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三章 智囊团
任命完了巨夫之后,嬴政又把王老实叫来了。
王老师与巨夫不同。
巨夫毕竟曾经是郡守,做过官,见过大世面。而王老实只是一介商贾罢了。而且在遇见李水之前,只是一个普通的酒肆老板。
真是寒微到尘埃里了。
见到皇帝和文武百官之后,王老实显得战战兢兢的。
嬴政冲王老实笑了笑,说道:“朕听伏尧说,北地郡的种种决策,有不少是你提出来的?”
王老实小心翼翼的说道:“是。小人在公子身边,出了一些主意。好在公子英明,独具慧眼,取其精华,选择了一些真正有用的。而巨夫又比较老成,有经验,妥善的将这些主意都实现了。”
“小人这些主意,本不算特别好,幸亏有公子和巨夫把关,没有出什么纰漏。如今北地郡蒸蒸日上,小人与有荣焉。”
嬴政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立下大功,依然能如此谦虚,很不错。”
旁边的胡亥心里有点嫉妒,默默的想:他一个商贾,骤然见到了皇帝,能不谦卑吗?
嬴政对王老实说道:“朕,打算让你做博士,为我大秦出谋划策,你可愿意?”
王老实身躯一震,惊讶的抬起头来,看着嬴政。
对于这一项任命,他下意识的就想拒绝。
这一次不是谦虚,而是真的想要拒绝。
王老实不是天真的人。他太明白朝堂上的凶险了。
谪仙那么大本事的人,还整天被人诬陷,被人状告。
自己呢?自己除了做生意什么都不会,真的进入朝堂,恐怕活不了多久啊。
因此,陛下的任命,自然是皇恩浩荡。王老实感激地几乎想哭。但是……这种恩赐,他真的不敢领。
于是,王老实求助的看向李水。
就在这时候,朝臣们纷纷站出来,声泪俱下的说道:“陛下,万万不可啊。”
反对声最高的,莫过于淳于越率领的博士们。
这些博士是什么人?个个是饱学之士,而且数代为官。
可以说是大秦最有学问的那一批人。
他们不是官职最高的,可是论知识渊博,论满腹经纶,从来没有怕过谁。
这些读书人,也是最孤傲的那一批人。
结果现在呢?
王老实这个家伙也要做博士了?
一个商贾也能做博士?
简直是笑话。
之前槐谷子那个厚颜无耻的家伙做博士也就罢了。
毕竟他升官快,现在已经不算是博士圈子里的人了。
结果呢?现在又来了一个淳于越。
这简直拉低了博士的档次啊。
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做博士了?
长此以往,博士会不会变成一个贬义词?
这些饱学之士,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们羞于和王老实这种人为伍,觉得自己受到了玷污。
当然了,博士们向陛下陈述的时候,不会说的这么功利。他们的理由总是高大上的。
比如有博士声泪俱下的说道:“陛下,王老实,乃一介商贾而已。若论买卖货物,牟取暴利,他是有一定经验的。然而治国平天下,他完全不懂。若让此人参与朝政,那不是会搅乱天下吗?”
又有博士声泪俱下的说道:“陛下,自古商贾重利,毫无信义可言,朝堂上有了这种人,那简直是将硕鼠引入米仓啊。”
还有人说道:“王老实虽然有些微末的功劳,用些金银赏赐他倒也罢了,让他做博士,向无此例啊。”
又有人说道:“陛下难道忘了当年吕……”
这人刚说了一个吕字,旁边的人就立刻反应过来,狠狠的踩了他一脚。
吕不韦,那是陛下心中的一根刺。这人为了反对王老实,头脑一热,居然说出吕不韦来,这不是找死吗?
嬴政面沉入水,一言不发,只是任由博士们如丧考妣的议论。
很快,议论声渐渐停歇了。
毕竟所有的理由都已经说过了,也没什么别的好说了。
这时候,嬴政看了看李水:“槐谷子,你觉得呢?”
嬴政在找盟友。
王老实是李水的人。而李水又是出了名的能言善辩。因此,嬴政打算让李水说服朝臣。
李水干咳了一声,对博士们说道:“诸位,你们觉得陛下让你们入朝为官做博士,是什么目的?”
博士们微微一愣,然后说道:“我等博古通今,知晓天下事。陛下任命我等为博士,自然是想要我们建言献策,帮助陛下治理天下了。”
李水又说道:“那各位觉得,你们起到作用了吗?帮助陛下治理好天下了吗?”
博士们有点无语:这叫问的什么话?
有些博士捋了捋胡须,说道:“如今,我大秦一统天下,蒸蒸日上,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有不少朝臣都无奈的看了这些博士一眼:好吧,陛下一统天下,是你们帮忙的结果?还真是挺自信啊。
李水微微一笑,说道:“如今天下一统,我们不说征服天下的事了,就说治理天下吧。”
“王老实在北地郡的角色,就相当于各位在朝中的角色。诸位觉得,是北地郡进步的大呢?还是其他郡县进步的大呢?”
“是王老实提的建议比较好呢?还是各位提的建议比较好呢?”
博士们都说不出话来了。
明摆着北地郡蒸蒸日上,陛下龙颜大悦。那还有什么可争辩的?事实胜于雄辩啊。
博士们哑火了。嬴政满意的笑了。
其他朝臣跃跃欲试,想要反驳李水。
做官,不能这么容易。
人人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做官,他们的特权和身份就要被稀释了。
之前勉强同意开科举,已经让了一大步。现在居然让商贾做博士,这万万不能同意。
然而,只听李水说道:“不过,臣以为,要王老实做博士,也有些不合适。”
嬴政微微一愣,他没想到李水会反对。
刚才与李水辩论的博士们也都微微一愣。
他们没想到,李水竟然也反对王老实做博士。原来彼此之间是盟友。
博士们都有点奇怪:既然你不同意王老实做博士,你刚才跟我们辩论个什么劲?这不是有病吗?
李水干咳了一声,对嬴政说道:“陛下,博士们个个满腹经纶,出身高贵,虽然未必有真才实干,但是毕竟自视甚高。忽然间混进来一个出身寒微,又有点本事的王老实,他们肯定会觉得心里不舒服。”
博士:“……”
李水又说道:“而且,陛下破格提拔,也确实有些不合规矩。王老实虽然有才干,也确实只是在朝堂之外。进了朝堂之内,不了解官场上的规矩,反而容易被人暗算,被人设套。到那时候,反而是害了他。”
嬴政听到这里,表面上没有反应。但是内心深处,却微微点了点头。
朝堂上的斗争,没有刀来剑往,没有血雨腥风,但是同样残酷。
像王老实这种人,骤然进入朝堂,确实容易被人针对,做了无谓的牺牲品。
不过……这王老实确实是个人才,放着不能用,那不是太可惜了吗?
只听李水又说道:“因此臣建议,不要让王老实做博士。陛下可以设立一项制度,叫做智囊团。让他做智囊团的一员就好了。”
嬴政好奇的问道:“何谓智囊团?”
李水说道:“所谓智囊,就如同一个锦囊,里面装的就是智慧。而王老实精通商贾之道,他就是陛下的囊中智慧。”
嬴政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而在场的朝臣,而有些好奇的看着李水,不知道这智囊团,到底是干嘛的。
李水接着说:“陛下遇到与商贾有关的事情,可以咨询智囊团。而智囊团听闻陛下的决策之后,也可以从商贾的角度,提出一些建议,供陛下参考。”
博士们都有点无语:这不就是换个了名称而已吗?智囊团所行的,还是博士的职能啊。
李水又说道:“其实各位朝臣,对于政事比较熟悉。但是关系到商贾、水利、瘟疫,等等具体的专业事务,恐怕就有些吃力了。”
“因此,臣建议设立各种智囊团,由无到有,由少到多。一旦出现意外,这些智囊团可以迅速的给出专业的建议。”
“譬如某地发生瘟疫。商贾智囊团,可以迅速的提出建议,将损失降到最小,甚至帮忙规划,调运物资。而瘟疫智囊团,则给出建议,如何采取措施,制止瘟疫……”
“而陛下和各位朝臣,就居中决策。全面的考虑,然后进行合理的调度。如此一来,懒政和错政将大为减少。我大秦的效率越来越高,可以早日建成人间仙境。”
嬴政听得连连点头:“有理,此言有理。”
而博士们,则个个面露惊慌之色。
他们忽然想到,李水的这个办法,是釜底抽薪之计啊。
若这智囊团越来越好用,陛下还用得着自己吗?这博士的职位,会不会早晚被裁撤掉?
李水好像注意到了博士们的目光。
他朝他们微微一笑,说道:“当然了,智囊团的职能,其实和博士们冲突的不多。智囊团,是在具体专业的领域提出建议。而博士的建议,则是站在中央朝廷的角度上,对大政方针提出建议,两者是不同的。”
博士们顿时松了口气。
淳于越深深的看了李水一眼,心中却越发的不安了。
如果李水咄咄逼人,要一股脑的废掉博士们。那淳于越还不太怕,这样的行为,是愣头青行为。必然招致反对,最后失败。
但是李水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如今的朝廷,已经在悄悄地被他改造了。
这个家伙,最后会把大秦变成什么样呢?
淳于越微微的叹了口气。
当然了,淳于越并不担心自己的职位。
他是朝中重臣,虽然属于博士之列,但是其职位、见识、权柄,已经不仅仅是博士可比的了,就算将来博士取消了,淳于越也不会受到影响,无非换个官职名称罢了。
他真正忧虑的,是李水会搞乱朝纲。
不过,从目前来看,还没有到那一步。
“走一步看一步吧。”淳于越在心中暗暗的想。
这时候,有些朝臣站出来,说道:“陛下,这个智囊团,臣听明白怎么回事了。就是选拔一些专业的人才。”
“而这些人,或者是商贾,或者是医者,或者精通农事。让这样的人做官,这个有点……所谓知人善任,他们善于做商贾、做医者、做农人,只怕未必善于做官啊。将他们招募到朝廷中来,恐怕会浪费了人才。”
李水有些无奈的看了这些朝臣一眼。
这些做官的,个个都是人才啊,说话又好听。不仔细分析,还以为他们一片好心呢。
其实……不就是不想让这些人冲淡了自己的权柄吗?
其实李水也没打算让智囊团的人做官。这些人,也未必善于做官。
于是李水说道:“陛下,臣认为,智囊团的人,只是提供建议而已,不必授予实职。可以给他们一些俸禄,给一个虚衔品级,也就罢了。”
“当然了,若他们当中的某个人,在本专业之外,展现出来了施政天赋,也是可以招纳到朝廷中来的。”
有朝臣幽幽的说道:“谪仙真是一心为国啊。在举荐与科举之外。又有了新的选官方式。”
此言一出,朝臣们都有些不快的看着李水。
多选一个官,就意味着他们的子弟门生少一人做官,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结果李水笑眯眯的说道:“这并不是新的选官方式。智囊团的人想要做官,除了有巨大的功绩,确实有施政能力之外,还需要朝臣的举荐。”
“当然了,若这人以后出了纰漏。举荐他的朝臣,也要因为识人不明,有连带责任。”
“所以认真说起来,这还是举荐做官的一种。只不过以前举荐的是道德高尚的人,现在举荐的是精通某一业的人。”
朝臣们都呵呵的笑了:举荐他们?呵呵,傻瓜才举荐他们,自己家的门生子弟还举荐不过来呢,谁会……等等?
朝臣们忽然想到:如果自己不举荐智囊团的人,那谪仙会不会举荐?
如此一来,凡是经过智囊团做官的,不都是谪仙的人了吗?
不可,万万不可啊。
由此看来,智囊团成立之后,自己最好不要打压,而是要发掘其中真正有才华的。早日举荐,让他们做自己的门生。
一瞬间,朝臣们想到了很多事。
李水看着一脸深思的朝臣,脸上露出来了笑容。
笑容纯洁的像个孩子。
第五百零四章 上使外将兵
王老实荣升为商贾智囊团的团长。有品级,有俸禄,但是不用再朝堂上勾心斗角。
王老实心满意足,忍不住笑开了花。
而与此同时,有不少朝臣开始盘算着,要不要举荐一下王老实入朝为官。
不过他们思量了一番之后,就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首先,王老实有没有施政能力还不知道。万一把他举荐入朝,结果他弄了个乱七八糟,那不是坏了吗?
其次,再怎么举荐王老实,王老实也不会入自己门下,他多半还是槐谷子的人。
因此,这件事容后再议,还是先考察一番别人吧。
嬴政奖赏完了巨夫和王老实,然后淡淡的说道:“你们都退下吧。回去准备准备,明日启程回咸阳。”
众人都应了一声,纷纷退了出去。
当百官走到门口的时候,嬴政又开口了。
他淡淡的说道:“扶苏留下,朕有话对你说。”
扶苏顿时站住了脚步。
淳于越有些担忧的看了扶苏一眼,但是陛下没有让他留下,他也无可奈何,只能忐忑不安的出去了。
百官还在讨论智囊团的事情,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走了。而淳于越则留了下来,等着扶苏公子的消息。
时间不长,门又开了。
扶苏没有走出来,出来的是伺候在嬴政身边的小宦官。
淳于越心中越发的不安了:宦官都打发出来了?陛下这是要说什么?
在房间里面,扶苏也忐忑不安的看着嬴政。
现在这间屋子里面,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这是要说多么机密的大事?
嬴政看了扶苏一眼,淡淡的说道:“这一次,你们三兄弟治国。朕也看了一番,心中大概有了计较。”
扶苏躬了躬身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嬴政对扶苏说道:“你和蒙恬,似乎关系不错?”
扶苏应了一声:“是。”
说这话的时候,扶苏有点纳闷:不是在说考核的事情吗?怎么又跳到蒙恬了?
嬴政说道:“朕对蒙恬,倒是颇为满意。此人是个良将。杀伐果断,军纪严明。”
扶苏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好,只能说了一声:“是。”
嬴政又说道:“本来朕打算命他北击匈奴的。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成行,槐谷子和李信,便将匈奴灭掉了。”
“如今,蒙恬正在经略西域各国。西域的荒漠之中,有些绿洲。绿洲之中,又有些小国。”
“往日的时候,这些小国曾经在匈奴的统治之下。如今匈奴灭亡,他们便归附了我大秦。”
“不过,朕要的不是归附,而是设郡县,直接统辖。他们毕竟是匈奴的属国,难保没有异心。”
“如今我大秦繁荣,吏治清明,国力蒸蒸日上,这些小国不敢做什么。可一旦有朝一日,中原发生了变故,这些小国就会立刻生出非分之想来。”
“这种事,不得不防啊。因此朕打算仿效北疆,令蒙恬经略西域。西域各族,可以参照匈奴人,只要他们能归心,朕既往不咎,平等待之。”
“可若是他们想要成为国中之国,朕就无法答应了。若他们一心顽抗的话,朕也不惜用一些雷霆手段。”
扶苏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嬴政的话,他是听明白了。但是为什么说这番话,他有点没搞明白。
好端端的,说蒙恬做什么?说经略西域做什么?
很快,扶苏知道为什么了。
嬴政看着扶苏,淡淡的说道:“你去帮帮蒙恬吧,顺便历练一番。”
扶苏身子一震。
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嬴政:“父皇,孩儿……孩儿不用回咸阳了吗?”
嬴政摆了摆手:“不必回咸阳了。收拾东西,带上你的仆役随从,今日就走,不要耽搁。”
扶苏面如死灰,他慢慢的弯下腰,向嬴政行了一礼。
然后身子僵直的向外面走。
父皇,要带走伏尧和胡亥,唯独让自己去蒙恬那边。
这含义还不够明确吗?
太子之位,自己恐怕是没有份了。
其实,扶苏并不留恋太子之位。他只是想对天下人好,想为百姓谋福祉。
如今自己做不了太子,将来就不能做天子。就不能按照孔孟的思想治理天下。
如此一来,百姓岂不是要继续受苦吗?
扶苏觉得自己变成了千古罪人。
当他走出门口的时候,立刻就见到了等在外面的淳于越。
淳于越拽住扶苏,将他拉到一个角落中,焦急的问道:“陛下有什么事?”
扶苏说道:“父皇,父皇要我收拾东西。”
随后,他两脚像是踩了棉花,整个人都软绵绵的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淳于越急得快要中风了,他跟在扶苏身后,一个劲的询问:“陛下是何意啊?什么收拾东西?收拾东西,还需要单独留下吗?”
扶苏充耳不闻。
他其实真的没有听见,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师父就在旁边。
他推开门,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开始收拾东西。
一摞摞的书,笔墨纸砚,杯子盘子,被子褥子……
淳于越在旁边看的越来越担心。怎么公子像是丢了魂一样?他在这里擦桌子扫地干什么?这不是仆役应该做的事吗?
终于,淳于越忍不住了,他使劲在扶苏耳边大喝了一声:“公子。”
这一声突如其来,吓得扶苏狠狠的打了个哆嗦。
这一声,也让他回过神来了。
淳于越跺着脚问淳于越:“陛下究竟有何事啊?”
扶苏看着自己的师父,忽然号啕大哭起来。
他捶胸顿足,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天下苍生,何其哀哉?”
淳于越心惊胆战的问道:“到底是何事?天下苍生怎么了?”
扶苏擦了擦眼泪,呆呆地坐在矮榻上:“父皇,要我去蒙恬将军军中。今晚便走。”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淳于越也呆滞在那里了。
扶苏叹了口气:“如此看来,这一场测试,我是败了。父皇大失所望。太子之位,我争夺不过来了。”
“我做不了太子,就不能做天子。做不成天子,如何推广儒学?仁义之道,无法推行,黎民百姓,只能受苦了。”
“因此,我悲从中来,不可断绝。一时间只想嚎啕大哭,无法自抑。”
淳于越感慨的说道:“扶苏公子,真乃仁义之君也。”
扶苏苦笑着摇了摇头:“空有仁义,却无法施展,这与没有仁义,有何区别?”
淳于越微微一笑,对扶苏说道:“公子,这便放弃了吗?”
扶苏抬起头来,说道:“师父,败局已定,还不放弃吗?”
淳于越说道:“非也。在老夫看来,非但没有败,反而大有胜算。在陛下召见你之前,为师还不确定,现在已经十分肯定了。”
扶苏好奇的问道:“我已经被流放了,这还大有胜算?”
淳于越说道:“这并非是流放,而是培养啊。”
“你想想,陛下为何让你去蒙恬那边?无非是这一次陇西之行,陛下发现公子太仁慈,所以想要让你在军中历练一番。”
“见识一下搏杀,见识一下血腥,磨砺的杀伐果断,冷酷无情。”
扶苏站起身来,想要说话。
淳于越制止他,微笑着说道:“陛下的治国理念,与你我有区别,这个日后再讨论。为师且问你,若陛下已经放弃了立你为太子,为何要送你去磨砺?”
扶苏微微一愣。
淳于越拍了拍扶苏的肩膀:“虽然我大秦没有定制,可是自古以来立太子,都大多选择长子。”
“陛下的心思,始终在你身上。公子啊,你可千万不能自暴自弃,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若老夫所料不错的话,有个一年半载,陛下定然会召你回咸阳的。若你做得好的话,这个太子之位,定然是你的。若你做的不好……”
淳于越叹了口气:“到那时候,陛下可能真的就要改主意了。”
扶苏点了点头。
淳于越低声说道:“所以,在蒙恬的军中,公子就算装,也要装出来一副杀伐果断的样子。万万不能心慈手软了。甚至……用重典,杀几个不听话的兵丁,或者杀几个异族百姓,也完全可以。”
扶苏瞪大了眼睛:“可是……”
淳于越摇了摇头:“公子,你必须这么做。你若狠不下这个心思来。将来就无法执掌天下。到那时候,受苦的就不再是一两个人了,而是成千上万人。”
“难道你想把天下交到胡亥手中?刑法严酷,百姓动辄得咎,稍有不慎,便沦为刑徒?”
“还是想把天下交到伏尧手中?用商贾治国,让我大秦到处都是骗子,人人投机钻营,狡诈无比?”
扶苏使劲摇了摇头,然后一脸坚定的说:“是,孩儿知道了。”
淳于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去吧。朝中的事,不必担心。为师会为你掌控住局面。”
扶苏向淳于越深深的行了一礼,然后叫来了几个仆役,开始收拾东西。
两个时辰后,扶苏已经收拾完了。
他没有耽搁,直接坐上了马车,要向西域而去。
不过他刚刚坐上去,又改了主意,从马车上跳下来,骑上了一匹马。
扶苏带着仆役和护卫,缓缓地出了城,向西方而去了。
太阳已经偏西了,扶苏扬鞭打马,朝着红日奔去。
…………
义渠城中,小宦官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他低声对嬴政说道:“陛下,扶苏公子走了。”
嬴政的身子微微一僵,不过很快就神色如常。
他问道:“扶苏,怎么走的?”
小宦官说道:“是骑马走的。”
嬴政缓缓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来了一丝笑意。
这孩子,聪明啊。既然已经领悟到了朕的深意,但愿……在西域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嬴政挥了挥手,让小宦官出去了。
他坐在矮榻上,闭目养神。
废长立幼,取乱之道。我大秦……到底要不要遵守这个惯例呢?
与此同时,在伏尧的房间中,聚拢了一伙人。
有李水,有李信,有巨夫,有王老实,有周青臣……
全都是李水的人。
周青臣说道:“下官听人说,扶苏公子打马去西边了。”
周围的人都有点奇怪:“这时候不应该回咸阳吗?他去西边干什么?”
周青臣说道:“是带着仆役和护卫一块走的。好像是陛下和他说了什么,他就走了。”
伏尧疑惑的说道:“西边,去西边做什么?长兄总不能是受了委屈,自己跑了吧?”
李信摇了摇头:“扶苏公子老成持重,断然不会如此。不过……蒙恬一直在西域,经略西域诸国。扶苏公子向西走的话,会不会去蒙恬那边了?”
李水顿时恍然大悟,想起来史记上的一句话:扶苏以数谏故,上使外将兵。
李水呵呵一笑,对众人说道:“看来,扶苏与陛下的理念不合,陛下派他去蒙恬那边,历练一番了。”
李信点了点头:“有这个可能。”
巨夫忽然说道:“若果真如此的话,伏尧公子,我们还不能掉以轻心啊。陛下在内心深处,还是对扶苏公子抱有希望的。”
伏尧微微一愣,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在数百米外,另一座小院之中,胡亥正冷冷的看着冯刃疾。
他幽幽的对冯刃疾说道:“冯大人,你觉得本公子的剑不够快吗?”
冯刃疾看着胡亥寒光烁烁的宝剑,哭丧着脸说道:“快,太快了。”
胡亥说道:“既然如此,本公子让你办的事,你为什么不好好办呢?”
