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三章 商君别院三大罪
王贲目瞪口呆的看着胡亥:“你这是大逆不道,你不怕将来坠入地狱吗?”
胡亥摇了摇头:“住持,我不会进入地狱,反而会修成正果。按照我说的做,佛法会在大秦传播开来,不知道多少人会得救。”
“住持你传播佛法,到底是为了救人呢?还是为了一个名声呢?如果是为了救人,佛祖到底是释迦牟尼,还是老耽,那又有什么区别呢?”
王贲哑口无言。
他早就领教过胡亥的口才了,知道自己不可能辩论得过他。
但是,用这种方式传播佛法,真的可以吗?
胡亥见王贲还有点犹豫,就继续用蛊惑的声音说道:“住持,你再仔细想想。如果将来有一日,佛法真的在大秦昌盛了。到那时候,我们再告诉世人,佛法与道家没有关系不就可以了吗?”
王贲惊奇的看着胡亥:“这……这不是出尔反尔吗?”
胡亥笑了:“佛法真的要昌盛,可能要到几百年之后了。几百年过去,谁还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
“我们甚至可以说,佛法本来就是孔雀国传过来的。只不过一些道家的无耻小人,为了抬高身价,牵强附会,把自己挂靠到佛家身上。”
“然后我们再来一场大辩论,告诉百姓,佛学其实是从孔雀国传过来的,便可以了。”
王贲沉默了。
胡亥微笑着说道:“若住持不反对的话,小僧就去做了。”
王贲还是没说话。
于是胡亥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别。”王贲轻声说。
不过这时候胡亥已经走出了门口,这声轻轻的反对,他多半是听不到了。
王贲看着胡亥的背影,叹了口气。
他现在也不知道,这么做将来会修成正果,还是坠入阿鼻地狱了。
而胡亥很开心,他的计划已经完成一大半了。
接下来,胡亥会在报纸上发表一系列的文章,让自己的名字重新被世人所认识。
在孔雀国,佛学始祖自然是释迦牟尼。但是胡亥很肯定,在不久的将来,大秦的佛学始祖将是他胡亥。
当然了,胡亥对做佛陀没有兴趣。他真正要的是声望。有了声望,很多事就都可以做了。
胡亥回到自己房间之后,把早就准备好的稿子找了出来,然后让一个卖菜的杂役送去商君别院。
这稿子,有些是胡亥从佛经中摘录下来的,教人一心向善,慈悲为怀。
有些是胡亥根据自己对佛经的理解编出来的。比如一个残忍好杀的人,死后转生成了羊,被人一片片割肉等等……
杂役到商君别院之后,将这些文章交给了印刷厂的人。
印刷厂的人看过之后,立刻请示了伏尧。
伏尧觉得没什么问题,就送到出版室审查了。
现在出版室分成两个不同的部分。
一部分人数比较少,负责审查书籍的出版。另一部分人数庞大,专门负责审核报纸。
这些人看过之后,觉得这些文章都是教人一心向善的,没什么问题,就同意了。
于是,胡亥关于佛法的阐述,很快就付诸印刷了。
…………
“这就是印刷厂吗?真的很神奇啊。”一群大臣站在印刷厂门口,探头探脑的向那里面张望。
苍夫和牛犊等人,一脸疑惑的看着这些朝臣,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从今天下午开始,参观商君别院的朝臣,陡然增加。
以前也有人来商君别院游玩,但是那属于看热闹式的。但是今天不同,他们格外的认真,想要把每一样东西的原理都弄清楚。
苍夫对牛犊说道:“朝廷的考核,要到了?”
牛犊想了想说:“多半是为了这个了。这些朝臣平时不努力,紧要关头,想要突击学习一番了。”
苍夫和牛犊以为这些朝臣是来学习的。其实……他们是来找破绽的。
他们想要在商君别院找到一些谋反的证据。
找证据最简单的方法,是从礼制上找证据。
比如欣赏宴舞的时候,人数是不是超过了限定,有僭越之嫌。
但是他们找了一圈,发现这里根本没有舞姬。
这些朝臣都有点失望,摇了摇头想:这槐谷子,都不观赏歌舞的吗?那活着还有什么趣味?
随后,他们又开始寻找,槐谷子有没有私自用什么违禁的器物。比如鼎,比如袍服,比如……
结果他们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发现。甚至发现,槐谷子的日子过得很简陋,似乎并不注重这个。
朝臣们都有些无语:这槐谷子,真是奇怪啊。守着一座金山银山,都不知道享受吗?
这些朝臣议论纷纷,他们的话最终还是传到了牛犊和苍夫耳中。
这两人没猜到朝臣的真正目的是来找谋反证据的,他们以为朝臣还是像以前一样,单纯的看不惯谪仙而已。
苍夫看着朝臣的背影,摇了摇头,有些不屑的说道:“这些人,真是没见识啊。”
牛犊点了点头:“就是。华丽的袍子,美丽的器具,这有个屁用。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如此热衷那些东西。”
苍夫嗯了一声:“谪仙,毕竟是仙人啊,见多识广,自然知道什么是好东西,比这些肤浅的人要高明多了。”
牛犊和苍夫是亲眼见过谪仙怎么摆弄照相机,怎么摆弄留声机的。
怎么用曲面镜聚拢阳光,烧开了一锅水……
在他们看来,这才是高级玩法。
朝臣们在商君别院转了大半圈了,依然一无所获。
他们商量了一番,觉得只能用最后的办法了:捕风捉影,造谣生事。
低级的造谣,会被人戳穿,然后反坐落罪。
高级的造谣,没有办法被戳破,或者说,需要几百年的时间来验证。这么长的时间,几乎等同于不会被戳破了。
于是他们结伴在商君别院游览,并且悄悄地商议了几条罪状。
第一条罪状:谪仙的化肥。朝臣认为,化肥看起来能够增产,其实对人体大大的有害。
利用化肥生长出来的庄稼,是被某种特别的手段,强行催熟的。这些粮食已经发生了异化。
人吃了之后,身体也会相应的发生异化。可能会得病,可能会传给下一代。
所以,谪仙这是为了自己一时的功绩,害了大秦千秋万代。
这谣言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很难证伪。
你怎么证明?人每天都在吃粮食。忽然有一天有个人生病了,你怎么证明不是因为吃了化肥粮食导致的?
至于化肥的害处会传给下一代。这个谣言怎么戳破?除非你开始观察一代代的人。
二三十年一代人,这样观察个四五代,几百年已经过去了。
到那时候,造谣者都已经变成泥土了,他们才不在乎。
朝臣们对这一条谣言很满意。
紧接着,他们又拼凑出来了第二条谣言。这第二条谣言,是关于巫术的。
他们在参观商君别院的时候,发现有一些房屋,深处地下。要进入那里面,需要特别交钱。
朝臣们进去之后,发现地下没有点灯,黑乎乎的一团。
在这里面,放着很多张毛皮。
相里竹带着人,在使劲摩擦这些毛皮,随后,毛皮上面出现了火花,还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
朝臣们都吓了一跳。有人脱口而出:闪电。
黑暗中,相里竹扭过头来,冲他幽幽的说道:“不错,这就是闪电。”
“我们已经通过实验证实了,这和闪电本质上是同一种东西。只不过闪电的威力十分巨大,而这个威力很渺小罢了。”
朝臣们都一脸震惊。
相里竹命人点亮了油灯,然后有些得意的说道:“诸位请看。”
她的助手拿出来了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这东西看起来像是一个指北针,但是上面画着刻度。
在这针上面,又伸出来了两根银色的线。
相里竹说道:“此物名叫电针。这两根线是用银打造的线。如果有电经过这银线,电针就会晃动。”
随后,相里竹命人摩擦皮毛。
果然,电针动了一下。而且摩擦的频率越高,电针晃动的幅度越大。
相里竹介绍说,电针的幅度,代表了电流的大小。
有些朝臣忍不住说道:“丰田候是打算用此物……制造闪电吗?那也太耗费功夫了吧?”
相里竹哈哈大笑:“用这种方法制造闪电,恐怕要把世上的羊毛全部磨秃了。”
“不过,想要获得电,还有许多方法。”
随后,相里竹又向他们展示,将一种黑乎乎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泡在一种刺鼻的溶液中,随后获得了电流。
相里竹说道:“电,虽然看不见,摸不到。但是我们现在怀疑,它在世上是广泛存在的。”
朝臣们问道:“然而,这东西又有什么用呢?”
相里竹摆了摆手,有人端过来一个盘子,盘子里面放着一块肉。
有眼尖的人认出来,那是一条青蛙腿。
只剩下一条腿的青蛙,可以说死的不能再死了。
然而,当相里竹命人给青蛙腿接上电的时候,这条腿迅速的抖动起来了,挣扎着要从盘子里面跳出来。
朝臣们吓得鬼哭狼嚎,蜂拥而出,向地面上爬去了。
相里竹抱着胳膊,看着他们的背影,有些无语的说道:“至于吗?”
朝臣们不敢再在商君别院游览了,成群结退的逃离了这个地方。
等出去之后,他们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啊。
商君别院,居然做出来了这等诡异的东西,可以让死去的青蛙动起来。
这不是巫术是什么?这要不是巫术,世上就没有巫术了。
于是朝臣们兴冲冲的回去写奏折了。
奏折当中,列了商君别院三大罪状。
其一,用化肥坑害世间人。
其二,意图制造雷电,获得天地间的神力,图谋不轨。
其三,颠倒阴阳,大兴巫蛊之术,不知道要诅咒什么人,要坑害什么人。
这三大罪状,除了第一条不能验证之外。第二条和第三条全都是朝臣们亲眼所见。
这次他们很有信心,绝对可以扳倒槐谷子。
因此,凡是有些想法的朝臣,都写了奏折。
周青臣一伙人,还是无动于衷,静静地观察着。
他们没有反驳,只是悄悄地把这些朝臣的名字记下来了。
李水临走的时候告诉他们了,如果朝臣有什么想法,不必理会,等他回得来之后,自然可以解决。
所以,周青臣等人忠实的执行了这条命令。
嬴政收到奏折之后,看了很长时间,然后将所有写奏折的人都叫来了。
这些人精神亢奋,以为皇帝要下令抄没商君别院,然后奖励他们了。
谁知道嬴政盯着他们看了很久,然后对身边的小官宦说道:“去数一数。按照字数,每个字一杖。根据他们奏折中的字数,确定他们的刑罚。”
朝臣们当场就晕过去了几个。
这些人写奏折,洋洋洒洒,动不动就万字。这要是几万杖打下去,恐怕尸骨无存了吧?
小宦官大着胆子说道:“陛下,那样的话,这些大人恐怕都活不下去了。”
嬴政想了想,说道:“那就让他们的家人和亲族来分担。”
小宦官应了一声,带着朝臣下去了。
朝臣们哭喊道:“陛下,这是为何啊?”
嬴政一副懒得搭理他们的样子。
很快,在宫外开辟出来了一处刑场,这些朝臣,连同他们的家人,加起来将近有数万人,一块挨打,场面实在是壮观不已。
更神奇的是,到现在为止,这些朝臣也不知道为什么挨打。
他们很自然的把这一切归结为:陛下被槐谷子蒙蔽了,陛下太宠信槐谷子了,因此已经不分青红皂白了。
杖刑持续了三天。
第三天,所有人都已经挨完了打,然后被人用担架抬着往家里面送。
这时候,朝臣们看到了周青臣一伙人。
这些人一边吃着麦花,一边看着狼狈不堪的朝臣,一副很惬意的样子。
朝臣们都向周青臣投去了怨恨的目光,有些人甚至喊道:“邪不胜正。我们今日固然挨了打,可是将来必定青史留名。”
周青臣叹了口气,对他们说道:“诸位还不知道为什么挨打呢?”
他幽幽的说:“丰田候的发明,可以让死去的青蛙动起来,诸位想到了什么?”
朝臣们面面相觑:“巫术?”
周青臣一副看蠢材的样子,他提醒朝臣们说:“长生。”
嗡的一声,朝臣们的脑子像是炸开了一样。
现在他们总算明白陛下为什么要打他们了。
这顿打,挨的一段都不冤。
不少人开始懊悔:怎么就偏偏没想到长生呢?
最后他们思来想去,总算勉强得出来一个结论:一定是谪仙不务正业太久了,大家已经忘了他原本的职责是制作长生丹药了。
第五百九十四章 俘虏跑了
“师父,你说这死去的青蛙,为什么能活过来呢?”扶苏十分不解的问淳于越:“难道商君别院,真的掌握了长生之术?”
淳于越捋了捋胡须,说道:“世间万物,有生便有死,此乃自然之道也。商君别院逆天改命,有违天道啊。”
扶苏说道:“如此说来,师父觉得他们确实在推演长生术了?”
淳于越嗯了一声:“多半是如此了。不过,长生之道,何其艰难,他们可能只是开了个头而已。这段时间,我们要密切关注商君别院。”
“若他们的试验引起天崩地裂,旱洪蝗三灾,那便是天地发怒了,我们一定要设法制止。”
“否则的话,长生术还没有研制成功,我大秦已经灰飞烟灭了。”
扶苏郑重的点了点头。
他和淳于越对视一眼,两个人都一脸严肃,仿佛天下兴亡,已经落在他们两个肩膀上了。
…………
李水和李信已经准备回到大秦了。
统治孔雀国,比他们想象的要容易,而且要容易得多。
这里的百姓好像不介意国王是谁,官吏是谁,只要有一口吃的就行。
后来李水才知道,孔雀国的百姓觉得,人世间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大家只是活在梦中。
等死了以后,才能到真实世界。
因此,这里的百姓十分温顺,能凑合着活下去就行了。反正死了以后能去天堂。
于是,李水和李信留下来了一些将领,负责镇守各方,维持治安。
剩下的人,班师回朝。
在回咸阳城的路上,发生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在经过西域的时候,唯一被俘的匈奴贵族,忽然看到了自己的族人。
在西域,有无数的匈奴人从原本的牧民变成了矿工。
匈奴贵族看到这些族人之后,内心深处忽然燃起来了一丝希望。
他本以为自己的族人已经死绝了,没想到今天才发现,原来匈奴人还有很多。
如果他振臂一呼,这些匈奴人肯定会再次席卷天下,到那时候,北方草原就又是匈奴的了。
而他,也会从一个普通的贵族,变成匈奴的单于。
无论是成是败,总比作为一个俘虏,被押送到咸阳城好多了。
想到这里,匈奴贵族热情高涨,晚上的时候偷偷逃跑了。
这里是他的家乡,他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朝着草木茂盛处一钻,踪迹全无,居然躲过了搜捕。
第二天天亮,负责看押匈奴贵族的秦兵才发现这家伙不见了。
这些秦兵战战兢兢,前来向李水请罪,没想到李水哈哈大笑,安慰他们说道:“无妨,不过是走脱了一个人而已,以后可要千万警惕啊。”
这几个秦兵感激涕零,拜伏在地,不住地行礼。
李水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让他们离开了。
李信对李水说道:“槐兄,你这一招对于收买人心,倒是大有效果。不过……匈奴贵族已经跑了,是不是立刻派人捉拿?”
李水挠了挠头:“不好抓啊。草原上地广人稀,他随便找个地方一藏,我们就算找上几十年也找不到。”
“为了寻找一个人,需要数万人奔波。那要耗费多少金银粮草?得不偿失。”
李信说道:“不然,若此人挑起内乱,可就不是耗费一些粮草金银的事了。”
李水笑眯眯的说道:“李兄放心,这个人挑不起内乱来。不信的话,咱们试试看?”
李信眉头紧皱:“这要是试错了,可不是输了一个赌约那么简单。天下大乱,这代价太大了。恐怕咱们两个都要人头落地啊。”
李水说:“李兄放心,我有免死金牌,怕什么?”
李信:“……”
你有免死金牌,我特么的没有啊。
李水看见李信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很同情的说道:“李兄。昔日你三个月攻灭匈奴,乃滔天之功也。为什么就没想起来向陛下要一块免死金牌呢?”
李信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现在要免死金牌也来不及了。”
李水一脸同情的说:“这一次我们接连灭掉了孔雀国和匈奴国。也算是大功一件,你可记得向陛下要金牌啊。”
李信苦着脸说道:“槐兄,你是不是在拿我寻开心?现在匈奴贵族跑了,有可能煽动匈奴人谋反,我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我还要金牌?”
李水想了想,说道:“既然李兄如此担心,那我就帮李兄一把。全军停留下来,在这里修整十日,这十日之内,你尽管去搜捕那匈奴贵族,如何?”
李信皱着眉头说道:“十日时间是不是太短了?”
李水摇了摇头:“不短,足够了。”
李信叹了口气,就去安排人手了。
在他看来,十天那是肯定不够的,不过也没关系,找不到这个人,他是不会离开了。
李信走了,李水干脆在西域各大矿场逛起来了。
项伯听说谪仙到了,激动不已,连夜赶了几百里路,拜见李水。
李水问项伯:“你近日在西域有什么收获啊?”
项伯惭愧地说道:“这几个月,只找到了一座金矿,几座煤矿而已。惭愧的很。”
李水身边的侍卫一脸懵逼:这还不行吗?还想怎么样?
李水哦了一声:“看来那世所罕见的矿藏,你始终没有找到啊。”
项伯叹了口气:“是,小人始终没有找到。不知道谪仙能不能提点一二,让我有个方向。”
李水想了想,说道:“此物应该很黑,很粘稠,有刺鼻之气,但是经过炼化之后,可以用来燃烧,效果很好。”
项伯连忙记下来了,然后又很虔诚的问:“那此物大约在什么地方呢?”
李水说道:“西域绝对是有此物的,它多半深埋在地下。不过,有些地方埋藏较浅,在地表也能找到踪迹。”
项伯应了一声,然后又和李水聊了几句,就急匆匆的走了。
项伯想要尽快寻找到这件神物,找到了之后,就能集齐最后一枚奖牌了。等奖牌齐全之后,就可以换取一次谪仙在朝堂上求情的机会。
项伯打算到那时候,主动坦白自己的反贼身份。
有谪仙求情,项伯相信自己能活下来。而且自己是寻找矿藏的能手,应该不会过得太差。
即便日子不像现在这么好,可毕竟能踏踏实实的生活,也已经很不错了。
…………
李信带着数万人,每隔几十米站一个人,拉网式的在草原上大排查。
而周边的瞭望岗哨也警惕起来了,不少秦兵端着望远镜,观察周围。只要有可疑人物一露头,立刻有骑兵赶过去盘问。
草原上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了。
矿上开始出现了一些谣言。
有人说,大秦对匈奴人终究还是不放心,这是准备着要灭掉匈奴了。
好在李水这几天有事没事就去巡视,对匈奴人并无敌意,匈奴人的心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有些匈奴人大着胆子问出来,问李水:“谪仙,今日草原上到处都是兵卒,这是要打仗吗?”
这话是明知故问了,匈奴国已经被灭了,草原的地盘尽归大秦,在这里怎么打仗?根本是无仗可打。
那么秦兵在这里,就只能有一种解释了,要斩草除根。
毕竟,秦兵有前科啊,之前不是坑杀了赵国四十万降卒吗?
李水了解到匈奴人的疑虑之后,呵呵一笑,拿出照片来,对他们说:“只是在捉一个反贼罢了。”
照片中的人,就是那匈奴贵族。
李水介绍说:“此人跟随沙提烈和冒顿,跑到西方建立了一个匈奴国。想要打回咱们大秦来。没想到我们还没出手,他们就自相残杀,稀里糊涂的灭国了。”
“这个匈奴贵族,被我们俘虏了。但是走到这附近的时候,他逃跑了,因此我们正在搜捕他。”
周围的匈奴人听了这话之后,个个义愤填膺。
他们个个叫嚷着说:“咱们好容易过了几天好日子,这些人又想要挑起争端了,真是太可恨了。”
匈奴人,那有什么民族观念。
之前和大秦对峙的时候,他们就没把大秦当外人,后来匈奴灭亡,他们在秦人开办的矿场做工,发现生活比往日要好的多了。
因此,他们更加热爱大秦了。
现在只要肯卖力气,一日三餐都有着落,可以吃饱穿暖,可以生儿育女。
不用担心头领征兵,不用担心说不定哪天就战死了。
这……这简直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啊。
现在怎么回事?有个匈奴贵族,想让大家倒退回去?
继续回到草原上,放牧牛羊,受部落首领压迫,过着奴隶一样的日子?
那不是疯了吗?
于是这些匈奴人纷纷表示,一定会尽快帮谪仙抓到这个人。
李水满意的点了点头。
…………
五天过去了,匈奴贵族终于沉不住气了。
这些天,他一直在东躲西藏。在躲藏的过程中,他也在观察周围的形势。
最后他把目标选在了一个煤矿上面。
因为这煤矿中秦人守卫最少,只有区区三十人而已,剩下的都是匈奴矿工。
匈奴贵族看见矿工每天早晨下井,晚上上来,每个人身上漆黑一片,像是从地下爬出来的鬼魂一样。
匈奴贵族不由得在心中感慨:这些秦人,真是狠毒啊。他们不知道挖到了多么可怕的地方,竟然逼着我匈奴族人做这种事。
其实,匈奴贵族才不关心族人是不是生活在地狱中。之前他喝酒吃肉的时候,也没有关心过族人有没有粮食。
只不过现在……如果族人生活的不好,那就有机可乘了。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匈奴贵族趴在草地上,匍匐前进,用了几个时辰,终于爬到了匈奴人的营地中。
这里有一间大屋子,里面有一列石头垒成的矮榻,上面铺了稻草,匈奴人就躺在这稻草上面。
条件很简陋,但是比以前的帐篷不差。
匈奴贵族在墙角摸索了一会,找到了打火石,把油灯点亮了。
灯光惊醒了这里的匈奴人。
他们睁开眼睛,好奇的看着匈奴贵族:“你是谁?”
