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夜话
星辰总是那么遥远而缥缈,鬼蛊望着漫天星辰,望的出神,就好像是在与星辰对话。
他并不想死,他也并非无牵无挂,可是,他只剩十天了,十天之后,他便会毒发而亡,况且自己如今还身陷囹圄,马上又要被押回药王谷,他能如何呢?
他怎么能斗得过命运呢?
他很绝望,这漫天星辰越是绚烂,他越是绝望,直到水寒的出现,挡住了漫天星辰,他还是和以前一样,随性而为,做什么事情都不考虑后果。
鬼蛊有时很羡慕他,这家伙的内心没有秘密,他的秘密都是别人强加给他的,他活的就像一张白纸,心思永远单纯的像一条直钩。
他记得他刚刚和自己说的话。
“我,来看看你。”
鬼蛊想笑,但他终究没有笑出来,多么干净的一句话,这句话若是其他任何人说出来,他都是会有所戒备的,但这偏偏是水寒说的。
他听着他说,他只是想笑。
“哦。”
鬼蛊很不擅长回答这种毫无心计的问候,所以他只能哦。
“我和荀老头申请了,三天后护送你和小舞回去。”
荀老头?整个桃源怕也只有水寒敢这么称呼了吧。小舞这个称呼又是什么鬼,突然间就这么亲昵了吗?还有为什么要擅自做这样的决定,荀况的心思深不见底,整个桃源更是暗藏杀机,你本是最有理由置身事外之人,为什么要来淌这趟浑水?
“哦。”
奇怪的思绪充斥着鬼蛊的大脑,但他说出来的,却又只是这一个字。在水寒的面前,他似乎失去了表达的能力。
水寒说:
“回去之后,你要好好活着。”
他又说:
“对不起,然后,谢谢你。”
他还说:
“像你这样的人,才是一个真正的侠。”
侠?第一次有人这么称呼自己,鬼蛊无言,自己什么时候就成了一个侠啊。
这个白痴,真是容易相信别人呢。
良久的沉默后,他质问水寒,毕竟在大多数人的眼里,他甚至都不算是一个好人,而且,就连鬼蛊自己,也都没有把自己定义成一个好人。
可是,面前的这个未经世事的小子,居然称自己为侠,为什么,这小子凭什么就草率地给自己下这种定义?
凭什么?
其实,鬼蛊并没有底气,因为他的内心,很爽,至少知道了这个世界上除了小舞之外还有人认同自己,他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真他娘的爽。
“他们怎么想,那是他们的自由,但我们怎么想,却也是我们的自由。”
日初来的恰到好处,她说的话也恰到好处,鬼蛊知道,这个神女绝不像水寒那样单纯,但她却比自己见过的大部分人要可爱的多。
于是,鬼蛊终于放下了戒心,他累了,一直一个人承担所有,总归是会累的。
“听着,我已经身中剧毒,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但我并不想死。”
“果然,五毒给你下的毒并没有解除,对吧?”
日初明敏。
鬼蛊点点头,又道:
“以我现在的情况,只有一种方法可以救命,现在你们要记下我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
鬼蛊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他很早之前就有计划,他绝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他有办法让自己活下来,但这个办法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所以他需要同伴,虽然水寒和日初并帮不上忙,但至少,他们可以为自己善后。
毕竟,他已经背负了太多,就连死亡,都要十分谨慎。
鬼蛊的救命之法是一个东西,那个东西他并没有明确说明,他只是说一旦找到那个东西自己便可以活下去。那东西就在鬼蜮死海一带,他将会提前出发去到那里去寻找,但是一旦上了囚车,周围桃源高手众多,他便难以逃脱,所以要逃掉只有趁早。
“可是这我们没有牢门钥匙,若是强行打开,怕是会招来守卫的吧。”
水寒不解,这家伙怎么会这么有自信,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一个很不现实的计划。
鬼蛊眼波流动,忽生出一丝狡黠,道:
“我早在数天前就已经带着小舞一同前往鬼蜮死海了,现在大概已经行出几百里了吧。”
“什么!别开玩笑了,你明明……”
话未说完,水寒忽然想到了什么,道:
“难道现在被关在这里的你是复制蛊吗?”
鬼蛊点点头,道:
“这是复制蛊中最高级的品种,直接与我心意相通,现在你可以认为是直接在与数百里外的我本尊对话。”
“你是从什么时候计划这一切的?”
日初忽然问道。
“当小舞告诉我我体内的毒并无解药的时候,我便已经想好了这一切,我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所以我必须要找到那个救命法宝。”
日初又道:
“可是刚刚你还说只剩下十天的寿命,而你现在还未到达目的地,这样看来时间根本不够啊。”
水寒也投来询问的目光,十天,怎么想都来不及的吧。
鬼蛊看着日初,慢慢从衣服里拿出一个小瓶,把它递到日初的手上,日初看着手中的小瓶,那里面是一只小虫,小虫躺在瓶子里很是安静,就像睡着了一样,它的尾部发着光,看上去像极了一只萤火虫。
日初问道:
“这是……什么?”
鬼蛊道:
“这是我的命蛊,它可以暂时延长我的寿命,当命蛊的光芒消失的时候,便说明我已经死了。到时候它便会结束休眠,飞出蛊器,你们跟着他,便可以找到我的尸体。”
“喂喂喂,怎么一副交代后事的样子啊,你会找到那个东西活下来的对吧,我们要看到是活着的你,要是你死了,我才不要给你收尸呢。”
水寒显得有些不淡定了,这家伙在想些什么,人死了,就算找到了尸体又有什么意义?在这乱世之中,入土为安不过只是一种自欺欺人罢了。
“你如此精心安排要我们找到你的尸体难道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日初显然要比水寒冷静的多。
“是的。”
鬼蛊的神情忽然变得很严肃,他道:
“若是我死了,请你们务必第一时间找到我的尸体,然后将它焚毁,这也是我要拜托你们的最重要的一件事。”
“什么!”
这下,就连日初都不淡定了。
“为什么?”
“这个我不能说,总之,若不那么做的话,一定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请你们务必要答应我。”
水寒与日初四目相对,面面相觑,他们觉得不可思议,但看鬼蛊的表情,绝对不像是在开玩笑。良久,水寒长叹一口气,道:
“好吧,我们答应你,但你小子要给我保证,绝对要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活下来。”
“还有,虽然也做了一些安排,但还是要拜托你们帮我……”
“闭嘴,我才不会管你妹妹的,所以不想让你妹妹孤苦无依的话就给老子好好活着。”
水寒显然猜出来鬼蛊的意图,毕竟他除了面瘫,还是一个绝对的妹控。
鬼蛊被水寒说的有些懵,忽然又笑了笑,他的笑很是僵硬,就好像是硬挤出来的一样,尴尬地笑了几声,他道:
“我知道,毕竟我对这世间也很是留恋呢。”
水寒看了鬼蛊好久,忽然也笑出声来。
鬼蛊又是一脸懵,问道:
“有什么问题吗?”
水寒边坏笑边道:
“终于发现有一件事情超过你了呢。”
“什么事?”
“我笑的绝对比你好看一万倍。”
“呵呵……”
听了这话,日初忽然也忍不住笑了,水寒这家伙,还真是总能在严肃的瞬间找出一些莫名其妙地笑点呢。
笑,不管好看与否,总归是开心的。
数百里开外的古道上,一辆马车正连夜行驶,驾驶马车的正是鬼蛊,此刻的他正在笑,而小舞已经在车厢里睡着了,睡颜定格,也是一张笑脸。
一切都那么美好,至少,在这一瞬间是美好的。
黑色的气息从鬼蛊的身体上飘出,化为黑色的蝴蝶,黑蝴蝶声音缥缈虚无,道:
“看来还真是交到了很好的朋友呢。”
这话,鬼蛊没有接茬,他看着黑蝴蝶,道:
“小黑,我有个问题想问。”
“要问就问,拜托不要用小黑这么恶心的称呼。”
黑蝴蝶一阵反感,这小子还真是忽然变了不少呢。
“那个,我笑起来真的很难看吗?”
话音刚落,一张笑脸已经摆在了黑蝴蝶的面前,那笑脸尴尬而僵硬,就好像是受了什么人的胁迫一样,黑蝴蝶看着,哭笑不得。
真是……
“丑爆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父子
马车一路疾驰,鬼蛊尽量保持车身平稳,小舞已经睡着了,即使车速很快,但她还是睡着了,她睡得很安心,不管前路如何,至少此刻,她正与哥哥相伴,这,便已经足够。
这时的鬼蛊已经收敛了笑容,恢复了原来淡漠冷静的样子,毕竟是生死之争,谁都是不能够等闲视之的。
黑蝴蝶倒是对鬼蛊的安排有些不解,在它的观念里,鬼蛊向来是一个很缜密的人,他的计划向来都是不存在额外因素的,而这次,水寒与日初,显然是个额外的因素。
黑蝴蝶忍不住问道:
“哎,你是怎么确定那两个孩子一定会去看你的?如果他们不去,那你的尸体岂不是很危险,还是说你还有什么另外的安排?”
对于这个问题,鬼蛊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只是摇摇头,淡淡道:
“并没有什么另外的安排,不过一切都还在掌控中,不是吗?”
“这可真不像你啊。”
黑蝴蝶有些惊讶。
鬼蛊嘴角微扬,凌乱的白发遮住双眼,他轻笑一声道:
“不像吗?或许这才是我真正的样子呢。”
表情,亦正亦邪,倒是颇有几分魅力。
“有时候还真是猜不透你啊。”
黑蝴蝶感叹一声,又道:
“可你既然已经安排好身后事,看来此行果然还是希望渺茫呢。”
鬼蛊没有搭话,他腾出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色的器物,那东西形似一个卷轴,他看着那卷黑色的卷轴,似是自言自语道:
“想不到,隔了这么久,最终还是得用到他。”
黑蝴蝶看着鬼蛊手中的卷轴,调侃道:
“你倒是聪明,多找几个帮手,希望起码会大一点。”
片刻,鬼蛊将卷轴放回怀中,双手持缰,加快了速度。
前方,古道幽长,星辰绚烂。
时空流转,话说当下。
画面切回鬼蜮死海,此刻,鬼蛊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慢慢地倒下,他的身体竟然好像碎裂的玉石一般,一块一块地崩坏,一块一块地掉落,最终变成了一堆残渣洒在了沙地上,随风飘摇,渐渐便消失于空气之中。
“这小子是怎么回事?”
唐涟看着破碎的鬼蛊身体,他已经感觉到了不妙。
“阿爹,我们还是……”
他刚想说些什么,转头看向唐衍,令他震惊的是,自己的父亲居然愣在了原地,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是什么情况,身经百战的唐门掌门,自己一向憧憬的父亲,现在,是在害怕吗?
唐衍的确害怕了,他不得不害怕,因为他看到鬼蛊身体碎裂的最后一个瞬间,他破碎而下的眼睛,那眼神,那样的桀骜而怜悯,就好像天神正在看着一只奄奄一息的蝼蚁。
这个少年,从刚开始,就没有在认真战斗吗?
威压,令人窒息的威压。
空气渐渐变得沉重,唐涟甚至觉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他的额头上不知何时已经沁出了冷汗。
唐衍尽量保持气息平稳,但他的手,已经再也无法保持完全的稳定了,现在他,已经发不出针了,一旦一个人的手不是绝对的稳定,那他发出的暗器便毫无意义。
后方不远处的唐吟与唐麟显然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劲,但他们毫无办法,因为眼前,并没有敌人。
“喂,我说大哥,现在该怎么办啊?”
唐麟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已经往前迈出了脚步,他双眼睁大,那双眼里,竟露出兴奋的神色,一直在一旁观战的他显然已经按捺不住了。
唐吟上前拉住他,身为长子的唐吟身高夸张,但看上去却是十分瘦削。
他的面色苍白,瘦骨嶙峋,而且全身上下裹满了绷带,头发亦是分外蓬乱,整个状态就像是一个得了绝症的人一般,而唐麟却俨然就是一个十分冲动的肌肉男,但他还是被稳稳地拉住了。
“冷静点,看清楚眼前的形势。”
唐吟的声音沙哑而虚弱,唐麟站住了脚步,他看向自己的大哥,捏紧拳头,道:
“可恶,那个白头发的混蛋,究竟做了些什么?”
唐吟眼光严肃,道:
“现在阿爹和涟儿好像已经陷入了某种领域,若是我们冒然进入,恐怕也会受制于那个领域。”
“难道我们就只能看着吗?”
唐麟显然有些不甘心,唐吟轻轻拍拍他的肩膀,道:
“不必太过担心,阿爹他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的。”
唐麟听了这话,忽然愣住了,而后又露出一个邪气异常的笑容,道:
“啊,差点忘了,咱家老头子要是认真起来,也是很让人头疼的呢!”
