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百思不得其解
朝议结束,除了伏尧、扶苏、胡亥三位皇子之外,其余的宗室子弟,按照亲疏远近,被分封到各地为王、为侯。
嬴政给他们的期限是三个月,三个月内,必须离开咸阳,前往封地。一时间,朝臣们都唏嘘不已,觉得大秦真的要发生一些变化了。
朝议结束之后,群臣缓缓地走出议政殿。
在门口的时候,淳于越忽然看了王绾一眼,冷笑了一声:“明明是良家女子,偏偏要委身风尘之中,可悲,可叹,可耻!”
王绾有点懵:“淳于博士,这是在骂谁?”
淳于越说道:“自然是骂你。”
王绾有点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这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淳于越啊。他和淳于越相识十几年了,此人是个谦谦君子,最要脸面。现在他投靠槐谷子倒也罢了,那也应该藏着掖着啊,怎么还有脸来骂别人?难道他的脸皮真的厚到这种程度了?
王绾一脸茫然,李斯在旁边笑了笑,说道:“博士,何必如此呢?和为贵嘛。”
结果淳于越看了他一眼,喝道:“无耻之徒,你也配对老夫指手画脚?”
李斯也茫然了:“在下为何变成无耻之徒了?”
淳于越冷笑了一声:“你忘记廉耻,投靠槐谷子,在朝堂之上,颠倒黑白。只为了自己的使徒,不过天下苍生,你还不是无耻之徒?”
李斯忍不住说道:“在下并没有与谪仙结盟,倒是淳于博士,与谪仙一唱一和,一正一反,表面上针锋相对,暗地里来往密切啊。”
王绾点了点头,说道:“不错,真正投靠槐谷子的,明明是你,现在却来贼喊捉贼,真是笑话。”
淳于越勃然大怒:“原来除了槐谷子,我大秦还有这么多无耻之人,今日我终于见到了。”
李斯也生气了:“说到无耻,淳于博士才是无耻之辈,投靠槐谷子也就罢了,居然还要反咬别人一口。”
淳于越大怒:“老夫何时投靠槐谷子了?”
李斯和王绾说道:“我二人也没有投靠槐谷子。”
这三个人吵起来了,越说声音越大,都在指责另外两个人投靠李水。
李信一脸佩服的看着李水,说道:“槐兄时至今日,我对你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啊。你这所作所为,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李水呵呵一笑,很谦虚的说道:“李兄过奖了。”
旁边的周青臣虽然不了解内情,但是不耽误他拍马屁,他笑眯眯的说:“谪仙不动声色,便收服了朝中重臣,看来满朝文武,对谪仙无不佩服啊。谪仙真乃神人也。”
李水谦虚的摆了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不敢当,不敢当。”
赵腾走在最后面,一言不发。他心里面很茫然: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要不然……我从了槐谷子算了?
…………
“公子,公子,你有喜了。”胡亥听到外面的声音,顿时身躯一震。
他向窗外看了一眼,季明正兴冲冲的飞奔而来。
胡亥看见季明,顿时心里有点发堵。现在不少人都知道了,这家伙是个扫把星,沾上谁谁就要倒霉。
但是胡亥也没有把季明轰出去,毕竟自己这里太冷清了。出了一个季明,也没有别人肯来。
扫把星就扫把星把,至少是个人。
胡亥隔着窗户问季明:“喜从何来?”
季明兴冲冲的说:“胡亥公子,真的让奴婢说中了。议政殿刚刚传来消息,公子与扶苏、伏尧两位公子一道,共同作为太子的备选者,都要留在咸阳。”
季明说这话的时候,一直摸着胸口的转运石,心里面感慨的想:“看来者转运石,真的起作用了。我一直交好胡亥公子,看来从此以后,要飞黄腾达了。”
胡亥听了季明的消息之后,淡淡的说道:“季明啊,你进来说话。”
季明欢天喜地的应了一声,走到了屋子里面。
胡亥朝他招了招手:“近一点,到本公子面前来。”
季明笑嘻嘻的站了过来。
胡亥忽然站到了几案上面。季明有点纳闷,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胡亥年纪尚小,身材不高,不过站在几案上之后,倒是比季明高出来半个头。只见他扬起手来,狠狠的打了季明一个耳光。
季明猝不及防,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下,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季明捂住脸,很委屈的爬起来,一边爬,一边说道:“胡亥公子,为何要打奴婢啊。”
胡亥跳过去,极为愤怒的对着季明拳打脚踢:“你还敢来嘲讽我?你还敢来戏弄我?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敢来诓骗我?”
季明快哭了:“奴婢没有骗你啊,你真的做了太子。”
胡亥一听这话,更加生气了,打得更加带劲了。
这也就是季明,在棍棒之下,千锤百炼,身体素质极好。换作旁人,恐怕早就被打得人事不省了。
最后季明屈服了,气若游丝的说道:“奴婢,奴婢错了。奴婢说实话,公子没有被立为太子。”
胡亥听了这话,气倒是消下去了一点。然后沉声问道:“我被封王了吗?”
季明痛苦的说:“封王了,公子被封为临淄王。”
这名字是季明瞎编的,为了免受皮肉之苦,他已经完全豁出去了。
胡亥听了之后,微微皱了皱眉头:“在齐地?其实倒也不错,齐地距离关中虽然远了一点,可毕竟富庶。比吴越要好得多了。”
这一瞬间,胡亥开始思索着到了临淄之后,怎么施政,怎么掌管一方,怎么做大秦的姜子牙……
他想了很多,然后开始着手准备收拾行李。
结果在这时候,有几个小宦官走来了,直接宣布嬴政的命令,说胡亥与伏尧、扶苏一道,留在咸阳。
这里面没有说太子的事,但是只要智商正常的人都能猜到,这三个人,就是将来的太子了。
等这几个小宦官走了之后,胡亥喜出望外,一直咧着嘴笑。
而季明顶着一张肿胀的脸,笑眯眯的凑过来,贱兮兮的说道:“公子,我早就说了吧,你是要做太子的。”
话音未落,他被胡亥一脚踹翻在地。
胡亥使劲踢打季明,一边打,一边恨恨的说道:“你敢骗我?让你骗我。什么临淄王?胡说八道。”
季明被打得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他的脸埋在泥土中,泪水依然止不住的流出来。
“天呐!何以至此啊。”季明在心中无助的呐喊。他挣扎着摸了摸胸前的转运石:“难道,我还没有转运吗?”