匈奴贵族清了清嗓子,用尽量高贵的表情说道:“匈奴单于已死,贵族死伤殆尽。我是血统最纯正的了,你们尊我为单于,我带着你们重振匈奴的威风。”
矮榻上的匈奴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交头接耳,纷纷说道:“此人,好像有点像啊。”
“不是有点像,分明就是他。”
“想不到。他竟然自己撞过来了,真是老天有眼。”
匈奴贵族没有听明白这些匈奴人的话,但是他大概了解到了,这些匈奴人似乎认可了自己的身份。
认可了身份就好啊,认可了身份,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
匈奴贵族正在思索的时候,忽然一道白光闪过。
他看见有匈奴人从墙角拿起来一柄磨得锃光瓦亮的铁镐。刚才的白光,就是铁镐反射油灯造成的。
匈奴贵族一愣,冲这人笑了笑:“也不用这么着急,我们起事还需要再准备准备。”
那匈奴人愣了一下,淡淡的哦了一声,但是没有被铁镐放回去。
匈奴贵族忽然意识到这里的气氛有点不对劲。
他毕竟是贵族,见识过不少市面,现在借着油灯的亮光看了看,发现不少匈奴人都在不怀好意的看着他。
匈奴贵族心中一凛,心想:莫非这些人投靠了秦人?做了可耻的叛徒?
生死关头,匈奴贵族的脑筋转的极快,他低声说道:“外面还有我的两个同伴,你们稍等片刻,我把他们叫进来,一块商议大事。”
屋子里的匈奴人听说还有同伙,顿时就不忙着动手了。
而匈奴贵族趁着这个时间,转身出了这间屋子,向着茫茫草原,一路狂奔。
只是他跑了没多久,后面就想起来了一阵呼喊声。
那些匈奴人意识到不对劲了,已经报告了守卫。
匈奴贵族跑的气喘吁吁,一边跑,一边在心中咒骂:想不到我匈奴,竟然出了如此多的无耻之徒,若非他们,我匈奴定然能够复国啊。
匈奴贵族心中,忽然生出来了一丝悲壮感。
第五百九十五章 神奇的油脂
匈奴贵族凭借着多年在草原上生活的经验,一路狂奔,并没有被人发现。
但是他知道,这一次逃不掉了。
那些守卫已经确定了他的大致范围,他们骑着快马,已经将这一带围起来了。
包围圈一旦合拢,到时候千军万马,像是筛子一样细细的搜查这里,他不可能逃得过去。
最后匈奴贵族咬了咬牙,转身向那些守卫跑去了。
想要活命,只能兵行险招。
他寻到了一个落单的守卫,猛地从地上蹿起来,然后将这守卫从马上扑下来了。
随后,他死死地扼住这守卫的脖子,想要杀了他。
但是刚才的动静已经惊动了不远处的人,匈奴贵族听到有人喊:“什么事?”
他知道没时间了,于是在守卫脸上狠狠的踩了一脚,然后骑上马,向远方飞奔。
骑马目标很大,根本没有办法隐藏,但是匈奴贵族知道他必须这样。
必须骑着马逃出包围圈,否则的话必死无疑。
这时候是晚上,月明星稀,借着淡淡的月光,匈奴贵族把自己的骑术发挥到了极致。
半个时辰之后,他顺利的逃出了包围圈。
后面还有追兵,而且距离不远,匈奴贵族已经感觉到了。
前面有一道缓坡,匈奴贵族打马狂奔,绕过了缓坡。
趁着缓坡隔绝了后面追兵的视线,匈奴贵族翻身跳下马来,然后伏在草丛中一动不动了。
空马跑得更快了。
匈奴贵族把脸埋在泥里面,只当自己是死人。
而那些追兵赶来之后,只看见前面有隐隐约约奔跑的影子,他们根本没想到匈奴贵族已经下来了。
追兵去追空马了,而匈奴贵族选定了一个方向,撒腿狂奔。
要快,必须要快,否则的话,空马一旦被追上,追兵还会回来的。
匈奴贵族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天已经亮了。
周围的草木越来越稀疏。
草原变成了戈壁,戈壁又变成了沙漠。
他在风沙中走了几个时辰,又渴又累,栽倒在地。
“距离做单于,只有一步之遥啊。”匈奴贵族在心中大喊。
他挣扎着爬起来,在沙漠中艰难跋涉。
前面出现了房屋。
匈奴人贵族大喜,踉跄着走了过去。
当走近了之后,匈奴贵族就有些失望了,这房屋破破烂烂,显然无人居住。
他在这里转了一圈,最后在房屋后面看到了一个水坑,里面有些浑浊的水。
喝点水也好,匈奴贵族趴了下来喝了一口。
然后,他的脸色变得很古怪。
这水……为什么这么难喝?
匈奴贵族没有喝过泥水,但是也知道泥水不是这个味道的。
这里的水带着一股刺鼻的怪味,好像放了毒药似的。
“也许脏水就是这样吧。”匈奴贵族安慰了自己一句,然后又喝了一口。
他强迫自己咽了下去,润了润喉咙,然后哇的一声,全吐出来了。
这特么是水吗?
匈奴贵族仔细看了看,发现水面上浮着一块块黑色的东西,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一样。
他回到屋子里面,找了一根木棍,试探着把那东西挑了上来。
像是某种油脂,但是比油要粘稠。
匈奴贵族把这东西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发现刺鼻的气味就是它发出来的。
他叹了口气,把树枝扔了。
他在屋子里面找了找,没有找到任何食物,但是找到了一张弓,几块打火石。
匈奴贵族抱着弓坐在门前,用了一个时辰,终于射下来一只飞鸟。
他把鸟烤熟了,打算充饥之后继续逃命。
在生火的时候,他把带着黑色油脂的木棍扔到了火堆里面,他看到火苗的颜色发生了奇异的变化,而且这一块小小的油脂,燃烧了很久都没有消下去。
匈奴贵族都看呆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捡了一根柴禾,使劲扔到了水面上。
那些油脂似乎不容易被点燃,但是它们燃烧起来之后,却能持续很长时间。
匈奴贵族一边吃鸟肉,一边欣赏着这幅奇景。
当他快要吃完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马蹄声。
匈奴贵族吓了一跳,连忙扑灭了火堆,带着弓躲到了屋子里面。
他偷偷地向外面看了一眼,发现来的不是追兵,而是三个落单的人。
为首的细皮嫩肉,虽然被太阳晒的有点黑,但是能明显看出来,他在早年间没有吃过苦。
后面那两个穿着秦兵的衣服,他们跟在这人身后,仿佛是他的手下。
这三个人,正是项伯和他的两个徒弟。
项伯自从得到李水的指点之后,一直在寻找那种神奇的东西,只可惜,他找的并不顺利。
这一处水潭,这几天他曾经经过了一两次,主要是想要饮马,但是马匹不肯喝,他也没多想,就骑着马走了。
没想到回来的路上,再次经过这里的时候,项伯发现水面上竟然有火焰。
这水……还能燃烧?
紧接着,项伯发现燃烧的不是水,而是水面上的黑色物质。
“这是什么?浮在水面上的,莫非是油脂?”项伯心中忽然燃起一丝希望来:“谪仙所说的,会不会是这种东西?”
项伯对身后的两个徒弟说:“快,把那黑色的油脂,打捞一些上来。”
两个徒弟有点疲惫的说道:“咱们这几天,无论看见什么都要研究一下,依我看,这应该不是谪仙所说的神物,你看这油脂,也太少了吧?只是在水面上漂浮着一些。”
项伯骂道:“还不快去?”
两个徒弟只好应了一声,去打捞了。
而匈奴贵族藏在屋子里面,弯弓搭箭,瞄准了项伯。
他对自己的箭法很有自信,三支箭,足以解决掉这三个人了。
解决了他们之后,就抢了他们的水和粮食,然后骑着马远走高飞。
从这里一路向西,应该可以回到匈奴国。
当然,现在匈奴国已经不存在了,但是只要再向西,也许可以找到别的落脚之处。
匈奴贵族手中的箭要射出去了。
忽然,他觉得胃里面一阵翻滚,很难受,很痛苦。
他把弓箭放下来,趴在屋子里面,哇的一声,又吐起来了。
在呕吐的过程中,匈奴贵族的嘴里面一直有那些油脂的味道。
糟了,那水有毒。
匈奴贵族闹出来的动静惊动了项伯。
他走到屋子里面,扶住了匈奴贵族,关心的问:“你怎么样?你是这里的住户吗?”
项伯也没想到,匈奴贵族就是谪仙正在通缉的逃犯。
他还以为匈奴贵族是附近的矿工。
他关切的看着匈奴贵族,问:“你病了?要不要给你找一个医者?”
匈奴贵族摇了摇头,挣扎着想走,但是他走了没多远,就趴在地上不动了。
两个小卒带着收集来的油脂回来了。
他们看见匈奴贵族之后咦了一声:“这人是……”
项伯说道:“或许是附近的住户,他好像生病了。”
两个小卒久在行伍之中,观察力比项伯敏锐一些。
他们说道:“看这屋子,破败不堪,已经许久没有人住过了。他应该是过路的,并不是这里的住户。”
项伯微微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他的特长是寻找矿藏,这些猜测人身份的事,他确实不擅长。
两个小卒又说:“看这张弓,这些箭,分明是他刚刚用过的。”
另一个小卒指着墙角的骨头说:“他好像还吃了一些猎物。”
“能弯弓搭箭,能打猎,能赶路,说明他的身体之前是没有问题的。现在竟然昏迷不醒了?这多半是急病吧?”
之前那个小卒说:“看他面色痛苦,甚至呕吐过,倒有些像是中毒。”
很快,他们得出来一个结论:“莫非水里有毒?”
紧接着,他们把目光锁定在了捞出来的油脂上面。
现在三个人面对这团油脂就要慎重的多了。
项伯拿出来几个小玻璃瓶,把油脂装了进去。
他打算一瓶给李水看看,另一瓶送到商君别院,让人研究一下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时候,小卒指着水面说:“快看,油脂又出现了。”
这些人扭头一看,可不是吗?油脂真的出现了。
他们明明已经把油脂打捞上来了,怎么现在又有了?
项伯很快做出来一个判断:“应该在水潭下面。”
他对一个小卒说:“你去附近的矿场叫人。顺便把这匈奴人也带过去医治一下。”
然后他对另一个小卒说:“你跟着我勘察一下地形,看看能不能把水排走。”
两个小卒都答应了一声,分别忙碌起来了。
当天晚上,小卒带着一帮人回来了。这些人还带来了一辆大车,车是用两头牛拉着的,车上放着一台抽水机。
很快,他们按照项伯勘测好的地形开始排水。
到第二天早上,这个水潭已经排干净了,然后他们发现了一口井。
看来这里的住户曾经在这里挖了一口井,结果发现井水有毒,所以只好离开了。
项伯带着人在井周围挖掘下去,把井口扩大,然后看到黑色的油脂大团大团的冒上来。
项伯脸上露出笑容来了:“这神物,怕是真的被找到了。”
他命令一些人在附近看守,并且告诉他们,油脂不要接触,可能有毒。
随后,项伯骑着马,带着两个小卒向大本营飞奔。
路上的时候,小卒问项伯说:“大人,这东西有毒,我们也没办法用啊。”
项伯微微一笑:“商君别院不是新设了化学院吗?我听说那里面玄妙的很,可以将一种东西,变成另一种东西。”
“咱们发现的油脂,现在看起来有毒,或许经他们妙手转化,就没有毒了。”
两个小卒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
匈奴贵族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矮榻上。脑袋下面有枕头,身上盖着被子。
“得救了?”他挣扎着爬起来,觉得身体很虚弱,全身无力。
他勉强站起来,扶着门走了出来。
一出屋门,他的心就一沉。
因为他看到了熟悉的人。
外面那些士卒,分明是之前看管自己的秦兵。如此看来,自己是被抓回来了?
匈奴贵族心里一阵悲哀。
远远地,有两个人走过来了。
匈奴贵族认出来,是李水和李信。
李水微笑着对李信说道:“李兄,我说的怎么样?十日还没到,咱们就已经把此人给抓了吧?”
李信说道:“那全都是因为我派出兵马,四处搜捕的结果。”
李水说道:“你算了吧,明明是匈奴百姓痛恨这些权贵,主动向我们提供线索,否则的话,我们怎么抓到人?”
这两个人的争论,让匈奴贵族备受打击,他忽然意识到,匈奴,真的已经大势已去了。
或许过上三五代,匈奴就会消亡吧?
就如同上古时候那些部落,被人同化和融合。
匈奴贵族艰难的向李水走去:“是谁把我治好的?”
李水说:“没人治你,你吐了几天,自己就好了。”
匈奴贵族点了点头:“把我带到咸阳,也是个死,不如在这里痛痛快快杀了我吧。”
李水哦了一声,叫过来一个小卒:“看紧了他,千万不能让他自杀。”
小卒答应了一声,手忙脚乱的把匈奴贵族绑上了,并且在他嘴里面塞上了破布。
匈奴贵族一脸绝望的看着李水,心想:此人,简直是个恶鬼啊,一定要将我折磨致死吗?
李信纳闷的看着李水:“槐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水幽幽的说:“咱们在这里耽搁了十天,消息已经传到咸阳了。有不少人说,咱们是谎报军情,不敢回去了。还有人说,匈奴国和孔雀国根本没有灭亡,我们撒下了弥天大谎。”
“我们得留着此人啊,让他作为人证,回去好堵住那些人的嘴。”
李信有点恼火:“老子在战场上冲锋陷阵,这些人却在后面造谣生事,回到咸阳城之后,我要挨个打他们的耳光。”
李水笑眯眯的说:“李兄放心,我已经将他们的姓名记录在案了。回去之后,咱们按照名单,一一拜访。”
李信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时候,远处有三个人骑着快马跑来,李水从怀里拿出望远镜,向那边看了看:“哦?是项伯。看他一脸兴冲冲的样子,莫非发现什么好东西了?”
第五百九十六章 班师回朝
项伯看到李水之后,远远地就跳下马,狂奔而来。
李信看着远处的项伯,有些不解的说道:“骑马不是更快吗?”
李水说道:“或许跑过来会显得比较恭敬。”
李信感慨的说道:“槐兄这驭人之术,真是高明啊。”
李水笑了笑:“我懂驭人之术吗?或许只是因为我品格高洁,能力出众,因此格外受人崇敬罢了。”
李信嗯了一声:“或许还要加上脸皮厚。”
项伯已经过来了,他举着手中的瓶子,对李水说道:“大喜,谪仙大喜啊。小人应该已经找到那件神物了。”
项伯把瓶子双手奉上,李水举着瓶子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这便是石油了。”
项伯微微一愣:“此物叫石油吗?也对,这东西产于沙石之中,又类似于油脂,叫石油很恰当。”
李水一脸慈祥的看着项伯:“这些年,你在西域吃了不少苦啊,本仙见你已经被晒得有点黑了。”
项伯顿时激动地热泪盈眶:“小人……小人万死不辞。”
李水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咸阳吧,好好准备一番,最后一枚奖牌,是你的了。”
项伯激动的手脚发抖,立刻拜倒在地,然后呜呜的哭起来了。
李水又褒奖了他一番之后,对李信说道:“李兄,咱们走吧。该回咸阳了。”
李信点了点头。
…………
咸阳城中,嬴政派出去的信使已经先一步回来了。
无数关注着这件事的朝臣纷纷入宫,拜见嬴政。
起初的时候,他们在嬴政的书房议事,但是随着来的人越来越多,议事地点改成了议政殿。
嬴政看着文武群臣,心想:这等于是加了一次朝议啊。
信使向嬴政和朝臣们行了一礼,然后说道:“小人已经见过了谪仙和李大将军。两位大人正率领大军,在回咸阳的路上。”
嬴政点了点头,问道:“他们究竟是胜了,还是败了?”
信使犹豫了一下,说道:“应当是胜了。小人看到我秦军军容整齐,没有战败之相。”
淳于越问道:“以十几万人,对阵数百万人。即便是打胜了,恐怕也只是惨胜吧?我军伤亡多少?”
信使吞吞吐吐的说道:“小人……小人曾经问过谪仙。谪仙详细的调查了一番告诉小人。死了十五个,伤了两个……”
满朝文武都惊呆了。
嬴政有些怀疑的看着信使:“你是不是记错了?”
信使硬着头皮说道:“陛下,小人接连问了三遍,屡次确认,不会记错的。”
淳于越摇了摇头:“荒唐,荒唐,天下间焉有此等事。”
李斯微微一笑,心想:槐谷子啊,槐谷子,这次你可是搞砸了。
之前写奏折的那些朝臣,又趁机来了一拨落井下石。
王绾捋了捋胡须,好整以暇的问使者:“那你有没有询问谪仙,为何只死了十五人?莫非孔雀国和匈奴国的大军如此不堪一击吗?”
使者说道:“谪仙倒是把这十五人的死因告诉我了。”
朝臣们有点纳闷,心想:死因?士兵还能有什么死因?不就是战死的吗?
使者从怀里拿出来一张纸,说道:“那两名死者,乃是到了孔雀国之后,见战象身躯巨大,容貌憨笨,于是以绳缚象鼻,左右拉拽,以此为乐。不料战象吃痛发狂,将此二人踩踏致重伤。”
朝臣:“……”
这都什么鬼?说白了这两个人是作死啊。
使者又说道:“至于剩下的十五个死者。都是误饮了恒河水,上吐下泻,高烧不退。得此症者数百人。经军医全力救治,大半已经康复,然而依然有十五人病死。”
“于是谪仙下令,在孔雀国饮水,必饮井水,不可饮河水。而且井水一定要煮开。”
“这命令下达之后,便没有人再生病了,因此死伤者,共计十七人。”
朝堂上沉默了好一会,终于有人问道:“然而……几百万大军作战,就没有人战死吗?”
使者犹豫着说道:“好像……没有作战的迹象啊。”
朝臣们脸上都露出神秘的微笑来。
王绾问使者:“你是在什么地方遇到谪仙的?”
使者说道:“是在西域。”
王绾又问:“当时谪仙在做什么?”
使者说道:“谪仙在抓捕一个匈奴人,据说此人是匈奴国和孔雀国灭亡的人证。”
王绾呵呵笑了一声,然后对嬴政说道:“陛下,老臣已经猜到此事的真相了。”
嬴政淡淡的说道:“说来听听。”
王绾说道:“此事的真相便是,槐谷子与李信,畏敌如虎,并不敢出击。”
嬴政面不改色,只是淡淡的说道:“说下去。”
王绾继续说道:“他们带着几十万人,只是在外面转了一圈,并没有接触匈奴人和孔雀国人,然后便回来了。”
“要知道,通往匈奴国和孔雀国的地方,都是漫漫黄沙。我秦人难以攻进去,旁人也难以攻进来。”
“这就给了谪仙信口开河的便利。他谎称灭掉了匈奴国和孔雀国,然后想要带着人回来邀功领赏。”
“至于他抓捕的那个人证,多半是想要在西域随便抓一个匈奴人,然后威胁他说一些谎言吧。”
朝臣们纷纷点头,认为丞相分析的不错,代表了大家的意见。
这时候,有小宦官急匆匆的走进来,对嬴政说道:“陛下,谪仙和李大将军回来了,再有半个时辰,就到城外了。”
嬴政站起身来,淡淡的说道:“为国出征的将士凯旋而归,朕应该亲自迎接。”
小宦官应了一声,立刻有人去准备了。
朝臣们都激动起来了。
虽然嬴政没有表态,但是朝臣们敏锐的察觉到,嬴政这是要亲自去验证一下谪仙的真伪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
不费一兵一卒,打败百万大军,灭掉两个国家?这怎么可能?
朝臣们兴高采烈,也开始自发的准备了。
皇帝出行,没有几个时辰是无法成行的。
而李水和李信虽然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入城了,但是既然皇帝要迎接,那也只能在城外等着。
总不能皇帝还没准备好,你先入城了。
至于朝臣们,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他们在等待的时候,忽然听到街上有几个报童在叫喊:“突发新闻,突发新闻。谪仙楼开新盘口了,赌谪仙是不是欺君,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啊。”
朝臣们顿时对李水佩服之至:这人真是钻到钱眼里了啊,眼看就要人头落地了,还不忘了做生意。
明显是稳赚的生意,为什么不做?于是许多朝臣几乎是倾家荡产押了李水欺君。
只有少数的周青臣几个人,押了李水凯旋。
嬴政终于出发了。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到了城外。李水和李信连忙带着大军迎了上来。
嬴政下车,看着前面密密麻麻的秦军,确实军容严整,甚至看不到几个受伤的人。
这样的军队,绝对没有打过仗,嬴政心中十分确定。
他面色一冷,对李水说道:“你之前说,已经灭掉了孔雀国与匈奴国?”
李水应了一声:“正是。”
嬴政问道:“你是怎么灭掉这两个国家的?”
李水坦坦荡荡的说道:“臣在听说匈奴国与孔雀国联合之后,就用了一招反间计。”
嬴政说道:“报纸朕已经看了,这一段可以略过不提了。”
李水干笑了一声:“是。”
他想了想,干脆把匈奴贵族找出来了。
他对嬴政说道:“陛下,此人为匈奴国的俘虏,见证了全过程。”
李水把匈奴贵族嘴里的破布掏出来了。
匈奴贵族紧闭着嘴,一副不合作的样子。
李水在他耳边说:“如果你实话实说,本仙考虑饶你一条命。”
匈奴贵族顿时一愣,然后一股强大的求生**涌上心头。
之前他觉得自己死定了,所以打算什么都不说。现在既然能活下来,那为什么不试试呢?
于是他说道:“单于派出去的使者马特回去之后,向单于说,大秦已经与孔雀国联合起来了。”
“于是单于勃然大怒,率领匈奴国所有人,不分男女老幼,全部上路,向孔雀国进发。并且将匈奴国一切房屋、田地、仓储,全部焚烧。”
嬴政皱了皱眉头,觉得有点难以理解。
那些朝臣就个个嘲讽着说道:“沙提烈和冒顿疯了不成?哪有打仗之前先毁掉自己国家的?”