此刻,唐衍的表情竟和唐麟出奇的如出一辙,刚刚还被吓得愣在原地的他,居然在笑,何止是笑,事实上,他已经兴奋的有些不能自已了。
他的身体在颤抖,他的汗毛在颤抖,他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但他自己心里清楚的很,这颤抖绝不是因为害怕。
真是久违了呢,这种让人热血沸腾的感觉。
“真是的,掌门做久了,可能会有些生疏呢。”
唐衍看向一边的唐涟,大概是受自己的影响,他的眼神也逐渐认真起来。
“要上了,涟儿。”
“啊。”
唐涟将小荣放在地上,已然摆好了架势。(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鬼王
风吹草动,草动人心亦动,草动是因为风吹,心动却是因为这草,因为这草所在的某处生意盎然的广袤草地。
按理说,这八百里鬼蜮死海之中,是不应该有这样大片的草地的,可这片草地却的的确确的在这里存在着,这草是那样的绿,绿的发油,绿的让人不相信这是生长在荒漠之中的草,它甚至比那些江南的草还要充满生机。
它就在这里,可却没有人知道这里是哪里,没有人知道的东西总是那样有魅力,有魅力的东西总是能够吸引着人们,于是,一切的**都变得合理。
荒漠,一望无际的荒漠,毫无生机的荒漠,没有草的荒漠。
唐衍在荒漠中,现在的他已经完全集中起了精神,一旁的唐涟倒是显得有些懵,他道:
“阿爹,虽说孩儿已经做好觉悟,可是我们的敌人现在到底在哪里呢?”
唐衍微微皱眉,厉声道:
“此人高深莫测,现在方位尚不可知,不过他既然在这儿,那便有方法要他出来。”
话音未落,唐衍便从腰间抽出数张储物符,符现器显,出来的竟是数个莲花状的红色金属物,这红色金属莲花便是唐门“佛怒五莲”之一的火莲子,唐衍将火莲子浮于胸前,呵道:
“伏!”
唐涟以及唐吟,唐麟均会意,立刻伏地凝法护体,唐涟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小荣,很显然,这个小乞丐对于他来说,十分的重要。
“轰!”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四周瞬间沙尘飞扬,空气之中充满了沙土灰尘,能见度非常的低。
唐衍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对手既然利用替身隐匿,那么至少不会躲得太远,所以他计划着利用范围爆炸来让对手现身。
此时的他,需要做的,便是静静地等待,在这样巨大的爆炸下,即使在强大的对手,也不可能不露出破绽。
空气中渐渐传来一些很有节奏的声音,唐衍听的出来,那是有人在拍手,或者说,是在鼓掌,那声音非常清晰而有节奏,但唐衍居然听不出来它究竟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沙尘渐渐散开了一些,从沙尘中缓缓走出一个黑色的身影,那人慢慢走近,双手缓慢而又很有节奏的鼓着掌,唐涟看着那个人,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那从沙尘中走出来的人,居然是武元修。
怎么会是他,他不是应该被定住不能动了吗,刚刚那个白发小子又去了哪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唐涟一时间有些混乱,唐衍显然要冷静的多,他对着已经走到面前的武元修道:
“阁下究竟是什么人?”
武元修停止了鼓掌,他的神色明显变得有些不同,他微笑着道:
“唐掌门真会说笑,在下楚国武元修,诨号横眉虎,您应该早就认识的啊。”
武元修的语气十分的怪异,颇有点小人得志的意思。
“我说的是你的真名。”
唐衍不理会他的挑衅,一直保持着严肃的神情。
“唐掌门此言何意啊?”
武元修依旧满脸微笑。
“刚刚那个崩坏的白发小子,是你造出来的石俑吧。”
“唐掌门何时发现的?”
“从那小子碎裂开始我便怀疑,那副样子与其说是替身术,倒更像是被击碎的山石,而你刚好又是山艮系的法力。”
唐衍眼神凝重,继续道:
“刚开始我只是怀疑,因为以你八卦巅峰的水平,根本不可能破掉我的定穴百解而造出石俑,但是现在,我已经不再怀疑了。
你,究竟隐藏了多少实力?又或者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武元修又开始鼓掌,他道:
“不愧是蜀中唐门世家第一人,心思果然明敏,而且在唐掌门威力惊人的火莲子之下,就算是我也很难继续装下去了。
看来不仅敏锐,而且采取行动也十分果断呢。”
“回答我的问题,你究竟是什么人?那个白发少年又是谁?你们与这个小乞丐又有什么瓜葛?”
武元修恢复正色,道:
“多问无益,唐掌门还是速速把人交出来吧。”
“你倒是自信,可在我眼里,你却还没有资格用这种口气同我说话。”
武元修似乎丝毫不在意唐衍的轻视,转而问道:
“唐掌门难道不好奇,这忽然而来的威压领域究竟是如何形成的?”
“哼,这小小威压,我还不放在心上。”
“是吗?”
这个吗字刚一出口,唐衍便觉得周围原本便很沉重的空气忽然像是被灌满铁铅一样压在了自己的身上,那是何等的压力,那一个瞬间,唐衍感觉自己的膝盖都要被压的粉碎,现在的他已经完全不能够动弹了。
四周不知何时已经天昏地暗,空气却是完完全全的凝滞,唐衍感觉自己的头上正压着一座大山,他只能依稀听到武元修的话:
“在下修为浅薄,自然不是唐掌门的对手。但是,当真正的王君临于世,就算是你,也必须俯首称臣。”
此刻的唐衍已经被压的抬不起头来了,但他却能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已经降临到自己头顶的天空之上。
现在的他除了自己脚下的沙地什么都看不到,他尽力用余光扫向四周,他看到四周居然出现了几只黑色的蝴蝶,那些蝴蝶发着诡异的光,就像是阴暗墓地中缓缓升起的磷火。
果然是他吗?
月尽之夜,百鬼夜行。
鬼蛊站在一只漂浮于空中的船上,那船通体漆黑,阴森诡异,船的四周,飘着几团正在燃烧着的绿色火焰,他看着沙地上低着头不能动弹的唐衍,眼神淡漠。
他的身边,尽是一些不可描述的生物,那些生物,有男有女,有人有兽,有的青面獠牙,有的面容娇艳,有的脚踏云雾,有的身燃火焰,就像是,形形**的妖魔鬼怪。(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黑风
白日天骤暗,昏黑而无光。狂风沙尘涌,鬼怪行出门。
此种天象,在鬼蜮死海被称为黑风天,这黑风天乃是沙尘暴的前兆。
不久前,剑阁童子已经来提醒过众人好生待在剑阁内,莫要出门,众人倒也安之若素,依旧喝茶的喝茶,下棋的下棋,似乎他们来到这儿,本身就是为了做这些事情的。
左展,慕容雪及冬芝琳三人依旧站在三楼的走廊边,冬芝琳大概已经了解了这件事情始末,她心中暗想,这么多年过去了,老爷子还是执念依旧,真不知是福是祸。
“重感情的人人往往容易放不下,小琳你进桃源比我们晚些,若再早几年,你就会对这一切习以为常了。”
慕容雪感叹道,忽又想起日初与五毒见面的场景,眼神不由愈发凝重。
日初,你又有着怎样的目的呢?
“唐衍他们好像还没有回来。”
说话的是左展,他的表情严肃,声音低沉,道:
“按理,以唐门的实力,现在应该早已经回来了。”
这话像是在自言自语,却是把气氛瞬间变得很沉重。
事情似乎有些不在掌控之中了。
“话说,不知什么时候,楼下那两位好像就不见了哎。”
慕容雪这句话瞬间打破了原本沉重的气氛,冬,左两人都朝二楼看去,发现刚刚还在那边的水寒和日初现在已经不见了。
他们桃源一行人的房间都被安排在三楼,如果水寒和日初上楼休息,三人不可能毫无察觉,看来他们是有意不想让人知道呢。
“现在的小孩子还真是越来越不安分了呢,这种时候出去,能保证安全吗?”
冬芝琳问。
慕容雪微微一笑,道:
“外面的事情就不劳我们费心了。”
剑阁外,黑风起,沙尘乱舞,天昏地暗。
某处沙丘下,隐约可见一红一蓝两个人影。
“我说咱们真有必要这么着急溜出来吗?”
问话的却是日初,她刚想习惯性地去弹一下水寒的额头,却被他坚定的目光盯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水寒神色肃然,道:
“总感觉不亲自去看一看,会错过一些很重要的事呢。”
日初听了水寒这话,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于是便重又抬起原本定在半空中的手,稍稍用力地弹了一下水寒的额头。
她没好气道:
“你要出来就不能挑一个好时间吗,现在这样的天气也太冒险了吧。”
水寒似乎刚刚才意识到外面天气的变化,或者他才刚刚开始在意这件事情,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日初,眼神之中满是呆萌,就这样保持了数秒,水寒忽而很生硬地变换表情笑道:
“没关系,有日初在嘛。”
日初听了这话也瞪大了眼睛,她又一次重重地弹了一下水寒的额头,怒道:
“虽说我是神女,但水寒你好歹也是个男人,冠冕堂皇说出这种话还真是不要脸呢!”
水寒摸了摸额头,尬笑了两声,解释道:
“没有啦,只是觉得有日初在身边的话,碰到什么事情都会觉得有勇气去面对,毕竟,我也不想在女孩子面前丢脸呢。”
水寒的话刚说完,刚刚还欲发飙的日初,忽然愣住了,良久,她用手抚住额头,叹了口气,无奈道:
“真是奇怪的思想啊。”
水寒没有见到,日初用手挡住的脸上,已经泛起了阵阵红晕,神,也是会脸红的。
水寒缓缓抬起头,看向前方,那里一片漆黑,除了风沙,什么都看不到,但他似乎已经看的出神。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柔和而又充满情感,柔和得就像是从来都不会有任何事可以让他激动起来一样,充满情感得就又似是第一次感悟到了人生真谛一般,他缓缓道:
“日初的话应该能理解我的感觉吧。”
日初没有说话,她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那是一种就算失去也要亲眼见到的感觉,虽然亲眼见到在乎的人死去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可我有时候也在庆幸,庆幸我还能这样真切地感受到这种痛苦,就好像她与我之间的羁绊从未断开,而是以这种形式一直留存下去一般。
所以,我,必须要去亲眼看一看,鬼蛊他所要做的事情。我要去确认,我们是朋友,而不是委托与被委托这种恶心的关系。”
水寒在说出这段话之前,思考了很久,他需要为自己行为找到一个动机,他也需要用语言来描述他的动机,但这段话却不仅仅是动机,更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他的这个想法在常人看来是那样奇怪,甚至不合逻辑,但日初并不觉得奇怪,她的心里很清楚,只有绝对孤独的人,才会把内心这些诸如此类的微妙情愫当做是自己行动的理由。
她能够理解,因为她,也已经孤独的太久了。
日初忽然有些心疼眼前的这个男孩,她温柔地看向水寒,眼神中包含深情,却在与他的目光对接的一瞬间恢复为淡漠,淡漠的好像是在看着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的路人。
风,疾疾吹过,吹走了某人表面上的淡漠和另一个人表面上的无所谓。留下的,却是本不应该存在的隔阂。
黑风天,杀人夜,诸事不宜,亡魂无归。
唐衍看着躺倒在地上血肉模糊的一具尸体,眼神忽然变得很奇怪,那是愤怒,但却远远不止于愤怒,他那眼神似乎是要把这八百里鬼蜮死海盯穿,把每一粒沙子都盯成微末,把一切妖魔鬼怪都盯得魂飞魄散,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空气中,渐渐升起不详的气息,那气息,是暗紫色的,霸道凶狠犹如惊涛骇浪,妖娆诡异恍若十殿阎罗。
第一百三十章 末日
战国乱世,兵争不断,在这样的时局下,造就出来的英雄,有很多,而这些英雄中真正能够称得上名动天下的,却并不多。
唐衍,恰恰是属于这之中可以名动天下的那一类。
唐门一族雄距蜀中,号蜀中第一世家,没有人知道这样一个庞大的家族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发展起来的,但大家都很清楚,蜀中归属秦国,唐门能够如此强盛,很大程度上是倚仗秦国皇室的支持,而唐衍身为唐门家主,他能够得到那些见惯了天下英才的秦国皇族们的青睐,与他自身的实力是密不可分的。
风沙,漫天漫地的风沙,四周很黑,黑的很彻底,这样黑的环境之中,任何人都是不能够看得清楚的,但唐衍却看得很清楚,他能很清楚地看到地上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他的眼睛在发着一种奇异的光芒,他的全身上下在散发出一种很诡异的暗紫色气息。
唐衍对面不远处,站着鬼蛊,此时的鬼蛊已经站在了沙丘上,只有他一个人,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了任何帮手,他的目的并不是唐门,但他留下却的确是为了拖住唐衍,他的时间已经不多,这样是最稳妥方法,因为他知道,现在的唐衍,只有自己可以拖住。
“刚刚围在你身边的那一群魑魅魍魉,是你的手下吗?”
