择后者。”
朱姐见骆光这幅表情，也不好再准备去捡那飞行背包，不情愿地凑到文溯星身边，文溯星抓住她的胳膊和今川日向的胳膊，挺胸，双手胳膊向后拉扯，喷气背包两侧伸出了小型整流板，而背包下方，则喷出了火焰，使得他缓缓飘浮起来。
文溯星和骆光向上飘着，操控着背包飞出了大楼的边缘，脚下悬空。上杉见两人已经升空了，转身直接跑向那个飞行背包，跑动的过程中直接背上，随后在楼的边缘向下纵身一跃，打开飞行背包的开关。
他缓缓上升，对耳机中的人工智能说道“给我们三个设定降落点，五岛市公共安全保卫部大楼停机坪。”
“是。”
而就在这时，文溯星发出了悲鸣。
他的左肋被不知何处的一颗铁丸击中，左手顿时突然脱力，而左手抓着的朱姐，也落了下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今川日向一把抓住了朱姐的手。
文溯星能够感觉到飞行背包明显开始朝右偏移，随后大喊道“日向！你向左调整重心！”
今川日向此时仅仅是抓住朱姐就已经费尽全身力量了，根本没法答应，只能艰难地尝试将身体向左倾斜，而文溯星也在尽力把两人向上拉，以减少偏右对重心的影响。
年轻女人从修女服的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玻璃瓶，塞进嘴里直接咬碎，满嘴是血，混着玻璃一同吞下去，她膝盖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长好。她站起身，看到那正在朝远处飞去的三人“异端必被净化，我们兄弟被戮杀的仇怨，必须得雪。”
那青年男人急忙跑到她旁边“团长，您再考虑一下吧！现在已经没法追了！”
“怎么没法追了？”年轻女人朝前走了几步，将修女服的裙子自大腿根处下摆整个撕掉，露出了一双细长且有力的腿，随后，她掏出一个小引火器，朝自己身上一喷。
下一瞬间，她整个燃烧起来，仿佛她周围的气体都是酒精蒸汽一般。
变成火球的女人站在楼顶，朝着文溯星的方向助跑，随后蹬地，如展翅苍鹰般径直飞向朱姐。
文溯星感觉到背后突然灼热起来，他本以为是飞行背包的问题，然而旁边的骆光却大喊起来“她**了！就在你下面！”
文溯星往下一看，果然，下面不知何时悬着一个火球，那火球中的女人如同神话中的火魔一般，一边怒吼，一边用身体灼烧着朱姐的身体。
突如其来的烈焰和剧痛让朱姐已然失去了理智，她尖叫着，除了死死抓住今川日向的手以外，再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旁边的骆光直接朝今川日向喊道“小姑娘！放开她！她已经没救了！”
今川日向此时被高温和烟雾弄得头脑发晕，骆光的喊声充耳不闻。而看到此景，上杉对颜悦安直接叫道“射击！把她射下去！”
“上校，射人的话，可能会误伤今川和朱。。。”
“谁他妈让你射人了！给老子射手！”
第三十二章 假意改信，失败
上杉的脑子此时在飞快地运转着。
这个朱姐是自己要求加入的，对他们来说价值并不是很大。单从熟悉内区的角度来说，今川日向就足够了。
然而问题是，现在今川日向被这副景象吓得根本不知道做什么好，而朱姐又死死抓住今川的胳膊不肯放手。
即使没了向导，他们该继续行动也能继续行动，然而上杉并不准备接受火球直接带走文溯星加今川日向这个结果。
他抽出腰间的一把匕首，朝着朱姐的手腕甩过去。裹挟着巨大的力量飞旋着的匕首直接切断了朱姐的手腕，朱姐连同燃烧着的修女整个坠落下去，如同流星一般砸向大地。
两人直接砸在了一只正要进入百货商场的怪物的后背上，熊熊的烈焰登时引燃了怪物的身体，那怪物发出刺耳的婴儿般的啼哭，随后一路径直朝远处跑去。
百货商场里的怪物们此时也被烈焰驱赶出来，一个一身铁板的男人手中拎着自己改造的火焰喷射器，汽油微粒被烈焰点燃，喷向怪物，而怪物们则无一例外，纷纷逃散，如同远古时代的狼群一般。
朱姐急忙踹开旁边燃烧着的那个人，随后整个人在地上打起滚来。她虽然被飞跃过来的年轻女人抱住，但是身上并没有被直接引燃。她脸上和胳膊上添了几处烧伤，头发被烤焦了，所幸，她还活着。
她看着商场门口站着的七八个身着黑衣，身上挂着装甲板的人，转身正要跑，右脚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让她整个人失衡跌在了地上。
不知何处射来了一发铁丸，径直打碎了她的脚踝骨。而她回头一看，发现那个已经被烧得满身焦炭的女人正缓缓地站起身来。
她没死。
朱姐看到了自己人生中所见过的，最为惊悚的一幕。
全身上下都被黑色的细小炭块包裹着的女人此时身上开始生出新肉，体表连结在一起的炭层，在新肉的向外挤压下，缓缓地裂开，随后落在地上。女人自己也不断地将身体上的炭块扯下来，每个炭块的下面都连着些许甚至已经被烧熟的皮肉。而皮肉与炭块被扯下来后的鲜红身体上，则缓缓生出了无数肌肉。皮肤像是荒地上长出草坪一样自肌肉之上生了出来，而这新生的皮肤一路覆盖到女人脸上。
女人接过旁边青年人递过来的一件袍子，穿上之后，高举右拳。
她并没有说些什么，然而周围却响起了仿佛能为阳光驱散白云一般的欢呼声。
女人挥挥手，示意众人安静，随后转过头，看着坐在地上的朱姐“你是残杀我兄弟的恶人的同党？”
她的声音冰冷且不带感情，她的表情也是一样。朱姐沉默了片刻，高声道“你屠杀了我的同伴怎么说！？”
“呵，那些原来是你的人啊，”女人撇嘴一笑“懦弱的猪羊除了被烧死还有什么其他的未来可言么？”
“你！”
朱姐正要骂，女人飞起一脚踢在她脸上“我们是光荣的巡回审判团！正念便是我们的武装，你们这些魔鬼和猪狗生下的畜生是怎么摧毁我兄弟的忠诚的？”
朱姐完全没理解这个女人正在说什么，而百货商场中，走出了两个身上挂着装甲板的壮汉，他们将朱姐架起来，看着女人“团长，怎么处理？”
“先挂起来，我们需要了解我们的敌人。”
那两个壮汉将朱姐按在旁边立交桥的柱子上，而刚刚的青年人赶过去，将一根铁钎刺入朱姐的左手，一锤便将铁钎砸得深入到柱子之中，而后又在朱姐已经没了手掌的右小臂处钉了一根铁钎进去。
朱姐此时心中已经再没有什么仇恨或是别的了，她只想活命，只想离开这里，找个地方活下去，于是急忙喊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求你们留我一条命！我可以加入！”
女人眯起眼，走到朱姐面前“你说。”
“具体原理我也不清楚，我们那，有个小姑娘你看到了吧。。。她和那个人在屋子里待了十几分钟，然后那个人就尖叫起来，把那个老头问的问题都回答了。”
“那个小姑娘是和我们的兄弟发生了辩论，还是单方面地说了些什么？”
“应该没有发生辩论之类的事情，房间里的声音不大，”朱姐搜肠刮肚，把自己脑子里能找到的所有细节都供了出来“而且过程中，你们的人。。。呃不，牺牲的那位，还发出了很痛苦的喊声。”
“很痛苦的喊声就已经是意识崩塌之后的事情了，”旁边的神甫装扮青年人对女人说道“我们需要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否则对方随时可能会对我们做出一样的事情。”
女人看了眼青年人“你说得对，保持集体行动，不要分散。”
“‘羊群’怎么办？”青年人回头看了眼百货商场“放着他们不管么？”
“让他们自己继续游荡吧，南城区这边还没有设立教区，没人管他们，”女人朝旁边背着汽油罐的壮汉一挥手“没有价值了。”
朱姐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后高声尖叫道“我之前是被人胁迫的，我想加入！我认真的！求你了！让我活着，我求你了！”她成为一个团体的领头人，也仅仅是因为她有比较基础的搏击能力而已。她和无数人一样，只是想活在这片土地上。
女人转过身，立起手掌，示意先不要喷火，她和朱姐对视着“你曾是站在我们对面的人，你带领着你的‘羊群’拒绝并逃亡，我们可不止一次，向你伸出了橄榄枝。而我，屠戮了你的‘羊群’，你此时，却又想着为了活命加入我们？”
“我之前错了，我不该带着她们跑的，我以为。。。”
“现在忏悔，为时已晚！会为了活命加入我们的人，同样会为了活命背叛我们！她必须被净化！”
而那女人则从怀里掏出一个里面有着两颗干瘪眼球的玻璃瓶，低声道“见证吧，我的兄弟。”
火焰，朝着天空窜去，伴随着啸叫，一同消失在空气之中。
第三十三章 好人应该有好报
文溯星俯瞰着愈发接近的内部城区。
五岛市由三座填海造陆大岛和两座浮动都市式浮岛组成，各岛之间彼此连接，彼此之间并没有那么明显的地域划分。
唯一不同的，就是中心浮岛的中心区。
三座填海造陆大岛是按照海床的情况设计的形状，而二号浮岛则是按照流体力学的原则造出的流线型轮廓。而中心浮岛，则是一座正圆形的浮岛，绝大多数五岛市的行政机关和重要功能建筑都集中在中心浮岛上，而中心浮岛的中心区，也就成为了唯一一个需要证件才能进入的区域。
此时此刻，中心区冒出滚滚的浓烟，而文溯星则听到了中心区中不断传来的啸叫声和发动机声。
这时他才意识到，内区并不是一座死城，内区居住着的人，甚至可能比外区，还要多上数倍。
上杉带着他们在五岛市综合医院大楼的停机坪降落下来，文溯星把被外焰烧得血肉模糊的今川日向放在地上。这个十七八岁的孩子此时已经昏迷，而左手则仍牢牢地攥着朱姐那半只断了的手掌。