李水微微一笑,说道:“各位大人,匈奴国,并非是沙提烈和冒顿的,他们占有此国,尚且不足一年。而此国西面,还有一些国家,虎视眈眈,时刻想要吞并匈奴国。”
“沙提烈和冒顿带人攻打孔雀国,必定造成国中兵力空虚。到时候,匈奴国必为西方诸国所得。”
“既然如此,不如将匈奴国付之一炬,免得资敌。反正匈奴国是他们抢来的,即便烧掉了也不心疼。”
朝臣们面面相觑:这算是什么想法?
李水说道:“蛮夷之人,岂能以常理度之?”
匈奴贵族继续说道:“单于假装与孔雀国在边境会盟,然后突然出手,杀了孔雀王,孔雀国的军队一哄而散,于是我们趁势占了孔雀国,收编了他们的军队,于是我们的军力暴增至一百万。”
朝臣们听得目瞪口呆:“你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灭掉了孔雀国?”
匈奴贵族有些无奈的说道:“诸位大人明鉴,小人不敢撒谎,孔雀国……真的很容易就灭掉了。”
朝臣们还是有点不太相信,不过倒也没有再打断匈奴贵族。
匈奴贵族接着说道:“之后,我们冒充孔雀国,想要故技重施,假装与秦人会盟。然后趁机杀了谪仙与李大将军。”
“没想到两军刚刚相遇,我们军中有一伙叛徒突然起事,杀了两位单于。于是大军自乱阵脚。”
“孔雀国那百万大军,一看势头不好,立刻丢盔弃甲的逃命。他们自己逃了倒也罢了,竟然冲散了我们匈奴国的士兵。”
“于是,秦人没有出手,我们就溃不成军了,最后逃的逃,死的死,自相践踏,只剩下了我一个。”
“后来,谪仙与李大将军带兵进了孔雀国。孔雀国百姓也并未反抗,战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嬴政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匈奴贵族:“就这么简单?”
匈奴贵族点了点头,很无奈的说道:“是。或许谪仙乃是天上人,所以做起事来格外容易。”
李水挥了挥手,后面推过来数千辆车。车上堆着从孔雀国运回来的粮食,以及各种金银首饰。
这大车上的东西,价值极高,恐怕是孔雀国一年的岁入了。
现在嬴政有点信了。
如果李水和李信不是真的灭掉了孔雀国,怎么可能拿出来这么多金银?
李水又交上来了两张纸,递给嬴政说道:“陛下,这其中一张是地图,上面有孔雀国的山川河流。另外一张是军中将领临时担任的地方官名单。”
“如今孔雀国已经稳定下来了,希望陛下在那边设郡县,委派官吏。”
嬴政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看着地图说道:“孔雀国,也曾经在国中设立郡县吗?朕不如沿用他们的划分……”
李水清了清嗓子,低声说道:“陛下,臣有一个想法。”
嬴政:“嗯?”
李水说道:“孔雀国,乃昙花一现也。统一那片地方没多长时间。那里一向各自为政,分裂为数百个小邦国。”
“陛下若要沿用他们的划分办法,难保不会再次分裂。因此臣建议,不考虑山川地形,用笔随便勾勾画画,将不相干的两块地方,强行设为同一郡县。”
“如此一来,一郡之中,有高山阻隔,分成两半。一县之中,有大河阻拦,互相交流不便。一乡之中,甚至有两个不同的族群,有不同的生活习惯,遵守不同的风俗。”
“如此一来,郡、县、乡,永远不能积蓄力量,举兵谋反。因此孔雀国也可以安定下来了。”
嬴政满意的点了点头:“好,好计策。”
嬴政把地图收起来,心想:或许这种郡县划分方法,在孔雀国之外的地方也能用。比如大秦的某些地方……
第五百九十七章 想娶公主
眼看着李水和李信征服孔雀国和匈奴国变成了事实,有些朝臣有点坐不住了。
有几个人轻轻咳嗽了一声,沉声说道:“陛下,臣等以为……此事应当再查证一番。毕竟孔雀国与匈奴国,距离大秦有万里之遥。若有人胡乱编造一些消息,那岂不是……嘿嘿。”
李水瞪着眼睛看着那人:“你直接说本仙在谎报军情不好吗?”
那朝臣不敢和李水正面硬刚,缩了缩脖子,干笑了一声:“老夫可没有说是谪仙。只是这等事,慎重一点也没有坏处。”
李水对嬴政说道:“陛下,臣有一计,可以解决这些大人的疑虑。”
嬴政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李水说道:“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日我无论怎么解释,这几位朝臣恐怕都不会相信了。唯一的办法,是请他们走上一遭,亲眼看看孔雀国和匈奴国的情况,如此一来,他们自然就信了。”
嬴政缓缓点了点头。
这些朝臣却有点发慌了:去孔雀国?去匈奴国?这么遥远的距离,那不是得死在半路上吗?
有人立刻对嬴政说道:“陛下,老臣自然愿意见识一下谪仙和李大将军刚刚征服的地方。然而……然而老臣有官职在身,每日在朝中要处理诸多政务,如果就这样去孔雀国,恐怕没有一年半载回不来,那朝中的政事岂不是荒废了吗?”
李水微笑着说道:“这位大人,你多虑了。”
朝臣们都紧张的盯着李水。
李水微笑着说道:“如今科举取仕越来越完备了,天下间的人才,正源源不断的涌入朝中。上一次中举的人,也已经在朝中学习了一段时间了。”
“诸位大人空出来的职务,正好让他们顶上,一举多得,岂不美哉?”
这些朝臣全都气的直瞪眼。
有些人颤抖着说道:“谪仙这是要,这是要罢免我等的官职吗?”
李水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诸位劳苦功高,岂能无罪受罚?”
朝臣们略微松了口气。
不过他们依然有些不快,就算能保住官职,恐怕也会被架空吧?谪仙重用那些科举上来的年轻人,自己虽然顶着一个做官的名头,但是没有实权,那和没有做官有什么区别?
这时候,李水对嬴政说道:“陛下,臣建议派这些大人,进驻孔雀国与匈奴国。”
“正好他们都习惯做官,颇有施政经验。而且保住了官职与爵位,也不算是贬谪。简直是一举两得。”
嬴政满意的点了点头:“善。”
朝臣们快哭了,谪仙真是害人不浅啊,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人发配到万里之遥了?
他们向嬴政哀声说道:“陛下,陛下,老臣无罪啊,为何要将老臣流放到那蛮荒之地?”
嬴政淡淡的说道:“据说孔雀国,并非蛮荒之地。更何况,朕已经决定在孔雀国设立郡县,总要有人去镇守。”
一句话,这些朝臣无话可说了。
总要有人去镇守,所以……陛下无论如何是要选择一批人的。而他们这些人,就是被选中的倒霉蛋。
嬴政对李水说道:“你对孔雀国比较了解,你根据那边的山川地形,风土人情,拟定一道名单吧,看看应该派谁过去,让他们担任什么职务。”
李水微笑着应了一声。
嬴政看着朝臣,淡淡的说道:“诸卿回去之后思量一番,看看应该给谪仙与李大将军什么赏赐的好。”
随后,嬴政很满意的看了看李水和李信,摆驾回宫了。
朝臣们没有走,他们一直小心翼翼的看着李水。
李水轻轻咳嗽了一声,看向周青臣:“周兄,你可有人选啊?”
周青臣微微一笑,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来:“恰好我这里有一份名单,不知道谪仙能不能用。”
李水接过名单翻了翻,发现这名单做的很细致。
都是最近给皇帝上过奏折,弹劾过李水和李信的朝臣。而且根据奏折的多寡,排了个顺序。
李水满意的点了点头。
有眼尖的悄悄凑到了李水身边,瞟了一眼这名单,顿时面色苍白。
很快,名单的内容就在朝臣当中传播开来了。
朝臣们个个脸色大变,哀声向李水说道:“谪仙,高抬贵手啊。老夫已经年近七十,实在不堪颠簸了。”
李水微微一笑:“大人放心,我已经命章门准备修筑通往孔雀国的铁路了。”
朝臣们个个哭笑不得。
修铁路?那是一朝一夕能做成的吗?
数月之前,通往咸阳城的铁路就动工了,可是现在不是照样没修到吗?
等着章门修好了铁路再去孔雀国?恐怕皇帝也不答应吧?
眼看着这些朝臣还要纠缠不休,李水干咳了一声,指了指不远处的李信:“这件事,李大将军说了算。”
随后,李水把名单塞进了李信手里。
李信看了看名单,又看了看名单后面的介绍,顿时手痒起来了。
朝臣们簇拥着李信,不住地说好话。
李信看着朝臣,幽幽的说道:“各位,你说一个大将军,带兵在外面征战,他做错了吗?”
朝臣们使劲摇头。
李信又说:“这将军斗智不斗力,兵不血刃,灭掉了两个大国,然后向朝廷送上捷报,他做错了吗?”
朝臣们还是摇头。
李信幽幽的说道:“既然他没有做错,诸位为什么要弹劾他呢?”
朝臣们苦着脸说道:“是我们做了,请李大将军宽宏大量啊。”
李信叹了口气:“昔日,我没有宽宏大量过吗?”
“我李信一生征战,为大秦立下汗马功劳,但是诸位在朝堂上是怎么做的?时不时就拿我取笑一番。”
“由此可见,宽宏大量,带不来尊重啊。”
朝臣们虚弱的问道:“那李大将军,打算怎么样?”
李信搓了搓手:“让我每人打你们一个耳光。挨过耳光的人,就可以不用去了。”
这些朝臣顿时炸毛了:“李大将军,你岂能如此?”
“士可杀,不可辱,老夫年迈,岂能任人掌掴?”
“老夫世代为官,劳苦功高……”
李信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诸位想要被我打耳光,尽管来府中找我,不喜欢的话,那就去孔雀国吧。告辞。”
李信拱了拱手,把名单揣在怀里,笑眯眯的走了。
朝臣们看向李水,李水一脸无奈的说道:“本仙也无可奈何啊。”
随后,李水向商君别院走去。
这些朝臣在咸阳城外聚了一会,面面相觑,最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纷纷散去了。
伏尧正等在商君别院。
他看见李水回来了,连忙说道:“师父,数月不见,别来安好?”
李水笑眯眯的说道:“很好。你在咸阳城中怎么样?”
伏尧想了想,低声说道:“依我看,父皇恐怕要立我做太子了。”
李水微微一愣:“你确定?”
伏尧嗯了一声:“我有这样的预感。”
李水又问:“你这预感从何而来?”
伏尧说道:“昨日父皇用晚膳的时候,吃到一碟鹿肉,觉得十分美味,于是特地命人给我送来了。”
李水:“……就这?”
伏尧疑惑的看着李水:“这还不够吗?”
李水愣了一会,忽然想起来,在古代的帝王家,有很多事都是有讲究的。嬴政给伏尧送去鹿肉,也许就是某种很特别的暗示。
于是他点了点头,对伏尧说道:“你可准备好了?”
伏尧缓缓摇了摇头:“还没有。我不知道如何统领大秦。”
李水说道:“做了太子,便在陛下身边好好学着。做皇帝,其实并不难。”
“你只要知道如何驾驭臣子,便可以做好一个皇帝了。如果能身体力行,了解一下天下,那就可以不被臣子蒙蔽,可以做一个明君了。”
伏尧瞪大了眼睛:“就这么简单吗?”
李水笑了笑:“就这么简单。”
伏尧忽然从怀里掏出纸和笔来,把李水的话记下来了。
李水干咳了一声,装作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问道:“你阿姊近来可好啊?”
伏尧咦了一声,一脸纳闷的看着李水。
李水问道:“怎么?”
伏尧挠了挠头:“这些日子,阿姊也总是这幅表情,好像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随口问我:你师父远征孔雀国,可有没有消息传来。”
李水听得心中一喜,冲伏尧点了点头:“嗯……劳烦公主挂念,应该去宫中拜谢一番才对啊。”
伏尧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这时候已经快要入夜了,这时候去宫中,显然不太合适,只能等到明天了。
他看见伏尧没有要走的意思,好奇的问:“你有事?”
伏尧说道:“我来确定明天报纸的内容。”
李水笑眯眯的说道:“我听说你雇了一帮人,专门收集咸阳城中的奇闻异事?”
伏尧说道:“正是。这些人乃是记录天下趣闻之人也,徒儿称他们为记者。”
李水说道:“我给你透露一个消息,你让他们守在李信大将军府外。有些朝臣不想去孔雀国,可能会主动去领耳光。”
“回头你拍了他们的照片,登在报纸上……那销量,嘿嘿。”
伏尧听得眼睛一亮。
朝臣挨打?而且是打耳光?这确实是劲爆新闻啊,百姓们肯定喜欢看。
不过伏尧有些担忧的说道:“然而,这样会不会得罪那些朝臣啊。”
李水赞许的看着伏尧:“你果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已经开始考虑这个了。不像为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了。”
伏尧说道:“师父乃是天上人,无论怎么做,都可以化解。而徒儿只是个普通的皇子罢了。就算将来做了太子,做了皇帝,那也得小心翼翼,因此不得不考虑到臣子的心思。”
李水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后对伏尧说道:“不让那些朝臣记恨,倒是也有办法。等报纸刊登出来之后,你找一个倒霉蛋,狠狠的教训他一番,就说是他的自作主张。”
“随后,你亲自去拜访那些上了报纸的朝臣,对他们好言抚慰。相信我,他们一定会感动的热泪盈眶。”
伏尧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论狡猾,徒儿还是比不过师父啊。”
李水:“……”
这都是夸人的话吗?
…………
李斯府邸。
王绾坐在李斯对面。
李斯微微一笑:“丞相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
王绾说道:“廷尉大人一直在避嫌,不肯见客,老夫不想被廷尉嫌弃,因此也就不敢来了。”
李斯问道:“那今日丞相怎么又来了呢?”
王绾叹了口气:“老夫是不得不来啊。依你看来,孔雀国和匈奴国,真的灭亡了吗?”
李斯沉默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应当是灭亡了。谪仙虽然胆大包天,但是也不敢在这种事上面话说八道。”
王绾说道:“如此看来,李水和李信,功劳太大了。而伏尧的天子之位,大概是稳了。”
李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已经陷入到结党的猜疑中了,所以弄权的心思已经消下去了一大半。
谁当皇帝,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了。
王绾对李斯说道:“李兄,你当真就打算这样消沉下去?”
李斯苦笑了一声:“不然呢?”
王绾低声说道:“若伏尧被立为太子,将来继承大统,一定会封赏一些人的。你我的位置,到时候还能不能坐下去?我们家族能不能传承下去,全看我们现在的选择了。”
李斯幽幽的说道:“还能怎么选择?我们之前没有选择,那就已经晚了。现在即便向伏尧公子示好,他恐怕也不会有什么表示了。”
王绾笑呵呵的说道:“因此,老夫送给李兄一条计策。”
李斯纳闷的看着王绾:“什么计策?”
王绾低声说道:“伏尧公子,有胞姐未央。二人同母所生,关系极为亲厚。”
“如今未央到了嫁人的年纪,若能娶到公主,那不是和伏尧公子,做了亲戚吗?”
李斯微微一愣:“你的意思是……”
王绾笑眯眯的说道:“李兄家的公子李由。一表人才,文武双全,不是尚未娶妻吗?身份地位,品行能力,都与公主十分相配。”
“如果李兄乐意的话,老夫愿意帮你保这个媒。”
李斯顿时眼睛一亮。
第五百九十八章 挨打还要交钱
伏尧招募来的那帮记者很敬业,他们一直盯着李信家的大门,不敢放松。
很快,他们的目标出现了。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臣,名字叫吴驰。
吴驰官职不高,但是年纪挺大,大家对他倒也尊重,他算是朝中的一号人物了。
平时即便有些小矛盾,大家看在吴驰的年纪上,也就不计较了,没想到这次他碰到了李水和李信这两个混世魔王。
吴驰翻来覆去,一晚上都没有睡着。
为了面子,丢了性命,值得吗?
而且这还不是简单的丢掉性命,而是被发配到孔雀国。
孔雀国到底是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呢。
谪仙声称孔雀国已经被征服了,但是……那里真的被征服了吗?
如果谪仙说的是假的,孔雀国还没有被征服,自己到了那里,肯定立刻就被抓了,然后严刑拷打,身首异处。
如果谪仙说的是真的,孔雀国是大秦的地盘……那么多身强体壮的士兵,只是在孔雀国喝了一口水,就上吐下泻,死了十五个。自己这一把老骨头……
吴驰打了个冷战,不敢再想下去了。
最后,他决定豁出去这张老脸。
不就挨一个耳光吗?打完之后就清净了。只要自己不声张,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
想到这里,吴驰乔装改扮一番,到了李信家门口。
他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街上还没有什么人。
吴驰自信不会被人发现,但是他不知道,那些记者早就把这些朝臣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了,哪位大人长什么模样,更是记的滚瓜烂熟。
吴驰别说是乔装改扮了,他就算把脸全部蒙上,这些记者也可以通过身材和习惯动作推断个差不多。
咔嚓一声,一道白光闪过,记者给吴驰拍了张照片。
吴驰显然注意到这白光了,他疑惑的向周围看了看,没有发现藏在稻草中的记者和相机。
然后他抬了抬头,疑惑的嘀咕:“难道是要下雨了吗?刚才似乎有闪电。”
下不下雨,现在的吴驰也懒得去想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举起手来,拍了拍李信家的大门。
大门很快打开了,是管家李甲。
他看见吴驰之后,一点都不意外,微笑着说道:“大人,里边请。”
吴驰厚着脸皮进去了。
在下人面前,总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很快,吴驰见到了李信。
李信很殷勤的迎出来,拉着吴驰的手进了客厅,然后又让人上茶。
茶很香,李信的态度很好,这让吴驰产生了一些错觉,觉得他和李信仿佛变成了至交好友,这个耳光似乎可以免去了。
两个人热络的聊了一会,李信点到了正题。
他冲吴驰微微一笑,说道:“吴兄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吴驰硬着头皮说道:“日前谪仙给了大将军一份名单,那上面是要派往孔雀国去的人。然而……老夫实在年迈,恐怕去不成了。”
李信哦了一声,一脸惋惜的看着吴驰:“可惜啊,如此一个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与吴兄无缘了。”
吴驰尴尬的笑了笑。
李信又和蔼的说道:“吴兄实在不想去,那倒也罢了,我们也不想强人所难。吴兄一生,为我大秦立下不少功劳,如今年老,确实应该留在咸阳城,安稳下来了。”
吴驰眼睛一亮:“如此说来,大将军是同意了?”
李信微微一笑:“我为何不同意?”
吴驰站起来,向李信拱了拱手,然后犹犹豫豫的说:“那老夫这就……告辞了?”
李信十分友好的笑了笑:“吴兄先不忙走,我们先打完耳光嘛。”
吴驰:“……”
说的这么客气,最后还要打?
李信挥了挥手,李甲拿过来一张纸,这仿佛是价目表。
吴驰看见上面写着:普通耳光,十万钱。
吴驰有些无语,忍气吞声的说道:“大将军,老夫让你打耳光,你怎么还收钱?”
李信说道:“吴兄,这十万钱不是打耳光的钱,是给你的保密费。你在我这里挨了耳光,我绝对不跟任何人说。当然了,如果你自己不小心泄露了秘密,那就与我无关了。”
吴驰有点恼火,这哪是保密费,这分明是在威胁。李信这意思不就是,如果你不交钱,我就把事情给你泄露出去吗?
吴驰点了点头,对李信说道:“李大将军,倒是挺会做生意啊。”
李信得意的说道:“那是,本将军在谪仙身边,耳濡目染,学到了不少。”
吴驰心想:真是臭味相投啊。
他继续看下去,发现下面还有:高级打耳光,二十万钱。
吴驰问道:“这高级打耳光,是什么意思?”
李信亮了亮蒲扇一般的打手:“在下是武将,力气比较大,下手的时候,难免收不住力道。这一个耳光下去,吴兄的脸可能就肿起来了。”
“如果你选择了高级打耳光,我这里有消肿药,当场给你上药,半个时辰见效,任何人都看不出破绽来。”
吴驰:“……”
他有点想哭:天底下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吗?你打我的时候小点劲不就行了吗?
他叹了口气,继续看下去,发现还有一个:终极打耳光,一百万钱。
这一次李信主动解释说:“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造谣生事,捕风捉影之人。即便吴兄掩饰的再好,那些人也有可能造谣,说你挨了我的耳光。”
“那我怎么办呢?只要吴兄选择了终极打耳光,我负责给你辟谣,向他们证明,你没有被我打。”
吴驰忽然回过味来:“不对啊。我只要不去孔雀国,那不就代表被你打了吗?做这些掩饰有什么用?那不是掩耳盗铃吗?”
李信微笑着说道:“吴兄放心,凡是没有去孔雀国的,我们都有正当理由。或者年纪太大,或者身体不适。”
“这名单上人数不少,也不是所有人都要去的。”
吴驰点了点头,说道:“罢了,既然如此,那就选择普通打耳光吧。”
李信有点无奈,心想:这老头怎么这么吝啬呢?
他叹了口气,然后很周到的问:“吴兄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了。”
吴驰闭上眼睛:“来吧。”
李信抡圆了胳膊,啪的一声,一个又脆又响的耳光打出来了。
吴驰只觉得一声炸雷在耳边响起,紧接着半张脸又痛又麻,随后,一阵火辣辣的憋涨感。
用手轻轻一摸,已经高高的肿起来了。
李信憨厚的笑了笑:“得罪了。”
吴驰也勉强笑了笑,写了个十万钱的欠条。
李信好心问:“还要不要升级一下,再交十万钱,抹点药?”
吴驰用袖子遮住脸,摇头说:“不用了,老夫这就告辞了。”
于是他急匆匆的向外面走。走到门口的时候,迎面遇到了另一个朝臣。
两个人同时举起袖子,死死地遮住了自己的脸,然后匆匆离开了。
相见不相识,这是他们最大的愿望。
…………
日上三竿的时候,李水起床了。
昨天晚上伏尧没有离开,所以中午的时候,和李水一块吃饭。
他们吃到一半的时候,看见相里竹一脸憔悴的进来了。
李水关切的问:“你病了?”
相里竹纳闷的看着他:“你今日怎么这么好心?”
李水干笑了一声:“倒也不是好心。你这病……不传染吧?”