黑暗中,唐衍脸色铁青而狰狞,语声却是异常的平静,他也是一个人,他的儿子们已经不在他的身边,他很愤怒,但并没有失去理智,他知道自己来这儿的目的,所以他让他们前去追击,而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和眼前的这个白发少年决出生死。
并不是输赢,而是生死。
因为如今,他的儿子,唐门三少,已经只剩下两个了。
鬼蛊没有说话,他甚至没有任何想要回答的意思,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淡漠,但是左眼倒牛角形的图腾却是发出明艳赤红的血光,那血光饱满异常,呼之欲出,就好像稍微去触碰一下,那图腾之中就会喷射出鲜血一般。
那血光在黑暗中与唐衍暗紫色的气息对峙,竟然活生生将这片大自然生成的黑暗撕开了一条口子,那一道口子之中,并非光明,而是来自地狱的冥火,一红一紫的冥火。
“你很强,像你这么强的人,本不该死,可你却杀了涟儿,所以你必须死。”
唐衍的声音依旧非常的冷静,冷静得完全听不出他是一个刚刚丧子的父亲。
鬼蛊也依旧没有回答,他也依旧没有任何想要回答的意思,他从来都不想去解释,因为在他看来解释一件事情比杀一个人要困难的多。
唐衍终于不再说话,两人就这么对峙着,没有人出手。
红色的光芒与暗紫色的气息不断扩大,不断将周围肆虐的黑风推到更远的地方,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场却有着同样的霸道与威力,相互对抗之下,那原本的口子越张越大,竟是在这吞没一切的黑风天之中开辟出了一个领域。
那领域之中,似乎连风沙都完全禁止了,他们站的地方忽然间变得静谧无声,没有人知道他们做了什么,甚至一般的人根本无法想象这世上竟有人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良久,静寂,这种静寂似乎是来到了世界的末日,身处那样的领域,甚至连发出一丝一毫的响动都成为了一种奢侈。
鬼蛊本以为他们会这样一直对峙下去,直到其中一方力竭,但是,忽然之间,他眼前那种霸道无比的暗紫色气息竟然消失了,那气息消失的太过突然,就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去撕一张原本就是分开的纸,而唐衍也随着气息的消失而瞬间不见了踪影,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鬼蛊从来都没有想过唐衍居然可以如此随意地便脱离了自己的领域,既然如此,他刚刚故意放出威压与自己相互对抗,难道只是为了测试一下对手实力吗?
如今他又忽然隐去身形与法力,莫非是已经准备主动出击了吗?
鬼蛊头脑转的飞快,身体也丝毫不敢怠慢,他的图腾闪烁血光,瞬间周围便化出上千只黑蝴蝶,那些黑蝴蝶以一种极快的节奏在自己身边绕飞出球形,而鬼蛊身处球心,此防御阵势天衣无缝,毫无死角,堪称完美。
“黑蝴蝶——完守。”
鬼蛊心中默念,已然摆好架势,对于接下来唐衍不知道会从哪里袭来的一击,他很自信自己的完守之阵可以挡下,因为黑蝴蝶有散去法力的异能,而任何的攻击,若是散去了法力,便会威力大减,失去原本的效果。
但,这一次,鬼蛊错了,当唐衍的手伸过来的时候,鬼蛊看到,自己身边的黑蝴蝶居然在一片一片地掉落,唐衍甚至不用触碰,只稍稍的放出一些那种暗紫色的气息,自己原本可以瞬间吸收稀释法力的灵兽黑蝴蝶居然就变得不堪一击,纷纷掉落,就好像是普通的蝴蝶一样。
唐衍的手来的很快,鬼蛊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躲闪,只得抬手硬接,那一掌很重,鬼蛊以右臂接掌,自己整个人却是被硬生生地击退了数米,而令他惊恐的却远远不是这力量。
他早就有所防备,在接掌时在手臂上整整包裹了三层黑蝴蝶,本来是用来缓冲力道,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开始发紫,而原本包裹着的黑蝴蝶,早就已经变成了尸体,落在了地上,而后化为了黑气。
不等鬼蛊站稳,唐衍便又冲了过来,他的速度已经快到了一种很可怕的程度,鬼蛊用眼睛甚至已经完全看不清他的身法了。
他只是忽然感觉到了一种不详的气势,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暗紫色的野兽的正张大了那满是黏液的血口要将自己整个吞掉。
鬼蛊身形未定,根本来不及退后。
此刻的他也已经断掉了退后躲闪的念头,他忽然睁大了左眼,那倒牛角形的图腾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变得鲜活躁动。
他的左眼之中布满了骇人的血丝,那原本淡漠如水的眼神,陡然之间变得杀气逼人,像极了脱下伪装的魔鬼。
“碾碎他吧,鬼王童!”
伴随着这一声低沉的咏唱,整个大地都震动了起来。
天地变换,风云异动,甚至将原本黑压压的天空开出了一个大洞,光从洞中洒落下来,那景光在如此近的地方看来却并不美妙,只是让人觉得末日将至,毫无希望。
“嘭!”
巨大犹如山峰的黑色手掌砸向大地,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一般的沙尘,那些沙子犹如饥不择食的猛兽见到了猎物一般,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四面八方撕咬而去。
那掀起的沙浪,化作万丈高山崖壁,亿层洪荒巨浪,遮盖天地,蔽压苍生,以不可阻挡,毁灭一切的霸道气势倾轧这八百里鬼域死海,整个死海在这片恐怖的末日沙暴之下,显得岌岌可危。
沙尘暴,鬼域死海有史以来最恐怖,最惊心动魄的沙尘暴终于来了!
没有人不在关注这场犹如某日降临一般的沙暴,剑阁里人人自危,所有人的脸上都充满了绝望,他们虽然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他们却能够听到那巨雷劈空,鬼哭狼嚎一般恐怖的声音,他们能够感觉到整个剑阁的楼体正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剑阁里的人看不到沙尘暴,但有人却看的到,而且看的很真切。
水寒与日初坐在阿飞的背上,此刻阿飞已经飞出了云层,他们看着云层下的场面,都已经目瞪口呆,但他们目瞪口呆的时间并不长,因为他们看到,不远处,站着一只巨大的黑色巨人,它的身上,散发出犹如来自地狱一般的恐怖气息。
终于找到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毒神躯
末日沙暴席卷了鬼蜮死海的每一个角落,然而,位于沙暴中心的一片区域,却安静的出奇,就像是龙卷风的风眼,这里甚至连空气都已经被抽干了。
若是沙尘暴已经开始如狼似虎地毁灭整个鬼域死海之中的所有生命,那么这里则是一个连沙暴都避之不及的绝对封禁的领域,这个领域内,已经没有任何可以被摧毁的东西,因为这里的一切,都已经被两个人的死斗,摧毁得一干二净了。
一只巨大犹如山峰的一般的黑色巨掌从数百米的天空中直砸而下,这是一种让人绝望的冲击,那种来自头顶的压力足以让一个健康的成年人瞬间血管爆裂,甚至不用等那恐怖的天灾砸下,地上的所有生物便就都已经有了灰飞烟灭之感。
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将军,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见到那样毁天灭地的场景,也会瞬间失去求生的希望。此刻他们的脑海中只会有一个念头:
人类,原来是如此的渺小。
这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冲击,事实上这样的冲击于之个人就像是个人于之蚂蚁一样,此刻的人们,就像是蝼蚁,面对神一样的人类无意的一脚,他们便已经无处可逃。
鬼王童,这个处在七宗罪乃至整个灵兽届顶端的凶兽,它降临在人间,就像最恐怖的火山爆发,最强烈的地震崩坏,最激烈的海啸侵袭,何止是无处可逃,简直让人连一丝想要逃跑的念头都没有。
尘烟渐渐散去,鬼王童力压五岳的手掌真的就像化成了一座山峰一样矗立在了沙暴的中心,而鬼蛊,正站在山巅,此刻的他以一种很悠闲的姿势坐在鬼王童如山顶一样的肩膀上,头顶被冲破的云洞中洒下阳光,那光洒在他的脸上,他的脸色看上去更加苍白,竟像是一个冰冷的尸体一样。
他俯瞰着地面,就如同刚刚踩死了蚂蚁的人俯身去看脚下一样。
但他的眉眼却并未舒展,只有真正踩过蚂蚁的人才会知道,其实蚂蚁,是很不容易踩死的,它们有时候甚至会很难缠,就好像是现在的唐衍一样。
“能应对的了这一掌的人,除了我,你是第一个。”
鬼蛊说话的时候语声颤动,他尽量保持呼吸平稳,但是很显然,他已经做不到了。
鬼王童对身体的负担,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极限。
鬼蛊这句话刚刚说完,他的身后便升起了一阵阵暗紫色的气息,那气息之中,缓缓走出来一个人,那当然是唐衍。
此刻的唐衍全身上下早已经一丝不挂,只剩下一些衣服的破烂纤维贴在他的皮肤上,但那些纤维竟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样,很快变成了碳状的残渣,随风飘扬而去。
而他的身体则更加的诡异,他的姿势十分扭曲,就好像整个人都已经被搓揉在一起了一般。
他全身上下所有的肢体,器官都已经不成样子,眼珠挂在外面,肠子流了一地,骨头基本上都已经断成了碎末,手臂到胸口的肉全被撕扯开来,皮肤更是没有一处完好。
而更加骇人的是,那令人胆战心惊的破碎**之间竟然连着一根泛着紫色幽光的线,那线不断来回穿动,似乎正在穿连着那些肢体碎肉,把它们相互连合,那场面,已经无法用语言描述。
这看上去哪里还是一个人,简直就是一只恶心至极的蠕虫,但他却还在往前慢慢的走,他的腿已经不知道断在了哪里,他往前慢慢的移动,甚至都看不出他是用什么在移动,他只是移动,以一种近乎蠕动的方式朝着鬼蛊缓慢地移动。
这一路,那些暗紫色的气息一直包裹在他的周围,那条发出紫色幽光的线也始终都在上下穿动,他的身体一直不停地发出尖锐声响。
然后,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当他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终于走完那段原本很短的路程并最终到达鬼蛊身边时,他居然又变成了唐衍。
是的,他就像是变魔术一样的又变了回来。
还是原来的眉眼,还是原来的身形,还是一样铁青的脸色,除了没穿衣服,他竟然与之前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差别。
他,以一种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方式,完完全全地复原了。
然而,这一切鬼蛊都没有看到,他既没有看到那恶心的生物也没有看到唐衍复原的过程,他一直背对着唐衍。
在这整个的过程中,他没有说一句话,他甚至连一动都没有动,他一直保持着那种悠闲的坐姿,他的脸色愈发的苍白,就好像已经将要死去了一般。
“能把我逼到这个份上,你是第一个。”
唐衍看着自己的手,看着手上最后的一块烂皮慢慢地复原,看着那根紫色光线逐渐隐于皮肤之下,他散去了身边的暗紫色气息,沉声道:
“可这,也就是你的极限了吧。”
“万物为我,我即万物,这便是毒神躯吗?”
鬼蛊此时竟然说话了,他的声音很轻,但唐衍却是听的清清楚楚。
毒神躯,的确是毒神躯,这是唐衍绝对的隐藏杀器,也是整个唐门最大的秘密。
掌握毒神躯的人不仅能够将毒气运用自如,甚至可以侵蚀万物,化万物为己用,再重的伤都可以复原,但是此种神技不仅他人无法掌握,即使在唐门中,也只有万分之一的人可以觉醒体质,修炼毒神之躯。
没有知道毒神躯的原理,因为这种能力几乎已经超出了人界法力体系的范畴,而唐门,为了将这样的能力保留下来,也做出了超出常人想象的牺牲。
这样的牺牲,身为唐门家主和毒神躯觉醒者的唐衍,最能深刻地体会。
唐衍看向远方,此刻的他也已经站在鬼王童如山顶一样的肩膀上,他看着不远处的沙暴。
站在这么高的地方,就算是沙暴,竟然也变得如此的渺小,而身边这个看上去年纪还很轻的少年,居然就已经站在了这样的视角睥睨天下,若是再过上一些日子,这个少年又将在这世间掀起怎样的风浪呢?
他或许最终会修炼成仙,受万人敬仰,又或是一朝成魔,倾覆天地。
这一点,唐衍几乎都不敢再往下想,他忽然觉得有些惋惜,这样的人,不应该如此地不爱惜生命,他选择此刻与自己交战,无异于已经放弃了生的希望,唐衍不明白,这样的一个人,究竟是为了怎样的原因,才会去赌上性命呢?
还是说他自始至终都和自己有着相同的目的呢?
唐衍没有想的太久,他只问了一句。
“你这样的人,本没有必要杀涟儿的,或者说,涟儿,根本不值得你去杀。”
唐衍不想承认自己儿子的不堪,但他不得不承认。
这一次,鬼蛊依旧没有回答,但他却有了想要回答的意思,他知道,唐衍问这句话,就是在给自己机会,若是他能够做出解释,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不想死,他不想就这么孤独的死去,但是,他解释不了,唐涟的确死了,而且那时只有他一个人出手了,虽然他没有下死手,但唐涟却的的确确地死掉了,那么杀人的就只能是他,所以他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唐衍看了一眼鬼蛊,但也就仅仅只是一眼,他收束起心神,暗紫色的气息再次包裹了他的身体,他抬起了手,他知道,只要自己这一掌下去,眼前这个白发少年便会死去。
他没有犹豫,杀人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件需要犹豫的事情。
掌落,无声。
这犹如死亡一般的寂静,就好像是死亡本身一般。
天空中的云洞,逐渐闭合,天地重又恢复了一片黑暗,就像是一口很深的井,被一块巨石封住了唯一的井口,终于不见天日。
一切,终归于无。
“轰隆!”