今川日向虽然没被点燃，但是下半身直到腰部都被烧伤，双腿被烧得如同两根黑木棍，而腰上则是单单看着就让人觉得心惊肉跳的大面积烧伤，那纹路仿佛是有什么怪物要从中涌出一般。
“颜悦安申请补给，就投放到我们现在的位置，骆光去封锁楼梯，”上杉看着躺在那里的今川日向，牙齿磨得咯咯作响。
“上校，补给主要内容。。。”
“医疗箱，算了，直接让他们派旋翼机。。。”上杉说到这，沉默地看着今川，他不知道这个姑娘能不能活下来，如果活不下来，即使让旋翼机把她接回星火，那也无非就是多一具尸体而已，他叹了口气“基础医疗物资和食物，其他的如果有需要再追加。”
颜悦安看老人的表情十分难看，也不敢说多些什么，答了一声“是”，便去一旁呼叫星火总部了。
上杉蹲到今川日向旁边，看着女孩闭紧的双眼，伸手想要抚摸女孩那轮廓柔和的脸庞，然而他无数次想要伸手，都收了回来。
文溯星见上杉突然赶过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原本他想直接用奉献把今川日向救活，上杉突然跑到这里，他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上杉看着女孩，低声道“铁坨，扫描她现在的情况，大概还能活多长时间？”
“根据现有的情况分析，未来一小时内发生感染的概率。。。”
“屁话省一省，告诉我，在没有治疗的情况下，她大概还能活多长时间。”
“预计在一个小时零十七分钟至一个小时零三十四分钟之间死亡。”
上杉的表情愈发冰冷下来，而文溯星则小声问道：
“老人家。。。怎么了么？”
“你知道，我为什么换上了这套人不人鬼不鬼的人造身体么？”上杉的声音很是沙哑且带着一种无来由的悲伤，他的眼中仿佛又燃起了些许火焰。
文溯星知道，那燃起的火焰不叫希望，而是愤怒，源于无力的愤怒，那是并没有什么温度的火焰。
他正要开口回应老人的问题，却看到上杉突然一竖手掌“不说我那些陈年屁事了，文溯星，这姑娘你能不能救？”
文溯星后颈顿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面露难色“老人家。。。我。。。”
“我知道你藏私了，你应该也知道我知道你藏私了，”上杉和文溯星对视着“当初的内脏破裂，你都能救回来。。。”
文溯星叹了口气“老人家。。。”
“我不会深究你到底怎么救的，如果你能把这个小丫头救回来，我欠你一个人情，”上杉轻抚着女孩乌黑柔亮的及肩发“只要把她救回来就行。。。”
文溯星从未见过如此真诚的上杉，他不知道上杉到底为什么说出这些话，但是他的感情毫无疑问是真的。现在这个情况，如果文溯星不出手的话，今川的烧伤很快就会导致感染，然后结果不言而喻。
文溯星看着今川日向，二一五五之后愈发冰冷坚硬的心，有某个角落被轻轻触动了。
她和文溯星赎回来的那些孩子们并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是在这个秩序崩溃的年代，想要找一个活下去的方式而已。她也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或许才到备考大学的年纪。而这个孩子，就算在燃烧着的女人抱住了朱姐之后，也没有放手，一直抓着朱姐的手。
文溯星此时心中五味杂陈，无论是把能力暴露在上杉面前，还是消耗大量体能，这些杂念在他想要救人的时候，如同第六天魔王派去蛊惑佛陀的魔女，在文溯星的脑海中不断舞动着。
最终，还是一句话，在这一切污浊之间浮现出来：
好人应该有好报。
在过去，那个二一五五年之前的世界，应该发生的事情，和实际发生的事情是两回事。“为善的受贫穷命更短，作恶的享富贵又寿延”从来都不是一句空话。而现在，人类文明中光辉的一切和腐朽的一切一同崩塌了。
而他，可以让该发生的事情，发生。
“我救，”文溯星握住了女孩被火焰撩得焦黑的左手，藤蔓缓缓延伸，缠绕住了女孩的胳膊。红色斗篷里的生命力，源源不断地注入今川的身体，而她身上的烧伤，则如同时间倒流一般慢慢恢复。
文溯星将抽取的所有生命力全部注入到了今川日向体内，而上杉瞪着眼睛，就这样看着这一切发生了，而当文溯星松开手，女孩身上的伤基本上无影无踪之后，他瞪着眼睛，满心欢喜朝远处的颜悦安喊道“悦安，追加一套男装便服，小码。”
“是。”
文溯星瘫坐在那里，背靠着停机坪的钢结构，他显然还搭上了自己的不少体力，他抬头看着面前的老人，开口道“老爷子，你能告诉告诉我，为什么你非得救她么？”
老人的眉眼间闪过一瞬的落寞“说来话长，等晚上守夜的时候，我跟你讲讲吧。。。”
第三十四章 上杉的过去
众人在停机坪的钢骨架里布置了睡袋，上杉徒手拆下一座空调外机堵在楼梯间的门口。上杉让骆光和颜悦安早早睡下，而他和文溯星，则坐在停机坪上，等着补给空运过来。
天色慢慢变得昏沉，而文溯星嚼着自己身上剩下的最后一根能量棒，随口问道“老爷子，你是不是已经把我履历扒过一遍了？”
“对，你高中处了几个对象我们都知道？”
文溯星听到这话，皱起眉头“啊？那我处过几个您说说？”
“零个。”
文溯星捂着胸口缓缓倒在一边，上杉瞥了他一眼“你怎么了？”
“受了心伤。”
“你大学好像也没处过对象，”上杉得意地笑了两声“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
“母胎solo，”文溯星缓缓坐起身“指打出生开始就没交过女友。”
上杉微微挑了下眉毛“你不算吧。”
“我怎么不算？”文溯星和上杉对视一眼，随后几乎马上就明白了上杉的意思，急忙摆手道“老爷子你别瞎说啊，我和林语莺没那层关系。”
“我也没说你俩有啊。”
文溯星躺下，看着天空“老爷子您真是和魏首长一个地方出来的？”
“是啊，咋了？”
“魏首长挺正经一人，到您这怎么就一股。。。唉，不说了，”文溯星侧过身看着上杉“之前还没说呢，您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救这丫头？”
上杉的眼神很快黯淡下来，他沉默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了个小钢壶，喝了一口。
文溯星见他的神态不太对劲，叹了口气，小声道“老爷子你不想说就不说，又不是什么大事，咱俩也就闲聊而已。”
上杉放下钢壶，摆摆手“我得说，这是我这辈子的一个坎，趁着今天这个事，迈过去得了，”他敲了敲自己的胸口“你知道，我为啥把我身体换成铁玩意儿么？”
“您不是什么实验兵器什么的？”
“就算是实验兵器也要签字吧，我签字得有个动机对吧，”上杉把钢壶递给文溯星“你也整一口，咱爷俩喝点之后好聊天。”
文溯星拿起钢壶，还没入口，一股辛辣的味道就窜上鼻梁，仿佛直接给了他的脑子一记重拳。他抿了一小口钢壶里的东西，汽油一般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了下去，果然，又是白酒。
他连连咳嗽起来，而上杉则拿过钢壶拧上盖子收回怀里“大家一开始都是普通人，我退役之后，也家庭美满有俩孩子，大女儿应该比你还要大个两三岁左右，当时应该是十七八。。。我退役转业之后分配到东海十二局，负责项目安保。”
“东海十二局，是负责整个东南亚填海造陆项目的部门吧。”
上杉叹了口气，满眼的悲戚投向远处躺着的今川“对，后来二一一三经济危机。。。有几个畜生，挟持了一辆电车，在上头装了炸弹，当时我儿子和女儿刚放学。。。”
老人哽咽了，文溯星不知道人造的身体是保留了哭泣的功能，还是老人不自觉地用这个身体做出了这样的行动。上杉沉默良久，没多说什么，敲了敲胸口“然后这玩意儿就换成铁的了。”
文溯星见上杉已经是这幅样子，无意继续揭老人的伤疤，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好沉默着低下头。
“今川小丫头虽然神神叨叨的，但是是个好孩子，她该活着。”
就在这时，上杉的耳机里传来了机械的电子女声“上校，您的货物已经投放，请注意接收。”
上杉仰头看了一眼，果然有一个蓝色的集装箱正在天空中缓缓下降。上面红色的小警示灯缓缓地闪着，这个不大的正方形集装箱落在停机坪上，而上杉则空手直接将集装箱的门撕开，露出了里面的货物。
里面的东西并没有那么多，仅仅有四个背包陈列在里面，还有数个装着完全不同东西的大袋子。
两人把袋子从集装箱里拿了出来，摊在一边，上杉看着一地的袋子，开口道“这里头是食物和医疗物资，我给你发一份标准装包流程和内容安排，你照着那个流程把东西装好。”
文溯星跟着上杉开始装起包来，各种干粮、罐头和医疗物资等物品被均等地分出来，然后装入包中，而就在这个过程中，文溯星在夜色下愈发强大的五感察觉到，今川日向醒了。
那个女孩缓缓走到两人身边，过了片刻，低声问道“朱。。。朱姐呢？”
“你不用知道。”上杉装着包，毫不犹豫地吐出了这个回答。
今川日向听到这个答案，马上便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跌坐在地上，随后伏跪着，嗓子变得有些破音，似乎是在压制着某种情绪似的，低声道“万，万分抱歉，都是我的错。。。”