冯刃疾一脸无奈:“下官办了啊。下官绞尽脑汁,找出来了一个理由弹劾伏尧。谁知道伏尧真的做到了呢?下官被他驳的哑口无言,公子也看到了,下官差点连性命都丢了啊。”
胡亥微微一愣,回想了一番当日的场景,好像还真是这样。
不过胡亥有点不甘心,他对冯刃疾说道:“我要你继续弹劾伏尧。”
冯刃疾快哭了,他只能绞尽脑汁的说道:“公子,万万不可啊。这义渠城,在巨夫和王老实的打造下,已经密不透风了。下官来回弹劾伏尧,只能给他一个展示的机会。”
“弹劾的越多,越显得义渠城牢不可破,陛下就越满意,而公子的地位,就更加的岌岌可危啊。”
胡亥皱了皱眉头: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啊。
与此同时,他又十分郁闷:难道伏尧已经强大到,连弹劾都不能弹劾的地步了?
第五百零五章 状告某位公子
冯刃疾看见胡亥面露犹豫之色,似乎已经放弃弹劾伏尧了,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正打算找个借口离开这里的时候,外面忽然有个仆役急匆匆地跑进来,对胡亥说道:“公子,公子,出大事了。”
胡亥立刻问道:“何事?”
那仆役说道:“扶苏公子刚刚离开了。”
胡亥微微一愣:“离开了?”
明日,就是大队人马启程的日期。众人都应该跟随皇帝,一块回咸阳。扶苏为何先行离开?
胡亥问仆役:“你可打听到了,他为何先行离开?他是回咸阳了吗?”
仆役说道:“扶苏公子为何先行离开,小人不知道。不过他不是回咸阳了,而是往西边去了。”
胡亥眉头紧皱:“往西边去了?在这个时候去西边,他不回咸阳了吗?”
冯刃疾看见胡亥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了,顿时大喜。
他干笑了一声,朝胡亥拱了拱手,说道:“公子,下官先告辞了。”
胡亥淡淡的说道:“等等。”
冯刃疾身子一僵,勉强露出个笑容来:“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胡亥淡淡的说道:“本公子,需要你再弹劾一个人。”
冯刃疾苦着脸解释说:“方才下官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这义渠城没有任何可以弹劾的地方,想要在这里找到伏尧公子的错处,实在是太难了。弹劾的多了,反而容易引起陛下的反感。适得其反,得不偿失啊。”
胡亥微微一笑,说道:“本公子不是要弹劾伏尧,是弹劾扶苏。”
“扶苏……”冯刃疾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干笑了一声,说道:“公子和扶苏,有什么仇怨吗?扶苏公子待人宽厚,向来是以理服人。下官不曾听说他曾经和谁结冤啊。怎么好端端的,公子要弹劾扶苏?”
胡亥淡淡的说道:“不论是扶苏还是伏尧,都是太子之位的争夺者。扳倒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对我有利。”
冯刃疾叹了口气。
胡亥又有些兴奋的说道:“这时候弹劾扶苏,正是时候啊。如今扶苏去了西边。不在父皇眼前,我们趁机说他一些坏话,他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冯刃疾皱着眉头说道:“可是……”
胡亥瞪了瞪眼:“可是什么?莫非冯大人觉得,本公子的剑不够快吗?”
冯刃疾干笑了一声,说道:“够快,够快……”
胡亥摆了摆手:“滚吧。”
冯刃疾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离开了。
来到街上之后,冯刃疾就开始长吁短叹。
这胡亥公子,就是一只老虎啊,动不动就要吃人。我怎么就被他给盯上了?真是太倒霉了。
弹劾扶苏公子?扶苏公子确实不在陛下眼前,可是淳于越在啊。
淳于越饱读诗书,满嘴的仁义道德,可是他可绝对不是吃素的啊。
得罪了淳于越,自己能有好果子吃吗?这可怎么办?
上次因为仙纸的事,已经弹劾过淳于越一次了。幸好他比较大度,没有追究。这一次要是弹劾扶苏公子,那绝对是戳到了淳于越的死穴,他肯定会不死不休。
冯刃疾使劲的叹了口气。
他越发的想要离开官场,回去耕种几亩薄田,安安分分的度过这一生了。
就在这时候,有人拍了拍冯刃疾的肩膀。
冯刃疾吓了一跳,猛的回过头来,发现是李斯的仆役。
冯刃疾叹了口气,生无可恋的问道:“廷尉大人,可有什么吩咐吗?”
仆役说道:“廷尉大人说了,这一次没有成功,罪责不在你。大人是非分明,不会无端的指责你。不过……日后你可要用点心了,类似的事情,不要再发生了。”
冯刃疾点了点头,心里却在疯狂的吐槽:类似的事情?还想让我弹劾别人?真是要命啊。
李斯的仆役走了,冯刃疾心情抑郁,在义渠城中信步乱走,最后走到了茶楼跟前。
上次饮茶的情景,历历在目,于是冯刃疾进去了。
他想告老还乡,但是他也知道,那些朝中重臣不会允许他离开的。
既然如此,那就去喝一杯茶吧,饮茶的时候,畅想一番隐居的生活。
虽然短暂,但是也不失为一种放松。
冯刃疾在茶楼之中,一连坐了几个时辰,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冯刃疾看了看路,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当他经过一个小巷子的时候,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闷哼。
冯刃疾微微一愣。
他扭头朝巷子里看了看,这巷子漆黑一片,里面是个死胡同,根本没有人家。
是谁在这种黑乎乎的巷子里面?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冯刃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鬼使神差的,他朝巷子走过去了。
他站在巷子口,探头探脑的朝里面看。
结果有一把明晃晃的剑架在脖子上了。
冯刃疾的身子一僵,顿时不敢再动了。
他低声说道:“壮士,有话好说。”
黑暗中那人却不说话,一直用剑逼着冯刃疾,把他带到黑漆漆的小巷子里了。
冯刃疾头顶冒汗,心中紧张不已:难道……今日要丧命于此?可怜我还不知道此人是谁,为何要杀我。
冯刃疾想了想,感觉最近得罪的人确实比较多。
但是他都巧妙的解释清楚了误会,那些人没必要杀人啊。
这时候,黑暗中的人低声说道:“你是何人?”
冯刃疾:“……”
剑都架在我脖子上了,你不知道我是谁?
他战战兢兢的说道:“在下是冯刃疾,乃朝中御史。”
那人冷冷的说道:“冯刃疾?没听说过。”
冯刃疾干笑了一声:“既然如此,那在下与兄台肯定没有仇怨了。告辞,告辞,我先走了。”
那人却不肯放冯刃疾走。
他忽然低声说道:“你说一句,胡亥公子猪狗不如。”
冯刃疾:“……”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难道此人是胡亥的死士?那也不应该啊,胡亥的死士为什么让我骂胡亥?
那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我数到三,你若不说的话,休怪我剑下无情。”
冯刃疾立刻小声说道:“胡亥公子猪狗不如。”
黑暗之中,看不到那人的相貌。但是冯刃疾总觉得,那人的态度缓和了不少。
不过,他的剑依然抵在冯刃疾的脖子上,不肯放开。
那人忽然又说:“以你之见,陛下应当立谁为太子?”
冯刃疾苦笑着说:“这我哪知道?”
那把剑又收紧了。
冯刃疾苦着脸说道:“立……立扶苏吧,毕竟是长公子。不过……伏尧也不错,有谪仙帮忙。”
那人幽幽的问:“为何不立胡亥?”
冯刃疾干咳了一声:“胡亥,不太合适……”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直觉得后脖颈凉飕飕地。
这些可都是大逆不道的言论啊,一旦被人听了去,那简直是找死。
不过,剑都架在脖子上了,冯刃疾也只能豁出去了。
终于,那人把剑放下来了,然后坐倒在地。
他低声说道:“我并非歹人,无意伤你,我是商君别院的匠户。”
冯刃疾惊奇的问道:“你是商君别院的人?”
那人嗯了一声:“我叫驷马。”
冯刃疾哦了一声:“那你方才为何劫持老夫啊?”
那人低声说道:“我正在被人追杀。追杀我的人,是胡亥公子的死士。他一直在乔装打扮,有时候是店铺里的伙计,有时候是路上的行人,有时候是贩卖货物的商贾。”
“这一路上,我凭借着绝佳的身手,躲过了他一次又一次追杀。不过还是身受重伤,到了这里,再也走不动了。”
“现在那死士应该已经到附近了,只要我一露面,肯定会被他杀死。刚才我怀疑他又来了,因此问了你几个问题。”
冯刃疾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这人让自己骂胡亥公子,原来是这个目的。
冯刃疾干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先离开了。”
驷马淡淡的说道:“你不能走,若你出去之后,向胡亥告密怎么办?”
冯刃疾有点无语,他解释说:“我和谪仙是好友,与伏尧公子也颇为熟悉,不会告密的。”
驷马却不信:“我在商君别院那么长时间,从来没听过你这号人,可见你根本不是谪仙的朋友。”
冯刃疾无可奈何:“我是刚刚做的朋友不行吗?”
不管冯刃疾好说歹说,驷马就是不肯放他走。
最后冯刃疾无可奈何,也只能坐下来了。
他知道驷马身受重伤,有点想趁机打晕了驷马,然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是转念一想,这个驷马是亡命徒,虽然受了伤,但是手上有兵刃,万一自己杀不了他,反而会被反杀。还不如稳住他,看看再说。
于是冯刃疾问驷马说:“胡亥的死士,为何要追杀你?”
驷马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疲惫的说:“起初的时候,是担心我给伏尧公子报信。我是谪仙派出来的信使,我要告知伏尧公子,陛下要来北地郡。”
驷马无奈的说道:“然而,陛下已经来过了。”
驷马嗯了一声:“我知道陛下已经来过了。我在半路上被那信使所伤,这些日子一直在逃命,根本来不及通风报信。”
“现在那死士紧追不舍的要杀我,是想要杀人灭口,免得被陛下知道,胡亥公子曾经打算用卑鄙的手段赢得这一场比试。”
冯刃疾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问驷马:“你打算在这里藏到什么时候?”
驷马说道:“我打算藏到天亮。义渠城中,到处都是伏尧公子的人。伏尧公子来这里的时候,曾经从商君别院带来了几个匠户。我只相信商君别院的人。只要见到了这几个匠户,我会立刻跑过去求救,有他们保护我,我就可以活下来了。”
冯刃疾哦了一声:“看来老夫要陪着你在这里坐到天亮了。”
驷马没有说话,看来是认可了这种说法。
冯刃疾瑟缩在墙角,双手抱着膝盖,昏昏沉沉。
忽然间,他脑子里面灵光一闪,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如果……如果我不听命胡亥呢?胡亥让我状告扶苏,我可以置之不理啊。
不仅如此,我可以状告胡亥。
只要把胡亥告倒了,他的死士自然树倒猢狲散,甚至会被陛下全部捉拿。而我也就安全了。
想到这里,冯刃疾心里面有点激动了。
他不是笨蛋,他知道最近陛下对胡亥有点不满。
状告别人,或许不会成功,但是状告胡亥,他很有把握。
更何况,胡亥居然派出去死士,追杀其他两位公子的信使,想要靠这么卑鄙的手段获取胜利。陛下听了之后,定然勃然大怒。
想通了这些之后,冯刃疾看向身边的驷马:“你想不想状告胡亥?”
驷马淡淡的说道:“我只信任商君别院的人。”
冯刃疾又苦口婆心的劝说了一番,驷马来来回回总是这几句话。
冯刃疾有点无奈了。
两个人就这样坐在巷子里面,渐渐的都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冯刃疾率先醒了。
其实这一晚上,他根本没怎么睡着。他毕竟是大官,是富贵人,这一生没有受过什么苦。在这种地方睡觉,根本睡不踏实。
驷马就不一样了,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而且身上有伤,所以睡的昏昏沉沉的。
冯刃疾趁着驷马在睡觉,小心翼翼的爬起来,蹑手蹑脚的出了巷子,然后一路狂奔,逃得越远越好。
冯刃疾跑了没多久,就看到前面有大队人马,缓缓而来。
是陛下的车驾,陛下正在率人离开义渠城。
冯刃疾直接冲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大呼小叫:“陛下,陛下。臣冯刃疾有要事启奏。”
周围的护卫看见跑过来一个人,早就把剑拔出来了。
不过在场的不少人都认出来了冯刃疾,连忙呼和。因此护卫们只是拦住了冯刃疾而已,没有将他切成几块。
嬴政在车中淡淡的问道:“何事啊?”
冯刃疾上气不接下气:“臣……臣要状告一位公子。”
全场哗然。
众人敬佩的看着冯刃疾:这家伙,胆子真的太大了。
你弹劾朝臣和公子,一两次不算什么。难得的是三番五次的弹劾啊。
嬴政的声音有些无奈:“你又要状告谁?”
冯刃疾干咳了一声:“陛下,此事事关重大,为了避免泄密,臣请求单独禀告陛下。”
嬴政沉默了一会,淡淡的说道:“罢了,你上车来吧。”
冯刃疾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上了辒辌车。
胡亥看着冯刃疾的背影,脸上露出来了笑容:这个冯刃疾,做事倒也麻利。昨日刚刚吩咐了他,今日他就要状告扶苏了?不错,很不错。
第五百零六章 要出事了
辒辌车中暖洋洋的,冯刃疾进去之后,顿时觉得全身舒泰,不由得有了一丝困意。
昨天几乎一夜没睡,在凉飕飕地深巷之中坐了一夜,冯刃疾早就疲惫不堪了。
但是他也知道,今日登上辒辌车,并不是来休息的,而是事关生死,因此,冯刃疾不得不强打精神。
嬴政看了冯刃疾一眼,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淡淡的说道:“你为何弄的如此狼狈?”
冯刃疾身上还有不少土,头发也有些散乱,加上一夜没睡,精神也很差劲。
冯刃疾行了一礼,诚恳的说道:“臣……臣要奏报的事实在太过重大,因此臣昨夜一直没有睡觉,辗转反侧,失魂落魄。故而今日精神不佳……”
嬴政呵呵笑了一声:“你要弹劾他人,会辗转反侧吗?”
嬴政这话是笑着说的,但是话语之中,不乏讽刺之意。
冯刃疾这家伙,三天有两天是在弹劾别人。而且弹劾的无一例外,不是重臣就是公子,好像官职低微的人,根本进不了他的眼睛一样。
这样的人,恐怕早就胆大包天了吧?他岂会因为弹劾的事,辗转反侧,夜不成寐?
对于冯刃疾的弹劾,嬴政是有些不快的,但是还不至于治罪。
一来,嬴政还不知道冯刃疾要弹劾谁,万一证据确凿,言之成理呢?
二来,昨日刚刚夸奖了冯刃疾,今天听说他要弹劾公子,就勃然大怒,似乎也不太合适。
三来,冯刃疾这一次主动私下里弹劾,而并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出风头,已经算是有些进步了。
当然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冯刃疾弹劾的人有点多了,嬴政已经对这个奇葩不意外了,所以接受能力提高了很多。
只见冯刃疾站在那里,嘴唇哆嗦着说道:“陛下,臣……臣要冒死弹劾一位公子。”
说了这话之后,冯刃疾觉得自己两条腿有点软,几乎站不住了。
以前他也曾经弹劾重臣和公子。但是那些弹劾,都是被人逼迫的,虽然明知道背后的人不会保着他,但是心里面毕竟是有一个靠山。
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是他自己要弹劾胡亥的。冯刃疾有了一种鸡蛋碰石头的感觉。
另外……往日的弹劾,他故意找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凑合过去就算了。可是这一次,是要把胡亥往死里面弹劾啊。
如果弹劾成功了,胡亥可能无法再露面,自己就活下来了。
如果弹劾失败了,胡亥没有伤筋动骨的话,自己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冯刃疾怕了。
他很怕。
而嬴政奇怪的看着冯刃疾。
他也注意到了冯刃疾的恐惧,因此心中才有些纳闷。
按道理说,冯刃疾弹劾过了多少人?怎么今日却怕成这样?难道今日要弹劾的人,格外不同,格外令他畏惧?
于是,嬴政也不由得开始重视起来了。
冯刃疾咬了咬牙,强迫自己把那两个字说出来了:“胡亥公子,臣要弹劾胡亥公子。”
说了这话之后,冯刃疾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整个人都有气无力。
他使劲喘了一口气,虚弱的说道:“胡亥公子,曾经派出死士,追杀商君别院的信使。目的就是不许信使报信,好让陛下到北地郡的时候,伏尧公子一无所知,因此出个大丑。”
嬴政听了这话,面色顿时一冷。
他没有验证冯刃疾的话,但是凭借直觉判断,他是相信冯刃疾的。
因为这种事,确实像是胡亥干的。
嬴政心中怒意大盛:胡亥,这是欺君啊。将天子玩弄于股掌之上?简直是胆大包天。
不过,嬴政没有表露出怒意来,他依然冷冷的看着冯刃疾,问道:“你可有证据?”
冯刃疾说道:“茶楼北行百余步,有一条深巷。那里有一个全身浴血的信使。他是商君别院的匠户。一路上都在被胡亥公子的死士追杀,刚刚逃到义渠城,陛下一问便知。”
嬴政立刻对窗外说道:“来人。”
有心腹小宦官进来了。
嬴政说道:“去茶楼北面的深巷之中,把人给朕带来。”
冯刃疾心中忐忑不安,他有点担心那个匠户已经离开了。
不过,从自己醒过来,到登上陛下的辒辌车,其实还不到一刻钟。这么短的时间,那匠户可能还没有醒过来。
冯刃疾赌对了。
匠户被带上来了,他确实满身鲜血,也确实还没有醒过来。他是失血过多,又疲惫不堪,晕过去了。
…………
朝臣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抻长了脖子,紧张的向辒辌车的方向看。
在冯刃疾刚刚登上辒辌车的时候,这辆车还是缓缓前行的,但是忽然之间,就停下来了,不再走了。
紧接着,有小宦官带着侍卫急匆匆地走了。
朝臣们预感到,这一次冯刃疾可能要来真的了。
冯刃疾经常弹劾别人,而且弹劾的内容大多数很荒唐。
什么李斯家烧火的仆役的三舅偷了邻家的杏。
什么淳于越博士用仙纸如厕。
但是这一次,朝臣觉得,陛下已经开始重视起来了。
时间不长,小宦官又回来了,而且带着一个满身鲜血的人,进了辒辌车。
朝臣们议论纷纷,互相询问这人是谁,但是没有一个人答得上来。
所有人当中,最淡定的莫过于胡亥了。
他看着一脸疑惑的众人,忽然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他脸上带着微笑,心里在想:这个冯刃疾,倒是挺下血本的。为了诬告扶苏,竟然弄来了一个重伤的人。嗯,看来此人可堪大用啊。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诬告扶苏的。
胡亥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辒辌车上走出来了一个小宦官。
那小宦官向左右看了看,忽然朝李水拱了拱手,说道:“谪仙大人,陛下有令,要大人选一个熟悉商君别院人事之人进来。”
李水微微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商君别院的人很多,尤其是最近,招揽了大量的人才,若说熟悉人事的,莫过于牛犊和苍夫了。
苍夫是商君别院的管家,而且极为认真负责。
牛犊是守门人,进进出出的人他都认识。
只不过,这两个人都被留在咸阳城了,并没有跟来。
李水想了想,说道:“在这里,最熟悉人事的,莫过于本仙了,我去看看吧。”
小宦官却摇了摇头,对李水说道:“陛下有令,不许谪仙亲身进来,需要另选一人。”
李水挠了挠头,看了看一直跟在身边的乌马。
乌马是商君别院的护卫,这一次陛下西巡,乌马是作为贴身护卫跟着李水一块来的。
在场的人当中,除了李水之外,最熟悉人事的恐怕就是乌马了。
于是李水对乌马说道:“你去看看吧。陛下若有话问你,老老实实回答便可。”
乌马应了一声,进了辒辌车。
他是商君别院的护卫,又跟着李水见过不少大世面。但是进了辒辌车之后,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这……或许就是天子的威严吧。
嬴政淡淡的问道:“你可是商君别院的匠户?”
乌马行礼,然后说道:“是,小人是最初就跟在谪仙身边的那群人。”
嬴政点了点头,指着躺在不远处的驷马:“你去看看,可认得此人?”
驷马身下有一张席子,身上被盖了毯子。有两个宫女正在给他擦拭脸上的血迹。
血迹已经差不多擦拭干净了。
乌马走过去,只看了一眼,便大惊失色:“兄长?”
嬴政咦了一声,问道:“他是你的兄长?”
乌马说道:“是,我们是亲兄弟。陛下,我兄长这是……”
嬴政淡淡的说道:“他被奸人所害,身受重伤。不过你放心,在朕这里,他死不了。”
金口玉言,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乌马的心彻底安定下来了。
嬴政又问乌马:“他可是商君别院的匠户?他负责什么?”
乌马说道:“我兄长骑术了得,配上一匹好马,可以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因此主要负责送信。”
“前不久,谪仙听闻陛下要西巡,因此命兄长前来北地郡给伏尧公子送信,好让公子有所准备。”
“但是……但是到了北地郡之后,却没有见到兄长。伏尧公子说,兄长没有来过。这些日子,小人心中一直忐忑不安。”
嬴政点了点头。
听到这里,已经基本上真相大白了。
驷马这个信使,一定是受到了追杀。
而追杀他的人,是不是胡亥。现在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也不难推理出来。
毕竟,这一次西巡,除了胡亥有所准备之外,伏尧和扶苏都是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显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如果所料不错的话,派往扶苏那边的信使,应该也被人杀掉了。
嬴政对乌马说道:“你暂且留下来吧,待朕处理好了一切,自然会放你回去。”
乌马战战兢兢的应了一声,然后就在角落中照料自己的兄长。
嬴政则对小宦官说道:“出城十里,安营扎寨。大军暂且停止前行。”
小宦官应了一声,去传递命令了。
文武百官都有点纳闷:为什么突然之间不走了?不是要回咸阳吗?
安顿下来后不久,有两队骑兵,向远方疾驰而去。
朝臣们都有点纳闷,不知道那些骑兵是去干什么的。
胡亥也有点纳闷:他们是去抓扶苏的?不过路是不是走错了?扶苏在西边啊,他们去的方向……嗯?好像是上郡?