忽然的一声巨响,一道凌厉的闪电瞬间劈开了云层,直击向唐衍所站的位置,唐衍满脸惊愕,他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刚刚抬起的手臂,那条手臂已经被劈的粉碎,而那根泛着紫光的线重又出现,在空中开始连接那些破碎的肉块。
而在他面前不远处,那被突然而至的闪电重新劈开的云洞之下,居然站着两个人,更不可思议的是那两个人之后,是一只和十乘马车一样大的怪鸟。
阳光穿过云洞照在这个奇怪的组合之上,把他们照的分外清晰明亮,唐衍看清了那个穿着大红色外袍的少年,看清了那柄剑格血红绑缚铁链的古老巨剑。
少年单手握剑,将剑扛在肩上,而他的神情之间,竟然充满了兴奋,那是对于战斗的渴望而产生的兴奋。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实在无题
荒漠的另一边,风势渐消,仇影逐渐恢复了些许意识,他想要去睁开眼睛,但他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周围传来的压力以及沙土触碰到身体的感觉让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埋在沙漠之下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仇影倒是并没有太过慌张,因为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被这样埋起来。
他仔细地回想起刚刚所发生的事情,自己从剑阁赶回去,想不到刚刚赶到,竟然看到了唐衍父子正和一群妖魔鬼怪一样的生物对峙。
而他永远都不能忘记,站在那群妖魔鬼怪中心的那个白发少年,那家伙所散发出来的气势,简直就像是地狱冥府之中的阎罗之王。
仇影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便看到那白发少年已然出手,随后身在唐衍身边的一个白衣少年便应声而倒,而且死状极惨,几乎是面目全非,就像是被万虫啃咬过一般。
但是他还没有时间去分析清楚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便看到原本躺在地上如同一具尸体一样的小荣忽然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向了自己,与此同时,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他几乎没有去思考,便上前去接住了将要扑倒在他怀里的小荣,然后便夺路而逃。
他很好奇自己当时为什么会这样的果断,可他这么想的时候,小荣当时那种充满希望与渴求的眼神便很快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忽然感觉有些滑稽,这里的情况他原本一无所知,却莫名奇妙的卷进了事件中心,实在是有些冤枉。
仇影把小荣背在身上飞速地逃跑,他能感觉到后面有人在追,甚至就连武元修也在追他。
后来他们便遇上非常恐怖的沙尘暴,那铺面而来的沙子足足有好几层楼那么高,而后他便失去了意识,醒来便已经身处在沙漠之下了。
他稍微分析了一下当前的情况,想来那些追击自己的人有些实力,现在应该大多和自己一样,被活埋在沙土之下苟延残喘,而小荣,毫无修为的他恐怕是已经死了。
想到这儿,仇影竟然并没有什么伤心的感觉,他一向不信命,但若死于这样的天灾,倒也没什么不好。
况且,那个小乞丐本来也就和自己没什么关系,自己救他,原本就是自己高兴,现在他死了,仇影也完全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只是这鬼蜮死海的情势之复杂倒是远远出乎了他的意料。
仇影这么想的时候,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妙,他想到了鬼蛊与唐衍对峙的情景,那样的站位,那样的架势,就好像,是在争夺小荣一样,而那些人之后又不顾沙暴追击他,难道也是因为小荣吗?
难道唐衍去找他的目的从来就不是要杀死他,而是为了跟在他身边的小荣吗?
这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几乎占据了仇影的内心,但他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如此羸弱的小乞丐,究竟有什么东西能让各方的势力争相抢夺呢?
思绪纷繁复杂,仇影有些混乱,但现在的他至少确定了一件事情,若小荣真的如此重要,那么便绝对不能让他死掉。
仇影一向是一个很强大的人,这样的强大不用刻意去表现,或者说是时时刻刻都在表现。
不到一柱香的工夫过去,刚刚还被深埋在沙子里的仇影已经站在了沙地上,又不到一柱香的工夫过去,小荣便已经被他找到。
外面的风虽比之前缓和许多,但依旧很猛烈,而小荣的状态却很不好,他被埋在沙子里太久,呼吸已经很微弱。
更令人不安的是,看他呼吸艰难的样子,沙子应该是已经灌进了他的身体里,这样的情况,只要一口气断掉便很有可能再也续不上来了。
仇影没有犹豫,他把小荣带到一个相对安全一些的沙丘之后,而后在四周结起真气壁障以阻止风沙入侵。
一切准备就绪,仇影深呼吸一口,开始了自己的急救,这样的急救,他很熟练,但他也很清楚,小荣现在的情况,并不是单纯的熟练可以解决的。
他需要很专心,绝对不能有任何的差池。
这是他十二年来,第一次开始紧张。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鬼域死海,沧海剑阁,果然是一个不简单的地方。
真气壁障之外狂风呼啸,仇影要做的却是完全的静心,此刻的他根本不会想到,唐衍与鬼蛊的战斗,已经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风云变换之间,唐衍被闪电击的粉碎的手已经恢复如初,唐衍体内的那根奇怪的光线就像是机械一样连接起碎肉将它们完美地嵌合起来,水寒看到这一幕已经目瞪口呆。
这家伙真的是人类吗?
水寒心中暗想,手中的巨子不觉间已经越握越紧。
“你们又是什么人?”
唐衍倒是没有要先出手的意思,他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奇怪的组合,显得颇有些兴趣。
水寒刚要回答他说的话,忽然觉得眼前这个老头有些奇怪,反应迟钝如水寒,居然花了足足数秒才看出端倪,同时他也发现身边的日初从下来开始就一直没有正眼看过唐衍,她的目光显然是在逃避。
果然,夫子教义,神也是不可豁免的。
水寒的表情忽然变得很鄙夷,他把自己的大红外袍脱下,丢给了唐衍,唐衍接住红袍,那红袍粗布料,做工倒是精细,但也实在平淡无奇,他看了两眼,不知所谓。
“阁下这是何意?”
水寒脸上的表情陡然便由鄙夷变成了愤怒,他胀红了脸用手指着唐衍大骂道:
“你这老头还真是老不知羞,光天化日之下居然不穿衣服,不穿衣服也就算了,你居然还不穿裤子,简直是无耻之徒,流氓混蛋!”
水寒这一通大骂响彻寰宇,也让这紧张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唐衍看了看自己的下体,老脸倏地一下红了。
毒神躯产生的毒气腐蚀万物,他刚刚与鬼蛊交手太过投入,一个不小心没控制好火候竟然让毒气把全身上下的衣物腐蚀的干干净净,此时的他竟真真切切地成为了水寒口中的无耻之徒。
他忽然变得十分恼怒,恼怒于自己所犯下的如此低级的错误,但他很快便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平常对毒气的掌控是绝对不会如此失常,可今日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究竟是何时失的火候。
其实,唐衍心里十分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他曾经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可那时他所面对的对手,都是在当时叱咤一方的绝强之人,他们在江湖上成名起码也已经有数十年之久,可鬼蛊,他看上去最多也只有二十几岁而已。
二十几岁的少年,真的就已经具备了这样的能力了吗?
他转眼看向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也没有动的鬼蛊,心中暗暗吃惊,眼前的这个白发少年,绝对远比自己估量的还要可怕。
“喂喂喂!一个人在那里意淫些什么啊!赶紧把那里挡起来啊喂!”
水寒的脸已经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扭曲,他用一种十分恐怖的眼神瞪着唐衍,似乎只要等他把那里挡起来,他就会上前把唐衍给撕的粉碎。
唐衍被水寒的骂声叫回过心神,他将红袍系在腰间,用力束紧,挡住私密部位,然后调整好情绪,正色看向水寒,道:
“阁下不必露出如此表情,此种情形在下也不想……”
这想字还未出口,巨子就已经袭向了唐衍的面门,这一击很快,但水寒的骂声也不慢。
“别以为我会因为怜惜衣服就会对你手下留情啊,死老头!”
唐衍没有躲闪,直接用手抓住了巨子的剑刃,巨子属重剑,体型巨大,有刃无锋,以唐衍的臂力,抓住这样的一把剑,并不是很费力的事,唐衍知道之一击之后必有诸多连招,而真正让人头疼的事,却绝不是来自于这些即将到来的剑招的。
“不要得理不饶人,老夫好歹也算是你的前辈,你不要……”
“前辈你妹啊,死老头,死老头,死……”
水寒手握巨子接连猛攻,特训之后的力量与速度展现无疑,然而最可怕的却还是他一刻不停的谩骂。
“你……”
“死老头闭嘴!”
“你不要……”
“老不知羞,忘八端,死变态……”
“你这个……”
“看我揍扁你这个暴露狂,为夫子所立礼法正名!”
“我……”
“看招!”
难舍难分的打斗之声与单方面碾压的骂战之声传入鬼蛊的耳朵里,他依旧没有动,但他已经有些忍不住想要立刻就从这里跳下去了。
这家伙,真的不是来搞笑的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惊变
散发着不详气息的黑色巨婴就这样拔地而起,直接云霄,远看就如一座高山,而且是那种让人望而生畏的高山,而在近处,却是另外一种画风,画风的改变并不是因为拉近的镜头,而是因为镜头中的人。
水寒不停地向唐衍进攻着,剑法之凶狠,招式之霸道,就连一旁观战的日初都觉得很是惊讶,毕竟上次她与水寒闯罗生门时,这家伙基本上就是一个麻瓜,短短数日,竟然有了如此进步,实在不得不让她惊讶。
然而这样的惊讶没有保持多久,就变成了一种烦躁,一种难以忍受的烦躁。
“无耻老贼,还挺能躲!”
“吃我这一招!”
“哟呵,身法很不错嘛。”
“这招看你往哪儿躲!”
“贱人看剑!”
“看剑,看剑,看剑……”
……
水寒的剑法虽是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但是却远远比不上他的那张嘴,而来自于那张嘴的进攻显然已经让唐衍有些招架不住,他生平第一次碰到像水寒这样的对手,加之先前确是不雅在先,所以自己在一招一式之间也有些失了方寸。
而这一切,都被织舞看在眼里,他知道,这一刻不停地谩骂以及刚刚所表现出来的极度的愤怒都是水寒的策略。
论纸面实力,现在的水寒绝对不是唐衍的对手,但凭借这样的策略,他却在这段时间内强行和唐衍打成了平手。
织舞很是满意,不仅满意于这绝妙的策略,也满意于水寒那在与猛兽厮杀的过程中所磨练出来的凶狠霸道的剑势。
她知道,自己的特训非常的成功,只有经历过生死一瞬的人,才能够在出手的时候,如此凶狠霸道,不留余地。
在水寒眼中,唐衍,以及他将来要面对的任何敌人,都是那张开血盆大口眨眼瞬间就能把他撕的粉碎的野兽,而他必须时刻绷紧神经,不能有一丝一毫松懈,也绝不能妄加试探,出手便要毫无保留,不顾一切,而这,正是在面对敌人时,最好的一种状态。
只是,水寒现在面对的是唐衍,名动天下的蜀中唐门家主,这样对手,即使在策略和气势上做的近乎完美,也只能起到拖延时间的作用罢了,而且这时间,绝对不会拖延的太久,因为唐衍的眼神,已经开始变得严肃。
只听噔的一声,巨子一瞬间就被唐衍牢牢地抓住,而他的脸色很是难看,显然已经无法再忍受这样的闹剧了。
“虽然不想杀无关之人,可我已经没有时间在这里耗下去了,就让这一切都腐蚀殆尽吧。”
话音刚落,唐衍的躯体上便生起了暗紫色的毒气,那毒气迅速便包裹了他的身体,被他握住的巨子剑身,竟是开始发出了一种行将断裂的咯咯之身,而那毒气还在沿着剑身往上爬,短短数秒便已经爬至剑格,最多再过半个呼吸的时间便要爬上水寒的手掌。
生死无常往往只在这瞬息之间,而这变化太快,日初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她想动用神术上前阻止唐衍,可就在她准备行动的时候,心口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这毫无征兆的剧痛几乎让她身体麻痹。
那一个瞬间日初就好像灵魂出窍了一般,整个身心都被浸泡在一种从内而外所产生的无力感之中,十分的疲惫与困顿。
没有人发现,此刻的日初,正在发抖,她想紧紧咬住嘴唇让自己镇定下来,但是,她的嘴唇,也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起来。
自从来到人界之后,日初到这时才第一次开始意识到,她,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她了,可惜这发现实在是太晚了些,此时的水寒,已经没有时间了。
毒气已经蔓延到了水寒的手臂,以水寒的修为是不可能抵御住这毒神躯生出的毒气的,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鬼蛊此刻也已经默默地闭上了眼睛,他的视角虽然看不到两人的战斗,但他很清楚,水寒的声音停止的那一刻,便是战斗结束的时刻,也是他为自己的鲁莽付出生命的时刻。
天地,一片静寂。
“雷公赋——强袭!”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惊天动地的闪光,那巨响与闪光就好像是万千惊雷汇于一点,震耳欲聋,犹如芒刺在背,耀眼夺目,让人无法直视。
仅仅一个瞬间,整片天空似乎被彻底点亮,黑压压的乌云被这正午耀日一般的强光照的通透,而下一个瞬间,耀日便已然湮灭。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松开一个被紧紧压住的弹簧,只在弹指一瞬,能量却是已经全部释放,而且这全部的能量汇聚于一个瞬间一个点释放时所产生的爆发力,是绝对不容小觑的,至少,震散毒气,是绝对绰绰有余的。
恍如隔世的强光过后,水寒与唐衍距离瞬间被拉开很远,水寒手中握着巨子,他完好无缺的手上闪着电光,他已然严肃的眼神中也闪着电光,他全神贯注地盯着不远处的唐衍,他不得不全神贯注,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对手,就算自己投入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也远远不够。
而唐衍,他的手又碎了,碎成了很多肉块,手碎并不可怕,因为它很快便可以复原,真正可怕的是眼前的这个少年和他手中的剑。
少年完好无损,他手中的剑也完好无损,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有勇气把自己的身体当做诱饵的人并不多,而能够被毒神躯的毒气腐蚀那么久却仍然完好无损剑则更少,唐衍忽然觉得那少年手中的剑有些熟悉,他问道:
“你的剑很特别,它叫什么名字?”
