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邺国楚羽嘉
正在窦建开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时,一传令兵跑进中军帐,单膝跪地插手道:“报将军,军营外有人要见你。”
“要见我?”
窦建开回过神来,转过头看向那传令兵,疑惑道:“是谁?”
“他自称是来自邺国。”
“哦?”
窦建开挑了挑眉毛,问道:“来了多少人?”
“只有一个人。”
传令兵如是说道。
“邺国人要见我,还是一个人来的。”
窦建开笑了,是嘲笑。
“他有没有说,要干什么?”
“说是要和将军,打个赌……”
“打个赌?”
“有意思,领我去看看。”
话落,窦建开便随着那传令兵一起走出中军帐。
齐军营盘外。
一人负手而立,怔怔的望着齐军那木质营盘上挂着的东西。
那些东西不是别的,是一具具被绑住手臂高挂起来的尸体。
这些尸体都是那些受王命进入齐国境内作战,再也无法看到家乡风景与家人的邺国将士。
尸体排列成了长龙,一眼望去根本就看不到边。
战士,不论在哪里都是战士,不论在哪里都应该得到尊重。
齐国这么做就是在故意侮辱邺国,侮辱邺国的无能,践踏邺国的尊严。
尤其当那人看见其中一具尸体的时候,波澜不惊的脸上也起了涟漪。
他依稀的记得那个上元节,他就跟在自己的身边,与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女人相遇。
也是他一次次的冒险跑到丞相府后门,帮自己和她传递书信。
可如今,他死了。
他还活着。
活人总该为死人做些什么。
他答应过他,哪怕他死了,也要带他回家。
他也答应过他,如果有一天自己能出人头地,一定要帮自家将军洗刷冤屈。
那人嘴唇颤抖着,仿佛喃喃自语一般说道:“你这个傻子啊,一个连刀都没摸过的傻子啊。”
“你这个傻子,怎么就能上战场呢,你真的是……太傻了……”
此时,齐军营盘内一阵骚乱,营盘大门打开,数以千计骑兵簇拥着一身披草绿色将盔将甲的将领从营盘中走出,在距离那人不足百步的地方勒住战马。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这次齐国的领军主将窦建开。
窦建开饶有兴致的将面前这男人打量一番,说道:“就是你要见我?”
“是我。”
那人淡然回道。
“你是谁?”
“一个邺国人。”
“好笑,好笑,真是好笑。”
窦建开仰面大笑三声说道:“听说你要和我打个赌,那我现在问你,你要和我赌什么?”
“我赌,你这满营之中,无一人能够胜我。”
闻言,窦建开眯起了眼睛,左右敲了敲,那些齐国武将的脸上充满了不屑。
这人也太狂了,竟然说在自己这满营中,无一人能胜他,这人怕是脑子有毛病吧?
男人仿佛没有听见周围的嘲笑,缓缓地将跨在肩膀上的布包放下,取出了布包里面的东西。
那是两把剑,两把还在剑鞘当中的剑。
将剑插在地上,男人将那破布囊如珍宝一般的塞进衣服里,而后抬头望向窦建开朗声道:“今日,我邺国楚羽嘉,问你齐国窦建开,你敢不敢和我赌?”
“我泱泱大齐能臣强将无数,岂会怕你?”
窦建开满脸傲气的说道:“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和我赌?”
“为了他们。”
楚羽嘉抬手指向那些被挂在营寨上的邺军尸首:“今日我要是赌赢了,他们,我要带走。”
“就为了这些尸体,你就来和我三十万大军拼命,你怕是真的疯了。”
“疯不疯不用你管,我只想问你,你敢不敢赌?”
“有何不敢?”
窦建开抬起手,振声喝道:“我齐国儿郎怎会有怕的时候,该害怕的应该是你才对。”
这时,一武将插手说道:“将军,这样一个黄口小儿,让我去砍下他的脑袋。”
“好,等你提着此人的脑袋回来,我准你喝酒三斤。”
一听这话,那武将顿时乐得跟花一样,随后催马出阵朝着楚羽嘉狂奔而去。
他死死的盯着楚羽嘉的脑袋:“我乃齐国阵前都尉,赵敦厚,黄口小儿受死!”
不等到楚羽嘉近前,一杆长枪便夹带着雷霆之势直奔楚羽嘉的胸口袭来。
楚羽嘉连头都没抬,眼看着对方的枪尖就要刺中他的胸口时,他突然动了,腰身微微扭动,身形一侧,刚好将这一枪给避开。
赵敦厚见这一枪竟然没有刺中,一时间有些意外,不过依旧调转马头,再次提枪朝楚羽嘉冲来。
这一次,楚羽嘉依旧是一动未动,而赵敦厚的长枪则是由上而下朝楚羽嘉的头顶砸去。
楚羽嘉如死鱼一般的眼睛在这一刻终于有了波澜,只见他单脚一点地面,整个人腾空跃起,在半空中躲过了赵敦厚由砸变刺的一枪后,一拳砸在赵敦厚的脑袋上。
嘭!
赵敦厚的整个脑袋如同西瓜破裂一般炸开,红的白的溅了楚羽嘉满身满脸。
楚羽嘉飘然落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而那战马则是拖着已经被打没了脑袋的赵敦厚奔回本阵中。
看着赵敦厚的尸体,所有人都觉得如鲠在喉。
怪不得有胆量来自家军阵挑衅,原来还真是个高手。
正在这时,军阵左右一分,一身穿草绿色盔甲胯下一匹黑色战马的武将狂奔而出:“我乃齐国李朝,邺狗还我二弟命来。”
李朝挥舞着手中大刀奔着楚羽嘉的脑袋就砍了过去。
看着迎面而来的刀锋,楚羽嘉身形猛然侧移,将这一刀避开的同时单脚一点地面,整个人腾空而起,顺势伸出一只手捏住了李朝的面门。
李朝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来这一手,躲闪不及被直接从战马上扯了下来。
落地之后,李朝被摔得七荤八素,还没等他从地上爬起来,便看见一只脚距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
哪怕是他用尽了全力,也没能移动一分一毫。
楚羽嘉的脚踩在了李朝的脸上。
依旧是上一次的场面,李朝的脑袋如同西瓜一般炸裂,无头的尸身只是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楚羽嘉满脸是血,也不去擦拭,缓缓地抬起头望向窦建开:“还有谁来?”
此刻窦建开的脸色阴沉,此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怪物?
李朝与赵敦厚在自己的军中那也是以能征惯战闻名的,可在这人面前竟然连一个回合都走不过去。
更可怕的是,这个人竟然是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将己方这两位将领的脑袋打碎。
这是何等恐怖的战力?
窦建开咬了咬牙说道:“张武涛!”
“末将在!”
一身形强壮的汉子朗盛回答道。
窦建开抬手指了指楚羽嘉,平静道:“杀了此人。”
他之所以这么平静,便是因为这张武涛乃是他这次领兵将领当中武力最强的一个。
张武涛出身于江湖世家,年幼时拜于齐国第一武林门派水月山庄的门下。
曾在与后晋对阵当中,单枪匹马杀入敌军阵中如若无人之境,还一刀将敌军将领劈成两半,因此被齐王赐予千人敌的名号,也是齐国正四品的镇南将军。
“末将遵命!”
张武涛催马而出,到了楚羽嘉近前三十步勒住战马:“吾乃齐国张武涛。”
这人算是有礼貌的了,按照规矩,楚羽嘉也回一声:“邺国楚羽嘉。”
“今天我家将军不能输,齐国的脸也不能丢,所以,不好意思了。”
话音落下,张武涛倒提长刀催马而来,由下而上对着楚羽嘉的胸口就是一刀。
楚羽嘉不慌不忙闪身躲避,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一掌拍出正拍在张武涛胯下战马的马腹。
嘭!
战马的马腹猛然爆裂,战马滴溜溜嘶鸣一声,身形向侧面横移三大步,随即便侧身摔倒。
张武涛反应也快,在战马即将倾倒的一瞬间,抬脚一踏马背,整个人腾空跃起。
在半空当中,张武涛双手握紧战刀,对着楚羽嘉的脑袋就劈了下来。
这一刀仿佛裹挟着奔雷之势,人助刀势,刀借人威,声势骇人。
看见这一刀,窦建开的脸上露出了冷漠的微笑。
他曾经在战场上看见过这一刀,就是将那后晋将领一分两片的一刀。
他并不觉得楚羽嘉能比那武将厉害多少,张武涛出马,楚羽嘉必死。
张武涛这一刀也是做了必杀楚羽嘉的决心了,双臂的气机完全炸开,压根就没有打算给楚羽嘉留全尸。
那楚羽嘉委实是托大,佩剑却并不用剑,以赤手空拳来与己方对阵,长刀在空中瞬间转折了七八道轨迹,气势汹涌地劈下,而他竟是不退不躲,以双臂向上霸王扛鼎一般的恐怖姿势迎接长刀。
感觉受到了轻视的张武涛亦是心生怒意:“给我死在这!”
既没有手臂连肉带骨被砍断的熟悉声音,也没有那传说中金刚不破的金石碰撞声。
张武涛有苦自知。
那长刀就像砍在了一大团棉花上,这团棉花瞧不见,但却真实存在。
作为水月山庄的嫡传弟子,他当然知道自己遇上了什么。
这便是罡气。
所谓罡气,可比世人眼里最值钱的真金白银还要来得珍惜,多少武者一辈苦命练武,都没弄明白出罡气到底是什么。
一些运气好的有师父精心竭力的去教导,或许能隐约察觉到体内有一股热气游走。
但如何聚拢这股热气化为己用,就又是一道难以逾越的沟壑。
就算侥幸懂得拢起,但如何将罡气运用自如,更难如登天。
第9章:一品武圣境
这一刻,张武涛总算明白这小子为什么能一拳一脚间就打破两名战将的头颅了。
他的罡气当真已经充沛富裕到流溢到身外的形成护体罡气,甚至是用罡气将对手的头颅炸烂的惊人境界了。
“一品武……武圣境界……”
在这世间,怕是只有那武圣境界能做到这一点了。
张武涛暗道一声苦也,自己这三品小宗师,今日竟然遇上了武圣境界的人物。
但他也不敢退让,因为一旦退让,等待他的便只有一个死字。
他只能用尽全力去下压,祈祷自己能破开对方的护体罡气,好不容易掌握的那丝罡气全部涌向自己的手臂。
可很快,他便绝望了,因为他根本就无法控制自己的刀了……
楚羽嘉双一臂震,弹开了自己头顶上的刀,紧接着提腿一脚踹在张武涛的胸口上,双手虎口都已然开裂的壮汉向后倒飞出去。
电光火石间,楚羽嘉抬手捏住了张武涛的手腕,一把将其手臂折断,紧接着抬腿一脚踢在他的膝盖上。
不到一刻钟,刚才那还威风八面的武将,便已经如同一滩烂泥一般倒在了地上。
满场鸦雀无声,只有张武涛那一声声痛苦的哀嚎。
“还有没有人来?”
楚羽嘉踩着张武涛的后背,望着窦建开说道:“如果此人就是你帐下第一大将的话,那我只能说一句,我还真是高看了你们齐国。”
闻言,窦建开被气得牙根都痒痒,他是一个领兵打仗的统帅不假,却并不是一个以武见长的武将。
要不然他还真想和眼前这人一较长短。
“将军此人实在是嚣张,让我去吧。”
“让我去吧将军。”
跟在窦建开身后的武将义愤填膺,看那模样像是要把楚羽嘉生吞活剥了一样。
但见这场景,窦建开心中的愤懑倒是减退了不少,紧握的拳头渐渐松开,苦笑道:“张武涛都败了,你们去又有何用?”
“与其与他搏杀至无一将可战,还不如留些力气,准备与邺国的第二次国战。”
窦建开仰面看向楚羽嘉,歪着脑袋说道:“我承认,你很厉害,我赌输了,但是想让我把这些尸体还给你,我还有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
楚羽嘉问道。
“第一个条件,你不许杀他。”
窦建开指了指被楚羽嘉踩在脚下的张武涛。
楚羽嘉看了张武涛一眼,张武涛此刻已经筋脉具碎,就算是不杀他,他下半辈子也只能做个废人了。
“我可以答应你,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看得出来,你并不是邺**中的人,所以要是邺国与齐国爆发第二次国战,你不许出现在虎岭关。”
闻言,楚羽嘉睁开了一直密封的眼睛看向窦建开:“你怎知我不是军中人?”
“据我所知,邺国的军中可没有你这样的高手。”
窦建开与楚羽嘉遥遥对视:“所以我猜想,你是来自江湖。”
“你说对了,但也不对。”
楚羽嘉缓缓地伸手入怀,从口袋里将那破旧的布包取出,而后一点点的展开。
直到这个时候,满场众人才看清楚那是什么。
那哪里是什么布包,明明是一张战旗。
楚羽嘉将战旗展开,上面赫然写着一个楚字。
战旗略显破败,上面还沾满了污秽和血渍。
楚羽嘉昂首看向窦建开振声说道:“你没见过吧,那就让我来告诉你,这张楚字旗来自邺国西北,是明武帝国第一块插上姑墨城池的战旗。”
“你说我不是军中人,这不假,但我可以告诉你,我生在军中,也长在军中。”
“今日一句话放在这里,如若你敢率军踏足邺国半步,最好带上十个八个顶尖高手,要不然在你踏足邺国领土的那一刻,我便让你血溅三尺。”
“竖子放肆!”
一武将提着大刀直指楚羽嘉,但是他并未出阵,没人不怕死,他也一样。
看见了楚羽嘉是怎么对待那几位的,他的心里面也害怕的很,但是却不愿意放弃这个可以在将军面前表现的机会。
可惜,出头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两柄一直没有被拔出的长剑猛然开是震动起来,紧接着两柄长剑一起出鞘,速度宛如两道闪电一般刺向那武将的头颅和胸口。
那武将连惨叫声都未来得及发出,便被一剑贯穿头颅,另一剑刺中心脏。
长剑仿佛是有线牵引一般,缓缓抽出而后飞到了楚羽嘉的头顶上方盘旋。
御剑杀人……
难不成这人的修为造诣已经恐怖到了如此境界?
就算是窦建开见到这样的场景,也忍不住心里发颤,握着缰绳的手都在不住的颤抖着。
楚羽嘉昂了昂首,问道:“窦建开,你可还有话说?”
窦建开咬了咬牙,最后还是想斗败的公鸡一样耷拉着脑袋,说道:“算你狠,这一次你赢了。”
楚羽嘉点了点头,而后说道:“不过我还有一件事儿,刚才忘记说了。”
“你还有什么事儿?”
要不是估计着齐国颜面,他现在都想直接集结二十万大军把这小子踩成肉泥了。
“我来的匆忙,并未携带马车,所以还请你借我一些,算我欠你个人情。”
楚羽嘉略微迟疑了一下说道:“如果有一天你落在我手里,我可以不杀你。”
“我……”
窦建开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说道:“备车,把这些尸体都装起来……”
这一日,残阳如血。
虎岭关的驻守东城墙的将士都看见,一人打马从东来。
在这人的背后还跟着数百辆马车,当马车走近了之后,他们才看见,在那马车上装的竟然都是昔日袍泽的尸体。
那人进了虎岭关之后,从马车中将一具浑身上下被砍的血肉模糊的尸体背在背上用绳索绑好。
回头望向那些尸体,那人抿了抿嘴,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他们都回家了,都回家了,你也该和我回家了……”
那人背着尸体从西城门走出去,只留下数千具尸体。
老伍长和年轻甲士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以及他身上背负的尸体,一时间也五味杂全。
尸体虽然已经被剥掉了甲胄,但从那白色内衬上他们还是可以认出来,这就是一名普通邺军士卒的尸体。
原来他说的接人是接一个死人。
是接一个为了国家而战的死人。
老伍长怔怔愣在当场,不仅扪心自问,自己将来有一天战死沙场,是否会有这样一个人为自己收尸呢……
年轻甲士则是缓缓拱起手来,对着那人的背影拱了拱手,眼神中流露的尽是钦佩的神色。
同一日,齐军后撤五十里。
除了少数人,没人知道这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虎岭关内的将士,他们不知道齐国为什么突然将自家阵亡将士的遗骸送回来,更不知道齐国为什么要撤军。
三日后,楚羽嘉回到安原府。
在城外楚羽嘉找了个地方,挖了个坑,将自己的好兄弟亲手埋葬。
坐在坟前依靠着木质的墓碑,楚羽嘉的眼前总是浮现出那个及灿烂又有些憨傻的笑脸。
可他却走得那么决绝,没有给自己留一丝的余地。
“小阳啊,我们一起长大,一起学武,你当时说什么来着……”
“对,你说你要练成天下第一高手,然后跟我一起征战沙场。”
“你说你要天赋没天赋,没事儿还总想着拉着我一起偷懒,你如何能成为天下第一高手?”
