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妖精
寒风飒飒,暮夜深沉,深沉暮夜之中闪动着两处光亮,一处自然是来自于沧海剑阁,而另一处确是来自于一座无人知晓的古老宅院。
而今夜的古宅却是多了两个人,水寒和日初坐在地席上,他们已经坐了快三柱香的时间了,自从入了这宅子他们便不再有任何的怀疑,这里,果然闹鬼,而且这些鬼,此刻正环绕在他们的四周。
这些妖精鬼怪各式各样,可以说什么都有,低级的例如红红和火火这对冤家,还有扫帚,簸箕,桌子,椅子,板凳,蜡烛,碗筷甚至是日初和水寒屁股下面垫着的地席。
可以说这里一切的日常物品全都是有眼有嘴,能说人话,但多数不太流利,要么就是声音很奇怪。
高级一点的是动物,小猫小狗之类的,它们一个个都心思敏锐,精通人语,水寒听到动物像常人一样说话觉得很不适应,小狸倒是很喜欢,它不知何时已经从水寒的衣服里窜了出来,一个劲儿地往动物们那里蹭过去。
最高级的已经差不多或者是完全修成了人形,这一类的倒是并不多,目前水寒和日初见到的就只有三位。
一个是宅爷爷,慈祥老爷爷模样,真身便是这整座宅院,道行很深,能够将神韵化为人形,亦可以返还回宅院。
另一个是河伯,虽说称谓很老成,但这河伯的看上去却是一个有些肉嘟嘟的小男孩模样。
还有一个则是地藏,高冷小女孩一只,面色阴沉,身边环绕着八只颜色不一的小纸人,那些小纸人飘在空中,竟像是受到什么力量牵引一般整齐划一,远远地看上去,甚是诡异。
这家伙从一开始便一动不动地待在墙角,而且几乎都没有什么动静,如果不是那八只小纸人太过扎眼,水寒估计都不会注意到她。
说明一下,其实用妖精鬼怪这个词来形容他们并不准确,因为妖和鬼本是两种不同的种族,天地浩瀚,有三界六族,三界上为天,中为人,下为魔。
其中又分六族,神仙人妖鬼魔,六族两两分居三界,互不干涉,此平衡秩序在上古时期便已经成型,而在人界栖居的主要便是人与妖两大种族。
如上理论,水寒生而为人,其实并不陌生,年代久远的一些古书上基本上都是这么写的,据说最早以前的大陆,都是人妖混居的,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妖族便几乎在人界绝迹,人族开始掌管所有土地海洋。
而关于妖族数量骤减这件事,几乎在所有的地方都找不到任何记录,也就是说,关于这件事情的历史,是空白的。
所以水寒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什么妖怪,他一向以为他在那些闻胖子所藏的那些古书上看到的,都是前人编纂的故事罢了,而现在一下子看到这么多,他的心中除了惊讶,竟然还横生出一种亲切的情愫,好歹自己遍览志异小说,心中对于妖怪,早已经不陌生了。
“所以说你们都是鬼蛊的伴生灵兽?”
日初问道,她这话足足憋了有小半柱香的时间了,之前一直是宅爷爷在讲,她和水寒听着,本以为能很快了解事情的始末,但这宅爷爷说话速度实在是很慢,而且总是抓不住重点,日初终于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
宅爷爷声音衰老而沙哑,全然已经失去了刚刚化身宅院时喊话的那种气势,他慢悠悠道:
“这个说法并不对,但你也可以这么理解,我等本是来自各地的妖精,以前也是干过不少糊涂事,后来被当时身为道门“除妖居士”的前主人念大道长逐一收服。
你们也知道,对于我们妖精来说最重要的便是承载着修炼成型之前记忆的名字。
念大道长并未对我们下杀手,而是剥夺了我们的名字,将它们封印在了道门的密宝‘三清书’上,以防止我等再次祸害人间,而当时持有‘三清书’的念大小姐也便成为了我们的第一任主人。”
自春秋起,天下便有三教九流,三教即为佛教,道教与儒教,当今儒教盛行于世间,而道教,则一向行事低调,不问朝堂江湖之事。
那些道门的道士,一部分隐修于山林道观之中,苦修成仙之法,还有一部分则游历于民间,为老百姓驱魔除妖,宣扬道法。
由于他们游历过程中常常借宿在乡民家中,所以世人这一类道士为“散居客”,而在不计其数的“散居客”之中,只有最为姣姣者才可以获得“除妖居士”的称号。
上一代“除妖居士”,正是宅爷爷口中的念大道长,念道长雅号“汐盈”,她也是道门近百年来唯一一位女性“除妖居士”。
日初显然从宅爷爷的话中听出来端倪,她道:
“这么说鬼蛊现在是第二任主人咯?”
宅爷爷点点头。
“这三清书既然现在在鬼蛊的手里,那这念大道长莫非是……”
宅爷爷脸上突然闪过了一丝深沉的犹忧郁,而后又消失于无形,他道:
“你不必猜了,前主人就是少主的生母。”
这个答案和日初猜想的一样,只是他倒是很好奇,这个道门“除妖居士”同时也是鬼蛊母亲的念大道长念汐盈,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但这些好奇现在提出来显然是不合时宜的。
“你们出现在这里,自然是受了鬼蛊的召唤,可我们刚刚才与他见过,现在的他就像是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你们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宅爷爷听了这话,不禁长叹一声,道:
“此事我们已经知晓,我想大概是少主体内的本生灵觉醒的缘故吧。”
“本生灵?”
这一次说话的是水寒,他满是疑惑,道:
“我记得鬼蛊的本生灵不是那些黑色的蝴蝶吗?它们看上去好像还挺乖巧的啊。”
“不。”
这个不字听起来稚嫩而熟悉,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
“黑蝴蝶并不是哥哥的本生灵,哥哥的本生灵是一个可以控制人心性的怪物。”
转眼,小舞正站在门边,她一身素衣,米黄色的头发梳的齐整,平直的刘海横在额前,面容清秀而稚嫩,略显一些苍白,看气色,显然已经恢复了不少,但说话间还是遮挡不住地微微喘气。
“小姐,你身体还未恢复,就不要出来走动了。”
宅爷爷看着门外的小舞,满脸的心疼。
“没事的宅爷爷,我的情况可比哥哥好多了。”
说着便向屋里走来。
“拐杖,还不去扶着点小姐,被子,快给小姐披上,椅子,快给小姐坐下,垫子别发呆了,快垫上去,红红火火,把火打的亮一点,还有水壶,赶紧去烧一壶热水给小姐暖暖身子……”
宅爷爷平时说话慢吞吞的这时候下起命令来倒是出奇的迅速,水寒看着瞬间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舞,忽然生出一些羡慕的感情。
小舞还真是幸福呢。
外面寒风凛冽,可这屋子里却是暖和的很。
小舞手端着一杯热水,水杯中不断冒出热气,她看着水杯,道:
“我也不太清楚哥哥的本身灵兽到底是什么,但它一旦觉醒,便会控制住哥哥的身体,本来哥哥带我来到这里是为了找到松栊鼎续命的,可如今却遇上了这样的事……”
小舞说着,语声都渐渐地颤抖了起来。
“我一定会把他找回来的!”
水寒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小舞的身边,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声坚定,眼神亦是坚定。
“而且我们还得找到松栊鼎。”
日初也站了起来给大家打气,她看着小舞,忽而眼波微转,似乎想到了什么关键的问题,道:
“听说松栊鼎乃是上古神王神农氏遗留之物,你们鬼氏一族也已经遗失多年,世人皆传松栊鼎仍然流落于南蛮,可现在很多人都汇聚于剑阁,鬼蛊也逗留在这鬼蜮死海,难道这松栊鼎,其实并非在南蛮而是在这里吗?”
这个问题,日初曾经也问过唐衍,但他当时却是顾左右而言他,把话题引向了剑阁和神机夫人,而现在,小物件既然在这里,那她便要问个清楚了。
小舞的眼神忽而凝重,道:
“是的,松栊鼎就在这鬼域死海之中。”
这个回答显然在日初的意料之中,但她还是不明白。
“那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就算是有人放出消息,江湖上关于松栊鼎的传闻真真假假,你们又怎么能确定消息的真假呢?”
“并不是有人放出了消息,我想剑阁里的那帮人大部分不过也只是去等着看神机榜罢了,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应该并不多。”
小舞喝了一口热水,缓了一缓继续道:
“这件事是金蟾告诉我的。”
“金蟾?”
听到金蟾这个名字的时候,水寒和日初都惊讶不已。
无数的记忆如洪水一般涌现出来,一切仿佛都历历在目。(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 君子之道
破瓦残垣。
金蟾站在了小舞面前,漆黑的一件斗篷,里面空空洞洞,似乎真的什么都没有。
“你这背信之徒,如今难道还要杀我灭口吗?”
小舞橘色的衣裳已经残破,脸上也尽是疲态,但她的眼神之中却是充满怒意,若是拿不到解药救治哥哥,自己陪着一同去了倒也不坏。
她虽是少女模样,心智却是十分的成熟,现在,她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我,并没有骗你,鬼蛊所中之毒已溶于骨血,根本就无法根治,那些暂时性的解药只能让他越来越虚弱,最终也难逃一死,现在要想救他,只有一个方法。”
金蟾的声音沙哑,说出来的话却是缓慢而明确。
“什么方法?”
“松,栊,鼎。”
金蟾一字一顿。
小舞不禁觉得很是可笑,她冷冷道:
“哼,松栊鼎不过就是个传说罢了,我身为药王山谷中人,对它的踪迹也是一无所知。你要杀,便快些动手吧,毕竟像你这样的大坏蛋应该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吧。”
这话似乎触动了金蟾,斗篷里面传出来嘶哑的声音愈发地急促。
“松栊鼎就在鬼蜮死海之中。”
小舞越发地觉得可笑,她不禁笑出声来,笑声凄惨。
“呵呵,就算如此,鬼蜮死海绵延八百里,寻鼎无异于大海捞针,你难道是觉得好玩儿,故意在消遣我吗?”