“巨子。”
水寒的回答居然十分的简练。
当然要简练,其实,水寒心里很清楚,此刻,说多余的话已经不会产生任何的作用,就好像他刚开始与野兽厮杀的时候,他会去吼叫,去用气势来震慑住那些还不清楚他真正实力的对手,但是当厮杀到以命搏命的阶段时,所谓震慑便已经失去了意义,所以吼叫便也变得十分的多余。
此刻水寒要做的牵动自己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来挡住眼前这个强大敌人随时都有可能到来的可怕杀招。
但是,唐衍并没有出手,他甚至没有任何要出手的意思,他听到巨子这两个字的时候,忽然愣住了,他指着水寒问道:
“这把剑,你从何而来?”
水寒几乎想都没想便回答道:
“家传。”
这下唐衍的眼神忽然变得很怪异,似乎有什么事情他想不通一般,然而这怪异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猛地发现身边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股强大的气息,这样凭空产生的强大气息几乎让他不由得要后退几步,他没有后退,但心中的震惊已经无法掩饰。
那气息并非来自水寒,也并非来自日初,而是来自一直坐在一边一动都没有动的鬼蛊。
此刻的鬼蛊已经动了,他用手抓住自己的脸,而他的全身上下都在不住的打着颤,他艰难地转过头对着日初,惨白的手几乎挡住了整张脸,只一双眼从指缝之间露出来,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睁的很大,似乎是要把眼眶睁裂开一般,显得十分的骇人,而鬼蛊接下来所说的话,则更加的骇人。
他说:
“杀……了……我……”
语声颤抖,每个字之间间隔了足足数秒,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来这三个字。
而日初,此刻的她能够深切地感觉到,自己挂在胸口的鬼蛊的命蛊,那个如同萤火虫一样的蛊虫,正在拼命撞击着束缚它的瓶壁,就好像要把自己撞死在里面一般。(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恶魔
杀了我。
这是一个正常人该说出来的话吗?
日初想起了鬼蛊刚刚一直都很奇怪的状态,他一直都坐在一边,一动都没有动,甚至,在她和水寒华丽登场的时候,他都没有去看一眼。
他为什么不动呢?
难道他本来就不能动吗?
他不能动,绝对不是因为身体的缘故,如果是因为身体支撑不住,那他早就应该已经躺下而不是坐着,他坐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就好像是在忍受着什么东西一样,或者说,是在压制着什么东西不让它出来。
日初想到这儿,又联想到鬼蛊那日拜托她和水寒烧掉他尸体的事情,心中忽然咯噔一声,额头上也逐渐冒出了冷汗,她感觉这其中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一个关于鬼蛊的秘密,而且这个秘密一旦被揭露,绝对会产生很可怕的后果。
日初知道,她的这个猜想一定十分接近事实,因为鬼蛊此时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可她,该做些什么呢,她真的要杀死鬼蛊吗?
日初,犹豫了,她下不了手,没有人可以在不明原因的情况下做出这样的事,神也不例外,但鬼蛊接下来的话让她不得不下手。
鬼蛊的声音依旧十分颤抖,但他的意思却是明了。
“你一定已经猜出了一些端倪,不要心存侥幸,如果让他出来,这里所有的人都要死。快,动手!”
所有人都要死。
所有人都要死的意思就是说水寒会死。
日初的手中凝出了一把短小的光匕,那是一把由光汇聚而成匕首,那匕首短小而锋利,以日初现在所留存的神力,这样的光匕已经是她的极限,但是她的心里很清楚,用这把匕首去杀死一个一心求死的人,绝对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鬼蛊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艰难地站起来慢慢走向日初,他的一只手一直死死地抓住脸,但从他那诡异的身形,颤抖的步伐就可以看出,他脸上的表情一定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快……动……手……”
日初,动手了,就在她动手的时候,她都不会相信自己可以下得去手,她只是觉得鬼蛊的话就好像有一种魔力,一种不容抗拒的魔力,她的心不定,出手自然也不快,但要杀死眼前鬼蛊,这样的出手速度,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日初的光匕洞穿了皮肉,鲜血飞溅而出,这鲜血,鲜红,浓郁,充满朝气与生机。
那是水寒的血,光匕停在了鬼蛊的咽喉,那刀尖距离他的咽喉只有不到半寸的距离,但就是那半寸,却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水寒用他的手死死地抓住了那把光匕,他抓的很牢,他的血也渗的很快。
日初的光匕化作了散乱破碎的光消失在空中,她不得不散去神力,因为她很清楚,如果再往前一寸,先断掉的一定不是鬼蛊的咽喉,而是水寒的手。
日初无法理解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如今的局面,她无法理解人类为何会如此的复杂。
水寒当然要去抓住那把匕首,他从来都不会有日初那样敏捷的思维,他甚至都不会去考虑鬼蛊一切怪异行为的原因,因为在他的心中这一切都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鬼蛊作死。
一只满是鲜血的手紧紧地抓住了鬼蛊的肩,似乎是要把他的肩捏断一般。
“你这家伙在做些什么啊?居然敢让日初做这种事,你死了一了百了,活着的人晚上要怎么好好睡觉啊你这混蛋!”
话音落,拳头也跟着落了下来,拳头是对着鬼蛊的脸颊去的,然而,拳击中处却是鬼蛊一直抓着脸的那只手,这一拳下去,水寒才发现了一些不对劲,不仅是因为他看到了鬼蛊逐渐变成暗黑色的眼白,更是因为这一拳打上去的触感,他感觉,那只手,就好像是牢牢地长在了鬼蛊的脸上一样,无法撼动。
拳头刚刚抬起,水寒便立刻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杀气,与野兽厮杀的经历让他迅速的做出了反应,他侧身朝一边闪去,而最可怕的是,水寒的躲闪只是出于本能的反应,他根本没有看到任何可以对自己造成威胁的东西,但他还是用最快的速度躲闪,他不得不闪,他知道,最狡猾的野兽扑来的时候,往往便是看不到的。
水寒倒在了地上,他的肋下一阵剧痛,再去看时,他看到那里已经多出了一道伤口,一道很深的伤口,如果刚刚他还是站着原地不动,那么现在这道很深的伤口,恐怕已经出现在了自己心脏的位置。
究竟是什么人,居然可以有如此快速而又狠毒的手法呢?
这个问题其实是多余的,因为当水寒喘着粗气再去看眼前的鬼蛊时,他看到鬼蛊空出来的那只手正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垂挂着,而那只手的整个手掌正在往下一滴滴地滴着鲜血。
鬼蛊,仅仅用手,便在水寒身上开出了一个足以致命的伤口。
“可惜了,只差些许果断便可以阻止本王复生。如此看来,即便沧海桑田,诸如凡人之流,果然还是这般愚蠢。”
鬼蛊的声音忽然变得很空灵,这段话虽然是在水寒等人眼前说出来的,但他的声音就好像是从头顶之上的万里高空中传过来的一样,那种感觉,简直就像是九重天上诸神列佛最为圣洁高贵的祈叹。
声音虽然空灵,但说出来的话语之中却带着浓浓的哀怨与鄙夷,似乎是与这话语之中的凡人之流结怨已久。
这句话也基本让日初确定了一件事,鬼蛊一直压制着的那股神秘力量,现在,已经出来了,而且,听这说话的口气,这东西绝对不好对付,甚至,和他们根本就不在一个次元。
鬼蛊环顾四周,此刻他的整个眼白,已经变成了完完全全的黑色,那绝对的黑暗之中依旧布满了鲜红的血丝,那些血丝在黑色的背景之下居然显得十分的明亮,就好像在发射出一种奇异的光芒,而他的瞳,似乎变成了一块鲜红色的琥珀,明亮,呆滞,棱角分明,那奇异的光芒在瞳仁之中映照,让人不敢逼视。
鬼蛊的苍白的手一直抓在他同样苍白的脸上,他环顾的时候,手也跟着动,看上去,倒是颇有些喜感。
看了一圈四周环境之后,他又看向身边的几个人,他犹如黑玉琥珀一般的眼眸透过指缝观察着眼前的一切,似乎是在做判决前的最后观察。
而他眼前几个人,水寒,日初甚至是距离稍远的唐衍,他们每个人都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定住了一般,在鬼蛊观察的过程中,他们竟然一动也没有动,而他们脸上的表情,无一不是极度的惊愕。
水寒只感觉全身上下忽然生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这种感觉几乎让他窒息,而更加糟糕的是,此刻他的肋部,还在不停地淌着血,他的额头满是冷汗,一种失血过多而产生的眩晕感很快便占据了他的头脑。
朦胧间水寒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鬼蛊仿佛完完全全地变了,变成了一个张牙舞爪的黑色恶魔。
“虽本王懒于亲自动手,但看情形还是先把尔等尽数除去比较好啊。”
鬼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指缝间那双正放射出血红光芒的眼睛,连眨都没有眨一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别离
鬼蛊的样子变了,变得陌生,陌生的让人心生寒意。
水寒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有些懵,但身体上的疼痛很快便让脑子清醒了很多,他看着自己狼狈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可笑,自己就算拼命地练习,也不过只能落得这个下场。
实际上,水寒只是意识到了自身实力的不足,他远远没有发觉出当前情况的危急,在他看来,鬼蛊就算间歇性发发神经,也断不至于对自己和日初下死手。
然而,不远处的唐衍,却恰恰有着相反的想法,刚刚与鬼蛊交手之间,他基本上已经断定了这个白发少年的来历。
药王山谷虽说一向行事神秘,其族人也极少在江湖上走动,但是唐衍混迹江湖数十年,好歹也有一些了解,他至少知道,药王山谷神农部族之人掌握一种被称为灵力的力量,而这种灵力虽说与法力并非同源,在使用上也天差地别,但是却有一点相似。
在法力体系中,修者在四象阶段之前所修的乃是体内之法,而一旦修为突破至四象阶段,体内法脉控制纯熟,引气自内,转之于外,掌气犹如吐息般自如,便可以由内转外,修习控制来源于外界的自然法脉,若得以熟练掌握外修之法,就可领悟被称为“域”的特殊法术。
“域”即“领域”,这类法术大体说来便是掌四周环境之法以为自用,在身体四周制造出属于自己的领域,这样的领域,根据施术人的修为特性所产生的功能各不相同,有的颐养身心,可助治疗伤势,恢复体力;有的可以加持自身,提升功力;更有甚者,领域之内寸草不生,灭杀万物。
唐衍知道,这样的领域不只是法修者才能掌握,药王山谷的灵力也具有同样的特性。
法修者掌控环境之法脉,而灵能者则驾驭生命之灵韵,此中玄妙,实则殊途同归。
鬼蛊一开始使出这样的领域,彼时唐衍和唐涟一起处于域中,那时的唐衍也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但他还保留着六七分的实力,所以虽然支撑得有些吃力,但他却并不慌张,他的心里很清楚,那种程度的压力,就算自己不使出毒神躯,也可以应付。
但现在,唐衍再次身处于鬼蛊的领域内,他的感觉却完全不同,此刻的他已经是毒神躯的状态,但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他面对鬼蛊的威压,却也居然有些力不从心起来。
其实最可怕的并不是这实实在在的压迫力,比压迫力更让他觉得棘手的,是这领域之中一直隐隐传来的一种负面的情感。
唐衍无法具体形容那种情感,但直觉告诉他,如果一直待在这里,那么自己在力竭前一定会先自杀,因为他能够深切体会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侵蚀着他的内心,他甚至有一种忍不住想要下跪的冲动。
并不是因为压迫而不得不做出下跪的姿势,而是自己主动想要下跪。
唐衍的额头上冷汗直流,他很清楚,眼前的白发少年,已经绝对不是他之前碰到的那个对手了,他已经变得更加的强大,甚至已经变得不再像是一个人了。
这样的一个怪物,结合他刚刚说出来的话,唐衍几乎可以想见,鬼蛊的下一招,便要取掉在场所有人的性命。
日初不知何时已经跪了下来,她眼神空洞,脸上也是毫无表情,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跪,只是她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她累了,似乎只要跪下她就可以获得最大的满足,她无神的双眼已经开始缓缓地闭上。
她,又想起了他。
鬼蛊看着日初,他似乎有些好奇,空灵的声音再次从那只抓住脸的手中传出来:
“这丫头看着不像是人类,可竟这般虚弱,就像是刚刚经历过天劫一般。”
他继续道:
“也罢,就让本王来帮你解脱吧。”
说罢,鬼蛊那只空闲的左手便开始缓缓地开始结下一种很特别的印式。
这印式刚一起手,只觉天地骤然异动,四周的乌云就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了一般,竟然在鬼蛊的头顶聚成了螺旋状,而他们所处鬼王童的身体也忽然震动起来,伴随着这震动,鬼王童凄惨如同婴儿啼哭的叫声一阵阵传来,这声音在天地间传扬,听的人心惊肉跳,似乎就连这来自地狱的怪物也感到了害怕。
唐衍睁大了双眼,他的眼睛在放着光,他本来应该闭上的,但他实在闭不上,他太好奇了,或者说,他太兴奋了,此刻的他已经将生死之事抛之脑后,他只想见识一下,见识一下这一式,这明显可以让自己灰飞烟灭的一式,究竟能够做到什么程度。
“你小子给我适可而止啊!”