相里竹没好气的说道:“我没病,只不过昨夜没睡好而已。”
李水哦了一声。
相里竹说道:“你带回来的石油,我已经连夜检测过了。这东西确实有毒,但是储存得当,经过炼制之后,是可以用的。”
“我发现石油是由不同的东西混合而成的。通过蒸馏的方法,可以将这些东西分离出来。目前还不知道怎么用,但是肯定大有用处,单单是用来燃烧,就已经很有价值了。”
李水笑着说:“你可要努力啊,早日把大秦建成人间仙境,就靠你了。”
相里竹纳闷的看着李水:“怪了,把大秦建成人间仙境,帮助陛下长生,那不是你的事吗?”
李水正色道:“这样大的功劳,我怎么忍心一个人独享?当然要给别人一点机会了。”
相里竹翻了翻白眼。
然后她又拿出来了几张纸,递给李水说:“最近我们在研究闪电。”
李水:“嗯?”
相里竹说:“我们发现,摩擦毛皮、用酸性溶液和石墨混合等等方法,都可以得到电,和闪电应该是同一种物质。虽然这东西我们看不到,但是我们制作了电针,可以检测出来。”
李水心里一阵激动:“然后呢?”
相里竹说:“然后……最近我们发现了磁铁和电可能有关系。通过磁铁和线圈的运动,可以产生电,示意图在这里画着呢,你可以看看。”
李水瞟了一眼,心脏就砰砰跳个不停。
电磁感应,没错。
相里竹说:“这东西一经发现,就有很多人很感兴趣。不仅我们商君别院的人,关中稍微有点家底的人,都在做实验。”
“一旦成功之后,他们就去专利室申请专利。老实说,虽然我们发现了一种新东西,但是还不知道它怎么用。”
“目前唯一的应用,就是接到死去的青蛙身上,让它跳起来,但是断电之后,青蛙也就没有反应了。这个和长生之间有没有关系,我们还没有研究清楚。”
李水感慨的看着相里竹:“很好,你做的很好啊。大秦有你这样的人才,真是上天保佑。”
相里竹幽幽的说:“你别吹捧我。我找你来,是觉得现在对电的研究太盲目了,如果这东西没有用的话,那就浪费了大量的精力。”
李水说:“我提一个想法啊。磁铁和线圈的转动,可以产生电流。那么电流能不能让磁铁和线圈转起来呢?让这个过程可逆。”
相里竹说:“应该可以吧。毕竟电流可以让电针晃动。如果我们经过一些精巧的设计,可以实现你的设想。”
李水又说:“那比如我们再制作一个东西,可以把电存起来。然后让电转动一个轮子,那这辆车不就可以自己动起来了吗?”
相里竹一愣:“还可以这样?”
李水说:“这只是初步的设想而已。我建议你继续研究下去,或许他还有别的应用。”
相里竹哦了一声。然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李水问:“怎么了?”
相里竹说:“你觉得,咱们真的能建成人间仙境吗?你真的能在陛下寿终正寝之前,让他成仙吗?”
李水笑着问:“怎么这么说?”
相里竹叹了口气:“以前我总觉得已经穷究世界上的一切学问了。但是最近,我研究的东西越多,越觉得这个世界有很多东西是我不知道的。”
“要想实现你说的人间仙境,似乎还远得很。我担心,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
李水一脸沉思,感慨的对相里竹说:“在我们仙境,这些仙术的发展也是不均衡的。”
“曾经有一个地方,人口众多,但是很落后。它面积很大,就像是现在的大秦。”
“这个国家历史悠久,记录在案的历史就有五千年,但是这五千年当中,它没有什么变化,温吞吞地,十年前和百年前几乎一样。”
“这个国家的人总觉得,过去比未来好。过去毕竟还有所谓的盛世,人还能勉强填饱肚子,谁知道未来会不会有饥荒呢?”
“后来,其他国家出现了变革,那些国家越来越接近仙境,然后开始欺侮这个悠久的古国。”
“终于有一天,这个国家决定要改变了。他们用了五六十年的时间,借鉴他国的技术,一举建成了仙境一样的世界。”
“而且这五六十年,有其中的二三十年,甚至更多时候在走弯路。所以他们等于用了三十年,就建成了仙境。”
李水看着相里竹:“只要方向走对了,建成仙境很简单的。我们把这个叫做技术爆炸。”
“几百万年的时间,使用木棍、石头。几千年的时间,使用畜力和铁器,用几百年的时间,学会煤炭、帆船。然后在一百年内,甚至几十年内,上天入地,摘星揽月。快的像是白驹过隙,根本来不及眨眼。”
相里竹听得心潮澎湃:“这些……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李水点了点头:“你会名留青史的。”
相里竹的心砰砰跳,她本来打算补补觉的,但是现在忽然觉得一点都不困了,恨不得立刻去做研究,一刻钟都不想耽搁。
相里竹走了。
伏尧一脸呆滞的看着李水:莫非,这就是驭人之术吗?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让一个人激动不已,师父真是高明啊。
第五百九十六章 我不好意思说
鼓励完了相里竹之后,李水兴冲冲的赶往皇宫,要去见未央。
一路畅通无阻,李水很快到了未央居住的宫殿。
虞美人正和两个小宫女侍弄花丛,看见李水来了,冲他微微一笑。
虞美人说道:“近日谪仙在异域建功立业,威名赫赫,即便是深宫之中,都佩服的很呢。”
李水干笑了一声,恭敬地说道:“陛下上承天命,下顺民心,因此无往而不利。臣只是有幸帮陛下做事而已。臣这把刀或许锋利一点,但是真正的功劳,应该在那只手上面。”
虞美人笑了:“往日总听人说,谪仙好口才,经常在朝堂上辩驳的那些大臣哑口无言,今日一见,真是名不虚传啊。”
李水谦虚的笑了笑,然后问:“请问,未央公主可在吗?”
虞美人点了点头,指了指一间偏殿。
李水恭敬地行了一礼,转身要向那边走。
虞美人忽然又叫住他:“谪仙,你与未央,无名无分,总是这样私相往来,恐怕不太好。”
“若是市井小民倒也罢了,未央可是一国公主,这要是传扬出去,成何体统?”
李水一愣,随口说道:“是伏尧要我来的,商议出版书籍的事。”
虞美人说道:“伏尧呢?”
李水向左右看了看,忽然一拍脑袋:“糟糕,把伏尧给忘在商君别院了。”
虞美人哭笑不得,对他说道:“罢了,你去吧。”
李水应了一声,逃也似的进了偏殿。
未央正在里面看书,旁边有个小宫女侍候着。
小宫女看见李水来了,立刻悄悄地向门外走去。
李水眼睛一亮:“懂事啊。”
当小宫女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拿出来了一块金子,塞给了宫女。
那宫女眉开眼笑,走的更快了。
李水凑过去,干笑着问:“公主看什么书呢?”
未央头也不抬:“周易。”
李水哎呀一声:“易经?据说这书学会了,能精通占卜。”
未央嗯了一声:“不错。我正是要占卜。”
李水好奇的问:“公主要占卜什么?”
未央说道:“占卜一下本朝的谪仙大人,在外征战,是死是活。”
李水不由得咧了咧嘴。
未央公主这语气,这神态,这分明就是后世情侣吵架时候的标准模板。
李水苦着脸说道:“公主,孔雀国距离大秦万里之遥,臣虽然派出去了信使,但是那消息传递起来,依然十分吃力,因此……不是臣故意不报平安,实在是……”
李水头头是道的解释,结果未央只是来了一句:“都是借口。”
李水:“……”
他忽然想起来,和女人讲道理是没用的。
如果李信碰上这种情况,恐怕已经傻眼了,但是李水很从容,他使出来一条计策:转移话题。
想要转移话题,而不被女人注意到,你这话题就必须劲爆,让她忘了刚才闹别扭的事。
于是李水低声说道:“昨日,李信大将军劝我娶妻。”
未央猛地抬起头来,震惊的看着李水。
李水心里嘿嘿直乐,果然上当了。
李水叹了口气,说道:“然而,李大将军又很犯愁。毕竟我年少有为,身居高位,立下赫赫功劳。普天之下的女子,谁能配得上我呢?”
“不过他左思右想,还真的找到了一个人。因此来问我的意见。”
未央问:“是谁?”
她没注意到,她问这话的时候,嗓音都有些变化。
李水微微一笑,说道:“此人,便是公主你。”
未央愣了一下,顿时脸红了。
李水厚着脸皮说道:“臣今日来问一声,不知道公主乐意不乐意,如果乐意的话,我就让李信……”
他话还没说完,未央使劲推了他一把,然后跑出去了。
李水倒在席子上,有点茫然:“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
李水在宫中逗留了一会,然后出宫去找李信了。
如今天下太平,周边的敌国基本被消灭了,商君别院的科学研究,已经走上了正轨。
李水已经教给他们正确的科研方法,以相里竹那帮人的聪明才智,一定可以一日千里。
李水觉得,自己是时候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了。
嗯,终生大事,得操办起来。
到了李信府上之后,李水厚着脸皮说明了来意。
李信满口答应,约好了抽空帮李水做媒。
两个人聊得正高兴,李甲进来了,对李信说道:“主人,又有朝臣来了。”
李信叹了口气:“这帮胆小鬼,怎么又来了?”
李水好奇的问:“李兄,你这是……”
李信无奈的说道:“那帮背后造谣的阴险小人,不敢去孔雀国任职,因此来我这里领耳光了。”
李水更奇怪了:“既然如此,你就打他们不好了?为何如此闷闷不乐?”
李欣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手掌:“你看,我这几天总是要打人,手都有些肿了。”
李水:“……”
他无奈的说道:“李兄,你下次打人的时候,力气可以小一点。”
李信摇了摇头:“使不得,那些大人交了钱,我就要让他们物有所值,觉得而不虚此行。”
李水都惊呆了:“还……还收钱?”
外面那朝臣快要来了,李水躲到了屏风后面。
这朝臣和李信聊了一会,最后买了终极打耳光。
李水听得叹为观止:这李信,可真是人才啊。
…………
议政殿外,群臣齐聚。
这几天,大秦不断地向匈奴国和孔雀国派出去信使,随着消息的传来,大伙也就渐渐的信了,这两个国家确实灭亡了。
孔雀国人口众多,但是被征服之后一直很平静,甚至现在已经开始老老实实的纳税了。
至于匈奴国,现在已经被烧为白地了。
这地方没有人,没有金银,没有粮食,简直是毫无用处。
但是通过信使传递来的消息,朝臣们发现,在匈奴国的西面,还有一系列的国家。
不如占领匈奴国,一次作为前哨,一旦西方诸国有变,可以从容应对。
毕竟……匈奴国的房屋虽然烧毁了,农田却没有办法烧毁,在这里种地总是可以的。
依照大秦百姓的种地天赋,这个地方恐怕只需要三五年,便可以重新兴旺起来。
因此,前两日嬴政已经下了移民实边诏书。
凡是迁往匈奴国、西域、孔雀国的百姓,可以自行划定农田。只要耕种超过三年。这块田就属于耕种人所有了。
如果有奴婢想要去边境耕田,主人不得阻拦。奴婢应当在五年之内,为自己赎身。如果五年后所积攒的钱财不足以赎身,其所占田地归主人所有。
这诏书下达的当天,大秦无数的乞丐、佃农、奴婢,甚至于有几亩薄田的贫苦人,全都疯狂的向边境涌过去。
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啊,只需要三年时间,便可以成为地主,谁不愿意搏一把呢?
于是这段时间,到处都是往边疆去的人。
今日在议政殿外,有不少朝臣就在议论这件事。
不过,他们议论更多的,还是关于李斯的事。
今天李斯满面红光,一改往日的颓废,看见朝臣之后,就拱手微笑。
李水好奇的看着李斯:“廷尉大人,这是吃什么补品了吗?怎么看起来龙精虎猛,像是年轻了十几岁?”
李斯心想:这槐谷子说话,怎么总让人觉得怪怪的?
王绾微微一笑,对李水说道:“谪仙恐怕还不知道吧?老夫正打算帮着廷尉大人的长子李由做媒。”
李水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不知道迎娶的是谁家姑娘啊?”
王绾说道:“是未央公主。”
李水一愣:“未央公主?李由配得上未央公主?”
李斯顿时脸色一变。
他十分不快地说道:“谪仙是什么意思?”
李水说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未央公主,乃女中豪杰,天下女子中第一人也。是谪仙文学奖的获得者,李由呢?他何德何能可以高攀公主?”
李斯气的脸色铁青。
李水拍了拍王绾的肩膀:“丞相大人啊,你不要自讨没趣了。这个媒还是不要保的好。”
王绾也气的脸色铁青。
周围的朝臣个个交头接耳。
起初的时候,他们觉得王绾和李斯的打算没毛病。
丞相做媒,廷尉大人的长子迎娶公主。这很好啊,门当户对,一段佳话。
但是现在听谪仙这么一说……李由好像真的配不上未央公主。
李斯刚刚想要反驳几句,议政殿的大门打开了,百官浩浩荡荡的走了进去。
嬴政看起来心情不错,脸上始终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
毕竟……粮食获得了丰收,百姓们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的事。而外患已经扫平,大秦江山越来越稳固。
以前嬴政说大秦要传之万世,心里面其实没有太大自信,现在他则是完完全全相信了。
更可喜的是,商君别院关于长生的研究,据说可以让死去的青蛙短暂的活过来。这在嬴政看来,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了。
看来槐谷子没有骗人,他一直在研究长生的办法。
嬴政不由得心中感慨:盛世,这便是盛世啊。
他看着文武群臣,淡淡的说道:“日前槐谷子与李信二人,扫平孔雀、匈奴两国,而没有折损一兵一卒,此乃旷世奇功也。诸卿以为,朕应该给他们什么赏赐啊。”
这些朝臣乱糟糟的,有的说要赏赐良田千顷,有的要赏赐黄金万两,有的要赏赐美人无数。
这些建议其实都是扯淡,李水和李信的功劳太大了,这点赏赐越看越觉得吝啬。
李斯和王绾等重臣都没有说话。
他们忽然发现,李水和李信虽然立下了绝世之功,但是他们也陷入到了一个困境中。
他们两个已经赏无可赏了。
真要赏赐的话,恐怕只剩下封王了。而陛下是绝对不可能封王的。甚至于,从此以后会忌惮他们两个。
“盛极而衰,自取灭亡啊。”王绾在心中暗暗的想。
他忽然发现,自己之前苦苦思索,想要扳倒李信和槐谷子,其实真的没有必要,这两个人,已经快把自己逼上绝路了。
嬴政听着群臣的建议,越听越不耐烦。
最后他看向李水:“槐谷子,你想要什么?”
李水有些腼腆的说道:“臣不好意思说。让李信大将军先说吧。”
群臣:“……”
这无耻之徒,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嬴政也觉得一些好笑,不过他还是看了看李信:“你想要什么?”
李信也腼腆的说道:“臣想要的东西,和谪仙的一样。”
群臣:“……”
嬴政有些无语,这两人是来故意逗乐的吗?
他瞪了李信一眼:“直说。”
李信干笑了一声:“那个……臣想要一面免死金牌。”
嬴政:“……”
朝臣:“……”
李信感慨地说道:“谪仙有了这面免死金牌,再也不怕被朝臣欺负了,臣真是……羡慕得紧。”
嬴政有些无奈的说道:“你即便没有这免死金牌,朕看也无人敢欺负你。”
不过话虽如此,嬴政还是吩咐身边的小宦官:“去传令,给李信做一块免死金牌,形制与槐谷子的一样。”
小宦官应了一声,去传令了。
嬴政说,形制与槐谷子的一样,那就是说,最终解释权还是归皇帝所有。
因此,这免死金牌不是来限制皇帝的,而是来吓唬群臣的。
不过,即便如此,李信也极为满意了。
解决完了李信的事,嬴政看向李水:“槐谷子,你要什么?”
李水很腼腆的说道:“让李大将军帮我说吧。”
李信纳闷的看着李水:“槐兄,你想要什么?”
李水:“……”
他凑过去,在李信耳边说了几句,李信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来。
群臣个个摇头:这两人,简直是跳梁小丑一般。
嬴政却看得很满意,心想:难得,难得啊。这两人立下如此大的功劳,竟然与往昔一样,嬉笑怒骂,没有太大城府。若满朝文武都是这样至诚之人,朕就放心的多了。
李信干咳了一声,对嬴政说道:“陛下,谪仙想要臣帮他保个媒。”
嬴政疑惑的问道:“保媒?”
李信说道:“是,谪仙想要迎娶一位姑娘,这便是他要的东西。”
嬴政乐了,忍不住说道:“你们两个,还真是胸无大志啊。”
朝臣们也笑呵呵的看着这两个二货,
唯独李斯,心里咯噔一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五百九十七章 你竟敢跟我抢公主
嬴政微笑着问李信:“槐谷子看中了谁家姑娘啊?你但说无妨。”
李信干咳了一声,说道:“是……未央公主。”
嬴政微微一愣:“未央?”
他还真没想到居然会是未央。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奇怪,槐谷子和未央一直走得很近,时不时就听说他们两个在讨论出版什么书。而槐谷子对未央有想法,也完全合情合理。
嬴政倒也没有生气,给李水安一个觊觎公主的罪名。毕竟儒学礼教还没有开始束缚人心,而且嬴政对李水也颇为满意。
他笑了笑,说道:“朕还以为,槐谷子乃谪仙,早已没有常人之男欢女爱了。原来,也需要娶妻生子吗?”
下面的朝臣都附和着笑起来了。
陛下讲笑话,谁敢不笑?
李水笑的最开心了,看陛下这态度,这门亲事算是十拿九稳了。
而群臣在笑了两声之后,全都不由自主的看向李斯。
毕竟刚才在议政殿外,他们都听说李斯的长子李由,计划迎娶未央公主。而这些朝臣,也都道过喜了。
可是现在……眼看着未央公主要被槐谷子这家伙抢走了。
这……这也太丢人了吧?
李斯低着头,简直没脸见满朝文武了。
他现在算是恨死李水了,天底下怎么有这样的人?
刚才在议政殿外,这家伙明明听到了我的打算,现在故意要娶公主。这不是让我难堪吗?
但是李斯恨归恨,他现在拿李水一点办法都没有。
当初李水刚刚进入朝堂的时候,李斯可是占据着绝对优势。
可是现在……不知不觉的,李斯发现自己已经奈何不了李水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自己老了,扑腾不动了,没有了年轻时候的野心,时常就想……不如上上朝,做做本职工作,然后喝喝药茶,和新买来的美人温存一会,了此残生罢了。
李斯有些恍惚: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是因为在朝堂上屡次辩论不过槐谷子吗?是被赵佗打击的心灰意冷吗?是因为结党营私的事,彻底吓破胆了吗?
在议政殿上,李斯竟然走起神来了。
王绾看了看李斯,忽然有点同情他。
让李由迎娶公主的计划,毕竟是王绾提出来的。可是现在弄成这样,让李斯丢了个大人,王绾也过意不去啊。
这时候必须得站出来,替李斯说上一句话。
否则的话,听说李水要迎娶公主,堂堂宰相和廷尉就退缩了,连提议都不敢了,那成何体统?那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议政殿上侃侃而谈?
想到这里,王绾站了出来。
李斯看了王绾一眼,苦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李斯知道王绾的意思。牛皮,已经在议政殿外吹出去了,如果连努力都不做,那不是太丢人了吗?
可是……现在努力还有用吗?努力之后依然不成功,那不是更丢人吗?
李斯心潮起伏,简直不敢想象过一会有多丢人。
他干脆如同老僧入定,双目微闭,尽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就当……就当这张老脸不是自己的好了。
李水看见王绾站出来,自然知道他要干什么。如果换做平时,李水肯定亲自下场开撕了。
但是今天不行,今天他是要提亲的,哪有当事人亲自开撕的?李水……毕竟也是要脸的。
于是他看了看李信。
李信干咳了一声,厚着脸皮说道:“怎么?丞相大人是要恭喜谪仙吗?”
王绾差点骂出来:恭喜个屁啊,我要干什么你真不知道吗?
王绾没搭理李信,他向嬴政拱了拱手,说道:“陛下,老臣认为李信将军的提议不妥。未央公主,下嫁给廷尉大人的长子李由为佳。”
嬴政微微一愣,心想:今天的奇事倒是不少啊。
嬴政似笑非笑的问道:“为何?”
王绾说道:“谪仙风评不佳,咸阳城中的权贵豪强,人人都知道谪仙乃是厚颜无耻之徒,若公主嫁给此人,不是坏了名声吗?”
李水:“……”
这老匹夫,上来就进行人格攻击啊。
周青臣一班小弟立刻表态,表示不认可王绾的话,他们觉得李水风评很好,乃是难得一见的忠厚之人。
王绾有些恼火的看着周青臣,心想:这些人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居然都不带脸红的?
李斯干咳了一声,说道:“看来朝堂上的忠贞之士,是认可谪仙的。至于有没有小人觉得谪仙是无耻之徒,那本将军就不清楚了。”
王绾气的直瞪眼。
李信又说道:“而且我听说天下百姓,尤其是穷苦人,倒觉得谪仙不错。丞相若不信的话,可以派遣一两个人,去打探一下。”
王绾叹了口气。
他也知道,槐谷子在百姓当中风评不错。不过……那只不过是给了百姓利益罢了。靠着金钱堆起来的名声,有什么用?
王绾心中并不认可,但是这个话题也没办法再辩论下去了,毕竟百姓确实认可槐谷子,再怎么辩论都没用。
王绾想了想,又说道:“李由文武双全,年轻有为,若由他迎娶未央公主,实属一段佳话。”
李信幽幽的说:“普天之下,谁不知道谪仙博学多才?谪仙入咸阳以来,做出来了多少件仙器?”
“以文而论,谪仙开设文学奖,发掘了多少有文采的人?以武而论,谪仙平定项梁叛乱,平定匈奴、孔雀国。威名赫赫,百姓早就称之为战神。”
“请问丞相,李由比得上吗?”
王绾擦了擦头上的汗,心想:这李信怎么如此能言善辩?往日他不是这样啊。以前不是大伙取笑的对象吗?