…………
楚地,双佘山。一队商贾正沿着大道赶路。
近日楚地不太平,盗贼像是瘟疫一样,在楚地到处传染。几乎每个二三十里,就有一伙盗贼自称是项梁,然后杀人越货,掠夺女眷。
所以敢往来贩卖的商贾,越来越少了,即便有,也要带上数百人护卫左右。
不过经过双佘山的商贾,人数并不多,只有五十来人。
毕竟不是所有的商贾都那么财大气粗,有的人财力有限,真要带上几百人,贩卖得来的利润,还不够护卫的口粮。
这些商贾也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所以一路急匆匆地,想要尽快离开双佘山。
这里山高林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很有可能会出现盗贼。
时间不长,他们忽然发现,前面的道路被一些乱石和巨木堵塞住了。
经验丰富的商贾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掉头,原路返回。
但是他们发现,自己的退路已经被人堵住了。
堵住路的人,披头散发,一脸凶神恶煞,大概有二百来人。这些人的武器五花八门,但是所有的兵刃都磨的锃光瓦亮,很显然,他们是盗贼,一言不合就会杀人。
商贾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出来一个年长的人,向盗贼拱了拱手,说道:“诸位,有何见教?”
商贾当中,走出来一个身材高大的商贾,他大声说道:“暴秦无道,天下凄苦。本将军乃项燕之后,项梁是也。本将要兴义军,诛暴秦,你们的财物悉数留下,充做军资。”
那年长的商贾还没有说话,他身后忽然走出来一个少年。
这少年骑在马背上,用长鞭指着不远处的盗贼:“大胆,你安敢冒充项将军?”
盗贼纳闷的看着少年:“你又是何人?”
少年傲然说道:“我乃项羽,项梁之侄。”
前面的盗贼哈哈大笑,有不少人对领头的说道:“兄长,这少年怕了,想要认你做叔父,哈哈。”
旁边那年长的商贾有点无奈,对项羽说道:“项梁将军吩咐过了,不许你透露真名的。”
项羽满不在乎的说道:“无妨,反正他们也活不下去了。告诉死人姓名,无妨。”
不远处的盗贼纷纷冷笑:“好大的口气。”
这时候,项羽随手抓过来一只长戈,在半空中挥动了一下。
随后,他身后的五十名伙计,纷纷拿出藏在车上的兵刃,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盗贼们也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这些商贾,不太像是商贾。
商贾固然有舍命不舍财的,但是全都是抱着金银珠宝逃跑的。从来没有那一队商贾,敢以数十人之众,与二百多盗贼对峙。
盗贼头目挥了挥手,说道:“杀了他们。”
随后,盗贼一窝蜂的冲上来了。
项羽也招了招手,五十名伙计迅速的列成了阵势。这些人训练有素,只需要挥动长戈向前撺刺。
他们只要杀眼前的敌人就好,左右与后方,自然有同伴照应。
这样一来,这五十人竟然变成了一件杀人的利器。他们缓慢的行动着,正在绞杀着盗贼。
二百多盗贼,瞬间就躺下去了十几人。而项羽的人,只有几个轻伤罢了。
十几人的死亡,让剩下的盗贼崩溃了。他们不是军人,只是比老百姓狠一些的流氓罢了。这个阵势把他们镇住了,于是他们开始四散奔逃。
然而,盗贼跑了几百米才发现,这里早就被人围住了。
项羽带出来了五百人。五十人作为诱饵,剩下的四百五十人,则在外围埋伏,不许任何一个盗贼走脱。
绝望之中的盗贼,开始冲击项羽的人。但是徒劳无功。很快,包围圈越来越小,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去。
最后,只剩下了浴血奋战的头目。
他挥舞着一把豁了口的剑,用尽全力大喊:“你们不是商贾,你们究竟是何人。”
项羽淡淡的说道:“我的身份,早就已经告诉你了。”
随后,他双腿一夹,催动胯下战马。那匹马如同一道闪电,迅速的向盗贼飞奔而去。
项羽将长戈横过来,在盗贼的脖子上轻轻一带。骏马的冲击力太大了,那颗头颅,顿时从盗贼的脖子上飞了下来。
早就项氏子弟跟在后面,抓起那颗头颅,系在骏马的脖子下面。
从遇见这伙盗贼到完全剿灭他们,项羽只用了一刻钟而已。
有个项氏子弟问道:“羽将军,我们接下来到何处去?”
项羽看了看群山,说道:“那边有一个三星湖。据说有盗贼出没,我们去那边。”
众子弟应了一声,跟着项羽浩浩荡荡的向那边杀过去了。
项羽坐在马上,心里面盘算着:“剿灭盗贼,倒是一个练兵的好机会啊。”
他正在思索的时候,忽然发现前面有几百秦兵,站的整整齐齐,似乎正在等着他们似的。
项羽顿时一惊,悄悄的握紧了兵刃。
这时候,秦兵当中走出来一个中年人,那人向项羽拱了拱手,笑眯眯的说道:“听闻这一代出现一位少年英雄。除暴安良,令人钦佩啊。在下双佘县守。不知英雄高姓大名啊。”
项羽下马说道:“在下楚余。”
双佘县守和项羽客套了几句,然后拿出来了一个小小的木盒,打开之后,里面有一枚黄铜铸成的奖牌。
双佘县守笑眯眯的说道:“小英雄帮我们剿灭了盗贼,此物聊表敬意,希望你笑纳啊。”
项羽接过来,发现正面写着四个字:大秦英雄。
背面还有一行小字:初级勋章,各郡县长官可酌情颁发。商君别院制。
项羽有点茫然,心想:我是反贼啊。我怎么变成大秦英雄了?