金蟾完全没有被小舞的嘲笑所影响,或者说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影响到他,他仿佛是一个机器人,说话的声音永远只有快慢之分,而没有任何情感的变化。
这一点,倒是和平时的鬼蛊颇为相似。
金蟾继续缓慢而明确地道:
“去剑阁找神机夫人,她自会给你提示。”
这一次,小舞已经再也憋不住内心的怒火了。
“可笑!神机夫人岂是说见就……”
她本来想大声驳斥,但话没说完,她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她瘫坐在地上,手按着胸,大口地喘着粗气,她的身体甚至连愤怒都已经支撑不住了。
“之前附身的时候我便已经察觉,你的身体本身就比常人要虚弱的多,当时你强行召唤白虎,若不是暗中运功支持,保你心神不灭,现在,你恐怕早就躺在棺材里了。”
金蟾说着,竟是俯身下来,一条袖子向小舞伸了过来。
小舞强忍着难受,用脚在地上蹭着后退了一个身位的距离,袖子落空了。
小舞语声倔强道:
“少装好人了,你还不是为了利用我。”
金蟾没有言语,整个斗篷渐渐又立了起来,袖子也随之收回。
“拿着这个,神机夫人自会见你。”
小舞自感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件东西,摊开手掌一瞧,居然是一小撮用红线扎好的头发。
那头发有些干枯,想来也是有好些年代了。
小舞看着那撮头发,眉头紧蹙。
“等等!”
已经转身正欲离开的金蟾停在了原地。
“还有什么事吗?”
小舞内心混乱,她无法相信自己居然已经完全地相信了金蟾所说的话。
而且就在这个一刻,她真的已经准备前往鬼域死海了。
“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像你这样的人本没有必要在乎别人的生死。”
“像我这样的人?”
金蟾忽而整个身子都转了过来,那斗篷再次面对着小舞,斗篷里面发出缓慢,嘶哑而又明确的声音。
“你难道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小舞作发言状,嘴中却吐不出一个字。
是啊,她连他到底是不是一个人都不知道,更别说是一个怎样的人了。
“果然,你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呢。”
金蟾再一次转过身。
“无所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我自会慢慢去寻找。可是,我虽然难以自知,但既然答应了要给你解药,就绝对不会食言。这是君子之道,不可不遵。”
余音未了,黑色斗篷已经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小舞呆愣在原地,她的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道不明,解不开,释不去。
只是四个字一直久久萦绕在耳边,缓慢而沙哑,挥之亦难去。
君子之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 笃约
日初和水寒听完小舞的经历,均是目瞪口呆,金蟾如此行为,几乎已经打破了他们之前关于他的定论,水寒也是在这时第一次开始意识到,所谓的好人与坏人,似乎是不能够那么简单判定的。
话虽这么说,但金蟾此人似妖似鬼,难以揣测,要让人完全相信他所说的话实在也不太可能,毕竟这件事情的疑点依然还有很多。
“其实哥哥很早之前就已经带着信物去过剑阁,也已经见过了那位神机夫人。”
小舞的这句话很显然应证了金蟾所言非虚,也推翻了水寒日初他们之前的想法。
鬼蛊并非是坐了天位,而是走了后门,不过这金蟾居然会有神机夫人的信物,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神机夫人号称知晓天下事,既然鬼蛊已经见过她了,那么你们不是应该已经知道松栊鼎的所在了吗?”
日初问。
小舞脸色凝重,道:
“哥哥回来后,对于那晚之事的细节只字未提,只是告诉了我们他已经见过了神机夫人并且掌握了松栊鼎的线索。之后就……”
这时,小舞的眼神已经充满了哀伤,她语声颤抖道:
“本来,若是哥哥身体健康,他完全有能力来控制自己的本生灵,甚至将它召唤出来为自己所用也并非不可,若不是为了我,他也不至于虚弱到压制不住本生灵而反被……”
说到这儿,小舞再也说不下去了,她几乎已经快要哭了出来,但她实在是很坚强,她忍住泪,抬起头看着水寒与日初,眼光中尽是哀求,良久,道:
“水寒哥哥,日初姐姐,如今哥哥的本生灵苏醒,生命危在旦夕,我们虽然看上去人手很多,但是主要战力都已经被派出去帮助哥哥了,而今哥哥消失,我的身边没有任何即战力,这种时候我只有拜托你们了,拜托你们挽救哥哥的生命!”
小舞说完,忽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宅爷爷等一众妖怪都猝不及防,水寒与日初也是登时便愣在了原地。
良久,不知道是因为震惊还是因为其他,所有人所有妖竟然都没用动,众妖就这样看着他们的大小姐跪在了两个他们之前从未谋面的少年人面前,他们的眼中早已经浸满了泪水,若是这对兄妹的父母有一位健在,那他们又如何会沦落到如此地步呢?
“我,答应了。”
低沉的男音,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在场的每个妖怪都听清了,这句话,是从一个叫做易水寒的红衣少年口中说出来的。
水寒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他缓慢走向小舞,他走的很慢,很慢,慢到他和小舞之间那仅仅三两步的距离,竟然好似变得很长,很长。
随着他步伐的移动,所有妖怪的目光都逐渐汇聚在了他的身上,跟随着他慢慢地移动。
水寒的头微微低着,额前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朦胧了他的面庞,屋内灯光黑暗,此时没有人能够看清他的表情,只是,所有的妖怪都觉得,这个少年所迈出的每一步,都似是有千斤的重量,不可撼动。
老宅,静谧异常,所有人,所有妖怪就连呼吸似乎都在有意地克制,大家都不知不觉间被眼前这个红衣少年所感染,生怕破坏了眼前这无法清晰描述的气氛。
终于,水寒走到了小舞的面前,他并没有伸手去搀扶她,他只是低着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小舞,就这样看着。
嘴唇张动,语声沉淀。
“以前,有个胖大叔总让我不要轻易答应别人的请求,那时候,我一直都觉得他太怂了,现在,我大概也有些理解了呢。”
水寒深深地呼吸,忽然间一阵风吹开老宅大堂的木门,那风来势迅猛,竟是瞬间冲掀起了水寒的刘海,长发乱舞,高额显出,他却纹丝不动。
那黑色长发下的一双眼,迎着风,迎着门外无尽的黑夜,就如同一柄藏锋十年,终于出鞘的剑,剑光就在眼中闪动,光芒凝聚之处,是小舞的眼睛。
那光芒,让小舞想起了那种久违的感觉,那种鬼蛊在她身边时才会有的安全感。
就算世界覆灭殆尽,只要哥哥陪在左右,她也不会有任何不安,而现在,鬼蛊早已不知所踪,但她的心,却逐渐地变得温暖,不仅温暖,而且还很平静。
这个少年,也许真的可以做到呢。
“身为男子汉,女孩子的跪求,是要用生命来完成的!”
右拳击在左胸,心跳,第一次感受得如此清晰。
妖怪们哗然一片。
日初看着水寒的背影,却是微微一笑,那一笑,是满怀欣慰的。
呵。
不是也许,他的话,绝对可以做到的。
黑压压的天,黑压压的老宅,老宅的屋顶上盘坐着一个人,一个白衣人。
那人的坐姿极其标准,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刻板,他就像是一个雕像一样地坐着,即使风再大,他也纹丝不动。
“易水寒这名字,取的还真是不合心性呢。”
人望着天,天空一片黑,什么都没有,但这个人却是看得很有兴致,他一向都不是完全用眼睛去看东西的,慢慢闭上眼,他似乎看到了浓密乌云背后的白日青天。(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 八方神通符箓
豪言凭心而出,大堂里的气氛一下子便被点燃起来,然而这气氛并没有持续很久,随着水寒的坐下,一切归于平静。
而且有一件事情很让日初在意,那些跟着起哄妖怪,大多都是红红火火那样的小妖,而那些有些修为的,对于刚刚水寒的表演,他们似乎并没有把太过放在心上。
尤其是那个地藏,那丫头从他们进来到现在,几乎都没有动过,而且脸上的表情,一直都很漠然,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而且日初还发现,她身边环绕的那些个纸人,竟然会时不时地飞到她的耳边,而每当这时,地藏便会像是在聆听什么似的,轻微地点点头,联想到地藏这个名号,日初立刻便想起了什么。
古宅夜漫漫。
“你们身在古宅却能够知晓外面的动向,想必是掌握了某种追踪术吧。”
说话的是日初,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朝向地藏的,很明显,这话是义有所指。
“日初姑娘洞察入微,莫非已经发现了吗?”
宅爷爷看着日初,面露欣赏之色。
日初道:
“只是在神界偶听传言,昔年冥府执掌‘十殿阎罗’第五殿的阎罗王座下有一神兽名唤谛听兽,据说这谛听可听到万物生息,因而可掌握天下之事,只是不知,这谛听与这位地藏姑娘可有渊源?”
“这……”
宅爷爷面色忽而变得有些难看,讪笑道:
“姑娘说笑了,谛听乃是阎罗王瑞兽,怎会与我家这痴丫头扯上关系,细丫儿不过会捯饬一些小纸片来探听一些消息罢了。”
细丫儿是宅爷爷对地藏的爱称,日初看着眼前这些家人一般的妖族们,不觉感到自己方才失言,忙道:
“如此,是我无礼了,实在抱歉。”
“没关系,女孩子嘛,就是爱八卦,我们小姐也经常这样呢。”
宅爷爷调笑道。
“宅爷爷,我哪有。”
小舞面目微泛红晕,似乎是被人戳穿了心思。
水寒看着这温馨的画面,心中忽然变得很暖,自己所向往的,便也就是像这样的关系了吧。
“还有,你们怎么把阿飞引到这儿来的?”
日初最终还是没能想通这个问题,现在实在是不吐不快。
宅爷爷笑道:
“呵呵,阿飞虽是神兽,但本质却也是鸟类,我们妖族,精通各种兽语,与它交流并没有什么障碍,这是其一。
这其二嘛,便是细丫儿的“八方神通箓”。
这些符箓小人儿有母符和子符,母符有赤橙黄绿青蓝紫褐八只,分别用来对应,东、东北,北,西北,西,西南,南,东南八个方向,每个母符对应同种颜色的子符,这些子符成千上万,分别对应分布于各自的方向上,由于它们都统一做成小人的形状,所以子符又被称为‘符箓童子’。
你可不要小看了它们,这些‘符箓童子’,除了可以监听定位,还可以传递讯息,多年来,细丫儿的子符已经布满了鬼域死海大部分的地方,要找到你们,并且向阿飞传递讯息,并不难。”
日初听的一阵感叹,这地藏小丫头看上去冷冰冰的,想不到居然有如此高明的本领。
水寒听了这话,心中不免疑虑,他道:
“照此来说,你们不是应该可以轻松找到鬼蛊的位置吗?又为什么要找我们来帮忙呢?”