“你都这个熊样了,为什么要去参军,我知道你是想要为我爹证明清白,但你也得量力而行啊。”
“你说你小子还能干点啥,去趟战场还把自己的命丢了,老子当初可是花了十两银子把你买下来的,你小子就这么跑了?”
“少爷我三年流放都挺过来了,你小子却没了,以后谁伺候少爷我?”
楚羽嘉依靠着墓碑,仰面望天,苦笑、哭笑……
到最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哭是笑了。
直到一行人朝他走来,他才低下头看过去。
领头的是一个穿着白色华服的女子,旁边还跟着一个几乎是和她复刻出来一样的女孩,只是这女孩的皮肤粗糙了些,也黑了些,身材也瘦弱了些。
“爹爹……”
女孩朝着楚羽嘉跑来。
当她即将扑进楚羽嘉怀里的时候,他缓缓地抬起手,抵住了女孩的脑袋,柔声说道:“爹爹身上脏,别把你弄脏了。”
这天下能叫楚羽嘉爹的还能有谁?
瑶儿有些不满的嘟了嘟嘴,看着满身是血的爹爹,她的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
楚羽嘉不怕死,也不怕杀人,但最怕的便是自己的心肝宝贝哭。
他急忙安慰道:“别怕,这血都不是爹爹的,都是别人的。”
“爹爹又去和人打架……”
“这架非打不可。”
楚羽嘉站起身来,指了指那墓碑说道:“快来,这是你小阳叔叔,要是没有他啊,就没有你了。”
“啊?”
瑶儿眨巴眨巴眼,有些不太明白。
楚羽嘉回头看了一眼那华服女子笑着说道:“小阳叔叔是和爹爹从小一起长大的,当年你爹和你娘刚刚认识的时候,便是他冒着被你娘家里的家丁打死的风险帮你爹爹送书信。”
楚羽嘉低头看着那墓碑,就仿佛是看到了当初那憨傻少年:“小阳,这是我闺女,怎么样,长这么大了,都不认识了吧。”
“我就知道你不认识了,今天就特意让你看看,当年你可是连老婆都没娶。”
“我答应你,如果有一天我能帮父亲洗刷冤屈,也有那个本事,我就给你找个王妃当老婆。”
华服女子此刻也走上前来,对着墓碑施了一礼,注视着那墓碑,什么都没说。
第10章:带着闺女去逃学
宫离陌痴痴地望着墓碑。
她虽然没说话,但不代表她就忘记这个人了。
那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少年将书信交给自己的滑稽场景,她永远也不会忘。
她永远也不会忘,在外遇到地痞无赖,他为了博取自家婢女的好感与那群地痞做生死相搏被衙役抓进大牢的模样。
她永远也不会忘,被他们从大牢中带出来之后,被那小婢女一句话给说的面红耳赤的场面。
可这一切都变了,都随着那件事发生之后变了。
他也变了,她也变了……
似乎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变了,这个天下也变得陌生起来。
楚羽嘉缓缓扭头看向这个自己思念了三年的人儿。
女子似乎是知道了他的想法,不等他说话便漠然开口道:“不要油嘴滑舌,我不喜欢,你知道的。”
对此,楚羽嘉只能悻然一笑。
半月后。
郡主府内。
因为丹阳郡主对楚羽嘉还是有心结,所以两人并没有想普通夫妻那样同床共枕甚至是睡同一个房间。
宫离陌单独为楚羽嘉准备了一处幽静院落,除了没有仆从杂役之外,倒也勉强算是一应俱全。
不过这对于楚羽嘉来说,早已不算什么,毕竟他这三年风餐露宿枕风宿雪的生活都过来了,有个房间睡觉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当然,这也是出于宫离陌的私心。
宫离陌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女人,也是一个母亲。
如果不是楚羽嘉,她的女儿又岂会在外流浪三年?
每次宫离陌看见瑶儿依偎在楚羽嘉怀里露出的那种笑脸,她的心里都充满愤懑和嫉妒,当然在这之中还有一丝愧疚。
回到自己的房间当中,望着被挂在正中央的那面大旗,楚羽嘉心中思绪万千。
这面旗是他父亲留给他为数不多的东西。
记得昔年,父亲即将赶赴边关,而他则要继续留在月陵城的家中。
他就问父亲能不能不走,父亲笑着回答说:“小羽嘉听话,边关还有那么多将士等着你爹呢。”
见楚羽嘉要哭,父亲便急忙安慰:“等爹下次回来给你带一面咱们的军旗回来。”
而楚千文给自己儿子带回来的,便是这面战旗。
这面上面写着楚字的战旗。
这面战旗书写的荣耀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甚至是所有人都愿意看到的。
这是邺国插在姑墨国领土上的第一面战旗,更是明武帝国建国近千年来第一面插在西北姑墨国领土上的战旗。
这是楚家的荣耀,更是邺国的荣耀。
可书写荣耀的这个人却已经死了。
而且还是以一个可笑的莫须有罪名。
望着这面战旗,楚羽嘉想到的都是在那烽火狼烟之中,骑着战马驰骋沙场浴血奋战的父亲。
“爹爹……”
正在楚羽嘉走神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楚羽嘉回头望去,正看见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了一个小脑袋。
不是瑶儿,还能是谁呢?
楚羽嘉脸上的惆怅在这一刻一扫而光,笑着走过去将小瑶儿抱起,柔声说:“你娘不是让你去学写字么,怎么跑到爹这里来了?”
“瑶儿才不要学写字。”
瑶儿满脸苦相的说道:“瑶儿要出去玩。”
五六岁的年纪,正是女孩最活泼的时候,这三年虽然楚羽嘉给不了她在物质上的爱,但陪伴上他却做到了,以至于瑶儿依赖他强过依赖母亲。
更何况过了这半月,母女重逢的喜悦过了之后,宫离陌就又开始了那套严母理论,将在外面野惯了的瑶儿完全按照大家闺秀的方式教养,这不把正是贪玩年纪的瑶儿憋坏才怪。
但楚羽嘉可不管那些,他要做的就是让女儿高兴,只要女儿高兴,他做什么都行,哪怕是回来被骂一顿,也无所谓了。
“要去哪里玩,爹带你去。”
“好。”
瑶儿脸上顿时出现了喜色,小眉头皱的紧紧的思索着,要去哪里玩才开心。
见到闺女可爱的模样,楚羽嘉微微一笑抬手轻轻地揉了揉瑶儿眉头的小疙瘩,轻声说:“瑶儿慢慢想,咱们先溜出府去再说。”
话落,楚羽嘉便抱着闺女出了院门朝着墙壁走去,到了墙壁跟前,抬脚一点地面,整个人腾空跃起,仿佛秋叶一般随风而去。
郡主府内不是没有豢养高手护院,当他们见到竟然是这一大一小翻墙而出,谁又会多说什么呢?
以至于这个事情直到半个时辰之后,宫离陌去检查瑶儿的功课才发现这小妮子竟然偷溜了。
宫离陌满面寒霜的从闺女的房中走出来,扭头看着那几个战战兢兢的婢女:“人呢?”
一婢女声音有些颤抖的回道:“县主……是去找少将军了……”
少将军,这便是宫离陌给楚羽嘉想到的称谓。
等到宫离陌来到楚羽嘉的房间,早已人去楼空,哪里还有这对父女的影子?
“楚羽嘉!”
一声咆哮划破长空。
夜色中,天边挂着月牙儿。
带着瑶儿逛完夜市正停留在屋顶上赏月的楚羽嘉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略微思量,会心笑了。
楚羽嘉看向因为吃了两大串糖葫芦又抱着一袋子糕点小吃猛啃的瑶儿,笑容温和。
只要闺女玩的开心,自己挨一顿骂也值当了。
夜幕中,一个依稀可见曼妙身材的女子进入城内,女子身着窄袖小裙,戴有闺秀独有的帷帽,轻纱拂面看不清楚相貌。
入城以后,市井街道开始热闹起来,许多孩子嬉戏乱窜,几名当地欺软怕硬的混混正蹲在街道边上盯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见到这么一个孤苦伶仃独自进城的柔弱女子,相视会心一笑,趁着巡门城卫没注意这边,其中一个无赖就佯装醉酒,踉踉跄跄走过去,结实撞了她肩膀一下。
谁知这一撞之下,那女子到是没怎样,那混混倒是被撞得倒飞出去。
被撞飞出去的混混愣了一下,刹那间,看见了那女子腰间的佩剑,猛然惊醒,拔腿就跑。
这人也是运气背,揩油揩到女侠头上了,这不是厕所打灯笼找死,还是什么?
第二个本也要上来的混混见同伴跑了,也不敢停留,一群人呼啦啦消失不见。
女子也不追,依旧是那副模样,走的轻缓,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忽然间,女子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握住剑柄,蓄势待发。
马蹄如奔雷,十数人从城外狂奔而来,而在众人之前则有一魁梧高大的老者疾驰如奔雷,一路跑在最前方。
到了那女子身前站定,那老者嘴角挑了挑:“姑娘,我们就没必要动手了吧。”
“你是什么实力我清楚的很,而我是什么实力你也清楚的很,你不是我的对手。”
“识相的话就放下你的剑,跟我走一趟,没准我家少爷心情好,还能明媒正娶了姑娘。”
“回去告诉他,让他白天少做些白日梦。”
女子的声音冷淡。
“哈哈哈。”
老者仰面大笑而后低下头看着那女子,说道:“少爷来时曾告诉我两句话,第一句话,如果姑娘从了,那咱们就能好好聊聊,如果姑娘拒绝,那我就只能把姑娘绑了丢到少爷的私宅去,当个没自由的金丝雀。”
“姑娘,不是我说,咱们都是乱世中人,现如今眼看着就要再起狼烟,给自己谋个出路也是好的。”
“你们那月都镖局不过就是一个江湖三流帮派而已,怎可比得上我们少爷的身家?”
“况且,跟了我家少爷,对你也有好处。”
“好处,什么好处?”
忽然一个讥诮的声音传来:“无非就是先把人姑娘骗到家里,骗了人姑娘的身子,然后吃干抹净不认账。”
顺着话音望去,只见一个衣着破烂的青年站在街边,满脸痞像。
这青年看上去到没有英雄救美的悟性,倒是蹲下身从怀中掏出了个已经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硬馒头,一边啃着一边说道:“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老者皱着眉头将那青年仔细打量了一番,确定他是个普通乞丐之后,心中了然,冷笑道:“小子,这不是你多管闲事儿的地方,要不然明天护城河里面还得多个无名尸首啊。”
“你有种就打死我,我拦着你了吗?”
那青年乞丐满脸不在乎的说道:“反正我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没准你打死我,我还能回家了呢。”
老者眯缝了下眼睛,而后脚尖猛地一点地面,对着那青年乞丐的脑袋便踏出一脚,这一脚要是踩在这个多管闲事儿的青年乞丐脑袋上,势必是要将其脑袋都踩烂。
自知难逃一死的握剑女子也不知怎的,在这个自身难保的危难关头,竟然朝着街边跑去,在那老者即将一脚将那青年乞丐的脑袋踩碎之前,一把扯住那青年乞丐的衣领,拉着他一路后撤撞翻了不知道多少桌椅板凳才停下脚步。
当她一气力竭不得不停在一个小吃摊附近时,眼角余光看到那家伙手中还不忘握着半个馒头,她恨不得把这个要馒头不要命的家伙丢给那老匹夫算了。
一脚踏空的老者毫不动怒,若是他有心要杀那年轻男子,凭借那小娘的稀松身手如何能够虎口拔牙?
只不过这老者知道,今天这女人在劫难逃,自己也可以回去在少爷哪里好好捞一大笔油水,心情大好,乐得和对方猫耍耗子玩一会。
第11章:吵到我闺女了
安原府,有三个大人物,其一便是名义上被发配回封地的丹阳郡主宫离陌,第二个是丹阳郡守周铁林,其三是安原府的城主王建泰。
而这老者便是在为王建泰的公子效力。
老者暗叹,这女人运气也是好到家了,竟然能让公子那样大费周章的为她谋划。
按照他以往的脾气秉性,哪一个不是干脆掳走,事后给些银两赔付了事,哪里还有这么多的繁琐事情?
看哪十多人都朝着自己围拢过来,女子也知道今天自己怕是难以脱身了。
秉承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她缓缓地抽出长剑。
“姑娘,还是别打了,你我差距太大,没意思。”
老者笑着说道:“现在你虽然是不高兴,但到了我家少爷的私宅中,以我家少爷对姑娘的那份眷恋,他也有办法让姑娘你快活起来。”
“况且你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安原府,你能跑到哪去?”
“说到底你也只是我们家少爷的盘中餐,嘴上肉而已。”
看着那老者肆无忌惮的笑,年轻女子面如寒霜,一言不发。
两伙人在街上对峙,而也就在这样的气氛当中,一个不合时宜的清冷声音。
“你们要打就滚远点打,吵到我闺女睡觉了。”
“谁?”
老者四处打量:“谁在说话?”
正当所有人满脸莫名其妙时,一个身影飘然落下。
这是一个年轻男人,而在他的怀中还抱着一个满脸愤懑神色的小女孩。
年轻男人在这群人的脸上扫过,冷声说道:“好不容易把闺女哄得嘴角上扬,现在向下了,你们是不是得给我个说法?”
老者也是没想到,在这样的时候,竟然有一个愣头青突然闯进来。
这是想干嘛?
找死?
那女子看见这人突然出现,眼眸中闪过了一抹异样的神采。
人群中一个汉子看了一眼那年轻男人,冷笑道:“你小子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说出来怕是要吓得你尿裤子。”
“我管你是什么人?”
“我们可是安原府城主府的人。”
“跟我有关系吗?”
年轻男人低头看了一眼怀中正在揉眼睛满脸因为被人吵醒而充满不悦表情的女孩,抬头说道:“我说了,我之前把闺女哄得嘴角上扬了,可是因为你们的出现,现在嘴角向下了,你们说怎么办?”
“你找死!”
以汉子再也忍不住,抡起手中刀朝着年轻男人的脑袋就劈砍过来。
年轻男子不闪不避,猛然间抬起两指,分毫不差,将那人抡过来的刀牢牢的夹住了。
见此情景,那汉子心头一惊,可还来不及做出反应,胸口便像是被一直奔腾的战马撞到了一般,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从街道的一端直径飞到了另一端,半个身躯都嵌进了墙壁当中,人也当场气绝。
此时此刻,本来在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都惊呆了。
这是神仙打架?
还是天神下凡?
不知道是谁率先喊了一声:“杀人啦!”
随后人群一哄而散,乱糟糟的乱成了一团。
“我女儿不高兴了,得有人死。”
年轻男子回头看了一眼那老者一眼。
仅仅是这一眼,那老者顿时被吓得体如筛糠,哆嗦个不停。
他固然实力不弱,但那也是要说和谁相比,他和那女子相比定然是个高手无疑。
但与面前这深不可测的年轻男人相比起来,怕是要差个十万八千里了。
一脚把人给踹进墙壁里,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你可知,你杀的是谁的人?”
“我为什么要知道我杀的是谁的人?”
“好,算你狠。”
“但你等着,马上就有人来收拾你了。”
老者紧紧地握着拳头,说话给自己壮胆。
他的背后可是城主大人,如果城主大人亲自来了,那今天在场的谁也走不了。
不要说他城主大人的儿子抢个女人,就算是杀几个人又能怎么样呢?
还不是会护着自己的儿子?
就算是郡守大人来了,知道是城主大人的公子在此,怕也只是会责问几句罢了。
面前的这人就算是功夫再好有怎样?
打得过成百上千的铁骑吗?
那女子走到了那年轻男人的身侧,提醒道:“这位侠士,您还是快走吧,如果他背后的人来了,你就走不了了,你是惹不起他的。”
“就是,装了逼就赶紧走,这才是装逼正途。”
那落魄乞丐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来,看着年轻男人说道:“不过你小子可以,我很看好你。”
年轻男人没答话,自顾自的看着怀中的小人儿,笑着问道:“要不在外面多玩一会?”
小人儿嘟嘟着嘴,思索良久才点了点头。
年轻男人爽朗一笑:“既然我闺女不想走,那我不妨也在这里等一会,看看你口中那位大人物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老者狠狠地咬了咬牙,看着年轻男人冷声道:“我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时间不长,夜市就已经开始被清场了,大批大批的甲士进入城中,驱赶那些做生意的小贩或者是看热闹的百姓。
紧接着数十轻骑也从城外疾驰而入,朝着这个方向而来。
沿街的店铺纷纷打烊,然后把门关好,没有人看热闹,都各自关好门窗躲了起来。
此时那老者自然也是看见了这边的景象,满脸讥讽的看着年轻男人说道:“我承认你很厉害,我不是你的对手,但你再厉害又能怎样?”
“但你能打过多少人,是一百还是两百?”