…………
数千里之外的咸阳城,淳于越也很疑惑,疑惑程度和项羽不相上下。
淳于甲担忧的看着心不在焉的淳于越,问道:“主人,你这是怎么了?”
淳于越叹了口气,说道:“老夫想了十天十夜,始终想不明白。王绾和李斯,为何就投靠槐谷子了呢?”
第三百二十四章 会稽王
双佘县令好说歹说,生拉硬拽,把项羽一行人请到了城中。
项羽身边的老者低声说:“小将军,这县令,恐怕没安好心啊。”
项羽微微一愣:“怎么?我们有五百人马,个个以一当十,他还敢轻举妄动不成?”
老者说:“动武,他应该不至于。我只怕,他会暗中调查我们。万一查出什么端倪来。会对我们不利。”
项羽笑道:“无妨,伯父早就安排好了。你以为楚余这名号,是随便起的吗?昔日确实有一位姓楚的将军,跟随我祖上南征北战。大楚灭亡之后,他也一直奉我项氏为主。我这楚余的名号,就挂在他们家族谱上了。这县令喜欢查,那就让他查去。”
老者听了这话,放心的点了点头。
楚地一直不安宁,朝廷在这里的统治最为薄弱,很多地方都是一本烂帐,县令想要查出什么来,肯定阻力重重。
一行人到了城中之后,县令大摆宴席,一副很热络的样子。在席间,县令也曾经旁敲侧击,询问项羽的来历,项羽按照项梁提前吩咐好的,一一说了。
县令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向侍奉在旁边的心腹使了个眼色,那人迅速的跑走了,估计是去查证了。
县令喝了一杯酒,然后向项羽说道:“小英雄啊,你除暴安良,我实在是佩服至极啊。不过……你也知道,私藏兵器,这种事可是不得了啊。”
项羽马上说道:“我那些人所用的兵器,都是从盗贼手中夺来的。”
县令沉默了两秒钟,然后说道:“这盗贼,又怎么有兵刃呢?陛下早就收天下之兵,铸为金人了。”
项羽淡淡的说道:“那在下就不知道了。或许他们是用锄头打成的,或许从官兵手中抢去的。大人想要知道,得去问盗贼,不应该问在下啊。”
县令呵呵笑了一声:“小英雄带着五百人风驰电掣,所过之处,从来没有留下活口,本官就算是想问,也问不出来啊。”
项羽微微一笑,说道:“那是在下错了,我等向大人赔个不是。下一次,争取笨手笨脚,留下活口。”
县令微微皱了皱眉头,这项羽年纪不大,说话带刺啊。
他捋了捋胡须,说道:“不说兵刃的事,单单是小英雄手下的人马。五百人,也算是一直不小的力量了。这恐怕会让有心人不舒服啊。”
项羽纳闷的问道:“有心人?”
县令低声说:“老夫自然是信得过小英雄的,可是别人呢?你带着这五百人,东征西讨,他们会怎么想?万一觉得你有不臣之心,这恐怕会惹出乱子来啊。”
项羽说道:“我楚氏,有十几个家人被盗贼所杀。我聚集起全族的男人来,四处杀盗贼,目的只是报仇而已。”
县令语重心长的说道:“报仇,自然有朝廷,有本官。你岂能私自报仇?”
项羽呵呵笑了一声:“若靠朝廷能报仇,在下又何必出生入死呢?”
县令有点不快,感觉这小子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很扎心啊。
楚地不太平,朝廷政令,出了城就没人遵守了。那些高门大户,往往养着一些子弟,作为防御,守卫宅院、村落,这些他是知道的。
防备盗贼嘛,可以理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是像项羽这样,主动找盗贼的麻烦,这还是绝无仅有的。
县令淡淡的说道:“小英雄,你杀了不少盗贼,劳苦功高,本官记你一功。可是你带着五百人这样招摇过市,可就有过了。听本官一句劝,将着五百人遣散回乡,如何?”
项羽很痛快的答应了。
他之所以答应的这么痛快,是因为根本就没打算遵守。在他看来,这些秦人县令,不过是嬴氏的走狗罢了。
如今咸阳城没有乱,所以他不会跟这些走狗翻脸。只要天下有变,第一个要杀的就是这些人。所以项羽从内心深处,是很看不起这些人的。
他现在答应下来了,可只要出了城,照样该干嘛干嘛。县令有本事就去楚氏那里兴师问罪。那里可是项梁的大本营,自然有办法把楚氏保下来。
项羽正美美的想到这里,忽然有个衙役急匆匆地跑进来,在县令耳边耳语了几句。
县令听了之后,挑了挑眉毛,说道:“好啊,快把他请进来吧。”
县令朝项羽笑了笑,说道:“小英雄,你的义举,已经不少人都知道了啊。如今有一位大商贾,想要来谢谢你。”
时间不长,有个肥头大耳的人,捧着一只精致的盒子走上来了。
他先向县令行了一礼,然后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十二颗夜明珠来。
这夜明珠分成两份,一份给了县令,一份给了项羽。
礼多人不怪,项羽和县令都眉开眼笑,宴会上的气氛很轻松也很愉快。
那商贾一脸感慨的对项羽说道:“小人一直往来于会稽与咸阳,贩卖货物,养家糊口。可最近,楚地的盗贼越来越多,路途艰难,危险的很啊。每一趟远行,小人都胆战心惊,生怕什么时候就丢了性命。”
“可是这几日,楚地忽然有了个叫楚余的小将军,杀的那些盗贼闻风丧胆,如今路面上太平多了,小人真是感激不尽呐。”
商贾说的情真意切,项羽听得连连点头,有些得意。
忽然,他看了看商贾的脸,有些疑惑的问道:“你有些面熟。”
商贾马上说道:“小英雄贵人多忘事,不久前,咱们还见过一面呢。那时候我贩卖珍宝,恰好去过小将军府上一趟。只是那时候小人没和小英雄说话而已。”
项羽心中一惊:“这人去过我府上?那他就知道我是项氏了?”