宅爷爷叹了一口气,嗄声道:
“虽说这‘符箓童子’遍布鬼域死海,但是每一张童子都必须要与对应母符联动才能发挥其效果,而刚刚那一场巨大沙暴已经把最初建立起来的联动体系给打乱了,细丫儿虽说天赋异禀,但短期内重建神通箓的网络也是绝无可能的。”
水寒思考片刻,又道:
“鬼蜮死海常有风沙,难道你们就没有什么防备吗?而且听爷爷你的描述,感觉这‘符箓童子’应该是可以放在人的身上指定定位的吧。”
宅爷爷点点头,道:
“的确,我们事先在少主的身上放置了童子,这也是一个保险,因为以细丫儿的能力,就算神通箓网络仍在,她在同一时间最多也只能监听一个方位的情况,因而我们所掌控的信息其实很有限。
但是若是将童子放置在个人身上,那么要定位这个人甚至和他保持联系都是没有问题的。”
说到这儿,宅爷爷长叹一口气,苍老的面庞沟壑纵横,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格外深刻,他继续道:
“唉,可是少主身上的童子,在你们与他会面之后便掉在了阿飞身上,这也是我们可以把你们牵引这儿来的原因。”
说着宅爷爷用手指了指地藏的放向,水寒朝着那里看去,便看到地藏的身边飘着的八色母符旁边,不知何时多出一张残破的白色符箓小人儿。
正不解间,宅爷爷道:
“白色的‘符箓童子’,是用来放在指定个人的身上,定位个人的子符。
由于每种有颜色的童子只能定位一个方向,所以并不适合用来即时跟随,而白色是由所有颜色集合而成,所以白童子便可以同时掌握所有方向,用来即时跟随,传递消息是最好的了。
这一个,便是阿飞身上原属于少主的白童子。”
水寒想了想,似乎很是在理。
阿飞本就体型巨大,羽毛又多,加之当时场面混乱,“白童子”在打斗之中飘到阿飞身上并且被弄残破倒也不无可能,只是这事儿实在是有些蹊跷,就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似的。
水寒看着那缺了一只胳膊和小半身体的白童子,眼神复杂。
“好了,该问的也都问的差不多了,我们来商量商量对策吧。”
日初道:
“水寒,你怎么看?”
日初看着水寒,眼神很是暧昧,不辩其意。
而此刻,水寒正手拖着下巴,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
日初这话让在场众妖,着实不解,在他们看来,日初是比水寒更有办法的,可日初却在这个时候问水寒的意见,实在是有些奇怪。
在场众妖,自然也包括宅爷爷,看水寒一直没什么反应,他发话道:
“虽然神通箓暂时用不了,但是三清书上的妖族并不只现在在宅子里的这些。
想必你们也已经看出来了,其实留守在这里的妖们,都并非是战斗类型的,而主要战力已经派出去支援少主了。
他们的身上也都佩戴了白童子,对于细丫儿来说,只要白童子还在,恢复通讯只是时间问题。我想可以先去找到他们,然后一起再做打算。”
小舞摇摇头,道: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的确,宅爷爷的想法并不能解决本质的问题,现在鬼蛊的身体被其本生灵控制,不知道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当下尽快找到他将其控制住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不能直接得知鬼蛊的行踪,那和任何人汇合都毫无意义。
“我们先来汇总一下信息吧,地藏,你在之前神通菉还正常的时候应该已经获得了不少信息了,请把你知道的一切情况都告诉我。”
这么运筹帷幄,统筹大局,统帅性十足的话,谁说出来,都不会显得奇怪,但它偏偏就是出自水寒的口中。
而且水寒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朝着地藏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个鞠躬与那个“请”字同时,居然呈现出一种莫名的青涩感,就像是刚入私塾的学生第一次见到教书先生,谦卑地对着先生行师生礼。
其实这种行为倒不见得是因为有礼貌,他只是在醉仙楼长期跑堂的经历中养成了这种习惯,客人打赏他些银钱,或者他有什么不明白的问题想要请教客人,他都会嘴上说着请,身体向着客人谦卑地鞠躬。
水寒一直都是这么做的,而且他一点都不会觉得卑微,也不觉得失去了尊严,虽然总有成为大侠,拯救天下的幻想,但在内心深处,他给自己的定义,不过就只是一名醉仙楼的小跑堂罢了。
纵使闻胖子对的醉仙楼是易水镇最有名的酒楼,但是里面的跑堂,却与其他的酒楼没有任何的分别。
水寒只是一个幻想着成为英雄的普通人而已,就像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一样。
像他这样的人,应对事情的原则就是能躲就躲,最好能够平平静静地度过这一生,但这次,出事的却偏偏是鬼蛊,鬼蛊是谁,是他易水寒的朋友。
他这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珍视的东西本来就不多,重鸾这个面瘫小子已经走了,他不能再失去剩下的这一个面瘫小子,不然以后连替代品都没有了。
他不能忍受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所以他要掌握全局,他要当主角,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根据,但他似乎可以感觉到一股力量在自己的内心逐渐充盈。
水寒知道,这一次,他可以。
地藏,点了点头。
她说出了水寒和日初到达前,发生在那片决战之地的种种事情。
她说的很详细,详细到了她所知道的一切细节,她的语速同样也不快,而且语气一直十分的平淡,不带有丝毫的感情,在场的众妖多多少少都听的有些不耐烦,然而水寒,从头到尾,一直聚精会神,甚至连眼睛,都没怎么眨过。
还有一件事情很有意思,地藏在说话的时候,嘴唇,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推理
离地藏讲述完所有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大半柱香的时间,古宅大堂里,一片安静。
“那个,我有个想法。”
水寒说出这话的时候,手不自觉地举了起来,看上去就像是学生在向老师征求意见一样,着实显得青涩,刚刚那副将帅立于阵前的气势瞬间便消失无踪,他似乎又变成了那个懵懂天真的少年。
然而,日初倒是看的饶有兴味,她刚刚问水寒的意见,其实只是兴趣使然,她隐隐觉得,他,应该是会有能力看出这一整个局的重点所在的。
水寒感觉到了众妖指向自己的目光,他调正身形,神情也逐渐变得严肃起来,虽然有些不太确定,但他将要说出的,的确是他深思熟虑之后得到到底答案。
水寒道:
“我认为我们并没有必要去找鬼蛊。”
听了这话,大家一脸茫然,不明所以,甚至像红红火火这样没有成熟心性的的小妖已经开始起哄。
大堂里烛光明亮,明亮的烛光照出了水寒认真的面庞,场内逐渐安静下来。
小舞看着水寒,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着他,眼前这位身材高瘦的大哥哥看上去很稚嫩甚至让人感觉有些不可靠,但小舞是绝对不会因为这些表象而动摇自己对他的信任的。
事实上,这种信任,早已经无可动摇,她想尽办法让地藏把他找来,也正是由于这种信任。
当初,她从数百米高空掉落绵延毒瘴,是他,始终陪在她的身边并最终将她带回到鬼蛊身边。
殊不知,这一切都是金蟾的阴谋,殊不知,就算这是阴谋,他救她,也绝对不会有任何犹豫。
坠落半空,小舞本来想着,就这样摔死便好,免得日后助纣为虐,为祸桃源,但是金蟾不让她死,他也不让她死,她甚至可以感觉到,和自己一同掉落,在空中完全处于失衡状态的他,还在拼命地往自己这边靠过来,金蟾为了自己的目的,他与她之前甚至素未谋面,如此拼命挣扎,又是为了什么呢?
深陷毒瘴,金蟾还是不让她死,罡气外放,排除了她周围的毒瘴,但小舞知道,即使如此,处在这毒瘴之中,自己根本无法长久支撑,这时,他又出现了,他也还是不让她死,他熟练地砍木,制作木筏,将自己带到了桃源。
上,他们终于见面,修罗业火灼烧一切,那时的他们早已将死,但小舞的眼神始终没有失去希望,他当时以为她是在等鬼蛊,但他不知道,支撑小舞一直等下去的,是他,是他对于生命的那种渴望。
对于小舞来说,从出生以来,哥哥就一直是自己人生之中唯一的一道光,但自从他出现那一刻起,她的人生之中,从此便出现了第二道光。
眼前的这个少年或许看上去不很可靠,也并不强大,但危机关头,正是他拯救了她的性命,甚至,拯救了她的人生。
小舞的思潮之中忽然闪过一个背影,背影鲜红如血。
红衣在黑夜之中飘动,红衣只是一件衣服,黑夜却是广袤无垠的天穹,但这红衣在黑夜之中飘动,竟是犹如孤霞之于黄昏。
恍惚间,那一抹如血的鲜红,越来越长,越来越广,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灵动,直到铺天盖地,吞噬星空,直到整个黑夜都蒙上了一层红纱,直到整个世界都变得鲜红。
那先前可怖至极的黑色巨蟒,在这片鲜红面前,竟然显得那般的渺小,它或许是这世界上最为可怕的怪物,但在他的眼中,最为可怕的怪物这个很长的词却只能有一个意思,那便是物。
至于是什么样的物,他并不关心,他也不需要去关心,因为他,便是世界。
指尖轻挑,雷电化为利刃,刀俎在手,塍蛇,鱼肉尔。
无数次,小舞都在梦里看到这样的场景,那晚的情形她已经不太能记得清了,甚至她都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见到了那个背影,但现在,她却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
他,不是世界,他是易水寒。
水寒当然不会知道小舞心中的波澜,他正在阐述着自己的想法。
“我觉得这整件事情的重点并不在鬼蛊。
鬼蛊,唐衍,独眼少年乃至于那些来到剑阁的人们,他们的真正目标可能并不是剑阁或者神机夫人,而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乞丐。”
说到这儿,水寒顿了顿,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四周的众人,他们个个都面露疑惑之色,当然这众人,是不包括日初的,她正在用一种很欣赏的目光看着水寒,面色之中甚至有一丝陶醉的神韵。
水寒几乎可以感觉到从日初的眼中放出来的光芒,他不害怕大家狐疑的目光,可面对着日初送来的秋波,他居然觉得脸上有种火辣辣的感觉,如果可以,此时的他甚至想拍拍自己的脸。
水寒快速收回目光,趁大家都不注意,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心神稍定,继续道:
“此事想必大家刚刚听了地藏的讲述,也都心里有数了,至少从武元修传回信息来看,唐衍的目标是那个小乞丐不错,而鬼蛊与唐衍相争,我想他的目标应该也是那个小乞丐。
他此行之前并未对你们透露他的目的,一定也有着自己的考量。
至于剑阁里的一众人,他们之中也难免有人是为了这个小乞丐而来的,我感觉这个小乞丐的身份并不一般。”
听了这话,宅爷爷眉头紧锁,倒是日初点了点头,随即小舞也点了点头,但她很快又摇摇头,道:
“其实这一点我之前也大概猜到了,如果哥哥的目标是那个小乞丐,那么我们只需要找到他,守株待兔即可,可是我们又要如何找到那个小乞丐呢?”