上杉回头瞟了她一眼“你会做饭么？”
今川抬头，愣了一下，轻轻摇了摇脑袋“不，不会。。。除了淘米以外。。。”
“那就别自己背锅，”上杉从物资里拿出一块巧克力，坐到她旁边，把她拎起来，让她正常地坐在地上“知道为什么担责任，叫背锅么？”
今川呆愣着摇摇头。
上杉板着那张高鼻梁深眼窝蓝眼睛的脸，用低沉富有磁性且带着口音的声音说道“咱们中华民族啊，是最重视吃的民族。所以背锅，也就意味着你身上有着最主要的责任。”
文溯星突然笑出声来，上杉瞟了一眼他“怎么？你有意见？”
“不是，老爷子，我没记错的话，您。。。”
上杉似乎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我身份证上是俄罗斯族，咋了？”说罢，上杉又摆出一副十分认真的表情看着今川“星火的心理辅导有这么个说法，如果你是个普通战士，那么在你精准地执行了任务的情况下，你没有错，是你的长官的错，懂么？”
今川的眼角又上杉红了，眼看泪水就要冲了出来，她口中小声嘟哝着“可是原因是。。。”
“别可是了，我是这次行动的最高负责人，”上杉站起身，揉了揉女孩蓬松的短发，拿起旁边的一个袋子，这里面是衣服，自己找个隐蔽的地方换好，然后好好睡一觉，明早出发。
“了解。”
第三十五章 恶业
上杉将四个背包装好已经是午夜时分了，他看了眼刚刚醒过来今川还有看起来很困的文溯星，朝文溯星挥了挥巴掌“小子，你去睡会儿，我看你满脸黑气。”
文溯星被上杉这么一说，也感觉到了，自己刚刚治疗今川身上的伤，不仅仅是花费了存储起来的力量，同样还把自己的心力搭了进去。现在困倦像是跗骨之蛆一般不断地蚕食着他的精力，不知为何，即便是午夜，他也有些睁不开眼了。
他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走到刚刚今川睡觉的睡袋处，也完全没有把自己塞进睡袋的意思，直接就躺在了上面。
果然，他躺在上面的一瞬，对于周围世界的那种源于夜的力量的敏锐感知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混沌，无穷尽的混沌。
并不像任何一次他精疲力尽后进入终梦神殿的结果，他这一次，在一片漆黑中悬浮着。依旧如往常一样保有着意识，但是他却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理智，仿佛被漆黑的混沌缓缓溶解。
他挣扎着，内心不断挣扎着，思考着，拒绝思维慢慢落入锈蚀的轴承一般的境地，终于，他站了起来。
周围一片漆黑，身旁，不知是什么浓稠的东西在流淌着。他能够看到前面隐约传来的一抹微光，于是在这流淌着的泥浆一般没过腰部的河流中，向前艰难地跋涉着。
他向前迈出一步，仿佛这一步就要将他全身的体力消耗殆尽一般。而就在他想要迈出第二步的时候，他感受到了，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一股无名怒火若烧灼着的浊流，顺着脊背一路攀附着，冲进他的脑中，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将泥浆河流中的那只手甩开，继续向前，想着那微弱的光芒处走去。
就在他迈出第三步的时候，无数只手，无数支来自柔软河床上的手缠绕上了文溯星的腿。不仅仅是腿，更多的手臂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手指插进文溯星的大腿，脊背中，一路爬到文溯星身上。他们按着文溯星的脑袋，像是无论如何都要把他压进那浑浊的泥浆中一般。
莫名的烦躁驱动着他的身体，将爬到他身上的每一个不知什么东西扯下来，甩进一旁的河流中。那些被扯下来的人无论如何都不想离开他的身体，于是那嵌进肉中的干瘪手指，生生拽下数块文溯星身上的肉块下来。
他越是将这些干瘪的人从自己身上扯下来，那河床中涌出的人也就愈发猖狂。文溯星的双脚在河床上艰难地挪动着，现在他已然被河中涌出的，看不出形态的干瘪人形彻底淹没。酸痛与肿胀充斥着他的身体，而伤口则如同爬行在体表的白蚁一般啃噬着他的精神。
顺着无数干瘪手臂和头颅的缝隙，他仍能看见那光，那最后一抹光。
不知来自何处的雷鸣撕扯着他的骨膜，他难以判别声音传来的方向，就像是漆黑午夜萦绕耳边的一只蚊子，但是这只雷鸣般的蚊子，不仅仅撕扯着他的精神，同样还摧残着他的耳朵。
他的理智此刻就想是一个孩童手中的玩具，破碎而肮脏。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前进，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似乎躺在这浊流之中，才是正确的选择。
他已经难以继续前进了。
当他出现这个念头的下一刻，他被一片漆黑所淹没。一切都消失了，浓厚的浊流冲击着他的身体，将那些干瘪的尸身从他身上扯下，同时，也吞噬了他眼前的最后一抹光芒和他的身体。
然而，他仅存的理智，仍漂浮在那突然上涨的浑浊水面上。
漂浮着，漂浮着，像是一块无源的木板开始了自己看不见未来的漂流。
突然，一道聚光灯将灼热而又明亮的光芒打在木板之上。
他站了起来。
周围明亮而又漆黑，他站在一片宽阔的场地上，地面、围绕着宽阔场地的观众席位以及大理石立柱上华美的花纹都是那样的清晰可见。而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是黑的。
天空是黑色的，并不同于那种无光的黑色，仿佛就是一块漆黑的水晶打造的天穹一般，一切投向它们的光辉都无法逃逸，只能被这无穷尽的漆黑吞噬。
能倒映出人像的光滑大理石地面上，陈列着无数干瘪的尸身，高大者如开天盘古，矮小者如侏儒妖精，壮硕者如天兵天将，瘦弱者如地府饿鬼。但是它们无一例外，都是干瘪的，都如博物馆中那古人类的尸身一般，陈列在地上。
文溯星看到地上的惨状的一瞬，腥臭且灼烧着的什么东西顺着他的食管如失灵马桶中的粪水一般从他口中喷涌出来，呕吐感让他一瞬间失去了对下肢的控制，跪倒在地上，伏在那里呕吐着。而他此时，似乎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我杀人了啊，我杀了不少人了啊。
他想做个好人，或者说，他曾想做个好人。但是一个好人，真的会在人群中挥舞着自己来自不知何处的异能凶器，吞噬他人的生命么？一个好人真的会牺牲无数失去理智的人的生命，去拯救一个自己姑且还算认识的女孩么？
这样如同粪水般的想法在他脑中不断涌出着，而他的耳边，在响起了夏天屋中苍蝇的嗡鸣一般的声音。
“我算什么好人？这不过是一个自私且嗜杀的畜生而已吧。”
他出现了这样的想法的一瞬，如泉水般喷涌着的烧灼且腥臭的液体，停了下来，他艰难地站起身。而面前，出现了另一盏聚光灯，聚光灯的照耀下，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着干净的白大褂，头发乱糟糟的，而眼睛周围则是浓重的黑眼圈，下巴上的胡茬刮得干干净净。
那人是，文溯星。
“那我又是谁？”
他低头看着那光可鉴人的地面，仿佛明镜一般的大理石，映出了一个可怖的身影。
那鲜红色的长袍像是不知多少人的鲜血浸染的一般，仿佛染红它的从不是染料之类的什么东西。而这光鲜亮丽，带着隐约能够看到的金色刺绣的长袍所包裹着的，则是一具丑陋且腐烂着的躯体。
黑色的脓疱破开，尸液自其中流出，仿佛被恶犬撕扯过的尸体上，满是露出血淋淋肌肉的伤口，头发有一绺没一绺地附着在那同样松垮的肉皮上，脸颊的那层皮烂得能够看到里面的后槽牙。
而就是这样一具尸体，它的脑后，却带着那无数宗教绘画中，再常见不过的光轮。
他不是文溯星，他是“圣人”。
第三十六章 夺回
圣人看着地板上倒映出的自己的形象，又看了看前面面无表情的文溯星。他尖叫起来，那残破而腐朽的声带发出刺耳的鸣响。他用那烂得露出指骨的双手撕扯着自己的头皮，仿佛这样就能让脑袋上那个无谓的光轮消失一般。
他不想成为“圣人”，他想做文溯星。
他算是什么圣人？自从成为圣人开始，他都做了什么？
以献牲的名义，献祭别人的生命，达成自己的目标？奉献也无非是为了他所想要拯救的人而奉献而已。他算什么圣人？
他撕扯着自己身上的托加长袍，但是他越是撕扯，越是将红布扯下，那鲜红的布匹上的金色刺绣也就愈发华丽地重新从他身上生出，构成了褶皱和花纹更加华美的长袍。
而当他发现这两种方式都于事无补的时候，他发现了面前的文溯星。
圣人扑文溯星，将那个仿佛丢了魂魄一般的躯体扑在地上，一拳拳地打过去，口中不断高叫着“还给我！还给我！把身体，还给我啊！”
圣人嚎哭着，他撕扯着面前文溯星的身体，而就在这时，周围不知为何，响起了一种奇特的歌声。
夹杂着无数人类根本发不出的声音的轻柔歌声包裹着他的身体，这歌声是冷的，清冽而冰冷，像是北冰洋的海水。海水中的无数乱流咀嚼着圣人的身体，将他碾成碎片。而圣人不知为何，却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他被碾碎，被撕开，又被一点点地，填进那个刚刚被他殴打、撕扯的身体中去。
文溯星醒了。