想到这里,项羽不由自主的去摸腰间的宝剑,整个人都变得杀气腾腾的。
商贾似乎感觉到了项羽的杀气。他微微一笑,说道:“小英雄,你不认得我了?”
项羽很冷淡的说道:“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商贾说道:“小人姓王,叫王甲。”
这个名字,顿时让项羽打了个激灵:这不是王恒府上的管家吗?
王甲笑眯眯的说:“小人祖上是咸阳人士,小英雄可想起来了?”
项羽仔细一看,顿时恍然大悟,没错,这人就是王甲,就是王氏府上的管家。王恒曾经带着他来找项梁。几个人议事的时候,项羽见过一次。
县令在旁边笑眯眯的说道:“原来是故交啊,那更应该痛饮一杯了。”
王甲不敢落座,就站着喝了一杯,然后笑眯眯的对项羽说道:“小英雄打击盗贼,咱们是万分钦佩的。不过小人也知道,朝廷不许百姓擅自动刀兵。因此……小人劝小英雄把人带回去。那些盗贼,自然有人收拾。”
县令在旁边听得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本官也是这么想的。楚地,地广人稀,确实乱了一些,可是小英雄你妄动刀兵,那不是害了自己吗?”
项羽心里有些发堵,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的喝了一口酒。
宴饮结束之后,项羽乖乖的把兵刃交给了县令,然后带着五百人,飞奔回会稽。
那五百人按照计划,去了楚氏家中。而项羽则偷偷的回到了项氏大宅。
他第一时间见到了项梁。
项梁看到项羽之后,有点意外,问道:“为何这么早就回来了?”
项羽说道:“有意外。”
项梁神色一紧:“什么意外?”
项羽把那枚勋章拿出来了。
项梁看了看,冷笑了一声:“这算什么?不过是槐谷子的把戏罢了。咱们楚人,个个是忠贞之士,这点东西,收买不了人心。”
项羽说道:“除此之外,我见到王甲了。”
项梁心不在焉的问道:“哪个王甲?”
项羽说道:“王氏,王翦与王恒家中的管家,王甲。”
项梁一听这话,顿时就站起来了:“你在何处见到他的?”
项羽说道:“就在双佘城,县令的府衙之中。此人还把我给认出来了。”
项梁眼睛瞪得老大:“他……与双佘县令什么关系?”
项羽说道:“据我观察,二人并无关系。不过王甲去双佘县,定然是冲着我们来的。”
随后,项羽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项梁听完之后,冷笑了一声:“这是王氏在催促我们起兵啊。外面那些盗贼,个个打着我们的旗号,八成就是王氏在捣鬼。而我们剿灭盗贼,王氏坐不住了。”
“他们把王甲派来,是为了威胁我们。如果我们再不起兵,他们可能要来个鱼死网破,把我们捅出去了。王氏,知道我们一些底细啊,即便我们能安然离开,实力也要受些损失。”
项羽问道:“把我们说出去,他王氏不会受到牵连吗?”
项梁缓缓地摇了摇头:“很难,王恒此人,年纪不大,却十分狡猾。他虽然送我们不少金银钱粮,但是全都是秘密送来的,而且用的是商贾的身份。即便要查,也无从查起。”
“更何况,普天之下,谁人不知,我们项氏与王氏有血海深仇。我们说收到了王氏的资助,嬴政不会信的,反而以为我们在用反间计。到那时候,适得其反,倒是会让他更加信任王氏。”
项羽问道:“那我等该当如何?”
项梁长舒了一口气:“罢了,我们也准备了这么久了,该起兵了。”
项羽眉头紧皱:“此时起兵,是不是仓促了一些?胜算几何?”
项梁呵呵一笑:“仓促,确实仓促了一些。不过也足以起兵了。关键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
“想不到,我项氏起兵,竟然是被王氏逼迫来的。真是官逼民反啊。”
项羽看着几案上的勋章,听着项梁的话,越发觉得这世上的事太古怪了。
…………
咸阳城。公子高正躲在房中。嚎啕大哭。
他的师父申纶跪坐在旁边,一脸无奈的看着他。
申纶信奉法家,可惜崇尚的是权谋之术,和李斯那一套不是一回事。所以在朝中也没什么根基,最后勉强做了公子高的师父。
申纶这人,不算是朝中重臣,也不算是末流。整天不显山不露水的,属于很没有存在感的那一批人。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陛下封王,居然让他有了存在感。
公子高,被封为会稽王。而作为公子高的师父,申纶也要一同前往,任王国丞相。
楚地,不太平啊,会稽,尤其的不太平啊。
多少楚国豪强盘踞在那里,蠢蠢欲动。更何况数月之前,王恒曾经说,楚人有叛乱的迹象。
这要是真的跟着公子高去了会稽,那还能回得来吗?
这时候,公子高满脸泪痕的抬起头来,看着申纶:“师父,为之奈何啊。”
公子高也不想去。今天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早知如此,就不该生在帝王家。
申纶自己也害怕,但是还得硬着头皮安慰公子高:“公子放心,陛下既然将公子封到会稽,就一定会妥善保护公子,绝对不会有危险的。若公子身死,朝廷颜面何存?放心吧。”
公子高倒是很听劝,哭声渐渐的小了。不过他还是抽噎着说道:“然而,我还是担忧的很。”
申纶在屋子里面来回踱步,良久之后,他忽然说道:“公子,我倒想起一个人来,我们与他交好,或许能有所助益。”
公子高问道:“是谁?”