“我可告诉你,这满场都是邺国甲士,你杀了一个,你就会变成邺国的通缉犯,以后整个邺国你都待不下去。”
“因为你的赏金,全邺国的江湖高手都会去追杀你,你就只能找个深山老林一直躲下去,在里面孤独等死。”
见到那些甲士渐渐地开始朝着己方围拢过来,那女子叹了口气,苦涩的说道:“这位侠士,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和你没关系,或者说我压根就没打算帮你。”
年轻男人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闺女,轻笑着说道:“瑶儿,你说这些是不是坏人?”
瑶儿思索了一下,很肯定的说道:“都是坏人。”
说罢,瑶儿还将手中的糕点砸向那老者的脑袋:“打坏蛋!”
那老者本能的想要躲开,可谁知道年轻男人这时候忽然释放了周身罡气,老者在一瞬间呆若木鸡,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让他连最基本的移动躲避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糕点正砸在老者的脸上,而下一瞬,那老者便能动了,满脸都是恼羞成怒的神色:“到了这时候,你竟然还如此放肆?”
看着那老者被砸成大花猫的模样,瑶儿笑了。
作为瑶儿的父亲,楚羽嘉见到女儿笑了,脸上也挂起了淡淡的笑容。
“你给我等着!”
话音落下,老者转身就朝着那队轻骑走去。
轻骑正中站有一人,此人身上穿着的是校尉级别的盔甲,低头看了一眼老者,又看了一眼那名死在当场的汉子,皱了皱眉问道:“谁干的?”
而老者则是抬手指向了楚羽嘉。
一瞬间,楚羽嘉便成了全场焦点。
轻骑与那些甲士的目光都落在楚羽嘉的脸上。
“少爷,就是他!”
老者也一脸期待的看着楚羽嘉。
“怎么不说话了?”
“刚刚你不还很嚣张吗?”
“刚刚你不还趾高气昂吗?”
“你刚才不还说,你女儿的嘴角向下就要让我们死人吗?”
老者满脸讥讽的对楚羽嘉说道。
老者的讥讽也让那十几个城主府的江湖门客对着楚羽嘉抛出不屑的眼神。
但楚羽嘉却没有一丁点的犹豫,抱着瑶儿朝着他走了过去,走进了甲士的人群中,走到了那老者的面前。
老者站在那匹战马前,满脸傲然的说道:“你敢动我?”
他现在有恃无恐,如果楚羽嘉敢打他,那就是在打自己身后那人的脸。
啪……
所有人都没想到,在这时候,楚羽嘉忽然抬腿一记鞭腿横扫那老者的腘窝,将那老者一脚给踢的跪在地上。
“你敢动手,当着少爷的面,你还真敢动手?”
那老者跪在地上,满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楚羽嘉。
“我动的是脚,但既然你想我动手,那我就不客气了……”
楚羽嘉扬起手,一巴掌甩在了那老者的脸上。
“你还敢……”
“闭嘴!”
正在那老者要说话时,身后他口中所谓的少爷开了口,但是却是在对他咆哮。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给我跪好。”
如果仔细看的话,便能发现那所谓少爷的身躯正在轻微的颤抖着。
老者被少爷吼得有些茫然了,他搞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小子当着少爷的面打了自己,他居然还叫自己跪好闭嘴。
但是少爷的话,他不敢不听,只好跪在原地。
楚羽嘉甩手又是一巴掌打在老者的脸上。
这一次老者直接被一巴掌打翻在地上。
“打你怎么了?”
楚羽嘉冷笑一声。
太诡异了,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那女子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的不可思议,目瞪口呆。
“起来。”
少爷再次喝道。
实际上老者现在都被打懵掉了,一半是不解,一半是确实被楚羽嘉打伤了。
踉踉跄跄的重新跪好,楚羽嘉又是一脚直接把老者踹飞了出去。
“楚……楚公子……能不能卖我个情面……”
楚羽嘉抬手一把抓住了少爷手臂,猛然用力,将他从战马上拉了下来,重重的摔在地上。
周围的人一见他被打了,顿时要上前围攻楚羽嘉。
第12章:我是邺国人
“住手!”
这时候那少爷从地上爬了起来,将周围的人拦住。
“我记得我上次就和你说过这些事情了,现如今国战在即,你却还想着如何欺压百姓。”
“这一次倒也好了,你不自己出手,让自家的门客出手了,你是真的厉害啊。”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王楚格。
此刻王楚格心如死灰,自己这可是真倒霉。
自己连续两次的谋划都遇上楚羽嘉这个杀神,这难道就是命中注定吗?
改天自己真要找个算命先生好好算算了,自己是不是和这家伙反冲。
如今在这城中汇集了这么多的甲士,自然惊动了许多人,两支队伍一东一西分别袭来。
东边的倒也好说,至少还有些礼貌,但从西面来的就没那么多礼貌了,以极其蛮横的姿态将人群撞开,汇聚到了楚羽嘉的背后。
当领头那人看见王楚格的时候,忍不住笑了:“又是你小子。”
看见这人,王楚格的脸上露出苦涩笑容。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廖浩。
东面来的哪支队伍也有一人翻身下马,来到了人群当中,看见了王楚格,当然也看见了廖浩。
“王校尉,廖将军,二位这是闹那出啊?”
王楚格躬身施礼道:“末将拜见郡守大人。”
丹阳郡守周铁林点了点头,扭头看向廖浩。
廖浩对这周铁林不太感兴趣,更不把他放在眼里,故而吊儿郎当的说道:“没什么,就来看看,到底是谁敢驱兵围堵我家少将军啊。”
“你家少将军?”
周铁林满面疑惑的看向廖浩。
“没错。”
廖浩对着楚羽嘉拱了拱手,傲然道:“这位便是我家少将军,楚羽嘉。”
这时候周铁林才注意到在廖浩的身前还站着一个抱着小姑娘的年轻男人呢。
不过楚羽嘉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呢……
半月前,楚羽嘉东出虎岭关,在齐军阵前与齐军主将窦建开打赌,挑战满营齐国武将。
结果阵前连斩三将并且将此次出征第一猛将打成废人,带着数千具阵亡将士遗骸回到虎岭关,间接导致齐国撤军五十里,重新做部署。
虽说齐国方面将这个消息封闭的很好,但却也在不经意间传出,虎岭关内的主将也将这个消息汇报给了丹阳郡郡守周铁林。
当听闻眼前这人就是楚羽嘉的时候,周铁林也明显面露惊色。
“您,就是楚羽嘉?”
“你听过?”
廖浩有些意外。
他因为都在郡主府,消息来源比较封闭,只知道楚羽嘉出城一趟,但却不知道他具体做了什么事情。
楚羽嘉倒是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平淡且淡漠的说道:“你这些兵,貌似都是为了保家卫国才进入军队的。”
“只是,我怎么没看见他们上阵杀敌,而是在这里欺压百姓?”
“听着,我不想掺和到你们的纷争当中,我只想过好我的太平日子,但是谁要是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这就是下场。”
话音落下,楚羽嘉抬手向身侧拍出一掌,一掌之下径直将那身侧的墙壁都凌空拍塌了。
“是,这是我的失察。”
一瞬间,周铁林这样见多识广的人,都被吓得心脏都快从嘴里面跳出来了,吞了口唾沫后连连点头,而后看向周遭那些甲士,冷声喝道:“还不快撤了,作为邺国将士,不听调令便随意入城,成何体统,回去每人仗责五军棍!”
王楚格连连点头,翻身上马,逃一样的带着人撤走。
楚羽嘉摆了摆手,廖浩会意对着周铁林拱了拱手,带着郡主府亲兵转身撤走。
场面上也只剩下了周铁林带来的那些郡守府亲兵,以及楚羽嘉几个人。
周铁林对着楚羽嘉拱了拱手,说道:“楚公子在齐军军阵前的所作所为,周某已经全部知晓,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周某本以为此生无缘与这在军阵前挑战齐国全军武将的英雄相见,但没想到,那个英雄竟然就是楚公子,果然也是将门虎子。”
周铁林并不是那种贪污**到了极点的昏官,也不能完全说是一个清官,勉强可以说他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官员,至少丹阳郡内的百姓没有因为吃不饱肚子而造反。
以他现如今的年纪和官龄来说,正好是楚千文正直巅峰时进入官场,也可以说是听着楚千文的事迹长大的。
看见眼前这人,他仿佛就看见了那个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便觉得浑身热血沸腾的将军。
“不日我便将整理出来的文案呈交朝廷,替楚公子请赏。”
“我是个邺国人,都是我应该做的。”
楚羽嘉缓缓地转过身,说道:“封赏什么的,就不必了,没必要。”
看着楚羽嘉渐行渐远的背影,周铁林大声说道:“楚公子,不管怎样,我替那些阵亡将士的家人谢谢你。”
楚羽嘉只是摆了摆手,什么话都没多说。
那女子以及那衣衫褴褛的乞丐纷纷跟上楚羽嘉,一行三人消失在了夜幕当中。
周铁林挥了挥手,带着郡守府的亲兵撤走。
本来热闹的街道,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正在前行的楚羽嘉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那两个跟屁虫一眼,疑惑道:“二位为何要跟着我?”
那女子跨步出列,对着楚羽嘉拱手道:“先前不知侠士便是楚公子,言语中多有得罪,望请海涵。”
“嗯?”
楚羽嘉挑了挑眉毛,有些不解的望着女子。
女子这才撩开面纱,露出了一张精致且美丽的容颜。
当看见这张脸的时候,楚羽嘉心中了然。
前文提到过,在月陵城有个月都镖局,在镖局中,因老镖头年迈故而出现青黄不接的场面,幸而这老镖头有一对孪生女儿。
老大祁如雪,善韬略,坐镇镖局,老二祁如霜,善武艺,领镖行江湖。
因为有这对姐妹,倒也让月都镖局近几年出现了不退反进的局面。
祁如霜便是之前收留了楚羽嘉父女的那位。
而眼前这位明显与祁如霜面容有**分相似的女子,必然是那善韬略的姐姐祁如雪了。
楚羽嘉开门见山的说道:“要说什么感谢的话,就不必了,上次之所以出手,主要还是因为令妹在先前收留了我们父女,都说一饭之恩比天大,我救她一命也是应该的,况且你妹妹也答应我,欠我一个人情,所以没必要说谢谢。”
“但是今日,你又救我一命。”
祁如雪缓缓地抬起头与楚羽嘉对视。
“今日完全是个意外,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楚羽嘉看了看怀中一直在用小手揉眼睛的瑶儿,笑了笑说道:“从哪来就回哪里去吧,至少在月陵城你是安全的,我闺女困了,我也得带着闺女回家了。”
“如雪多谢楚公子,他日如果楚公子有任何需要,知会一声,我月都镖局恭听调遣。”
话音落下,祁如雪也不停留,转身离去,只剩下那衣衫褴褛的乞丐站在那里,动也没动。
见此情景,楚羽嘉歪了歪脑袋,问道:“这位兄台,有何指教?”
“没有任何指教,只是想看看你。”
“看我?”
楚羽嘉挑了挑眉,低头打量了一番自己,苦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这人应该是脑子有问题,故而没有停留转身就走。
谁知,那乞丐竟然快步向前跑到了楚羽嘉的身前拦住了楚羽嘉的去路。
“你想怎样?”
“想谋个出路,谋个顿顿有肉的差事。”
“呵呵。”
闻言,楚羽嘉笑了,说道:“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来拦着我这样的人,因为我给不了你这些。”
“可是,我觉得,在这世上能给我这些的只有你。”
“你想多了。”
楚羽嘉走过那乞丐身侧时,轻声说道:“好男儿有手有脚的,我有时候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要饭。”
话音落下,楚羽嘉单脚一点地面,纵身跃上屋顶,抱着闺女继续在夜色中前行。
那乞丐对着楚羽嘉的背影喊道:“我不会放弃的,日后你也肯定会欣然给我提供一份差事。”
“日后的事,就让日后来说。”
转眼间,楚羽嘉已然消失在黑夜当中。
只剩下那乞丐一人孤零零的站在街道上。
楚羽嘉,前邺国骠骑将军楚千文的嫡长子,就算最落魄时,他也有底线,也有尊严,哪怕是在村子里帮寡妇挑水,哪怕是帮村民种地干农活去赚取辛苦钱,也没有摆碗当街要饭。
实话讲,他是看不起这个乞丐的,因为他觉得这个人有手有脚,做些什么,不比这跪着给人磕头的乞丐强?
做乞丐,无非只因懒惰二字而已。
但这个乞丐显然和其他的乞丐不太一样,只是楚羽嘉没发现而已,他只是觉得这乞丐的言行举止有些怪异。
只是,在这个世界上谁能想到,又有谁能相信,他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呢。
那个世界比这个世界发达一万倍,甚至是十万倍。
乞丐摇头苦笑,刚刚在楚羽嘉面前那凌人的傲气也全然消失不见。
他还要为了明天的饭食谋划啊。
想想别人来到这里的生活,不是锦衣玉食,就是皇帝霸业妻妾成群,而他呢?
混到如今的地步,没饿死,那也只能算他运气好了。
谁叫这个世界与他的那个世界毫无关联呢。
第13章:母亲的愤怒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他以为能像小说主角那样,用身上的纸钞去换几万两银子花,却被人当成傻瓜赶了出来。
本想去找个将军做幕僚,奈何人家压根就不理他。
以为能像小说里主角那样用人民币去换个几万两银子,结果到了当铺就被人当骗子打了出来。
本想去找个将军去做个幕僚,可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对这个时代的历史根本就一无所知,根本就没有人用他,或者说人家压根就没理他。
这半年来,他浪迹街头,如果没有那位好心的店家小二每日给他两碗清粥,想必早已饿死。
乞丐的眼眸中闪过了一抹坚定,而后沿着楚羽嘉消失的方向快步追了上去。
楚羽嘉的身法极好,速度也极快,不是他这种普通人就能追得上的,但多多少少还是能看见一些影子。
他亲眼看见楚羽嘉来到了一座巨大宅院之外翻墙而入。
乞丐绕着宅院转了转了两大圈,思索良久,最后还是在院落后门停下脚,依靠着大门坐在台阶上望向天际。
他有些怀念那个世界的生活了,虽然有些累,又没自由,但至少衣食无忧,也没有战争,不用担心某一天会被抓壮丁,也不用担心死在敌国的铁蹄之下。
可是这一切都回不去了,他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他也可以确定这一切都不是梦,都是真实的。
想要在这个世界生存,他就只能选择一个依附对象,就像狼与狈的关系,他需要找到一只狼与自己合作。
“唉……”
叹息一声,乞丐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清晨,秋高气爽。
鸟儿已经预知到了北地的寒冬即将到来,纷纷迁徙到温暖的南方过冬。
看着依偎在自己怀中的小人儿,楚羽嘉的嘴角微微挑起露出了一抹淡笑。
相比于和自己母亲,她还是愿意和父亲待在一起。
可能主要原因还是因为父亲能带着她肆意玩耍,而母亲总是给她一种严母的感觉。
轻轻地拨弄了一下小人儿的耳朵,楚羽嘉轻声呼唤:“瑶儿,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
“不要么……再睡一会,今天也不用赶路……”
半月之后,她还是没有从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当中过渡回来。
楚羽嘉呵呵一笑,说道:“今天不赶路,爹爹带你打拳去。”
一听见打拳二字,瑶儿才渐渐地睁开眼睛,一对可爱的小粉拳揉了揉眼睛,这才在父亲的帮助下穿上了小外衣,随着父亲一同走出屋子。
父女俩几乎是神同步,一起蹲在井边用清凉的井水洗了脸。
而后父女俩便来到院子当中的空场,两个人在院子中慢慢悠悠的打起了拳,这是在流放路上都没有懈怠过的早课。
正在楚羽嘉带着瑶儿打拳时,宫离陌黑着脸在两个小丫鬟的伴随下走进了他的院子。
见到这个样子的娘亲,聪明的瑶儿自然意识到了大事不妙,急忙躲到了爹爹的身后,抓着爹爹的衣襟不敢去看娘亲。
“楚羽嘉……”
宫离陌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宫离陌原本是恬淡性子,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从女儿出生的那一刻起,她便想将女儿教导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家闺秀。
想起昨天自己给瑶儿布置的功课她没有做完,便被这个家伙带出去疯玩了半天,宫离陌就气不打一处来。
楚羽嘉微微一笑,抬手轻轻地拍了拍一个劲往自己怀里钻的闺女的后背,说道:“她现在的年纪正是淘气爱玩的时候,你现在就把她关在房间里,让她每天自己一个人做哪些无聊的事情,会把她憋坏的。”
“她是我的女儿……”
见楚羽嘉还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宫离陌的怒意彻底爆发了:“我怎么教是我的事儿,不用你管!”