胡亥没有看错,这两队人马,就是去上郡的,调查胡亥死士的事情。
胡亥离开上郡的时候,一定把死士都带走了。但是上郡肯定还留下了蛛丝马迹。
诸如……死士大概有多少人,他们姓甚名谁,他们都在哪一带活动。
这两队骑兵走了之后,整个大营就彻底安静下来了。
嬴政没有再露面。冯刃疾也没有再露面,甚至被叫进去的乌马也没有再出现。
群臣都在议论纷纷。
第一天,没有任何消息。
第二天,没有任何消息。
第三天,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胡亥有点坐不住了。
虽然从理论上推断,这一次倒霉的是扶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胡亥总觉得心里很不踏实。
尤其是最近几天,他身边也发生了一些怪事。
他经常会召见一些死士。但是那些死士离开之后,个个杳无音讯,再也不见他们回来复命了。
甚至胡亥召见在外面的死士的时候,十有**,也联络不上了。
仿佛他们消失了一样。
难道……这些死士叛变了?可是他们为什么忽然叛变?为何忽然全都叛变了?
胡亥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他的营帐之中,只剩下两个死士了。
胡亥有心把他们派出去打探一下消息,但是又不敢,生怕他们也会叛变。
这两个死士信誓旦旦,说绝对不会背叛胡亥。甚至要以死明志。
他们说的很真诚,要自杀也不是假的。
胡亥渐渐的有点放心了。
他指了其中一个,说道:“你出去看看,找父皇身边的宦官和侍卫问一问,看看父皇最近是什么意思。”
那死士应了一声。
没有任何意外,他没有再回来。
胡亥咬了咬牙,把另一个死士也派出去了。
营帐之中,只剩下他自己了。
胡亥觉得自己变成了孤家寡人。
他守着一盏油灯,一直坐到了半夜,再也按耐不住了,打算亲自出去看看。
总不能……自己也背叛了自己吧?
胡亥怀里面藏着一把短剑,然后小心翼翼的出来了。
外面一切如常,一个接着一个的帐篷,有士兵在来往巡逻。
没有任何不妥。
胡亥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
他缓缓地向嬴政的大帐靠拢。
结果这时候,有人在身后说道:“胡亥公子,陛下有请。”
胡亥吓了一跳,猛的回过头来,发现站在身后的是嬴政身边的小宦官。
胡亥问道:“父皇有什么事?”
小宦官干笑着说道:“奴婢岂能知道天子的心思?请公子随我来吧。”
胡亥应了一声,跟着小宦官向前走去。但是越走,他的心脏就越是跳动的厉害。
有时候人的第六感就是这么神奇。
胡亥下意识的感觉到:要出事了。
他定住脚步,对小宦官说道:“我……本公子有礼物要送给父皇,你等等我,我要去取一下。”
胡亥转身就走,结果刚刚转身,就有两个高大的侍卫走过来,一左一右挟持住了胡亥。
小宦官的脸上依然带着微笑:“公子,陛下等了很久了。这礼物,奴婢代你去取便好了。”
第五百零七章 皇帝的另一面
胡亥的精神有些恍惚:“不必了,这些东西,本公子亲自献给父皇比较好。”
小宦官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么咱们赶快走吧。”
胡亥步履踉跄,被两个侍卫带到了嬴政的军帐之中。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胡亥知道,肯定不是好事。
他身上的秘密不少,任何一个秘密被皇帝知道了,都不是什么好事,因此胡亥心中大为不安。
很快,他到了嬴政的军帐之中。
这里很大,但是站满了人,并不显得宽敞。
胡亥想要看看,这里的人都有谁。但是不远处传来了嬴政的声音:“你过来。”
胡亥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向嬴政行了一礼。
嬴政指了指旁边的位置,淡淡的说道:“坐在这里,不要说话。”
胡亥紧张不安的答应了。
等他坐好了之后,抬起头来去看周围的人,顿时心里咯噔一声。
死士,自己的死士都在这里。
死士们被绑着,嘴里面塞了木棍,防止咬舌自尽。
胡亥很心虚,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嬴政,却发现嬴政脸色铁青,端坐在那里。
胡亥张了张嘴,想要说话,旁边一个小宦官躬下身子来,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公子,陛下刚刚吩咐了,让你不要说话。”
胡亥的心脏猛的一收。
完了,父皇连听我解释的心思都没有了。
在这一瞬间,胡亥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个想法。渐渐的,他平静下来了。
胡亥不是等死的人,他在分析利弊,在想办法。
父皇既然把自己的死士都抓了,想必是收到了什么消息。
但是这些人毕竟是死士,就算是死,也不会出卖自己的,因此……父皇应该还没有证据。
只要自己咬死了不承认,或者说是自己的属下干的,应该可以化险为夷。
想到这里,胡亥的心安定了许多。
安定下来之后,胡亥开始认真观察周围的人。
他忽然发现,被绑着的这些人当中。只有一半是自己的死士,剩下的一半,自己并不认识。
这就奇怪了,他们是谁?
难道父皇今天想要对付的,不止自己一个?
就在胡亥纳闷的时候,营帐外面有小宦官低着头走进来,躬身说道:“陛下,驷马醒了。”
嬴政点了点头:“叫进来吧。”
胡亥有点疑惑:这个驷马是谁?
很快,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是冯刃疾和乌马,一左一右扶着驷马进来了。
胡亥的目光顿时聚焦在冯刃疾身上。
他有点奇怪,好有点好奇,想知道冯刃疾为什么在这里。
几天前。冯刃疾状告扶苏,然后就再也没有露面了。
等等……当日冯刃疾说的好像是要状告一位公子,并没有说这公子是谁。
胡亥忽然回过味来:他状告的公子,该不会是我吧?
不然的话,哪有这样的巧合?冯刃疾一直留在这里,而我的死士全部被抓了,我本人也被叫到这里来了。
想通了这一点,胡亥差点气晕过去。
这个冯刃疾,真是胆大包天啊。
他死死的盯着冯刃疾,恨不得用眼神杀人。
冯刃疾和胡亥对视了一眼,有点心虚的低下头去了。
嬴政好像没有注意到胡亥和冯刃疾的交锋,他看着驷马,淡淡的说道:“你的身体恢复得如何了?”
驷马艰难的向嬴政行了一礼:“多谢陛下派人照看,小人已经没有大碍了,医者说,只要修养一段时日,便可以恢复如常了。”
嬴政点了点头,然后指着被绑起来的人说道:“你去认一认,看看能不能认出来,是谁追杀你。”
嬴政已经把胡亥所有的死士都抓走了。但是他并没有将死士放在这里让驷马认,而是掺杂了一些不相干的人。
以免驷马随便指出来一个人,一口咬定这人就是胡亥的死士。
有了不相干的人,就可以作为检验了。
驷马挨个看过去,看得很仔细。
然后,他指着其中一人说道:“是他。”
嬴政看了看身边的小宦官,小宦官低声说道:“陛下,此人名叫无命。确实是一名死士。在数日前,离开上郡,此后一直行踪不明,近日出现在义渠郡。时间与地点,都对得上号。”
嬴政点了点头,说道:“将所有死士带出去,坑杀。”
小宦官应了一声,把死士们带出去了。
剩下陪绑的那些人,都松了绑,该干嘛干嘛去了。
胡亥张了张嘴,说道:“父皇。”
嬴政淡淡的说道:“朕已经说过了,你老老实实在这里坐着,不许说话。”
胡亥只能将一肚子辩解的话咽下去了。
嬴政对身边的小宦官说道:“选两个诚实可靠之人,好生照看胡亥。此生,不许他接触外界。”
小宦官应了一声。
胡亥的脑袋嗡的一声。
他惶恐的说道:“父皇。”
嬴政忽然伸手将腰间的长剑拔出来,剑尖直指胡亥。
胡亥吓得面色苍白,心胆俱裂。
嬴政盯着他,冷冷的说道:“朕,已经说过了,你不要说话。”
胡亥面色死灰,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嬴政收回宝剑,大踏步地出去了。
有两个高大的侍卫走过来,向胡亥行了一礼,恭敬的说道:“胡亥公子,请随我们走吧。”
胡亥茫然的向外面走去。
经过门口的时候,他扭过头来,看了冯刃疾一眼。
起初的时候,冯刃疾很畏惧,低着头一言不发。
胡亥冷冷的说道:“若将来有一天,本公子重见日月,定将你碎尸万段。”
听了这话之后,冯刃疾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忽然抬起头来,大着胆子说道:“下官……下官身为御史,不平则鸣。公子以卑鄙手段,杀伤人命,愚弄陛下,若公子借此而窃国,乃大秦之不幸,乃天下人之不幸也。”
冯刃疾说了这话以后,忽然间有点被自己感动了,仿佛整个人都升华了。
胡亥忽然放声大笑,然后被带走了。
小宦官对屋子里面的人说道:“陛下有令,此间的事,不许任何人说出去,各位都记住了吗?”
冯刃疾等人都应了一声,然后出了营帐。
…………
李水正在看书。
未央公主版的西游记,真是百看不厌啊。
天下百姓,看的都是活字印刷本的。
而李水身份特殊,看的是未央公主的手稿。哎,公主这字,也很好看啊。
李水正看的津津有味的时候,忽然有匠户急匆匆地走进来,对李水说道:“大人,皇……”
话音未落,嬴政已经进来了。
李水看见嬴政进来,吃了一惊,连忙把书放下,站起身来。
嬴政冲李水摆了摆手,然后回头对匠户说道:“你先出去。”
匠户应了一声,一脸不安的走了。
李水很纳闷的看着嬴政:怎么今日,皇帝自己来了?
嬴政随便坐下来了,然后对李水说道:“你这里,可有仙酒?”
李水应了一声,说道:“有。”
李水这里有很多仙酒。
这一次西巡,别的大人是来跟着皇帝考察三位公子的。
而李水就是来做生意的。这一路上,光是给各位朝臣供应伙食,就已经赚翻了。
没办法,朝臣们的嘴在咸阳城已经养刁了。到了这里之后,也就在义渠城过的还可以,在上郡和陇西郡,根本就吃不下饭去。
嬴政又问李水:“你这里可有菜肴?”
李水说道:“也有。”
嬴政淡淡的说道:“呈上来吧。”
李水哦了一声,向外面吩咐:“立刻开火炒菜。”
他心里有点纳闷:陛下这是怎么了?大半夜的要喝酒吃菜?
嬴政歪在自己的座位上,看了看李水几案上的书:“你这是看的什么书?”
李水干笑了一声:“不是什么古圣先贤的书,是西游记。”
嬴政哦了一声:“是未央写的那本书。”
李水干笑了一声:“没想到陛下居然知道未央公主的书啊。”
说这话的时候,李水心里有点担忧。
嬴政又要喝酒,又要吃菜,现在该不会要听书吧?不会要听自己说书吧?
李水的嗓子莫名其妙的有点疼。
好在嬴政似乎没有听书的想法。
时间不长,酒菜都上来了。
嬴政自顾的饮了一杯。
李水也陪饮了一杯。
嬴政又自顾的饮了一杯。
李水又陪饮了一杯。
……
这里的气氛很古怪,李闻觉得自己的酒量已经有点跟不上了。
嬴政这只喝酒不吃菜,谁也受不了啊。
终于,嬴政开口了。
他淡淡的问道:“仙界之中,人人都是父慈子孝吗?个个是正人君子吗?”
李水挠了挠头,干笑着说道:“倒也不是人人如此。”
嬴政点了点头:“这倒也是。譬如你就不是正人君子。”
李水:“……”
今天陛下该不会是专程来讽刺我的吧?
嬴政又问道:“在仙界之中,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
李水说道:“倒也……表面上看,是的。”
嬴政叹了口气:“看来人间与仙界,倒是很相似啊。”
他又问李水:“朕到了仙界,依然做帝王吗?”
李水一脸正色:“这是自然。陛下乃千古一帝也。仙界之中,早就预备好陛下的神位了。仙人们虚位以待,都在等着陛下。”
“陛下,原本也是天上的帝王,来人间,只是经历一番劫难而已。时辰到了,还要回去统领天庭的。”
“臣作为谪仙,来到人间辅佐陛下,冥冥之中,恐怕也是天意。”
嬴政满意的笑了。
李水却满身冷汗。
他在心里默默的想:别问了,别再问了,我快编不下去了。
好在嬴政换了话题。
他喝了一杯酒,微笑着问道:“你觉得朕是何等样人?”
李水说道:“陛下文成武德,一统天下。”
嬴政摇了摇头:“不是公事,而是私德。”
李水挠了挠头,说道:“陛下面冷心热,正直刚毅,看似杀伐果断,实则有仁爱之心。”
嬴政微微一笑:“你说的这些,还是公事。你觉得,朕是一个好父亲吗?”
李水愣了一下。
他感觉嬴政有点醉了。
醒着的皇帝令人敬畏,醉了的皇帝则令人畏惧。
因为人喝醉之后,很容易失去理智。万一自己一句话说不对,可能就直接被砍了。
李水干咳了一声,说道:“陛下自然是好父亲了。陛下与伏尧公子,感情深厚,臣都看在眼里。”
嬴政叹了口气:“不少人说,朕偏爱伏尧,对待其他的公子公主不公平。”
李水说道:“陛下,人的五根手指还不一样长呢。儿女多了,怎么可能做到绝对公平?人与人,总是有点区别的,人的情绪与喜好,总是有些偏向的,此乃人之常情。”
“如果为了众人的看法,便要强违背自己的天性,人为的做出某种无可指摘的行为来,在我们仙界,这叫政治正确。”
嬴政好奇的问:“政治正确?”
李水说道:“是,政治正确……就好比淳于博士。嘴上说着仁义道德,做的事也都符合礼仪规范,但是总让人觉得……他活得很累,活得也很假。”
嬴政哈哈大笑,来了兴致。
他乘着酒兴说道:“不错,不错。淳于越此人,活得太累了。世上人,谁没有七情六欲?谁不喜欢美食美酒?偏偏他淳于越,一副克己复礼的样子。”
“当日冯刃疾弹劾淳于越用仙纸如厕,朕这心中可是大笑不已啊。这样的正经人,忽然被人揭发出来一件不正经的事,真是令人快意。”
李水干笑了一声:“是啊,是啊。”
嬴政又说道:“还有廷尉李斯,你可知道?朕听小宦官禀报说,李斯有个怪癖,见到老鼠之后,只是命人赶走,从来不打死。偶尔醉酒之后,还要称呼老鼠为师父。”
李水:“……”
看样子,陛下真的喝醉了,开始吐槽朝臣了。
李水挠了挠头,心想:这也算是酒后吐真言了,但愿陛下明日醒酒之后,把这些都忘记啊。否则的话,我听了他这么多秘密,会不会有点不安全?
李水正胡思乱想到这里,嬴政忽然叹了口气,目光有些迷离的说道:“朕富有四海,可是依然有烦心之事啊。”
“譬如朕的儿子胡亥。唉,昔日胡亥幼时,何等伶俐可爱,没想到长大之后,竟然……朕悔不该让赵高做他的师父。”
说着,嬴政又饮了一杯酒。
李水有点奇怪:胡亥?胡亥公子怎么了?今日陛下好像有些伤心,伤心中带着一丝失望,失望中带着一丝恼火?
第五百零八章 你在玩火
嬴政喝醉了,说了一通醉话之后,就睡在了李水这边。
李水有点莫名其妙,不过也不敢多问,就叫来了几个小宦官,在旁边伺候着。
至于自己……另外找了个营帐,凑合了一夜。
第二天,嬴政下令,全军启程,继续向咸阳进发。
在路上的时候,朝臣们很快就发现问题了。
这些朝臣,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少年?一个个看起来老眼昏花,其实精明的跟猴似的。
他们很快发现,胡亥公子不见了。
而最近几天一直没有露面的冯刃疾又出现了。
很多人顿时联想起来了。几天前,冯刃疾说要状告一位公子,从那时候起,陛下的行为就有些反常。
先是莫名其妙的让大军在城外驻扎,然后冯刃疾又消失了。
现在一切恢复如常,胡亥公子却不见了。
这是不是说……冯刃疾当日状告的,就是胡亥公子?
而且他成功了?
有不少官职比较小的人,都有点畏惧的看着冯刃疾。
当初冯刃疾在朝堂上出丑的时候,他们没少落井下石,没少肆无忌惮的嘲笑。现在他们忽然发现,冯刃疾这家伙居然有告倒公子的能力,这就太可怕了。
至于那些位高权重的人,则比较理智。
他们知道,胡亥公子,说不上多么受宠爱,可是那也是陛下的亲骨肉,假如没有一点错处,不可能被冯刃疾空口无凭的告倒。
所以这些重臣倒还镇定,只要自己身子正,那就不怕影子斜。
不过,不怕是一回事,心里嘀咕就是另一回事了。
大军刚刚走了半日,就有不少人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有的人说,胡亥已经被陛下给坑杀了。
有的人说,胡亥堂堂公子,怎么会死的那么草率?胡亥是被斩首的。
有的人说,公子怎么可能被斩首?他是被白绫缢死的。
反正怎么说的都有,大家普遍倾向于认为胡亥已经死了。
至于胡亥犯了什么错,大伙就不知道了。
李信骑着马走到李水的马车旁边,从外边掀开帘子,问李水:“槐兄,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李水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什么怎么回事?”
李信:“……莫非你还不知道?胡亥公子不见了。”
李水说道:“怎么可能不见了?多半像我一样,躲在车里面睡大觉吧。”
李信说道:“可是,胡亥身边的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平日伺候他的仆役,也是一头雾水。据说昨天晚上,胡亥出去了一趟,见了什么人,然后就没有再回来。”
李水坐起来,想了想说道:“这可是大事啊。胡亥公子丢了,有没有禀报给陛下?”
李信说道:“陛下肯定已经知道了,但是没有任何反应。”
他忽然从马上跳下来,直接进了李水的马车,压低了声音说道:“有不少人说,胡亥已经被陛下给杀了。至于是什么罪名,现在还不知道。”
李水干笑了一声:“不至于吧?陛下确实是雄主,杀伐果断,但是也不至于丧心病狂。”
李水想了想:“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陛下应该会给一个解释的。不过,咱们千万不要私下里边议论了。否则传到陛下的耳朵里面,陛下定然会不快。”
李信问李水:“你的意思是,胡亥公子还活着?”
李水说道:“应该是吧。”
李水说这话的时候,回想起了昨天晚上。
嬴政曾经来找自己喝酒,说了一些醉话。听他的话,对胡亥是有一些不满的,但是虽然不满,但是也没有到恨的咬牙切齿的地步,更不会下令杀人。
所以……李水感觉胡亥应该是被嬴政给关禁闭了。
李信对于李水的推断,好像也不是那么关心,然后只是哦了一声,就在李水的车上找了起来。
李水好奇的问:“你找什么?”
李信说道:“酒呢?”
李水有点无奈的看着他:“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吧?那些酒我都留在义渠城了。送给巨夫了。”
李信一脸懊恼:“你倒是给我留点啊。”
李水干笑了一声说:“很快就到咸阳了,这你都忍不住吗?”
…………
中午时分,大军停下来,埋锅造饭。
这时候,三军忽然有了一阵骚动。
所有人都抻长了脖子,向一个地方看过去。
就在那边,胡亥出现了。
胡亥身边,是两个身材高大的侍卫,一左一右的搀扶着他。
三个人在马车下站了一会,深深的吸了几口气,然后就回去了。
时间很短,但是足以破除谣言了。
不过,朝臣们都有一种感觉,好像胡亥的出现,就是为了破解谣言才出现的。
这也从侧面证实了,胡亥绝对是得罪了陛下,因此被关起来了。
吃过午饭之后,继续行军。
这时候,冯刃疾被李斯叫过去了。
冯刃疾没有骑马,照样是一溜小跑,满头大汗的上了李斯的车。
李斯的车很宽敞,他正盘着腿坐在里面品茶。
当然了,他喝的是正经茶。
药茶他一般晚上才喝,没有人的时候才喝。
冯刃疾擦了擦汗,干笑着说道:“廷尉大人这里,好雅致啊,真是令人流连忘返。”
李斯微微的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另一只茶杯。
冯刃疾连连道谢,正好跑的口干舌燥的,他端起茶来一饮而尽。
李斯有点无语,心想:这家伙,真是够粗鄙的。殊不知。喝酒要一饮而尽,而喝茶要细细品味。
其实……茶怎么喝才算有礼貌,倒也没有定例。只不过这东西太贵了,所以大伙都是细细的品着喝。如此一来,就显得冯刃疾的喝法有点粗鲁了。
李斯慢条斯理的问道:“胡亥,是被陛下关起来了吗?”
冯刃疾干笑了一声:“这个……下官也不太清楚啊。”
“嗯?”李斯挑了挑眉毛,神色之中有些不快,显然觉得冯刃疾没有说实话。
冯刃疾有些无奈,苦着脸说道:“陛下的事,下官岂敢到处胡言乱语?”
李斯说道:“罢了,不说陛下的事,说说你的事。前几日,你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要状告一位公子。”
“本官问你,你当日状告的公子,是不是胡亥公子?”
冯刃疾沉默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
李斯又问:“你是以什么罪名状告他的呢?”
冯刃疾咬了咬嘴唇,脸上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来。
他确实很为难,不是胡亥的罪名难以启齿,而是他感觉到了,自己已经危险了。
现如今自己已经有了告倒公子的能力,那么有没有告倒李斯的能力?
如果李斯觉得自己是一个威胁,会不会先下手为强,把贪污五百镒黄金的事情说出来?
冯刃疾想到这里,顿时满头大汗。
李斯呵呵笑了一声:“怎么?老夫不配知道吗?”
冯刃疾感觉李斯的话像是一条绳子,已经拴在自己的脖子上了,并且打了一个结。如果自己有一句话说的不对,今天就要被勒死在这里了。
生死关头,冯刃疾的智商爆发了一下。
他脸上做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来,低声对李斯说道:“廷尉大人,实话告诉你吧。下官,其实没有任何理由。”
“没有任何理由?”李斯愣了。
这小子难道真的疯了?没有任何理由就去状告公子?这不是板上钉钉的诬告吗?
不对,不对,如果是诬告的话,为什么倒霉的是胡亥公子,而不是这家伙?
冯刃疾没有说话,他任由李斯去思考。
毕竟……他自己思考出来的东西,会更加的深信不疑。
冯刃疾要做的,是引导,而不是灌输。
李斯想了一会,眼睛越来越亮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冯刃疾只是一把剑而已。只是一个借口而已。这把剑真正的主人,才是关键。”
冯刃疾在旁边恭维道:“廷尉大人真是高明啊,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李斯用手指轻轻的敲击着几案:“如此说来,这一切都是陛下指使你做的了?”
冯刃疾说道:“正是。下官觉得,陛下应该是看中了下官的名声。毕竟人人都知道,下官胆大包天,十分疯狂,不论是公子还是重臣,都敢去告上一告。因此命我做了这一出戏。”
李斯点了点头。
现在他理顺的差不多了。
陛下,应该是想要惩治胡亥公子,但是有需要一个借口。
虽然陛下的所作所为,不需要向百官解释,但是他选择放出来一些信号,好隐隐约约的告诉朝臣,不是自己突然惩罚胡亥,而是胡亥有错在先。
继而李斯又有些疑惑:“胡亥究竟做了什么事,让陛下如此恼火呢?”