申纶说道:“谪仙,槐谷子。”
公子高一听这话,连忙摇头:“人人都说,谪仙厚颜无耻。凡是正人君子,都在躲着他。”
申纶说道:“公子有所不知。如今博士淳于越,丞相王绾,廷尉李斯,内史赵腾,都做了槐谷子的至交好友。”
公子高眼睛瞪得老大:“哎呀,如此说来,满朝文武,都是槐谷子的人了?”
申纶干咳了一声:“当然,这其中有真有假。有的是假意交好,有的是以讹传讹,真假难辨,混乱的很。不过这其中必定有真的。总之,朝中的那些正人君子,也不介意与谪仙结交。”
公子高点了点头,又问:“我们为何要与谪仙结交?”
申纶说道:“公子忘了?谪仙,是从楚地来的啊。公子要做会稽王了,若能得到谪仙的帮助,以他的才智,定然一帆风顺啊。“
第三百二十五章 危言耸听
公子高想了好一会,才疑惑的问自己的师父:“谪仙是从楚地来的,他就会帮我了吗?这是什么道理?”
申纶有点无奈的看着公子高,自己这个徒弟,资质确实差了一点。c∮八c∮八c∮读c∮书,⌒o≈如果换成胡亥或者伏尧,这时候早就想明白了。
不过公子高有个好处,就是比较听话。
于是申纶耐心的解释说:“任何人,只要他来到人世间,必定都是有父母的。多半还有兄弟。而他的父母,同样也有兄弟,如此一来,就会有一个庞大的宗族。”
“你现在是会稽王,谪仙肯定希望,你能对他在楚地的宗族照顾一二。如此一来,他自然会与你交好了。”
公子高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又疑惑的说:“我听人说,谪仙似乎是孤儿,没有父母兄弟。”
申纶有点无奈:“没有亲人,总有恩人吧?一个孤儿,能长这么大,必定受过不少人的恩惠吧?”
公子高哦了一声,又干笑着说:“徒儿看谪仙的为人,恐怕也没多少恩人。他这种人,平日吃饭,多半靠偷靠抢,不是靠接济。”
申纶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有理,那咱们就找他的仇人好了,帮他报仇。”
公子高拍了拍手,兴奋的说道:“谪仙的仇人,应该有不少。”
这两个人商量了一阵,觉得事不宜迟,于是结伴到了商君别院,来向谪仙请教。
进门的时候,申纶花大价钱,为公子高办了一个会员,直接办成了子侄辈的。
进了门之后,公子高很纳闷的对申纶说道:“师父,为何要办这个会员?我不日就要去楚地了,这商君别院,来不了几趟。优惠的那些钱,恐怕还不如办会员花出去的多。”
申纶说道:“这就是你目光短浅了。为师岂是为了省那几万钱?为师要的是这个身份。你做了谪仙的子侄,谁还敢欺负你?”
“伏尧是谪仙的徒弟,你又是伏尧的兄长。你做了谪仙的子侄,也不丢人。”
公子高点了点头,说道:“师父高明啊。”
申纶呵呵笑了一声,心想:我若真的高明,岂会让你去楚地为王?为师无能啊。
两人由狗剩领着,很快到了李水的房间。
李水正在和李信大吃大喝,苍夫站在不远处,正在报账。
申纶和公子高不敢打扰,远远的站在旁边等着。
只听苍夫说:“本月,我商君别院共接待来访者,二百余人次。收获五千万钱。其中有门票钱,有酒水,有饮食,有听曲……有如厕……”
公子高听得咋舌:如厕也要交钱?这也太黑了。
申纶则想:即便如此,也有这么多人来商君别院拜访?谪仙高人啊。
紧接着,苍夫又说道:“除此之外,农家乐的收入,占了一成多。小人认为,这农家乐可以大力发展下去。”
李信在旁边好奇的问道:“这农家乐,是何物?”
李水解释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与农人同乐。达官贵人到了我商君别院之后,难免要去农田中看一看,这样看来看去,难免就要手痒。→八→八读书,↓o≥于是他们交钱之后,可以体验耕田一个时辰,或者除草,捉虫等等活动。”
李信都听傻了:“这些人莫不是疯了?为何要做农活?嫌自己过的不够安逸吗?”
李水呵呵笑了一声:“两个原因,有些年轻的人,确实是图新鲜,一时手痒。还有些年长的大臣,是想要营造出与民同乐的氛围来。要知道我大秦以耕战立国。农事乃重中之重。天子尚且亲耕劝农。这些大臣花点钱,象征性地做点农活。回去之后,就可以吹嘘了,或许可以得到上官的赏识,升升官也说不定。”
李信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想不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门道。不过槐兄,人家帮你干活,你还要收费,是不是太黑了。”
李信的话,算是说到众人的心坎里了。申纶和公子高都在内心深处使劲点了点头。
李水心不在焉的说道:“李兄你有所不知啊。我商君别院,讲究的是以仙术种田。水、肥、土、苗,那都是有讲究的。精耕细作,比别人多产出数倍。”
“结果那些达官贵人,笨手笨脚,狗屁不会。本来一块田可以产粮一石,被他们一折腾,只能产粮一斗。这差价算谁的?他们是帮我干活吗?分明是来搞破坏的。我当然要收钱了,否则岂不是赔死了?”
李信信服的点了点头:“合理,很合理。槐兄思虑周详,很严密啊。”
好容易等李水和苍夫算完了账,申纶和公子高终于有机会走上前去说话了。
公子高很乖巧,向李水行了一礼,说道:“小侄拜见叔父。”
李水顿时愣了,心想:这家伙谁啊,谁是他叔父?