他定了定神,又想出来了一条理由:“婚丧嫁娶,最讲究门当户对。李由乃廷尉李斯长子,出身富贵,与未央宫主相合。而谪仙嘛……”
李信幽幽的说:“谪仙乃朝中重臣,伏尧公子的师父,陛下亲封的侯爵。我怎么觉得,谪仙与未央宫主更为般配呢?”
王绾彻底无话可说了。
朝臣们都暗暗的想:其实摸着良心说,总觉得未央宫主嫁给槐谷子这种人,是有些不太合适。但是为什么偏偏找不出理由来反驳李信呢?
淳于越默默地看着李信,心想:此人跟在槐谷子身边,别的没学会,伶牙俐齿的诡辩之术倒是学了不少啊。
王绾已经无话可说了,朝堂上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嬴政有些同情的看着王绾,仿佛是为了给他解围,他看向李水:“槐谷子,你可有话说啊?”
李水干咳了一声:“臣……臣听说,廷尉大人在外面欠下了巨债,有几万万千之多,恐怕子子孙孙几代人都还不完了。”
“臣觉得,若让公主嫁给李由。那不是背上了一身债务吗?恐怕会一生穷苦啊。”
朝臣们都惊讶的看着李斯,不少人都在想:廷尉大人欠了债?这是为什么?难道他迷上了赌钱不成?
李斯脸上的表情很古怪,似哭似笑,哭笑不得。
嬴政看见他这幅样子,心想:估计槐谷子说的是真的。只是不知道他怎么欠了这么多钱,又欠了谁这么多钱。此种缘由,朕一定要寻问清楚。
王绾彻底败下阵来,嬴政对李水的态度也很明显,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场婚姻没有任何障碍了,只等陛下宣布而已。
散朝了,朝臣们心事重重地向外面走。
李斯和王绾走的最快,他们两个急着摆脱这丢人的一切。
而李水和李信,则被嬴政叫到了书房当中。
嬴政微笑着看着李水。
也真是奇怪,在昨天的时候,嬴政看李水还是看臣子的心态,现在再看,居然有了看女婿,看晚辈,看亲人的感觉了。
嬴政对李水说道:“成亲之后,切不可像往日一般,肆意妄为了。”
李水应了一声:“是。”
嬴政又看向李信:“槐谷子不懂我大秦的种种规矩,他的婚事便由你来操办吧。”
李水听到这话,不由得咧了咧嘴。
他觉得李信也不太靠谱。按照李水原来的设想,这种事还是淳于越去办比较好。
不过仔细想想,李信毕竟是自己人,如果有什么想法的话,李信应该会答应的。如果是淳于越的话,老古板一个,想要推陈出新那是不可能的。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他干笑了一声,问嬴政:“不知道何时能成亲啊,小婿好去准备准备。”
嬴政被李水的称呼逗乐了,他说道:“一年以后吧。”
李水吃了一惊:“这么长时间吗?”
嬴政有点无语的看着他:“你倒是很心急啊。”
李水干笑着说到:“三个月如何?”
嬴政看了看李信。
李信拍着胸脯说道:“三个月足够了,末将定然不负重托。”
嬴政挥了挥手:“那就快去准备吧。”
等李水和李信走了之后,嬴政忽然回过味来:这两个人,一个赛着一个的不靠谱啊,他们当真能做好吗?
…………
李水出了嬴政书房之后,就打算去未央那边报喜。
于是他和李信匆匆道别,自己去找未央了。
结果半路上遇到了伏尧,伏尧拦住李水说:“师父,你还是不要见阿姊的好。”
李水有点纳闷:“为什么?”
伏尧干笑了一声:“朝堂上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咱们眼看就要亲上加亲了。”
李水嘿嘿一笑:“所以我更要去见未央啊。”
伏尧说:“如今刚刚定下亲事来,阿姊害羞得很,你即便去了也见不到。”
李水想了想,这倒也是。
伏尧拉着李水说道:“走走走,师父你跟我来,我们商量一下最新一期报纸怎么出。”
李水无奈的说:“我忙得很,要在三个月之内准备迎娶公主呢。”
伏尧说道:“我明日的报纸,就是关于你迎娶阿姊的。”
李水想了想,觉得这倒也不错,谪仙迎娶公主,这么大的事,不见报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李水和伏尧研究了几个时辰的报纸,后来终于发现,伏尧这家伙根本不关心婚礼隆重不隆重,他主要目的是提高报纸的销量……
李水发现伏尧的目的后,找了个借口溜走了。
他回到商君别院后,里面的匠户全都笑嘻嘻的来道喜。
李水感慨的说道:“这消息传得够快啊。”
旁人恭喜完了就去干活了,但是始终有一个人跟在李水身后。这人就是项伯。
李水纳闷的说道:“你还有事?”
项伯苦着脸说道:“谪仙不是答应在下,只要找到了石油,便给我最后一枚奖牌吗?”
李水恍然大悟,心想:倒把这事给忘了。
他拍了拍项伯的肩膀,十分诚恳地说道:“这样的大事,本仙岂会忘记?只是你集齐了十枚奖牌,乃是商君别院第一人也。本仙岂能随随便便把奖牌给你?那也太看不起你了。本仙决定选一个良辰吉日,隆重的庆贺一番。”
项伯感动的泪流满面,心想:我本以为谪仙忘了,原来……原来谪仙是这么想的。天呐,谪仙待我恩重如山,我……我愿意为谪仙,死而后已。
李水看见项伯一脸感激,不由得直起鸡皮疙瘩,连忙找了个借口溜走了。
秦人真是太肉麻了啊。
…………
电学院,相里竹正在研究电磁感应。
旁边有个工匠犹豫再三,低声说:“听说,谪仙要迎娶未央公主了。”
相里竹淡淡的哦了一声。
工匠纳闷的说道:“姑娘难道没有想法吗?”
相里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谪仙与公主一向走得很近,这不是很正常吗?”
工匠挠挠头,心想:难道我的感觉是错的?竹姑娘和谪仙不是也走得很近吗?
相里竹盯着桌上一跳一跳的青蛙,心想:死去的青蛙都能跳起来。那么我可不可以给槐谷子做一个替身呢?和他一模一样,有他的记忆,有他的脾气秉性……
“呸,我为什么要给他做替身?”相里竹恨恨的想。
…………
“什么?奖牌?”淳于越有些纳闷的看着淳于甲。
淳于甲说道:“不是奖牌,是金牌,免死金牌。李信大将军,脖子里戴着一块明晃晃的免死金牌,正在外面叫门呢。”
淳于越有些不爽的说道:“他要做什么?”
淳于甲苦着脸说道:“据说……是要祭拜夫人。”
淳于越:“……”
第五百九十八章 小僧法号八戒
淳于越很为难。
他这辈子最看重礼法,按道理说,李信来祭拜自己的亲人,自己不应该拦着。
可是……可是李信这小子是真心来祭拜的吗?他根本就是来恶心人的。
忽然,淳于越的脑海中闪现出一句话来:“对付无耻小人,有必要用君子手段吗?”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再也挥之不去了。
淳于越越想越对,孔圣人不是也说了吗?以直报怨!
李信这小子,根本就不是诚心祭拜,想必李姬也感受不到。祭拜不成,倒不如不拜。
嗯,就是这样。
今天淳于越终于下定决心,决定发一回狠。再也不能做没有原则的老好人,被人欺负了。
于是淳于越对旁边的淳于甲说道:“你去命人把大门关上,不许任何人进来。”
淳于甲一愣,小心翼翼的说道:“那李将军……”
淳于越呵呵一笑:“他喜欢在外面等着,就让他在外面等吧。或者你直接告诉他,就说我说的,他这样三番五次,以祭拜亡者为名义,在这里反复炫耀,其实是对李姬的侮辱,我断然不许他再做这种事。”
淳于甲犹豫着说道:“是……”
淳于甲犹豫,倒不是觉得这么办不妥。而是……他有点怀疑这么干行不行。
毕竟外面的可是李信啊,咸阳城中仅次于槐谷子的大魔头。
你不让他进,他就不进了吗?他会不会硬闯进来?会不会把门砸烂?
这一路上淳于甲都忐忑不安,生怕李信发起疯来,顺手将他打一顿。
淳于甲走到外面的时候,看见李信正彬彬有礼的等在门口。
换做别的时候,李信早就直接闯进来了。
但是今天他没这么干,实际上,每当他办了得意事,要来淳于越这里炫耀的时候,总是分外的有礼貌。
淳于甲苦笑了一声,对李信说道:“李大将军,我家主人觉得……今天不方便让你进来,因为……”
淳于甲还没说理由,李信忽然放声大哭:“天呐,天呐,天下间岂有如此道理?我阿姊尸骨未寒,姐丈却不许我进门祭拜。非人哉,非人哉。”
李信嗓门很大,这几声哭嚎顿时吸引了不少路人。
这些人都指指点点,交头接耳,面露鄙夷之色,显然是在鄙夷淳于府太过刻薄了。
淳于甲满头大汗,正在手足无措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淳于越咬牙切齿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李信立刻跳起来,向淳于府走去,一边走一边喊道:“阿姊,我来看你了。我又立下了大功,陛下赏赐我免死金牌。这金牌乃纯金打造,比谪仙那一块还重了半两……”
外面那些百姓听了之后,纷纷感慨:“李大将军又立下战功了?”
“可不是吗?李大将军和谪仙踏平了匈奴国和孔雀国,不费一兵一卒,真乃用兵如神也。”
“咦?为何你们知道的这么详细?”
“老弟,你不看报纸吗?”
这几个闲人站在门口,对李信称赞了一会,然后离开了。
淳于甲叹了口气,把大门关上,准备回去。
结果淳于越就站在他身后。
淳于越一脸阴郁:“随我出去走走吧。”
淳于甲应了一声,准备好了马车,和淳于越离开了。
按道理说,李信今天来了,登门是客,淳于越是不能出门的。
但是……淳于越实在是头疼。反正李信这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人,什么客不客的,躲躲清静再说吧。
淳于越坐着马车到了街上,百无聊赖之际,向外面看了一眼,结果看到了丞相府的车驾。
里面坐着的显然是王绾,而这马车慢悠悠的向李斯府上去了。
淳于越心想:近来丞相和廷尉走得倒是挺近啊。不过……这两个人加起来,还是没有斗得过槐谷子,也真够丢人的。
淳于越刚刚在心里把王绾和李斯鄙视了一番,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也是槐谷子的手下败将。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有些怏怏不乐。
…………
李斯下朝之后,就回到家中躲了起来,闭门不出,拒不见客。
没办法,太丢人了啊。
现在李斯是彻底心灰意冷了,以后再也不招惹槐谷子了。
什么争强好胜,什么加官进爵,都是虚的。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无愧于心倒也罢了。
李斯想到这里,忽然想起来前两天看的那张报纸了。
报纸上面,有几篇文章,阐述了一下佛学。
作者的观点很有意思,认为佛学是老子游历孔雀国的时候写出来的。并且用道家的观点,牵强附会的阐述佛理。
这种论点骗骗无知的人还可以,但是对李斯这种人来说,骗不过去。
李斯学识渊博,虽然是法家人物,但是对儒道两家也很熟悉。
他很确定,这佛家学说,是一种新东西,不用于以往的诸子百家。
前两天看报纸的时候,倒没什么感觉,但是现在李斯忽然发现,报纸中阐述的佛理,倒是和他现在的心境有点相符。
什么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什么争名夺利,总是逃不过生老病死。
这时候,李斯忽然心痒难耐,很想再看看那几张报纸。
于是他吩咐下人说:“去将报纸取来。”
下人应了一声,去取报纸了。片刻之后,一摞报纸放在了李斯案头。
李斯一看那些报纸,顿时有些难受。
最上面的一张,是最新一期,今天的报纸。上面用十分醒目的大字写着:谪仙与未央公主即将大婚。
李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已经躲到家里面来了,还是没有躲过去啊。”
他把这张报纸丢掉了,去翻看下面的。
很快,他找到自己要找的那一篇了。
上次看的时候,只是在关注佛理,这次李斯注意到,这文章的作者叫“八戒”。
别人不知道八戒是谁,李斯却知道。这边是胡亥公子。
据说这也是谪仙的提议,说胡亥公子已经剃度出家,再用俗名就不合适了,不如起个法号,于是随口给起了八戒的名字。
现在的胡亥,正是韬光养晦的时候,一个名字而已,也没必要跟李水对着干,于是就用起来了。
李斯把这文章仔仔细细的看了几遍,微微点了点头:“写的倒是有些意思。据说最近有些人主动去白马寺剃度出家了。还有些百姓,开始去白马寺烧香了。估计和胡亥的文章大有关系。”
李斯长舒了一口气:“胡亥公子,倒是有些本事啊。这文章通篇读下来,佛学好像变成我大秦土生土长的东西了。若非佛陀的名字太过拗口,我真是觉得这就是先贤的思想。”
李斯正在感慨的时候,管家进来了,小心翼翼的说道:“主人,外面……”
李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便说我病了,任何人来了都不见。”
管家犹豫了一下,说道:“外面的是丞相。”
李斯一愣,然后说道:“快请。”
王绾,毕竟与旁人不同。且不说现在王绾和李斯是盟友。
就算两个人只是点头之交,王绾的地位毕竟在那摆着呢。一国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亲自来府上探望,李斯就算再重的病,也得垂死病中惊坐起。
李斯把王绾迎了进来。
王绾叹了口气,说道:“老夫今日是来谢罪的。这件事,是我思虑不周,让廷尉受了委屈啊。”
李斯苦笑了一声,说道:“丞相何必如此?你我相识多年,这些小事无须再提了。在下不怪丞相,即便要怪,也只是怪怪槐谷子罢了。”
王绾说道:“廷尉大人,还有对付槐谷子的心思吗?”
李斯微微摇了摇头。
王绾低声说道:“若当真有机会,给槐谷子制造一点麻烦呢?”
李斯顿时眼睛一亮。
刚才他还心灰意冷,四大皆空。但是听说还有机会,心思立刻就活泛起来了。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李斯,终究是不甘寂寞之人啊。
王绾神神秘秘的说道:“近日这报纸,廷尉都看过了吧?其中有一篇阐述佛理的,署名为八戒。”
李斯点了点头:“这八戒,便是胡亥公子吧?”
王绾说道:“正是。”
王绾感慨的说道:“胡亥公子,天资聪颖啊。他进入白马寺多久了?也不过数月而已。但是对佛理的阐述,真是信手拈来。”
“最近他经常在报纸上发表阐述佛理的文章,有不少人看了之后,心向往之。甚至于有一些人,已经去了白马寺,剃度为僧了。”
李斯嗯了一声:“这个我知道。”
王绾说道:“这些人拜在了胡亥门下,他们称呼胡亥为师父。”
李斯一愣:“胡亥年纪轻轻,可以做他们的师父吗?”
王绾说道:“达者为先,胡亥在佛理上的境界,已经足够做他们师父了。”
“虽说王贲是大秦修佛第一人,但是他只是苦修而已,并不曾抛头露面。或许他的佛理在胡亥之上,但是众人并不清楚。”
“而胡亥,已经打出去了名气。有不少人称胡亥为八戒大师。甚至将他当成了大秦佛法的第一人。”
李斯嗯了一声:“不过,这和槐谷子有什么关系?”
王绾呵呵一笑:“你当真以为,胡亥公子想要一辈子修佛吗?他这么做,无非是借着佛学制造声势,再找机会还俗,看看有没有机会争夺太子之位而已。”
李斯惊奇的说道:“胡亥找过你了?”
王绾缓缓地点了点头:“数日前,他请求我向陛下求情,把他从白马寺放出来,重新任用。”
“那时候,他还是想要做太子的。我觉得他的想法太过荒唐,好高骛远,便没有回应。”
“不过他今日听说槐谷子与未央大婚的消息之后,就已经改变了主意。他应该意识到了,这太子之位,他是无论如何竞争不过伏尧了。”
“或许扶苏还可以搏一搏,但是他胡亥是没有机会了。于是……他退而求其次,请我向皇帝求情,准许他前往孔雀国,修习佛法。”
李斯思索了一会,忽然一拍大腿:“妙啊。他号称八戒大师,研究佛法,颇有成就,想要去孔雀国学习,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陛下八成会答允。”
“而孔雀国又刚刚平定,陛下正在委派官吏。这地方距离中原有万里之遥,恐怕不得不封王镇守。而最合适的莫过于胡亥了吧?即便陛下不封他为王,他到了孔雀国,那些官吏也要敬他三分。”
“如果胡亥得到了孔雀国作为根基,就算不做太子,不做大秦的皇帝。只做孔雀国的国王,也能心满意足了。毕竟孔雀国面积广大,人口众多,完全不逊于大秦。”
王绾应了一声:“正是这个道理。而且胡亥公子一旦站稳了脚跟,定然要找槐谷子的麻烦,他们之间可是势不两立啊。”
“一个是孔雀国的王,一个是朝廷中的谪仙。他们两个实力不相上下。在他们僵持不下的时候,我们这些朝臣,便是他们拉拢的对象了。到时候,我们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李斯一拍手:“妙,实在是妙。我这就写奏折,与丞相联名求情。”
王绾笑了笑,点头答应了。
他今天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王绾,未必认为胡亥靠谱,但是他觉得,不能让谪仙一家独大,必须要给他创造一个反对派,这样一来,他们这些老臣才能有用。
想到这里,王绾心里忽然有点悲哀:难道……我真的衰老了吗?堂堂丞相,居然想的是自己还有没有用。
李斯笔走龙蛇,文思泉涌,正在写奏折。
忽然管家急匆匆的跑来,对李斯说道:“谪仙到了。”
李斯一惊,毛笔戳在纸上,留下了一大摊墨迹。
李斯有点疑惑:“他来做什么?难道成功娶到了公主,特地来显摆吗?”
李斯对管家说:“告诉他,我病了,不见客。”
管家苦着脸说道:“小人说了。但是谪仙说,他商君别院有无数名医,可以帮主人看病。”
李斯顿时有点头疼。
王绾忽然微微一笑,说道:“不如我们见见谪仙?廷尉大人,以后谪仙有的是时候求我们呢。”
李斯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场景来:胡亥已经在孔雀国站稳了脚跟,不停地攻击槐谷子。
而槐谷子为了对付胡亥,使劲拉拢自己。
此情此景,真是大快人心啊。
一想到将来谪仙要卑躬屈膝,李斯忽然不想躲着他了。
他对管家说道:“去,把谪仙请来吧。”
第五百九十九章 抄家灭族险
李水被请到了李斯府中。
李斯看了看,发现只有李水一个人来了,旁边没有跟着李信,不由得松了口气。
一个人,总比两个人容易对付啊。
李水到了之后,就冲李斯拱了拱手:“廷尉大人好啊。”
然后他看了看旁边的王绾,微笑着说:“丞相也在吗?太好了,免得我多跑一趟了,可以在这里把事情一次说清楚了。”
王绾很警惕的看着李水:“谪仙要说什么?”
李水叹了口气:“想必二位也知道了,我要成亲了。”
王绾和李斯都咧了咧嘴,心想:我们当然知道。你故意说这个气我们吗?
李水接着说:“我要娶的,乃是本朝最聪明睿智、温柔贤惠、天生丽质、身份高贵的未央公主。”
李斯恨得牙根痒痒:“谪仙就是来说这个的吗?”
王绾倒是没说话,不过他心想:听说李信一旦受到了奖赏,就要去淳于越府中祭拜亡姐,顺便向淳于越炫耀一番。难道今日……槐谷子也是来炫耀的?这两个人真是臭味相投啊。
李水微微一笑:“本仙当然不止是来说这个的。我是告诉你们,公主如此优秀,那这婚礼是不是应该隆重一点?既然要隆重,是不是需要花一些钱?既然要花一些钱,是不是要准备一些钱?”
“然而,二位大人也知道,我不爱财,并没有精打细算的习惯……”
李斯呵呵笑了一声:“商君别院之中,金银已经堆成了山,当然不需要精打细算了。”
李水使劲摇头:“这都是谣传,哪有成山的金银?”
他叹了口气,对李斯和王绾说道:“在下平日里最仰慕那些救危扶困的侠客,所以有人找我借钱,我都毫不犹豫的借出去了。有的人甚至一借就是几万万钱,我却从来没有多问过什么。”
“可是几个月过去了,几年过去了,我连利息都没有见到。如今就要成亲了,我却囊中羞涩。两位大人,我今天是来恳请你们,把钱还给我。”
李斯和王绾对视了一眼,表情都有点古怪。
当初借钱,他们就没打算还。
现在来要账了?门都没有。
凭本事借的钱,为什么要还?
王绾叹了口气,也开始哭穷:“谪仙知道,老夫一直是两袖清风,对金银财帛,并不感兴趣。所以家中并无余财,有时候青黄不接,就需要借钱。”
“后来这钱越借越多,拖欠了数十年之久。老夫不忍心再拖下去,所以借了谪仙得钱,全都用来还债了。”
“所以,谪仙你现在找我要钱……呵呵,我也没有啊。”
李水有点茫然:这是一朝宰相?这分明是在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啊。
秦人……如此厚颜无耻吗?不讲究欠债还钱吗?
李水又看向李斯。
李斯叹了口气,说道:“谪仙你知道,老夫一向两袖清风,对金银财帛,不感兴趣,所以家中……”
李水摆了摆手,对李斯说道:“廷尉大人,你的钱也拿去还债了?如果你也找这种借口,那就是欺负我了。”
李斯呵呵笑了一声:“我的钱么……倒是没有拿去还债,只是……唉,我见不得世上有穷人啊。”
“我看见街上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穷人,这心就疼得要命。因此……谪仙借给我的那几万万钱,我都送给穷人了。让他们去买吃的,去买穿的。”
“现在谪仙找我要钱,我也没有啊。要不然……我去街上找那些乞丐要回来?”