此言一出,众妖也都眉头紧锁,的确,水寒说的是有些道理,但是,如果不能找到那个小乞丐,那么再有道理的分析,都不能称之为办法。
但此时就算是心智再不成熟的小妖也不敢再起哄,因为他们觉得,此时的水寒眼中,居然有一些很不一样的气息。
那气息,就像是一个老谋深算的军师,正在帷幄之中运筹,目光却看到了千里之外战场上的决胜一击。
水寒道:
“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问小舞你一个问题。
你觉得,如果鬼蛊想去做成一件自己一个人根本做不成的事情,那他会怎么去做呢?”
这个问题,让小舞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虽然莫名其妙,但倒不难回答,毕竟,小舞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鬼蛊的一个人。
小舞想了片刻,答道:
“哥哥虽然孤僻,但却是一个很理性的人,如果知道这件事自己一个人无法完成,那他一定会寻找可靠的帮手,事先拟定好计划,然后按照计划相机行事。”
“如果计划实施中途发生了什么意外呢?”
“那他一定会事先给队友留下线索,让计划在没有自己的情况下也可以继续实施下去,可是你问这个干什么呢?”
小舞疑惑。
水寒满意地点了点头,自信面对众妖道:
“各位,小舞的看法和我一样,鬼蛊这样的人,就算消失,也一定会给我们留下线索,我认为,那白童子身上残缺的部分,就是他留给我们的线索。”
此言一出,拨云见日。
宅爷爷瞪大了眼睛,道:
“你的意思是,这白童子身上残缺的部分,现在就在那小乞丐的身上?”
水寒坚定地点点头,道:
“而且我相信,如果鬼蛊真的这么做了,那么地藏妹妹就绝对有能力找出残缺那部分的方位,这样我们也就找到那小乞丐的方位了。”
关于地藏妹妹这个称呼,水寒在心里也是酝酿了一会儿的,总觉得一直直呼别人的名讳有些太过生分,大家既然往后要通力合作,便索性大着胆子把这妹妹二字说出了口。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特地瞟了一眼地藏的方向,但地藏像是似乎并没有听到自己说话一样,只是自顾自地拨弄着那缺了胳膊的白童子和自己的八色母符,长时间面无表情,只偶尔蹙眉。
良久良久。
“找到了。”
声音低沉而短促,却是牵动了大堂内每个人每只妖的心弦。(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无眠
瀚海阑干,更深露凝;此间古宅,烛火星星;风息妖寐,唯人未央。
水寒躺在厚实宽大的褥子上,房间里很暖和,但是他却睡不着,他很紧张,因为就在刚刚,他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不确信的推论,而这个推论的正确与否,即将就要被验证。
此刻,夜半三更,距离他们前去寻找那小乞丐,还有一个半时辰的时间,这一个半时辰,是留给地藏恢复通讯以及制作新白童子的时间,同时,也是留给其他人休息的时间。
水寒心里十分清楚这休息时间的宝贵,但,越是清楚,便越是无法入睡。
然,一盏香炉燃于屋中,不觉睡意渐浓。
天幕黑沉,愁云惨淡。
同样的香炉在另一个房间也有一个。
这个房间是小舞和日初的。
小舞慢慢睁开眼,她的眼睛在黑暗之中显得光鲜而又隐秘,就像是一颗刚刚打磨而成的黑色宝石。
她慢慢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身边已然熟睡的日初,轻叹一声,缓缓推门而出。
“但愿这龙须丝能让你们睡个好觉吧,毕竟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小舞举头望天,口中喃喃。
“小姐可真是个好姑娘啊。”
远处走廊上挂着的红红张望着小舞所在的方向,两只大得夸张的眼睛早已经星光闪烁。
“我要是能修成人,一定把小姐娶回来做媳妇儿。”
“得了吧,小姐能看上你?”
一旁的火火看着一脸花痴的红红,一脸不屑。当然,用它这极其简单而又夸张的面部结构摆出来的不屑表情,也是着实滑稽。
“臭火火,看不上我难道能看上你吗?”
“那可不好说。”
“那我就要那个新来的小姐姐。”
“人家可是神女,怎么可能和你这个小妖怪在一起。”
“那我将就一下,和地藏一起过算了。”
“你敢,看宅爷爷不扒了你的灯笼皮。”
……
院内,喋喋不休。
转念。
天,蔚蓝;风,轻扬。
“你的分析很不错嘛,居然可以把白童子的缺角和那个小乞丐联系起来。”
织舞的语声俏皮,剑眉也微微上扬,很有意味地看着身下眉头紧锁的水寒。
“怎么了?你现在可不该是这样的表情。”
“不知道,总觉得胸口有些沉闷。也许是第一次做这样重要的判断吧,我果然,还是不太擅长做这种事呢。”
水寒蹲在草地上,语声低缓,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眼神却是越发消沉。他随手捡起一块小碎石扔向前方,碎石掉落草丛,很快便没了动静。
“你,是在担心吧。”
听了这话,水寒微微低下了头,自己的心思一下子便被织舞猜透,看来果然还是太嫩了呢。
“是啊,万一我的判断是错的,那鬼蛊他……”
一双深邃带有异域风情的大眼睛倏地贴在了水寒的面前,水寒猝不及防,不自觉地便被吓坐在地上,看着织舞那张英气十足的脸,那张脸上净是不满的神情。
再看她的身姿,一双干练的手插在腰间,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水寒着实被织舞吓了一跳,嘴巴大张大合,微微抖动,说起话来都有些不利索。
“你……你干嘛突然凑这么近?”
织舞用一种极为不满的眼神盯了水寒良久,然后放下双手,又用一种极为深沉的语气说道:
“你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你现在应该考虑的根本不是这个决定的正确与否,而是把它当做唯一可行的方案,然后用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达成它,不是吗?”
温暖的手抚上了水寒的脸颊,织舞轻叹一声,语声渐渐缓和,一双眼似乎是要看透水寒的灵魂。
“居然会对自己的决定产生怀疑,虽然很符合你优柔寡断的气质,但,这可,真不像是你啊。”
四周,忽然便无声无息,织舞的话在这样的环境之中,一字一句,格外清晰。
这陡然平静的,究竟是这环境,还是某人的心?
良久,其实也并没有很久。
“真是不好意思啊舞儿,刚刚好像稍微有些犯浑,让你担心了呢。”
水寒站起身来,目视远方,脸上重新恢复了光彩。
是啊,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接下来要做的便是为一个半时辰过后的行动做好充足的准备,明明已经是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判断并且已经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事到临头居然开始怀疑起自己来了。
想来,还真是差劲呢。
水寒深呼吸一口,道:
“舞儿,现在还有时间,我们继续上次的训练吧。”
看着眼前这个一脸自信的少年,织舞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这才像个样子嘛。
响指清脆,天边,百兽奔腾,一片哗然。
“经过上次的训练,你的练体境界已经直接突破了煅体期,也因此可以欺骗过法力保护机制而强行修炼雷公赋。
但是突破煅体期,仅仅就只是字面上的意思而已,离金身不灭还有些距离。
想必在与唐衍和鬼蛊的交手之时你也已经发现了,你对强袭的把握还是有很大欠缺的,而这,最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练体基础不牢。”
“是啊,我现在就算拼尽全力,也只能发挥出强袭的小部分威力,而就是这样不完全的强袭,我在使用第三次的时候身体便已经有些支持不住了。
除此之外,力道,准确度,出招时机等等,我都能深切地感觉的到,我与他们之间所存在着巨大的差距。”
水寒抽出巨子,摆好架势,眼神陡然锐利,嘴中默念:
“这一次,绝对不可以向上次那样乱砍一通,一定要看好出手的时机,还有节约体能……”
这番碎碎念,织舞听的分明,听了这些话,她倒是有些惊讶,仅仅实战过一次,便可以清楚地了解到自身的不足,并且很快发现自己需要着重加强修炼的地方,这种程度的觉悟,倒还真可以说是一种天赋呢。
织舞从怀中掏出玉片,丢向水寒。
“喏,老规矩,不行了就捏碎。”
水寒接住玉片,打量了片刻,握紧,背着身向织舞挥了挥拳头。
“喔,我会守护好它的。”
“傻瓜,谁让你守护了啊。”
织舞嗤笑。
大地震动,尘土满天,兽群,近在咫尺。(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神机榜
七月十五,神机榜出。
剑阁大厅里聚满了人,这些人大多都是来自各个国家的名士。
富商巨贾,庙堂高官,江湖侠客,无所不有。
他们数日之前就聚集在这里,就是为了一观这闻名天下的神机榜。
三张巨大的榜单挂在剑阁的四周,犹如三张巨大的毯子一样裹住了这足有五层楼高的大厦,大漠风沙飞舞,竟是只能吹起这红蓝黄三张大榜的边角,站在黄沙地上看去,甚是宏伟壮观。
这三张神机榜,红为英雄,蓝为才子,黄为兵器,它们高高地从剑阁的顶端垂下,疑是银河落九天。
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被什么人挂上去的,只是早晨大家醒来的时候,屋内不见了阳光,大家便纷纷明了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默契地走出了剑阁,抬头,仰视。
然而,今年这神机榜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首先,是这蓝色的才子榜,它也是三榜之中最为正常的一个。
才子榜魁首万年不变,便是桃源书宗的宗主易庵先生。
此事说来倒也奇怪,这桃源对于世间人本是极为隐秘的存在,就算现在逐渐转为开放,但知晓其所在的人也只在少数,而这之中见过易庵的人则更少,有幸与之切磋一二的更是寥寥无几。
易庵先生本人也从来不参与任何外界活动,可这神机夫人却常年将他立为才子榜魁首,着实令人不解。
看到易庵的名字,左展,慕容雪等桃源人并不吃惊,此事外人不知,他们却是很清楚的了解自家大先生的才学,不能保证这魁首当之无愧,但把他放在第一的位置,绝对是无可厚非的。
而且神机与易庵这两人之间,也是有一层为世人所不知的渊源。
只是,易庵本人对于这件事情,却是从没有做过任何的解释,甚至在他面前提起这才子榜,他都会避之不谈,那讳莫如深的样子,令人不敢深究。
加之桃源人本就追求超然世外,虽说不像道家那般一味追求皈依自然,但对于这人世间的位次排名,权利争斗着实是没什么兴趣,故而这神机榜再有名,于桃源人,不过是数张写了字的厚布罢了。
而且在书宗,这么大的布只写寥寥数字,多半是会被批评的。
日子久了,关于这神机才子榜和易庵先生之间的些许传闻,在桃源也便销声匿迹了,乃至于像水寒这样新晋交换生,脑中对于这些事,没有丝毫的痕迹。
并非孤陋寡闻,也绝不像唐衍说的那般故步自封,不问世事,实在是,没什么兴致罢了。
魁首多年不变,大家也便见怪不怪,甚至于到现在,也没多少知道这易庵究竟何许人也。
毕竟像水寒和日初那样随便就和一个似敌非友的陌生人表明真实身份的桃源子弟,实在是“凤毛麟角”。
这接下来的二到十名,才是大家关心的重点,依照次序,他们分别是韩国公子韩非,齐国稷下学宫大家云鲤,黄石传人张灵蕴,西方雪国上大夫狐晏,墨家现任巨子墨攻,道家新晋“执剑人”牧尘风,燕国太子姬丹,赵国花魁晴止雪以及楚地诗仙俞岈。
这榜单所选之人遍布七国,平均朝野,上榜之人也大多都是各地有名的才学之士,看上去合情合理。
至于兵器榜,自从御灵殿将寻回的十一把苍陵物归各自原主世家之后,这榜单便显得有些无聊了些,毕竟大家都明白,苍陵十三刃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天下兵器或许真有能出其右者,但它们曾经的主人,已经赋予了它们足够的底蕴,这样的底蕴,是那些新晋打造出来的神兵再怎么靠硬件追赶,也追赶不上的。
照理说,今年兵器榜魁首,应该如同往年,由当年“苍陵十三刃”之中最为霸道的“轩辕”居于榜首,其他的分别次之。
然而,今年这兵器榜的第一位,并不是轩辕,而是“苍陵”之中的另一把剑。
“巨子。”
左展读出来的时候语气平和,但心里却早已波澜起伏。
“这是怎么回事,巨子不是早就已经销声匿迹了吗,什么时候又忽然出现了?”