冯刃疾干笑了一声,说道:“这个……下官也不知道了,也许廷尉大人能够猜到,可以帮我解个惑。”
李斯微微的闭着眼睛。他在努力的思考。
但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到最近胡亥公子犯了什么错。
难道是胡亥治理的上郡有了大纰漏?可是当日出现了反贼,陛下都没怎么生气啊。
李斯叹了口气,说道:“陛下乃千古一帝,他的心思,谁能猜得中?罢了,你回去吧。”
冯刃疾应了一声,下车了。
李斯也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不是冯刃疾干的就好。如果冯刃疾真的有了弹劾公子的实力,那还真的成了祸害了,绝对不能留着他。
如果他只是皇帝的工具,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而车外的冯刃疾,也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总算糊弄过去了。
与此同时,他越来越感觉自己在玩火了。
每一次弹劾完了之后,都要撒谎骗人。这一次倒好,居然用皇帝做了挡箭牌。
但愿这些话不会传到皇帝的耳朵里面去吧,否则的话……自己全族都要被坑杀了。
…………
数日后,大军已经到了咸阳。
军士们回到了军营,陛下回到了宫中。而各位朝臣,也有些疲惫的到了自己家。
李斯回家之后,先喝了几杯茶,然后就倒在榻上休息。
虽然这一趟都是在车上,但是心里面很累。
期间曾经有一些朝臣来拜见,李斯都让管家把他们打发走了。
不过,当管家说,赵佗到了的时候,李斯强打精神,让人把赵佗叫进来了。
李斯要见赵佗,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罢了。
上一次赵佗征南越,不仅没有任何功劳,反而得罪了谪仙。
而李斯没有放弃赵佗,他主动出城迎接李水,把赵佗救下来了。
这件事,在朝臣之中,影响不小,不少人觉得李斯讲义气,靠得住。所以有很多朝臣都主动投靠了他。
李斯觉得不能前功尽弃,必须继续对赵佗好,这样才能稳定军心,赚得名声。
所以,尽管身心疲惫,李斯还是见了赵佗。
赵佗……瘦了。
毕竟当日挨了一顿揍之后,回去就大病了一场。伤口发炎,高烧不退,一连十几日上吐下泻。
幸好是武将,身体底子好,抵抗力也比较好,硬生生的扛过来了。直到最近,才能勉强出门。
赵佗住着一根拐杖,走起路来脚底下发虚,袍子穿在身上,晃晃悠悠的。
李斯看见赵佗这幅模样,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还有个武将的样子吗?
赵佗艰难的向李斯行了一礼,然后有气无力的说道:“拜见廷尉大人。数日前,末将大病了一场,心里面想着来报答大人的救命之恩,奈何这身体不争气,就是无法出门。”
“好容易可以勉强出来了,大人又跟随陛下西巡了。近日末将听说大人回来了,因此连忙来道谢。”
李斯微微一笑,说道:“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客气?快坐下吧。”
赵佗应了一声,干笑着说道:“末将站着便可以了。”
李斯皱了皱眉头:“让你坐下,你便坐下。老夫向来待人宽厚,岂有让你站着说话的道理?”
赵佗虚弱的笑了笑,说道:“上次那数百丈,自背至股,打得末将皮开肉绽,到今日都在隐隐作痛。这坐下的话,反而更加难受,不如站着。”
李斯有点无奈的看着他:“如此说来,马也骑不得了?你不能再带兵打仗了?”
赵佗连忙解释说:“廷尉大人放心,末将再养一些时日,大概就没有关系了。”
李斯微微点了点头,心里面却在暗算着:这家伙多半已经废了。什么时候把这块废物甩掉才好?
第五百零九章 各怀鬼胎
李斯早就有放弃赵佗的想法。
毕竟南越一行,这家伙的表现太让人失望了。那么长时间,寸功未立,虚耗钱粮。只是这样倒也罢了,居然还冤枉了槐谷子的人,让自己低声下气的去请槐谷子宽恕。
李斯越想越生气,觉得这家伙简直是太混蛋了。就算自己不放弃他,想必皇帝也已经失望至极了。
不过,现在还不是放弃赵佗的时候,毕竟李斯还需要赵佗来收买人心。
所以,李斯虚情假意的给赵佗倒了一杯茶,微笑着说道:“此物有诸多好处,赵将军请试饮之。”
赵佗一脸感激的接过来,一饮而尽。
李斯心中暗暗鄙视:又是个粗人。
正在这时候,李斯的管家急匆匆地跑进来了,对李斯说道:“大人,大人,外面有人求见。”
李斯有点不耐烦的问道:“是何人啊?”
管家说道:“一共一二十人,为首者是关乌。”
李斯皱了皱眉头:“什么关乌?没有听说过,给我轰出去。”
管家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这时候,赵佗咳嗽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关乌,是我曾经的心腹。”
李斯纳闷的看着赵佗:“曾经的心腹?”
所谓的心腹,一般都知道自己大量的秘密。所以一朝为心腹,终身为心腹。
如果有一天心腹有了二心,则必定要除掉。
所以……世界上只存在忠心耿耿的心腹,和死了的心腹。哪有什么曾经的心腹?
李斯觉得赵佗的花样简直是新鲜。
一个心腹都处理的这么拖泥带水的,李斯对赵佗就更加不满了。
赵佗有些尴尬的解释说:“廷尉大人或许是忘了。上次在咸阳城外,大人宴请槐谷子。我的心腹和亲兵,陪着我一块挨揍来着。”
“后来是槐谷子出言,把这些人给救下来了。并且下令说,如果我报复他们,他们可以立刻去商君别院告状。因此……因此末将一直没有理会他们,也没有将他们怎么样。”
李斯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赵佗干笑着说道:“现在……是不是将他们请进来?”
李斯瞪了瞪眼:“为何要将他们请进来?”
赵佗说道:“这心腹,原本是一直跟在我身边的,现在将他们拒之门外,他们恐怕会认为这是在报复他们。”
李斯:“……”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有些心烦意乱的摆了摆手:“叫进来吧。”
反正李斯打算演几场戏,就把赵佗一脚踹掉,所以这个什么关乌,进来就进来吧,李斯也懒得折腾了。
关乌带着二十来个亲兵,一瘸一拐的进来了,进来之后先向李斯行了一礼,然后向赵佗行了一礼。
这些人七嘴八舌,又极为动情地说道:“赵将军,我等听说将军的伤好了,真是高兴得很啊。恰好我们的伤也好了。从此以后,咱们又能像以前一样,陪在将军身边了。”
这些人把“像以前一样”咬的很重,像是在提醒赵佗一样。
赵佗呵呵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看到你们平安无事,本将也很欣慰啊。”
于是,亲兵自觉的退到了门外,像是站岗一样。而关乌则站在了赵佗身边。
李斯有点无语的看着关乌。
这家伙,现在摆明了投靠了槐谷子,他总是站在这里,真是碍眼的很呐。如果自己说什么事的话,不等于直接告诉槐谷子了吗?
李斯看了赵佗一眼,赵佗心领神会,对关乌说道:“你去外面等着。”
关乌厚着脸皮说道:“小人是将军的心腹啊,理应在这里伺候。”
赵佗直犯恶心,强忍着怒气说道:“难道末将晚上睡觉,你也要在榻边伺候吗?给我滚出去。”
关乌点头哈腰的应了一声,笑眯眯的出去了。
他就站在门口,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心里面却乐开了花。
关乌以前做赵佗心腹的时候,一直战战兢兢的,唯恐做错一点事,受到训斥。
现在……关乌发现自己放松了很多。脸皮也厚了很多,做事也舒服了很多。
这……难道就是谪仙的力量吗?
关乌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在自觉不自觉的学习谪仙了。尤其学习谪仙的随心所欲,不惧世俗眼光……
这时候,屋子里的李斯冷笑了一声,对赵佗说道:“你这心腹,也是个厚颜无耻之徒啊。”
赵佗红着脸唯唯诺诺。
李斯淡淡的说道:“你去吧,再养养伤,过上几日,本官召集一些同僚,举办一场宴饮。”
赵佗大喜,连连向李斯行礼。
在赵佗看来,李斯的意思很明显了。这一场宴饮就是为了自己而设的,目的就是安慰自己南越之行,顺便告诉同僚,自己依然是李斯的人,不许旁人挖苦讽刺。
想到这里,赵佗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廷尉大人,厚道啊。
而李斯看着赵佗,心想:宴请他三次?五次?有个三五次应该够了吧?到那时候,随便找个别的理由,疏远他就好了。
这两个人各怀心思,然后拱手道别了。
赵佗喜滋滋的出了李斯的府邸,但是关乌和那十几个心腹一直死皮赖脸的跟在后面,又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我得尽快找个借口,把他们打发走啊。最好是槐谷子也挑不出毛病来的借口。”赵佗心里暗暗的想。
…………
李水回到商君别院之后,先把牛犊叫来了,问他最近有没有出什么事。
牛犊说,商君别院,一切正常,不过有两个人,谪仙必须见一见。
李水有点纳闷,问道:“是谁?”
牛犊说:“一个叫迩获,一个叫雍齿。”
李水听的有点纳闷:“这两个人的名字,有点耳熟啊,但是我又想不起来是谁。”
牛犊干笑着说道:“谪仙怕是忘了。数日前,牛角和田金被赵佗抓了。是迩获主仆,千里迢迢来咸阳城中报信。所以谪仙才带人把他们救回来了。”
李水恍然大悟:“是了,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他们为何还在商君别院?”
牛犊干笑了一声,对李水说道:“谪仙怕是忘了,你救人之前,曾经让他们留在商君别院。等着你回来之后,重重的赏赐他们。”
“但是后来谪仙就将他们抛之脑后了,他们一直没有领到赏赐,我们也不便赶他们走。”
李水无奈的说道:“上次从高山县回来之后,冯刃疾就像是疯了一样,到处弹劾。本仙应付他还来不及,哪有精力考虑什么赏赐?”
牛犊说道:“是啊,是啊。我们也是向迩获主仆这么解释的。”
李水说道:“带我去看看吧。”
牛犊应了一声,带着李水进了一座小院。
站在院门口,李水就愣住了。
因为院子里面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譬如,一些并不规则的石头,被人以歪歪扭扭的形状叠起来,摞的很高,仿佛随时要倒下来似的。
譬如,墙上多了一些涂鸦,有丑陋的图画,还有诗经中的诗。
譬如,庭院中的那棵树,被修剪成了一种古怪的模样,歪歪扭扭的,难看之中,透着一种别致。
李水和牛犊走进去,发现迩获和雍齿相对而坐,两个人一动不动。
李水好奇的问:“这是在做什么?”
牛犊说道:“没有大人的命令,咱们不敢放他们出去。而商君别院里的东西,又不能随随便便让外人知道。因此,只能委屈他们,住在这小院里边了,并且禁止他们随便出门。”
“起初的时候,他们两个还挺高兴的,毕竟这里管吃管住,衣食无忧。但是过了三五天之后,他们就有些无聊了。”
“开始叠石头,写诗,赛跑,角力。”
“最近他们两个又有了新花样,就是比定力。两个人相对而坐,一动不动,谁先动了,谁就输了。”
李水很感慨的说道:“人一旦无聊了,真是花样百出啊。”
牛犊干咳了一声,对迩获和雍齿说道:“你们两个不要玩了,谪仙来了。”
这两人一动不动,像是没听见一样。
若不是李水看见他们的胸膛在微微起伏,还以为他们断气了呢。
牛犊有点无奈的说道:“你们不是一直盼着谪仙回来吗?”
迩获没张嘴,但是从嘴里面发出来含糊不清的声音:“别闹,我们比赛呢。”
雍齿也没张嘴,也发出来含糊不清的声音:“就是,骗谁啊。”
牛犊:“……”
李水走到迩获面前,微笑着说道:“你可还记得本仙?”
迩获看了一会,忽然从地上跳了起来,哇哇大哭:“真的是谪仙,谪仙啊,小人等你等得好苦……”
雍齿笑哈哈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主家,这次你可输了。按照约定好的,你要减免我一年的地租。”
迩获抹着眼泪说道:“谪仙回来了,谁还稀罕你那点地租?”
雍齿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似的,也开始哭起来了。
李水叹了口气,说道:“两位,何必如此啊。”
迩获哽咽着说道:“今日见了谪仙,感觉重见天日了。”
李水:“……”
他立刻命人摆下酒宴,好好的请迩获和雍齿吃了一番。
在酒宴间,李水随便赏给他们一人百镒黄金。
这两个人激动的手脚发抖。百镒黄金啊,这等于一日暴富了。
而雍齿尤为激动,如此一来,就再也不用租别人的田种了。
回去之后,就买房置地,自己也当财主。
李水看着这两个兴高采烈的人,不由得露出来了微笑:“助人为快乐之本,这话果然不错啊。”
迩获喝的有些微醺,一时激动,于是神神秘秘的,将腰间的剑解下来了。
李水纳闷的看着他:“这是?”
迩获说道:“大人,这剑乃是战神吴起用过的佩剑。小人想要献给谪仙大人。”
李水纳闷的看着这把锈迹斑斑的破剑:“真的?”
李水的质疑让迩获有些委屈:“自然是真的。小人花了两万钱买来的,据说这把剑有个神奇的能功能。只要是真英雄,真豪杰。都可以在半夜时分,听到这剑发出来的龙吟虎啸之声。”
李水听到这里,已经呵呵了。
这种乱七八糟的迷信说法,也就只能偏偏这些淳朴的秦人罢了。李水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好青年,什么科学素养都有,怎么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还龙吟虎啸之声?这把剑里面装音响了?
迩获见李水兴致缺缺,有些尴尬的说道:“怎么?谪仙对此剑不感兴趣?”
李水微微一笑,说道:“真英雄,何必借助外物呢?”
迩获微微一愣,紧接着对李水肃然起敬。
谪仙……说的好啊。
谪仙本来就是仙人,自然是大英雄,大豪杰了。根本用不上这把剑来证明自己。
而谪仙的仙术,更是比一把凡人战神用过的剑,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怪不得谪仙对这剑不屑一顾啊。
迩获在感慨之余,又对李水崇敬不已。
他想了想,对李水说道:“大人,小人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这一次小人到了商君别院,虽然一直在这小院之中,足不出户。但是小人也偶尔听到只言片语,知道商君别院的皮货是最好的。”
“因此,小人想要请商君别院的工匠,为这把宝剑打造一个刀鞘。无论多少钱,小人都愿意拿出来。”
李水看着他手里那把破剑,心想:“有必要吗?”
不过,李水也不想戳破真相,免得他伤心。
于是李水点了点头,说道:“这个自然可以。也不用给钱了,你们立下了大功,商君别院自然要帮你一把。”
迩获感激涕零。
酒宴结束之后,李水就去睡觉了。
陪着陛下西巡,他也累啊。
而迩获一点都没有耽搁,立刻抱着宝剑,在牛犊的引荐下,见到了几位工匠。
这几个工匠听说迩获曾经千里迢迢报信,把田金和牛角救回来,都对他肃然起敬。因此用上好的材料,尽心尽力的打造了一把剑鞘。
当天晚上,剑鞘已经做好了。
迩获拿到手里面一看,顿时惊呆了。
这剑鞘,太漂亮了。上面有几道铜箍,烁烁放光,如同真金一般。
而在剑鞘之上,又镶嵌着几块水晶。
这水晶据说是从沙子里面炼制出来的,是制作放大镜的下脚料。
水晶被磨成了一个多面体,被火光一照,顿时五彩缤纷,好看的很。
迩获忽然发现,有了这个剑鞘之后,自己的宝剑更像是宝剑了。
第五百一十章 葡萄酒
迩获看着自己的剑鞘,爱不释手,开心的很。
这时候,工匠又拿出来一个剑匣,说是附赠给迩获的。
迩获惊讶的发现,这剑匣是一整块水晶做成的,把宝剑放进去,晶莹剔透,不仅显得华贵,而且显得神秘。
迩获一脸激动,感激地说道:“这……这太贵重了,小人万万不敢要。”
工匠们都嘿嘿的笑了:“无妨,不过一两块玻璃而已。”
迩获捧着剑匣,心想:咸阳人都把水晶叫做玻璃吗?如此晶莹剔透的水晶,这可是无价之宝啊。
迩获却不知道,这种东西,商君别院想要多少就能做出来多少,工匠们当然不会稀罕了。
雍齿在旁边说:“主家,有了这个剑匣和剑鞘。这把宝剑你就可以卖上价钱了。”
迩获点了点头:“是啊,是啊。”
工匠在旁边好奇的问道:“这把宝剑,你竟然要卖掉?”
迩获点了点头,他有些无奈的说道:“红粉赠佳人,宝剑赠英雄嘛。这把剑在我这里,白白辱没了,不如交给有缘人。”
迩获早就已经试过了,自己不是真豪杰,听不到龙吟虎啸之声。所以即便是有了这把剑,也不能建功立业,既然如此……不如卖给他人算了。
此生做不了豪杰,就做一个富足翁算了。
迩获向工匠们道了谢,又用一块布把剑匣包裹起来,然后和雍齿向商君别院外面走。
等他们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有个匠户追上来,微笑着说道:“二位请留步,谪仙有请。”
迩获和雍齿都有点奇怪,不是刚刚见过谪仙吗?怎么又有请?
不过他们两个也没有多问,就跟着匠户见了李水。
李水微笑着问道:“听说,你想要卖此剑?”
迩获应了一声:“是,小人此次来咸阳。一则是为了通风报信。二则是为了卖这把宝剑。”
李水笑着问道:“你打算卖给谁?”
迩获干笑了一声,说道:“卖给谁,小人还没有想好。不过……左右是豪强和权贵。”
李水点了点头。
他对赚豪强和权贵的钱比较感兴趣。
虽然说这把剑是假的。但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李水对迩获说:“你这把剑,虽然号称有灵性,但是咸阳城的权贵,无人知道。如此一来,你恐怕也卖不上好价钱啊。”
迩获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然后也露出来忧虑的神色。
李水微笑着说道:“要不要本仙帮你出个主意?”
迩获连连点头。
李水说道:“不如,让你这个随从,就是雍齿。让他偷了你的宝剑,然后你去官府里面告状。如此一来,不就闹得沸沸扬扬了吗?”
雍齿顿时吓得屁滚尿流,带着哭腔说道:“谪仙大人,小人可万万不敢偷东西啊。”
李水干咳了一声,说道:“做戏而已,等宝剑卖出去之后,自然会把你赎回来的。”
雍齿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
李水瞪了瞪眼:“怎么?难道本仙的话你也不信吗?”
雍齿苦着脸说道:“信,小人自然是信的。”
迩获挠了挠头,有些茫然的说道:“那小人应当怎么做?立刻将宝剑藏起来,然后状告雍齿吗?”
李水摆了摆手:“你们两个,不过是外地来的百姓罢了。现在去告状,动静不够大。不如……你谎称将此剑卖给了李信大将军……”
迩获一脸紧张的听着。雍齿一脸害怕的听着。
等李水讲完之后,即便是迩获也有点打退堂鼓了。
他干笑了一声,对李水说道:“谪仙大人,这个……李信大将军,未必有那个心思管我们的闲事。要不然,我这把剑还是不卖了。”
李水摆了摆手:“卖,一定要卖。本仙最是热情,你既然遇到了我,我就一定要帮到底。”
迩获战战兢兢的答应了。
他本来的打算,是带着剑随便卖给一位咸阳城中的富商,赚上一笔钱也就罢了。
怎么听谪仙的意思,又牵扯到了李信大将军?而且要惊动朝中的各位高官?
那些人地位极高,是自己一辈子都得罪不起的人物。万一在卖剑的过程中出了什么差错,那会不会……
迩获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
李水执意让他卖剑,而且大包大揽,帮着他制定好了卖剑的种种步骤。
迩获也就只能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样,任由李水摆布了。
于是,迩获忐忑不安的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在宝剑卖出去之前,他是不能离开商君别院了。
而雍齿更是绝望的回到了小院,他感觉这一场状告下来,自己很有可能就直奔刑场了。
迩获看了看面色苍白的雍齿,安慰他说:“你不要害怕,世人都知道,谪仙乃神人也,听他的话没有错,他不会害你的。”
雍齿点了点头,本着来而不往非礼也的原则,他也安慰迩获说:“主家也不要忧虑,谪仙神通广大,一定会让卖剑顺顺利利的。”
随后,迩获和雍齿都叹了口气,相顾无言。
…………
一个时辰后,李信被请到商君别院了。
本来李信是不肯来的,但是李水让人说,刚刚酿成了一种新酒,因此请李信来尝尝。
李信兴冲冲的到了,看见李水的新酒之后,顿时就愣住了。
因为这酒呈红色,如同人的鲜血一般。
李信惊讶的看着李水:“槐兄,你也太残忍了,竟然用人血酿酒?”
李水无奈的看着李信:“这不是人血,这是葡萄酒。葡萄你已经见过了吧?前阵子从西域带来的水果。”
李信嗯了一声:“葡萄确实不错,我很喜欢吃。”
李水把酒杯递给李信:“这就是葡萄酿成的酒,你尝尝。”
酒杯是用玻璃做成的,葡萄酒在玻璃杯中,被日光一照,有一种别样的美。
对于这种怪异的酒,李信很警惕,所以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
他砸了砸嘴,闭着眼睛品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不得不说,此酒有一种别样的味道。与往日喝的酒都不一样。很不错。”
李水咧嘴笑了:“李兄果然善饮啊。”
葡萄酒,只是个引子而已。
用葡萄酒把李信骗过来,接下来就该进入正题了。
李水对正在品酒的李信说道:“李兄,我有一个小忙,想让你帮一下,不知道你肯不肯啊。”
李信头都不抬,随口说道:“什么忙?你尽管说。”
李水干咳了一声,说道:“是这么回事。我希望你帮我告一个人。”
李信顿时抬起头来,一脸疑惑的看着李水。
等李信听完李水的话之后,干咳了一声说道:“槐兄,你是不是吃撑了?又或者日子过得太无聊了?”
李水笑眯眯的说道:“李兄放心,我绝对没有那么无聊。表面上看,我是要卖剑,其实我有更深一层的目的。”
李水低声解释了一番。
李信的眼睛越瞪越大,然后向李水竖了竖大拇指。
第二天,赵腾正在看公文,忽然有小吏急匆匆地走进来,对赵腾说道:“大人,有人告状。”
赵腾皱了皱眉头,说道:“有人告状,也需要报给本官吗?尔等看着办也就是了。”
赵腾,毕竟是朝中重臣。他在内史府,是决策大事的,如果鸡毛蒜皮的告状都要处理,那确实有点处理不过来了。
然而小吏说道:“大人,告状的人非同一般,我等无法处置。是李信大将军。”
赵腾微微一愣:“李信?他要告谁?”