李水:“……”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王绾和李斯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眼睛之中都闪过了一丝狡黠。
李水叹了口气,对王绾说道:“两位大人可能不知道,其实这些钱也不是我的。你们知道的,我一直两袖清风,对金银财帛不感兴趣。”
“上次听说两位大人缺钱。商君别院的匠户十分心痛,认为不能委屈了国之栋梁。因此……他们凑了这几万万钱,送到了府上。”
“现在在下要娶妻了,匠户们想要送我一些礼物,却又拿不出钱来。因此让在下出面,前来要账。”
李水站起身来,摇了摇头:“不过……两位大人实在拿不出来,那就算了,只怕那些匠户们不答应,会纷纷来要账啊。”
“他们自然不敢将两位大人怎么样,就怕坏了你们的名声。唉,我回去尽量劝劝他们吧。”
李水抬脚就要走,王绾和李斯连忙拦住他了。
他们都听出来李水话里话外的意思了,这分明是要鼓动一帮人大造声势啊。
王绾忽然发现,他们想错了李水了。
他们借钱不还,只因为他们觉得大家都是体面人,我迟迟不还,你也不好意思去要,因此马马虎虎就过去了。
但是王绾今天发现自己错了。这个槐谷子,根本就不是体面人啊。人家根本不怕丢脸,弄一伙地痞流氓,堵在门口,那怎么办?
李斯苦着脸说道:“谪仙,然而我家中,当真没有那么多钱,你看怎么办?”
这是实话。
当初借钱的时候没打算还,所以借到钱之后,根本没有节省那一说。
李斯已经把钱挥霍了一大半了,现在忽然要还钱。拿什么还钱?
李水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就费费心,帮两位大人想想办法。”
然后他拿出来了两张纸:“两位大人没意见的话,就在上面签字画押好了。”
李斯和王绾看了一眼,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李水说道:“这是两位大人的还款计划。以后每个月的俸禄,给你们留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用于偿还利息,我算了算,刚刚够。”
李斯:“……”
王绾:“……”
俸禄的三分之二都要给你?而且只是还利息?那本金怎么办?
李水说道:“至于本金,我也帮两位大人想了个办法。你们名下的田产,房屋,仆役,店铺……”
王绾急了:“这些你都要拿走吗?”
李水摆了摆手:“非也。我只是……把你们这些东西,暂时抵押给我。”
“然后我拿着这些东西去赚钱。等把本金赚回来之后,再把田产、仆役、店铺,等等东西还给你们。”
王绾懵了:“那可是几万万钱啊。能赚得回来吗?”
李水微笑着说道:“只要时间足够长,可以赚回来的。”
李斯问:“大概……要多久?”
李水想了想,说道:“或许要七八十年?”
李斯差点晕过去。那这辈子不是拿不回来了?那和直接变成穷光蛋有什么区别?
李斯深吸了一口气,对李水说道:“俸禄的三分之二,你可以拿走。本金的事情,我自己想办法。”
王绾使劲点头:“没错,我们自己想办法挣钱,然后还给你。哪怕每个月还你一点,还你七八十年,总有还完的一天。”
李水皱了皱眉头:“这样吗?如果是你们主动还款,七八十年就太长了,我顶多给你们二十年时间。”
王绾有些生气:“这是为什么?刚才你不是可以七八十年吗?”
李水说道:“二位大人仔细想想。如果田产在我手里,抵押给我。那我不着急,慢慢的还钱。但是田产在你们手里,这有风险啊。”
“万一你们二位哪天犯了罪,抄家灭族,田产和店铺都被陛下没收了,我的钱不就打水漂了吗?”
李斯差点气死。你特么才被抄家灭族。
王绾也差点背过气去,使劲的揉自己的心口。和谪仙打交道,实在是太气人了。
李水干咳了一声,十分和善的说道:“二位大人不要生气,我这话虽然听起来不入耳,但是你们想想,是不是有这样的风险。老实说,给你们宽限二十年,我也有些拿不准呢。”
李斯和王绾知道,李水的话是真的。
伴君如伴虎啊,谁知道将来有一天,会不会被抄家灭族?就算自己久在朝中做官,小心翼翼,知道怎么应对皇帝。如果后人中出了不肖子孙呢?
七八十年的时间,确实很危险。
富不过三代啊。
王绾和李斯叹了口气:“罢了,就依照谪仙的办法吧。二十年就二十年。”
李水立刻拿出来了另外两张纸。
王绾和李斯怀疑,李水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李水说道:“如果是二十年的话,两位每年需要偿还我的本金至少三千万钱。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就请在上面签字画押吧。”
王绾拿着笔,问道:“如果到期还不上,怎么办?”
李水说道:“譬如今年还上了,大家平安无事。譬如明年没有还上,我就把抵押物收走了。也就是说,大人的田就是我的了。”
王绾咬了咬牙,忽然有一种借了高利贷的感觉。
上次借来的钱还没有花完,这几年应该能应付过去。但是几年之后呢?每年挣几千万钱,怎么可能?
可是今天不签字,这家伙就要找一帮无赖闹事。甚至会登在报纸上。尤其是被陛下知道了,那怎么办?
王绾叹了口气:算了,先把今天这一关过了吧,得过且过。
他签字画押,感觉像是签了卖身契一样。
李斯也签了字,他忽然想起来了商君别院的高先生。
据说高先生稀里糊涂欠了巨款,要几千年才能还清。现在李斯觉得自己和高先生同病相怜了。
李斯收好了这几张纸,笑眯眯的说道:“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了,告辞。”
等李水走了之后,王绾和李斯相顾无言。
王绾说道:“廷尉大人,有何妙计?”
李斯想了想,说道:“老老实实还钱,我们是绝对还不上的,数额太大了。”
王绾叹了口气。
李斯又说道:“想要解决这两件事,只有两个途径。”
王绾眼睛一亮。
他已经一筹莫展了,李斯竟然瞬间想出来了两个办法?
李斯说道:“第一,是拖。努力凑钱,卖田卖地,一年年的拖下去。一直拖到谪仙出事,抄家灭族。那钱就自然不用还了。”
王绾皱了皱眉头:“然而谪仙八面玲珑,陛下又对他极为喜爱。他想要出事,不容易啊。”
李斯说道:“我们对胡亥的支持,还要继续。如果胡亥在孔雀国站稳脚跟,和槐谷子争斗起来。槐谷子势必要拉拢我们,也许在还钱上面,会给我们一些优惠。”
王绾使劲点了点头:“这是个办法。看来必须要帮着胡亥求情了,而且要言辞恳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李斯嗯了一声,接着说道:“这第二个办法,就是挣钱。我们以前的挣钱办法,太慢了,根本不足以还钱,但是我们可以学学谪仙。”
“谪仙刚到咸阳城的时候,可以说是一穷二白,两手空空。但是他在短短几年之内,拥有了商君别院无穷无尽的财富。”
“我们难道不可以重现这样的奇迹吗?我们有人脉,有金钱,只要稍微模仿一下,应该可以挣来不少钱。”
王绾眉头紧皱:“如此一来,那我们不就是支持以商贾之道治国了吗?”
李斯微微一笑:“若商贾之道,可以让大秦江山稳固,可以让百姓安居乐业,可以让你我世代兴旺,又何乐而不为呢?”
王绾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两个人立刻开始商议怎么模仿商君别院,怎么做生意了。
他们讨论的正热烈,管家忽然又来了,对李斯说道:“主人,谪仙去而复返。”
这两个人心里一跳,都有点烦躁的说道:“谪仙又来干什么?”
管家说道:“谪仙说,有喜事。”
李斯说道:“那个无耻之徒,他的话什么时候可信了?”
李斯和王绾心里七上八下的,也等不及管家把李水迎进来了,干脆亲自迎接。
当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看见李水正憨厚的冲他们笑着。
李斯问道:“谪仙去而复返,所为何事啊?”
李水说道:“我刚才忽然想到,将来大人或者大人的后人犯了事,家产被抄没,那这几百口,不都完蛋了吗?饥寒交迫,实在凄惨啊。”
李斯勃然变色。
李水接着说道:“因此,我最新推出了灭族险,你要不要试试?只要稍微投入一点,可以管三十年。三十年之内被抄家,我们会给予赔付,奢侈的生活是不用想了。但是维持孤儿寡母衣食无忧还是可以的。”
“两位大人,要不要考虑一下?”
第六百章 朝臣互助金
李斯恨得牙根痒痒,要不是打不过李水,早就挥拳打上去了。
王绾也幽幽的说:“谪仙多虑了,我们绝对不做这种晦气之事。”
李水苦口婆心的劝说:“这怎么是晦气呢?这分明就是未雨绸缪啊。古人有狡兔三窟,咱们怎么就不能买一个抄家险呢?”
“狡兔三窟,还有被好猎手搜刮殆尽的可能,但是抄家险,那可是实打实的好处啊。”
王绾和李斯都没说话。
他们觉得李水的提议简直就是匪夷所思,世界上哪有这样的事?听都没听说过。
不过……谪仙办的匪夷所思的事好像也不少了。
最后他们摆出来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成功把李水劝退了。
等李水走了之后,这两个人又开始商量。
李斯说道:“其实……细细想来,谪仙的这个抄家险,确实是个办法。”
“若我们真的犯了罪,家产抄没,那后人可就要饥寒交迫了。穷困潦倒之下,再也没有上进的可能。”
“若有了这个抄家险。后人衣食无忧,甚至可以有钱读书,如果将来考中了科举,入朝为官,也许可以帮我们平反。”
“若我们活着,可以脱离苦海,安度晚年。若我们死了,也可以争得一个身后名。”
王绾捋了捋胡须:“如此说来,这科举倒也有些好处。科举取仕,看的是能耐,而不是家族势力。这其实倒也不错啊。”
李斯点了点头。
王绾叹了口气:“可是,我总觉得晦气。”
李斯嗯了一声:“是啊,有谁会盼着自己抄家灭族呢?”
这两个人讨论了一番,最后的结论是。如果理智上分析,这抄家险倒也不错,但是细细思量,简直是自己诅咒自己,还是不要买了。
…………
李水闷闷不乐的回到商君别院:“怎么造福同僚的好事,没人响应呢?说什么太晦气,唉,这些朝臣真是太迷信了。迷信到我堂堂谪仙的话都不听了。”
李水刚刚回到商君别院,就看见王老实等在那里。
王老实一脸热切地问:“谪仙,怎么样?”
抄家险的主意,是王老实和李水一块提出来的,所以他很是关心。
李水摇了摇头,把王绾和李斯的顾虑说了一下。
王老实也叹了口气:“这个……他们这样想,倒也在意料之中,毕竟关系到身家性命,肯定会有些顾虑的。”
李水点了点头:“罢了,本仙再想想别的办法。”
王老实应了一声。
…………
咸阳城似乎恢复了平静,主要是李水和李信很忙,忙着准备大婚。
这两个混世魔王无暇他顾的时候,就是朝臣们的喘息之机。
王绾邀请了一批同僚,一块给嬴政上书,盛赞了一番胡亥的佛学,然后提议让胡亥前往孔雀国,再仔细钻研一番佛法。
奏折上去之后,石沉大海。
这时候没有消息,不一定是坏事,至少陛下没有反对。
王绾和李斯等人觉得,胡亥这件事,没准真的能成。
他们一方面为胡亥奔走呼号,一方面开始精打细算。
毕竟从下个月开始,就要还谪仙的钱了。哪个月还不上,房产和田亩就是人家的了。
不仅丢面子,而且丢了家产。
这两个人忙忙碌碌的时候,忽然又收到了李水的请柬,邀请他们去商君别院游玩。
其实不光王绾和李斯收到了请柬,朝中的大臣们都收到了请柬。
现在朝臣对李水的请柬是万分警惕,每次他们到了商君别院,都会大出血。各种消费陷阱,躲都躲不开。
但是今天这请柬,格外有些不同。
请柬中说,绝对没有任何收费项目。
这是谪仙的常规操作,看起来免费,实际上等你到了之后,就身不由己了。
朝臣们都不以为然,接着往下看。
下面有一条说,每户只允许一人前往,不许携带家眷。
朝臣们看到这里,就不由得眼前一亮。
多少次他们被迫消费,都是因为家眷。如果不带家眷,凭借他们自己的定力,应该不至于让谪仙骗了钱。
最后一条就更诱人了,上面写着:进门有礼品相赠,人人都有。
朝臣们纷纷想:如果我进去之后,拿了礼品,立刻就走,那不是占了谪仙的便宜了吗?
占谪仙的便宜,这事太不常见了,如果真的能做成,简直可以四处夸耀啊。
朝臣们仔细捋了捋逻辑,感觉不可能被谪仙骗到,于是按照约定的时间,兴冲冲的到了商君别院。
…………
商君别院张灯结彩,显然在为了迎娶公主做准备。
朝臣们本以为,今天谪仙的目的,是让大家参观他的婚礼计划。但是进去之后,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他们被带到了一个僻静的院子里面。
院子当中有很多椅子,而院子正中央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李水,一个是王老实。
有些朝臣不耐烦,说道:“不是进门有礼吗?礼品何在?”
李水挥了挥手,立刻有匠户开始分发礼物。
是一个精致的木盒子,上面画着好看的图案。
朝臣们拿到手中之后,纷纷猜测:“这里面该不会是一块玉吧?”
等他们打开盒子之后,有点傻眼了。
里面是一张纸。
这纸很精美,红底黄字,摸起来很光滑。但是……再精美这也只是一张纸啊。
朝臣们看了看,纸上面写着:满一百减五。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打量对方手中的纸条。
李斯王绾坐在角落中,两人也是一头雾水。
李斯低声说道:“丞相,你见多识广,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王绾摇了摇头:“谪仙行事,神鬼莫测啊,我再见多识广也猜不透他。”
这时候,李水举着一个喇叭出来了,微笑着说道:“诸位大人,这纸条有个名字,叫优惠券。上面已经写得清清楚楚。满一百减五,意思是,诸位买东西的时候,满一百钱,可以凭借纸条,抵消五钱。”
朝臣们全都一脸愤怒,觉得智商受到了侮辱。
大伙都是在朝中做官的,会在乎这五文钱吗?
有不少朝臣打算把纸条扔了回家。结果李水接着说道:“诸位大人,不要着急。后面还有抽奖。”
本来打算要走的朝臣,又留下来了。
李水说道:“每半个时辰抽奖一次,奖品分别价值十镒黄金,百镒黄金,千镒黄金。越到后面,奖品的价值就越高。”
朝臣们顿时有些心热。
这要是不小心抽到了千镒黄金,那不是彻底发了吗?
就算只抽到了十镒黄金,那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啊。
于是朝臣们都坐在椅子上了。
有些朝臣比较谨慎,对李水说道:“谪仙,你这奖品,当真能值那么多钱吗?你不会随便捡一块石头,便号称价值十镒黄金吧?”
这个质疑出来之后,朝臣们纷纷点头,觉得这个事情必须说清楚。
毕竟谪仙这个人……什么缺德事都干得出来。
李水干咳了一声,认真的说道:“这位大人放心,本仙可以以人格担保。”
朝臣们顿时觉得更不放心了。
李水想了想,又说道:“诸位可以互相作证,如果我骗了你们,你们可以去陛下那里告我,要陛下裁定。”
朝臣们想了想,觉得今天众目睽睽,谪仙耍花招的可能性不大。
更何况,陛下也是圣明天子,就算谪仙巧舌如簧的狡辩,一旦陛下认定了他在骗人,也可以让他赔偿。
于是朝臣们稍微放下心来了。
李水见朝臣们安静下来,就举起喇叭。
他忽然幽幽的叹了口气:“古往今来,多少权贵豪强,都已经变成了粪土一堆。多少世家大族,都已经淹没在时间的长河之中。多少仁人志士,泯然众人矣。”
这话说的很煽情,不少人都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李水接着说道:“本仙看了太多这样的事。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正所谓,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
有个朝臣打断李水:“谪仙,红楼梦我都看过,你直接说正题就好了。”
李水一愣,不由得挠了挠头:“好像也是啊,红楼梦已经出版了。”
红楼梦的出版,是李水口述大概情节,未央润色整理的。
别的情节李水说的很随意,但是比较有名的诗词,诸如一把辛酸泪啊,好了歌啊,李水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完整的复述给未央了。
未央也觉得这些诗词很好,于是写在了红楼梦当中。
没想到,这些朝臣记忆力都挺不错。
李水本来想用这些诗词营造一下文化人的感觉,结果没弄成。
他干咳了一声,说道:“本仙的意思是就是,富有和高贵,是代代相传的吗?诸位有信心,几代人之后依然身在高位吗?”
朝臣们都摇了摇头。
李水说道:“本仙入朝,不过几年的时间。已经有多少大人离我们而去了?王离、马凌暑,吴越,赵高……”
朝臣们都一脸无奈,心想:这不都是被你害的吗?这样推算下来,你真是朝中一大害啊。
李水接着说道:“这些人,有的被抄家了,有的被灭族了。即便有被灭族的,他们的远房也还是有人在的。”
“这些罪臣的子孙,饥寒交迫,生活的很不如意。本仙心中十分悲痛。想要救济他们一番。”
朝臣都有些无语,感觉李水这种行为,很虚伪……
先把人家害的抄家灭族,然后再救济人家的孤儿寡母?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李水又说:“但是我一个人的力量太弱小了,受穷受苦的人也太多了。我救济不过来,所以想请大家一块帮忙。”
朝臣们脸上都露出来神秘的微笑。
果然来了,掏钱的环节到了。就知道谪仙不会放过一点赚钱的机会。
但是他们没有离开,他们相信自己的定力,今天不会拿出来哪怕一文钱。
李水接着说:“因此,我恳请诸位大人,每人拿出来几镒黄金,我们成立一个互助金。”
朝臣们好奇的问道:“什么叫互助金?”
李水说道:“我们都是同僚,相识便是缘分。如果我们的同僚中有谁犯了罪,孤儿寡母受到了穷困,我们便从这互助金里面拿出一些钱来救济他们。这样不是很好吗?”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想:这个建议听起来确实不错,是个善举。但是……我们凭什么拿钱救济他们?
李水说道:“当然了,我们也不能善良的太过头了,世上有这么多官吏,犯罪的也不少,我们凭什么全都救济他们?”
“前几天,我看了八戒大师关于佛学的介绍。佛学讲因果,咱们和他们没有因果,因此就不用管他们了。”
“于是我提议,咱们只救济参与了互助金的朝臣。”
“譬如丞相大人,参与了互助金,曾经拿出来十镒黄金捐献。而廷尉大人没有参与。”
“如果有一天他们两个都犯了事。我们只救济丞相的家人,不救济廷尉的家人。”
“何也?因为丞相的互助金曾经帮助过他人。他和咱们是有因果的。而廷尉大人,和咱们没有因果,咱们就不用管他了。”
王绾和李斯都黑着脸。
朝臣们想了一会,微微点了点头,觉得李水说的很有道理,也比较公平。
你从来没有拿过钱,遇到事情了想要钱,这根本不可能嘛。
李水诚恳的说道:“因此,我请求各位,发发善心,拿出一部分钱来,捐给互助金,帮帮那些罪臣的家眷。帮帮昔日的同僚。”
朝臣们都点了点头。
做善事,他们是认可的,而且这善事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将来有一天,万一自己也遇到了这件事,那不是给子女留了一条后路吗?
于是有朝臣问道:“这互助金,具体时间怎么捐献呢?”
李水立刻摆了摆手,有匠户拿过来一摞纸,一人给了他们一张。
纸上写的清清楚楚,根据捐献的数额,分成了九个等级。
等级越高,将来出事之后,能拿到的钱越多。
譬如你捐献了一镒金,将来出事之后,家人可以得到十镒。
譬如捐献了一百镒,将来出事之后就可以得到一千镒了。
朝臣们顿时大感兴趣,纷纷点头,说道:“谪仙这办法,稳妥、公平。”
李斯和王绾也连连点头。
不过他们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个互助基金,好像怪怪的。但是哪里怪,又说不上来。
忽然,李斯反应过来,一拍大腿:“什么互助金,这不就是那个抄家险吗?”
王绾一愣,有些无语的说道:“老夫真是服了谪仙了。”
第六百零一章 又中招了
王老实一脸感慨的看着李水,心想:谪仙就是谪仙啊,我就是拍马也赶不上啊。
抄家险,王老实是参与了的,在王绾和李斯那里碰了一鼻子灰之后,王老实已经放弃了,感觉这个事好是好,但是不可能做成。
没想到李水换了一个说法,竟然引起了这么大的热度。
王老实忽然发现,谪仙在经商方面,对自己简直是碾压。
…………
朝臣们对这个互助金的兴趣很大,纷纷向李水询问各种细节,李水适时的把王老实推了出来,解答大家的疑惑。
当然了,朝臣们问的多,买的少,或者准确点说,一个掏钱的都没有。
这毕竟是新鲜事物,大家都心存疑虑。
李水看了看时辰,干咳了一声:“诸位,诸位,时辰到了,我们要开始第一波抽奖了。”
朝臣们精神一震,都来了兴趣。
李水给每个朝臣发了一张纸,让他们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放进了一个不透明的罐子里面。
李水抱着罐子使劲摇晃了一会,然后微笑的看向王绾:“丞相大人,你是咱们当中最尊贵的人,不如借你的贵手抽签怎么样?让我们沾沾你的贵气。”
王绾幽幽的说:“明明谪仙才是这里最能呼风唤雨的人。”
李水呵呵一笑,厚着脸皮把罐子抱到了王绾跟前。
王绾有点纳闷,心想:怪哉,槐谷子这家伙,今日为何如此尊重我?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他想了想,没想出什么陷阱来,就把手伸到了罐子里,拿出来了一张纸条。
而李水得意的笑了。
抽签这种事,很容易得罪人的。
如果一百个人里面选一个人中奖。
中奖的那个人欣喜若狂,只会觉得自己运气好,觉得是祖宗保佑,而不会感激抽签的人。
剩下的九十九个人,都会怨恨抽签的人不行,害得自己与大奖失之交臂。
即便他们嘴上不这么说,下意识也会这么想。
抽签,绝对是个得罪人的活啊。
王绾把纸条拿出来,要递给李水。
李水把喇叭放在王绾嘴边,笑着说道:“请丞相贵口,帮我们宣布一下此人是谁。”
王绾打开纸条看了一眼,对着喇叭说道:“是辛运,辛大人。”
很快,有个朝臣一脸惊喜的站了起来。
李水对旁边的匠户说道:“快,立刻将价值十镒黄金的奖品带上来。”
匠户应了一声,飞奔而去。
时间不长,有一个绝色美人,托着一个精美的大盘子走过来了。
盘子里面铺着红绒织成的衬布,上面盖着光滑洁白的丝帕。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想要看看这奖品是什么。
美人走到辛运身边,冲他行了一礼。
然后伸出纤纤玉手,将丝帕揭开了。
然后……辛运的眼睛都瞪大了。周围的朝臣看了一眼,也露出来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那里面……还是一张纸?