“是啊,我等皆知当年御灵殿只寻回十一把剑,巨子和少伤不在其中。”
“莫非这御灵殿何时竟然将这巨子寻回,这把剑已经在墨家人手中了?”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纷纷移向场中一个身着黑色披风,戴着宽大斗笠的人。
那人全身上下都被裹得很严实,高高的脖领挡住了大半张脸,很有一种神秘大侠的风范。
“墨大巨子,此事你不解释一下吗?”
那人,正是才子榜上有名的墨家现任巨子墨攻。
很多人可能会问,这墨家巨子既然榜上留名,那他又有着怎样的诗情画意呢?
有此疑问者,便是对着才子二字有所误解了,要说这神机夫人自恃慧眼独到,她所定义的才子自然和俗世不同,要不然这楚辞贯绝七国的俞岈也不会只屈居在末位。
神机所定义的“才”,乃是三教九流,百八十行中各行各业的“才子”,而这墨攻的“才”便是墨家数百年传承下来的机关术,相传这墨攻的机关术造诣已至臻境,直逼墨家祖师爷墨翟,可谓墨家近百年来的第一大才。
此问,墨攻并没有做出回答,他只是朝身边的一个年轻墨家弟子挥了挥手,弟子受意,上前一步道:
“巨子虽是墨家圣物,但自从二十年前遗失之后便再无踪迹,吾辈至今并不知晓它的踪迹。”
年轻弟子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有人不服。
“这神机榜从无出错之时,既然巨子夺得榜首,自然是已经出世,你们墨家一再推诿,莫不是怕我们抢了去不成?”
“现在我说第二次,巨子不在我们墨门,听懂了吗?”
这句话一出口,大家的议论瞬间戛然而止,因为这句话,是从墨家巨子墨攻的口中说出来的,大家都听出了这句话这中包含的分量,如若这时再有起哄的,怕是没法全身而退了。
来到山海剑阁的都是有分寸之人,有分寸之人最懂得明哲保身。
大家也都很清楚墨攻的实力,传说他曾经凭借一己之力破秦重甲兵五百,保墨门不灭,现在在场的,可远远没有五百人。
刚刚还中气十足的几个问话者,现在,无一不泯然众人。
流言,止于强者。
左展用他犀利的右眼观察着场中形势,内心暗讽。
最后,是重头的英雄榜。
这英雄榜,是这次神机三榜之中最为离谱的一个,因为这英雄榜的榜首,居然是……
鬼蛊。(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 山魈
武元修走在前头,在他的后面,是一群魑魅魍魉,这阵仗有些奇怪,他们的对话则更是奇怪,奇怪是奇怪,但细细听,倒也可以听出端倪。
“喂,我说山魈老大,你是真的认识那个叫仇影的独眼男孩吗?”
这一声山魈老大,是对着武元修喊的,喊的人,是一个全身黝黑,每一寸肌肤都冒着火星的妖怪。
武元修,就是山魈。
“是啊,以前在燕国的时候被他所救,只是他好像已经不记得我了,说来也巧,他居然也会出现在这里……”
武元修一字眉微皱,若有所思。
“就算如此,老大也太没分寸了吧,刚刚那种情况可不是报答救命之恩的时候。
如果你按照原计划暗中跟踪,不要管那个独眼小子死活,我们根本就不会和唐门的人起正面冲突,少主也不会……”
此言出自另一只中年人模样的妖怪,那妖较之场中其它,看上去很是成熟稳重。
“嘭——”
中年人话未说完,武元修对着自己的脑门便是一拳,拳头碰到脑门,发出山崩石裂的巨响。
“老大你……”
“少主出事,我难辞其咎,若是寻回少主,我这条命就是他的,若是寻不回,我便给他陪葬!”
众妖听闻此言,都摊手挠头,表现得十分无奈,因为这便是他们老大的一贯作风,他们已然习以为常。若非他是这样的性格,他也不会选择去护住那位独眼少年。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
武元修是众妖之中唯一一只有资格在天下间自由行走的妖怪,但是在这些对人间充满渴望的魑魅魍魉眼中,他们的老大比绝大多数人类都要可爱得多。
“哎,真拿老大你没办法,可是刚刚的气浪已经把所有人都吹散了,现在少主不知所踪,我们该怎么办?”
“刚刚已经收到地藏的消息,她让我们追踪少主身上的白童子残片,据说那残片现在在那个小乞丐身上。”
武元修从怀里掏出一张小白纸片人,那是他自己的白童子,他们这些妖怪人手一只,所有的白童子借助地藏的八方神通菉互相通讯,这也是他们可以在被气浪冲散之后迅速汇合的原因。
当然,他们也是靠着着这些白童子和地藏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据说还会有两个桃源的朋友来帮我们。”
“呵,朋友?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相信人类呢。”
这句话很明显带着嘲讽,语气也是很冷。
说话的妖怪面色犹如青石,残破而巨大的围脖挡住了他鼻子以下的部分,冰冷的嘴角若隐若现,从围脖下上延直到眼睑的刀疤深刻而惊悚,而他的眼神则更是阴冷,配上腕间一把冷冽澈骨的弯刀,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便是一个冷血的杀手。
这样的妖怪,所有其他的生物恐怕都会避之不及。然而武元修却偏偏不属于其他的生物这一分类,他上前直接对着那青面妖的脑门来了一拳,然后搂住他道:
“哟,青面怪,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负面呢。”
青面妖手按着刀柄,登时就要发作,一旁的一个妖媚非常的女妖迈着风骚的步伐上前拉开了他们,手法轻柔,但青面妖与武元修居然就真的这样被分开了。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这种时候就不要闹了,现在的重点是找到少主不是吗?”
武元修似乎意犹未尽,道:
“是啊,毕竟主人把少主和小姐托付给我们,我们可不能就这么敷衍了事呢。”
话头又是一转,不经意说出一句:
“说起来,主人也是人类呢。”
不知是否有意,青面妖确是听的明明白白,他缓缓闭上眼,神情舒展许多。
“说的也是。”
差点就忘了,那个可爱善良的念夕溋,也是一个人类。
“好了,炎魔,舟公,青面,魅妖,咱们这就出发,必须尽快找到少主。”
“是了,山魈老大。”
四妖抱拳击掌,众志成城。
炎魔,舟公,青面,魅妖,山魈,这些都不是他们的名字,他们的名字与记忆早已经被三清书所封印。
这些都是根据他们自身的妖力而起的代称。
炎魔内胆高温,全身火星,可纵火;
舟公即为中年妖怪,可化身行舟,漂浮于空;
青面妖,就叫青面,擅弯刀;
魅妖顾名思义,自是精通狐媚之术;
而山魈,也就是武元修了,他的身体已经修成了完全的人形,也已经在人间行走了很久,久到他有时候都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妖还是人类。
他们五个便是宅爷爷所说的主要战力,他们数日之前便接到鬼蛊的消息,时刻观察剑阁的动向,山魈以武元修的身份混入剑阁,其他人伺机而动,本来一切稳步进行,但仇影的到来彻底打破了他们的安排,也就有了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件。
沧海茫茫,万里行舟,四妖乘坐着舟公所化之行舟,向着鬼蛊的白童子残片所指示的方向进发,这一去自是前途未卜,就连武元修也并没有什么乐观的想法,他只是隐隐有些期待,期待着那两个桃源来的朋友。
这期待没有什么具体的缘由,只是他总会不自觉的想起那时候天地混沌,漆黑一片之间乍破了一道天光,那天光,在百里之下的他,看的分明,那道凌厉的闪光之中,好像,有一个人。
武元修拍拍自己的脑门,强行打断了自己不靠谱的思绪,那时候他脚踩荒漠,两大绝世高手的对决已然让他目瞪口呆,光他是看到了,但那人,相隔百里,多半是自己的臆想,他大概是产生了幻觉,希望那时候能有一个人出现拯救少主吧。
“伪装成人类久了,偶尔也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了呢,呵,真是有些难办。”
武元修自嘲,心里的期待却是越发的明晰。
也许,这两个朋友真的很靠谱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这里
古山道,路漫漫,有高峰耸立,太阳直射峰壁,在黄沙地上映出大片阴影,阴影之中行走着两个人,两人一前一后,近观,是一个小姑娘和一个独眼的少年。
“像这样的艳阳天,我们能这么安逸地走在这片沙漠上,可得感谢这些屹立了不知多久的石峰呢,有时候我会觉得,它们要比人更加有感情。”
这样随发的感慨,一路上,仇影早已经习以为常,在他看来,这丫头不过是个思维幼稚还很爱幻想的小孩子罢了。
他是一个杀手,他和他的剑上不知道留下过多少人的鲜血,感情这个词,他听不得。
听不得,有时候并不代表着讨厌,而代表着另外一些情感,比如逃避,逃避那颗流淌热血的真心。
但是仇影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心甘情愿地陪着这样的一个小丫头一路到达了这里,这一路上他曾经无数次的想要对眼前这个人下手,他知道只要他一出手,她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他想要做什么都可以。
他想知道的事情可以直接逼问出来,他甚至可以……
“好啦,我们快到了。”
小荣,哦不对,现在应该叫荣荣,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叫做姑苏仪荣的丫头会把这个称呼当做馈赠送给仇影,但仇影这两天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宠溺的叠词称呼。
他并不是那种会把别人的话听进去的性格,但荣荣的话,他似乎都没有在行动上真正地拒绝过,这于他而言,着实不大正常。
不过就是个称呼,小孩儿过家家的把戏罢了,先依着她,也没什么所谓,仇影这么安慰自己。
不经意间回首面对着仇影,仇影又一次看到了那张脸,那张很脏却绝美的脸,在那一瞬间,他脑子中那些龌龊的想法瞬间便消失了。
他无法解释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块一碰就碎的璞玉摆在你面前,你光欣赏就觉得特别满足,却从来都不去想你可以去得到它。
“怎么了,小影子?”