他坐起身，看到了坐在自己身旁，正用轻柔的声音，唱着歌的今川日向。
今川日向看他醒了，微微笑起来“你刚刚做噩梦了。”
这句话并不是一个疑问句，而是再笃定不过的普通陈述，仿佛只是在道出“天上有太阳”这个没人会反对的事实一般。
“是的，”文溯星坐起身，他体感上，自己似乎并没有睡多长时间，但是身体中那阻滞的浑浊却完全消失了。他看着旁边比自己小上不少的今川日向，这个谜一样的姑娘刚刚似乎用她那迷幻般的歌声将自己拖出了可怖的梦境，这让他愈发执着于她的身份。
文溯星迟疑许久，开口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普通女高中生。”
听到这话，文溯星哑然失笑“上一个跟我说她是普通女高中生的，会沤粪、水果的育种选种、种土豆还有哄小孩。”
今川日向低下头“呃。。。您说的这些，哄小孩我可以试试。。。其他的我都不会。”
“但是你在我眼里，比林语莺神秘多了，她就是个咋咋呼呼喜欢相声的小丫头，你呢？”
“我。。。”今川日向沉默着，半晌，才从嘴边挤出一句话“我不能说。”
文溯星脸上露出苦笑，他又躺下，看着漆黑的天幕上嵌着不多的星星“我当然知道你不能说，你要是能说，你早就说了对不对？”
今川日向无声地点点头，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待在停机坪旁边，过了半晌，今川日向小声说道“谢谢。”
“谢什么？”
“谢谢你救了我。”
文溯星愣了一下，皱起眉头“老爷子跟你说的？”
“不是。”
他从今川日向突如其来的这句感谢中察觉到了一丝奇怪的气息，这是暗示，今川以一种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的方式，暗示文溯星，她了解有关金饰的事情。
目前，文溯星救了今川两次，一次是在公园，把内脏破裂的她救了回来，另一次是在刚刚。一次内脏破裂，一次重度烧伤，被文溯星用奉献强行从鬼门关拉出来。她自己必定也知道有异常，但是这两次，也没有任何一次文溯星或是别人告诉她是文溯星救了她。
而她却认定是文溯星救了她，而非是医生郝平疫或是改造人上杉。文溯星从未隐藏过自己拥有金饰这件事，原因也简单，金饰和梦境使徒并不是为人们所熟知的东西。普通人会觉得他只是带了一个狼头徽章，给自己的铁锹镀了金，而懂的人，自然也就知道这些是什么。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此时的他，愈发觉得今川在向他暗示今川也明白关于金饰的这些事情。
而当他和今川对上眼神的时候，他看到今川那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方便说的样子，他的猜想，也变得笃定起来。
“找个机会，我们单独聊聊吧。”
此时，正在视察各个生产小组的林语莺，尚不知道文溯星的情况。
文溯星那边至今没给她发过消息，不过她倒是从李彪那里问来了些关于文溯星他们的情况。似乎他们已经在安娜斯塔西娅实验室转移了第一批数据，正在前往第二个实验室。
她即使想要担心些什么，也什么都做不到，不如专心于手头上的事情。
又是一个普通的早晨，五岛市的冬季并不是那样寒冷。但是林语莺也姑且披上了一件文溯星常穿的长外套，走在马路上用花土堆出的田垄边上。
土豆的长势姑且还算可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开春的时候就可以收获了。她在整个居住区内走了一圈，目前还没有病害虫害之类的问题。于是便来到海边，坐在旁边的礁石上看着大海。
现在是早上八点，冬季的天空才亮起来不久，她不知为何也没有做些什么事情的心情。心，似乎一直悬在内区之中，她从怀里掏出文溯星常年摆在睡袋边上的那个，他母亲留下的画册，自顾自地翻看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翻动这本画册，她总觉得文溯星似乎和她之间，有一道若隐若现的墙壁。而她想要通过了解文溯星这个唯一的途径，去打破这道墙壁。
因而，她选择了这本画册，这本有着无数诡异绘画，她仅仅在文溯星旁边，瞄过一眼的画册。
她随手一翻，便翻到了一页上面画着格外惊悚的腐尸，披着红色破布，背景是罗列着的无数眼球的画。她皱起眉头，马上便想到了那块寄给她的，披上之后就会变成腐尸样子的红布。
突然，一阵狂风袭来，疯狂地翻动着书页。
第三十七章 海边漫步
她下意识地用胳膊遮住面部，而当狂风过去之后，他看着面前的景色，一切都变了。
天空中不再是那无力如将死白炽灯一般的冬日太阳，金色的火球高悬于天穹，向大地彰示着光辉在这个世界中所具有的权威，面前的沙滩则不断向远处绵延，与碧蓝的大海之间仿佛割裂开来了一条鲜明的缝隙。
林语莺扫视周围，她仿佛不再是坐在五岛市的海边，而是置身于某个美丽的南国小岛，而前面不远处，一个清瘦的女人身着赤红的连衣裙，头戴宽檐草帽，似乎正在面前的画布上涂抹着什么。
林语莺合上册子，从礁石上跳下来，走到那女人的身后。
女人此时正在画布上涂着一副油画，而画上的内容，则和周围明快的景色格格不入。
一个短发的女孩闭着眼，双手捂着耳朵，而背景，则是一片黯淡的蓝黑色星空，天空中灰白色的星辰像是飞溅到一块漆黑幕布上的泥点，不起眼且死气沉沉，但是画上满天星辰的排列，却让她产生了一种出奇的恐惧。
那画上的内容，仿佛是在低声向她昭示着什么一般，在海浪声中，她隐约间听到了什么，却又仿佛没听到，于是不自觉地朝着那个画的方向凑了过去。
女人一转头，似乎注意到了林语莺的异常，她放下手中的画笔和调色板，单手遮住林语莺的眼睛，又从一旁拿起了一块红布盖在画上，随后撤下了遮住林语莺眼睛的手。
林语莺浑身打了个激灵，她看着女人，这个女人看起来二十七八的样子，眼中满溢着疲惫，而脸上却是微笑。她越是看这个女人，就越觉得熟悉，然而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样一位人物。
女人站起身，拉着她的手缓缓远离画布，随后从自己耳中各取出一块蜜蜡耳塞丢到一旁放着颜料的箱子中“陪我走走？”
林语莺下意识地点点头，两人顺着沙滩，漫步着，而林语莺的目光不自觉地被这个女人吸引了过去。她看着这个女人，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她的样子。
整体上偏瘦的脸型，不是很听话的一头乱糟糟的长发，还有笑脸都掩盖不过去的眼中的阴仄气息。
这人整个就是一女版文溯星。
两人都没有说话，因为似乎她们彼此都没什么能聊的，她们只是顺着沙滩走下去，看着那天空中金色的火球缓缓向西飞去，随后慢慢沉没在海平面之下，而天空中，则被无穷尽的繁星所占据。
两人不知一起走了多久，女人突然开口道“溯星他怎么样？”
林语莺想了想，微微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她大概知道这人肯定是文溯星的女性亲属，于是便随口问道“您是她母亲？”
女人想了想，用一个不太确定的语气小声道“啊，姑且算是。。。”
林语莺笑了出来“什么叫姑且算是？她是不是从您肚子里出来的您还不清楚么？”
“他嘛。。。的确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但是不像我呀。”
“怎么不像您了？他俩眼睛一鼻子还有一张嘴和您一样啊。”
女人愣了下，随后突然捂着嘴笑了起来，她笑得浑身发抖却没发出一点声音，过了将近半分钟，她松口捂着嘴的手“谁不是俩眼睛一鼻子一张嘴啊。。。笑死我了。。。”她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我叫你声语莺你不介意吧。”
林语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见到这位文溯星的母亲的，不过现在似乎是个见家长的环节，刷好感度似乎还挺重要的，于是她急忙道“啊，您随便叫，您要乐意叫我旺财都行。”
“你这孩子真有意思，”女人又别过脑袋去笑了一会儿，随后转过头来，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语莺，溯星和他爸爸一样，这里有点问题，爱钻牛角尖，你多陪陪他，开导开导他，别让他跟他爹一个德行。”
“这。。。您说开导，我也找不到方向啊。”
“我也不会啊，要不然他爹早被我治好了，”女人一摊手“我离开他离开得早，这件事。。。也辛苦你了。”
林语莺叹了口气，看着女人那双阴仄却又真诚的眼睛“好。”
听到这声答应，周围的一切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林语莺一个人站在五岛的沙滩上，头顶，是阴沉的天空和将死的太阳，她看着手中合上的册子，叹了口气。迈着步子走回到公园的管理楼，突然心血来潮，打开自己的终端，给文溯星发了一条短信。
“有什么难受的地方，记得跟我说。”
“有什么难受的地方，记得跟我说。”
文溯星突然收到这样一个短信，此时此刻，上杉小队加上他和今川日向已经整备好了背包，正准备出发。