“她也是我的女儿……”
楚羽嘉抬手将瑶儿抱在怀里说道:“有些事情不是你靠强迫就能逼的出来的,她毕竟还小,她喜欢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等她自己明白了,自然而然会去学的。”
“呵呵……”
宫离陌被气笑了。
虽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儒家思想去刻意矮化女性,使得重男轻女的现象不是那么明显,女子也有继承权,甚至在诸侯列国中也不乏出现过女王与女帝。
但女子嫁人,男子娶妻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
“闺女是要长大的,我可不希望到时候,她身边的小伙伴什么都会,而她什么都不会,在小伙伴的面前丢脸,以至于出现心结。”
“我现在逼她也是为了她好,不管她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也都是为了她好。”
依偎在楚羽嘉怀里的小家伙探出脑袋,偷偷地瞄了娘亲一眼,看见娘亲正冷着脸盯着自己,就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又把脸埋进了爹爹的肩膀。
宫离陌看这小家伙的举动,心里面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她对自己这个古灵精怪的宝贝闺女也没有一点脾气,想狠狠地骂她几句,甚至是打她几下,自己却也舍不得。
宝贝闺女是楚羽嘉的心头肉,自然也是宫离陌的心头肉,她还真做不出来打骂闺女的事,甚至平时连训斥几句都舍不得。
别看她表面上凶巴巴,但那也是生楚羽嘉的气而已。
对待楚羽嘉,她可就没那好脾气了。
她宫离陌当年也是名动月陵城的闺秀名媛,怎的,她生的闺女就能差了?
一定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在这三年里把闺女给带疯了。
感受到宫离陌那充满杀机的目光,楚羽嘉实际上心中开心的不得了。
这才是一个家的感觉么,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的父亲曾经和母亲吵过一次架。
那次主要是吵架原因还是因为父亲说,楚羽嘉长大了之后要继承自己的衣钵,所以还是穿黑衣黑袍显得英俊。
而母亲则是提出了相反的意见,她说,因为楚羽嘉是楚千文的儿子,出生起身上就带着一种凌人的气息,所以穿白色才好看,显得有几分书卷气。
这些在外人看来不过是穿衣搭配的小事,但他们却还是吵了好几天,甚至发展到冷战的地步。
但最后,父亲还是说出了与楚羽嘉一样的话。
“好吧好吧,你身上掉下来的肉,最终决定还是要听你的。”
楚羽嘉将瑶儿放在地上,掐了掐瑶儿的面颊说道:“瑶儿,爹爹和你说,你娘亲在没和你爹爹在一起的时候,可是名动都城的闺秀名媛,你现在也不小了,不能在继续疯玩了,也该像寻常人家的女孩一样,学习如何去做一个女孩了。”
“可是……我想和爹爹玩……”
“但是爹爹已经不能陪你玩了呀。”
“爹爹能教你的基本上都教你了,其余的爹爹教不了,只能让娘亲来教你,所以如果空闲了,爹爹带你出去玩可以,但一定要在做完了母亲留下来的功课才行。”
听见楚羽嘉的这番话,宫离陌那紧锁的眉头才舒展开,这家伙到是长进了些,知道自己犯错了。
楚羽嘉轻轻地抚了抚瑶儿的头发,说道:“去吧,去你娘亲哪里。”
听见爹爹的话,小家伙立马嘟嘟着嘴,恋恋不舍的离开了父亲的怀抱,这可真是一步一回头,眼神就如同要上刑场一般悲壮,就仿佛是正在和爹爹道别,这以后就再也见不到爹爹了一样。
看闺女这副模样,宫离陌都被气笑了,蹲下身抬手轻轻地点了一下瑶儿的额头,扭头看了楚羽嘉一眼,什么话都没说,拉着瑶儿离去。
回到了闺女的小院落之后,两张凳子被摆放在一起,宫离陌与瑶儿相对而坐。
母女无言了好久,宫离陌冷着脸开口问道:“小丫头,为什么没有把娘亲布置的功课做完?”
“瑶儿不喜欢写字么……”
“不喜欢写字,你喜欢干嘛?”
“喜欢玩……”
“去你的。”
宫离陌赏了瑶儿一个白眼,这一眼撇到了挂在墙壁上的一首诗词,脑海里也忍不住浮现出了那个偏偏白衣的模样,于是就笑着说道:“瑶儿,有一件事儿娘亲没和你说过,你爹应该也不会和你说。”
“什么事儿?”
瑶儿好奇的望着娘亲。
“你爹爹曾经在月陵城也是才气满都城的才子,诗词书画无一不精,更写的一手好字,耨,那就是你爹写的。”
宫离陌抬手指了指墙壁上挂着的诗词,那是楚羽嘉在诗会上现做现写的诗。
楚羽嘉一直都在说宫离陌在月陵城时是怎样的绝代风华,可他又何尝没有才气满都城呢?
他的诗词不去说,但他字中风韵在这天下独一无二,甚至被书法大家极为推崇的。
字中有杀气,杀气藏字中,在字里行间仿佛便能看出一位路见不平的拔刀郎。
“爹爹写的?”
瑶儿满脸好奇的看着那诗词。
“是啊。”
宫离陌抬手揉了揉瑶儿的小脑袋说道:“瑶儿是爹爹的女儿,也是娘亲的女儿,你身上的责任很大啊,你爹说了,娘亲是名动都城的闺秀名媛,而你爹有是才气满都城的才子,作为我们俩的女儿,你是不是要更努力才行?”
第14章:两国朝堂
邺王赵岩,继承王位十五载,在位期间不说什么文治武功天下第一,至少这些年没出过灾荒,也没闹过兵变,倒也是一位能够守成君主。
当他收到来自丹阳郡郡守周铁林的奏报后,亦是有些意外。
前邺王在世时,楚千文便已经是邺国最炙手可热的将领之一,他还是王子时,便与楚千文有过来往,甚至与楚羽嘉也有过往来。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这样一个以写字抄诗出名的家伙,竟然还有此等武艺和勇气。
在二十几万齐军阵前挑战齐军统帅,这可不是谁都能干得出来的。
扪心自问,在这邺国的朝堂上,甚至是民间,敢这样去做的人屈指可数。
邺王随手拿起了茶杯,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朗声问道 :“诸位爱卿,你们说,孤王是该赏楚羽嘉,还是不该赏?”
文武大臣一时间也开始议论纷纷。
邺王先是看了一眼丞相宫青当的神色,宫青当一言不发,甚至表情都没有变。
要知道,宫青当可是楚羽嘉的老丈人,如果楚羽嘉能够得道升天,那他这个老丈人能得到的好处,都不用别人来说。
“宫相,你怎么看?”
听闻邺王问话,宫青当忙拱手施礼道:“臣以为,此事不应由臣参与,毕竟臣女与羽嘉早已结为夫妻,如果臣在此事上插口,怕是有失公允,还是由大王来定夺才好。”
宫青当到是聪明,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不等邺王说话,李普义站出来,躬身施礼道:“大王,臣以为,对待楚羽嘉不赏也不罚。”
“哦?”
邺王挑了挑眉毛,看向李普义道:“太傅大人,这次楚羽嘉可是立了大功,如果蛊孤王不赏赐于他,不能服众吧……”
“大王,您别忘了,楚羽嘉的父亲楚千文的事情。”
李普义冷笑说道:“楚千文拥兵自重企图谋反,这是当初证据确凿的事情。”
“这要是换了旁人,别说满门抄斩,株连九族都是应该的。”
“而大王当初念及他为邺国守西北门户二十载的功绩,这才给他留一条血脉于世。”
“这已经是大王对楚家最大的恩赐,他楚羽嘉还有什么不知足?”
“如今这楚羽嘉立下功劳,在微臣看来,远远不如大王给他楚家的恩赐,故而也只能算是戴罪立功而已。”
“戴罪立功,不见得吧。”
不等李普义把话说完呢,邺国大将军吴当国便也开了口。
这吴当国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不说话的时候,便会眯缝着眼睛仿佛是在打盹。
但熟知他脾性的人便知道,这人可不是好惹的,而且好惹的人,也不可能当得上大将军。
吴当国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楚千文是怎么回事儿,他再清楚不过,只是他不愿意提起而已,但如今既然有人提起,他就不得不说几句了。
“大将军有何高见?”
李普义扭头望向吴当国。
“高见没有,低见倒是有一个。”
吴当国出列插手说道:“大王,臣以为,这次要赏楚羽嘉,而且还是要重赏。”
闻言,邺王有些不解的看着吴当国,也不说话。
吴当国伴帝王侧二十年,自然知道君主的脾气秉性,故而直径解释道:“现如今齐国大军压境,而且晋国方面也开始出现举棋不定的态势,军中因为在齐国境内吃了败仗的缘故,现如今士气低落,就算是有必死的决心,也没有了必胜的信念。”
“实话讲,我吴当国已经在家中写好了遗书,一旦齐国大军压境,我便立刻与大王请战,亲自领兵前往丹阳郡与齐狗决一死战。”
“齐狗想入我邺国一步,那便要从我吴当国的身上踏过去,而现今楚羽嘉横空出世,阵前挑战齐军武将,连斩三将并且还打残了敌军这一次行军途中第一猛将,逼迫齐军后撤五十里。”
“那又怎样?”
李普义不屑道:“只是撤退五十里而已,又不是撤军了,如果他真能把齐国打的撤兵,你在和我来说这些。”
“大将军,你可别忘了,他父亲犯得是抄家灭族的死罪,当初大王饶他一命便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呵呵。”
吴当国一边摇头一边说道:“你一个文人懂什么,你打过几场仗,上过几次战场?”
“你可知,每一次敌军后撤,都是用千记万记士卒的生命换来的。”
“这一次,他单枪匹马便让齐军后撤五十里,试问这天下谁能做到?”
吴当国冷笑,扭头望向李普义:“你说是大王饶他一命,那你可还记得,是谁去姑墨议和却被人扣下,又是谁单枪匹马杀入姑墨边城救得他?”
闻言,李普义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当初去和姑墨议和的人,不是他李普义还能是谁呢?
结果被姑墨扣下,并且要求邺国割地赔款,如若不允便杀了李普义。
当庭太傅被人扣下,本身就是一件有失国家体面之事,但太傅死在国外,又何尝不丢人呢?
当时的邺国因为刚刚与晋国打了一场国战,国力还尚未恢复,根本无法进行第二次国战。
于是,楚千文单骑入姑墨,杀入议和地,将李普义硬抢了回来。
到现在李普义也没有忘记,当初那浑身是伤的将军背着自己在大漠上苦苦前行,如果不是那将军提前安排好了五百骑兵来接应,他们都得死在那黄沙漫天的地方。
“大将军,在国家利益面前,没有私人感情,你和我说这些,貌似都没什么用。”
李普义很快就回过神来,撇了撇嘴道:“现在我们说的是楚羽嘉的事情,不是楚千文的事情。”
“如果你这样说,那又何必说起楚千文,我们在说的是楚羽嘉。”
吴当国不甘示弱:“楚羽嘉有功于邺国,就该得到应有的赏赐。”
“你这简直就是荒谬,是视我国律法如无物!”
这二位官至一品的太傅与大将军争吵起来,使得邺国的朝堂乱作一团,只有宫青当与邺王这君臣二人宛如置身事外一般。
宫青当是真的不能说话,而邺王则是不想说话。
朝堂就是这般,不论是哪个国家,都有自己的派系。
就比如邺国来说,宫青当便是文臣一派,而吴当国则是武将一派,麾下大多都是自己的直系下属,平日两派针锋相对,谁也不让着谁。
至于李普义这个太傅则是自成一派,在他的派系当中有文有武。
三派相互之间明争暗斗,这些邺王赵岩不是不知道。
反而邺王赵岩这个君主相比于朝堂上一片和谐的场面更乐得看见眼前这样互相争执不下的情景。
毕竟臣子们不内斗的话,那最后遭殃的便是他这个王了。
说完了邺国,在说齐国。
齐国朝堂此刻已然收到窦建开呈交上来的奏报。
相比于邺王的纠结,齐王才是最难的一个。
窦建开是他亲手提拔的,当初他不顾大臣们的反对,让窦建开这个初出茅庐的武将坐上统帅的位置。
这一次,齐国对邺国的战争可以说是做好了万全准备,扶植新统帅,军中骑步骑步兼备,攻城器械完整,后方粮草补给充沛。
并且邺军方面因为刚刚吃了败仗,正是士气低落的时候,这任谁看来,也都是一场一边倒的战争。
但没想到,仗还没开始打,就落得个这样的结果。
如今在前线的齐军将士受楚羽嘉的威慑,导致士气大减,显然不宜开战,齐王严开亦是震怒。
“荒唐,真是荒唐。”
严开将窦建开的奏报狠狠地摔在地上。
齐国丞相高逸从人群中走出,拱手道:“大王,这次我国对邺国用兵的本意是想痛打落水狗,二十万步军外加五万骑军,不可为部署不完善。”
“这样的部署和大王的英明策略,不说能将邺国彻底灭国,但却也足以让邺国十年内无力东进,无力骚扰我国边境百姓。”
“可如今大好局面却被窦建开一人的大意轻敌葬送,还连累大王麾下忠心耿耿的三员大将亡于阵前,惊雷院掌门关门弟子张武涛被人打成废人,这无外乎都是我大齐国的损失。”
“故,臣斗胆恳请大王,务必严惩窦建开以平民愤,同时也给惊雷院一个交代。”
还没等齐王严开回话,一旁的大将军凌润便站了出来,插手施礼道:“大王,臣以为,现在不是严惩窦建开的时候。”
齐王严开也有些犹豫,毕竟如果严惩了窦建开的话,最终不论结局如何,都是他这个大王错了。
王,会错吗?
王,永远不会错。
凌润站出来,便是知道严开心中的难处,故作迟疑了一下,严开开口问道:“哦,那大将军的意思是……”
“臣以为,一年前,邺国与后晋联合,突入我国腹地,在我国腹地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国民对邺人的憎恨,已经达到了一个顶点,一个巅峰的顶点,这对我国对邺国展开第二次国战是有极大好处的。”
“但临阵换将乃是行军大忌,想来大王也深知这一点,故而臣建议,在战时不对窦建开做任何处罚,但却要另派一员将领以督军的名义前往,明面上是辅佐窦建开,实则是这新任督军全权掌控对邺战争。”
凌润这番话说出来,可谓是既给了严开想要的君主面子,又把自己想要说的都说了。
这般情商,也怪不得齐王严开会这么宠信凌润。
齐王严开紧锁的双眉缓缓舒展开,看向凌润,语气也温和了下来:“不知,大将军想要推荐的是哪一位?”
第15章:那个人的西北军
“被大王安排在含水郡的镇南将军,东浩宇!”
当听闻这个名字的时候,身侧的丞相高逸皱了皱眉,没有说话,转头示意了一下身旁的一名中年人。
那中年人会意,而后从文臣中走了出来,对着齐王严开拱了拱手,沉声道:“大将军,您这么说,我这个做下官的就不得不说几句了。”
“如今您的儿子在军中便已经身居要职,您的大徒弟窦建开是进攻邺国的主将统帅,您如今还想把你的二徒弟东浩宇也引入其中。”
“大将军,您已经是贵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这么做,似乎有些不合情理啊。”
齐王严开本身听见凌润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是有些心动的,毕竟他也知道,这个年轻将领的本事。
东浩宇固然没有窦建开那样的身世以及名望,但他打仗的本事都是有目共睹的,前蜀也是在他的威慑下,不敢与邺国和后晋连成一线,三国进攻齐国。
只不过,在这中年人的提醒下,齐王严开便反应过来了,如今军中武将大多都与凌润或多或少的有些关系,不是他的徒弟,便是他提拔上来的心腹。
这对于一个君王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虽说有句古话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没有几个君王能真正的相信自己的臣子。
见到齐王的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凌润没有去看那中年人,而是直径开口说道:“大王,如今正是我齐国危急时刻,切不可听信小人谗言。”
“我凌润为齐国镇守东北门户三十载,与东胡交战数百次,身上的伤疤数不胜数,微臣从来没有向大王抱怨过什么,甚至没有说过一次,但这一次,我必须要说,因为这场战事对我齐国来说至关重要。”
“如若大军可以一举攻破邺国虎岭关,那邺国在无险可守,我军大可以一举东进,将邺国版图收入我齐国囊中,当然,如果推进受到阻碍,我大军大可以据虎岭关而守,邺国以后也将成为我齐国的囊中之物。”
“既然我等生在乱世,那我不介意做一个为大王开疆拓土,为大齐挥洒鲜血的马前卒。”
“我是如此,我的徒弟更是如此,东浩宇也好,窦建开也罢,我儿子也罢,我敢大言不惭的说一句,他们三人便是大齐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如果在场列位觉得有谁比他们强,大可以推荐出来,我绝无二话,但前提是,谁敢打了败仗之后背这个骂名,谁敢承受那二十万冤魂带来的代价,如果你们敢,那你们尽管来,我凌润绝无二话。”
凌润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周围的将领也是一个个目不斜视,看着这个背影。
凌润在齐**中的地位真是太高了,高到所有将领都只能仰望的地步。
当然,这也是他三十年来用自己的一身热血一刀一刀的砍出来的,一拳一拳的砸出来的。
镇守东北门户,抵挡东部蛮夷的入侵,让东部蛮夷不敢南下牧马,这便是凌润的功绩,亦是凌润为整个天下做出来的贡献。
但帝国分东西南北,东面有东胡,那西面呢?