美人柔声说道:“恭喜辛运大人,获得优惠券一张。此优惠券满一百镒金减十金。”
“如果大人要投入一百镒金进入朝臣互助金中,用了优惠券之后,只需要拿出九十金便够了。可以享受一百镒金的待遇。”
辛运把优惠券拿在手中,神色有点古怪。
你说这东西不值钱吧?它确实价值十镒金。你说它值钱吧……它只能用来购买互助金,如果不买互助金的话,就是废纸一张。
忽然,有个朝臣一脸感慨的说道:“哎呀呀,在下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本来我打算买互助金的,如果有了这优惠券,就可以省下十镒金了。”
他使劲跺了跺脚。
旁边也有一些朝臣,露出来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有些反应快的朝臣认出来,这些人是周青臣那伙人。
但是他们很快就被嫉妒心理给淹没了。毕竟辛运手里的优惠券,货真价实能抵扣十镒金啊。
这东西,不要白不要啊。
美人柔声说道:“优惠券是不记名的。如果辛大人不想买互助金的话,可以将优惠券转让出去,卖给他人。”
周围的朝臣一听这话,更是热切不已。
如果把优惠券卖了呢?卖给打算买互助金的人。哪怕卖九镒金也有人买啊,毕竟可以省下一点钱。
这样一来,可就是真金白银的九镒金了啊。
辛运顿时乐开了花,紧紧地攥着优惠券,不肯撒手了。
美人笑着说道:“当然了,如果辛大人卖掉优惠券的话,肯定会吃一点小亏的,毕竟没有人愿意原价买优惠券。”
“如果我是辛大人,会拿着优惠券买互助金,这样一来,它就值十镒黄金了。”
辛运心动了,但是他还有点犹豫。
优惠券毕竟是满百减十,至少要拿出九十镒金来买互助金,这可不是小数目。
美人又伸出纤纤玉指,指着优惠券说:“大人请看,这里有个日期,请在截止日期之前使用,免得失效。”
辛运一看,上面写着:截止日期到五月二十六寅时。
他掐指算了算:“那不就是今天吗?寅时,那不是只剩下一刻钟了吗?”
美人点了点头:“请大人在一刻钟之内,要么把优惠券卖出去,要么把优惠券用了。不然时辰一到,优惠券作废,大人就亏了哦。”
辛运顿时心乱如麻。
这是要限时做决定啊。
限时做决定,因为时间有限,需要立刻拿定主意。那种紧张感,反而会让人失去理智,头脑一热,做出错误的决策来。
现在的辛运就是这种情况,想要仔细想想,却又没多少时间了。
旁边周青臣一伙人还在捣乱,纷纷说:“辛大人,你如果不愿意的话,就把优惠券卖给我吧?我出五镒金,怎么样?”
旁边还有个热心的匠户,隔几分钟就来报一次时。
最后辛运头脑一热,说道:“我买互助金了。就买一百镒金的,用这优惠券可以抵十镒金吧?”
美人笑着说道:“当然可以了。”
随后,她递过来一纸合约。
辛运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样,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
一百镒金,就这样花出去了。
刚才的兴致勃勃,头昏脑涨,血脉泵张,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整个人都陷入到一种很迷惘的状态。
好像得到了什么,又好像失去了什么。
这个过程似乎回味无穷,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回忆。
美人从辛运手中抽走那张纸,微笑着说道:“大人,稍后会有专人到贵府取黄金,您不用操心了。”
辛运茫然的点了点头。
美人转过身,袅袅娜娜,眼看要走远了。辛运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叫住她说:“如果我在接下来的抽奖中,又抽中了,那怎么办?”
美人微微一笑,说道:“如果大人抽中了一百镒黄金的优惠券,可以选择使用更大的优惠券。到那时候,这十镒金的优惠券,会折算成黄金返还到府上。”
辛运眼睛一亮,使劲点了点头。
周围的朝臣都唏嘘不已,有不少人开始羡慕辛运的好运气,也有些人心里暗搓搓的想:丞相这是什么狗屁手气啊,怎么就没有抽到我呢?
接下来,李水又讲了一些购买互助金的好处,只是这一次,朝臣们都有些心猿意马了,他们都盼望着时间快点过去,好参与接下来的抽奖。
在朝臣的盼望中,一个时辰终于到了。第二轮抽奖开始了。
这一次辛运没有中奖,中奖的是另外一位朝臣。
在一刻钟内,这朝臣犹豫再三,最后咬了咬牙,把优惠券用掉了,买了一千镒金的互助金。
然后是第三波抽奖。
第三个人,中了一千镒的优惠券。他犹豫了一会,把优惠券作价六百镒金卖掉了。
而买了优惠券的那位土豪,直接买了一万镒金的互助金。
李水握着土豪的手,使劲摇了摇,一脸感慨的说:“你的家人和亲族会感谢你的,毕竟一万镒金将来的赔偿金额是十万镒。”
“当然了,其他罪臣也会感谢你的。毕竟你这一万镒金帮助了很多孤儿寡母。”
这朝臣被吹捧的晕晕乎乎的。
李水又拿出来了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奖杯,上面刻着四个大字:大秦善人。
李水将奖杯郑重其事的交到朝臣手中,十分诚恳地说:“只有购买一万镒金以上的大善人,才能获此殊荣。”
朝臣接过奖杯,心里面居然有些自豪……
到目前为止,互助金只卖出去了三份。其他的朝臣都在观望中,毕竟他们没有优惠券。
不过……李水不着急。
他笑眯眯的宣布:“每日前一百名购买互助金者,一律打九九折,诸位莫要错过好机会啊。”
朝臣们交头接耳,互相讨论,还是有点拿不定主意。
这时候,周青臣一伙人已经蜂拥而入,去购买互助金了。
其实他们满打满算只有十几个人而已,即便不用挤也能打折,但是这十几个人又是拥挤又是呼喊,居然搞出来了再不买就买不到的感觉。
终于,更多的朝臣涌了过去。
因为从众心理,越来越多的朝臣都去买了。
而李水鉴于大家太热情,不得不一再放宽人数。
从一百名,变成了一百五十名,变成了二百名……
最后,所有朝臣都买到了打折的互助金。
他们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商君别院,走的时候还在得意洋洋。这一次幸亏大家齐心合力,逼得谪仙不断让步,否则的话,岂能让所有人都买到折扣?
等他们离开商君别院之后,被冷风一吹,纷纷清醒过来了。
他们看着手中的合约,陷入到了沉默当中:我这次是做什么来了?不是为了占便宜吗?不是下定决心,绝对不花钱吗?怎么……
他们回头看了看商君别院,纷纷打了个冷战:这个地方,是有什么魔力吗?为什么进去之后,总是不由自主的掏钱?
不过,朝臣们有一样本事,就是明明吃了亏,也能咬紧牙关,死不认账,甚至声称是占了便宜。
他们心里虽然在滴血,嘴上却笑呵呵的,纷纷说道:“这互助金,真是好东西啊。这心里面,忽然就踏实了,就有底了,觉得自己救济天下,帮助同僚了。哈哈……”
这话嘴上说的多了,心里面不由自主的,居然也有点信了。
嗯,自从相信了这话之后,心里就舒服多了。好像自己从傻瓜变成了聪明人。
嗯,我本来就是聪明人,并没有上谪仙的当!
朝臣们自我洗脑了一波,兴高采烈的回家去了。
王绾作为丞相,同样没能免俗,也买了一百镒金的互助金。
他觉得这件事有点丢人,居然被槐谷子给蛊惑了,而且是提前知道这玩意就是抄家险的情况下,还是被蛊惑了。
刚才那么多人疯抢互助金的时候,自己怎么就没忍住呢?居然也凑过去买了?
唉,真是老糊涂了。
王绾对自己很失望。
他打算隐瞒这个消息,不告诉家人。毕竟这种丢人的事,说不出口啊。
但是当他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妻儿正等在门口。
他们看见王绾之后,就吧嗒吧嗒的落下泪来。
王绾心里咯噔一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家人说道:“方才有商君别院的匠户来要钱,说你买了一份互助金。”
王绾差点破口大骂:槐谷子,你这动作也太快了。
王绾的夫人抹着眼泪说道:“家里面债台高筑,夫君却依然拿出钱来,为我们留了后路。我们真是……得夫如此,妇复何求?”
王绾愣了。
这天晚上,父慈子孝,其乐融融。
这种感觉,王绾觉得很久没有享受过了。
难道……这就是槐谷子反复强调的,给家人安全感吗?
…………
朝臣购买互助金的消息,李水并没有让人宣传。
这种事根本不需要宣传,因为朝臣们的一举一动,都有很多人关注着,这样的消息隐瞒不住。
而商君别院不宣传,更显得神秘,更显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烂大街的优惠,没人在乎。通过一些手段才能拿到的优惠,大家不仅不会觉得花了钱,反而有一种捡到便宜的窃喜。
于是,城中的各种属官、小吏……纷纷去商君别院购买抄家险,啊不,购买互助金了。
第六百零二章 哲学院
扶苏对淳于越说道:“师父,近日谪仙在卖什么朝臣互助金。”
淳于越点了点头,有些疲惫的说道:“为师已然听说了。这个槐谷子,眼看就要与公主大婚了,竟然还能搞出这种幺蛾子来,真是不甘寂寞啊。”
扶苏说道:“在师父看来,这互助金是好是坏?”
淳于越说道:“自然是坏的了。槐谷子此人,一向贪图钱财,这次为了赚钱,竟然连朝臣互助金的主意都想出来了,真是不择手段。”
扶苏犹豫了一下,说道:“然而,我儒家一直提倡仁政,谪仙发行互助金,可以让罪臣的家眷不至于冻饿而死,这好像也属于仁政啊……”
淳于越淡淡的说道:“这自然是仁政,不过……那些朝臣交了互助金,没有了后顾之忧,不会更加肆无忌惮的徇私枉法吗?”
扶苏说道:“我听闻谪仙详细的规定了互助金的使用与赔偿。”
“购买互助金,不能用贪赃枉法得来的钱财,否则一经查出,是不用算数的。”
淳于越呵呵一笑:“他怎么知道这些钱财不是贪赃枉法得来的呢?”
扶苏说道:“这几年,商君别院成立了算学院,里面培养了不少精通算学的人才。”
“这一次发售互助金的过程,交钱之后,算学员的人要挨家挨户的核查财产的,如果解释不清楚,不仅不能购买互助金,甚至会举报给朝廷,由朝廷核查这些官吏是不是贪污。”
淳于越微微一愣:“这……朝臣的私产,槐谷子凭什么窥探?”
扶苏说道:“谪仙说,朝臣们掌握大权,为国操劳。他们与平民百姓不同,他们太容易贪赃枉法,不劳而获了。”
“因此他们家中的财产,必须要向天下人公开。如果解释不清楚来源,那就有罪。”
“如果有朝臣觉得私产被窥探了,心中不服,自然可以辞去官职。想必天下间有无数人愿意做官。”
淳于越沉思了一会,说道:“谪仙这个办法,倒是有些意思,陛下也赞同了吗?”
扶苏说道:“是。父皇专门成立了一个衙门,负责此事。”
淳于越说道:“然而,朝臣们没有反对吗?若众口一词反对槐谷子,即便他巧舌如簧,十分狡诈,恐怕也办不成此事吧?”
扶苏说道:“谪仙这件事办的有点聪明,他没有强迫所有的朝臣公式财产,而是只要求购买互助金的人公示。”
“不购买互助金,就不能给家人一个保障,购买互助金,就需要接受调查。”
“不少朝臣都举得,如今做官,俸禄优厚,地位又高,没有必要贪污,因此也就买了互助金,愿意接受算学员调查。”
“我听闻有一些官吏曾经贪污过,现在也悄悄地将钱补上了。毕竟对他们来说,互助金的作用,比贪污来的那些金钱要重要多了。”
“毕竟家中纵然有金山银山,将来犯了罪,被抄家灭族,也不再是自己的了。不如购买互助金,只要正当得到的财产,能够保留下来。”
淳于越点了点头。
扶苏又说道:“另外,师父与我一直极力反对连坐。徒儿认为,谪仙的办法,其实是减轻了连坐之刑。”
淳于越说道:“说来听听。”
扶苏说道:“一人犯罪,举族连坐。按照关系远近,有死、杖、徒……等等不同刑罚。”
“若是死刑,倒也罢了,人死之后,一了百了。而剩下的刑罚,其实是可以收到谪仙的赔偿的。在徒儿看来,谪仙虽然没有明确表示要废除连坐,却大大降低了连坐的刑罚。”
“或许数年之后,风气一变,连坐之刑自然而然的就废除了。”
淳于越哦了一声,有些感慨的说道:“如此说来,槐谷子倒是歪打正着,与我们的目的一致了?”
扶苏沉默了一会,说道:“师父,近日我一直觉得,谪仙的目的,或许与我们一样,只不过他走的路不一样。”
“伏尧在北地郡行商贾之道,以商贾经商的原则治理一郡,开始的时候,我们以为北地郡的繁荣只是一时的,过上一年半载,定然要出大乱子。”
“然而现在的北地郡,却越来越繁荣了。料想中的乱子并没有出现。现在的北地郡,竟然越来越像是书中记载的圣人治世了。”
淳于越看着扶苏,忽然说道:“你对槐谷子,似乎推崇备至啊。”
扶苏叹了口气:“只是今日,徒儿思索往事,越来越觉得,我们或许误会谪仙了。”
淳于越默然。
扶苏又说道:“师父,我们努力了十余年,始终没有达到以儒治国的目的。甚至为了这个目的,我在暗中竟然期盼着父皇早日归天。”
“我儒家弟子,看重孝道。而我竟然暗中有了这样的心思。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痛苦不堪。这些年闷闷不乐,不知如何是好。”
淳于越深深的叹了口气。
这个弟子心思单纯,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竟然会为此而陷入到痛苦中。
扶苏感慨的说道:“可是徒儿怎么也没想到,我们做了十余年没有做成的事,谪仙竟然在几年之内做成了。有时候徒儿想,大秦有谪仙在,是幸事啊。”
淳于越正在思索,扶苏忽然像是鼓足了勇气一样,对淳于越说道:“师父,徒儿想……想放弃争夺太子之位。”
淳于越猛地一惊,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
宽袍大袖,打翻了几案上的茶水,淋淋漓漓,打湿了淳于越的袍子,浇湿了淳于越的鞋袜。
但是淳于越根本没有察觉到。
他一脸震惊的看着扶苏:“你……你要放弃争夺太子之位?”
扶苏嗯了一声:“伏尧聪敏,又有谪仙辅佐。按照他们现在做的事,徒儿以为,不出二三十年,大秦便可成为圣人治世。”
“只要能做到圣人治世。是用了儒学之道,还是商贾之道,又有何妨呢?”
淳于越的手脚都在颤抖:“你觉得,若伏尧做了天子,重用槐谷子。他们会祭祀孔孟吗?你看他们两个,有一点谦谦君子的模样吗?”
扶苏说道:“然而,若圣人周游列国的时候,有一方诸侯说,寡人会按照你的理想,建立圣人治世,但是绝对不会用你的名号。那么孔丘会拍手称快,还是痛心疾首?”
淳于越颓然的坐下来,对扶苏说道:“公子啊,老夫累了,你请回吧。”
扶苏郑重的行了一礼:“无论如何,徒儿都是儒家传人。会竭尽所能,将古圣先贤的思想保存下去。”
淳于越淡淡的点了点头。
扶苏走了。
淳于越呆坐在席子上,一直坐了两三个时辰。
天黑了,淳于甲小心翼翼的走进来,对淳于越说道:“主人,要不要掌灯?”
他没有听到淳于越的回应。
淳于甲有点担心的凑过去,听到淳于越一直在小声的念叨:“孔丘会拍手称快,还是痛心疾首?”
淳于甲有些担忧的问道:“主人,你这是怎么了?”
淳于越叹了口气,看着淳于甲说道:“你觉得,是孔丘错了,还是我错了?孔丘周游列国,却郁郁不得志,而我努力了十余载,却没有办法让陛下接受儒家治国。”
“难道儒学是错的吗?不可能啊,儒学,是按照尧舜禹汤文武,诸多治世总结下来的经验啊,怎么会是错的?”
淳于甲在旁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淳于越注意到了这一点,对淳于甲说道:“你有话要说吗?但说无妨。”
淳于甲说道:“主人,近日我经常去商君别院,刊印书籍。从那里听来了不少消息。”
“据说谪仙专门开了一个学院,名字很古怪,叫做哲学院。”
“这哲学院里面,据说不教如何耕田,如何冶铁,如何治国。只讲玄之又玄的问题。但是如果能学会的话,生活中的一切苦恼都可以迎刃而解。”
淳于越呵呵笑了一声,他第一反应就是不信:“荒唐,天下间岂有这等道理?”
淳于甲也有些不自信的说道:“小人只是见主人忧虑,因此想起来了而已。”
淳于甲要退出去,淳于越忽然说道:“这所谓的哲学院,在商君别院之中吗?”
淳于甲说道:“是。”
淳于越又说道:“走吧,老夫倒想看看,这哲学院里面有什么神物,可以解决人一切烦恼。”
淳于甲愣了一下:“然而,天已经黑了。”
淳于越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袖:“无妨。”
…………
天黑之后,城门是要关闭的。但是这影响不到淳于越。
自从商君别院开办夜校以来,朝中大臣可以持有特定的令牌,进出城门。
当然了,守城的士兵会认真核对,确保持有令牌的确实是朝臣本人。
而且若遇有战事,或者朝中有变故,诸如册立太子,陛下重病等等大事的时候,令牌也会失去作用。
现在天下太平,淳于越的令牌是管用的。
守城士兵认真核验之后,把城门打开了。
淳于越坐在马车当中,摇摇晃晃离开了咸阳城,向商君别院去了。
牛犊依然在守门,他看见淳于越到了,微笑着说道:“博士是来夜校听课的?”
淳于越说道:“听闻商君别院新建了哲学院,可有此事?”
牛犊呵呵笑着说:“大人真是消息灵通啊。不错,确有此事。而且哲学院由谪仙亲自授课。所讲述的内容,与诸子百家相似,但是比诸子百家要高明一些。”
淳于越一听这话,顿时咧了咧嘴。
这个牛犊,还真是大言不惭啊。他槐谷子能把论语背全吗?居然敢说比诸子百家还要高明。
淳于越问道:“去这哲学院听课,需要交多少钱?”
牛犊笑了笑:“哲学院是免费的,不要钱。谪仙的目的,是启发民智。”
淳于越:“……”
什么启发民智,他是一点都不相信。
本来在商君别院之前,淳于越是有点好奇,想知道所谓的哲学院是做什么的。但是到了之后,听到牛犊这么大的口气,淳于越越发觉得这是个骗人的地方了。
他进了商君别院,这时候已经抱着拆穿槐谷子把戏的心思了。
时间不长,他被带到了哲学院。
这是一间宽敞的屋子,李水正坐在椅子上。
自从佛学传到大秦以来,孔雀国的椅子也传来了。
李水顺势用椅子取代了席子,解放了双脚。
前来听课的那些人,也都坐着椅子,一排排的,很整齐。
淳于越坐下之后,有些不习惯,总是不由主的拉着衣襟。
他看着周围的人,心中暗想:“这样坐着,成何体统?”
淳于甲在旁边低声说道:“主人,他们的裤子都是有裆的。”
淳于越微微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怪不得,他们敢这样坐着椅子,原来裤子是不一样的。
呵呵,老祖宗传下来的裤子,说改就改,成何体统?
淳于越又观察了一下听课的人,发现大多数人是商贾,也有几个穷人,不过人数很少。至于朝臣,就只有他一个了。
李水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说道:“上次我们讲到了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诸位可还记得,为何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吗?”
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说道:“因为世间万事万物,都是不同的。即便是同一事物,在不同的时间内也是不同的。”
淳于越听了这话,顿时大摇其头:“简直是放屁,胡言乱语。”
李水立刻注意到了不以为然的淳于越,微笑着说道:“怎么?淳于博士有意见吗?”
淳于越说道:“老夫觉得,时间总有相同的东西。”
他拿出来两枚秦半两:“这半两钱,不就一模一样吗?”
李水微微一笑:“大人仔细看看,这两枚钱,真的一样吗?它们在使用过程中的磨损,他们沾染上的灰尘,都将他们变成了两枚不同的钱。即便是在铸造之初,他们的重量也是不同的,只不过因为我们称量工具不够精确,所以测量不出来罢了。”
淳于越瞪了瞪眼,忍不住说道:“你这不是狡辩吗?”
第六百零三章 征服淳于越
淳于越瞪了瞪眼,对李水说道:“你这根本就是狡辩。老夫拿出来两枚铜钱,明明一模一样,你却说它上面的灰尘不同,磨损不同。若照你这种狡辩方法,世间万物便没有相同的了。”
李水微微一笑,没有说话。而那些来听课的人全都回过头来,笑嘻嘻的看着淳于越:“淳于博士,谪仙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世间万物都是不同的。如今你也得出来了相同的结论啊。”
淳于越:“……”
他沉默了一会,幽幽的说道:“靠狡辩得来的结论,也算是结论吗?”
然后他忽然找到了重点,对李水说道:“方才你说同一样东西,在不同的时间也是不一样的?”
李水点了点头。
淳于越拿出那枚铜钱来:“这铜钱变了吗?与刚才不同吗?”