声音,震天动地,那声音近乎嘶哑,不堪入耳,但却在这一刻盖过了天地异动,盖过了鬼王啸叫,就像是一只蓄势而发的利箭,直截有力地穿透了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日初突然被惊醒,她感觉自己在睡梦中好像听到了一声巨大的响雷,但她睁开眼时,看到的却是一个人的背影,那是一个少年,他穿着一件黑白相间的条纹上衣,日初认得那件衣服,那是她在青花巷亲手买给水寒的,日初也认得眼前的这个少年,这明明就是她朝思暮想,放弃一切也要去追寻的少年啊。
这一刻,少年手握着巨剑,身体展跃于空中,鲜血从他的肋下流出,但他毫不在乎,他就像是化身成为了一只振翅高飞的大鹏,他就要直冲上九天云霄,去斩断命运,去追求属于自己的自由,一切都显得那样的一气呵成,他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日初看着少年的背影,她似乎看到了数千万道温和犹如晨曦的光芒向自己包裹而来,她不觉间已经向那背影伸出了自己的手。
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让你离开。
日初抓住了的是一只颓然而落的躯体,水寒的身体在那一刻似乎变成了一片落叶,轻柔地飘到了日初的手上。
日初把水寒紧紧地抱在怀里,她紧紧地抱住,眼眶中的泪水却早已夺眶而出,她已经看不清水寒的脸了,但她却能清楚地感觉到指尖拂过的丝丝鼻息,她开心地哭了,毕竟他终究还活着。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水寒的眼睛却并没有在看日初,他看到的,是眼前漂浮与空中渐渐变得虚幻的织舞,他也想哭,因为他忽然想到了重鸾,他想起了重鸾消失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情景。
“你也要走了吗?”
水寒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来了,但他却很想说出这句话来,他挣扎着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能说出一个字。
织舞漂浮空中,她的身体已经渐渐地开始散去,就好像是泡沫在空气中散开一般,如梦似幻。
她在笑,笑的很美丽,她也在哭,眼角的泪水滑落她的脸颊,在空中化作泡影。
她碧色的眸子在眼泪的浸润下闪动着灵动的光芒,她的身体已经变得残缺而透明,可风姿却还是那样的绰约,她的脸也是一如既往的绝色,绝色中透露出一种巾帼英雄一般的英气。
第一次见到织舞时,水寒把她当成了重鸾的代替,至少,自己不用再次一个人承受一切,可是,如今你也走了,我去找谁来代替你呢。
这个世界上,又怎么会有人能代替的了你呢?
悠扬的歌声再次响起,那是织舞的歌声,悠扬而悲伤。
“天地始兮无神道,
神之道兮归自然。
道法自然抒长歌,
抒长歌兮天地动。
天地律动归于心,
心中有法自循环。
蓄势四肢强袭力,
周身磨铁自无伤。
瞬影无踪月当咏,
化形自如恋成空。
生死无常破命格,
神王将士雷帝临。”
生死无常破命格,若是真的能破命,那为什么还是要有生死别离呢?那为什么心还是会这般痛呢?
为什么呢?
织舞的身体终于化成了泡影,而她最后看着水寒的那张脸,还是依旧在笑,笑的绝美,绝美的让人想哭。
最后的最后,她看向水寒,说出了三个字,她说的很温柔,温柔的就像一只娇弱的小鸟。
她说。
不要哭。
水寒,终于泪奔。
明明是他抱着最后的执念想要阻止鬼蛊,为什么到头来离开的却是她呢。
为什么自己的冲动带来的后果总要让别人来承担呢?
重鸾走了,玉仙姐姐走了,现在连织舞都要走了,下一个又会是谁呢?
自己有几个朋友可以这样去挥霍呢?
水寒终于放声大哭起来,他张大了嘴,哭的很剧烈,很夸张,就像是要把自己活生生给哭死一样,他哭得自己几乎无法呼吸,他哭到最后连眼泪都哭干了,只能不住地干嚎,那嚎声绝望凄厉,充满了悲伤,就连闻者也会觉得心痛。
鬼蛊此时,就很心痛,因为就在刚刚,他看到了织舞,他看到了她碧色的眸子,他的眼睛睁的更大了,琥珀一样的瞳孔中五味杂陈,不辨情愫。
是她,绝对是她。
春蚕不晓秋意,夏蝉不知冬寒。枯荣不由人情,兴衰不论王权。
万物自有定律,天地自有轮回,可就算轮回千年万年千万那年,有些事情是不会变的,有些人也是不会忘的。
鬼蛊的手,开始颤抖起来,手上结下的印式忽然变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 拨云
天地,归于平静,刚刚还盘旋于头顶的浓密乌云瞬间便四散成原来的样子,似乎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般,鬼王童的叫声也停止了,四周忽然又变得很安静,安静得可以听清楚鬼蛊所说的每一个字。
“本王马上就要解除鬼王童,尔等速速离去吧。”
鬼蛊的声音忽然变了,变得带有了情感,虽然他在拼命压制,但这情感仍然呼之欲出,他看着日初,道:
“你,要照顾好他,要是他死了,本王必定也会杀了你。”
此刻,水寒已经昏倒在了日初的膝上,他的身心都已经无法再支持下去了。
日初听了鬼蛊的话,感觉很是奇怪,刚想问些什么,鬼蛊摆了摆手,道:
“勿需多问,趁本王没有改变主意,快走!”
话音刚落,日初便感觉到脚下一阵震动,一些蒸气似的东西从脚下冒出,鬼王童,即将解除。
日初,唤来阿飞,她将水寒扶了上去,刚要离开,抬眼便看见了不远处的唐衍,唐衍此刻并不太能搞懂眼前的状况,而传至耳边的话更是差点颠覆他的世界观。
“喂,大叔,从这儿掉下去可不好受,一起走吧。”
话,自然是来自日初,唐衍听了这话,心中五味杂陈,他混迹江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像日初这样的人,他们上一秒明明还是敌人,现在居然就说出了这么友善的话,这样的转折,实在是来的有些突兀。
唐衍忽然觉得自己受到了某种侮辱,他有些嗔怒道:
“丫头,可别小看我,我……”
话还没说完,他便猛烈的咳嗽起来,他十年前便已经患上了这咳嗽的毛病,而现在他功力消耗太大,此刻终于再也压制不住。
唐衍忽然感觉自己可能是真的老了,若是再年轻几岁,这样的程度,自己又何至于如此狼狈,还没感叹完,日初的话又再次传来。
“别逞强了大叔,快上来吧。”
这一次,日初的语声很近,唐衍抬起头,发现阿飞这只巨大的白色飞鸟不知何时已经飞到了自己的身边,而它的背上,一个蓝衣白发的少女正在微笑,那微笑,和煦犹如十里春风。
肆虐的风沙掠夺着大地,阿飞飞在云层上方,云层之上,平静祥和,没有风沙,但这风沙却早已缭乱了人们的内心。
唐衍坐在阿飞的背上,全身赤|裸,仅用剩余的衣物残渣裹住了私密处。
风吹过他铁青的面庞,他的脸上,尽显疲态。
他没有去看日初,也没有说一句话,他不去看,并不是不想看,同样,他不说话,也绝不是不想说话。
只是自从来到这鬼蜮死海,发生的事情太过杂乱,他需要时间去整理一下思绪。
水寒,此刻仍然昏迷不醒,但他的肋下伤口已经裹好了绷带,呼吸也已经变得均匀。
救护工作是唐衍做的,他一上到阿飞的背上便给水寒做了应急处理,而且还用了唐门密不外传的灵虫“血灵蚕”给水寒治疗。
这“血灵蚕”可以吸食人体内的淤积的毒血脓疮,帮助疮口消毒,而且其所分泌的黏液还可以起到加速伤口愈合的作用,实乃是天下至宝,而唐衍如今轻易便把这至宝给水寒使用,他的理由也很简单,身为一个老|江|湖,最不愿意做的一件事,便是欠下人情。
“你放心吧,他并无大碍,想必不消一注香的时间,便会醒过来了。”
唐衍最终还是开了口。
日初的眼睛一直都没有离开过水寒,她的眉也一直紧蹙着,显得十分紧张,此刻听了唐衍这句话,这才眉目展开,恢复了往日的神色。
她道:
“真是多谢大叔了,想不到大叔你看上去冷冰冰的,心却是热的。”
唐衍被这突如其来的夸奖呛得有些无语,没等他接话,日初又接着说:
“我叫日初,他叫易水寒,我们都是桃源净地的学生,然后这只大白鸟叫阿飞,是我的守护神兽。”
听到桃源净地这四个字的时候,唐衍的面部微微抽动了一下,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道:
“我好像并没有问你们的名字。”
“虽然并现在并没有问,但迟早总归是要问的,我不喜欢你们人类兜圈子一样的谈话方式,所以我索性就先告诉你,省得你到时再问。”
日初的语声总带着一些俏皮,这样的俏皮却又刚刚好恰到好处,让人听着很是舒服。
唐衍更加确定眼前这个女孩的的确确和自己以往见到的任何一个人都很不一样,他忽然有了些兴趣,稍许扬了扬声音道:
“我们人类?你难道不是吗?”
“忘了说了,我是神界交换到桃源的神女,我叫日初,是在神界司职炙阳殿,也就是你们人类所称的太阳女神。”
日初的回答理所当然,但唐衍却不忍觉得好笑至极,神若是像日初这样,那现在主导三界,怕早已经是魔界了。
“太阳女神,你看上去可完全不像是一个神。”
唐衍忍住了笑,但语气却还是变了,他已经渐渐放下了戒心。
没有人可以在日初这样的神面前保持很高的戒心。
日初很认真地问:
“哪里不像?”
唐衍摸了摸下吧,想了想,道:
“至少神,刚刚是绝对不会逃跑的。”
日初轻叹一口气,她的眼神忽然变的有些莫名的悲伤,她道:
“我的力量的确已经被削弱了大半,但神也没你想的那么强大,我们有时候也是会害怕的。”
“哦?神,也会害怕吗?”
唐衍忽然很想把这话题继续下去,因为他发现随着谈话的进行,他已经变得越来越放松了,此刻眼前这个女孩是否是神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需要这样的放松,他的神经已经太过紧张了,再这样下去,非得绷断了不可。
但日初却并没有再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她转而问道:
“大叔你呢,又为什么会和我们的朋友缠斗在一起呢?”
“你们和那个白发小子是朋友?”
“嗯。”
在这之后唐衍和日初互相讲述的各自的经历,他们讲述的过程之中水寒也醒了过来,水寒醒过来的时候眼角的泪还没有干,但他的脸上却是带着笑的,他似乎是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
而后水寒便看到了唐衍,他看到唐衍的第一反应便是拔出巨子冲上去,但后来看到他和日初和谐交流的样子,便忽然觉得有些尴尬,只得也凑上去听起了故事。
唐衍的讲述自然有所保留,但却并没有任何的虚假。
他可以和两个曾经素未谋面的人讲述这一切,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但他还是讲了。
唐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他只知道在这万里高空之上,他和两个少年人相伴,他能看出他们眼中对于他们朋友的关心,这个江湖,真的太缺少像水寒和日初这样的人了,唐衍又怎么忍心去欺骗这样的两个人呢?
他不能直接去帮助他们,但至少,他可以让他们对发生在鬼蜮死海的这所有的事情有一个清醒的认识,认识到他们所面对的,绝对不是鬼蛊一个人那么简单。
而水寒和日初,也在唐衍的描述中,第一次接触到了“松栊鼎”这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概念。(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复生
水寒又来到了心境,这里依旧是原来的样子,湛蓝的天空,碧绿的草原,清澈的湖水,新鲜的空气,他不由得躺倒在了草地上,他用尽全力地呼吸着,似乎是要把这里的一切都吸入到自己的身体一般。
他的泪已经止住了,但心中的痛却是绝对止不住的,失去了织舞的心境,即使还是一样的美丽,但却好像忽然冷了好多。
水寒看着天空中行走的白云,忽然觉得有些困,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睡过去会生病的哦。”
伶俐的声音传来,这声音很熟悉,熟悉的让人心头一颤,但水寒却没有睁开眼睛,他轻轻叹了口气,自嘲似的说道:
“真是的,现在就已经开始幻听了吗。看来我还真是有点离不开你了呢,舞儿。”
“呵,那你就给我争气一点啊,给你挡刀我也是会有点痛的。”
“那是……”
水寒话说一半,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照理说自己现在还处在清醒状态,就算想象力再过强大,在这样的状态下,怎么可能幻听的这么真切呢?