西面有姑墨国,有荒漠上的部族,镇守西北门户的那个人,可有谁还记得呢?
或许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了。
邺国朝堂在下朝之后,大将军吴当国率先走出大殿。
李普义在经过吴当国的时候,重重的冷哼了一声,而后说道:“吴将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但是我告诉你,你错了,你大错特错了,你将来早晚有一天,会为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吴当国对李普义的话嗤之以鼻,哼笑一声,别有深意的说道:“怎么,我就是觉得应该去封赏楚羽嘉,难道有什么错吗?”
“呵呵。”
李普义被气笑了,冷声道:“吴将军,你自己心里想的什么,你自己清楚,请不要把这世上的人都当成傻子,至少我不是那个傻子。”
说完之后,李普义拂袖而去。
当朝丞相宫青当见到李普义拂袖而去,对着吴当国微微笑了笑,而后跟上了李普义的步伐。
王庭官员虽然有着丰厚的俸禄,有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不代表每个人都是。
比如李普义就是这样一个人,他身为两朝天子的老师,如今贵为太傅,按理说那可是一个凌驾于万人之上的职位,但却生活窘迫,甚至有一套朝服穿几年的时候。
到了王庭之外,宫青当叫住了正准备乘坐骄子回府的李普义。
“李太傅,我家大闺女前些天特意捎来了一些茶叶,您有没有兴趣与我共饮一杯?”
李普义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宫青当说道:“既然宫丞相愿意和老夫共饮一壶茶,那老夫自然不和丞相客气,毕竟丞相可是家底丰厚的很啊。”
对于李普义这明显带着讽刺的话语,宫青当全然就当没听见,笑了笑说道:“走吧,正好今天我也要去南城一趟,顺带送李太傅回家,就让您家里这几个下人都回去吧。”
李普义这一次倒也没有拒绝,轻轻地对着周围的几个人摆了摆手,随即便进入了宫青当乘坐的马车之中。
宫青当不失为一个好丞相,但不代表他为官就清廉,他乘坐的马车都是月陵城当中最具名气的马车行专门定制的。
两匹骏马拉得马车之中,两侧有软塌可共休息,在中间还有一张茶桌,以及煮茶烹茶的物件,甚至还有一个小火炉。
小火炉可供煮茶,在天冷的时候也可用于取暖。
宫青当亲自动手煮好了一壶茶水,为李普义斟满一杯。
李普义慢悠悠的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后轻声问道:“丞相大人叫我来,不会是真的只是让我喝杯茶这么简单的吧?”
“当然不是,主要还是为了谢谢你。”
“谢我作甚?”
李普义哼笑一声说道:“我可是刚刚在朝堂上骂了你那个女婿一顿啊。”
“骂,骂的越难听越好,骂的越多,我就越开心。”
宫青当笑呵呵的说道:“如果不是身份使然,我都想骂他几句。”
“哦?”
李普义挑了挑眉毛,饶有兴致的看向宫青当:“丞相大人,此言何意啊?”
“没别的意思,毕竟刚才李太傅也说了,这天下没人是傻子,尤其是我们这种人,谁都明白其中的道理。”
宫青当轻声叹了口气说道:“那个人仅凭一军之力便为我邺国,为这天下守住了西北门户,这确实难为他了。”
“我邺国地狭人稀,土地贫瘠,每年老百姓能吃饱了饭就是祖上积德,前些年他在的时候还能好些,毕竟每年也没有这么多的仗要打,国库充裕,西北安宁,老百姓也开心,我们也省心。”
“但没办法,谁叫这官场也如战场一般呢,他不擅长与人交际,更不擅长与上官打好关系,最后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倒也在情理之中。”
“情理之中?”
李普义哼笑,声音颤抖的说道:“你可知道,他为了邺国都做了什么,一军之力镇守西北门户近二十年,你当是谁都能做到的?”
第16章:男儿生在乱世
“放着如花似玉的老婆不管,放着哇哇哭泣的儿子不管,毅然决然的上了战场,每每征战的时候都冲在士卒的最前面,你是没看到他那浑身是血的模样,你也没看到他当初是怎么救我的。”
“我李普义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场景,都不会忘记,我李普义的命,是他救回来的,更不会忘记,他的儿子叫楚羽嘉。”
“你以为当初只有你给楚家出了力?”
“难道我李普义就真的是忘恩负义之徒?”
“明知道最后一次回京,便是死期,他也毅然决然的回来了,只是他自己不想活,是他自己要求死的,因为他不死,西北军的将士就无一日安宁,更无军功军饷可领。”
“当兵打仗的,为的无外乎就是军功,就是军饷,军饷能让他们的家人不挨饿,军功可以让他们的后世子孙不在是平民阶层。”
“他是用自己的命,让西北军的将士能得到更好的前途,这是他自己要求的。”
听着李普义的这番话,宫青当一言不发。
为何他说骂楚羽嘉骂的越凶越好,因为只有骂楚羽嘉越凶,他才能越安全,只有骂楚羽嘉骂的越凶,他才能得到安宁。
楚羽嘉早在五岁时便开始习武,也是在他五岁的哪一年,父亲去了西北,创建了西北军,带出了那支令诸侯国,令外邦蛮夷都闻风丧胆的西北铁骑。
五年之后,楚千文归家,归家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楚羽嘉学武的消息封锁起来,也让楚羽嘉转而去学了文,在学文的同时偷偷的学武。
因为楚千文知道,有人不希望他好,有人不希望西北军好,有人不希望他们楚家好。
自己的儿子只有是个指挥舞文弄墨的家伙才会不遭人惦记,自己的儿子只有被人唾骂才会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
只可惜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楚羽嘉学武天赋异禀,学文更是如此,十二岁时便已经更换了三个先生,其中一位还是与李普义这个当朝太傅同一批次的老学究,但却也在被楚羽嘉问出了一个问题之后,离开了将军府。
在离开之前老学究对楚千文说:“楚公子实在是天赋异禀,将来必是治世能臣,老朽已然无物能传授与公子,还请在请一位名师。”
十六岁时,楚羽嘉的文采便名动京城,尤其是楚羽嘉的字。
或许是因为生在军中,并且常年与士卒打交道,自己还练武的缘故,他的字中便带着一股杀伐之气,让人看了就不禁想起战场上的血雨腥风,让看客不自觉的就身临其境的感受到文字当中蕴含的独到魅力。
有人说,他们看到了将士们誓死保卫家园的场景。
也有人说,他们看见了将士们挥洒着鲜血与敌人搏杀,满身鲜血也不肯倒下。
只可惜,那时候的楚羽嘉不懂什么叫收敛锋芒,更不懂父亲为何让自己自污。
因为他只有在世人眼中一无是处,文不成武不就,谁也不愿意和他有太多交集的时候,他才是最安全的,他们楚家才是最安全的。
但楚羽嘉不懂,他是真的不懂。
如果在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宁愿什么都不要,只要自己的楚家,只要自己的家人。
第二日早朝,邺王便宣布了自己的决定,他还是要求楚羽嘉进宫朝见,毕竟楚羽嘉是他贬出去的,按理来说楚羽嘉也应该回到都城自行请罪,但楚羽嘉没有,甚至没有和任何人打过招呼,在两千里流放之后,便直接去了丹阳郡。
花开两朵,单表一支。
这段时日楚羽嘉算是彻底放松了下来,每天除了带娃,就是望天发呆。
平时的时候,都是他自己一个人,今天倒是多了一个人,一个乞丐。
一个自称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乞丐。
“你确定,你真的不打算去都城面见邺王?”
“不去。”
楚羽嘉淡然的回了一句。
乞丐躺在石阶上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说道:“可是你如果不去,再相遇上这样的机会,可就难了。”
“为什么?”
“因为我没机会了,所以你就没机会了。”
乞丐笑呵呵的说道:“我之前就跟你说过,我这个人上晓天文,下知地理,如果不去做些大事情的话,那可就太浪费了。”
“所以,你最好还是听我的,你不听我的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呵呵。”
楚羽嘉轻笑,回头瞥了一眼那乞丐:“你既然这么厉害,为何不去做官,为何混到如今这般模样?”
“在邺国的律法当中,我记得平民是无法做官的吧。”
闻言,楚羽嘉愣了一下。
邺国的律法当中,平民的确不能做官,只有获得了爵位后才有资格和机会得到官身,而那些贵族子弟则是可以通过推荐和引荐的方式进入官场。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
“不不不,我来找你,只是我感觉你需要我的帮助。”
乞丐撇了撇嘴说道:“而且我如果想要在这乱世当中生存也需要你的帮助,我们算是共赢。”
“是吗?”
楚羽嘉看了乞丐一眼说道:“看你似乎连顶点武艺都没练过,拿起武器都困难,如何能够帮助我?”
“难道你认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武夫才能做大事儿?”
乞丐对楚羽嘉的话嗤之以鼻:“我们这种读书人也一样能够出头,而且也正因为我没练过武艺,我才要寻找一个能和我配合的人,只是以前从来没找到过而已。”
乞丐赖在郡主府的后门足足有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楚羽嘉看他还在,这才将他请了进来,便有了现在的这一幕。
闻言,楚羽嘉挑了挑眉毛,看向乞丐问道:“你所谓找到的,不会就是我吧?”
乞丐点了点头,缓缓地起身,摇头晃脑的说道:“你有武,我有文,你我一起必然能做出一番大事。”
“既然生在乱世,何不做出一番事业?”
楚羽嘉不知道的是,他拥有这个时代人所没有的知识,凭借他这一身本事,只要是跟对了人,富贵荣华一辈子都不是说说而已。
而他之所以找上楚羽嘉,不因为别的,就因为这个人他很看好,他觉得这个人能做成大事儿,就是这么简单。
而楚羽嘉虽说表面上可以云淡风轻,但实际上,他又怎么甘于平凡呢?
只不过,父亲的事情给他带来的阴影太大了,他真的很不想为那个人效力。
因为那个人在一定意义上来说,便是他的仇人。
乞丐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楚羽嘉的事迹,见到楚羽嘉露出这般模样,心里面也已经清楚他在想些什么。
乞丐笑着说道:“你应该还是在纠结你父亲的事情,我听说过一些骠骑将军的故事,据说他是一位很厉害的将军对吧。”
“是啊。”
楚羽嘉的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披着战甲胯下一匹黑色战马在大漠中驰骋的身影。
那个身影对于他来说,是那样的遥远,也是那样的光芒四射。
他小时候便立志,长大以后要做一个和父亲一样,为国家为百姓而战的将军。
可父亲得到的是什么呢?
是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是满门抄斩的判罚。
楚羽嘉紧紧地咬着嘴唇,他母亲走得早,母亲没有能够参加他的婚礼,这注定是他一生的遗憾。
母亲走后,父亲对于他来说就是唯一的亲人,可当看见这个唯一的亲人在大牢中狼狈的模样,他还是忍不住想哭。
只是被父亲一巴掌打醒了。
父亲告诉他,他是个男人,男人生来就是要顶天立地,作为他们老楚家的男人更是如此。
父亲更告诉他,只要他在,楚家就没有亡,只要楚家没有死绝,楚家就还在。
邺国楚家,两代良将,从楚羽嘉的爷爷开始,到他的父亲都在军中为国效力。
父亲在世时,曾有人评点诸侯国十大名将,他父亲压过吴当国成为邺国的招牌人物,更成为这天下十大名将的前三甲。
乞丐见楚羽嘉怔怔出神,继续趁热打铁道:“我看你很疼爱你的女儿吧……”
“这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
“你想一想,如果你是个大人物,那你女儿便是大人物的女儿,将来不论做什么,人们都得敬着让着,因为她是你的女儿。”
乞丐摇头晃脑的说道:“反之,你只是一介布衣,那她就是布衣的女儿,哪怕她有一个有郡主封号的母亲,也不影响她的父亲是一介布衣。”
“虽说她现在没有介意什么,那也只是因为她年纪小,但如果有一天,她懂事了,她嫁人了,在婆家过得不好,难道你真的要靠你婆娘去找回场子?”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换做是我,我都恨不得跳河里面淹死,这样的人也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如果提起别人,楚羽嘉的内心或许不会有一丁点的波澜,但是提起他的女儿,他的内心不由得出现了动摇。
理确实是这么个理,自己是可以全然不顾,逍遥快活。
但女儿怎么办?
女儿长大了之后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让女儿嫁给一个老百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或许这是一种平淡且安逸的生活,但那却并不是一个父亲应该想的事情。
楚羽嘉的眼眸中闪过了一抹精光:“你说的话,很多其实在我这里其实都是废话,只有一句话说进了我的心里。”
闻言,乞丐有些茫然的问道:“什么话?”
“男儿既然生在乱世,何不做出一番大事业?”
第17章:为了我活着回来
“既然你愿意辅佐我,那这一次,就跟我一起去一趟月陵城。”
“我要告诉所有人,我楚羽嘉又回来了,我们老楚家还没亡。”
“这就对了么。”
见到他现在这副神情,那乞丐终于开心的笑了,从地上爬起来之后,拱手笑道:“重新认识下,我叫孟飞航,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但现在在你们的世界,我便随遇而安,以后我就跟着你混了。”
“跟我混?”
楚羽嘉显然没听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孟飞航嘿嘿一笑,毫不客气的揽住了楚羽嘉的肩膀,笑着说道:“哎呀,就是说,以后我孟飞航这条命就是你的,你去哪我就跟着去哪,你做将军,我就给做幕僚,你要是还能在进一步,那我做什么,就由你来决定。”
这番话当中的大逆不道,楚羽嘉不是听不出来。
楚羽嘉皱了皱眉,说道:“我楚家,世代忠良,你可以不要想歪了。”
“哎呦,行了行了,算我嘴欠。”
孟飞航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问道:“对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都城啊,我现在还真想去都城看看,看看哪里是什么样子。”
楚羽嘉点了点头说道:“明日我们便出发前往都城,我也有好久没回家看看了。”
第二天一早,宫离陌来到了楚羽嘉的院中,看着楚羽嘉已经收拾好的行囊皱了皱眉,问道:“你真决定去了?”
“是啊。”
楚羽嘉笑了笑说道:“既然是大王召见,自然是要去的,不然难免落人话柄。”
“这可不像你啊。”
宫离陌哼笑道:“你不是最不忌讳这些东西的吗?”
“现在不行了,得忌讳,因为……”
楚羽嘉深深地看了宫离陌一眼,后面的话他并没有说出来,而是转口叮嘱道:“天气凉了,记得多穿点衣服,晚上早点休息,总是熬夜对身体不好。”
“要你管……”
宫离陌冷哼一声。
虽然脸上冷若冰霜,但对于楚羽嘉这番话,她还是感觉心中暖暖的,仿佛二人又回到了七年前,那个如胶似漆的时候。
楚羽嘉背上行囊,已经刮掉胡子整理好头发的孟飞航就跟在楚羽嘉的身后。
孟飞航模样倒也算是清秀,换上了家仆的衣服之后,倒也有几分书卷气。
看着楚羽嘉离开的背影,宫离陌抿了抿嘴,也就在楚羽嘉即将消失在视野之中的时候,她才终于开了口,对着那背影喊道:“祝你一路平安。”
听见了她声音的楚羽嘉停下脚步,当他转过身看见宫离陌的脸时,脸上不自觉的挂起了一抹微笑。
“我会的,你好好的,等我回来。”
宫离陌也笑了,一边挥着手一边说道:“早点回来,为了我,也是为了女儿,一定要回来啊……”
“放心吧,我说了,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三年前的我了,我想走,没人留得住我,我想留,没人能赶我走。”
说完之后,楚羽嘉对着宫离陌挥了挥手,就如同三年前被流放的时候一样,也是宫离陌看着他,他一路向前走,不曾回头。
宫离陌或许不知道,丞相与将军联姻之后带来的后果是什么。
楚羽嘉也不知道,他不明白当初为什么父亲知道自己爱上了宫青当的女儿之后会大发雷霆,也不知道为什么宫青当也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开始的时候,楚羽嘉只以为是自己的父亲觉得自己配不上对方,对方的父亲也觉得自己配不上他的女儿。
但如今,楚羽嘉明白了,这是因为一个军权在手的将军与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联姻,对于整个朝堂来说都是威胁。
但要问楚羽嘉后悔与宫离陌成亲么,那他的回答一定是否定的。
他从不后悔自己娶了宫离陌,也从不后悔与她繁衍子孙,因为他爱她。
宫离陌驻足远望,良久之后,直到再也看不到那人的身影才缓缓地转过身来,回到府内。
他在的时候,宫离陌到是没觉得有什么,看见他反而还觉得烦躁,可是真当他离开了,却又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走进他的院子,他刚刚走了没多久,心里面的那种思念就已经出现了,这种情绪一旦出现,就已经如江水泛滥,再也无法控制住。
她忍不住又想起了这三年他不在的日子,真的很苦,真的很孤独,想他,念他,念到最后,成了怨气。
怨他把女儿带走,怨他没有陪自己,怨他……
自己到底在怨他什么呀。
到最后,宫离陌都有些想不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在他在的时候,给他一些好脸色呢。
那样的话,他们或许还会回到七年前,那个如胶似漆的时候。
出城之后,楚羽嘉仰面望天,看向西方,心结仿佛在这一刻已经完全被打开,脸上也出现了难得的笑容。
“看起来,她和你说话了,你很开心啊。”
“当然开心。”
楚羽嘉不加掩饰的说道:“她是我最爱的人,她给我带来了我的心肝宝贝,而她又何尝不是我的大宝贝呢?”