小影子是荣荣给仇影起的外号。
荣荣很明显看出了仇影不自然的表情,而仇影却没有说话,他的眼神登时犀利起来,左手一掌直接将身前的荣荣击飞,右手同时做出了一个握剑的姿势。
他的手并没有剑,但他的身下,剑影,却已然出鞘。
“刷!”
一击毕,一人毙。
死的人却不是荣荣。
此时的荣荣还在空中,而她最终还是落在了仇影的双臂之间,仇影把她放到了地上。
荣荣站定,懵|逼半晌,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场景,她刚刚站的地方,插着一支小臂那么长的飞矢。
那支飞矢的箭头部牢牢地插在松软的沙漠上,很显然,它的箭头部位经过特殊的处理,这是一件沙漠作战专用的武器,而离这武器的不远处,倒着一个黄衣人。
是的,是黄衣人,而不是黑衣人,他身上的衣服就和沙漠的颜色一样,他刚刚便是借此,隐匿于沙子之下的,这样的颜色,显然也是经过了精心的设计。
仇影没有注意到,这件黄衣之下还有一件黑衣,那是他们晚上行动时的装备。
如此这般的袭击,这一路上,他和荣荣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黄衣人,已被斩首,人头滚落数米远,血从断脖处直淌出来,大片,尽是粘稠的鲜红,把这一片死寂的黄沙染上了一抹朱砂。
之前仇影杀人还能掌握好分寸,尽量不让场面太过血腥,只是刚刚为了及时接住荣荣,慌乱之间便直接斩首了,不过对于仇影本人来说,倒是着实松了一口气,至少可以借机转移刚刚那个犀利的问题了。
“荣荣,这些究竟是什么人?这一路上一直尾随我们,不断出手,不知死活,倘若一会儿我们到了你所说的那个地方,他们是不是会倾巢出动?”
仇影的表情显得格外严肃,但其实他的内心根本就不在乎这些黄衣杀手,只要比他弱的人,他都不在乎。
他一路上都不问缘由,偏偏在这时候问出来,无非便是想转移话题,掩藏住内心的小秘密,而荣荣,很显然没有发现他的小心机。
她道:
“他们是剑阁的人,神机夫人严禁我进入那个地方,每次我尝试靠近,她便派人抓我回去,然后罚我不准吃饭,但我就是不服,我哪怕在神机阁打杂,没饭吃,到处讨食,我也要到这儿来。”
仇影听了这番话,心中暗暗吃惊,想不到这小丫头,居然也是剑阁的人,而且听她的口气,似乎与神机夫人还有着不小的渊源。
看来,荣荣果然是一个很关键的人物。
随便一问竟是问出来这么多信息,之前一直谨小慎微,深怕打草惊蛇,倒是很没必要了。
看上去,真的就是一个单纯又固执的小丫头罢了。
仇影内心暗暗松了一口气。
“那你为什么要到这儿来呢?”
仇影不动声色,继续问。
“因为我心里很清楚,这里,藏着一个秘密,那个秘密,是拯救这片鬼蜮死海的唯一希望。”
仇影莫名,实际上荣荣一路上都是这样的说辞,但他丝毫不信,鬼晓得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一路帮她打怪避险最终到了这里,而这个“这里”果不其然让他失望了。
此刻,他们二人已经走出了那片戈壁山峰,然而他们的眼前,依旧是无尽的黄沙荒漠。
虽说意料之中,但这一点变化都没有,荒漠之中随处可见的“这里”还是让仇影无法接受。
“你确定,是这里?”
荣荣点点头,指着那一片沙地道:
“就在眼前。”
仇影有些无语,他不无嘲讽地说道:
“我说小荣荣,你是不是眼花了,前面可什么都没有。”
荣荣的眼中闪动的奇异的光芒,脸上也流露出略有些夸张的兴奋之色,她的嘴中缓缓地吐出几个字:
“时间还没到。”
天光明朗,晌午将至。(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问题
“时间?什么时间?”
仇影用他那碧蓝的眸子环视四周,发现四周某些阴暗的角落埋伏着起码二十人以上的黄衣人,而且,他们之中有不少人,是刚刚赶到的,至于荣荣所说的时间,他完全是一头雾水。
眼前是一片广阔的沙地,这片沙地和鬼蜮死海上的其他沙地没有任何的不同,简单地来形容,就是一望无际的黄沙。
仇影盯着眼前的沙漠看了好久,他的注意力甚至完全地被这片沙漠所吸引。
这种状态在这样的情境下并不正常,因为他和荣荣的周围还潜伏着数十个黄衣杀手,他们不知什么时候便会跳出来,结果了他们的性命。
但仇影就是神游了,他望着这片沙漠,心思好像完全被它的广袤所吸引,完完全全地沉浸了进去,就好像在聚精会神地欣赏花魁艳丽的舞姿。
此刻的仇影甚至有些恍惚,像是喝了几十盏最烈的酒一般,他的脑中一直环绕着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他很久之前便困扰着他,而他也一直没想明白。
仇影并不是南方人,但他在南方生活的时间并不短。
在他印象里,诸如楚国,南蛮这样标准的南方国家,都是四季分明,物产肥美的,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潮湿了一些。
所以他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楚国和南蛮两处皆是草木茂盛,雨露不断,而它们之间夹着的鬼蜮死海,却是寸草不生,荒凉至极呢?
这个问题久久挥之不去,他又想起了荣荣刚刚所说的话。
“那个秘密,是拯救这片鬼蜮死海的唯一希望。”
拯救?她为什么要用这个词?难道说这样的一片沙漠,还有长出草木的可能性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川君先生
楚国自建国以来,雄踞长江,天赐风水宝地,常年雨水充沛,沃土随处可见,天下诸侯无不羡艳。
尤其是都城“郢”,号称江陵之滨,物宝天华,钟灵毓秀,人杰地灵。
这样的地方,天下人无不神往,但凡是有利便有弊,神往的同时想要吞并这富有之国的也是大有人在,就比如这一旁虎视眈眈的秦国。
说起秦国和楚国的渊源,那便是说上三天三夜,也只能知其皮毛。
就说当初秦惠文王时期,国相张仪以六里封地欺得楚国商於百万大军退兵,后昭襄王又将楚怀王骗去秦国为质,致使怀王客死异乡,直到五十多年后的今天也是为世人所唏嘘不忍。
大争乱世,帝王将相尚且无信无义,何况庶民?
所谓礼崩乐坏,不过如此尔,而今时过境迁,楚国经秦国屡次征伐,已然不复当年之盛,就连郢都也早已被武安君白起所夺。
鄢郢之战,白起淹杀鄢城百姓二十余万,真真正正是寒了天下人的心,这悠悠战国,经年累月的大战,流不尽的血泪,何时才是个头?
何时是头无人知晓,总之现在,还远远没有结束。
各国混战无休无止,越是战无止境,百姓就越向往平安乐土,于是老庄之后,道家修仙之术盛行于世间,由之衍生而来的法术体系亦逐渐完善。
天下各国各族各人,但凡有些根基,可入修行法门者,纷纷踏上了修行之路,或征伐,或自保,或追名逐利,或超然世外,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修行与混战一样,都成为了当今乱世的主流。
只是鲜少有人去探究,这个世界本该是什么样子的。
学堂内的诸位学子目光炯炯,眼光随教习先生而动,听着先生讲述着楚秦及山东各诸侯之间的故事,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扼腕叹息,已然入迷。
先生婉婉而道:
“所以说,而今秦国虽然势大,但诸君亦不可以此自恃。
暂且不论楚国如何,想我们巴蜀之地,当年亦为世外乐土,甚至有七国称王,我称望帝之壮举。
自秦将司马错假道灭巴国转而又侵占蜀国,现今的巴蜀,已经成为秦国之郡。
诸君自然可以秦人自居,但诸君也切勿忘记我等巴蜀子民的源头,便是我们脚下的这座‘武落钟离山’。
巴国于此发源,愿诸君也可以由此地,由这‘钟离书院’开始,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在这礼崩乐坏,无信无义的战国,洁身自好,守君子之大义,而有所成。”
先生说完,缓缓放下手中竹简,一袭蜀锦坠地,脸庞随身体转至正面,与在座一众巴蜀学生相对。
先生的五官逐渐明晰,学生们的眼睛也越发的明亮,学堂里,静悄悄的,只偶尔有风吹过,有光照进,倏而又被乌云遮挡,似乎这光是随风而来,又随风而去,率性而自由。
席间有一学生站起,对着先生作一揖,彬彬有理道:
“学生巴人务念,敢问川君先生,先生乃为唐门千金,先生之父既是唐门掌门,更是秦国庙堂重臣。
可以说,先生与秦国利益相通,而今在这秦国所开设之钟离书院,又为何手执秦律而言我巴蜀之源呢?”
务念的话先生听了觉得有些好笑,一时又不知哪里好笑,只回眸瞥了瞥刚刚被她放下的竹简,竹简上以小篆书秦律二字。
手执秦律而言巴蜀之源,原来,好笑的点竟在这里。
远处,几声沉重绵长的钟声响起,那是放课的撞钟声,川君先生不语,拂袖,悠然出门。
“先生,先生还未回答学生的问题。”
务念生怕先生就这样离开,追出门口。
先生并未转身,只是轻叹一口气,道:
“也许,性格使然罢了。”
务念,望着先生下山远去的背影,久久站立,心中,五味杂陈。
他,务念,巴人先祖“廪君”务相之后,巴国纯正的王室血统,而今居然对着一个真正的君子问出这样的一个问题,小人之心何其可笑?