他猛然坐了起来,张大了眼睛,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一个既有亭亭玉立之姿,又有巾帼英雄之气的碧眸少女,风吹起少女略带一些自然卷的橘红色长发,吹起她蝴蝶一般的薄纱裙摆,她就像是化身成了一只精灵,即将就要在这风中翩翩起舞,舞出这世上最动人的风景。
织舞站在风中,微笑地看着水寒,水寒坐在风中,看着织舞,终于也笑了起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记得你明明化成泡影消失了啊。”
水寒问的时候还时不时用手指戳一戳织舞的脸蛋,织舞的脸很有弹性,而且很真实,虽说这里是心境,但自己的神元在这里的感觉和本体在外面的感觉却是完全一样的,这样的触感,水寒几乎可以确定,在自己眼前的这个人的的确确就是织舞。
织舞挥手打开了水寒的手指,她将食指放在下巴边上,作思考状,一双眼睛深邃而复杂,似乎她自己也有很多的事情无法想通。
织舞道:
“其实我也不太明白,我本来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鬼蛊在出手的最后一刻,突然强行收住了攻势,所以那时打在我身上的力道只有不到三成,也正因为如此,我才得以躲过一劫。”
水寒奇怪道:
“也就是说鬼蛊那小子手下留情了?”
织舞点点头。
水寒沉声道:
“其实他忽然变成那副样子还真是吓了我一跳呢,看上去就像是被另外一个人附身了一样。难道说,是因为附身不完全,导致鬼蛊忽然恢复了片刻而收住了攻势吗?”
织舞又点点头,道:
“现在看来这应该是最好的解释了。”
虽然这么说,但织舞的眼神却是复杂难辨,因为她想起了鬼蛊的那黑玉琥珀一般的眼睛,那眼睛,难道是巧合吗?
水寒忽然又道:
“对了,舞儿你难道还能实体化的吗?怎么想,你这幅样子要挡住实体攻击都有些不可思议啊。”
织舞道:
“嗯,以前的话集中精神可以做到实体化三个呼吸的时间,但现在……”
她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叹了口气,道:
“看样子想要再实体化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不过能保住你的小命,倒也……”
织舞话未说完,两只手臂便已经紧紧将她圈住,水寒,不知何时,已经紧紧地抱住了她。
织舞刚想说些什么,但那两只手却是越圈越紧,她的耳边可以清楚地听到水寒咬牙切齿的声音和他坚定不移的语声。
“我啊,以后绝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了。”
风吹落叶,落叶由绿渐黄,织舞的脸却是越变越红了。
……
水寒醒来的时候眉目已经完全舒展,他甚至有些想笑,自己终归还是幸运的,但在听完唐衍的讲述之后,他的脸色又开始恢复了严肃,看来这次,鬼蛊真的是摊上大事了。
沙暴过去,风却未停歇,鬼蛊缓慢而平稳地走在这狂风之中,似乎这风从来都不存在一样。
他的眼睛依旧如同琥珀一般,掩藏着黑色的光泽,他的手还是没有放下,那手将整张脸遮住,不辨表情。
风沙渐渐朦胧了这个黑色的身影,他在风沙中逐渐远去,逐渐化为了一个虚无的点,最终完全消失。
没有知道他要去哪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必须找到那个东西,他需要以现在的身份继续活下去,因为就在刚刚,这个世界上等待他去解开的迷题,又多了一个。
松栊鼎,是时候回到本王的身边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松栊鼎
松栊鼎,相传乃是上古八大神王之一的“灵王”神农所持有的“神王权杖”,其实“神王权杖”这个称呼是神界编年史《创世录》中所使用的专业名词,其含义乃是神王掌握世间权力象征之物,而三界众生灵都习惯简称作为“王器”。
这八大“王器”每一件都具有专属的特殊能力,而这些能力,无一不是人类所无法想象的超能。
“那松栊鼎的能力是什么呢?”
水寒很自然地就问了出来,就好像他和唐衍已经很熟悉了一样。
唐衍有些无奈地吐出一口气,沉声道:
“治愈。”
水寒听到这两个字,不免觉得有些失望,唐衍看出了水寒的神情,但他倒是并没有理会,继续道:
“说是治愈其实并不准确,这能力的上限是不可估量的,据说松栊鼎运用到极致可以达到消除衰老,甚至长生不死的地步。”
这下,水寒的神情立刻便由失望转为了震惊。
“无病无痛,长生不老,这还是人吗?”
“可是这样的神物和这整件事情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话是日初问的,她刚一问出口,心中便已经猜出了七八分,她不由沉声道:
“难道说这松栊鼎此刻就在这鬼域死海,而鬼蛊所要寻找的也就是它。”
唐衍点点头,表示同意。他道:
“若真如你们所说,那个叫鬼蛊的少年已经命不久矣,那么他来此地寻找的,必定是松栊鼎不错。”
唐衍提到鬼蛊时的神情倒是十分淡然,他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儿子的死而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其实,因为药王山谷一族乃是神农后裔,所以自古便传说松栊鼎一直就在南蛮,这也是无数大修行者对于南蛮之地趋之若鹜的最根本的原因。
但历经多年,药王山谷也经受了无数的磨难,松栊鼎依旧只存在于传说之中,鬼氏一族也一直对外宣称松栊鼎早已遗失,然而那些个所谓江湖豪杰又岂能轻易相信。
这些年,也不知有多少人为了追寻松栊鼎的下落而断送了性命,王器存留于人间,也不知是福是祸。”
唐衍一阵感叹,日初倒是还有很多不解,问道:
“那大叔你和剑阁的那些人也是为了松栊鼎而来吗?
可若是这样你们又为何不直下南蛮而要在此停留呢?
大叔你又为何对于那个小乞丐如此在意呢?”
日初一连问了三个问题,而唐衍听到这第三个问题的时候,他着实有些惊讶,他记得自己和日初描述的时候并没有过多的说出细节,难道这个看似单纯的丫头仅仅凭借推断就猜出来他的真正目的其实是那个小乞丐吗?
而这个问题显然就是在试探他,而且这试探非常的巧妙,若是一般人可能都无法察觉。
唐衍忽然觉得日初那张可爱纯真的脸变得有些诡异,这当然是心理因素,他闭上眼,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不一会儿,他重又睁开眼,缓缓道:
“你问的问题很不错,但这些问题我恐怕并不能全部很清晰地回答。”
日初明白唐衍的意思,她道:
“没关系,大叔把你能说的说出来就可以了。”
日初的话显然让唐衍觉得很舒服,他眉目舒展,继续缓缓道:
“前两个问题我可以一起回答,我和那些人并不是一路人,我也并不太清楚他们的目的,但这也并不难猜,他们若不是为了松栊鼎,那便绝对是为了那神机夫人了。
想必你们也听说了,在剑阁,坐上天位的人可以和神机夫人共度一晚,而且神机夫人可以回答他的任何一个问题,要知道,这神机夫人之所以有名,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她能够知晓天底下一切的秘密。
就算坐不上天位,每年的七月中旬,乃是神机阁发布神机榜的日子,到时候除了品评一番今年的神机榜,更是可以一睹神机夫人的绝世容颜,这些对于那些诸侯王庭的纨绔子弟来说,可是不小的诱惑。”
“神机榜?那又是什么?”
水寒问。
唐衍听了这话,直把一双老鹰一样的锐眼盯着水寒,然后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
“难不成近年来桃源已经固步自封,不问世事了不成,竟然连神机榜都不知道。”
水寒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唐衍继续说道:
“这神机榜乃是神机夫人品评天下的榜单,自从在秦国时她便有此喜好,来到剑阁后,她更是将这神机榜的名声传至天下,甚至连各路诸侯都会抢着去争这神机榜上有名的人才,将他们收为己用,很多人奋斗半生,就是为了能够被写上神机榜,一朝成名,求取功业。
现如今,剑阁已定立规矩,神机榜一年更新一次,更新时间是每年的七月中旬,如今算算时间,日子也差不多了,那帮人停留在剑阁,便一定是因为这个了。”
唐衍调整气息,又道:
“这神机榜共有三个榜单,分别是才子榜,英雄榜与兵器榜,这三个榜单分别品评三个不同的领域,唯独缺了美人,据说这神机夫人不评美人,是因为自认天下女子无人能出其右,因而没有评价的意义。
我看其心性之高,倒也是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唐衍最后一句显然带着轻慢,看来他心中的绝色,另有其人。
“不过仅仅凭借着三张神机榜,也足够窥视这整个天下了。”
日初眼波流动,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嘴角微扬道:
“听说昨夜有个独眼少年坐上了天位,可有此事?”
唐衍轻叹一声,道:
“确有此事,你们想必也已经听说我带领着一众人追杀那少年的事情了。”
水寒与日初点点头,唐衍道:
“你们一定很好奇,那独眼少年明明坐上了天位,为什么我还要对付他,而又为什么我与剑阁那帮人并不熟,我所做的事情也并不合道义,他们却可以在我的号令下一起去对付那个独眼少年?”
水寒与日初又点点头。
唐衍忽然笑了,他笑的有些嘶哑,片刻后,他道:
“其实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因为坐上天位的人会得到很大福利,而这样的福利,任何人都是不愿意去让给别人的,别说一个无名的少年,就算当时坐上去的是我,那帮人一定也会想尽办法来对付我的。”
日初道:
“大叔你也就是在追踪他们的时候遇到鬼蛊的吗?”
唐衍点点头,道:
“之后的事,我之前已经和你们讲过了。
至于你的第三个问题,我只能告诉你,那个小乞丐对于我来说非常重要,我去追击鬼蛊其实只是借着他掩人耳目,小乞丐才是我的真正目的,至于其他的,恕我无可奉告。”
日初并没有继续问下去,她将食指放在下巴边沉思着,其实在水寒醒过来之前唐衍便已经和她讲过了事情的大概,而如今梳理一下思路,这其中却还有太多的事没有搞清楚,而能解释清楚这一切的人,恐怕就只有那个知晓天下事的神机夫人了。
日初看着唐衍,他似乎也在沉思,日初道:
“大叔你之后准备去哪里呢?”
日初问出这话显然是带着一点打探消息的意思,而唐衍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而问道:
“对于鬼蛊这个人,你应该比我了解许多,依你看,涟儿到底是不是他杀的?”
日初目光严肃,道:
“大叔你既然有了疑问,想必我也不用回答了。”
唐衍沉默,他不得不承认,鬼蛊的功法虽然诡异,但却并不狠毒。
他现在仔细回想起来,鬼蛊那时的出手与其说是杀招,倒不如说是御招,而唐涟惨不忍睹的死法也的确不像是他下的手,可当时在场的人当中能够杀死唐涟的却只有可能是他一个人。
难道……
唐衍的大脑像是忽然被闪电击穿了一样,突然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的眼睛登时张的很大,转身对着日初抱拳道:
“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
说着,他居然就从阿飞的背上跳了下去,水寒看到唐衍跳下去,已经被惊的目瞪口呆,要知道这里是万里高空,下面还有狂风飞沙,在这里跳下去,简直就是自杀。
水寒道:
“他不要命了吗?”