“行了行了,就别给我这个单身狗喂狗粮了,你现在说说,咱们怎么去都城,难不成真让我们走着去啊?”
“不然呢?”
对于孟飞航偶尔蹦出来这几句他根本听不懂的话,他也懒得去问,干脆就不回答,笑着说道:“只有走到都城,才心诚,没多远,不过八百里而已,咱们俩走得快的话,有十天也到了。”
“我靠,你再怎么说也是个郡主的老公啊,你带两匹马出来也行啊。”
“马?”
楚羽嘉呵呵一笑,随手抓住了孟飞航的肩膀,笑着说道:“马有我跑得快吗?”
楚羽嘉实在是开心极了,提着孟飞航的肩膀,大跨步向前飞驰,一边跑一边大笑,孟飞航甚至以为这货是疯了。
看着周围的景物飞速略过,孟飞航有苦难言,这货真的是太二了,这要是在他们那个时代,纯纯的钢铁直男。
就这样,楚羽嘉用轻功带着孟飞航前行,白天头顶烈日,晚上披星戴月,两日便出了丹阳郡,又过三日后就进入了邺国腹地,距离都城月陵城不过二百里。
楚羽嘉是一路提着孟飞航前行的,这一路上风尘仆仆,等到了县城的时候,亦然已经成为了两个邋遢汉子。
楚羽嘉还好些,孟飞航是真的有些受不了了,坐在地上耍赖道:“不行了不行了,反正也没多远了,让我休息休息。”
“休息?”
楚羽嘉站在树枝上眺望远方,笑着说道:“别休息了,我知道你累了,但还是在走几里路吧,我已经看见炊烟了,指不定就是一家客栈,我身上还有些碎银子,咱们今天晚上就在那歇脚。”
为了不引人注目,二人走的都是旁人根本不会走的羊肠小路,这几日一直在荒郊野岭露宿,一听见有客栈,孟飞航立马来了精神。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他那个时代里面一种叫做电视剧的东西里面演的俏老板娘,以及那铺着蚕丝被的大床。
虽说已经望见了炊烟,但望山跑死马,二人是中午开始赶路,直到傍晚时分才走到了那炊烟升起的地方。
客栈的规模不小,四合院的骨架,主楼有三层,客满的话能塞下百来号羁旅人士,除了五六辆马车,客栈外头筑有一座简陋马厩,停满了三十几匹马,大多毛色发亮,高大健壮。
好几匹骏马的嘶鸣里都能听出倨傲,足以让两个一路徒步过来的人自惭形秽。
客栈外头有名黝黑店小二蹲在枯树墩上打瞌睡,嘴角流着口水,笑得意味十足,男人都懂,也不知是在惦念着哪位曾经途径客栈的貌美的娇娘呢。
见他睡得香甜,楚羽嘉与孟飞航也不叫醒他,想要轻轻地绕过去,可当二人正要进屋子的时候,那小二猛然惊醒,看到这两人蹑手蹑脚的要往里面走,跳下树墩子,二话不说就一腿踹来。
楚羽嘉不惊不怒,脸色平静,抬手抓住这能让寻常汉子躺上半年的凶狠一脚。
见这年轻店小二面容骄横,抽不回去,正要旋身再踹出一脚,一旁的孟飞航便开口说道:“你这人好不讲道理,我们见你睡得香,就没吵你,你这上来动手是什么意思?”
“谁,谁睡觉了?”
店小二仍然气势汹汹的说道:“要不是我醒过来,你们俩就要偷溜进去了,看你们俩这穷酸样,兜里有银子才叫怪事。”
“赶紧给老子滚蛋,再不滚,老子可就要把你们俩打残了丢出去了,到时候是生是死我可不负责。”
楚羽嘉一脸无奈,放开了对方的脚,正要后撤几步息事宁人,没料到客栈门口出现一位双手叉在腰上的女子。
这女子的身段婀娜,该肥的地方肥,该瘦的地方瘦,虽说上了些年岁,但风韵十足,只是看了一眼就差点把孟飞航的魂给带走。
“三德子,就你那三脚猫功夫还绝学?”
“你去糊弄鬼你看看鬼信不信?”
“要是断了客栈财路,老娘让你绝子绝孙才是真的。”
有一个颇为不俗姓名的黝黑小伙噤若寒蝉,挤出一张笑脸,瞥向楚羽嘉和孟飞航的眼神还是称不上友善,冷哼道:“算你小子运气好。”
对此,楚羽嘉也只是无奈一笑,什么都没说。
风韵老板娘面相二人妩媚一笑说道:“两位公子,上房已经备好,请随我来。”
第18章:客栈与江湖
有这位风韵老板娘给二人引路,楚羽嘉付过定金以后便与孟飞航一同来到了二楼。
一眼看上去便给人一种成熟稳重感觉的老板娘亲自带着店小二给二人送来了茶水点心以及洗漱用的清水,放在房间后便含笑离去。
楚羽嘉洗了把脸,而后孟飞航也紧随其后。
二人一路上根本就没有停歇的时间,除了睡觉就是在赶路,要不然也不能这么快就进入邺国腹地,在二人洗过脸之后,一盆水已然浑浊不堪。
推开窗户向外望去,这间客栈生意爆棚,应该不是拿人肉做包子的黑店。
看风韵老板娘登楼期间与江湖豪客们不见外的吹科打诨,显然有许多回头客,这让深知江湖险恶的楚羽嘉如释重负。
他不反感打打杀杀,但如果素未蒙面,仅是为了银子你死我活,也着实无趣,好不容易游荡江湖,谁想在江湖里淹死?
院子里摆了六张饭桌,坐了二十几人,大多都是江湖莽汉,一个个敞开衣襟,喝酒吃肉时一个比一个笑的欢,粗制劣造的刀剑斧就随意搁置在桌面上,少有好货。
邺国冶炼工艺不佳,诸侯国的能人也少有愿意来邺国这苦寒之地的,故而铁器这一类东西都是官府管控,哪怕是去打一柄锄头,也得在官府报备。
在诸侯国当中,江湖上游侠豪徒出门历练,兵器大多趁手而上品,而在邺国却鲜能看到这种情况。
楚羽嘉对院子里骂骂咧咧满嘴荤话的莽汉并不上心,倒是客栈一楼大堂几桌子相对沉默寡言的食客,都不简单。
其中角落相邻两桌人物皆是雄健之辈,身上大多有一股楚羽嘉非常熟悉的军卒悍勇气势。
在这群人当中,众星拱月拥着一位白发老者,气态沉稳,一看便知是个练家子。
一名潇洒不羁的白衣剑客,独占一桌,悠闲酌酒,一旁包囊内露出来的银色暗芒十分醒目。
江湖前辈们苦口婆心唠叨要不露黄白,这位剑侠反其道而行之,肯定有所凭仗。
另外一桌坐着一对母女,在鱼龙混杂的客栈就尤其显得出淤泥而不染。
稚童唇红齿白与她娘亲有七八分神似眉目,在楚羽嘉和孟飞航上楼时,眼角余光瞥见孩子天真无邪站在长凳上被娘亲喂饭,瓜子脸少妇心思重重,面容惨淡,强颜欢笑应付着孩子的撒娇。
看那孩童的年岁,正与他的闺女小瑶儿年岁相差无几,一时间心思也飞到了自己的闺女身上。
人生中第一次行走江湖,便是带着自己的闺女,一路苦行三载,看着闺女一点点的长大,从开始的又哭又闹,到后来的不哭不闹,鬼知道一共经历了多少事情。
这一路走来,孟飞航早就被饿得不行了,但见楚羽嘉心情明显不佳,就忍着没有出声。
还是楚羽嘉看出了他的心思,便从前囊里掏出了一块约莫有二两重的银子丢给了孟飞航。
孟飞航这才嘿嘿一笑,捧着银子下了楼。
楚羽嘉盘膝坐在床上呼吸吐纳,双剑并齐摆放腿上,听着院落中小女孩的恬静笑声,让他的嘴角微微含笑,竖起耳朵听着那女孩嘴里面哼唱着的童谣。
稚童的声音悦耳,让楚羽嘉一时间竟有些神游太虚的缥缈感觉。
他想到了许多事情,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想到了自己的闺女,当然也想到了她。
她是那么美丽,她的身份又是那样的高贵,可最后却选择和自己这个当时只能算是普通人的人在一起。
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又需要多大的爱才能做得到呢。
也就在楚羽嘉凝神静气之时,忽然大地开始震颤起来,剧烈的马蹄声响起,连客栈都跟着晃动起来。
叮咚声静止,院子当中本来嘈杂的声音也就停下。
楚羽嘉皱了皱眉坐起身,走到窗口,看到尘土飞扬中,近百披甲骑兵蜂拥而至,为首一名锦袍公子哥骑着一匹品相极佳的骏马直接撞碎了客栈院门,除了五六骑跟随冲入院子,其余一律佩长刀背箭囊的轻骑都停在客栈以外。
尘嚣四起中,骑兵战马浑然一体,这种默契的静止肃穆,远比叫骂挑衅,更能给人造成巨大的窒息感。
楚羽嘉瞥了眼坐在骏马背上的公子哥,佩长剑,挂玉佩,一看便知道是个颇具身世背景的家伙,没准已经是身带爵位的了。
在邺国的律法中,便有一条是王孙贵胄的孩子也都有资格被破格赐爵位。
比如楚羽嘉,在楚家还没有没落时便被邺王赏赐男爵,只是后来因为那当子事儿,被一撸到底。
见这一队骑兵来势汹汹,楚羽嘉也没有要插手的意思,自顾自的关上窗户,来了一出眼不见心不烦。
既然没了那小女孩的声音,让自己慰藉思念之情,又不想与这公子哥作对,便自顾自的坐回了床上。
心随意动之间,两柄被他放于腿上的长剑悬浮到空中,而后便像是有了生命一样的开始在屋内飞行,时快时慢,好似顽童放风筝,不亦乐乎。
若是在其他地方,武林枭雄见到这些甲士必然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但在邺国境内可不行,院子里那几桌汉子明知道有百人精锐轻骑在外头,见着这位气焰彪炳的官家世子后,非但没有避其锋芒,在一名壮汉握刀起身后。
就像是要揭竿而起结伙造反的家伙一样,一群人该抽刀的抽刀,该拔剑的拔剑,一个照面,都还没客套寒暄两句,二十多人就轰杀了过去,挡在那公子哥周围的六七骑临危不乱,除了两骑护着那名鲜衣怒马的富贵主子,其余战马后撤。
刹那间,几名轻骑一同弯弓射箭,第一拨飞羽精准无误地钉入几人脑门,箭尾犹自轻微颤动。
但这却并没有将这些汉子吓退,反而激起了那些汉子激起了血性,愈发悍不畏死。
两骑拉起缰绳,战马猛然高高抬蹄,沉重踩踏而下,将两名贴身靠近的汉子踹飞,但一名骑士随即被抓住间隙欺身而进的江湖人给一刀捅进大腿,紧接着被人一剑斩去头颅。
紧接着一名汉子也不迟疑,直径提剑朝着那富贵公子便砍了过去。
在旁人看来,这势大力沉的一剑下来,就算是不被砍死,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可谁都没想到,那富贵公子哥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抹鄙夷,紧接着轻描淡写的便拿双指轻松将劈砍过来的长剑拨开。
这富贵公子固然没事儿,但另外一骑的处境可要惨烈许多了,在汉子们舍生忘死的围攻下,那轻骑胯下战马被削断前腿,所幸身披铠甲,抵挡去几把刀剑加身才未变成一只刺猬,但仍是难逃一死,战马坠地时,脑袋亦是被一剑削去。
这场血战,外人眼中自然是出现得莫名其妙,但真正血腥的场景还在后头。
院子里不动如山高坐骏马背上的富贵公子忽然在此时暴起,手中长剑上下纷飞,寒光闪耀。
每一次寒光闪过,都会代表着一个或者几个汉子的姓名被终结,鲜血弥漫在客栈的院落当中,一些气急败坏的飞刀飞剑,则被他拿手用巧劲卸去,身后骑兵第二拨劲射收割掉五六条人命后,面无表情抽出长刀,策马前冲与那些江湖草莽绞杀在一起。
可这并不是结束,紧紧接着客栈二楼忽然窜出十几个人,加入了战斗之中。
这一番混战下来,客栈的院落已经不成样子,墙壁坍塌,桌椅板凳的残片到处都是。
那富贵公子且战且退,那名绝非绣花枕头的他似乎过足了杀人的瘾头,一脸闲散惬意地与坐骑退出院子,几名杀红了眼的江湖豪客顾不得身上插了羽箭,吼着就奔出院子,可他们才掠出院门,就被迎面激射而来的箭雨射成了刺猬。
一名汉子反应到快急忙使出懒驴打滚滚地先窜,抬手要砍残那匹骏马。
结果却被那富贵公子抬手一剑削去了头颅。
花开两朵,单表一支。
楚羽嘉听到脚步声,心念一动,在半空中盘旋的两柄长剑重新回到了他的怀中。
“我靠,外面都打上天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闭目养神?”
“不然呢?”
“难道我也应该冲出去被砍死,或者是被射成刺猬?”
楚羽嘉面无表情的说道:“江湖险恶,有些事情能不管的还是不要管的好。”
对于楚羽嘉这种寡淡性子,孟飞航是很无语,但却也很无奈。
楚羽嘉说的也没错,江湖险恶,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管的好,否则容易惹祸上身不说,对方还不一定记自己的好。
曾经的孟飞航也以为江湖便是武侠小说里面写的那样,男人要么仗义疏财义薄云天,要么飞檐走壁行侠仗义。
女人娇艳美丽仙女一般,要么小鸟依人,有格式护花侠客陪伴。
可当他来到了这个世界,亲眼看见了江湖,亲身体验了江湖之后他猛然惊醒,所谓江湖,无外乎也是一座名利场。
在这座名利场当中,又有几人可以做到出淤泥而不染……
第19章:江湖汉西北军
客栈外的战斗还在继续,但已经呈现出了一边倒的碾压局面。
江湖汉子们被那轻骑仿佛在猎场中追赶猎物一般围猎绞杀。
楚羽嘉与孟飞航站在二楼。
楚羽嘉面无表情,孟飞航则是一脸古怪神色。
而在这时候,客栈的风韵老板娘敲开了房门,端着食盒走进房间,将食盒放在桌子上,笑吟吟的说道:“二位公子,委实是别的房间都有想杀人的客人霸占,大多又都是有过银子来往的老熟人,我这当老板娘的没脸皮去找个地方看戏,这不就舔着脸找公子你来了,这些饭食就当送给公子的,让我在屋子里躲一会,如何?”