“怎么突然贤妻良母化了？”文溯星敲了这么一条发了回去。
“诶你这是表白么抱歉我只是想给你当个知心妹妹贤妻我姑且可以试试良母等我成年再说好不好？”
文溯星看到这标准的林语莺式回复，哑然失笑，噩梦和自责在不自觉间也淡了几分。上杉看了一圈周围的几人，从包里拿出了三个注射用针筒，里面是蓝绿色的，让人隐约间感觉到有些不安的液体。
上杉把这三个针筒分别发给文溯星、骆光和颜悦安，开口道“这是安娜斯塔西娅实验室不朽工程下的试剂，前天总部收到数据之后，做出来了几个试用品发到我们手里。受重伤的时候再准备用，知道么？”
“了解。”
上杉点点头，又恢复了之前那副铁血的样子“目标，西北联合航天驻五岛实验室。十分钟后出发。”
文溯星蹲在天台的边缘，望着整座城市。
内城区硝烟四起，随处可见倒坍的楼房和冒着浓烟的街区。而周围，则能够看到一个个数十人所组成的小分队在街路上移动着，不知道从属于什么组织。
上杉也同样在观察地面上的那些小团体，他越看，眉头也就拧得越厉害，过了半晌，他开口道“下到地面上之后随时保持作战状态，以掩体为核心进行移动。”
“怎么了？老爷子？”文溯星凑到老人身边，小声问道。
“这帮人开始分散索敌了，估计到联合航天，有点难度。”
第三十八章 各怀鬼胎
就在上杉端着步枪，准备挪开旁边用来堵门的空调外机进到楼梯间里的时候，突然，手上的终端中传来了星火计划人工智能的机械电子女声。
“上校，有些情况需要通知您。”
“说。”
“东部调查队顺利地将十三号材料研究所的数据传回本部。”
“哦，让他们继续不就好了？”
“在本部收到数据之后，行动部调度小队发现，已经无法联系上东部调查队，经过无人机影像的检查，初步认定东部调查队被敌人歼灭。”
上杉咂了下舌，沉默片刻，随后低声道“数据都回到本部了对吧。”
“是的。”
“那就无所谓了，东部差的几个目标让北队补上。”
“是。”
文溯星在旁边听着上杉说的话，不禁有些毛骨悚然，他小声道“老爷子，东部调查队被歼灭，姑且还算是个大事吧。。。”
“付出的代价只要小于收获就是可以接受的，”上杉正了正领口，像强调自己的话语之中的权威一般“牺牲，是必然要有的。”
这句话像是一根长枪一般刺过文溯星的皮肤，穿透他肋骨的缝隙，插中他的心脏。他的胸口顿时紧了一下，像是被一只爪子抓挠着似的。
上杉用数十条人命换了的东西，在文溯星献牲之后所得到的一切面前，是那样高大，那样闪耀。如同照耀着空气中无数微尘的探照灯灯泡一样，让所有的灰尘显得是那么刺眼。
今川看出了文溯星脸色显然不太好，但是又不好说些什么，只能尽快跳过这个话题，于是开口道“老爷子，我们是不是最好试试走地下？下水道之类的地方，会不会隐蔽一些？”
上杉打开自己的终端，扫视了一圈投影屏“刚刚本部解析完我的视觉信号，把那两个巡回审判团的人的身份给我了。两个人作为教会学校的学生，参与过下水道清理和地铁相关的志愿者活动，地下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先往下走吧。”
众人顺着楼梯向一层前进，心情显然不太对的文溯星脑中乱七八糟的。他想要回去，想要离开这里。他能够感觉到，自己似乎越来越不像自己了，而这个原因，在他眼里只有一个。
内区是残酷的，他无时无刻不需要杀，他无时无刻不需要做出选择。原本，在外区，只要找个方法活下去就行的生活，此刻在内区被彻底改变。
那么，如果他离开内区，是不是就可以远离这些选择，远离这些痛苦了呢？
他走在队伍的最后，似乎已经无人在意他身上披着的红色斗篷，毕竟他没有戴上兜帽变作腐尸。他就这样跟在队伍的最后，尝试着将那些扭曲且痛苦的执念驱逐出自己的脑子。
不知何时，他们到了一楼。
上杉带着众人走出他们降落的医院，随后小心翼翼地借着一辆破旧吉普车的掩护钻进了前面的一条小巷中。
文溯星就这样跟着他们，他离开的想法越来越坚决。以至于自己可能下一刻就要转身跑开，他的脑中甚至开始计算起了未来的发展。
如果他现在离开的话，上杉可能需要花费一点时间去发现他，毕竟圣人的裹尸布有所谓的隐匿身形的效果。但是如果他真的回去，那他该怎么办呢？他该怎么面对可能暴跳如雷的上杉和星火计划方面呢？
如果他真的回去了，方鸿的死又会算在谁的头上？现在在上杉眼里，他甚至可能是第一嫌疑人，而就算他现在招供了，难道不会被当成是小白、短发女和兜帽人她们的同党么？
他在脑内整理着这些内容，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如果他想要离开内区，就必须和小白她们接触，如果在撇不清自己嫌疑的情况下就离开，那毫无疑问是在把“我是凶手”四个大字写在自己额头上，即使上杉不准备向他发难，突然离开也足够给上杉一个借口去处理文溯星。
虽然那个老人私底下很和蔼，涉及公事，刚刚一个小队被歼灭他连眉毛都没抖一下，不难想象他如果真的对文溯星有什么想法的话，会做些什么。
就算是为了自己这条命，他也得硬着头皮跟着上杉走下去。而与此同时，他要注意的，就是小白她们的踪迹。
他们一路躲躲藏藏，几乎没遇到什么阻碍，便到了目的地的航天研发中心。
数据库一如既往地与研发中心的超级计算机一同设置在地下，上杉带着骆光和颜悦安前往地下设施，而又一次将文溯星和今川留在了一楼。
两人找了一个还算整洁的办公室坐了下来，而文溯星则一言不发地梳理起脑中的思路。
魏梓轩认为方鸿是被屠夫所率领的猎群杀死的，正常来说，在有骆光和颜悦安作证的情况下，他对事实的了解不可能出现这种程度的纰漏。也就是说，有两种可能，一是骆光两人撒谎了，但是怎么想，他们都没有这样做的动机，于是也就来到了第二种可能。
使徒双子有些什么方法，能够让骆光两人出现了方鸿是被猎群杀死的幻觉。
如果双子真的有这样的能力，那么她们的目的，应该不仅仅是撇清嫌疑。在双子的一番操作之后，星火的目标转移到了猎群和教团身上。而文溯星则是清楚地知道凶手，就是双子。
双子为什么要让他知道？
拉拢他这个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双子和兜帽人当时有杀死他的能力，却没有这样做，甚至还让他知道了双子就是凶手。也就是说，她们对文溯星有所求，或是想要和他接触，只不过那时候可能迫于星火随时可能要和方鸿小队接应，不方便而已。
那么双子准备以什么形式和她接触？
线索到这就断了，目前来看，双子没有和他进行过任何主动的联系。
那么线索到底是什么？
就在文溯星思考着这一切的时候，人潮像是洪水包围一处丘陵一般，围住了整个航天研究中心，身穿修女服的女人站在皮卡车头，手中擎着一面白底黑十字的纵旗，她对旁边的男青年低声问道“他们的确进去了吧。”
男青年坐在皮卡的车斗上，和女人对视了一眼“是的。”
简短的回复带来了同样简单的命令。
“突击。”
人群，冲向大楼。
第三十九章 上杉包围网
文溯星坐在办公室中，看着对面的今川，突然意识到，现在似乎是一个很好的，询问今川是否知道有关金饰的问题的时机。他想了想，决定还是把这个问题保守且隐晦地说出来。
他从包里拿出了那两件金饰，一根比一般人食指还要长上一些的金色尖牙，还有提线木偶上面十字形的那部分，他想了想，开口道“今川你知道这是什么么？”
今川沉默了。
文溯星此时心里清楚，沉默并不是没有表态，沉默本身就是一种表态。
如果她不知道，而之前的那些话语只是些无关的感谢，那么她很快就会回答“金子”或是“不知道”。
而如果她知道，那么她也应该很快就能回答出“这是梦境使徒的金饰”，然后两人进行进一步交涉。
现在这个沉默，象征着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个孩子她背后还有别人。她的暗示可能只是起到引导性的作用，而文溯星的“突然袭击”则让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今川沉默了接近一分钟，随后微微点头。
文溯星能够看出来，这或许是她能够做出的最大表态了。而文溯星看着她的眼睛，压低声音问道“你背后，是什么人？”
今川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那，而周围，不知为何开始响起了吵杂的声音。
文溯星打开门往外探出半个脑袋看了一眼，走廊里满是那些胳膊上绑着一块黑布的人，他们手中拎着各式各样武器诸如扳手和水管，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推门搜查着，似乎在寻找着谁。
他急忙缩回来，而今川日向看他的表情不太对，小声问道“外面怎么了？”
“有人在这边找人，不像是猎群，不知道是不是教团。”文溯星看了看周围，没什么能躲的地方，一咬牙，心中暗道遇事不决莽一波。
他拉着今川日向缩到门后，把今川塞到绿植后面，自己则单手拎着铁锹，随时准备动手。
文溯星的计划很简单，根据他很粗略的观察，对方的敌我识别标志除了那块黑布他也找不到什么别的了。他袭杀一个进来的人，然后两人借着那人完成伪装，去地下找上杉再做打算。
踹门的声音越来越近，而文溯星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人越是虚弱，也就越是紧张。现在是白天，他在夜晚中那种身体里无穷尽的能量此时早就随着阳光的照耀而消失殆尽。现在，他就是一个普通人。