以李信的能力和地位,谁又敢欺负他?
这该不会是来捣乱的吧?
赵腾一想到李信,就想到了槐谷子,一想到槐谷子,就想到了至交好友,不由得头疼不已。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说道:“罢了,那就去看看吧。”
随后,赵腾见到了李信。
李信一见赵腾,立刻说道:“我要状告迩获。”
赵腾看了看李信身边的人。那人战战兢兢的站在那里,一副害怕的样子。
赵腾向李信拱了拱手,干笑着说道:“李大将军,你旁边这人便是迩获吗?”
李信嗯了一声。
赵腾又问:“将军为何要告他啊。”
李信说道:“本将军希望内史大人能公开审理此案,免得官官相护,判决不公。”
赵腾:“……”
这人有病吧?官官相护,不是对你有利吗?你是唯恐自己告赢还是这么回事?
面对李信执着的恳求,赵腾叹了口气:“罢了,就听李大将军的吧。”
随后,几个人到了正堂。
这时候,大门打开,外面已经有不少百姓在围观了。隐隐约约的,甚至能听到一些人在喊:李大将军状告商贾了,李大将军状告商贾了……
李大将军是何等人物?说他是大秦的战神也不为过。
战神为何要状告商贾?
这短短的一句话,顿时勾起来了咸阳人的好奇心,不少人都簇拥在门口,想要一看究竟。
赵腾看的心烦,想要关上大门,但是看李信的意思,好像挺喜欢百姓围观的。
既然当事人都不觉得丢人,那就随他去吧。
赵腾有些疲惫的问道:“李大将军,你为何要状告迩获啊。”
李信指着迩获,义愤填膺的说道:“此人,奸商也。言而无信。”
迩获忽然扑通一声,坐倒在地,仿佛已经吓得站不起来了。
他哭嚎着说道:“小人并非商贾,更非奸商啊。”
赵腾揉了揉太阳穴,对迩获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迩获坐在地上,哆嗦嗦嗦的说道:“小人有一把宝剑,乃是吴起生前用过的神兵利器。这把剑有一个特别的地方,便是在夜半时分,能听到它发出来的虎啸龙吟之声。”
“当然了,这个声音只有真正的英雄豪杰才能听到。”
“小人想来,咸阳乃天下正中,英雄豪杰,尽集于此处,因此带着剑来咸阳贩卖。”
“小人打听到了,李信大将军,乃天下第一等的英雄,这把剑,理应是属于李大将军的,因此小人第一个就去了将军府。”
李信听的很满意,不住的点头。
赵腾有点无奈,迩获都这样了,还不忘拍马屁呢?
迩获又说道:“小人到了将军府之后,和李大将军提及了这把宝剑。大将军十分感兴趣,当场就说要看看宝剑。可是这时候小人才发现,宝剑竟然不翼而飞了。”
李信在旁边斥责道:“什么不翼而飞?分明是你用一把子虚乌有的剑,来诓骗本将军。”
迩获哭丧着脸说道:“那把剑,真的是丢了。”
赵腾问迩获:“你说你有这把剑,可有人能够证明?”
迩获说道:“我泗水亭的乡亲父老,都可以证明啊。”
赵腾微微一愣:“可是沛县的泗水亭?”
迩获眼睛一亮:“是啊。不久前我曾经在泗水亭展示过一番,不少人都听到了虎啸龙吟之声。”
赵腾呵呵笑了一声:“看来我大秦人才辈出啊,竟然有如此多的英雄豪杰。”
迩获干笑了一声,说道:“这个,小人便不知道了。”
赵腾悄悄的拿出一张纸来,在上面写道:“沛县,乃取乱之地也,不可不防。”
赵腾打算找时间向陛下汇报一番。
不久前,曾经有相士说过,东南有天子气。
而沛县,恰好就在这一带。
现在结合迩获的证词,沛县几乎遍地都是英雄豪杰,那就更加需要提防了。
赵腾把纸塞进怀里,对迩获说道:“沛县距此太远,咸阳城中,可有人见过此剑?”
迩获说道:“小人的随从,雍齿见过。”
赵腾问道:“雍齿何在?”
迩获一愣,说道:“好像……不见了。”
赵腾淡淡的说道:“是不是和你的剑一块不见的?”
迩获咦了一声,说道:“好像是。”
赵腾对身边的仆役说道:“这个雍齿,多半便是偷剑之人了。全城搜捕吧。”
仆役应了一声,急匆匆地走了。
迩获猛地一拍脑门,说道:“大人英明啊,小人怎么没有想到?”
赵腾一脸同情的看着迩获:如此蠢笨,居然还来咸阳城卖剑?殊不知此地骗子很多啊。遇到本官,是你的幸运,你若遇到商君别院的人,恐怕早就被骗的衣服都没了。
赵腾想到这里,随意抬头向门外看了看,结果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李水。
李水一边看热闹,一边津津有味的吃麦花,并且冲赵腾友好地咧嘴一笑。
赵腾的心猛地一沉。
结合历次的经验,他感觉……自己的内史府,好像又被李水当成赚钱的工具了。
这个无耻之徒!本官早晚要弹劾他!
第五百一十一章 李信的厚脸皮训练
赵腾又拿出那张纸来,在上面悄悄地写上:槐谷子,借用官府,宣传生意。屡次以公器为私用,诚小人也。
赵腾写完之后,就把纸收起来了。
回头弹劾槐谷子的时候,把这一条也加上去。
收好了纸之后,赵腾冲外面的李水笑了笑:“谪仙,你这么喜欢看热闹。为什么不进来看?”
李水笑着摇了摇头:“本仙喜欢与民同乐。”
他说倒也罢了,竟然把麦花分给了附近看热闹的人。
麦花,是北地郡的特产。咸阳城的百姓哪见过这个?吃了几个之后,顿时赞不绝口。
甚至有几个百姓,嚷嚷着这是谪仙的灵丹妙药,能够包治百病。
更绝的是,有个人正在生病,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结果吃了麦花之后,人顿时变得精神了。
李闻有点无语的看着这个人:这安慰剂效应,也太强大了吧?
而衙门里的李信有点无奈的看着李水。
往日,这个吃着麦花看热闹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啊。今日怎么一切都颠倒了?
自己变成了告状的那一个,抛头露面,丢人现眼。而槐兄却吃着麦花看热闹。
为了一杯葡萄酒,就把自己卖了?是不是卖的太便宜了?
李信越想越觉得亏了,于是扭头向外面走。
老子撂挑子不干了!
等他走到门口的时候,被李水拦住了。
李水笑眯眯的说:“李兄,怎么半途而废了?”
李信瞪着眼说:“什么半途而废?太丢人了,我不干了,你找别人吧。”
李水叹了口气,把李信拽到衙门里面,然后在角落中说道:“李兄,我为了你,可是煞费苦心啊。你怎么就不理解我呢?”
李信都听傻了:“为了我?煞费苦心?我不是在做梦吧?”
李水说道:“自然不是在做梦,这一出好戏,就是为了你量身定做的。你不是经常感慨吗?我的脸皮太厚,你就算是拍马也赶不上。”
“而脸皮厚的好处,我想你也已经体会到了吧?我知道你想像我一样,厚颜无耻,见便宜就上。不想再死要面子活受罪了。”
“可是,想要厚颜无耻,又岂是那么容易的?首先自己这一关,便不容易过去。因此我打算帮你一把。故意安排了这件事,让你前来告状。”
“你现在觉得丢人是吗?丢人就对了。这样的事经历上三五次,你就不觉得丢人了,觉得稀松平常了,脸皮也就跟着变厚了。以后就可以像我一样,一张脸吃遍天下,别人无可奈何。”
李信成功的被忽悠住了。
李水趁热打铁,对他说道:“你仔细回忆一下,我是不是经常来告状?是不是经常被人围观?我不仅被人围观,我还卖票呢。”
“其实,那就是我的自我训练。脸皮这东西,用则进,不用则废,一定要持之以恒,万万不能放松啊。”
李信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槐兄……确实是这里的常客。
李信点了点头,冲李水竖了竖大拇指:“槐兄,别的不说,就你刚才这一番话,能如此坦然的承认自己厚颜无耻。这就是脸皮厚到一定境界了,令人叹为观止。”
李水嗯了一声:“这在我们仙界叫自黑。”
李信很感兴趣的问:“这个自黑,就是自己嘲讽自己的意思吗?”
李水拍了一下手:“不错。你经常自黑,把别人骂你的话提前骂出来了。别人就骂无可骂了。甚至有人会觉得你坦坦荡荡,对你佩服起来。”
李信恍然大悟,然后感慨的说道:“真是神奇啊。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一件事。”
“昔日我伐楚战败,觉得丢人的很,曾经把自己关在家中十余日,闭门谢客,可是越是这样,越觉得丢人。我总觉得满朝文武正在背地里议论我,嘲笑我,我甚至能想象出来他们的嘴脸。最后我忍无可忍,差点自刎。”
“后来淳于越来了一次。他倒是好意,想要安慰我。但是这个家伙安慰的人的水平实在是令人发指。”
“最后我被他说的恼羞成怒,大喝了一声:我就是战败了,又如何?”
“这一声,像是打开了一个闸门,从此以后,我见人就说楚地战败的事。”
“这时候怪事就出现了,我说的越多,这心里面越轻松。楚地战败,好像也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
“而那些朝臣开始的时候还明里暗里讽刺我,但是自从我自己嚷嚷了之后,他们竟然不再提这件事了。”
“如此说来,我也是在无意之中自黑了?”
李水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这便是自黑。自己先黑自己一番,让旁人黑无可黑。李兄,你很有慧根啊。”
李信得意的笑了。
这时候,有小吏跑过来,对赵腾说道:“大人,那个叫雍齿的人已经抓到了。”
赵腾满意的点了点头:“带上来。”
而李信,也笑眯眯的回到了院子里面。
他现在已经打算把厚脸皮进行到底了。
雍齿被带上来了,一块被带上来的,还有一个布包袱。
赵腾淡淡的问道:“雍齿,你可知罪?”
雍齿哭喊着说道:“大人,小人冤枉啊。小人实在是冤枉。”
赵腾呵呵笑了一声,没精打采的说道:“如此说来,你没有偷迩获的宝剑了?”
雍齿说道:“小人没有偷。”
旁边的迩获破口大骂:“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当着大人的面,你竟然还在撒谎?你没有偷我的宝剑,那这包袱里面是什么?”
雍齿很委屈的说道:“小人不是偷,小人是悄悄地拿走了。”
赵腾:“……”
这也是个妙人啊,还悄悄地拿走了,那不就是偷吗?
雍齿接着说道:“小人只想试一试,看看我能不能听到龙吟虎啸之声。”
“小人数代贫困,常常食不果腹。如今已经年近三十,还尚未娶妻。小人想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延续香火。”
“因此,小人把剑拿走了,想要看看自己还能不能有一番作为。如果不能,小人也就死了这条心了,如果能的话,小人心里也就踏实了。”
“所以,小人不是偷,只是借用。用了一夜之后,会还给主家的。”
这时候,赵腾也有些感兴趣了,他问雍齿:“那你究竟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呢?”
雍齿哭丧着脸说道:“小人……小人昨夜睡着了。不知道听到没听到。”
围观的人都哈哈大笑。
不少百姓都笑嘻嘻的说:“那就是没听到呗。虎啸龙吟,那得多大的动静,没有把你吵醒?”
雍齿快哭了。
赵腾笑眯眯的说道:“如此一来,这件事便查清楚了。雍齿,并没有偷剑的意思。毕竟一个人偷了如此贵重的宝剑,应当立刻出城,远走高飞才对。而雍齿竟然老老实实地呆在家中,可见不是蓄意偷窃。”
“不过……此人毕竟是不告而取,也不算完全无罪。这样吧,将他关入牢中,罚十天城旦。”
雍齿垂头丧气的应了一声。
赵腾对迩获说道:“你去看看,看着宝剑是不是你的,可有没有损毁。”
迩获答应了一声,把包袱解开了。
随后,一道亮光差点闪瞎了众人的眼睛。
毕竟这是大白天,毕竟剑匣是玻璃做成的。不少人都觉得有点晃眼。
而这,客观上造成了一种很神奇的效果。
不少人的心脏都砰砰的跳,抻着脖子看向迩获,想要看看这神奇的宝剑究竟是什么模样。
迩获没有打开剑匣,毕竟剑匣是玻璃做成的,从外面也能看清楚。
他抱着剑匣看了看,然后点了点头,说道:“宝剑没有损毁。”
在迩获将剑匣抱起来的时候,在场的人也看的一清二楚。
里面的剑被精致的剑鞘包裹着,剑鞘上面有金子一样黄澄澄亮闪闪的铜。
上面有镶嵌着磨成多面体的水晶,在阳光下五彩缤纷,看起来格外神圣。
“这……绝对是一把神剑。”不少人在心中暗暗地想。
当然了,这也主要得益于迩获没有把剑拔出来。
有精致的剑鞘包裹着,迩获的剑卖相不错。如果拔出来,让大伙看到了上面的锈迹斑斑,可能效果会大打折扣。
迩获捧着剑匣,走到李信面前,躬身说道:“李大将军,现在宝剑失而复得,我们的交易,是不是可以继续下去了?”
不少人都很嫉妒的看着李信。
看热闹的人群当中,不乏有钱人。他们很想把这把剑买回去,晚上听一听,看看自己有没有飞黄腾达的可能。
可惜,现在这把剑有主了。
就在他们失望的时候,李信忽然叹了口气,反问迩获:“你觉得,本将军还需要这把剑吗?”
迩获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来:“将军的意思是……”
李信问道:“你说,这剑有什么好处?”
赵腾听到这里,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又来了,果然是这样,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槐谷子这个无耻之徒,绝对是在利用我,推销这把宝剑。
赵腾很想把李信和迩获赶出去。但是转念一想,如果他们到了大街上,围观的人更多。
让他们在衙门里面,观众也只有门口的那一小撮人,所以……由着他们去吧。
那边迩获已经开始说了:“此剑原本是凡铁。但是被吴起用过之后,就不再平凡了。这把剑跟着吴起杀人无算,立功无数,因此渐渐的有了灵智。号之曰剑灵。”
“剑灵有择主之本能。遇到真正的英雄,真正的豪杰,会在夜半时分,发出龙吟虎啸之声。”
“而豪杰得到此剑之后,剑灵也会助他成就一番功业,青史留名。”
迩获说这话的时候,微微有点脸红。
这些说辞,除了虎啸龙吟之声外,其他的都是商君别院的匠户编出来的。
什么剑灵,什么择主……
迩获有点不善于骗人。
李信的演技比迩获好一点,他镇定的问道:“你觉得,本大将军,需要这把剑来证明自己是不是豪杰,是不是英雄吗?”
迩获摇了摇头:“李大将军,战功赫赫,自然是英雄豪杰,天下谁人不知?”
李信又说道:“你觉得,本将军需要这把剑的帮助,去建功立业吗?”
迩获又摇了摇头:“大将军英武不凡,乃天纵奇才,已经用不着这把剑的帮助了。”
李信乐开了花:这谁编出来的词?真是太诚实了。
李信干咳了一声,说道:“因此,这把剑留在本将军这里,实在是浪费了。不如将他送给有用之人,激励那些尚未崭露头角的英雄豪杰。”
“帮助那些急于建功立业的英雄豪杰。”
“我李信,绝不会为了自己的功名地位,就打压后来者。我希望大秦的人才越来越多,早日将我大秦变成人间仙境。”
那些围观的有钱人,个个感动的热泪盈眶:“李信大将军,好人啊。”
迩获一脸敬佩的说道:“将军高风亮节,小人敬佩不已,请将军受我一拜。”
赵腾实在看不下去了,摆了摆手,说道:“尔等,可以离开了。”
随后,赵腾转身走了。
再不走的话,他要吐了。
等赵腾走了之后,李信和迩获也走出来了。
李信还好点,迩获就直接被有钱人给围住了。
那些人纷纷问道:“你这剑,作价几何?”
迩获干咳了一声,按照李水纸钱吩咐的说道:“小人乃是故楚一粗鄙人也,如何懂得这宝剑的价值?”
“小人来到咸阳已有数日,听说咸阳城中有一种新兴的卖货办法,叫做拍卖。”
“小人觉得,小人这双浊眼,不配给宝剑定价。不如……就让咸阳城的英雄豪杰为它定价吧。”
“三日之后,小人打算在谪仙楼拍卖这把宝剑。底价就定在十万钱。”
周围的那些有钱人都纷纷点头,觉得迩获的话很有道理。
随后,他们迅速的回家了。
距离拍卖还有三日,早点回去准备钱财吧。
他们已经经历过一次拍卖了,所以对拍卖的流程已经熟悉了。
迩获看着那些急不可耐的有钱人,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咸阳城中的豪杰……真多啊。
第五百一十二章 诉诸鬼神
李信状告迩获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咸阳城。
大街小巷,津津乐道。顺便带火了一样叫做麦花的美食。
这几天,朝臣们也互相通了通气。大家的意思是,联合抵制,再也不能上槐谷子的当了。
有不少朝臣甚至总结出来了一个规律:只要是槐谷子赞成的,我们就反对。只要是槐谷子想做的,我们就拆台。否则的话,我们不是与槐谷子同流合污了吗?
当然了,槐谷子在这几天一直在反复的宣传,说迩获并不是商君别院的人,只是一个楚地的富户,想要借谪仙楼这块宝地,来进行拍卖而已。
不过朝臣们恨屋及乌,认为凡是在谪仙楼拍卖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除此之外,也有一些人觉得所谓的宝剑产生了剑灵,那是无稽之谈。
不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咸阳城的有钱人还是比较多的。
跃跃欲试想要参与拍卖的,主要有两种人。
一种是富商大贾。他们有的是钱,也舍得把钱拿出来,他们最缺少的是地位。
如果得到这样一把宝剑,确定自己能够在有生之年建立一番功业,那简直是太美妙了。更不要说这把剑还有一个功能,就是可以帮助主人建功立业。
除了富商大贾之外,关东豪强也对这把剑有兴趣。
他们原本都是本国的权贵,六国破灭之后,他们失去了地位,迁往咸阳城,过起来寄人篱下的生活。
虽然通过科举,自己的子弟可以做官。但是……科举的录取人数是有限的。
自己的子弟能成功入选吗?如果一直落榜怎么办?
这时候,就需要这样一把剑了。有了这把剑,就吃了一颗定心丸。如果在这把剑的帮助下,能够中举,那就再好不过了。
所以,关东豪强也对这把剑极为感兴趣。
当然了,这些富贵人都不蠢,都对这宝剑的功能有所怀疑。不过……就算它是假的又能怎么样?
反正自己有的是钱,挥霍一点也无所谓。如果它是真的,那就赚大了。
故而,咸阳城中暗流涌动,都在等待三日后的拍卖。
…………
商君别院,景盖又来了。
景盖就是项超。最近他来商君别院来的很勤。
景盖像是特务接头一样,偷偷摸摸的见了项羽。
项羽正在锻炼,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选拔。
数月之前,谪仙说要选拔贴身护卫。从那时候起,项羽就在准备,并且命身边的项氏子弟做准备。
他们每天苦练技巧,用一块大石头举起来又放下去。每时每刻都在保持着巅峰状态,一定要一举成功。
然而,几个月过去了,选拔大会连影子都没有。
项羽曾经用一些钱财贿赂了牛犊,问牛犊谪仙打算什么时候举办选拔大会。
每一次牛犊都说快了,就在这两天而已。
可是两天又两天,两天又两天,项羽等得有点绝望了。
今天,他见到了自己父亲,心里面有些烦恼。
哪个失意的人愿意见亲人呢?
项超和项羽走到角落里面。
项超对项羽说道:“羽儿,你是我们项氏的希望,也是大楚的希望啊。”
项羽低低的嗯了一声。
以前听到这话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骄傲。现在听到这话,他的第一反应是压力。
在商君别院这些日子,项羽觉得自己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自己不再是天之骄子了,好像变成了一个没用的废人。
项超又问:“贴身护卫的事,还是没有消息吗?”
项羽点了点头。
他已经有点烦躁了。
项超叹了口气:“这些日子,我大楚复国不顺利,我项氏崛起也不顺利。你在商君别院,更加的不顺利。为父有些怀疑,是不是冥冥之中,有鬼神在暗中干涉这一切?”
项羽惊奇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他觉得这些言论有些奇怪。
项超叹了口气:“我项氏,世代为武将,带兵打仗,杀人无数。昔日楚国强盛,项氏如日中天,那些宵小之徒自然不敢怎么样。”
“可是如今大楚灭亡了,你伯父项梁也死了。项氏凋零殆尽。可谓衰微之极。这时候,那些死于我项氏剑下的人,会不会趁机报复?”
“他们在暗中作祟,让你诸事不顺。他们害怕我项氏燃起熊熊大火,因此趁你还是一团小小火苗的时候,就将你吹灭。”
起初的时候,项羽有些不屑一顾,但是听完之后,竟然有点动心了。
自己最近,确实很倒霉啊。
人在倒霉到极致,倒霉到无可奈何的时候,不可避免的就会诉诸鬼神。
就好像寻找一个精神依靠,让自己不至于倒下一样。
项羽,有些相信了。
他问项超:“那父亲打算……祭祀那些死人?”
项超忽然仰天大笑,傲然说道:“那些乱臣贼子,死于我项氏剑下,死有余辜。我项超岂能祭奠他们?若祭奠他们,项氏先祖,在九泉之下,恐怕也不得安宁。”
项羽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然后他又好奇的问道:“父亲既然不打算祭奠他们,那么……”
项超低声说道:“你听说没有?最近有楚地来的商人,名叫迩获。他带来了一把宝剑,乃是当年吴起用过的神兵利器。”
“这把剑因为杀人太多,已经产生了灵智,名曰剑灵。而剑灵可以帮助主人成就一番功业。”
“你想想,这剑灵凭什么帮助主人成就功业?无非是替主人杀掉挡路的鬼神罢了。”
项羽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项超说道:“这把剑,要在谪仙楼拍卖了。为父决定将剑买下来,然后交给你。有了剑灵帮忙,那些死人必定退散,到那时候,你就可以建功立业,带领我项氏,带领我大楚,重新傲然立于天地之间。”
项羽听的热血沸腾。
不过他还保留了一丝神智:“这把剑,真的是真的吗?”