听到先生的叹息之声,和那句略显颓靡的性格使然,务念恨不能扇自己两巴掌,他紧紧地攥住了拳头,在心中暗暗地立下一个誓言,一个为川君先生而立的誓言。
川君先生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蜿蜒狭长的山道之间,那背影,置身于佷山茂密繁盛的树林之中,却是仿若一片枯叶,摇摇欲坠。(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虬龙洞天
余幼好此奇服兮,年既老而不衰。
带长铗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被明月兮佩宝璐。
世溷浊而莫余知兮,吾方高驰而不顾。
驾青虬兮骖白螭,吾与重华游兮瑶之圃。
登昆仑兮食玉英,与天地兮比寿,与日月兮同光。
______《九章.涉江》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日影中正,晌午已至,然而荣荣和仇影所在的这一片沙丘,却并没有什么变化。
黄沙,依旧是接天的黄沙,仇影想吐槽些什么,但看向一旁的荣荣,对着眼前的黄沙一脸沉醉的花痴样,瞬间便没了吐槽的兴致,至于刚刚自己想的那个问题,自然也是不了了之。
他索性一屁股坐在沙地上,开始数头发打发时间。
仇影平日里是个讲求效率的人,但如今,居然做起了这种只有穷极无聊之人才会做的无聊游戏,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尴尬。
只是,他依旧没有去催促荣荣,即使此时的温度让人无所适从,即使他们的四周还埋伏着不可估量的黄衣杀手,但是他总感觉,像这样平静的氛围,真的是很久违了,久违得他愿意只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安安静静地拨弄头发。
对于他这种人来说,即使是片刻的闲暇,也算是一种奢侈了,人呐,浮沉久了,总归也是要奢侈一下的。
“来了。”
荣荣说了这两个字的时候,仇影便已抬眼,在他的眼前出现竟是……
草木参天,琼楼玉宇。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仇影低眼小憩之前,身边还是无尽黄沙,再抬眼时,自己的周围都变成了一片绿色的世界。
只见眼前古木林立,粗壮茂盛,遮天蔽日,那繁密的枝叶,给万物都蒙上了一层绿色的薄纱,就连之前不可直视的烈日,此刻竟也变得柔和温煦,平生一种亲切之感。
虬枝攀附于古木之上,色如铜铁,形如长龙,蜿蜒纵横,绵延无际。
虬枝之上,根须披挂而下,如老叟长髯,饱经风霜,镌刻时间的印记。
古木脚下这一片土地,绵延数十里有余,满是半人高左右的绿草,这草是那样的绿,绿的发油,绿的让人不相信这是生长在荒漠之中的草,它甚至比那些江南的草还要充满生机。
可它就在这里,就真真切切地存在在这鬼蜮死海之中,似黑夜之中唯一的一颗明珠,散发着它的光泽。
虬枝所绕,除却古木,还有青石,那青石打眼一看,也只是天然而成的山石,但若凑近细看,便会发现,那并非单纯的青石,而是由青石所堆砌而成的石楼。
那石楼上接寰宇,其高不下参天古木;气势磅礴,屹立百座,绵延八方;构造巧夺天工,门梁桌台,无一不齐,无一不精致;精雕细啄,纹理图案玲珑匠心,又自带一种雄浑之感,让人不敢冒失无度,自成凛然于心,虔诚无秽。
这样的感觉,此刻正身处其中的仇影,是最有发言权的。
“这是,什么地方?”(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南陲轶事
仇影的话刚问出口,自己便想明白了,这苍茫荒漠之中突现密林,很明显就是海市蜃楼。
他上前两步,瞧着眼前景色,越瞧他越觉得不大对劲,因为他居然可以闻到草木的味道,难道产生幻觉了?
仇影的步伐停住了,他眼神凝重,这周围的一切,都实在太过真实了,他的脚踩在草地上,他确信,这绝对就是草。
真真切切从土里长出来的草。
“这里,就是鬼蜮死海原来的样子。”
荣荣终于说话了,但这话包含的内容,远比眼前之境更加骇人。
仇影感觉脑后嗡嗡直响,眼前的古木参参和身后的黄沙漫漫真的是一个地方吗?
荣荣没再言语,只径直朝里面走去。
身后的黄衣人也逐渐潜行进来,仇影能感觉到他们的气息,但他并没有去管他们,这鬼蜮死海本身,可比这些木偶一样的杀手有意思多了。
仇影跟着荣荣,黄衣人跟着仇影,逐渐深入。
日渐暮,楚地,边陲小镇,小土屋。
茅草所制的粗糙门帘被掀开,里面走出来一位黑衣白发的少年,少年白头,终归是不常见的,更不常见的是那少年的脸上,还带着一面极其幼稚的猴子面具。
这面具与他成熟干练的穿着对比,有一种格格不入的喜感,不过少年自己好像并不在意,他用手扶了扶脸上的猴子面具,很是满意地看了看远方。
“这样贵气的面具,正正好配得上本王,从鬼蜮行了这么久才寻得此良品,也当是有成为本王神器的资格了。”
自言自语一通后,刚准备要走,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着屋里道:
“凡人,汝等今日之捐赠,他日本王复得神体,必让你们永享神恩。”
说罢,似乎是十分畅快了,转瞬,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接下来,该去干正事了。
小土屋内,面瘦肌黄的老头和同样面瘦肌黄的老太太,目光错愕,内心愤怒。
他们在这楚地边境生活了大半辈子,以前也都是保卫疆土的楚国勇士,自问阅历丰富,什么人没见识过?
但今日这个白头小子实在是泼皮无赖,闻所未闻。
不由分说地闯进来以为是强盗,结果翻箱倒柜半天单单就抢走了他们买给孙儿的猴子面具,还自顾自地说了一大通莫名其妙的话,简直莫名其妙,无法理解。
老头老太本来都已经打算抽刀干架了,他俩当年也是楚地边境绝代双骄,虽然现在年纪大了,但处理个小毛贼肯定是不在话下,但这人就拿个面具,实在也是没什么足够的理由去砍他,愣神了一会儿,这小子便走远了。
只剩下绝代双骄在屋里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是好。
“老头子,这啥情况啊,现在的敌国特务都变成白痴了?”
老头思忖良久,捋了捋胡子,极认真道:
“你我即刻发书报告将军,此事非同小可,南蛮那边必又有什么阴谋,我想这偷面具,便是要掩人耳目。”
隔天,楚国镇南将军项籍收到了一封加急书信,书信来自于两位年事已高,沙场征战多年的老将,籍不敢怠慢,立即拆开阅览。
信简短,只四字。
“小心面具。”
次日,楚地边城南垂于城门及各大集市要紧出张贴榜文,榜亦简短,只五字。
“全城禁面具。”
野史《南垂轶事》载,某年某日,南垂将军籍收密信,次日,南垂全城禁生产,买卖,佩戴假面,凡违反者,处以仗刑,此禁令次年方复,此中原由,不可考也。(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 往事(求订阅!)
巴蜀之地,天府之国。悬崖峭壁,与世隔绝。
蜀中,唐门。
“近来秦兵大肆屯兵准备西进,当此危急存亡之时,我唐门应当何去何从?”
“想我蜀地自蚕丛开国,对待外邦一向和睦亲善,但他人若主动犯我,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要我说,一个字,战!”
“大将军话不要说得这么绝,秦国边境屯兵,却并没有宣战,我们要是主动开战,岂非正中那秦国下怀。如今的秦国可不比过去,自商鞅变法以来,秦国的军备那是突飞猛进,我等就算要战,也得想个万全之策才是。”
“万全之策?人家秦兵都已经压到家门口了,还有什么万全之策?要我说趁他们刚刚驻地,立足未稳,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明日我便去面见大王,让他当机立断。”
“这……”
大厅里争论不止,意见大致就分为两种,一种以右将军唐傲为代表,主张战且要速战,还有一种则是以太僕唐思琛为代表,主张谋定而后动。
而他们,之所以聚在一起共商国事,只因为一个理由,那就是他们都姓唐。
“当今蜀国朝堂,局面说复杂也复杂,但要说简单,却是十分的简单。
蜀国王室,以务为姓,老大王一共有三个儿子,长子务忧,任左将军,领全国四分之一的兵马;
次子务念,任廷卫,管理都城瞿上的治安;
三子务忘,年纪最小,今年也才十四,但这小子天资聪慧,舞勺之年便已经担任起了宫中大祀官,一人坐镇瞻星台,掌蜀国王族祭祀。
除王族势力之外,值得一提的,就只剩这唐门。
蜀中唐门一族,其历史源远流长,没人知道他们是从何时出现的,但他们从出现开始,就一直掌握着整个蜀国的黑白两道势力,黑道自不用提,唐门暗器与毒药,天下双绝,蜀地几乎所有的江湖势力,都以唐门为尊。
而这白道,指的就是官道,蜀国右将军唐傲,太僕唐思琛皆出于唐门,两人一文一武,在蜀国朝堂上的地位举足轻重。
唐门在蜀国的影响力,不亚于商君之余我秦国,所以要取蜀国,必先取唐门。”
秦军大帐内,一位黑纱蒙面的女子侃侃而谈,大有运筹帷幄之意。
将军模样的男子坐在上位,目光炯炯,频频点头。
“不知先生可有妙计?”
“自然有,唐傲与唐思琛虽然同族,但意见一向不和,唐傲手握兵权,一向目中无人,但这个唐思琛,他又不得不放在眼里。”
“兵权在握,唐傲有何忌惮?”
“当然有,而且这忌惮也只有这一个,但这一个,便已经足够。”
“是什么?”
“现任唐门门主,就是唐思琛。”
将军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些许。
“那先生是想使离间计?”
“差不多,但也没那么简单,唐傲唐思琛二人虽不和,但所谓兄弟阋墙,外御其辱,而今我秦国大军压境,这两人现在可没那么好离间,我们还得另辟蹊径。”
“那我大军是否继续前进?”
“不急,我的计已经使出去了,现在我们要做的,是等待。”
黑纱女子很喜欢眼前这个将军,因为他问题多,但话却不多,这样的人会最大限度地满足你的表现欲,却又不会没完没了地追根究底,所以她向秦王推荐他来伐蜀。
将军名也甚有趣,叫司马错,名中带错,但黑纱女子知道,她没选错。
黑纱女子当然不会选错,因为她是料事如神,令世人惊惧的神机夫人,而这段往事,也已然成为现任唐门门主唐衍深埋于心底的秘密。
唐衍走在黄沙之上,面色铁青,目光炯炯,锦服华冠,早已因为和鬼蛊的惊天一战而变得破破烂烂,然腰带上挂着的碧绿玉玦,倒是依旧温润亮丽,看来是大战之后特意擦拭过了。
“阿爹!”
身后隐约传来声音,距离越来越近,是唐吟和唐麟两兄弟。
看到唐衍衣服破破烂烂,全身几乎**,唐麟赶紧上前一步,把自己的外衣脱下给唐衍披上。
唐麟道:
“阿爹,我和大哥在追独眼小子时被沙暴冲到外围,幸亏发现了你留的沙栖虫才不至于走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个混账白头小子解决了吗?”