他听到隔壁办公室的门被撞开了，各种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和什么东西被砸碎的声音此起彼伏。他听见隔壁的那人离开了房间，走向他所在的房间。
只能赌一把了。
一股巨力直接将门踹开，一个身材适中的男人直接冲了进来，而就在他似乎察觉到门后有人，回头的一瞬间，文溯星抬起一脚踢在他的裆上将他踹倒，随后一脚踩在这个男人胸口。身后的今川日向，则急匆匆地把门关好。
文溯星扬起铁锹，正准备朝着面前这人的脑袋挥去，然而就在他动手的前一瞬间，他的脑中突然有一阵剧痛袭来，而面前那人的脸，似乎发生了变化。
那人的脸，变成了文溯星，而他，仿佛又一次变成了“圣人”。
他高举着手中的铁锹，迟迟没有挥下，他看着脚下踩着的那人那张满是胡茬的脸，全身上下都在颤抖着，仿佛这一锹挥下去，自己就又会回到那个竞技场，那个几乎被干尸填满的竞技场。
旁边的今川日向见文溯星迟迟不动手，意识到大事不妙。被文溯星踩着的那人已经开始挣扎着推开文溯星的腿了，而今川日向见状，急忙冲动那人旁边，双手扼住那人的喉咙。
那人想要发出叫声，然而喉咙被扼住之后，他想要扯着嗓子喊出些什么也是徒劳。被压在地上的他，只能感受着自己的呼吸变得愈发困难，即使双眼睁着也什么都看不到，最终整个人昏死过去。
今川日向见那人没了气息，回头看文溯星。而文溯星此时脑中的剧痛，则仿佛顺着那人的生命一同流逝走了一般，他跌坐在地上，背靠着门板，喘息着，仿佛刚刚被扼住喉咙的人是他一般，他沉默片刻，开口道“谢谢，很对不起让你做这种事。。。”
“嗯，这也是我唯一力所能及的了。。。”
“力所能及。。。指什么？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掐断一个成年人的喉咙？”文溯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苦笑道“自信点，我虽然不知道你背后的人是谁，但是你能活到今天，已经比你同龄人优秀不止十倍了。”
今川日向脸微微红起来，文溯星扯下那人胳膊上的黑布条，系在自己胳膊上，又看了眼今川日向的穿着“你把他的衣服换上，现在你这身星火的衣服太显眼了，我出去帮你放哨，换好了之后自己再撕块布条系在胳膊上。”
说罢，他直接走出门，这条走廊里除了他还有三四个人，不过，显然都距离他所在的这个房间远得很。没过一会儿，今川日向换上了那人的外裤，又把那人的带帽夹克穿上，从屋里走了出来。
文溯星看着穿着带帽夹克的今川，一种奇怪的观感又缓缓涌进他的脑子，似乎他很久之前，就跟今川见过面似的。
他甩了甩脑袋，这种毫无意义的想法对于现在逃命这件事来说有害无利，他拉着今川跑向楼梯间，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盯着自己之后，直接钻了进去。
两人顺着楼梯向下跑着，而文溯星则打开终端，呼叫起了上杉。
“怎么了？”
“有一群人围攻了中心，我和日向现在正在往地下跑。”
“什么人？”
“反正不是猎群，估计是教团。”
“行，我们在地下十三层，你到了跟我说。”
文溯星顺着楼梯向下摸索着，而就在他走到地下六层的时候，他听到下面传来了门轴吱吱嘎嘎的声音，他急忙往上缩了缩，侧耳倾听下面传来的每一个声音。而那个声音，他听到的青年男性声音，显然属于之前巡回审判团的某个人。
“雨灵，地下水路我安排了人，现在基本上这里已经被立体地包围，他们插翅难逃。”
随后，是那个女青年的声音“好，屋顶再多安排些人手，不能让他们再像之前那样跑掉了。”
“了解。”
第四十章 任务重心
那两人顺着楼梯继续向下走着，而文溯星也小心翼翼放轻脚步跟在后面。两人的对话和他们下属的汇报，文溯星大概听了个七七八八。
女人叫房雨灵，男人名字的不清楚，但是房雨灵一直称他为保禄。东部调查队被四个巡回审判团联合歼灭之后，他们审讯了东部调查队的队长，得到了关于这次武装调查的全部行动计划。
“雨灵，你。。。别太累了。”保禄突然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话。
房雨灵愣了一下，声音如冰冷的磐石一般“太累了？你指什么？”
“昨天到现在你一直都没休息，蜜液对身体也是有损耗的。”
“你不用关心那么多，复仇之后，想怎么休息就怎么休息，现在，必须把侵入教区的所有异端诛灭，”房雨灵的声音低沉而坚决“这是唯一能够引导我们抵达救赎这个答案的路途。”
保禄没多说些什么，只是叹了口气，而房雨灵紧接着继续道“保禄，信仰虔诚，不要质疑，自然不会疲惫，也不会迷惑。前进，就可以了。只要前进，神自然会向我们昭示他所给予我们的道路。”
就在这时，保禄突然倒吸一口凉气，随后急忙开口道“一楼的蜜液储备车被袭击了。”
“走，我们两个上去，”房雨灵马上做出了决定，随后朝身后吼道“我的兄弟！你继续搜查那些异端，我要前往地上保卫神予我们的恩赐！”
文溯星急忙拉动旁边的楼梯间门，却发现这扇门不知道被谁锁死了，而下面的房雨灵和保禄也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他现在就是个普通人，无论是献牲还是夜的庇护，他现在都用不了。而房雨灵之前的战斗力，他也切身体会过。现在的自己，是不可能战胜这个女人的。而如果和她迎面撞上，也就只有死路一条。
文溯星想了想急中生智，把铁锹丢在一旁，飞快地顺着楼梯跑下去，直接和冲上来的房雨灵撞了个满怀。随后他急忙站起身，扯着嗓子发出公鸭一般的声音“团长！上面撑不住！那帮遭瘟的牲口已经开始在车边上泼汽油了！”
房雨灵听了这话，愈发焦急起来，拍了拍文溯星的肩“莫要焦急我的兄弟，我这就去！”随后顺着楼梯，一步四阶地飞奔上去，保禄也迈着极快的步子跟了上去。
文溯星站在原地，等了两秒，仰头一看，发现房雨灵和保禄完全没有在意他，往上已经冲了三四层，于是拎起旁边的铁锹，给今川使了个颜色“跟上来。”
两人顺着楼梯一路向下跑，生怕房雨灵反应过来杀个回马枪。大概用了一分钟左右，两人就跑到了地下十三层。
“老爷子，我们到十三层了。”
然而，文溯星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文溯星隐约间意识到不对，闭上眼，感受着周围的一切。果然，不远处他能够听到微弱的打斗声。
他顺着走廊，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走廊里一片狼藉满是血迹，而一扇虚掩着的大门边上，则是左肩被刺穿，整个人被钉在墙上的颜悦安。
“怎么回事！”文溯星冲到颜悦安身边，看着她被一根长铁棍刺穿的肩部“老爷子他们人呢？”
颜悦安指了指旁边的报告厅里面，文溯星急忙起身“今川你照顾一下她，我去里面！”
文溯星冲进报告厅，整个报告厅已经一片狼藉，椅子和桌子成片成片地掀翻。而最前面，则是用手中勒住瘦弱男人的脖子的骆光，还有步枪已经被打成废铁，摆出拳击姿势的上杉。
那瘦弱男人身上，黑色的蛇行般的血管在他身上蔓延着，他身上仍挂着黑袍被撕开后剩下的破布。而边上，则甩着无数个已经被打凹进去的铁板。
上杉趁着瘦弱男人的脖子被勒住，冲到他的面前，结结实实一拳轰在那人的胸口。肋骨被打断的声音，文溯星听得一清二楚，骆光从身后拉扯着那人。那人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上杉向前一跃，压住了那个男人，而旁边的骆光，则从包里扯出了一根长绳子。
骆光和上杉两人练手把那人绑了起来，随后两人急忙起身，上杉指着门外对文溯星大吼道“走！快！”
三人直接冲出门外，上杉看到门边的颜悦安，想都不想就把钉住她左肩的钢筋拔了出来。文溯星愣了一下，惊讶让他的声音下意识地颤抖起来“不会失血么？”
上杉也没理他，搀起软绵绵地瘫在地上的颜悦安，拿出了那根安娜斯塔西娅试剂，针头刺入颜悦安的手背，将全部试剂打进她的体内“能走么？”
颜悦安摇摇脑袋。
骆光听了这话，直接把颜悦安抱了起来，上杉看了眼文溯星“上面什么情况？”
“不知道多少人围攻了这里，您这层只有这一个么？”
“边走边说。”
跑路的过程中，文溯星大概了解到巡回审判团专门派了一个人来看着数据中心，在他们还在转移数据的时候发现了他们，三人缠斗着把那人控制在了报告厅。
“那老爷子，接下来怎么办？”
“走海水水冷管，进十二号城市水道，”上杉带着三人穿过一条走廊。上杉在面前的巨大铁门边刷了下自己的脸，铁门打开，一座整备室出现在众人面前。
“把氧气瓶和面罩都备好，十二号城市水道在二一五五之前刚好正在检修，这段水冷管应该都是空的，但是不能确定会不会有没排干净的积水。”
众人听着老人的话，纷纷在脖子上挂好了氧气面罩，上杉则把背包里的东西分到文溯星、骆光和颜悦安的包里。颜悦安肩上的伤口，不知何时已经愈合，她下到地上，已经可以走路了。
老人扛了一个略大的氧气瓶，随后操作旁边的操控板打开旁边的另一道厚重大门。后面，是半径两米多，地上满是小水洼的巨大水冷管道。
“走吧。”