日初倒没有显得多么惊讶,她道:
“听说人界有一种极高阶的法术,被称为飞行类法术,他身为唐门的家主,理应有这样的实力。”
水寒听了这话,瞬间释然,又不由得抱怨道:
“日初你既然早就知道,那还拉他上来。”
“不是挺好的吗,从他口中,我们至少已经知道很多了。”
日初,笑的灿烂,灿烂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而唐衍,此刻的他正御空于云间,现在他已经几乎已经可以确信,日初最开始的那种善良纯真是装出来的。
或者说,她根本就拥有两种性格,一种纯真,而另一种则是狡黠,而这两种性格融合在一起,也使得她成功地骗取了情报。
但唐衍倒并没有觉得吃亏,相反,他倒是觉得日初这样的性格十分的有趣,而且这僵持多年的鬼蜮死海,是该有一些外人来搅动一下局势了。
而他丢出去的这两粒细沙,最终能否掀起一场翻天覆地的巨大风暴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姑苏怡荣
耳边一些细碎的声响传来,小荣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的头脑昏昏沉沉的,似乎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然而他再怎么努力回想,梦的内容却是怎么也记不清了。
风沙依旧,但较之先前倒是小了许多,小荣所处的位置,几乎都没有什么风沙吹来,只是耳边总不时传来风沙呼号以及一些淅淅唆唆的声音,不免让人心惊。
她想要坐起身来,但刚一动作,全身上下就好像是被什么人用擒拿手捏过了一般传来阵阵酸痛,好在这酸痛还可以忍受,他忍着痛艰难地坐了起来,第一眼便看到坐在自己身边的仇影,仇影背对着他,看样子,这个神秘的独眼少年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醒了过来。
仇影当然早就发现了小荣醒来,只是他现在着实是有些懊恼的,他懊恼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对于自己的眼力,仇影以前一向是很有自信的,但给小荣治疗的过程,却是让他大吃一惊。
“你,是女的。”
仇影的声音很明显有些中气不足,毕竟自己刚刚已经看遍了小荣的身体,虽然这一切都是为了救她的命,但是仇影显然还是觉得很羞愧的,他一向不是什么君子,可对于礼法之事一直都看的很重。
尤其,是男女授受不亲这一条。
小荣听了这话,只感觉胸膛一阵起伏,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已经消失不见的束带,居然只是笑笑,说道:
“我也从来都没说过我是男子呀。”
这样的辩解其实是很苍白的,女子束胸,便是她女扮男装最好的证据。
“姑苏怡荣。”
没有什么征兆,小荣很突兀地便说出了这四个字,她的语声平和,似乎也完全没有在意自己的身体是否被看光。
她道:
“这是我真正的名字,既然你救了我,作为补偿,告诉你也是可以的。”
仇影倒是被小荣的淡定弄的有些不好意思,他佯装轻松地转过头。
这一转头,立刻便对上了小荣那双灵动的眼睛,刚一对上,仇影便已经有了一种近乎窒息的感觉,此时此刻,他的心理防线,已经行将崩塌。
那双眼,是那样的明亮和生动,又自带着一种不可言说的凄婉,如春雨轻抚田园,无意间打去了一只幼嫩的新芽,美,却有缺憾。
缺憾的成分占据的不多也不少,不浓也不淡,只刚好填满了人们留有诗情的那个点,于是这美便从并不完美的完美变成了恰到好处的凄美,凄美的让人灵魂受孕。
然而这还不是全部,这双眼,绝不仅仅是单纯静态的美丽,那韵如秋水的眼波在其中流转,瞳孔之中的光点就像是被赋予了生命,欢快地跳跃着,弹奏着,抒情着,似乎只要仔细去听,便可以听的到从里面传来的歌声。
那歌声,流动轻盈,可引闻者闭目,可那凄美,诗情画意,又让观者不忍闭目。
两生之花,不可得兼,弃一不舍,复观而又相宜。
这一双眼,已是足够品上一辈子的风景了。
仇影已经完完全全地愣住了,在这么近的距离看到那双眼睛,他感觉到那双眼中的投影就是真实的自己,他整个人都已经浸入到她的眼中,沉醉,不愿离开。
良久,仇影才回过神来,他尽量回避了小荣的脸,她的脸一直都是脏的,看不出容貌,可仇影还是不敢去看,他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毕竟,她拥有那样的一双眼睛。
仇影的心跳的很快,但他表面却显得很是平静,他继续背对着小荣,终于还是问出了自己一直都很想问的那个问题。
“你,其实不是乞丐吧?”
“你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仇影不动声色地调息,心跳逐渐平缓。他娓娓道:
“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出来的时间太巧了,不过最重要的原因并不是这个,而是我几乎可以确定,像鬼蜮死海这种地方,是绝对不应该有乞丐的。”
仇影望着眼前无边无际的荒漠,那荒漠连着天,天连着荒漠,让人瞧不出有一丝一毫的希望,这样的地方,只要是一个头脑正常的人,如非拥有足以对抗环境的财力,是绝对不会选择在这样的地方生活的,而乞丐,则更加不可能。
仇影心情缓和许多,继续道:
“而且我现在更加确定了,因为姑苏怡荣这个名字,也绝不是一个乞丐该有的,你到底是什么人?其实,唐门还有那个白头小子那帮人,他们的真正目的,都是你吧。”
这个问题显然有些咄咄逼人,然而,当小荣站在仇影面前的时候,画风便突然变了,仇影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小荣,像是一下被抽走了骨气,瞬间便处在了被动的位置,他的心跳,又开始跳的飞快。
小荣倒是毫不在意,她平静若水,缓缓道:
“你的观察力很敏锐,而且实力也很不错,既然这样,我就让你来当我的保镖。”
“保镖?”
仇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他却生不起气来,似乎知道了小荣是个女孩子之后他便再也没办法和她生气了,当然,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凭什么……”
仇影的语声显然有些颤抖,小荣很容易地便打断了他,继续说道:
“我这个人,一向讲究公平,你刚刚救了我,所以我告诉了你我的真名,但你应该已经看过我的身体了吧,所以我要求你保护我,这并不过分吧。”
小荣说的云淡风清,似乎在说一些家常琐事一般,可她说话的时候,那双充满情感的眼睛,却像是在看情郎一般地看着仇影,看得人心驰神往,如痴如醉,说完话,她便转过身向前走去,再也没有去看仇影一眼。
“喂,你要去哪儿?”
仇影反应过来的时候,小荣已经走出去了好远,他叫她,她回头道:
“你要是不愿意,就不必问我要去哪儿,你肯定很清楚,我其实是并没有什么本事的,所以我也并不能强迫的了你。”
她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仍然是很平静的,似乎她从来都不会在脸上流露出感情,她的感情,都在眼睛里。
“好,我答应你。”
仇影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坚定的,他已经做好了决定,或者说,他已经失去了拒绝的勇气。
小荣的表情还是很平静,但她的眼中显然已经露出一些欣慰的情感,她知道,她再一次地成功了。
鬼蛊与小荣并肩站在了风沙之中,他们看着这除了沙便是土的单调荒漠,眼神中的情丝却是复杂难辨。
小荣轻轻叹了口气,她直把一双眼睛看着仇影,道:
“其实我要你跟着我的确是有些自私了,可我有我的理由,我需要别人的保护,虽然我不清楚你的情况,但你来这鬼蜮死海一定也有你的目的,你跟着我,也许并不能达到你的目的,但我向你保证,你绝对可以知道的更多。
而且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
小荣话没有说完,便要向仇影扑过来,她的眼睛还是那样的充满情感,看得仇影几乎灵魂出窍,但仇影很快便发现了不对,他立刻纵身后退一步,伸手挡住了小荣。
他的心脏几乎已经快要跳了出来,他的手也已经攥出了汗,但他说出来的话却是异常的冷静而坚定。
“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会履行诺言,在此期间,你不需要来安抚我,也不必对我产生无谓的怀疑,更不用做多余的事,你要知道,我想杀你,易如反掌。”
小荣的嘴角极其短促地微微一扬,迅速便收回了袖口露出一小半的古怪兵器。
她显然已经听懂了仇影的话,但她却依旧不动声色,甚至连眼神之间都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自然,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
“你果然很不简单,作为奖励,我再额外给你一个福利好了。”
“什么福利?”
仇影语声落下,小荣的表情忽然变了,她的脸庞逐渐舒展,慢慢地上扬起了嘴唇,她将手伸进嘴里,从里面取出一根细长细长的针,仇影当然知道这根针是用来干嘛的,这针插在了对的地方,可以让人的声音改变,这当然也是女扮男装的必要措施。
这一举动已经勾起了仇影的兴趣,他实在是很好奇,小荣之前的声音带着很重的少年气,可以说根本听不出男女,不知她原本的声音又是怎样的呢?
小荣把针收了起来,款款地向前走去,她的衣服脏乱,甚至于有些破旧,但她走路的身形,步伐,竟然像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家闺秀,不失礼法,而又落落大方,走过十几步,她转过头,一脸笑容,对仇影说道:
“以后,叫我荣荣吧。”
她的脸被沙土沾染,弄得很脏,那样脏的脸即使笑了看上去也并没有多好看。
但就在她带着笑转过头对仇影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就在仇影听到她的声音缓缓传来的时候,他觉得四周的风沙忽然间都消失不见了,时间一下子变得很慢很慢,慢到每一个字每一个停顿他都可以听的很清楚。
他似乎看到了满世界耀眼的阳光,看到了美丽鲜花在阳光下盛放,看到了七彩蝴蝶在鲜花间飞舞,这些画面就这样定格在了他的眼前,定格在了他的心里。
这应当就是人们苦苦追寻的那一片存在于沙漠之中的绿洲了吧。
其实声音,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纯粹的好听而已,笑容,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纯粹的好看而已。
荣荣,荣而欣欣,欣欣向荣,果然是很好的福利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鬼宅
大漠孤烟直,孤烟来自一处古老的宅院,这座宅院很奇怪,甚至比剑阁还要奇怪,它就处在八百里荒漠中的一隅,可它却是一座宅院,一座四处通风的宅院,就算是再有钱有势有情趣的人,也不会愚蠢到在这鬼蜮死海之中建造一个这种样式的建筑。
没有人知道这么大的沙暴过后,这座宅院为什么还能够存在,但它就是存在着,而且除了有些破旧之外,几乎都没有什么受过侵袭的痕迹。
宅院的门紧闭着,门是木头做的,门板上贴着两幅凶神恶煞的鬼神图,门梁前挂着两盏大红灯笼,灯笼里燃着火,火,也是红色的,火苗在风中摇曳,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奇怪,但这两盏灯笼出现在这里,本身就很奇怪,越是正常的东西,在鬼蜮死海这样的地方出现,就越是可疑。
水寒和日初站在门前,看着灯笼,一切都显得很诡异。
“阿飞为什么要把我们带到这儿来?”
水寒心中的问题显然远不止于这个,但他还是最先问出了这个问题。
日初看着身后的阿飞,显然她也满脸疑虑,她道:
“大概是被里面什么食物的香气吸引过来了吧。”
日初的声音很不确定。她一向是能够和阿飞保持良好沟通的,也正是凭借这一点,她才能最先发现鬼蛊与五毒的勾结,可现在,阿飞却变得有些奇怪,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勾住了魂魄一般。
门,开了。
“你们就是少主的两个朋友易水寒小哥哥和日初小姐姐吧,长得可是比少主那个冰山脸可爱多了呢。”
耳边忽然传来一段话,声音奶声奶气的,就像是两三岁的调皮孩子。
水寒定睛一看,登时便吓了一跳,说话的居然是灯笼。
那两盏灯笼原本还挂在门梁前,在大门打开的那一刻,居然飘了出来,而且那灯笼的表面上,竟然生出来两只眼睛和一张嘴巴,这场面水寒着实是没有见过的,他第一时间联想到的便是灯笼成了精,不觉脊背发凉。
仔细看去,水寒的心倒是平静了许多,这两个灯笼精生出来眼睛很大,眼珠一上一下,同样很大的口中长着两排大白牙,从里面伸出来宽大的舌头,左右摇摆,整体瞧上去,居然显得很是滑稽,水寒越看越觉得好笑,这妖精皮囊生的实在让人产生不了什么害怕的感觉来。
日初倒是颇为冷静,她道:
“你们是何方妖孽,为什么会认识我们?你们口中的那个少主是什么人?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她问的问题简明扼要,直击重点,但灯笼们似乎并不买账,一只灯笼奶声奶气地说道:
“小姐姐的问题还真是多呢,红红,你来回答。”
另一只被唤作红红的灯笼不服气道:
“臭火火,你做灯笼不厚道,每次都让我回答问题,我不要。”
被唤作火火的灯笼似乎很是火爆,道:
“让你回答你就回答,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我就不!”
红红十分倔强。
“想打架是不是啊!”
火火灯笼如其名。
“来啊,谁怂谁就不是灯笼!”
“我今天必须好好收拾你,让你知道谁才是灯笼界的扛把子!”
“哼!”
……
日初与水寒满头黑线。
“那个,妖怪都像他们这样吗?”
“额,我以前也没见过,大概吧。”
“那我们要帮忙吗?”
“不想帮。”
“我也是。”
日初与水寒隔岸观火,继续满头黑线。
“住手——”
一阵苍老而悠长的声音传来,声音很大,伴随着这声音,大地似乎都为之一震。
红红火火听到这声音,便立刻都安静了下来,就像是做错了事被父母发现的孩子。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水寒和日初很快便意识到,这声音,是来自于这座古老宅院的,不是宅院里面,而是宅院本身,这座宅子本身,也已经成了精。
老宅道:
“红红火火,让你们来好好接待两位贵客,怎么又吵起来了?”
老宅说话的声音很沙哑,就像是一位已步入古稀之年的老者。
“宅爷爷,是火火他……”
“好了好了。”
被称为宅爷爷的老宅精打断了红红的话,道:
“如今少主下落不明,可能随时有性命之忧,你们居然还在这里耽误时间,还不速速请两位贵客进去。”
“是,宅爷爷。”
红红火火似乎对着宅爷爷很是尊敬,立刻便飘到了水寒和日初的身边,又奶声奶气地道:
“让小哥哥和小姐姐见笑了,两位还是速速进去吧。”
说着,他们便要去引路,日初喊住他们,语声急切道:
“等等,刚刚宅爷爷说的那个少主,难不成是鬼蛊吗?”
此时,苍老悠长的声音忽然又传了过来:
“正是啊,两位既已猜出,还是快请速速入内吧。”
日初回过头朝水寒使了个眼色,水寒会意,既然事关鬼蛊,那这就算真的是座鬼宅,也得要走上一遭了。
水寒与日初跟着红红火火走近了宅子,阿飞紧随在他们后面,也跟了进去。
红红和火火一路上还是一直不停地拌嘴,水寒和日初却是心情沉重,看来鬼蛊,果然还是隐瞒了不少的事情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