申纶见李水一脸茫然,于是干咳了一声,解释说:“此乃伏尧公子的兄长,公子高,按照辈分,是谪仙的侄儿。”
李水哦了一声,没说话。
申纶又说:“方才在进入商君别院的时候,公子高已经办了会员,做了谪仙的子侄。”
李水一听这话,连忙站起来说道:“哎呀呀,贤侄快入座。”
李信有点无奈的看着李水:要不要把不要脸做的这么明显?
公子高和申纶一脸感慨的坐下来了。
申纶看了看公子高,向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尽快说正事。
于是公子高清了清嗓子,一脸扭捏的说道:“叔父,小侄被封为会稽王,不日便要去楚地了。”
李水一脸纳闷的看着他,心想: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公子高见李水没反应,心里也有点没底。他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叔父,小侄要入楚地为王了?”
李水心里咯噔一声:这该不会是来威胁我的吧?他们知道我是从楚地来的,知道我以前有可能受了项梁的指使,所以来敲诈我?
想到这里,李水不动声色的说道:“嗯,去便去吧,为何要告诉本仙啊。”
李水说完之后,暗暗的佩服自己。毕竟刚才神色如常,半点慌张之态都没有。
李水不慌,公子高有点慌了,这和自己预想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啊,怎么谪仙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公子高求助似的看了看自己的师父。
申纶有点无奈,只能硬着头皮亲自出马,向李水说道:“谪仙,不知道你在楚地,还有没有亲人。”
李水一听这话,顿时勃然变色:威胁,绝对是chio裸的威胁。
于是他断然说道:“没有,本仙是孤儿。”
申纶哦了一声,又说道:“那有没有什么恩人呢?比如……曾经受过什么人的恩惠。”
李水很警惕的看了申纶一眼,幽幽地说道:“也没有。”
申纶有些失望,最后很努力的问道:“那仇人呢?仇人总有吧?”
李水憋着一股火气问道:“你究竟想要如何?”
申纶见李水面色不快,心里有点打鼓,他不知道自己那句话得罪李水了。不过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在下,在下是想。我和公子高,不日就要去楚地了。楚地毕竟是谪仙的家乡。或许我们可以顺便查访一下。能找到谪仙的亲人最好,找不到的话,也可以找到恩人,如果找不到,也可以找仇人……”
李水听到这里,顿时勃然大怒:怎么?你还想查我的老底?
他拍案而起,大声说道:“你们两个,莫非被王翦收买了?”
公子高和申纶吓得魂不附体,连连摇头,说道:“哪有此事啊,我们与王氏素无来往啊。”
李水目光炯炯:“若不是王氏的人,那就是项梁的人了?”
公子高和申纶吓得脸都白了,以往谪仙诬陷人谋反,总还有个过程,还要铺垫一下,怎么现在连铺垫都不用了?
李信在旁边看的很认真,心想:莫非这就是厚颜无耻的最高境界?说你谋反就谋反,连理由都不用找?
公子高很哀伤的说道:“谪仙,小侄冤枉啊。小侄是大秦宗室,那项梁是反贼。小侄怎么会与他串通呢?这不是自己反自己吗?”
李水微微一愣,心想:这倒也是。
于是他问道:“你既然不是项梁的人,也不是王氏的人。莫非是赵高的人?”
公子高连连摇头:“小侄仰慕谪仙为人,怎么会与谪仙的仇人交好。”
李水纳闷的说道:“这就怪了,你既然想要与我交好,为何威胁我?”
公子高很无辜的说道:“小侄何时威胁谪仙了?小侄哪敢威胁谪仙?”
李水好奇的问道:“那你在这里说什么替我找亲人,找仇人,这是什么意思?”
公子高和申纶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有点茫然,不知道李水这是什么脑回路。怎么问问他有没有亲人,就变成威胁他了?
两个人费尽唇舌,说的嘴都干了。总算让李水相信,他们俩只是想讨好谪仙而已。
李水松了口气,重新坐下来,对他们说道:“你们两个也真是的,有话直说便好了,非要拐弯抹角,制造些误会。”
申纶和公子高都一脸苦笑。
事情已经说开了,申纶和公子高就一脸紧张的看着李水,说道:“谪仙,我们数月之内,便要去楚地了,楚地向来不太平,这一去,如何保命啊。谪仙熟悉楚地,在那边想必也有些根基,不知道能不能施以援手,救我等一命。”
李水感慨的说道:“楚地歹人多啊。似我这种出淤泥而不染者,少之又少。”
申纶和公子高都连连点头。
李水又说道:“你们到了楚地之后,只要记住一条。呆在王府之中,不要出来。楚人说的话,一概不听,楚人做的事,一概不信。尽量与楚人保持距离,最好永远不要接近他们。”
公子高和申纶都傻了。
申纶犹豫着说道:“这一次,公子高是要镇守楚地的。这……不与楚人接触,如何镇守?整日龟缩在王府之中,可行吗?不需要捉拿盗贼,搜捕反贼吗?”
李水淡淡的说道:“怎么?你们二人的韬略胜过项梁?你们带兵打仗的本事,可以胜过项氏?”
申纶和公子高都摇了摇头。
李水说道:“这就对了。你们到了楚地之后,必然是反贼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连zaofan都敢,巴不得要杀了你们呢。”
“楚地豪强,盘根错节。表面上与你们吃吃喝喝,也许暗地里就与反贼交好。你们若当真要捉拿反贼,也许刚刚出门,便被人得知消息,半路中了埋伏。”
申纶和公子高一听这话,脸都吓白了,连连点头。
李水又说道:“当然了,这还是比较好的情况。”
公子高胆战心惊的说道:“被人杀了,还是比较好的?”
李水呵呵一笑:“这个自然。要知道反贼为何迟迟不zaofan?无非是实力不够。他们或许在楚地有号召力,可是在楚地之外的六国呢?在关中呢?”