项超说道:“应当是真的。迩获说,这把剑是在沛县买来的,那个地方好像叫……藏宝楼。”
“我已经向去过楚地的商贾打听过了,确实有这个地方。那里面买的,都是大英雄豪杰大名士用过的东西。什么伯牙摔断的瑶琴,孔子看坏的易经,老耽骑过的青牛。”
项羽吓了一跳:“那头牛还活着呢?”
项超说道:“那牛自然是死了,不过牛角还在。”
项羽说道:“他那里面的东西,是真的吗?”
项超说道:“据那些商贾说,经常有人去里面买宝物,从来没有人说自己上当了。这么多人都觉得是真的,应当**不离十。”
项羽点了点头。
项超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此番,为父就是倾家荡产,也要买下宝剑。吾儿勉乎哉。”
项羽使劲点了点头。眼眶不由得有些湿润。
项超已经和项羽交谈太长时间了,为了避免惹人怀疑,他急匆匆地走了。
而这一幕,都被李水看的清清楚楚。
李水趴在房顶上,用望远镜观察着远处的项超和项羽。
他感慨着说道:“这两位,明明是父子,却不能相认,真是可怜啊。”
李信也端着一个望远镜,嘴里面啧啧连胜:“你看看,项羽好像哭了。我以为此人只流血,不流泪呢。”
李水嘿嘿笑着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啊。”
…………
拍卖的日子到了。
想要竞拍的豪强和商贾,都早早的到了谪仙楼。他们主要聚集在一楼。
一楼的几案已经清空了,铺上了一张张的席子,大伙坐在一块,比往日要紧凑一些。
这样勉强把人都装下了。
至于二楼,则坐了不少权贵。
权贵们不想参与竞拍,他们是来看热闹的。
其中最大的一间包房,里面坐着的是李斯。
李斯,今日摆下宴席,为赵佗接风洗尘,去去晦气。
在坐的朝臣很多,凡是与李斯交好的,基本上都到了。
酒席间,赵佗感动的热泪盈眶。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以关乌为首的那一帮心腹,像是尾巴一样,死死的跟着赵佗,搞得赵佗和李斯说话都有点不自在。
明知道这群人是槐谷子的奸细,却不能明目张胆的把他们打发走,真是让人无奈啊。
朝臣们却没有看出这些门道来,他们只看到李斯对自己人好的要命。
即便赵佗南越一行,寸功未立,惹得陛下不快,廷尉大人也没有放弃他。
不仅亲自出城迎接,今日甚至专门摆了酒宴抚慰他。
这样的廷尉大人,让朝臣们很尊敬,很踏实。
他们挨个向李斯敬酒,拍着胸脯说了一番要与李斯共进退的话。
李斯满意的笑了。
今天这效果,达到了啊。
一个赵佗,换来这么多朝臣的忠诚,也算是赚了。
作为李斯的盟友,王绾自然也被请来了,但是他在酒席间有点沉默。
主要是,他看到了自己的债主们。
现在周贵的指北针是越卖越差劲,十天半个月都卖不出去一个,想要靠着指北针还钱,大概是没可能了。
而要自己卖房卖地,王绾又舍不得。
“唉,难道老夫还能去贪污不成?”王绾很郁闷,给自己灌了一口酒。
好在这时候,楼下的拍卖会已经开始了。朝臣们的注意力都到了楼下,倒没什么人关心王绾了。
李水和李信两个人不喝酒,兴致勃勃的坐在二楼,一边吃麦花一边看热闹。
叫喊声此起彼伏,二十万钱,三十万钱,五十万钱……
这些商贾和豪强,个个出手阔绰啊。
随着价钱越来越高,那些叫喊的人也越来越少。
等到五百万钱以上的时候,只剩下两三个人了。
忽然,有个平淡的声音说道:“一千万钱。”
众人都吃了一惊,扭头向那个方向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是景盖。
这是一个被誉为拍卖杀手的男人。
上一次拍卖代言,就是这个家伙,和周贵竞争,硬生生把代言的价格抬高到了几千万钱。
现在他又来了?
众人觉得,今天不大出血的话,这宝剑是买不下来了。
迩获颤抖着问道:“一千万钱,还有人要加价吗?”
他快激动的晕过去了。
这把剑,是两万钱买来的啊。
眨眼之间,就到了一千万钱?这是翻了多少倍?
咸阳城,果然是一个宝地啊。
按照他和谪仙楼的约定,拍卖的利润,要给谪仙楼一成作为场地费。即使是这样,也足以让迩获一步登天了。
周围一片寂静。
迩获又问了一遍:“还有人要加价吗?”
他已经打算把剑卖给项超了。
这时候,有两个商贾商量了一番,喊道:“一千零一万钱。”
他们要合伙买下来这把剑。
按道理说,商贾和豪强,是不会合伙买剑的。毕竟……如果出现了两个以上的有前途的人,这把剑算谁的?
但是这两个商贾不一样,他们是亲兄弟。
亲兄弟之间,就少了很多芥蒂。先把剑买回去,剩下的回头再说。
项超淡淡的说道:“一千一百万钱。”
他直接加了一百万。
项超不着急,家产丰厚是一回事。另外,就算倾家荡产又何妨?将来他要得到的是整个天下。
那两个商贾咬了咬牙,又加了一万钱。
很小气,很丢人,但是在苦苦支撑。
楼上的权贵们看的津津有味,有些人甚至感同身受,有些紧张了。
拍卖,本来就是令人紧张的事情。
忽然,关乌叫了一声:“廷尉大人。”
李斯吓了一跳,喝道:“什么事?”
关乌说道:“我家赵佗将军,近日诸事不顺。如果有这把宝剑做辅助的话,想必可以建功立业,否极泰来啊。”
李斯微微一愣。
周围的朝臣都微微点了点头。
李斯忽然发现,如果自己给赵佗买了宝剑,确实是一个展示自己爱才之心的好机会。
这些朝臣,也必定会格外的忠诚于自己。
可关键是。宝剑的价格已经涨到一千万钱了。
是不是太贵了?
关乌叹了口气,说道:“是小人孟浪了,这把剑如此之贵,小人确实是强人所难了。廷尉大人勿怪,只当小人没说过好了。”
李斯狠狠的瞪了关乌一眼,心中破口大骂:是槐谷子的人又如何?若了今日,看老夫怎么炮制你。
几千万钱,李斯倒也不至于伤筋动骨,还是拿得出来的。
而且今日不买这把剑的话,倒显得在自己心目中,赵佗还不如几千万钱重要。
那样的话,朝臣们怎么想?自己连日来的作为,就全都毁了。
于是他对身边的管家吩咐了一句。
这时候,楼下的竞价已经到了一千五百万钱了。
那管家冲下面喊道:“一千六百万钱。”
谪仙楼顿时沸腾了:“有权贵参与进来了吗?”
项超面色凝重的向楼上看了看,同时心里恨得牙根痒痒。
他能感觉到,旁边的两个商贾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这宝剑,眼看就要到手了。
谁知道,竟然从楼上杀出来了一个权贵?
莫非……是那些死去的人,不甘心羽儿得到剑灵?
项超发了狠:这一次,我一定要得到宝剑不可。
于是他大声喊道:“两千万钱!”
第五百一十三章 廷尉大人爱才如命
李斯快气炸了,两千万钱买一把剑?这是有钱烧的吗?
李斯觉得在这里买什么宝剑很愚蠢,但是周围的朝臣一脸敬佩的看着,李斯只能把这出戏演下去。
算了,不就是几千万钱吗?得到诸位大人的忠心,比这几千万钱更值钱。
老夫要的是权利,不是钱。
有了权力,什么钱没有?
于是李斯咬了咬牙,吩咐了管家一句。
管家站在二楼,兴奋的喊道:“两千一百万钱。”
喊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激动的手心冒汗了。
虽然不是自己的钱,但是能当众叫出来这个数字,已经算是三生有幸了。
够自己吹一辈子了。
现在价钱已经涨到了两千万,加价的时候,谁也不好意思一万一万的向上加了。只有一百万一百万的加才有面子。
项超有点着急,他虽然有钱,但是……但是也挥霍不过咸阳城中的权贵啊。
权贵们有权,有的是办法捞钱。而自己,已经是无源之水了,用一点少一点。
如果项梁还没有死,那一切好说,现在项梁死了,楚地的项氏被连根拔起了。他的财富,已经大大缩水了。
不过,一想到只要得到这把剑,项氏就有可能重新崛起。项超就咬了咬牙,喊道:“两千三百万钱。”
很快,楼上的李斯管家喊道:“两千四百万钱。”
谪仙楼中的人都惊呆了。这把宝剑,又要拍出来天价吗?
项超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算是看出来了,楼上的人开始和他较劲了。
他觉得这件事不能力敌,只能智取。
于是他风轻云淡的说了一句:“三千万钱。”
直接加了六百万钱,凑了个整数。
三千万钱。
关键是项超的态度,云淡风轻,好像根本不在乎这三千万钱。
如此一来,会让人觉得,项超的钱财还多的是。这三千万钱,根本不算什么。楼上的人如果识相的话,就主动退出,免得丢面子。
李斯确实想退出了。
三千万钱,他倒也拿得出来,但是那样的话,就伤筋动骨了。
李斯想要厚脸皮一次。
自己虽然对赵佗好,但是也不能无限制的好吧?
偏偏这时候,不知道是谁嘀咕了一句:莫非廷尉大人被槐谷子收买了?故意在旁边拉高价格?
李斯一听这话,眼睛顿时一黑,差点晕过去。
谁这么缺德,散布这种谣言?
他回过头来,向周围看了看,却找不到说话的人。
忽然有另一个人小声说道:“李斯大人,怎么可能被谪仙收买?”
之前那人说道:“怎么不能?我大秦的朝臣,有哪个不是谪仙的人?他们表面上看起来讨厌谪仙,其实暗地里都是谪仙的至交好友。”
李斯大吼了一声:“谁在胡言乱语?”
周围的人顿时吓了一跳,顿时噤若寒蝉。
李斯对着楼下,冷冷的说道:“我乃大秦廷尉。”
李水干咳了一声,对李斯说道:“廷尉大人,你可不要威胁我的顾客啊。
随后,李水朗声说道:“凡是在我谪仙楼,因为拍卖而结怨的。我槐谷子保你的平安,如果有人要报复你,尽管来找我告状。”
楼下的商贾顿时喜形于色。
他们也看出来了,拍卖这个东西好啊,一不留神,这些东西就能卖出去十倍以上的价格。
更何况,有谪仙做保,在这里叫价不担心会被报复。
那将来的话……
不少人已经盘算着和谪仙楼合作了。
而李斯冷冷的说道:“槐谷子,你不要血口喷人,本官何时威胁他人了?”
李水干笑着说道:“大人刚才表明身份,不就是在威胁他人吗?”
李斯冷哼了一声,也轻描淡写的说道:“四千万钱。”
全场哗然。
廷尉大人,好大的手笔啊。
四千万钱,李斯能拿出来。
四千万钱买一把剑。一来可以撇清和槐谷子的关系。二来可以送给赵佗,收买人心。
也算是值了。
而刚才李斯表明身份,也是在警告楼下的人,不要再叫价了。
可惜,如果是旁人,也就退缩了。偏偏李斯遇到的是项超。
项超已经着魔了。自己天纵奇才的儿子,窝在商君别院里面,始终无法一展抱负。他着急啊,已经急昏了头了。
于是项超不管不顾的喊了一嗓子:“五千万钱。”
卖剑的迩获战战兢兢,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李斯点了点头,他亲自走到栏杆旁边,看着楼下的项超,一脸的冷笑。
项超咬了咬牙,迎上了李斯的目光。
“廷尉?廷尉又怎么样?我呸。来日我家羽儿做了皇帝,比你这个廷尉不大得多?”项超暗暗的给自己打气。
于是项超喊了六千万钱。
这个数字喊出来,他全身都被抽空了。
六千万钱,是他的全部家当了,再也拿不出来了。
李斯也喊不出来了。
他能拿出来的,也就五千万多一点。六千万之后还要往上加?加不起来啊。
这时候,关乌说道:“各位大人,眼看廷尉大人就要落败了,咱们咸阳权贵,丢不起这个人啊。凡是忠心于廷尉大人的人,都要主动拿出钱才来,帮助大人度过难关,赢了面子啊。”
“小人起个头,小人地位卑微,家产不多。我借给大人一千钱。”
周围的朝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无语。
大伙忽然觉得,这个关乌……莫非是活腻歪了不成?这不是主动得罪所有的朝臣吗?
其实,关乌是故意的,就是得罪给李水看的。
现在他已经投靠了李水,李斯和赵佗不再信任他了,而且恨上他了。
既然如此,那就更彻底一点,彻彻底底的投靠李水吧。
关乌身后的那些赵佗亲兵,也都假惺惺的借给李斯钱,有的借给一百钱,有的借给五十钱。
李斯挥了挥手,冷冷的说道:“罢了,不必。”
那些鸡零狗碎的,还不够丢人的。
朝臣们也没办法装傻了,只能站出来,拿出来数万钱,数十万钱,数百万钱。
在场的朝臣林林总总的加起来,一共凑了两千万钱。
于是,李斯咬着牙喊出来一个数字:七千万钱。
项超彻底哑火了。
他忽然伏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羽儿,为父对不起你啊。羽儿……”
在场的人都一脸同情的看着项超。
倒不是同情他没有把剑拍下来,而是同情他得罪了李斯。
而且是死死的得罪了李斯。
这家伙,不就是一个关东豪强吗?居然和当朝廷尉大人叫板,这不是活腻歪了吗?
可怜,真是可怜。
拍卖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迩获捧着宝剑,一步步的走到了二楼,庄重地交到了李斯手中。
李斯随手给了赵佗。
朝臣们都一脸热切的向赵佗拱手。
廷尉大人,花了七千万钱,为赵佗买了一把剑。
这样的靠山,真的很靠得住啊。
朝臣们恭喜完了赵佗,全都一脸热切的看着李斯,一副愿意为李斯抛头颅洒热血的样子。
李斯微微松了口气,感觉这钱,总算没白花。
有了这些死忠,以后自己在朝堂上提出什么治国方略,就有人拥护了。以后自己和其他的重臣有些争执,也可以轻而易举的取胜了。
甚至以后立太子,自己的话,也会颇有分量。
只是一想那七千万钱,李斯心里还是有点不痛快。
五千万钱,已经几乎让自己倾家荡产了,现在还欠了两千万钱的外债,这可怎么还?
他摇了摇头,将这些苦恼抛之脑后,然后对迩获淡淡的说道:“你现居何处?回头我让管家将钱给你送过去。”
迩获干笑了一声,说道:“如今小人住在谪仙的商君别院中。”
李斯一听这话,更是恨得牙根痒痒。
这么说来,这小子根本就是槐谷子的人了?
自己这算不算是被槐谷子给坑了?
李水也笑眯眯的凑过来,朝赵佗拱了拱手:“赵将军,恭喜啊。”
赵佗干笑着应了一声。
李斯不冷不热的和李水说了两句话,然后打道回府了。
这一场酒宴,他已经没有心思吃下去了。
朝臣们又饮了几杯,也渐渐的散了。
所有人都走了,二楼只剩下王绾,正在悠哉悠哉的喝酒。
现在他的心情很玄妙,也说不上是开心,也说不上是不开心。
不过,总的来说,心情不坏。
因为……朝中的穷光蛋不止他一个了,李斯现在也穷了。
有个人陪着自己倒霉,总归不是一件坏事。
而李水则把项超叫到了自己身边。
李水微笑着说道:“你这一次,可是狠狠的得罪了李斯啊。本来他几百万钱便能将宝剑买下来。你却让他多花了几千万钱。”
项超哭丧着脸说道:“是。”
他现在很悲伤。
自己儿子建功立业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了,自己又得罪了廷尉。
这可怎么办?
李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要害怕。本仙绝对不允许有人对你打击报复。回头我给你一张特别的门票,你可以自由进入商君别院。”
“以后,咱们多走动走动,走动的多了,李斯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了。”
“多谢谪仙。”项超差点哭了。
他不是感动,他是激动。
有了这样的门票,他就可以经常去商君别院看项羽了。
这……也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
项超走了。
李信好奇的问李水:“为何要给他这样的门票?”
李水呵呵一笑,对李信说道:“这是一个人才啊。这是一个拍卖届的奇才啊。凡是有他的拍卖,总是能卖个高价。我这是给他的奖励。”
李信也忍不住笑起来了。
…………
当天晚上,赵佗坐在屋子里面,心情忐忑不安。
家中的仆役、妻妾、儿女,全都轰走了。
诺大的一座宅邸,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静,太安静了,安静的可以听到心跳声。
赵佗守着油灯,静静的等待午夜。
近了,近了,近了……
赵佗竖起耳朵来,他甚至能听到血液流过自己的耳廓。
但是,他没有听到宝剑的声音。
宝剑就挂在墙上,距离他一步远。
但是它并没有发出虎啸龙吟声。
赵佗的一颗心越来越沉。
他凑过去,几乎把耳朵贴在了宝剑上。
依然没有任何声音。
赵佗的手心开始冒汗了。
怎么回事?难道我不是英雄豪杰?难道我这一生都不能建功立业?
赵佗忽然想起来南越之行,简直是一个笑话。
难道……这就是命运?
自己作为一个武将,终生不能立战功吗?
自己的抱负怎么办?自己的梦想怎么办?
他直挺挺的站在那里,恨不得拔剑自刎。
他忍住了,他总觉得下一秒就会出现奇迹。
可是一秒又一秒,一秒又一秒,他越来越失望。
他想逃避,逃离这间屋子,又害怕自己走了之后,错过了龙吟虎啸。
这样一站,就是一夜。
第二天,房门被夫人推开了。
赵夫人惊讶的看着赵佗。
只见赵佗木然的站在那里,脸上带着颓废的表情。他的衣衫,已经完全被汗水打湿了。
赵夫人有些心疼,又有些紧张,问道:“怎么样了?没有听到吗?”
赵佗渐渐的回过神来,他看着夫人怜悯的目光,忽然意识到,这件事绝对不能说出去。
如果这件事传出去,自己在朝中如何立足?
廷尉大人,还会栽培自己吗?
于是赵佗缓缓张开嘴。他的嗓音有些沙哑:“我听到了。”
赵夫人问:“听到了,为何会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
赵佗低声说道:“龙吟虎啸,震人心魄。为夫虽然是豪杰,依然觉得心惊肉跳,神魂沮丧。好厉害的一把宝剑。”
赵夫人松了口气,对赵佗说道:“那我们以后不要听它了。”
赵佗缓缓地点了点头。
赵夫人搀扶着他走出房间。
在跨出房间的时候,赵佗忽然微微一愣:“等一等。”
昨天那把剑,一直是套着剑鞘挂在墙上的。
会不会是……剑鞘阻挡了龙吟虎啸之声?
是这样,一定是这样的。
赵佗踉跄着扑过去,把剑从墙上取了下来。
然后噌的一声抽出宝剑。
噗……
锈迹斑斑的宝剑,差点迷了赵佗的眼睛。
“特么的……宝剑长这样?”赵佗看着手中的剑,有点怀疑人生了。
“这剑该不会是假的吧?”赵佗心里冒出来一个念头。
这念头有点荒唐,却又给了赵佗一丝希望。
第五百一十四章 谪仙深不可测
如果剑是假的。那么赵佗就有可能是英雄豪杰。至少比现在这样被全盘否定要好得多了。
赵佗缓缓地把剑插进剑鞘当中,对赵夫人说道:“准备些酒饭。”
赵夫人应了一声,急匆匆地去了。
而赵佗一瘸一拐的走到了院子外面。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和阴暗的室内分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赵佗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稍稍有点回过神来了。
莫非,这就是淳于越一直说的浩然正气?
赵佗摇了摇头,把脑袋中的古怪想法驱逐出去,然后喊道:“把赵甲叫来。”
赵甲,赵佗的管家,机灵能干,深受信任。
等赵甲到了之后,他一脸惊讶的看着赵佗,有些惊恐地说道:“将军,你这是怎么了?”
赵佗微微一愣:“我怎么了?”
赵甲说道:“将军双目赤红,眼窝深陷,仿佛一夜之间,憔悴了不少。”
赵佗淡淡的哦了一声:“没什么。昨夜没有睡好而已。”
赵甲哦了一声,没有敢继续问。
昨天将军刚刚得到了宝剑,昨天晚上,必定去听虎啸龙吟之声来着。
至于听到没听到,就不是他这个仆役能问的了。
赵佗对赵甲说道:“关于那把剑的来历,你要给我打听清楚。关于迩获这个人的来历,你也要给我问清楚。现在就去,暗中调查,不要惊动任何人。半个时辰之内,我要知道答案。”
赵甲应了一声,带着两个仆役急匆匆地走了。
结果他刚刚走出门去,就发现关乌正等在外面。
赵甲吓了一跳,抬头看了看日头。
这……这天刚刚亮啊,这家伙这么早就来了?
赵甲意味深长的看了关乌一眼,然后说道:“将军辛苦啊。”
关乌呵呵笑了一声:“做人家的心腹,怎么可能不辛苦?”
赵甲又说道:“将军如此不辞劳苦,一定要小心啊。”
这话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不辞劳苦,和小心有什么关系?
但是关乌听懂了,这是赵甲在隐晦的提点关乌:你昨天得罪了不少人,小心被打了闷棍。
关乌笑了笑,没有做其他的表示。
毕竟赵甲这话,你可以理解成好心提醒,也可以理解成出言讽刺。
赵甲没有和关乌多说,急匆匆地走了。
关乌看着赵甲离开的方向,向身后的两个亲兵使了个眼色:“去,跟过去看看。”
这两个亲兵应了一声,远远的跟了上去。
而关乌带着剩下的人,一脸谄媚的进了赵佗的府邸。
现在关乌的这一伙人,简直成了一个特务组织,只针对赵佗一家的特务组织。
赵佗看见关乌到了,顿时火冒三丈。
昨天要不是有这家伙搅局,李斯大人至于花几千万钱买下来一把宝剑吗?如果不把这宝剑买下来,自己至于苦恼吗?
如果大秦杀人不犯法的话,赵佗已经把关乌杀了。
如果不是槐谷子罩着关乌的话,赵佗也已经动手了。
关乌似乎挺了解自己的处境,所以他脸上带着令人讨厌的微笑,笑眯眯的说道:“拜见将军。”
赵佗摆了摆手,问道:“何事?”
关乌说道:“我等十分好奇,不知道虎啸龙吟之声是什么样的,所以想要请教将军一番。”
后面的那些亲兵个个点头。
赵佗淡淡的说道:“虎啸龙吟之声,摄人心魄,妙不可言。老夫即便穷尽世上的言语,也说不出来啊。”
赵佗根本没听见,所以只能用这些虚言来搪塞了。
谁知道关乌笑呵呵的说道:“那曲调轻重缓急,声音何时大何时小,总能模仿出来的吧?”