众人无言地穿过水冷管道，上杉显然在思考究竟应该怎么办，现在路线泄露，也意味着实际上北部武装调查队和西部武装调查队实际上面临着同样的问题，继续下去必定是徒劳无功，而且敌人甚至可能直接派人把守那些他们要前往的实验室和数据中心。
上杉的担忧已然写在脸上，众人也不好说些什么，所幸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上杉所预料的管道大规模积水。他们顺着海水水冷管道上到城市下水道中，此时，距离航天研究中心，已经有两三公里远了。
上杉看了看地图，心中默默选了一处能够前往地表的出口，带着众人边走边说道“各位，现在问题很严肃，我们可能要转移一下任务重心。”
第四十一章 货车
听到上杉这么说，骆光和颜悦安的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而文溯星也觉得理所应当。
“我们已经被盯上了，如果不能有效地杀伤、限制对方的话，我们的任务也就不可能完成。我需要听听你们的意见。”
文溯星想了想，开口道“先撤退行么？安娜斯塔西娅和航天研究中心的数据都已经上传完毕了吧，这次的结果。。。难道不够么？”
“不够，跟你说实话，魏梓轩这次强推武装调查在星火的联席会议还有东部大区分部的内部都面临着不小阻力。绝大多数人，都不希望这次五岛的数据顺利地被回收到东部大区。”
“啊？为什么？”
“内部斗争，跟你多讲无益，”上杉直接掐断了话茬“也就是说，申请火力覆盖、进一步人员支援还有撤退实际上都不现实。而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根本不知道对方是什么鬼。”
文溯星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啊？”
上杉瞥了他一眼“刚刚的那个男人你看到了吧，我一拳足够打烂他的头骨，但是他马上就会开始恢复，就像是注射了安娜斯塔西娅实验室的那个东西一样。”
文溯星沉默了一会儿，他想起了房雨灵，点点头“是的，之前的那个把自己烧成火球的女人也还活着。。。”
“所以我们需要想到一个方法，能够摧毁他们的战斗力，”上杉看了眼旁边下水道墙壁上的编号“不远了。”
文溯星思考起来，他们似乎的确不知道什么能够让敌人停止再生的方法。如果他们的力量，真的源于强大的信仰，那该怎么办？在那种情况下，他们只要相信着自己不会死，他们就真的不会死。
每个人都陷入了这样的思考，而文溯星突然想到了一个东西，一个房雨灵和保禄对话中，提到过的东西。
蜜液储备车。
他们时常开着的那辆皮卡后面，装着一个不小的金属水罐。他们曾经用里面的液体喷那些几乎疯了般涌上来的人群，那么是否意味着，摧毁那个水罐，至少能够毁掉他们对于人群的控制能力？
文溯星想到这，凑到上杉边上开口道“老爷子，你还记得巡回审判团朝人群喷的那种液体么？”
“记得，怎么了？那东西很重要么？”
“我觉得很重要，刚刚我偷偷跑下来的时候，审判团打头的那个女人本来想要下去跟着一起调查的，后来听到装液体的车被袭击了，马上就跑上去了。”
上杉理了理鬓角，按着他机械身体根本没有的太阳穴“谁袭击的？”
“不知道，只知道有人袭击了他们上面专门装那种液体的车，”文溯星越是跟上杉说，自己的思路也就越明了，敌人把那辆车当成相当重要的东西，也就是说，的确有机可乘。
“好，等我们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大致计划一下。”
众人在下水道中不断前进着，终于，来到了上杉老人计划的，前往地面的位置。他们爬上梯子，上杉微微推开井盖，外面，是一条墙壁被油烟熏成黄黑色的小巷。
他们一个个爬上了地面，上杉看了下地图“铁坨？报告一下周围的情况。”
“很抱歉上杉上校，无人机于两个小时前被敌人击落。”
上杉咂了下舌，随口骂道“丢人，你闭嘴吧，我们研究研究去哪。”说罢，他看向周围的几人“现在我们的位置在南大岛的西北端，具体坐标位置我发给你们了，你们看一下，尤其是文溯星和今川，你们估算一下看看哪个地方会比较安全。”
文溯星还没打开终端，突然，天空中响起一阵他不算多么熟悉的钟声。他浑身一个激灵，打开地图才确认自己此时此刻的位置。
他是在上次遭遇猎群的地方附近啊。
“这周围不安全，有怪物之类的东西，”文溯星说罢，看了眼连武器都没了的上杉等人“老爷子你们枪废了的话。。。最好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怪物之类的东西？你指上次你们碰到的那些？”上杉看了眼骆光和颜悦安“没枪解决不了？”
“是的。”颜悦安和骆光笃定的回答让上杉大概明白了什么情况，这个老人还没下达指令，突然，城区中响起了一阵狗的狂叫。
文溯星听到这叫声，浑身打一个激灵，天色将沉，他源于夜的力量也自身体中涌出，他挥了挥手示意众人跟他走，随后径直跑到一个小餐馆的后门处，拉开，带着几人冲进去，然后又把垃圾桶推到门后挡住门。
颜悦安在安娜斯塔西娅试剂的帮助下，身体已经恢复得能正常走路了。她和骆光在后厨选了几把带鞘的厨刀，塞进身上的战术背心里权且当做武器。而文溯星则走到店面前面，将身体潜藏在阴影中，望着萧肃的街道，而街上，极为突兀地停着一辆厢式货车。
文溯星看着那辆厢式货车，二一五五事发是晚上，正是步行街上的小吃店营业的时候，不可能有这样进货的货车停在店铺门脸前面。也就是说，这车是在二一五五事件后，人为停在这里的。
他想了想，在店铺里面总会被猎群的猎犬发现，这店铺又没有放下卷帘门。他拍了拍上杉，小声道“老爷子，你看前面那个货车，我们能不能进去躲一躲？”
“躲车里？”
“不是，躲货厢里。”
上杉想了想，毫不犹豫地一挥手“走。”
说着，众人穿过步行街，上杉强行把货厢的卷帘门打开一个缝，带着众人爬进去，然后又用一根数据线接到卷帘门的电机上，把卷帘门放了下去。
而就在众人准备打开方便食品的袋子准备休息一下的时候，突然他们听到了引擎启动的声音。
“艹，这车有人开？”
上杉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文溯星急忙安慰道“老爷子，冷静一下，城市里会开车的都是正常人。”
“屁，那群神棍也会开车。”
文溯星被这一句话噎得不知说什么是好，现在，一个问题摆在他们面前。
是中途下车，还是等车到地方之后再下车。
无论哪样，他们都面临着未知，而外面，怪物的吼叫声和犬吠声此起彼伏，似乎是在追逐着这辆货车。
“老爷子，现在车被追着，现在下车八成会被包围，等一等吧。”
上杉走到货厢偏车头的一侧“你这么说，我还不如直接打到驾驶室，把车夺过来呢。”
他正要下手，突然，车突然打了个转向，让还没站稳的上杉摔了个跟头。而后，又是几个连续的转弯，众人被摔得七荤八素。而不知何时，车停了下来。
上杉拿过一把之前骆光从餐厅里拿出的厨刀，随时准备对打开卷帘门的人动手。而卷帘门缓缓上升，一个满脸横肉的漆黑面庞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请问你们是谁？”那个漆黑的面庞带着无尽的疑惑，看着车中的众人，而车中的众人也同样带着疑惑，看着他。
第四十二章 地下停车场
众人看着面前的这个黑人大哥，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而这位大哥看了眼上杉，喊道“hey bro， why you fug guys aremy truck?”
上杉瞅了眼旁边的骆光“你给我翻译翻译，他说的啥玩意儿？除了**我啥也没听懂。”
“嘿兄弟，为啥你们在我的卡车里。”
那黑人愣了下，又瞅了眼上杉，打量了一圈他高鼻梁蓝眼睛深眼窝的标准欧洲人外表“you speak ese?”
上杉见这人似乎能沟通，不是教团或者猎群的疯子，急忙点头“耶斯耶斯，哎看塞拆尼斯。”
那黑人点点头，口中又吐出那字正腔圆的播音调调“你是谁？你们来这里做什么？你们为什么出现在我的卡车里？”
上杉往黑人身后看了看，像是个洗车房，于是指了指里面“咱坐下聊行不？我们是官家的人。”
那黑人狐疑地扫视了车里的一群人，点点头，径直往里走去，众人也跳下车，上杉回头看了眼几人“悦安和今川原地休息，骆光准备晚饭，文溯星你跟我和这个黑老哥聊聊。”
文溯星跟着上杉来到那黑人的办公室中，整个办公室杂乱而又整洁。地板亮得能照出人影，桌子和柜子上也没有任何污渍或是铁锈之类的东西。然而，上面用喷漆喷满了奇奇怪怪的画，这些色彩对比度过高的画作，杂乱得有些刺眼。
“我做一下自我介绍，我叫史第福，这座改车行的老板，你们是谁？”
“我是星火计划的武装调查行动负责人，亚历山大.铁柱诺维奇.上杉上校，正在执行武装调查任务希望你能配合。”
史第福一头雾水，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你们几个，谁是亚历山大，谁是铁柱诺维奇，谁又是上杉？”
文溯星登时笑了起来，而上杉则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文溯星急忙用标准的公立学校式英语开口道“my friend，said his full namealexaiezhunovigshan.”