“而你们两个去了之后,对于他们来说,算是天赐良机啊。也许反贼会抓了你们,将你们软禁起来。然后用你公子高的名义,发号施令。”
“比如说,遵奉你公子高为主,清君侧,诛佞臣。然后率领大军,杀奔咸阳。要知道,师出有名,这个名义可太重要了,他们有了你公子高,就有了这个名义。有些心怀鬼胎,是非不分的混蛋,就会被他们挟裹着铤而走险。”
“这样看来,你只有两个结果。其一,反贼赢了,杀到咸阳,灭了我大秦。到那时候,你这个公子没有用处了,便会被人杀掉,而反贼做了天下之主。”
“第二个结果,反贼败了。你被朝廷大军擒获。到那时候,你说你不是反贼,你是胁迫的,有人肯信吗?”
“无论是哪种情况,你都要变成了乱臣贼子,将来写入史书当中,遗臭万年了。”
公子高顿时急哭了。
李水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说:“所以,你到了会稽之后,立刻让手下的卫兵,选择一处地势险峻,易守难攻的地方,牢牢守住,你就在那里建王府。王府不图舒适,只求便于守卫。然后你龟缩在里面,任何人都不要见。等着朝廷大军到来,在楚地捉拿反贼。等局势安定之后,再出来露面。”
公子高和申纶连连点头,极为感激的说道:“若非谪仙,我二人要变成不忠不孝之人了。谪仙放心,我们到了楚地之后,便据险而守。那些楚人,一个都不见,一个都不信。”
李水满意的点了点头。11
第三百二十六章 公私分明槐谷子
申纶和公子高去见李水的时候,垂头丧气,惶恐之至,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八+∧八+∧读+∧书,※→o
但是他们见完李水之后,心里面有了底,出来的时候兴致高昂,马不停蹄的去挑选人手,争取组建一支兵强马壮的护卫,不求可以杀敌,只求能够御敌就好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公子高去见李水,并且认李水为叔父的事,迅速的传遍了咸阳城。
对于公子高的做法,绝大多数的朝臣是不齿的。毕竟槐谷子的名声摆在那里,对这等厚颜无耻之人,你居然认他为叔父,这不是比无耻还要无耻吗?
公子高虽然没什么存在感,可毕竟是大秦公子,所以谁也不敢把他怎么样。但是申纶就惨了,几天之内,他遭到了惨绝人寰的舆论nuedai。
据说李斯听说申纶的事之后,扬言说:此人自甘堕落,不配为法家传人。
王绾听说申纶的事之后,对人说:此人为求一官,谄媚小人,真乃朝中奸佞之臣也。
淳于越则直接骂道:非人哉!
本来申纶是个小人物,也不至于三位重臣齐声骂他。只不过现在到处都在传扬,说这三位重臣都结交了槐谷子。他们正好借着申纶的事,破口大骂一番,表明态度,好告诉世人,自己和槐谷子不是一回事。
除了这三位重臣之外,朝廷上的大臣,申纶平时的朋友,全都纷纷与申纶划清界限,免得太丢人。
更有人说,申纶为了讨好槐谷子,竟然怂恿公子高认槐谷子为叔父。这简直比周青臣还无耻。
这话对申纶的打击太大了。
多日来,申纶在家中闭门不出。结果自家夫人忽然哭哭啼啼的从外面回来了。
申纶叹了口气,有些烦躁的问道:“你又哭什么?”
申夫人说:“方才去谪仙楼听石头记。那些与我交好的妇人,都不理我了。说怕惹上了无耻的气息,回去带坏了家中子侄。”
申纶气的差点晕过去。
申夫人幽幽的叹了口气,又说道:“王老实倒是好人,说你做了商君别院的朋友,于是送了我一坛美酒。”
申纶大声说道:“取酒来。”
片刻之后,一坛仙酒摆上了申纶的案头,他痛饮几杯,喝得酩酊大醉。
…………
这几日,申纶一直在家中饮酒,喝醉了之后,就呼呼大睡,日子过的昏天暗地。反正这咸阳城,也呆不了多久了。等公子高收拾停当,等那只卫队训练结束,就要去楚地了。
这一日,又到了朝议之期。申纶想要装病不上朝。但是转念一想:我这个借口,谁看不出来?万一被人看穿了,反而更丢人,说我连上朝都不敢了。
申纶思来想去,犹豫不决,一会觉得丢人就丢人吧,反正去了楚地,就与这咸阳城无关了。一会又想,大丈夫应该坦坦荡荡,只要自己面不改色,还怕什么嘲讽?
最后,申纶决定还是去朝堂上看看。没有别的原因,谪仙毕竟帮了自己那么大的忙,现在就要离开关中了,无论如何应该道一声谢。
去朝堂上道谢,总好过去商君别院道谢,毕竟可以省下十万钱……
想到这里,申纶就洗漱了一番,准备去上朝了。∈八∈八∈读∈书,≦o≧
临走的时候,他照了照镜子,发现经过这几天的折腾,自己容颜枯槁,看起来很是狼狈。
唉,时间不早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于是申纶坐上马车,摇摇晃晃到了皇宫。
议政殿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申纶到了之后,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忽然有人忽然使劲吸了吸鼻子,说道:“啊呀呀,这里忽然多了一些厚颜无耻的气息,诸位闻到了没有?”
站在申纶旁边的人忽然捏着鼻子躲开了,阴阳怪气的说道:“闻到了,和周青臣身上一样的味道。”
朝臣们哄堂大笑,到处充满了快活地气息。
申纶脸色通红,一言不发。他抬了抬眼,想要找找李水。但是李水还没来。
申纶又想找找周青臣,毕竟自己已经不容与众臣了,或许和周青臣还比较有话题。
但是周青臣他也没看到。
申纶这才想起来,谪仙那一伙人,总是来的很晚。早知道的话,自己也不来这么早了,这不是找着被人嘲讽吗?