赵佗勃然大怒:“莫非你要本将军给你学一遍吗?你好大的胆子,你是什么东西?”
赵佗越说越生气,伸手就要打关乌。
关乌很委屈的说道:“将军,小人只是随口一问,将军何必动怒呢?这……该不会是借机报复吧?”
赵佗心中一惊,把手停下来了。
关乌干笑了一声,也很识趣的没有再让赵佗模仿。
赵佗心里面却有些不安了。
今天自己能发脾气拒绝关乌。如果明天李斯让自己模仿呢?
声音用语言描述起来,可以五花八门,蒙混过关,可是它的曲调,它的节奏,这个是一定的啊。
回头真的有豪杰听到了虎啸龙吟之声,两相印证,发现和自己的根本不一样,这怎么办?
赵佗眉头紧皱,要回自己的房间。
关乌紧跟在后面。
赵佗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没有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关乌干笑着说道:“昔日谪仙说了,若将军不再将小人视作心腹,小人可以去告状的。往日小人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站在将军身边,如今……”
赵佗勃然大怒,指着门口说道:“那你就去告。”
关乌叹了口气,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罢了,但愿谪仙听了不要生气。也不知道粪金和牛角的事。谪仙的气消了没有。”
赵佗一听这话,心里恨得牙根痒痒。
万一回头槐谷子拿这件事做把柄,又整自己一遍怎么办?
赵佗长舒了一口气,对关乌说道:“等等。”
关乌笑眯眯的回过头来,问赵佗:“将军改主意了。”
赵佗点了点头:“本将军确实改主意了。你既然是我的心腹,帮着我做一件事,总可以吧?”
关乌连连点头:“可以,可以。”
赵佗说道:“在咸阳城三十里外,有一个村庄。村子里面有一个姓赵的老汉。往上数九代,曾经与我有血缘之亲。”
关乌:“……”
往上数九代?这时间有点长了吧?
赵佗从怀里面拿出来了一串半两钱,淡淡的说道:“我们明明是亲戚,这些年却疏于走动,实在是不应该。前几日,我听说赵老汉生活困苦,因此赠送他一些钱财。你替我带过去吧。”
关乌接过半两钱,干笑了一声:“这一串铜钱,有必要让小人去吗?随便找个仆役也就干了。”
赵佗坚定的摇了摇头:“不可。你是本将军身边的人,你去了,就如同本将军到场了,赵老汉定然十分感动。”
关乌只好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关乌一走,剩下的那些亲兵顿时六神无主。
赵佗冲他们瞪了瞪眼:“滚。”
这些亲兵全都滚了。
总算把这些人都轰走了,赵佗松了口气。然后坐下来,开始思考自己要怎么办。
如果剑是真的,那么自己听不到虎啸龙吟的事,就要隐瞒下去。
如果剑是假的……是假的更麻烦,总不能告诉李斯大人,他花了几千万钱,买了一把假剑吧?这要是传出去,大人颜面何在?
李斯若折了面子,会不会恨上自己?
更何况,这把剑是李斯送给自己的。情意深重,自己却告诉他,剑是假的。这让李斯怎么想?
赵佗痛苦的敲了敲脑袋:真是难办啊。
这时候,赵甲带着人急匆匆地回来了。
他满脸兴奋的说道:“将军,将军,小人打听到了。这把剑,当真与将军有缘,此乃天意也。”
赵佗听得心惊肉跳的,这些什么天意,什么命运,总让他有点心神不宁。
他问道:“你打听到什么了?”
赵甲说道:“将军可否还记得,当初抓了田金和牛角两个人。押送着他们回咸阳城?”
赵佗有点不自在:“怎么?这和他们两个有什么关系?”
赵甲干笑了一声:“可惜那一趟小人没有去。不过小人听说,牛角在路过沛县的时候,曾经大声呼喊,说他是商君别院的人,请求路人报信。”
赵佗黑着脸问道:“那又如何?”
赵甲说道:“将军,这报信人,便是迩获。迩获得到宝剑之后,原本没有打算来咸阳城。是借着报信的机会,到了咸阳,顺便来卖这一把剑。”
“他是因为将军来卖剑的,结果剑又被将军买走了。这不是天意吗?”
赵佗一听这话,像是吃了死苍蝇一样恶心。
特么的,天意个屁啊,这不是倒霉催的吗?
这么说,迩获卖剑之前,一直住在商君别院了?
现在赵佗更加怀疑,迩获卖剑,是槐谷子设下的圈套,故意坑骗自己的。
可是,槐谷子又是如何保证,上当的那个人是自己呢?
赵佗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
槐谷子诡计多端,并非常人可以揣摩的啊。
赵佗叹了口气,又问赵甲:“那么这把剑的来历,你可知道了吗?”
赵甲说道:“小人知道了。这把剑应当是真的。有不少商贾曾经去过沛县。他们说这把剑好像出自一个叫藏宝楼的地方。”
“那里的东西都是真的。经常有人去那里面买珍宝,一掷千金。”
赵佗深吸了一口气,一颗心也彻底的沉到了谷底。
完了,完了,彻底的完了。
原来,我真的不是英雄豪杰。
就在赵佗哀伤的时候,赵甲又说:“还有一个消息,将军听了之后,不要激动。”
赵佗听到这句话,就已经开始激动了。
他强行压制住自己的情绪,问道:“什么事?”
赵甲说道:“小人听商君别院的仆役说,这迩获刚刚进入商君别院的时候,曾经展示过他的宝剑。”
“当时有人问他是多少钱买来的。这迩获说,花了足足两万钱。”
“什么?!”赵佗蹭的一下站起来。
他瞪着赵甲:“多少钱?”
赵甲看着赵佗的表情,有点害怕,他小心翼翼的说道:“两万钱。”
赵佗快疯了:“廷尉大人,可是花了七千万啊。”
赵甲干笑着说道:“是啊。所以……所以这把剑的原主人,这是不识货啊。把价值七千万钱的宝剑,两万钱就卖了。”
赵佗:“……”
这哪是原主人不识货,这是廷尉大人被坑了啊。
赵佗嘱咐赵甲说:“这个消息,绝对不能泄漏出去。”
赵甲连连点头:“是,小人绝对不说。其实商君别院也已经下了严令,不许匠户胡说八道。我之所以能探听到,是因为恰好与其中一个匠户沾着亲戚。”
赵佗点了点头。
赵甲沉默了一会,又小心翼翼的说道:“小人打听来,打听去,还打听到了一个很奇怪的消息。”
赵佗心里有点烦躁,问道:“怎么说?”
赵甲挠了挠头,皱着眉头说道:“据说这藏宝楼的主人,名叫刘季,而这刘季是沛县泗水亭人。小人认真的打听了一番,在泗水亭这个地方,无人与刘季重名。”
赵佗有点奇怪:“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赵甲干笑了一声:“将军是不是忘了?在商君别院,也有一个叫刘季的人。这人同样出自沛县,同样出自泗水亭。”
赵佗微微一愣,立刻就想起来了:“是了,是有一个刘季,而且他四处接代言,算是咸阳城中的名人了。”
赵甲干笑了一声:“是啊。因此小人才觉得奇怪。”
赵佗越想越不对劲。
商君别院的刘季,据说已经做了护卫,算是深得槐谷子信任了。
而他又在家乡开了一个藏宝楼?
藏宝楼里的剑,卖给了一个叫迩获的人。而迩获带着这把剑到了咸阳城,花了七千万钱卖给了李斯,李斯又转赠给了我?
等等,当日廷尉大人本来没有打算参与拍卖,是关乌那竖子,一直在旁边煽风点火。
而关乌……最近也投靠了槐谷子。
难道说,这是槐谷子早就布置好的?
是了,一定是槐谷子早就布置好的。
咸阳城、高山县、沛县、北地郡……
槐谷子在这些地方经营日久。
当日我经过沛县的时候,这迩获就得到了消息,知道我抓了牛角和田金,因此千里迢迢的来咸阳城送信。
槐谷子得到消息之后,先去高山县将我羞辱了一通。然后在咸阳城外,又打了我的板子。
这还不算,他明面上找回了面子也就算了。还要用一把剑,狠狠的坑了我和廷尉大人一把。
现在这把剑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赵佗倾向于认为剑是真的。毕竟藏宝阁里的东西都是真的,不是槐谷子专门用来坑人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槐谷子这个人太可怕了。
心思缜密,布置的陷阱一环扣着一环。
自己如何能摆脱?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关乌气喘吁吁的声音:“将军,小人没有找到什么姓赵的老汉啊。”
赵佗忽然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来,主动迎了出去,拉着关乌的手说道:“哎呀呀,让你白跑一趟,本将军要给你陪不是了。谪仙最近身体可好?有机会,应当拜见一番才是啊。”
第五百一十五章 互相伤害
关乌一脸疑惑的看着赵佗,他不明白赵佗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之间,对谪仙如此恭敬?难道这是某些新的阴谋诡计?
更神奇的是,他对谪仙恭敬倒也罢了,竟然对自己也这么恭敬?他不是一直对自己恨之入骨,就差动手杀人了吗?
就在关乌纳闷的时候,赵佗又搓了搓手,说道:“看来这果然是天意啊。有你在谪仙身边,很好,本将很放心。通过你,本将就可以与谪仙开诚布公了。”
“日后本将若能与谪仙交好,少不了你的功劳啊。”
关乌一脸茫然:“将军是想……与谪仙交好?”
赵佗点了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是啊。”
关乌干笑了一声:“怎么忽然之间,将军的态度有这么大改观?”
赵佗叹了口气:“以前我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啊。经历了一些事之后才明白,谪仙深不可测,并非我这等凡人所能参透的。”
“与谪仙交好,一来是敬佩谪仙的为人。二来,也是不敢再与谪仙对抗了。”
赵佗冲关乌微微一笑,说道:“你经常出入商君别院,你跟本将说说,谪仙都喜欢什么礼物?”
关乌挠了挠头:“小人……小人不曾给谪仙送过礼啊。”
赵佗一脸羡慕的看着关乌:“阴差阳错,你能成为谪仙信任的人,真是幸运啊。”
感慨了一句之后,赵佗就开始琢磨着搜寻礼物了。
在琢磨的过程中,他忽然想起来很多故人。
有王离,有王翦,有赵高,有阎乐,有马凌署……
这些人,谁不是一时俊杰?结果全都被谪仙轻而易举的给收拾了。
可惜啊,自己竟然如此蠢笨,竟然想着要与谪仙较劲。
赵佗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有些悔不及当初。
自己好端端的,怎么就和谪仙较量上了呢?是了,是了,最开始的时候,自己与谪仙无冤无仇。
后来是廷尉大人,在陛下面前举荐了自己,因此自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廷尉的人。
廷尉与谪仙有嫌隙,自己也就把谪仙恨上了。
现在看来,这是愚不可及啊。
廷尉大人真的能斗得过谪仙吗?
赵佗摇了摇头,心中冷笑不已:廷尉大人若真的有那样的本领,也就不会被谪仙坑走七千万钱了。
昨日的那一场拍卖,可能就是谪仙在展示实力,给自己提个醒,让自己不要执迷不悟。
是了,一定是这样。
赵佗刚刚想到这里,就看见赵甲急匆匆走过来:“主人,廷尉大人派人来了。”
赵佗微微一愣,淡淡的说道:“有请。”
赵甲有些纳闷的看着自家主人。
他隐隐约约的能感觉到,赵佗的语气神态似乎有些冷淡。
赵佗做的很隐蔽,可是赵甲毕竟与赵佗朝夕相处,对他太熟悉了,所以自信绝对没有看错。
赵甲心中有些纳闷:以往廷尉的人来了,主人不都是慌乱不堪,热情之至吗?今日这是怎么了?
李斯的仆役被带进来了。
那仆役朝赵佗拱了拱手,神色有些傲慢的说道:“廷尉大人命小人问一句:昨夜赵将军可听到虎啸龙吟之声了?”
赵佗淡淡的说道:“自然听到了。虎啸威风凛凛,摄人心魄。龙吟高亢激昂,令人忘俗。虎啸龙吟,当真名不虚传。”
仆役点了点头,但是没有离开。他正等着赵佗送礼。
身为廷尉的仆役,还是有一些好处的。虽然身份是奴婢,可是毕竟是廷尉身边的人,因此那些下官见了他,总要给一些好处,免得他在李斯身边说坏话。
以往赵佗都会给一些金银,价值不菲。
但是今日,赵佗半点这样的意思都没有。
他冲仆役笑了笑:“你还有事?”
仆役咬着牙说道:“告辞。”
他转身走了。
而赵佗看着仆役的背影,忽然笑了:“本将知道要给谪仙送什么礼物了。”
谪仙家中,金银堆成了山。他对钱财,定然是不感兴趣的。
谪仙拥有一座藏宝楼,里面什么宝贝没有?他自然对珍宝也没有兴趣了。
不过,谪仙应当对李斯的行踪有兴趣。
如今自己正受到李斯的礼遇,如果把李斯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给谪仙,谪仙应该会很满意。
赵佗想到这里,又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廷尉大人,恕在下要对不起你了。毕竟当初得罪谪仙,也是因为你。这一次,就当是你在还债吧。
…………
王绾正在李斯府上做客。
自从李斯也负债累累之后,王绾就特别喜欢往这边跑,看着同样倒霉的王绾,自己心里面会踏实不少。
王绾向李斯问道:“用七千万钱,收买人心,似乎有些贵了。”
李斯神色自若,无比淡定的说道:“不贵。千金易得,人心难求。”
王绾喝了一口茶,淡淡的说道:“然而,你府上恐怕没有七千万钱吧?你借来的那两千万钱,如何偿还?”
李斯呵呵一笑:“谁还敢跟我要不成?”
王绾微微一愣:“这钱,你不打算还了?”
李斯摇了摇头:“那倒也不是。这些钱,自然是要还的。只不过,需要等上几个月。七千万钱,是花在赵佗身上了,这些钱,也得从他的府上给拿出来。”
王绾听得心中一动:“你打算向赵佗下手了?”
李斯说道:“要再等上两三个月。如今刚刚收买人心。这么快就向赵佗下手,难免太心急了。”
“我要仔细的谋划一下,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李斯对赵佗礼遇有加,屡施恩惠。然而此人却恩将仇报。因此我不得不与他分道扬镳。”
“如此一来,朝臣不仅会尊重我,还会同情我。我的仁义之名,便可以远播了。到那时候,我再想办法取走赵佗的财富,还上那些欠债,不是轻而易举吗?而且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会说闲言碎语。”
王绾点了点头,感慨着说道:“老夫本以为,你利用完了赵佗,会将他弃置一旁,没想到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狠,竟然要敲骨吸髓,将他榨干。”
李斯叹了口气,说道:“我本也不想这么狠,然而,为了收买人心,我已经在他身上花了数千万钱。这么多钱,当然得由他拿出来。”
“他怪就要怪迩获,为何要卖什么宝剑?他怪就要怪槐谷子,为何要弄出一个拍卖来?还要怪那个关乌,为何要蹿腾着老夫送剑?”
王绾听了之后,微笑不语。心想:听了你这一番解释,我更觉得赵佗无辜了。
不过,赵佗无辜不无辜,王绾并不关心。
他真正关心的是,将来赵佗被李斯整倒,散尽家财的时候,自己能不能分上一杯羹。
毕竟……自己家的债主也不少啊。
这时候,李斯的仆役回来了。
李斯看见他之后,招了招手,将他叫了进来。
李斯问道:“你可见到赵佗了?”
那仆役说道:“是,小人见到赵将军了。”
这仆役在赵佗家没有弄到什么好处,正想着煽风点火,进一些谗言,因此添油加醋的说道:“奴婢看赵将军的神色,与往日都有些不同了。似乎有些眼高于顶,傲视群雄了。”
李斯听了之后,却没有生气,而是微笑着说道:“如此说来,那把剑是真的了?”
仆役干咳了一声:“这个……剑应当是真的。赵将军说,他听到了虎啸龙吟之声。声音摄人心魄。”
“只是小人觉得,赵将军得到宝剑之后,似乎有些目中无人了。”
李斯还是不动声色,淡淡的说道:“你去准备一份厚礼,送给赵佗。去的时候,也不必遮掩,如果有人问,你就说本官恭贺赵佗得到宝剑。”
仆役有些郁闷,不过还是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王绾幽幽的说道:“听这仆役的意思,赵佗得到剑之后,有些得意忘形啊。”
李斯笑眯眯的说道:“无妨,赵佗越是得意忘形,老夫越要对他礼遇有加。要让所有朝臣都为我鸣不平,等众人气愤至极,恨不得对赵佗拳打脚踢的时候,我再突然发难,将他打入谷底。”
王绾微笑着点了点头。
…………
李斯的仆役,带着一份厚礼,恭恭敬敬进了赵佗家。
结果赵佗仿佛有什么心事似的,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只是让仆役留下礼物,然后就把他打发走了。
赵佗的仆役气的火冒三丈,自从在廷尉府中做事以来,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见到李斯之后,仆役又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而李斯听了之后,正中下怀,心花怒放。
李斯一边喝茶,一边暗暗的想:这个赵佗,真是个妙人啊。他仿佛知道老夫想要什么似的,竟然配合的如此之好?
对于李斯的想法,赵佗是半点都不知道。他直接带着李斯送给自己的礼物,转身去了商君别院。
投靠槐谷子,绝对不能明目张胆。这是咸阳朝臣的共识。
一来丢不起这个人。
二来容易被清白高洁之士针对。譬如淳于越等人。
而赵佗也不敢让李斯听到风声,因此他乔装改扮了一番。
商君别院之中,李水一脸纳闷的看着赵佗。
赵佗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头发也乱糟糟的,上面还沾着几个草叶。
如果不是认识赵佗,李水甚至怀疑这是来了一个乞丐。
李水纳闷的问赵佗:“李斯这么快就跟你要钱了?”
赵佗一愣,问道:“什么钱?”
李水也一愣:难道李斯还没有要买剑的钱?这家伙倒是挺能沉住气啊。
赵佗干咳了一声,对李水说道:“谪仙,末将今日是诚心诚意,来与谪仙交好的。希望谪仙能够不计前嫌,原谅末将。”
随后,赵佗把礼物送了上去。
李水打开礼物看了看,无非是一些金子,一些玉器,一些珠宝。
这些东西,刚开始看的时候,还有点新鲜感,自从自己家产越来越大,李水已经对它们免疫了。
赵佗见李水一脸平淡的将礼物放到旁边,顿时心中感慨不已:这就是谪仙啊,如此巨大的财富,依然不动声色。除了仙人,谁还能做到这样?这份气度,恐怕一直标榜浩然之气的淳于越都没有吧?
李水淡淡的问道:“你不是一直和李斯走的很近吗?为何好端端的,要来投靠我?”
赵佗说道:“廷尉大人对在下,固然是很好。然而谪仙才是当世英雄。末将对谪仙心生敬仰,情难自已。因此冒昧的前来结交,恳请谪仙不计前嫌……”
李水叹了口气,对赵佗说道:“你这话有些假啊。莫不是李斯命你来做细作?”
赵佗一脸诚恳:“谪仙之能,谁人不知?谪仙心思缜密,算无遗策,谁又能做得了谪仙的细作?末将别说没有这个能力,就算有这个能力,也万万不敢。”
李水盯着赵佗看了好一会,然后幽幽的说道:“口空无凭,本仙还是难以相信。”
赵佗一脸痛苦,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李水想了想,说道:“你要知道,本仙和李斯,虽然说不上敌人吧。但是政见有些区别……”
赵佗说道:“是,末将知道。”
李水说道:“你若想要证明你没有二心,你帮我坑李斯一把怎么样?”
赵佗:“……”
他犹豫良久,一脸痛苦的说道:“谪仙,无论如何,李斯对末将都礼遇有加,末将岂忍坑害他?”
李水摆了摆手,淡淡的说道:“既然如此,你走吧。本仙疑人不用。”
赵佗咬了咬牙,说道:“请问谪仙,要我如何坑害李斯?”
李水说:“我们先易后难,你想办法,骗走他百镒黄金,送到我这里来,然后我们再说别的。”
吩咐完之后,李水就送客了。
赵佗一脸感慨的向外面走。
谪仙如此富足,岂会贪图百镒黄金?这绝对是对我的考验。
至于李斯……赵佗其实并没有太大心理压力。
方才的那些不忍心,都是装出来的而已。目的是让谪仙觉得自己是一个忠诚的人。否则的话,即便自己投靠了谪仙,也会受到猜疑。
先骗黄金,再做其他的事,一步步取得谪仙的信任。
将来……把李斯的举动透露给谪仙,定然能受到谪仙的重用。
赵佗越想越美,嘴角不由得泛起笑容来。
第五百一十六章 要钱不要命
赵佗向李水告辞,然后笑眯眯的向商君别院的大门口走去。
他走到半路上,迎面看到几个人走过来。
赵佗一见这几个人,顿时眼睛一亮,连连拱手,说道:“几位壮士,别来无恙乎?”
对面的几个人,正是项羽一伙人。
项羽有点纳闷的看着赵佗,试探着问道:“我们……认识吗?”
赵佗哈哈一笑,说道:“或许壮士不认识在下,但是在下可是认识壮士啊。选拔赛上,你们几位一骑绝尘,大放异彩啊。之后做代言,帮着大麦商铺日进斗金。这咸阳城中,男女老幼,谁不知道泗水亭刘季?”
项羽微微松了口气,淡淡的笑了笑:“好说,好说。”
刚才项羽有点紧张,还以为楚地来了故人,要戳破自己身份了。
原来这家伙以为自己是刘季,那就没事了。
项羽客客气气的向赵佗拱了拱手:“请问高姓大名?”
赵佗说道:“在下赵佗。”
项羽一听这话,恨不得拔出剑来砍了赵佗。
昔日项梁在楚地起兵,被秦人打得落花流水,这个赵佗,也出力不少啊。
他是项氏的大仇人。
不过,项羽忍住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他打算先杀了槐谷子,然后回到楚地起兵。等攻占咸阳之后,咸阳城中的文臣武将,还不是想杀哪个杀哪个?
赵佗看见项羽神色有异,好奇的问道:“壮士听说过我?”