闻言,孟飞航还没有说什么,楚羽嘉便开口说道:“老板娘的好意,我们兄弟二人心领了,您在这站着,是给我们贴了护身符,我们也不用担心外面的人闯进来找我们兄弟麻烦。”
“但这饭菜既然老板娘送过来了,我也正好饿了,但不能白吃,该多少银子就给多少银子,这样才能在这住得心安理得。”
风韵老板娘眼中闪过一抹讶异,似乎没料到会被这面生房客看破自己临时起意的善举,放下餐盘后捡起吃食就走到窗口,一遍嗑瓜子一遍云淡风轻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咱们客栈在这已经做了十几年的生意,来来往往无数人,总会有一些打杀磕碰,但客栈从来都不管。”
“来者是客,只要给足银子,住下来就是,该吃吃该喝喝,至于被仇家找上,或者在客栈里私斗,能否活着离开,各凭天命。”
“到时候找张席子一卷,可以等着亲人来收尸,实在没个亲戚,咱们就让人就帮着给葬了,不怕做孤魂野鬼,这也是咱们这里生意兴隆的缘由。”
“像今天这种兵匪厮杀也不是头一遭,前些年还有闹得更凶的,客栈本不是这个四合院的模样,那次毁坏得那叫一个彻底,我家男人恰好在年轻时去过中原游学,见过那边的房屋格局,就给捣鼓成如今这般了。”
“不过公子看上去应该也是江湖中人,江湖中人都讲究一个祸不及旁观,安静看戏就行。”
老板娘说的云淡风轻,一旁的孟飞航可听得冷汗直流。
孟飞航什么时候见识过这种江湖仇杀啊,什么时候见过如今这样血腥的场面。
可这女人却能将这些话说的云淡风轻,那便是说明这女人没少见识过这样的景象。
真的很难想象,在乱世当中,老百姓究竟是怎么生活的。
江湖,似乎也不是他想的那么美好。
孟飞航是吃饱了,楚羽嘉整整一天都没有吃饭。
这时候楚羽嘉仿佛没有听见外面的砍杀声,自顾自的坐在了桌子前,手拿碗筷,吃着那根本看不见几条肉丝的青椒肉丝。
楚羽嘉似无心一般的说道:“匪也好,兵也罢,说到底也都是邺国人,如今齐国的大军还在关外虎视眈眈,他们却还是在这里内斗,真是想不明白这些人的脑子里面到底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装的什么我不知道,但绝对没装什么好东西。”
老板娘呵呵一笑,好像是个藏不住话的,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竹筒倒豆子一样的说道:“这些将种子弟和那些所谓的江湖中人那会管老百姓的死活,他们自己开心就行了。”
“那骑马的俊俏公子便是当朝大将军的亲外甥张仲久,在月陵城这一片都是一等一的公子哥了,就算是他的那个表哥,大将军的亲儿子吴起之也和他比不了。”
“我们这些市井小民,也只知道这对母女的身份不简单,据说是胡马关那边一位将军的妻女,那将军在前些时日莫名其妙的遭人刺杀眼看就要死了,家里面的妻女就匆匆忙忙的要去边境查看丈夫的情况。”
“道上都说是吴起之惦记这小娘的美色,但上面的刀光剑影,咱们这些市井小民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呢,也就看看热闹了。”1
“客栈里面那些江湖莽汉与那将军大多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不过是觉着那位将军是曾经那位帮邺国为天下镇守西北国门的老将军的手下,听说吴起之要在这对母女出了月陵城之后便将其劫走,不知怎么的就都聚集到了这里。”
“要我看啊,这些人就是没事儿闲的,人家吴起之那可是大将军的儿子,手底下怎么可能没点真本事,看那一百精锐骑兵便能看出来。”
风韵老板娘叹了口气,说道:“活着难道不好吗,非得来这里找死,真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江湖喽。”
当老板娘说完这些话的时候,楚羽嘉已经吃完了饭,来到了窗口,低头看着院中的血流成河。
那对母女此刻已经被几个不怕死的汉子给护着躲进了屋内,外面那些与轻骑厮杀的汉子们也所剩无多。
那模样颇为俊秀的张仲久正指挥着骑兵对在场江湖汉子们进行最后的绞杀。
在风韵老板娘的口中,她似乎对这人颇为不屑,可这天下又能有几个武艺不俗并且还有如此身世的人呢。
怕是在许多人眼中,早就将其视作前途似锦的一方枭雄。
楚羽嘉皱了皱眉头,但为了甚至都没见过的将军遗孀就去抛头颅洒热血,这些江湖汉子也着实可敬。
此时,楼外的张仲久打量仅剩的几个江湖汉子,满面不屑的说道:“谁能在本公子剑下支撑十个来回,要当官要钱要女人,随你们开口。”
骂声四起。
“小兔崽子,你可真是大言不惭啊。”
“老子混江湖的时候,你娘还在别人的床上喊郎君呢。”
这两个汉子才刚说完,就给人用羽箭射死。
“小崽子,你算个什么东西,就敢在这里和我们大放厥词,你也就是家境好了些而已,要是给老子你的家境,老子能比你强百倍,你就是个……”
这汉子没说完,就被神情自若的张仲久掷出长剑,将其穿胸而过。
一百骑阵亡了大半,江湖人除了中途见势不妙溜走的,以及退回客栈楼内的,都已死伤殆尽。
张仲久催马前行,弯腰拔出长剑,身后的几名轻骑也都翻身下马,提着染血佩刀,将那些还没断气的一一补上一刀。
张仲久走向客栈,笑道:“还是别躲了,他们护不住你,老老实实跟我走一趟,我保证没人动你一根手指头。”
话音落下,又有两个江湖汉子从屋内冲出,分从两侧杀向张仲久。
张仲久不慌不忙,长剑在空中舞出剑花,在空中连点两下,两个汉子甚至连他都衣服都没摸到,便倒在地上,很快便有鲜血从他们的脖颈涌出。
客栈大堂内被十几个江湖汉子簇拥护在中间的母女已然被吓得浑身颤抖。
一汉子咬了咬牙说道:“嫂子放心,今天哪怕是我们兄弟们都死绝了,也会带着嫂子杀出去。”
“呵呵,到了这种时候,你们还想着能杀出去呢?”
张仲久满脸不以为然的走进了客栈之内,光是身上散发出来的逼人气势,便让这十几个江湖汉子不敢上前。
张仲久随便找了个桌子坐下,倒了杯茶水,喝了一口慢悠悠的说道:“都说西北铁骑甲天下,西北步卒更是可以一当十,但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西北步卒个个都是你亲爹!”
一汉子再也忍不住,怒声喝道:“就算是我们这些西北老卒都死光了,也不会让西北军落入尔等手中。”
“消停一会吧,你们在我的眼中不过是一群蝼蚁而已。”
张仲久抬头望了一眼在人群中的女人和孩子,嘴角微微挑起说道:“况且,你也别和我说什么西北老卒,西北军要粮没粮要军饷也没军饷,虽说早年能在西北扬名,但在我看来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现如今西北军已然不成编制,只剩下了一个名头而已,还有什么值得你们卖命的呢,要我说,趁早散伙回家得了。”
西北军这三个字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是自己哪怕要付出生命也要去捍卫的东西。
固然他们已经不再西北军中,固然他们早已随着那位老将军被满门抄斩而心死。
但西北军这三个字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刻在骨头上,印在灵魂里的。
西北军就是他们的命。
故而在张仲久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在场的江湖汉子们一个个都是义愤填膺,恨不得马上就去和这人拼命。
可是却被人给拦住了。
这人四十多岁,脸上有一块横亘半张脸的刀疤。
见这人站出来,张仲久眯缝了一下眼睛,嘴角挑起说道:“四十多岁,脸上有刀疤,你应该就是哪个西北军的骑兵万夫长庄嘉德了吧。”
“正是。”
庄嘉德面对张仲久那样逼人的威势怡然不惧,昂首道:“现在虽然我们不在西北军中了,固然我们那位老将军早已身死,但一日在西北军中,一辈子都是西北军的人,都是西北军的鬼,今日你想毁我西北军根基,打算让我西北军给你当座下犬,那我只能说一句,白日做梦。”
“因为你不配,你们所有人不配,在这世上也只有一个人配,哪怕是他死了,也只有他一个人才配得上西北军统帅这五个字。”
闻言,张仲久仰面大笑:“就凭你们能做什么呀,我之前就说过了,你们不过是一群蝼蚁而已。”
第20章:你以为你是谁
“你们曾经自诩为战功赫赫,但今日我杀了你们,你们的身份也只是一群不入流的流寇而已,认清楚现实吧,如果你们让开,把后面那母女交出来,我还可以考虑放你们一条活路。”
“你做梦。”
庄嘉德说道:“就算我们死绝了,你也不会得逞,你后面的那个人更不会得逞,因为我也说了,你们不配,你们谁都不配。”
西北军之所以被称之为铁军,那便是有铁一般的意志,宁死不降,宁折不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每个字每个词都代表着西北军的意志。
姑墨国如何,荒漠部族如何,只要西北军还在一日,就不敢东进半步,这便是西北军带给整个邺国,带给整个天下的。
不过一支不到五万人的军队,但却可以为整个天下镇守西北国门。
城破曲终人亡,古道妻女哭断肠。
自古只见郎君向西去,何曾见郎君东返乡。
这便是曾经楚羽嘉写在月陵城最大的那座酒楼上的字,哪怕是后来楚家逢难,也没被任何人冲刷掉。
这便是对整个西北军这三个字的诠释,邺国国土贫瘠,国力贫弱,老百姓自己养活自己都困难,如果遇上天灾,搞不好还会被逼的卖儿卖女。
但也正是因为贫穷和苦难,让邺人在骨子里刻上了永不服输这几个字。
老天爷都没法要了邺人的性命,区区凡人能做到?
桀骜、野蛮、凶残,这都是诸侯国对邺人的形容,甚至有人在背地里还会叫邺人为野人。
西北军的荣耀早已印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在楚千文死的那天,多少百姓自发组织,在夜深人静时身披缟素白衣走上街头,面向西方插下一根蜡烛,为那将军点亮去西北的道路。
他们知道,将军放不下自己的将士们,更放不下那西北城墙,更放不下他们这些普通的邺国百姓。
将军从军二十年,镇守西北十七年,整整十七年,不论是西被姑墨也好,还是西北荒漠部族也罢,何曾有一匹战马邺国领土。
当那风韵老板娘在楚羽嘉的面前说出他当年看着父亲离去背影之后盒的酩酊大醉在酒楼上胡乱题字写下来的东西时,亦是心绪万千。
楚羽嘉望着窗外,看着那些将要破门进入客栈院落的轻骑,淡淡的说道:“官场无外乎是一座名利场,江湖更是一座名利场,天下乱象,天下不平事,仗势欺人,以大欺小,以老欺少,比比皆是,但这就是人生啊,不论天下是怎样,到什么时候也依旧是这样。”
听见楚羽嘉这番话,一旁的孟飞航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人之初,性本恶,你说的这句话我是真的赞同。”
“那你说我练剑是干嘛呢?”
楚羽嘉像是自问又像是在与孟飞航说话一样:“我从小练剑是想成为一个和父亲一样的人,但后来父亲死了,我觉得父亲的活法真的有些……窝囊……”
最后这两个字,是楚羽嘉犹豫了好久才说出来的话。
楚羽嘉低头苦笑:“都说天下剑士练剑时讲究一颗剑心,我的剑心似乎早就变了,我不想扬名立万,也不想惩恶扬善,我想做的无外乎就是保护她和她而已,如果可以交换的话,我愿意用我这条命,为她们换一世太平与安宁。”
“我的剑心早已不知不觉的变成了保护她们,但我总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
“今日来此,我好像找到了我剑心丢失的这一部分,我的能力很小,我也是个小人物,没办法做什么逆天改命的事情。”
“不过我却也有些能力,所以我想持三尺剑,为我父亲守住他的心血。”
话音落,楚羽嘉飘身踩在窗台上,纵身跃下二楼来到院中。
数十骑兵此时已经破门而入,见这人飘身落下一时间分不清是敌是友,没有贸然发动进攻。
而在客栈大堂内的众人自然也是发现了这人的出现,小女孩躲在母亲的怀里,满眼好奇的望着这个背对着自己负手而立的叔叔,以至于都忘记了哭泣。
而那些西北军老卒在见到这人出现的时候,眼眸中明显闪过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在那人出现的一瞬间,他们似乎看见了那个他们以为永远都看不见了的人的身影。
张仲久望着楚羽嘉的背影眯了眯眼睛,冷声道:“那边的小子,我劝你别多管闲事,免得惹火烧身。”
庄嘉德见这人出现也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道:“周围侠士,如果你是想出手相助,那这份情谊我庄嘉德记下了,但侠士今日之事不是你能参与的,您还是快走吧。”
听见庄嘉德这个名字的时候,楚羽嘉的身形明显震颤了一下。
他不是没听过这个名字,庄嘉德,西北军中五名万夫长之一,如果说这还不够的话,那便加一句,他手中掌管的便是让西北军扬名天下的西北骑军。
楚羽嘉开始的时候只以为这些人是江湖侠士,他之所以出手是因为那对母女是西北军一位将军的妻女。
楚羽嘉几乎是不由自主的转过头来,当他的眼睛从满场众人的脸上扫过,心里面已然是翻江倒海。
在下面的时候他没有注意,但现在他看清楚了。
这些人有一些他还见过,但绝大多数都是没见过的,但他却可以确定,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西北军的人。
因为西北军的士卒身上就是带着一种桀骜不驯,并且悍不畏死的气势。
原来……
他们竟不是普通的江湖汉子,竟然是他父亲带出来那支铁军的人。
楚羽嘉在一众人诧异的目光当中走到了庄嘉德的面前,声音颤抖:“庄叔叔,你是庄叔叔……”
当看见楚羽嘉的时候,庄嘉德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神情也变得异常激动:“少将军,竟然是你,你真的没死……”
庄嘉德几乎是声泪俱下,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此刻哭的就和一个孩子一样,声泪俱下的颤声道:“老将军的儿子没死,我们西北军的少将军没死,西北军还在,西北军还在……”
庄嘉德便是在楚千文死了之后,对王庭彻底失望退伍返乡,今天来的这些人也都是西北军的老卒,也都是与庄嘉德同样经历的人。
在楚千文死了之后,西北军十不存一,不是直接退伍返乡,就是被调遣到其他地方惨入其他军中。
如今的西北军,只剩下一些人还在苦苦支撑着西北军这三个字,让西北军没有瞬间土崩瓦解。
“对,西北军还在。”
楚羽嘉抬头望向张仲久道:“如果不想死的话,就带着你的人滚出客栈,回去之后告诉你那个主子,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我早晚有一天会亲自取了他的脑袋。”
闻言,张仲久仰面大笑,笑声中充满鄙夷。
“哦,你让我滚?”
“没错,就是让你滚,想活命就快滚。”
“你以为你是谁?”
“就凭你一句话,我就要听你的?”
“凭什么,你告诉我凭什么我要听你的?”
张仲久都觉得眼前这人的脑袋是坏掉了,自己的本事就不多说了,单凭自己麾下还有五十轻骑就不是谁都能惹得起的。
他竟然让自己滚,这也太狂了一些吧。
只是,这个人看上去还真的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但具体是在哪里,他还真就一时间没想起来。
这也不能怪别人,只能怪这一路上楚羽嘉只顾着赶路并没有顾得上打理自己,浑身上下的衣服沾满尘土不说,脸上也是胡子拉碴,如果不是和他相识的时间较长的人,或者是想庄嘉德这种与他父亲共事许久的人还真就认不出来。
“我也不屑于和你说我是谁,也懒得问你是谁,但你看见外面的甲士没有,今天这里的人一个也活不了。”
“行了,我也懒得和你废话,有什么招你就使出来,要是今天能放倒了我,算你本事,要是放不倒,这院子里面就多一具尸首,我也多一个剿匪军功。”
“还别说,这小娘长得倒也俊俏,真是便宜了西北军那个姓戚的王八蛋了。”
张仲久嘿嘿怪笑着说道:“不过我管你是谁的媳妇呢,只要落在我的手里,那就是我的,放心,我要的就是姓戚的乖乖就范,不会动你女儿一丝一毫,不过嘛,既然不动你女儿,那我倒也需要点别的东西,就比如你的身子。”
“就凭小娘您这长相,我可一点都不介意给你在月陵城买个大宅子好吃好喝的养你十几年。”
一听这话,被人群簇拥在中间的小妇人顿时梨花带雨,心如死灰,怀中女孩只是撕心裂肺的哭喊,一声声娘亲,哭的人心都碎了。
周围西北军的老卒们更是一个个义愤填膺,庄嘉德咬着牙说道:“少将军,您下命令吧,只要您一句话,我们这些人的命都是你的。”
闻言,楚羽嘉缓缓地摆了摆手,而后扭头望向面前的张仲久,嘴角微微挑起,说道:“给了你活路,是你自己不要,那就不能怪我了。”
楚羽嘉弹了弹手指,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就都去死吧。”
第21章:如果那老头还在
张仲久听见了楚羽嘉的话之后,笑的都快岔气了,抬手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水之后,说道:“我说你小子是不是在做梦啊,如果你真有那个本事的话,你来啊,我倒是想看看,你有什么能耐与我斗。”
见到楚羽嘉要跨步上前,在楚羽嘉身后的庄嘉德抿了抿嘴,最终还是上前轻声说:“少将军……”
他这话还没说完,便被楚羽嘉抬手打断,对他微微的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不用庄嘉德说话,楚羽嘉也知道他要说什么,无非就是觉得楚羽嘉还是之前那个活在楚千文羽翼下的少将军。
只是他们谁也不知道,楚羽嘉之所以会是一副书生模样,只因为父亲让他藏匿自己的本领,不能太露锋芒而已。
“我说二位,你们想动手能不能出去打去,咱们客栈的东西可是很金贵的。”
那风韵老板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楼上下来,半倚半靠的倚在扶梯把手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笑吟吟的对剑拔弩张的二人说道。
“既然你想送死,那我就成全你。”
张仲久冷笑着转身一边向外走一边说道:“如果你有种,就跟我出来打。”
张仲久来到客栈院落中站定,随手将长剑丢给了身后一名骑兵,而后说道:“也别说我欺负你,你既然不用武器,那我也不用。”
“不得不说,你的本领确实不俗,只是用错了地方。”
“少废话,领死吧!”