李水还是笑笑没说话,周围那些商人都笑了:“淳于博士,这铜钱上面落下来的灰尘肯定发生了变化。你用肉眼看不出来,但是用竹姑娘的显微镜,或许可以看出来。”
淳于越瞪了瞪眼:“还是用相同的套路狡辩?”
他低着头,开始冥思苦想。
李水也不着急,坐在椅子上,对商人说道:“今日是难得的机会,考教一下你们平日所学是不是扎实。”
淳于越:“……”
他有点生气:槐谷子这家伙,是把我当成磨刀石了吗?好,老夫今日就将你们一一驳倒。
昔日孟夫子,滔滔雄辩,怕过谁来?今日我淳于越,要重振儒者雄辩之风。
忽然,他脑子里面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打败李水的办法,他极为兴奋的说道:“方才谪仙说,万事万物,在不同的时刻都是不一样的?”
李水点了点头。
淳于越得意洋洋的说道:“然而此刻的老夫,与刚才的老夫有区别吗?”
淳于越以为这句话问出来,商人们会哑口无言,没想到这些商人脸上全都露出神秘的微笑来。
尤其是墙角有个穷人,居然兴奋的说道:“这个我知道,这个我们已经讨论过了。”
穷人自告奋勇,对淳于越说道:“淳于博士,此刻的你,与之前的你也是不同的。譬如几年前,你肯定不知道什么是望远镜,什么是留声机,而现在的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譬如前一刻你吃下去的晚饭,还没有开始消化,现在不是已经消化了一大半了吗?”
淳于越瞪大了眼睛:“这也算?”
商人们笑呵呵的说:“为何不算?”
淳于越冷笑了一声:“这便是你们所谓的哲学?这些歪理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老夫真是不敢相信。”
李水微笑着说道:“本仙所说的,乃是世间最基本的大道理。想要解决实际问题,还需要根据这些道理,做出具体的决策来。”
李水看着那些商人:“谁来说说啊?”
立刻有商人站了起来。
这商人说道:“小人本是楚人,三代以制作箸子为业。”
他看见谪仙愣了一下,于是解释说:“便是谪仙说的筷子。”
李水点了点头。
商人接着说:“我们砍伐竹子,制成筷子,销往各地,因此积累了不少财富。现在听说谪仙征服了孔雀国,而孔雀国的人口不下于我大秦。”
“于是在下觉得找到了商机,立刻命令伙计多招募人手,砍伐了更多的竹子,制成筷子之后,千里迢迢销往孔雀国。”
“结果到了之后,赔的一干二净,从伙计的人工费,到买竹子的费用,到制成筷子的费用,再到路费。竟然让小人大伤元气。”
“后来小人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原来孔雀国的人,习惯以手抓饭。小人这边是没有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忘记了任何事物都是不同的。”
“我以为大秦百姓用筷子,其他地方的百姓也就用筷子。因此就有了这次失利。”
淳于越呵呵冷笑了一声:“华夷有异,风俗不同。这谁不知道?还需要这种华而不实,玄之又玄的理论吗?”
李水微笑着说道:“本仙这理论并不玄,任何人都能听懂。听闻淳于博士一直苦恼为何儒家不能治国,或许我这理论,可以帮你一把。”
淳于越瞪大了眼睛。
李水说道:“请问淳于博士,你一直推崇儒家治国,是什么原因?当真觉得儒家可以治国吗?”
淳于越说道:“当然!尧舜禹、汤文武,那便是儒学治国的典范。孔夫子便是根据他们的所作所为,提出来儒的观念。因此,三代之时虽然没有儒生,但是确确实实用儒礼治国。”
李水说道:“既然儒学治国这么好,春秋战国,数十个国家没有一家实行呢?”
淳于越叹了口气:“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李水一拍手,说道:“这便是变化了。经历了千百年间。东周的天下,已经与尧舜禹不一样了。”
淳于越瞪大了眼睛:“有何不同?”
李水说道:“尧舜禹,小国寡民。那时候的天下,不过河洛一带,人口不过数十万而已。用所谓的礼,倒是可以安定天下。”
“然而东周时候,天下扩张了何止十几倍?百姓多了何止几百倍?这时候的天下,已经大大的变化了,礼那一套,还管用吗?”
“譬如博士小时候穿的鞋,十分合脚舒适,但是长大之后还能再穿吗?”
淳于越瞪了瞪眼睛:“那你又凭什么说,儒学不能治理东周时候的天下?”
李水微微一笑,拿起一只大毛笔来,饱蘸浓墨,然后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很丑的大字:实践出真知。
李水说道:“宋襄公空谈仁义,结果如何?沦为笑柄。而我大秦行法家,兼并天下。事实俱在,还有什么可讨论的吗?”
“譬如淳于博士面前有两碗汤。一碗汤有毒,一碗汤没有毒。我已经捉来两只老鼠,试的明明白白了。而博士你还要从气味到色泽,一通议论,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淳于越张口结舌。
而商人们都嘿嘿笑了两声,然后拿出纸笔来,笔走龙蛇记下来谪仙的话:实践出真知。
淳于越说道:“那么……那么谪仙现在为何又要推崇商贾之道了?”
李水说道:“还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这时候的大秦,和兼并天下之后的大秦一样吗?”
“战国末年,百姓已经打了几百年的仗,苦不堪言。这时候我大秦为民请命,要一统天下。然而如何一统天下?内则有取之不尽的粮草,外则有能征善战的将士。”
“因此行严刑峻法,奖励耕战。所有秦人都绷紧了一根弦,终于用十年时间,扫平天下。这十年,秦人受了不少苦。”
“而大秦已经得到了天下,再推行严刑峻法,将百姓当做牛马一样压榨。可以吗?百姓定然心怀不满,天下也不会安宁。”
“因此,本仙分析了一下,认为百姓要的很简单,便是安居乐业而已。”
“因此我先是提高了粮食产量,让百姓不用饿肚子。然后又行商贾之道,互通有无,让百姓富足起来。”
“这,便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妙处了。如今大秦天下稳定,百姓安居乐业。外邦不战而降。这不是正好证明商贾之道是有用的吗?”
淳于越的嘴唇动了动,有些无力的说道:“然而……然而商贾狡诈,贱买贵卖,长此以往,人人都想做商贾,都想挣快钱。还有人耕田吗?还有人做工吗?我大秦不是会迅速的衰落下来吗?”
李水微微一笑:“淳于博士所说的重农抑商,已经是老黄历了。依然是犯了没有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错误。”
“那时候天下贫瘠,产粮极少,百姓辛辛苦苦耕作一年,也不过能勉强维持饿不死罢了。所以朝廷要重农抑商,免得耕夫太少,造成饥荒。”
“而现在呢?自从本仙实行代田法,实行化肥以来,粮食已经不再是问题了,少几个农夫也没什么关系。”
“而由于现在不再抑制商贾,粮价一直在不断上扬,现在种田反而变得有利可图了,据说今年的垦荒面积,较往常年大大增加了。”
李水纳闷的看着淳于越:“博士不会不知道这些事吧?”
淳于越张口结舌。
李水笑了:“如此说来,博士只是凭着自己的印象,便说一旦商贾多了,农田就会减少吗?”
李水摇了摇头,饱蘸浓墨,又在纸上写了几个大字: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那些商贾个个醍醐灌顶,又开始记笔记。
李水接着说道:“除此之外,商贾的出现,并没有导致人心思乱,变得阴险狡诈。商人,其实是最公平的人。”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卖的贵了,我自然去找别人。你这次骗了我,下次再也没有人与你做生意。长此以往,百姓反而会越来越诚实啊。”
在场的商贾都使劲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
淳于越有些垂头丧气的说道:“然而……如此说来,儒学之道,再也没有用了吗?”
李水说道:“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至少短时间内,是用不着了。以后即便用得着,也可能是修正过的,譬如外儒内法,譬如霸王道杂之。”
“儒学用来装门面,自然是富丽堂皇,十分好看。然而真的要驾驭一个国家,还是需要一些手段的。”
“不过本仙觉得,儒学修身之道,倒也不错。根据具体的情况,可以稍加变通,使儒学成为修身养性的东西。德与法相辅相成,对安定天下百姓,或许有意想不到的用处。”
“至于治国嘛……似乎有些不太合适了。一个国家,何其庞大,而国家也在一直变化之中。靠着数百年前,圣贤的只言片语就要治国。本仙担心,会害了天下人啊。”
淳于越有些颓然的坐在椅子上。
他沉默了一会,然后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向李水拱了拱手,说道:“谪仙高论,老夫……受益匪浅。”
随后,他有些蹒跚的向外面走。
李水要送送他,淳于越摇了摇头:“不必了,老夫有些事要再想想,有谪仙在旁边的话,想不清楚。”
李水干笑了一声:“那在下先回去了。”
淳于越点了点头,用缓慢的步伐向大门口走去。
这时候,李水的声音还在不断地飘到耳朵里面。
淳于越听到李水说:“今日,我们讲特殊矛盾与普遍矛盾。在讲之前,我先要讲一个概念,叫试点……”
后面的话,淳于越就听不清楚了,他已经走得够远了。
他上了马车,准备回自己家了。
马车摇摇晃晃,淳于越的心也越来越空荡荡的。
今天晚上,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抽空了。
不是体力上被抽空了,而是思想上被抽空了。
多年以来,淳于越都用儒学武装自己,他持身甚正,无论遇到什么难事,都能从儒学中找到解决方法。
淳于越觉得,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难倒自己了。
但是今天他忽然发现,自己一直信奉的儒学,竟然有可能是错的?
难倒用儒学作为治国之道,真的错了吗?
淳于越摇了摇头:“怎么会?怎么会?我怎么会因为谪仙的一席话,就对圣贤的学说产生了怀疑?”
很快,淳于越忽然惊讶的发现,原来这种怀疑早就根植在内心深处了。他一直没有理会,一直选择了忽视。
从多久以前?就有人抨击过儒学不切实际,抨击过儒学法先王而不法后王。
那时候,淳于越虽然不以为然,但是心里面已经悄然有了裂痕。
这一次,李水沿着裂痕,直接把他坚守的东西击碎了。
淳于越叹了口气,掀开帘子向马车外面看了看。
几年前还十分荒凉的咸阳城,外面竟然有了不少灯光。
是摆摊的小贩,这些原本穷困不堪,在死亡线上挣扎的穷人,纷纷来商君别院摆摊,养活一家老小。
淳于越听到他们的交谈声,听到他们的欢声笑语。这样的快乐,以前似乎并不多见。
忽然,他想起来扶苏的话:若天下大治,用的却不是儒学之道。孔孟是高兴还是愤怒呢?
第六百零四章 仙儒大辩论
淳于越回到家中之后,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晨,他努力的让自己睡了两个时辰,然后把儒生们都叫来了。
这些儒生一向视淳于越为领袖,忽然大早晨的被淳于越叫来,个个都有点忐忑不安,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淳于越看着他们,幽幽的说道:“诸位,近日老夫遇到一件难事,始终想不明白,希望你们能为我解惑。”
这些儒生都说道:“淳于博士乃当世大儒,连你都想不明白的事,我们又如何能想明白。”
淳于越摇了摇头:“不然,集思广益,总是好的。更何况,这种事连那个厚颜无耻之徒都能说的头头是道,你们又为何讲不明白呢?”
淳于越没有直接说李水的名字,但是这些博士听到“厚颜无耻”四个字之后,立刻就明白了,这是在说谪仙。
毕竟这四个字,已经与谪仙划上等号了。
有博士站出来,一脸真诚的问道:“不知道淳于博士所说的是什么事?”
淳于越说道:“儒学,究竟能不能治国。”
博士们面面相觑,有些纳闷的说道:“这个……需要讨论吗?”
在他们看来,这个问题根本不算是问题,儒学当然能治国了。
克己复礼,任何人都循规蹈矩,然后达到圣人口中的贤者盛世,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淳于越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然后将昨天晚上的事说出来了。
淳于越,昨夜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他的思想几乎被槐谷子一举击溃了,但是天亮之后,他还有点不甘心,于是找来了这些儒生。
淳于越将儒生找来,并不是想要讨伐李水,而是想听听这些儒生的意见,给自己一点力量。
这对于一向自信的淳于越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然而,儒生们听完淳于越的讲述之后,个个义愤填膺,开始讨伐李水。
有的儒生说道:“谪仙竟然要灭绝儒学,真是太过狂妄了。”
淳于越一愣,说道:“槐谷子,倒也没有说要灭绝儒学,只是说,儒学可以修身齐家,不能治国平天下。”
儒生们七嘴八舌的说道:“这与灭绝儒学有什么区别?”
“不能治国平天下的学问,那不是和最近从孔雀国传来的佛学一样了吗?”
“这是要断绝我中原文化的根基啊。”
淳于越有些愣神:“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儒生们义愤填膺,到后来淳于越根本插不进嘴去了。
但是当淳于越询问这些儒生,谪仙昨日的说法有什么错误的时候,这些儒生却又没有回答上来,而是不停地岔开话题,说槐谷子其心可诛。
后来淳于越闹明白了。自己是当世大儒,自己都不能解决谪仙的问题,这些人又怎么可能解决得了?
淳于越摇头叹息,走到了庭院当中,将那群儒生留在屋子里面,让他们自己在里面瞎激动去吧。
淳于甲悄悄地走过来,对淳于越说道:“主人,你这两日为何总是愁眉不展?”
淳于越呵呵笑了一声:“昨天晚上,我还只有一个大惑不解之处,到了今天早上,却有两个了。”
淳于甲一脸诧异的看着淳于越。
淳于越说道:“昨天晚上,槐谷子对我的儒学大发议论,让我无可辩驳。而今天早上,这些儒生又开始讨伐槐谷子。可是他们究竟有什么底气讨伐槐谷子,我又想不明白。毕竟他们看起来除了一腔热血之外,也没有提出什么令人耳目一新的观点。”
淳于甲思索了一会,对淳于越说道:“主人,谪仙的问题,小人才疏学浅,说不明白。但是儒生们的事,小人有一些想法。”
淳于越奇怪的看了看淳于甲:“说来听听。”
淳于甲说道:“儒生们,毕生所学,都是儒术。他们靠着儒术,找到了志趣相近之人,结成了好友。又靠着儒术,入朝为官,做了博士。”
“他们还想靠着儒术,治国平天下。而大秦一旦真的行儒术,必定要重用儒生,那么这些人就可以变成朝中重臣了。”
“因为,无论儒生们能不能想出道理来驳倒槐谷子,他们都要反驳槐谷子的,因为这个关系到身家性命,关系到前途。”
淳于越顿时豁然开朗,觉得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他回头看了看屋子里面的那些儒生,发现这些人虽然穿着宽袍博带,虽然打扮的体体面面,但是所做的事……唉,哪里符合圣人的教诲了?
忽然,淳于越有些奇怪的看着淳于甲:“你为何能想到这一层?”
淳于甲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几日,小人总是去商君别院,讨论印刷书籍的事情……”
这件事淳于越倒是知道,淳于甲将小时候听来的故事都写出来了,印刷成书,据说卖的还不错。
不过……这个和淳于甲能猜透儒生的心理有什么关系?
淳于甲接着说道:“因为去的多了,偶尔就听到那些工匠谈论。据说他们有不少人都在听谪仙的哲学课。”
“因为这课是不要钱的,起初的时候,他们是想多见识见识谪仙的风采。后来听得多了,觉得豁然开朗。”
“小人听到他们提到了谪仙的一些观点,遇到事情的时候,就忍不住多琢磨一下。”
“起初的时候,我晚上睡不着觉,便思索白天遇到的人和事,想想他们为何要这么说,为何要这么做。”
“我经常想上几个时辰,忽然豁然开朗,明白他们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后来熟能生巧,现在我听到一样东西,看到一样东西,稍加思索,便能知道他们的动机了。”
“人总是把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隐藏起来,然后用一些更体面,更冠冕堂皇的方式表述出来。但是如果弄明白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就可以对症下药了。”
“是朋友,可以让他们满意而归,是敌人,可以让他们一败涂地。”
淳于越惊讶的看着淳于甲,他忽然发现,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人,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来。
淳于甲微微拱了拱身,诚恳的说道:“当然了,小人是永远尊崇儒学的。小人只是一时瞎琢磨,主人你永远是小人的主人。”
淳于越笑了笑,说道:“看来这槐谷子的学说,当真有些意思,改日老夫也要多领教领教了。”
这时候,屋子里面的儒生气呼呼的出来了。
淳于越好奇的问道:“诸位,这是要走了吗?”
儒生们纷纷点头,说道:“我们决定与谪仙论战,至死方休。”
淳于越笑了笑:“论战便论战。至于寻死,倒是不必了。”
淳于越将儒生们送走了,然后吃了点东西,然后躺在了矮榻上。
他心里忽然变得很踏实。
努力了十几年,想要让大秦以儒学治国,但是没有成功。
其实如果淳于越将儒学改动一番,重新解释一番,迎合一下陛下的心思,变成托名孔夫子的假儒学,倒是有可能成功。
但是他又不甘心。所以这十几年,他一直是在错误的道路上努力,一直在做无用功。
现在他已经放弃这条路了,忽然间觉得一身轻松。
罢了,罢了,就像谪仙说的,时移世易,世间没有哪样东西是一成不变的。或许儒学,也应该变一变了。
淳于越闭上眼睛,陷入到了沉睡当中。
这一睡,就是六个时辰。
当他醒过来的时候,看见淳于甲正焦急的等在门外。
淳于越有些奇怪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淳于甲说道:“大人,不好了,儒生们真的与谪仙论战了。”
随后,淳于甲递过来了一张报纸。
淳于越微微一愣,然后笑了:“这些儒生倒也有意思,居然懂得把观点发在报纸上?”
淳于甲说道:“是那些记者,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属什么的,鼻子灵的要命。他们听说儒生们三三两两从咱们府中出来,就感觉有大事,于是凑了上去。”
“于是,这些儒生们对谪仙的讨伐,全都被记者记录下来了,立刻发在了报纸上。”
淳于越哦了一声,拿着报纸看了看,然后微微摇了摇头:“空洞无物,空有一番热血,却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淳于越兴趣缺缺的把报纸放下了,没想到淳于甲又拿出一张报纸来。
淳于越纳闷的说道:“我听说,伏尧公子的报纸,是每日一刊。”
淳于甲说道:“是,本来是每日一刊。不过今天增加了一刊。”
淳于越一看,发现这增刊上面全都是周青臣等人的反驳。
他们显然都学了李水的哲学,逐条的反驳儒生们的观点。而且在反驳的最后,他们正式提出来,谪仙的学问叫做仙学。
这些人打算将仙学与儒家、道家、墨家、阴阳家并列,一块进入诸子百家的范畴。
淳于越笑了笑:“这槐谷子,野心倒是不小啊。想要名垂青史吗?”
他叹了口气:“不过,以槐谷子如今的成就,名垂青史也是正常的。单单是代田法与化肥,就足以让人敬仰了。”
他问淳于甲:“那些儒生便这样算了吗?没有再反驳周青臣等人?”
淳于甲说道:“儒生们自然不服,但是记者们告诉他,不如想好了观点,明日再发报纸。否则的话,仓促说出一番言论来,一旦被人驳倒,反而会丢人。”
于是这些儒生们都在冥思苦想,想要引经据典的驳倒周青臣等人。
淳于越点了点头。
淳于甲问道:“主人,咱们不参与吗?”
淳于越说道:“不必了,老夫没有那个兴趣。”
他打算洗漱一番,然后读一会论语。
他忽然想起来,论语已经倒背如流了,再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他扭头看了看淳于甲:“你写的那些故事呢?可否给老夫看看啊。”
淳于甲受宠若惊,连连点头。
…………
这一场论战,比淳于越想象的要精彩。
接下来的几天里,双方你来我往,不断地在报纸上争论。
在这期间,伏尧乐开了花。
他开心并不是因为仙学驳倒了儒学,而是他的报纸卖的越来越好了。
本来这报纸主要刊载一些令人博人眼球的奇闻故事,买报纸的人主要是一些闲人。
但是现在,因为仙儒大辩论,咸阳城中的权贵豪强,全都纷纷购买报纸,甚至忍不住发上一两篇议论。
报纸,成功的打入了高级阶层。
…………
商君别院,李水正在吃西瓜。
这东西是几年前从西域带回来的种子,刚开始的时候瓜皮极厚,瓜瓤极小,也不太甜。
李水专门修建了大棚,在里面一代一代的筛选,最后培育出来了良种。
虽然暂时还不如后世的西瓜,但是也已经很不错了。
他正吃的开心,李信到了。
他随手拿起一块西瓜,一边吃一边抱怨:“槐兄,你太不够意思了。有这么好玩的事都不叫上我。”
李水一愣:“好玩的事?最近有这种事吗?”
李信幽幽的说道:“还在装傻?”
他把报纸递给了李水。
李水干笑着说:“没想到李兄也看报纸啊。”
李信:“……这叫什么话?”
李水干咳了一声说道:“这个……都是下面的一些人搞出来的,我只负责讲了一些观点而已。算不得什么。哈哈。”
李信叹了口气:“枉我忙前忙后,帮你张罗婚事。还要抽空打人,你创办了仙学,居然没有把我加到里面。儒学有孔孟,道家有老庄,我也想万古流芳啊。”
李水:“……”
这人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啊。你干什么了我就要把你加到创始人里面?
李水干咳了一声,岔开话题:“你最近还在打人?”
李信叹了口气,展示一些有些肿胀的手掌:“是啊。有些朝臣不想去孔雀国,苦苦哀求让我打他们。虽然我规定的期限已经过了,但是看他们太可怜,只要给了他们几个耳光。”
李水:“……”
李信忽然扭头看了看相里竹:“她怎么不吃?”
李水哦了一声:“她在想事情。”
相里竹捧着一块瓜,已经坐在那快半个时辰了。她陷入到了深深的疑惑中。
这瓜……刚到的时候,相里竹是见过的。怎么谪仙一代代选择下来,变成了这样?
他每一次都挑选最甜的瓜,然后种下他们的种子……
听说有些农户,也会选择最强壮的牛马,让他们留下后代。
难道……人的选择,可以改变这些东西的后代吗?
如果……
相里竹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个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