项羽勉强笑了笑:“赵将军威名,小人如雷贯耳啊。只是无缘得见……”
赵佗拍了拍项羽的肩膀:“若壮士不嫌弃的话,本将倒想请你喝一杯。”
赵佗对项羽这么热情,主要是因为藏宝楼的事。
在他的脑补当中,藏宝楼是眼前这个刘季开的,暗中又受到李水的遥控。所以这个刘季,应该是李水眼前的大红人。
所以赵佗想要交好项羽,顺便取得李水的信任。
可惜,项羽不这么想。
他很警惕的看着赵佗,不知道这家伙突如其来的热情是怎么回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项羽干笑了一声,对赵佗说道:“小人今日还有事要做,改日吧。”
赵佗点了点头:“改日亦可。”
然后他带着一点谄媚说道:“那把宝剑,很好。本将听到虎啸龙吟之声后,觉得精力充沛,恨不得立刻带兵,平定天下。”
项羽差点气死,特么的,这是故意炫耀吗?
他朝赵佗拱了拱手,淡淡的说道:“将军,小人有要事在身,恕不能再聊了。”
随后,项羽带着人走了。
赵佗看着项羽的背影,有点无语:这架子也太大了吧?无论如何,我也是个将军啊。
不过,赵佗很快就回过味来了。自己这个将军,在谪仙的心腹眼中,恐怕真的不算什么。
看来自己这次是猜对了,这个刘季,绝对是谪仙的心腹。
…………
赵佗从商君别院出来,倒背着手,开始低头思索百镒黄金的事。
百镒黄金不是小数目,即使是李斯,也不会轻而易举的拿出来。
更何况李水说的很清楚,不是借,而是索要。
这就有点为难了,怎么能在不撕破脸的情况下,让李斯心甘情愿的交出来呢?
当然了,赵佗也很清楚,如果和李斯撕破脸的话,这百镒黄金就更不可能交出来了。
赵佗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眼前飘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好像是冯刃疾。
赵佗心中一动,叫到:“冯兄。”
冯刃疾回头看了看赵佗,微微一笑,说道:“赵兄。”
赵佗笑眯眯的说道:“冯兄意欲何往啊?”
冯刃疾说道:“正打算去谪仙楼听书。”
赵佗拉着冯刃疾的胳膊说道:“恰好在下也要去谪仙楼,走走走,这一次我做东。”
冯刃疾一脸纳闷的看着赵佗,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要请客。不过……久在官场,冯刃疾也能隐隐约约猜到,赵佗这是有求于自己了。
因此,到了谪仙楼之后,冯刃疾也没客气,把平时想吃又舍不得吃的菜,点了一桌子。
赵佗看的有点肉疼,不过他忍住了。花点钱而已,不算什么。
几杯酒下肚,两个原本不太熟悉的人,渐渐熟悉起来了。
赵佗对冯刃疾说道:“冯兄,其实我有一件事想要请教。”
冯刃疾微微一笑:“但说无妨。”
他早就等着赵佗说事了。
赵佗有些尴尬的说道:“冯兄如今在朝中,风头正劲。无论是公子还是重臣,都敢弹劾。”
“在下回忆了一下,冯兄弹劾他们的理由,五花八门,而且事后都没有遭到报复。因此在下想要请教一下,冯兄是怎么做到的?”
冯刃疾一听这话,脸就有点疼。心想:我没有遭到报复?脸刚刚消肿好吗?
他转移话题,对赵佗说道:“赵兄究竟想问什么?”
赵佗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回答。
冯刃疾拍了拍赵佗的肩膀:“赵兄,你若信得过我,便说出来,我可以发誓,绝不泄漏半句。”
随后,冯刃疾发了个誓。
赵佗见他发誓,顿时松了口气,然后说道:“近日,我府中有些亏空,想要向廷尉大人借百镒黄金。嗯……其实也并非借,能要来最好。只是苦于没有理由。”
冯刃疾眼睛都瞪大了,心想:世间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红口白牙,想要要人家百镒黄金?
不过,冯刃疾被李斯要挟,迫不得已做了很多事,心里面早就怨气冲天了。
如果能坑他百镒黄金,何乐而不为呢?
赵佗对冯刃疾说道:“冯兄,你弹劾朝臣的时候,总是能从意想不到的方向找到理由。这一次……可否为在下找个理由?”
冯刃疾干咳了一声,对赵佗说道:“办法倒是有,不过……赵兄能否发个誓,绝不向别人泄漏半句?尤其不能说是我给你出的主意。”
赵佗立刻发誓了。
冯刃疾满意的点了点头,对赵佗说道:“想要从廷尉大人府中取走百镒黄金,也不是不可能。近日廷尉大人,似乎对赵兄十分宠信啊。”
赵佗点了点头:“是啊,是啊。”
冯刃疾问道:“赵兄可知道为什么吗?”
赵佗微微一愣:“为什么?廷尉大人仁而爱人,所以……”
冯刃疾摇了摇头:“非也,赵兄这是当局者迷啊。廷尉大人对赵兄宠信,是做给旁人看的。好告诉其他的朝臣,只要是廷尉的人,无论犯了多大事,得罪了什么人。廷尉大人都会一力担保,绝不推辞。”
“廷尉大人,这是用对赵兄的好,来换取下属的忠心啊。换而言之,赵兄是被廷尉大人利用了。”
赵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了。
冯刃疾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赵兄南征越人,带着数千人马,无尺寸之功,反而输给了商君别院的一群水手。”
“之后又得罪了槐谷子,诬陷了商君别院的匠户,这简直是捅下来了天大的娄子。”
“而廷尉大人,非但没有怪罪你,反而好言抚慰。为了你,亲自出城迎接槐谷子,摆酒说和。并且花了七千万钱,买下一把宝剑送给你。”
“其他的朝臣会怎么想?他们定然觉得:赵将军做了这么多的事,廷尉大人都能不计前嫌。那我等有功无过,廷尉大人定然会更加重用了。即便将来我等有些过错,廷尉大人也会维护我们。”
“如此一来,廷尉大人便可以得到朝臣的心了。到时候在朝中呼风唤雨,定然易如反掌。”
赵佗微微点了点头,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任何人被人当枪使了,心里肯定都会不是滋味。
冯刃疾见有效果,心中更是大喜,本着使劲坑李斯的原则,他又煽风点火的说道:“况且,赵将军眼下有一个大危险,不得不防啊。”
赵佗听得心惊肉跳,问道:“什么大危险?”
冯刃疾呵呵一笑,说道:“在下虽然没有做过生意,但是也知道,赔本的买卖不能做。”
“廷尉大人为了拉拢赵将军,竟然花了七千万钱,不仅家中的储积扫荡一空,而且还欠下了两千万钱的外债。”
“赵将军试想一下,为了收买人心,廷尉大人付出的代价,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赵佗缓缓地点了点头:“确实太大了。”
冯刃疾说道:“所以,廷尉大人,早晚会将本钱收回来的。廷尉大人赚钱的时候,就是赵将军赔钱的时候。”
赵佗向冯刃疾拱了拱手:“还请冯大人指点迷津。”
冯刃疾说道:“若在下所料不错的话,长则半年,短则三个月。等廷尉收服了人心,便要对将军下手了。”
“若我是李斯,定然会寻找机会,抹黑将军的名声,最好说将军恩将仇报,如此一来,激起众人对李斯的同情。”
“等到朝臣群情汹汹,个个打抱不平的时候,李斯再声称忍无可忍,然后出手。到那时候,赵将军恐怕要倾家荡产,赔偿李斯了。”
赵佗听得全身直冒冷汗。
听冯刃疾这么一分析,赵佗越想越觉得对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李斯如果对自己宠信,赠送一些小礼物,那倒也罢了。可竟然倾家荡产为自己买剑,这里面绝对有问题啊。
赵佗越想越怕,忽然发现自己投靠谪仙是无意之中走了一步妙棋。
难道……这就是宝剑的力量?
是剑灵在冥冥之中影响了我的决定,让我效忠谪仙?
是了,是了,一定是这样。
而这一步,是不是也在谪仙的算计当中?谪仙是不是早就想利用我来侦知李斯的动向?
一定是这样!
谪仙随便训练出来的三百水手,都能胜过我的三千精兵,还有什么是谪仙做不到的?
赵佗越想越激动,他双手握拳,忍不住感慨:“谪仙,深不可测啊。”
冯刃疾:“……”
这特么都哪跟哪?这人真是前言不搭后语,怪不得在南越惨败啊。
赵佗站起身来,向冯刃疾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冯兄,今日你可是救了小弟一命啊。”
冯刃疾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赵兄言重了。”
赵佗好奇的问道:“冯兄,为何你能心思如此缜密,如此准确的揣摩人心呢?”
冯刃疾摸了摸自己的脸,感慨的说道:“在下也是逼不得已啊。当你为三四方势力做事,不得不小心翼翼,辗转腾挪的时候,心思自然就缜密起来了。你不揣测人心,就有可能被骂,被打,招来杀身之祸……”
赵佗一脸纳闷的看着冯刃疾。
冯刃疾微微一笑,说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而已。”
赵佗干笑了一声,对冯刃疾说道:“冯兄,那么在下应当如何从李斯那里取走百镒黄金呢?”
冯刃疾:“……”
此人真是好胆量啊。我都说道这份上了,他还打算跟李斯要钱呢?不要命了吗?
冯刃疾忽然对赵佗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当初的自己,不也是这样不要命的在朝堂上弹劾朝臣吗?
冯刃疾感慨了一会,对赵佗说道:“赵兄想要取得钱财,倒也不难。李斯如今正在想办法笼络赵兄,所以赵兄提什么要求,他都会尽量满足的。”
“赵兄只要选择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便可以了。譬如……你便说你那把宝剑需要养剑。至于具体怎么养剑,赵兄随便说一些需要花费钱财的办法也就是了。”
赵佗连连点头:“听了冯兄的话,在下真是茅塞顿开啊。”
冯刃疾微微一笑,说道:“另外,赵兄在要钱的时候,最好选择人多的时候。众目睽睽之下,李斯定然不会拒绝,反而会十分痛快的拿出钱财来,以示他对你的看重。”
赵佗连连点头。
这时候,冯刃疾也吃饱了,就站了起来。
赵佗主动上前搀扶住冯刃疾,和他结伴下楼。
走到一楼的时候,二人听到有伙计在那说:“本楼新到仙茶。仙气袅袅,饮之忘俗。王公贵族,赞不绝口……”
赵佗一听这话,立刻买了两大包茶,然后恭恭敬敬的送给了冯刃疾。
冯刃疾揣着赵佗的茶叶,感慨万千,心想:此人,值得交往啊。
第五百一十七章 道德绑架
赵佗和冯刃疾在谪仙楼跟前道别了。
赵佗急匆匆地回府,打算再仔细地谋划一番,看看怎么样坑李斯的钱。
怎么样在李斯动手之前,尽快投靠李水。
至于冯刃疾,酒足饭饱,有些微困,就眯着眼睛登上马车,想要在小憩中回到自己的府邸。
但是他刚刚上车,外面就有一个声音说道:“可是冯兄在里面?”
冯刃疾听这声音有些耳熟,掀开帘子向外面一看,顿时吓了一跳,竟然是赵腾。
赵腾,乃朝中重臣。
虽然排名靠后,但是为人刚直不阿,对陛下忠心耿耿,这是个令人头疼的角色。
冯刃疾顿时心里打鼓:难道……我贪腐的事被他知道了?这五百镒金,应当尽快还上才是啊。不过,若真是赵腾知道了,以他的脾气一定会告发我,我就是还上这些钱,也无济于事了。
冯刃疾心乱如麻,一时间都忘了下车拜见。
赵腾微微一笑,对冯刃疾说道:“冯大人,咱们去谪仙楼一叙如何?”
冯刃疾哦了一声,慌乱的下来了。
两个人到了谪仙楼之后,赵腾直接要了一个包间,然后很热情的点了很多名贵又好吃的菜。
但是冯刃疾一点都吃不下。
毕竟刚刚已经吃饱了。
赵腾一脸欣赏的看着冯刃疾:“冯大人不肯吃吗?是不是担心吃完饭菜,过一会本官求你做事,不好推辞?唉,冯大人真是清廉,本官佩服啊。”
冯刃疾心里更怕了:我清廉?这家伙不是在说反话吧?
他干笑了一声,对赵腾说道:“下官近日……肠胃有些不适,因此吃不太下去。”
赵腾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低声说道:“赵某对冯兄,一向是很佩服的。”
冯刃疾干笑了一声,没敢答腔。
现在无论赵腾说什么,冯刃疾都觉得对方是在讽刺自己。因此他很警惕,同时脑子正在飞速的转动,思考着过一会怎么解释贪腐的事。
是直接认罪,还是使劲狡辩?
冯刃疾想了想,觉得狡辩的话,可能会激怒赵腾。直接认罪,或许能够激起对方的同情。
赵腾确实无私,而这样的人,也有一些基本的道德,不会赶尽杀绝。
如果自己认罪态度很好的话,也许他会网开一面……
冯刃疾想到这里,微微松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在下官职低微,有什么让内史大人佩服的?”
赵腾微微摇了摇头,笑眯眯的说道:“冯兄官职虽然不如在下高。但是冯兄很有胆量啊,这个就让在下佩服不已了。”
冯刃疾听得脑门冒汗:我有胆量?这什么意思?贪腐的胆量吗?
冯刃疾干笑了一声:“在下不明白。”
赵腾呵呵一笑:“冯兄,一定要我说出来吗?”
冯刃疾硬着头皮说道:“还请内史大人明示。”
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在想措辞怎么认罪了。
赵腾呵呵一笑,对冯刃疾说道:“如果本官所料不错的话,胡亥公子被陛下幽禁宫中,是冯兄的杰作吧?”
“啊?”冯刃疾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赵腾感慨的说道:“冯兄自从做了御史,先后弹劾了槐谷子,弹劾了李斯,弹劾了淳于越,弹劾了伏尧,弹劾了扶苏……真是震惊天下啊。”
冯刃疾干笑了一声:“是,是……”
这一长串名字说出来,冯刃疾感觉自己是个傻缺。
估计也只有傻缺才能把朝中重臣得罪个遍吧?
赵腾接着说道:“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日冯兄曾经声称要弹劾一位公子。随后陛下便将你请到了辒辌车中。再之后,胡亥公子便被幽禁了。这不是你的杰作吗?”
冯刃疾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干咳了一声,说道:“赵大人,你说这个……是何意?”
赵腾微微一笑:“不要紧张,在下只是单纯的佩服而已。”
冯刃疾尴尬的应了一声。
两人又喝了几杯酒,赵腾忽然冷不丁的说道:“冯兄,你爱财吗?”
冯刃疾顿时打了个寒战。
他小心翼翼的说道:“赵兄说的……是人才?”
赵腾微笑着摇了摇头:“是钱财。”
冯刃疾犹豫良久,试探着说道:“在下对钱财,倒也不是特别渴求。”
赵腾点了点头:“是,本官早就看出来了。”
冯刃疾心里七上八下的:讽刺,这绝对是讽刺。
赵腾忽然狠狠的捶了一下桌子:“本官,最痛恨的便是那种敛财无度之人。家中明明丰衣足食,还要做朝廷之硕鼠,简直是无耻之尤。”
冯刃疾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是,是,内史大人教训的是。”
他已经打算认罪了。
赵腾话题一转,说道:“如此说来,冯兄也看不惯厚颜无耻的槐谷子了?”
冯刃疾唯唯诺诺:“看不惯,自然是看不惯……嗯?”
冯刃疾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他惊讶的看着赵腾:“内史大人说的是谪仙?”
赵腾有点无语:“不然呢?”
冯刃疾干笑着说道:“谪仙……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了吗?”
赵腾呵呵冷笑了一声:“莫非冯兄还不知道?槐谷子为了卖他那把宝剑,故意串通了李信来告状,妄图借助朝廷,宣扬他的生意。这等人,简直将朝廷当作儿戏,简直是在玷污大秦律法。为了一点钱财,将陛下置于何地?将天下置于何地?”
冯刃疾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现在他是彻底踏实了。
不过踏实完了之后,冯刃疾就很纳闷的看着赵腾:“然而……内史大人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赵腾微微一笑,说道:“冯兄,我知道你嫉恶如仇,眼睛里最揉不得沙子。像你这种急公好义之辈,一定很想弹劾槐谷子吧?”
“啊?”冯刃疾懵了。
赵腾说道:“只要冯兄弹劾槐谷子,我定然站出来为你作证。我们两个联手,正本清源,还我大秦朝廷一个朗朗乾坤,如何?”
冯刃疾快哭了:“内史大人,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啊?”
赵腾说道:“很简单,老夫想要给槐谷子一个教训,让他以后不要这般肆意妄为。”
冯刃疾挠了挠头,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在下有些……有些不敢啊。那毕竟是谪仙,弹劾他的人,哪有好下场?”
冯刃疾为了不弹劾李水,自愿承认自己胆子小,也算是很下血本了。
可惜,赵腾已经认准他了。
赵腾微笑着说道:“冯兄不必谦虚。多少朝臣公子,你都已经弹劾过了。满朝文武看下来,你的胆量已经算是第一了。你说不敢弹劾槐谷子,那我是万万不信的。”
冯刃疾痛苦的挠了挠头。
他干笑了一声,说道:“谪仙能言善辩,多少人弹劾他,都铩羽而返,甚至被谪仙送到了刑场。在下弹劾谪仙,恐怕也没有用处啊。既然没有用,何必费这个力气呢?”
赵腾微笑着说道:“这便是我要找冯兄的原因了。”
“啊?”冯刃疾一脸茫然。
赵腾说道:“我大秦,从来不缺有胆量的人,缺少的是有能力的人。”
“自从槐谷子入朝以来,多少仁人志士,前赴后继,不怕死的弹劾他?这些人胆量自然是有了,但是能力不足,因此被槐谷子斩落马下。”
“而冯兄就不一样了。冯兄弹劾了那么多朝臣,都能全身而退,可见是有真本事的。而且不久前,刚刚弹劾的胡亥公子被幽禁起来。”
“由此可见,冯兄既有胆量,又有能力,是我大秦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要弹劾槐谷子,非你不可。”
冯刃疾差点一口血吐出来:这怎么还讹上我了呢?
冯刃疾还想推辞,赵腾忽然向冯刃疾行了一礼,极为庄重的说道:“赵腾不是为个人请求冯兄,是为天下苍生,是为大秦社稷。请冯兄助我,铲除祸乱朝纲的奸佞小人。”
冯刃疾:“……”
他有点头疼,好端端的,这怎么还关系到天下苍生了?
赵腾一脸真诚:“冯兄,你肯为天下苍生请命吗?你想做一个刚直不阿的忠臣吗?”
冯刃疾稀里糊涂的说道:“想。”
被人这样问,谁能说不想?
冯刃疾感觉自己被绑架了,被赵腾那一番高大上的说辞绑架了。
赵腾松了一口气,几乎是激动的热泪盈眶,朝冯刃疾连连点头:“冯兄,有你这句话,大秦的吏治定然要清明起来了。苍生有望啊。”
冯刃疾被他夸得有点心虚,也有点飘飘然。
随后,赵腾举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冯刃疾挠了挠头,说道:“赵大人,若没有其他事的话,在下就先告辞了。”
赵腾微微一愣:“冯兄不用些酒饭吗?”
冯刃疾干笑了一声:“不必了,不必了。在下吃不下去了。”
赵腾感慨的说道:“为了弹劾奸佞,冯兄竟然废寝忘食,真是令人佩服啊。走走走,在下与冯兄一道走。”
冯刃疾:“……”
两个人下楼的时候,有伙计笑眯眯的凑上来了,问道:“两位大人,请问记在谁账上?”
赵腾淡淡的说道:“不必记账了,我带了钱来付账。”
随后,赵腾开始找钱。
冯刃疾看他找的很为难,只好叹了口气,说道:“我来付钱罢了。”
等冯刃疾付完钱之后,赵腾很不好意思的看着他:“今日出来的匆忙,倒忘记带钱了。”
冯刃疾干笑了一声:“无妨,我与赵兄乃好友,何分彼此?”
赵腾大喜,感慨的说道:“满朝文武,恐怕只有你我二人是清白廉洁之人了。其他的,要么贪墨钱财,要么结党营私……”
冯刃疾笑得很勉强。
赵腾忽然说道:“等弹劾完了槐谷子,冯兄有没有兴趣与我联手,清查账目,将大秦的硕鼠一只只的揪出来?”
冯刃疾吓了一跳,干笑着说道:“此事,还是从长计议比较好。”
赵腾也点了点头,感慨的说道:“是啊,从长计议比较好。粮仓之中,怎么可能没有硕鼠呢?揪出来这一只,自然有另一只,真是让人头疼啊。”
冯刃疾敷衍了几句,就要告辞上车,谁知道赵腾跟着他上车了。
冯刃疾目瞪口呆:“赵大人这是?”
赵腾说道:“明日便是朝议之期了,我们不如连夜商议一下,明日如何弹劾槐谷子。”
冯刃疾快哭了,只好点了点头。
他本来打算偷偷拜访李水一番,解释一下自己的苦衷,现在看来,好像做不成这件事了。
这一路上,冯刃疾都在想办法推辞掉弹劾槐谷子的事。
但是每一次,赵腾都用大义、天下人、江山社稷之类的话把他给堵回去了。
最后冯刃疾彻底放弃了。
原来……做一个心怀天下的志士,这么心累啊。
当天晚上,赵腾没有回家,他一直在和冯刃疾研究对策。
他们两个一直讨论到天亮,然后顶着两个黑眼圈上朝了。
这一路上,冯刃疾都默默的看着手中的那张纸,上面一行行的,写满了慷慨激昂的措辞。
每一句话都在尖锐的批评槐谷子。
但是冯刃疾知道,这番话说出来,自己恐怕要完蛋了。
怎么办?要不要在朝堂上临时爽约,做缩头乌龟?
嗯……或许只能这么办了。
自己爽约,赵腾定然会心中不快。但是他应该不会事后报复。
看来,必须要欺负一下这个老实人了。
冯刃疾在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
…………
议政殿外,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李水和李信站在一块,看着在场的朝臣。
李水忽然说道:“李兄,你觉不觉得,今天的气氛有些古怪?”
李信纳闷的问:“有吗?”
李水说道:“有。我总觉得有些人似乎欲言又止似的。譬如你看赵腾。”
李信看了看赵腾,赵腾确实有一肚子话要说。
李水又指了指冯刃疾:“譬如他。”
李信看看冯刃疾,他果然神色不对。
李水又指了指赵佗。
这时候,赵佗动了。他走到了李斯面前,还没有说话,脸就已经涨红了。
李信看的眼睛放光,他搓了搓手,问李水:“槐兄,你带麦花没有?”
李水摇了摇头:“我们是要上朝,带那东西干什么?”
李信很惋惜的说道:“看热闹的时候不吃麦花,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啊。”
李信预料的没有错。赵佗果然要制造出一些热闹来了。
赵佗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干咳了一声,对李斯说道:“廷尉大人,能不能送我百镒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