那黑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而上杉则凑到文溯星耳边“小子，你跟这鬼佬说什么呢？”
“我告诉他说那是你全名。”
史第福拿出几个纸杯，从热水壶里倒了些水给两人，对上杉磕磕绊绊地说道“你更像鬼佬，比起我的话。”
“你才鬼佬！”
“你是鬼佬！”
文溯星见两人如同两个小屁孩一样吵了起来，急忙站起身打圆场“别，别吵，你俩都挺鬼佬的。”
两人瞥了他一眼，意识到这个问题在文溯星面前没什么讨论空间，于是也就闭嘴了。上杉清了清嗓子，示意应该进入正题“史第福先生，正如我之前所说，我们是军人，正在执行一项任务。可能需要在您这里休息一下，您介意么？”
“我并不真的介意，因为你们是正常人，”史第福摆出一副非常嘻哈的姿势，口中却是标准到不能再标准的普通话翻译腔“这里是地下停车场，so，它比较安全。”
上杉点点头，转身离开，去计划路线之类的东西了，而文溯星则留在改车行的办公室里，看着史第福检查蓄电池，给柴油发电机灌油。
“史第福先生。”
“怎么了？”
文溯星沉默片刻，开口道“为什么你说地下停车场比较安全？”
“因为这里很，”史第福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应该用哪个词汇“复杂，”他说完这个词后，摇头晃脑地解释起来“天哪，我从没见过地下停车场有五个楼层，这里复杂得就像，大肠。你见过大肠么？”
文溯星想起了他杀过的不少城市狼，微微点头。
“那很恶心，不是么？我在街道上做gangster的时候，见过许多人的肠子从他们的肚子里流出来，”史第福一摊手“后来我不干了，就来到了这里，结果去年那个发生了。”
文溯星大概明白史第福在说什么，点点头，随后起身“史第福先生，我们那里有自热食品，如果您需要的话，可以来取一些，就当是我们给您的谢礼。”
“谢谢你，兄弟。”
他离开了史第福的办公室，看着面前空旷的改车行，冬季的寒意已经沁入骨髓，他若不是穿着外套，恐怕已经有些难以支撑。他缩到角落里的一个铁桶边上，那铁桶里，是已经烧得碳化了的几根木柴。
文溯星坐到一旁还算光鲜的柔软皮沙发上，而一直站在空地上，有些拘禁的今川见他坐下了，也坐到他的旁边。
两人都没说话，现在也并不是一个能够让他们轻松开口的气氛。颜悦安已经把自己裹紧了睡袋里，骆光无声地处理着面前的几个无焰加热袋里的食物。而远处的上杉，则是一副比阎王还吓人的表情，正看着面前的地图。
过了没一会儿，骆光把食物盛到餐盒里，还算丰盛。干豆腐尖椒、红焖狮子头、蛋卷加上炒饭。配上酱料包，吃起来口味还算可以。而几人吃完，上杉朝他们挥了挥手，示意聚到一起，于是除了修养着的颜悦安以外，众人都聚集到上杉面前。
“具体情况是这样的，现在西队基本上完成任务，正在前往撤离点的路上。北队我让他们不要动。文溯星之前的考量是有道理的，我们需要破坏那个罐子，减少我们在前进过程中的阻碍。如果有效的话，可以让北队效仿。”
众人纷纷点头，而上杉看了眼不知何时混进来的史第福“你来干什么？”
“如果你们要去干那些疯子，我加入。”
上杉满脸怀疑地上下扫视了一圈史第福“你？”
“别把我当成一个软蛋，你这鬼佬，我有枪、有车，熟悉这里，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和你们有着一样的目的，把那群人的脑袋踢到他们奶奶的屁股里去。”
上杉叹了口气，看着旁边满脸疲惫的今川和骆光“这样，明天早上起来我们再商议好吧，今天大家都累了。”
“好。”
改车行里有几个单独的小隔间是专门的休息室，上杉是义体人，基本不需要休息，自发地便去门口守夜。而剩下四个人，则每个人都分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
身心俱疲的文溯星，难得迎来了一晚无梦的睡眠。
而就在他黎明前半睡半醒的时候，突然感觉到鼻尖传来一股异香，睁开眼一看。
兜帽人正站在他的面前。
第四十三章 再见兜帽人
文溯星急忙想要伸手去抓旁边的铁锹，然而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就如之前那样动弹不得，而自己的旁边，则仿佛理所应当的摆着一堆香灰。
“是你。。。”文溯星看着面前整张脸藏在兜帽阴影下面的兜帽人“你想干什么？”
兜帽人从兜里拿出了老式智能手机，打开了一个视频，放在文溯星面前。
一如既往的是那个短发女人，那短发女人此刻站在阳台上，微微转过头，聊了聊那多少有些稀疏的柔亮短发“圣人，我们希望能和您，做个交易，关于，金饰的交易。”
文溯星看了眼自己摆在旁边的背包，他的声带和舌头此时都有些麻痹，只好用气声发出声音“你们这不是交易，是抢劫吧。”
那视频中的女人似乎预料到文溯星要说的这句话一般，继续道“当然，您可能对我们这种手段有些不满。我们是希望您能接受这个交易，当然，您如果不接受，我们也会带走我们想要的，然后留下给您的。”
“你这就是强买强卖。”文溯星发出那如游丝一般的声音，看着面前的兜帽人，他尝试着挪动自己的身体，想要看看兜帽人的脸，然而他微微挪动，得以看清兜帽人下半张脸的时候，他发现，兜帽人戴了面罩。
“不过，同为使徒，我们不会亏待您，我们这里有两件能够送给您的金饰。”
跟着女人的说话声，兜帽人从怀里拿出了两件金饰，顿时闪得文溯星一阵眼晕。
他心中暗道“真是富贵人家。”他第一个金饰是杀了狼人，而后献牲和风险，复仇还有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提线的操纵杆一样的东西，加起来也不过五件。目前为止，他知道短发女人有一个手提式香炉，而小白有一个提灯。算上面前这两件，总共有四件了。然而对方能够轻易拿出两个金饰交易，说明她们有着更多的金饰储备，只不过用不上而已。
虽然助祭告诉过文溯星双子比他提早知道有关使徒的事情，但是他完全没想到能够早到这种程度。
“我为您介绍下产品吧，那个戒指一样的，是‘渴求之力量’，全盘强化体能的小玩意儿。另外一个嘛，我估计您是用不了的，大概十多年前在北欧那边出土的‘血腥崇拜’，对您来说应该是负相关。”
文溯星瞟了一眼刚从他背包里把那个提线木偶的操控杆拿出来的兜帽人“知道是负相关你们还给我？”
“您估计要抱怨两句负相关的事情，不过，总没坏处的嘛，实在不行您就理解成一换一，这件负相关是小礼物了，祝您好梦，睡个回笼觉吧。”
短发女人的笑容显得俏皮而不怀好意，他无论如何都觉得，那短发女人两边锋利的小虎牙似乎闪烁着某种足以撕碎谁的喉咙的寒光。
兜帽人拿起手机，将手机和那件提线木偶架子一样的金饰一同揣起来，随后径直退出了房间。文溯星躺在那里，在香灰的作用下，越来越困，越来越困，又睡了过去。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左右了，不过上杉等人也没有来催他的意思。他麻痹的手脚已经开始恢复知觉，他拿起面前的那个戒指，和一根造型不规则的金色锥状物。
文溯星隐约间看到那锥状物上面似乎有无数如枯藤一般的血色蔓延着，那锥状物本身，仿佛就是一个活物。锋利且凶狠，可怖得让人不敢去触碰。
他将锥状物塞进包里，戴上了戒指，随后走出屋中。
的确，那戒指的力量让他精神顿时为之一振。像是喝了一口四倍浓缩的咖啡，又像吃了薄荷糖之后往嘴里倒了一口凉可乐，很难不清醒过来。
此时，上杉和史第福他们几人已经聚集在了大厅中，正在商议接下来应该怎么办，而文溯星一个个观察着他们的神情，似乎没人知道兜帽人到底怎么进来的这么一回事。
文溯星凑到他们之中，而上杉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我们的计划是这样的，史第福和文溯星你们两个去吸引敌人注意力，争取让他们派大部队围追堵截你们。我和骆光，会找机会破坏他们的罐子，颜悦安和小姑娘留守在这里。今天继续修整一天，”说到这，上杉瞟了一眼文溯星“明天下午五点开始行动。”
上杉的那个眼神让文溯星浑身一冷，而上杉朝众人点点头，示意解散之后，文溯星直接凑到了上杉旁边。
“老爷子，昨晚您是在哪守的夜？”
“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问问。”
上杉随口道“改车行外面。”
文溯星皱起眉思索起来，按理来说，上杉被强化过的义体身体，应该很容易就能察觉到有人经由地下车库进入到改车行中。他扫视四周，除了几个通风口以外，改车行的入口只有正面的卷帘门。也就是说，兜帽人要么是从通风管道里爬进来的，要么是以某种上杉都察觉不到的方式，从正面进入到了改车行之中。
然而，上杉都察觉不到的方式，真的存在么？
仔细想想，还是存在的。在这种可能性下，兜帽人可能是在他们到来之前就潜伏进了这里，也有可能和他们一样躲在某辆车中。可能性很多，虽然无法确定，但是毫无疑问，兜帽人是通过某种方法潜入了这里，和文溯星完成了交易。
不过仔细想想，实际上这件事他并没有太过在意的必要。因为不管怎么说，兜帽人和短发女人对他的态度，都绝对说不上敌对。现在需要思考的是，自己在跟史第福一起完成作为诱饵的任务时，自己真的还能像之前那样，吞噬数十人甚至上百人的生命，去完成这样一个任务么？
他究竟是圣人，亦或是代号圣人的使徒，还是文溯星？
他不知道，他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他愈是使用自己的力量，愈是凭借着圣人的一切，来自梦境使徒的一切去追求些什么，他就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他心中，暗自与自己做了个约定。
“这次，我不会使用献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