话音落下,张仲久猛然单脚一点地面,整个人宛如离弦之箭一般激射向楚羽嘉。
张仲久的本领着实不熟,已然达到了二品宗师境界,一招可杀普通江湖武夫二十人。
只可惜,他遇上了楚羽嘉。
张仲久的一拳砸来,楚羽嘉连闪躲的意思都没有,依旧站在那里,仿佛没看见那拳头一般。
只是这落在张仲久和其他人的眼里,便是因为张仲久的动作太快,楚羽嘉都来不及做出反应了。
一众西北军老卒亦是暗暗捏紧拳头,一众骑兵也已经准备好要为张仲久欢呼了。
张仲久见到这样的景象甚至已经开始想象起一拳打爆楚羽嘉脑袋之后的那种畅快了。
到时候那小娘自己便可据为己有,藏在自己新买的宅子中独自宠爱,而那小丫头便可拿去要挟那姓杨的王八蛋。
届时自己是利益美人双双入手,真的是这天下一大幸事。
不知不觉间,张仲久的脸上便挂起了冷冽的笑容。
只是,在不到一秒钟之后,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看见楚羽嘉动了。
楚羽嘉依旧没有挪动脚步,腰身微微侧开便将张仲久那势如破竹的一拳给避开,紧接着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张仲久的胸口就是一掌。
这一掌的速度快如闪电,而且如今两人的距离也太近了一些,张仲久想要招架但也已经晚了。
“嘭……”
楚羽嘉的这一掌正中张仲久的胸口,将张仲久整个人都拍的倒飞出去,在地上翻滚了十几圈才停住。
等到骑兵将张仲久从地上搀扶起来的时候,他已然口鼻窜血。
这样的情景把周围的人都给看傻了。
刚才在场中那么勇猛,哪怕是在整个月陵城都颇具凶名的张仲久,刚才还一副高高在上的高手模样,但就这一会过去,竟然被人一巴掌就给放倒了?
“少将军威武,少将军霸气!”
“少将军打得好,少将军打得好!”
“特娘的,这口恶气总算出了。”
西北军的老卒此刻一个个振臂高呼。
他们真的没想到,自家少将军竟然有如此身手。
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果少将军不在这里的话,那今天死在这里的就是他们了。
张仲久倒也是条汉子,奋力的想要自己站起来,只可惜他已经没了力气。
楚羽嘉依旧是那副淡然自若的模样站在那里,望着面前的张仲久,淡然道:“还不滚?”
面对楚羽嘉,张仲久感觉到了无力,他也是练剑的,自然能感觉得到刚刚楚羽嘉那一掌当中蕴含了多少分剑意。
就单凭这份剑意,张仲久就不是他的对手。
张仲久异不是傻子,以现如今楚羽嘉的本事来说,再加上有这些西北军老卒的帮衬,自己这五十轻骑真的不是对手。
西北军老卒的战力蛮横程度从刚刚的搏杀当中就不难看出,如果不是张仲久以绝对的武力将他们碾压,他们这一百来轻骑真就不一定是人家的对手。
要知道,马上对步下是有居高临下的优势的,而且还有张仲久这么一个高手在其中,可西北军老卒也依旧能在自身伤亡不到四十的情况下,杀死了五十多轻骑,由此便可看出这些西北老卒的战力有多强悍了。
现如今西北老卒虽然只剩下二十几人,而且还是人人挂彩,但有了楚羽嘉这么一个高手存在,他这四十多人还真不够看的。
张仲久冷冷的盯着楚羽嘉,重重的冷哼一声道:“你给我等着……”
话音落下,张仲久便在手下轻骑的搀扶下跨上战马。
楚羽嘉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身侧这一张张面孔,以及地上的那些尸体。
这是第一次楚羽嘉为了自己的冷漠而感觉到后悔,他真的不知道这些竟然是西北军的老卒,他真的以为这些只是江湖的普通武夫。
江湖事江湖了,江湖上的事他不想管,但是西北军的事他不得不管。
因为西北军灌注了他父亲一生的心血,他父亲一生都在为这支军队操劳。
他不止一次看过自己那官居二品的父亲,要去亲自上门求一个四品内史,为的竟然是让人家能按照正常数额的给西北军配备粮草和军饷。
当兵拿响出兵拿粮这本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但到了西北军,却要靠着他的父亲亲自操劳奔波,甚至很多时候都要自力更生。
谁能想象得到,叱咤西北的那支铁军,竟然在刚开始组建时连兵器都分不到每人一把,箭矢一人不足十支。
就是这样一支军队镇守西北近二十年。
看见那些尸体的时候,楚羽嘉忍不住在想,如果那个老头子还在的话,他的兵还会被这样残杀,还会被这样欺辱吗?
庄嘉德与孟飞航就站在楚羽嘉的身后。
楚羽嘉痴痴地望着天边即将落下的残阳,口中喃喃:“当兵是为了什么?”
“打仗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就是因为那保家卫国四个字?”
“这说的有些太大了,也不是我心中所想的,也不是所有人心中都是这么想的,我们这些老百姓也没那么大的崇高理想。”
“我想,当兵打仗,将自己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搞不好这次出征就再也回不来,就是因为想要有一口饱饭吃,就是想要保护自己的妻儿不被外人**。”
“可如今呢?”
“西北铁骑……西北铁骑啊……”
楚羽嘉摇头苦笑,笑着笑着,眼中浮现出了一些晶莹。
“西北铁骑竟然连自己的妻儿都保护不了了,那还谈特娘什么的保家卫国。”
“如果那个老头子还在的话,他会让这一切发生吗?”
楚羽嘉摇头笑道:“他不会,他爱自己的兵,胜过爱自己的家人,或者说,他的兵也是他的家人,为了他的兵,他可以坦然带着全家一起去死。”
听着楚羽嘉的这番话,庄嘉德紧紧地抿着嘴巴,这个依然过了四十不惑之年的老兵的眼圈红了,忍不住开口感叹道:“将军命苦,一生奔波劳碌,我跟随将军二十多年,从东北走到西北,从开始的和晋国打,到了后来的和姑墨国打,这一路上有太多的兄弟不在了,也有太多的兄弟不知怎么的就没了,回首这二十载倒也是风云变幻精彩万分。”
“在我庄嘉德的一生当中,与将军一路征战是我一生中唯一的辉煌,与将军征战也是我的骄傲,能与将军并肩作战,能在将军的带领下斩下敌人的头颅,亦是我的荣幸。”
“我也相信,并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而是在西北军中绝大多数的将士都是这么想的。”
“而且我也相信,一旦少将军能回到西北军,那些老兄弟知道以后也定然会重新回到军中,帮助少将军重新建设西北军,在少将军的带领下,我们西北军也定能重现当日辉煌。”
“当日的辉煌么?”
楚羽嘉望着远方,残阳落入地平线,天地间趋于黑暗。
这一日,楚羽嘉并没有在客栈停留太久,而是与庄嘉德等一众西北军老卒一同前往月陵城,孟飞航也少有的没有在继续抱怨。
两日后,楚羽嘉一行人抵达月陵城外。
望着那城高河宽的巨大城池,楚羽嘉亦是思绪万千。
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离开这里三年了,三年来城池没有变化,但城中的人却早已经变了。
邺国虽然贫瘠,但月陵城毕竟是都城,繁华程度也远非其他郡府能比。
东南方齐国的兵临城下,似乎一点也没影响到月陵城当中的喧嚣与热闹。
随处可见带着奴仆扈从的公子哥,随处可见带着丫鬟在街市上挑选小物件的大家闺秀。
当然,更多的是平民百姓。
这里的百姓比起边境来说,自然是幸运的,因为就算虎岭关被攻破,也似乎与他们没什么关系,毕竟王庭肯定会有对策的,只要敌人的大军没有兵临城下,他们就可以继续这样安逸的生活下去。
第22章:新官上任
在齐国与邺国的边疆线上,一支身披绿甲的铁骑几乎贴着虎岭关外第一道防线呼啸而过。
领军之人正是齐国方面名义上的监军,实际上的新统帅,一个与窦建开一样出自大将军凌润门下的青壮派将领。
只不过,窦建开是来自名门望族,而他则是来自民间,甚至可以说是江湖草莽。
这个将领在邺晋从东面和北面进攻齐国时,他驻守的是南面,以防备前蜀趁乱也加入战局。
年岁不到三十的年轻将领身披将甲,虽说头上的铁盔遮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但从另外半张脸便能看出来,这人绝对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也难怪这些年,许多人都说他是借女人上位的新贵。
东浩宇与窦建开、凌思源并称齐国三大新贵,东浩宇是其中最年轻的那个,也是最玩世不恭风流不羁的那个。
他不像窦建开,有家中势力支持,也不像凌思源是将门虎子,以至于这些年东浩宇的名望一直比不上另外两人。
尤其是在这次邺晋联合进攻齐国的战争当中,凌思源驻守东面,让邺国步履维艰,窦建开驻守北部,让晋国十几万大军如数败北。
虽说在这场战争中,看起来似乎和东浩宇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如果没有东浩宇,前蜀必定会趁着齐国两面受敌之际北上加入战场。
到了那时候,等待齐国便是亡国二字而已。
名望不代表一切,东浩宇的名声是不如两人,但这不代表他的能力就要逊于另外两人。
东浩宇被齐王严开授予监军职位之后,带着亲兵来到齐国西路军营。
东浩宇虽说名义上是监军,但实则已经成为了这支齐军的统帅,窦建开属于戴罪之身,只能听其调遣。
但东浩宇来了之后,并没有大刀阔斧的提拔谁,或者是贬低谁,也没有与人为善和那些千夫长万夫长攀交情,每天就像是个没事儿人一样,带着旗下亲军进山打猎,要么就是去边境看风景。
在军营中,东浩宇对一切军务都不插手也不参合,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一副你们爱干嘛干嘛,别把我放心上的样子。
这让原本忐忑不安,或者是对齐国朝廷有怨气的武将有些傻眼了,连带着窦建开也有些搞不明白,自己这个同门师弟到底想做什么了。
最后还是窦建开有些坐不住了,他整天能在这里游手好闲什么都不做,那自己可不行啊。
自己在怎么说,现在也还是主帅,到时候进攻失利也好,还是胜利也好,那都是和他直接挂钩的,毕竟老百姓不知道里面的内幕。
要是打赢了还好说,定然是升官进爵,但要是万一打输了,那可就很尴尬了,那一切的骂名就都得落在他窦建开的身上。
毕竟他东浩宇只是一监军,谁能说出来他的不是?
自己到时候被免爵罢官,自己找谁说理去?
最后还是窦建开想出了一个办法,让他亲自带亲兵去虎岭关看一看,好赖也有个要和人家打国战的样子。
所以就有了今天这齐国亲军探虎岭的一幕。
只是这些亲军都是窦建开从军中挑选的百战老卒以及一些千夫长和万夫长。
许多千夫长和万夫长看着被簇拥在中间的那个家伙,忍不住有些冷笑,这人长得细皮嫩肉的,哪里像个能打仗的样子?
要说窦建开也是个文将,但身上也有杀伐气息,可这人倒好,身上一点杀伐气息都没有,要是给他一把折扇,嘴里面要是在吟诵几句诗词,那定然是个翩翩美公子的模样。
但这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家伙,毕竟是大王亲自下旨派过来的领军主将,身旁这七八名万夫长十几名千夫长,也都不敢说些什么。
这次齐国说是二十万大军,实际上是有二十五万众,因为在其中还夹扎着五万骑兵并没有被算到军中,毕竟骑军不能参与攻城战。
除了留守在军中一些的人之外,在齐军西进军中的将领统帅基本都已经到场了。
齐国地处于帝国中原地带,国土最南部与天子都城接壤,东线又与东胡接壤,所以这个国家也不是很太平,在前些年,在东线战场上也有不少战争,就算是近几年也是小摩擦接连不断,每天都有双方士卒在战场上战死。
这次二次国战,齐国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这一次所有被调集过来的士卒都是参与过大规模战争的军中老卒,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从东线用来防备东胡南下的防线上调集过来的。
但参军为了什么?
参军就是为了打仗,就是为了赚取军功,可现在倒好,两军对峙已经超过三个月,连个鸟毛都没有,还有个屁的军功。
在这些万夫长看来,自己与东线上的那些老兄弟,都已经是天差地别了,自己旗下士卒也不止一次和自己说过,这真的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要是在没有仗打,干脆就请辞回东线了。
东浩宇突然勒停战马,整支队伍也只能随之停止前行。
数百骑兵聚集在一起,虽说没有那吞天噬地的气势,但也依旧是声势骇人。
东浩宇遥遥望着虎岭关,嘴角高挑着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难免让人怀疑,这哥们是不是真有本事,还是真的和外面传的一样,这家伙是靠着男色上位的。
这段时日内许多不远不近见过主帅一面的千夫长们,都百思不得其解,这位老兄真是能跟自家主将齐名的三大齐国新贵之一?
真不是哪个小角落跑出来混吃混喝的骗子?
大王是不是不小心用错人了?
东浩宇笑呵呵的说道:“这虎岭关不愧是在三百年前就已经被誉为天下第一关的雄关险隘,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就凭这虎岭天险,以及这葫芦口一样的前沿,别说二十万,就算是四十万,也不见得能打的下来有十万人驻守的虎岭关。”
“可笑,真是可笑,这曾几何时可是我明武帝国用来抵抗西域东进的雄关,但今天却被用来对付自己人了。”
“自三百年前,咱们明武帝国江河日下,诸侯纷争不断,但诸侯国的战力却也大不相同,要说这战力最强的,不是自夸,也不是刻意去贬低谁,我齐国全境除了最南端与天子国都接壤之外,剩下的全部与其他诸侯国接壤。”
“但是,要说这战争以及如何去打仗,他邺国才是老祖宗,也幸亏有邺国在西北盘踞,要不然我们就要东西两面受敌,一面面对东胡,另一面面对的是姑墨以及那么多的西域部族。”
“要说我这辈子最敬佩的人都有谁,那第一个肯定是大将军凌润,曾经一举将东胡打的十年之内不敢南下牧马,而第二个便是邺国的一名武将,他叫楚千文。”
“当年大将军也只是遏制住了东胡进攻的势头,并且采取消耗战的方式与东胡用命换命,用少数人的生命,去换多数人的安全,打到最后,东胡根本就打不起了。”
“但他楚千文是怎么回事儿,他初到西域时,不过才带着区区五百亲兵,可短短几年就在西域建立起了一支近万人的铁血骑军,以及数万敢杀敢死的步卒,曾经最辉煌的一战,从邺国西域边城一路打到了姑墨中部,成为了咱们明武帝国开国以来第一位等上他国城头的将领。”
“也是翻看他的生平战史,让我得到了很多启发,原来仗可以打得这么凶,人可以这么死,这真的是让我没想到的。”
“但是让我更没想到的是邺国竟然能傻到自己把自己的臂膀砍掉,扣了个谋反的帽子,杀了楚千文全家,并且还一举打散了那支雄甲天下的铁骑,这无外乎是自掘城墙,这时候咱们齐国不打他打谁?”
东浩宇扭头望向满场千夫长万夫长,朗声道:“都说这人争一口气,鬼争一炷香,没办法,咱们生的比他们晚了几年,也没人家那高高在上的身世背景与家底。”
“咱们怎么办?”
“咱们能怎么办?”
“只能靠自己的拳脚,一拳一拳的去砸,一脚一脚的去踢。”
“但就算是用脚踢,我们也得给自己踢出来一条阳光大道。”
听到这里,几个正值壮年的万夫长都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再看待这个年轻家伙,顿时觉得好高大,气势也好强烈。
阳光映射在年轻将领披挂的铁甲之上,一时间似乎刺眼起来。
东浩宇扭头在去看窦建开,吊儿郎当的说道:“师兄啊,你我本是同门,但我知道,你从来就没看得起我,觉得我就是个平民莽汉,根本不配和你成为师兄弟。”
“但我也不妨告诉你,看不看得起我,都无关紧要了,现在我是主将,你就得听我的。”
东浩宇指着前方不远的虎岭关道:“我说让你去打虎岭关,你就得去打虎岭关,因为我是主将,你现在是辅佐。”
闻言,窦建开眯缝着眼睛,眼神中难免出现怒意。
这什么意思?
是在和自己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