沙栖虫是唐门特别训练的沙漠传讯虫,这种虫子在沙漠中可以了生活数月之久,而且对做过标记之人非常敏感,两个标记之人可以通过它找到彼此。
训练这种虫子,就是为了应对如今的这种情况。
唐衍看着眼前的两个儿子,轻叹一声,讲自己的遭遇讲与他们听。
唐吟捏住下巴,一身的白色绷带让他在这一片黄沙之中显得尤为独特,他道:
“如此说来,老二的死可能另有隐情。
可当时的情况在场的不过只有那白发少年与武元修,武元修又是那白发少年的手下,这解释不通,莫非是之前见到的那些个妖物在作祟?”
虽然唐吟也不确定那些魑魅魍魉是法术所成幻象还是真的有邪祟出没,但他的心中却一直印着那个宛若百鬼夜行一般的画面。
“不,现场还有一人。”
唐衍目光炯炯,心里似是已经有的答案。
唐吟似乎也想到了什么,道:
“阿爹是说那个小丫头?”
“这不可能,她看上去毫无修为,而且当时已经昏迷了啊。”
唐麟反驳道。
“有时候我们眼睛所看到的,并不一定就是真相。”
……
“真相就是这个吗,诸国王公豪侠对于鬼蜮死海趋之若鹜的真相原来就是这个吗?
寸草不生的万里黄沙中居然有着这样一个仙境一般的存在,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仇影看到眼前的景象,说话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他碧蓝的左眼中散发出从未有过的光芒,他看着这绿野仙境一般的所在,仿佛是在看着一座堆满黄金的宝藏。
荣荣上前几步,用手拭去一块青石板上的青苔,随着青苔的慢慢掉落,四个刻印大字逐渐显现。
这四个字并非是世人所熟知的字体,但很显然,荣荣对它们非常熟悉。
“虬龙洞天。”
随着这字迹的显现,荣荣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一样,她的表情突然就变了,那是一种很微妙地变化,这种变化甚至连一直潜伏在一旁黄衣人都没有察觉。
但,仇影却十分确定,在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身上,确确实实发生了某些变化,而且这种变化,让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慌,就像是自己亲手揭开了一个真相,而那真相,却让人无法接受。
往事,在荣荣的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故事
“对于我,你们一定很好奇吧?”
这话,不是单独说给仇影听的,而是说给在场的所有人听的。
黄衣人们隐藏于暗处,他们受过专业的训练,只要是任务目标,那便是不死不休,但此刻,他们听到荣荣的这句话,内心突然便动摇了。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即使是像黄衣人这样的专业杀手,在经历了一路尾随,死伤惨重之后,他们也想知道,自己究竟为了什么而牺牲。
草丛摇动,一个身形高大绿衣人从草丛里浮现,若不是他走出来的动静够大,可能没人会发现,仇影有些无语,这帮人,到底有多少身行头?
出来搞暗杀还得随身携带数套衣服,也真是不嫌麻烦。
“哟,终于现身了,你应该就是那帮杀手的头领了吧,这时现身,莫非放弃追杀了?”
仇影的语气之中不无嘲讽。
“只是有些事情不解,想请姑娘解答,在下得到答案后,自当继续刺杀。”
仇影的眼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这家伙是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
义正辞严地站在这里问目标问题,然后还告诉目标问完之后再杀她,这种情况下哪个白痴回去回答你的问题啊喂。
“嗯,你问吧。”
仇影逐渐石化,这么果断就答应了难道是没听清楚刚刚的话吗,回答完了就要杀了你啊喂,就算我在这儿也不用这么无所顾忌吧,这个人看上去和刚刚的小鱼小虾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啊。
仇影的内心吐槽随着两人的对话而逐渐停止,因为这两人接下来的对话,可谓颠覆了仇影对于小荣的所有认知。
“姑娘可认识神机夫人?”
“认识。”
“姑娘可知我们是谁?”
“知道,神机夫人私下训练的剑阁暗杀组织--变色蜥。”
“不错,那你应该也知道,是神机夫人让我们来杀你的,我们接到的命令就是一旦你向这里出发,便沿路阻止你,很奇怪吧,命令并不是格杀,而是阻止。”
“不奇怪,因为她的人生过于精彩了。”
“哦,这和夫人的人生有何关系?”
“一个人如果拥有过于精彩的人生,那么她就会很舍不得死,于是她明明知道让我接近这里会发生很可怕的事,但她给你的命令,依旧是阻止而并非格杀,这,就是她最终失败的原因。”
这话一出,变色蜥和仇影都愣住了,他们都知道这话背后的含义,疑问同时出口。
“你,到底是谁?”
荣荣的嘴角抽动,她已经忍不住笑了。
她突然指着仇影开怀大笑,她笑的那么爽朗明媚,让人感觉就像是一个孩童得到了她想要的糖果,可不知为什么,此刻的仇影,竟觉得这笑声,堪比来自地狱的哭泣。
“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啊,小影子,我是姑苏怡荣啊。”
变色蜥眼眶圆睁,额头上不觉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真相。
“不,这不可能啊。”
“有何不妥吗?”
仇影看出了变色蜥的惊愕,直接问道。
“夫人的闺名,就是姑苏怡荣。”
“什么,你说荣荣就是神机夫人?
这怎么可能,神机夫人再怎么保养,也毕竟是成**人了,你看看她,都没发育呢,就算容貌能保持,这身形,怎么看都只是个小丫头片子啊?”
变色蜥无法解释仇影是疑问,因为这疑问也正是他的心中之惑。
“当然有可能。”
略带俏皮的女声从上传来,仇影意识道,自己所在的这片草地突然被一片阴影所笼罩,抬头望去,竟是一艘漂浮在天空之中的巨大飞船。
仇影对眼前景象很是惊讶,但这惊讶也只是持续了一瞬,因为这船,他之前见过,就在他赶过去救下荣荣的那时候,他很清楚地见到了,那个坐满了魑魅魍魉的鬼船。
当时他还以为是幻觉,可如今连虬龙洞天这种地方都真真切切地存在在沙漠里,这种鬼船,自然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
日初站在船头,她的身边站的是水寒,而她的身后,则是那些名不见经传的魑魅魍魉。
武元修,青面,炎魔,魅妖四位三清书主要战力一字排开,颇有架势。
他们依靠八方神通箓与水寒日初汇合,一开始武元修并不把两人放在眼里,可现在,这俩人还真的找到了少主关心的那个小丫头,他便立刻转变了观念。
看来,小姐派来的这俩人,倒也没有看上去那么不靠谱。
只是……
武元修环视四周,并不见鬼蛊踪迹,心中不免有些担心。
“相传上古王器松栊鼎有让人长生不死的神奇能力,我想,有了这种能力,返老还童也并非不可能吧。”
日初头伸出船舷,一双水蓝色的眼眸把下面的荣荣看得仔细,她的心中已经基本确定,这鬼蜮死海的种种遭遇,一定与下面这个看上去特别单纯的小姑娘有关。
而她说出来的话,无非是为了套出更多的秘密。
荣荣倒是出乎意料地直接,她索性一屁股坐在原地,悠悠道:
“上面的朋友们想听故事吗,那我便讲讲吧。”
说完眼神扫过身前的仇影变色蜥二位。
“两位想必也很想听我的故事,一起坐下听吧。”
虬龙洞天,古树林边。
现场的气氛突然变得很和谐,荣荣坐在正中,两人坐在她身边,还有一艘鬼船停在她的头顶。
这场面,就像是说书的老先生在给客人们讲评书话本,可这讲出来的故事,可就没有评书那般轻松风趣了。
“我刚出山时,年芳豆蔻。
那年张子失宠,师父命我前往秦国接替他的位置,诸位想必也都知道,我等鬼谷一派,讲求纵横天下,平衡大势。
由于商君,张子等先辈生前的努力,彼时大势已由秦国所导,而我前去秦国的目的,便是要一鼓作气,助秦军一统天下,让九州大陆重新归为一体。
我入秦后,暗中给昭襄君谋划,秦国方有如今吞并六国之势,而昭襄君也投桃报李,准备拜我为相,我将成为战国历史之中唯一的女相,名留丹青。
就在我将要成为宰相的前一夜,昭襄君召见我,和我说了一个改变我一生的秘密。
秦国谍网机构水云间数十年来暗中运作,只为了查明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就是昭襄君一直追求的长生之法。
昭襄君认为如今的秦国一统六国乃是朝夕之事,然统一六国之后要保秦万世之伟业,便是要寻得长生之法,而这长生之法的线索,就在山海剑阁之中。
剑阁的由来无人可知,水云间当时只查到了一个讯息,那就是如今的八百里荒漠,曾今实为一片沃土,而剑阁出现之日,便是楚地八百里平原消逝之时。
当时秦王宫里豢养了一批阴阳家的学究。
他们认为万事万物,均符合阴阳守恒之定则,生命的消逝必然伴随着生命的诞生,大片平原的死亡必然代表着另一种形式的存活,故而断定剑阁必与长生之法有着莫大的联系。
昭襄君将这个秘密告诉了我,希望让我前去探寻长生之法。
当时的我并不以为然,以为这种说法不过只是阴阳家那些老不死的迷惑上君的言辞罢了。
我起初的想法只是去敷衍了事,回来之后以妖言惑众的罪名将那些老不死的下狱定罪,然后让昭襄君迷途知返,将心思用在统一大业上,但当我真的到了鬼蜮死海,真的接触到了剑阁的人,才知道事情并不简单。”
“你在剑阁发现了什么?你又是如何成为剑阁新的主人的呢?”
日初问道。
姑苏怡荣沉默了。
“相传当年剑阁老阁主有个儿子,他的儿子迷上了一个妖女,为这妖女几乎闹得家破人亡,但直至后来神机夫人接管剑阁,也没有传出关于老阁主一家的丁点消息。
剑阁本就地处偏僻,久而久之,便再也无人过问此事了。莫非那个计划,和此事有关?”
武元修面无表情地说出了这段密文,当然,鬼船上的众人都知道,这段密文并非来自武元修,而是来自鬼宅之中的地藏。
姑苏怡荣似乎感觉有些惊讶,道:
“我以为当年已经清洗地很彻底了,想不到这件事情还是泄露了出来,看来在这世上,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
“你说的确实不错,我利用了美人计,以此打入了剑阁内部,就是在我见到剑阁阁主的时候,我才开始相信昭襄君所说的长生之法是真实存在的。”
“你见到了什么?”
仇影看出了荣荣表情的微妙变化,她在诉说的时候,表情一直都是平静的,但就在说出剑阁阁主这四个字的时候,她的眼角居然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仇影知道,那是一种本能反应,它代表着,发自灵魂的恐惧。
姑苏怡荣的表情重新归于平静,她望向头顶的一方天地,似乎是在与鬼船上的每一个人对视。
她的眼神,纯洁而空洞,她缓缓道:
“我见到了现在的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