这时候,徐雍忽然慢吞吞的走了过来,同情的看了申纶一眼,然后重重的叹了口气。
申纶心中顿时一暖。自己这个至交好友,到底没有让自己失望啊。
徐雍低声说道:“申兄,你是喝了什么汤?怎么能带着公子高认谪仙为叔父?普天之下,你可是头一份啊。”
在自己好友面前,申纶还是比较放得开的。他苦笑了一声,半开玩笑的说道:“怎么是头一份?谪仙不也是扶苏公子的叔父吗?”
徐雍呵呵笑了一声:“那不一样,那是谪仙自己嚷嚷的。扶苏公子什么时候承认了?可你不同,你们是自己主动凑上去的。”
申纶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我又有何办法?不日就要赴楚地了。楚地一向不太平。不久前,王恒更是告诉陛下,楚地的项梁有谋反的意向。这一去,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啊。”
“谪仙,毕竟来自楚地,熟悉那边的情况。我和公子高,去求他指点一番。至于公子高拜他为叔父。你也知道,他是伏尧公子的师父,于情于理,当得起这个称呼啊。”
徐雍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申纶一脸期待的看着徐雍:“徐兄,你能知道我的为难之处,是不是?”
徐雍沉默了一会,低声说道:“申兄,你我相交多年,我也不介意帮你一把。为今之计,你只有借着今日这个机会,向众臣说一声。说你去商君别院,是受了谪仙的欺骗,不,是受了谪仙的威胁。这并不是你的本意。”
申纶惊呆了。
徐雍拍了拍他的肩膀:“反正你要去楚地了,你怕什么?谪仙再神通广大,相隔几千里,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申纶缓缓地摇了摇头:“不瞒徐兄说,我在商君别院,经过谪仙的指点,已经求到了保命的窍门。谪仙于我有恩啊,我岂能恩将仇报?”
徐雍一脸不满的说道:“申兄,你可想清楚了。你是在与满朝文武做对。你想被他们嘲讽?被他们孤立?从此仕途无望?只要你说一声受了威胁,朝中同情你的人,大有人在。将来在陛下面前说上一两句好话,也许你就能从楚地回来了。”
申纶听得心潮澎湃,但是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
徐雍脸色一变,淡淡的说道:“申兄,你也太过自私了。你去了楚地,却把别人留在咸阳城受苦啊。”
申纶有点纳闷:“什么?”
徐雍说道:“朝中谁不知道,你我为至交好友。你投靠了槐谷子,众人多半也这么看我了。要知道我官职较低,并没有什么举荐之权。我的子弟入朝为官,是需要求几位大人帮忙的。”
“现在那几位大人对我大为不满,你这不是断了我徐氏的仕途吗?”
申纶目瞪口呆:“这……这……”
徐雍说道:“申兄,你就当帮我一个忙,我徐氏世代感激你。”
申纶咬了咬牙,说道:“徐兄,或者你也亲近亲近谪仙。有谪仙在,你的子弟入朝为官,应当不难。”
徐雍脸色一变:“你要我如你一般,厚颜无耻?申纶,你太过分了。”
申纶还没来得及说话。徐雍忽然后退一步,大声说道:“诸位,我乃徐雍,素来与申纶交好。往日我被他蒙骗,不知道他竟然是这等无耻小人。今日我当着诸位大人的面,与申纶绝交。从此之后,申纶与我,绝无半点干系。我徐雍干干净净,光明磊落,绝不与申纶着等无耻小人为伍。”
“好!”不少朝臣拍手称快。
更有几位位高权重的大臣点头赞道:“徐大人交友,重品行而不重亲疏。品格高洁,令人钦佩啊。”
徐雍听了这话,顿时心花怒放,只要得到了诸位大臣的赏识,自己子侄入朝为官的事,不就稳了吗?
而申纶听到徐雍这番话,顿时羞愤欲死。没想到,近日无数人在嘲讽自己,而最后完成这致命一击的,竟然是自己的至交好友。
申纶长叹了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这几日就去楚地。
楚地,在申纶的眼中,是未开化的蛮荒之地。他本来是不想去的,本想着拖延下去,拖延到最后期限,然后缓缓启程。
现在看来,咸阳已经呆不下去了,还是早点上路吧。这些朝臣,比反贼更可怕啊。
申纶正在叹息的时候,忽然听到身边有人好奇的问:“这是怎么了?”
申纶一扭头,发现是李水。
他顿时像是见到了亲人一样,拉着李水的手说道:“在下,在下就要去楚地了。谪仙助我甚多,在下想要道一声谢。”
李水见他都快哭出来了,顿时大为纳闷,心想:古人的感情真丰富啊,我随便只点了他几句,他就要感动哭了?
这时候,李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阵冷笑声。
李水一扭头,发现那些朝臣都忙不迭的把脸扭过去。不过始终有几个反应慢的,还是让李水看到了他们脸上的嘲讽之色。
李水略一思索,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他低声问申纶:“这么?你与我结交,这些人嘲讽你了?”
申纶心中一暖,沉声说道:“他们不知道谪仙的好处,胡言乱语,谪仙切勿动怒。”
李水呵呵笑了一声,对申纶说:“他们都怎么骂你了?你原原本本给我说出来。”
申纶有点不想说。像他这种人,都是从小读书,满腹经纶,品格高尚。背后打小报告这种事,有点干不出来。
但是李水一定要逼着他说,并且声明,他不说的话,就是心怀鬼胎。
申纶无奈,只能把这几日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说出来了。
李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这件事本仙心中有数了。一定会替你做主。”
申纶行了一礼,心中想着:反正要去楚地了,无所谓了。
这时候,时辰到了,百官进入议政殿议政。
等国家大事讨论完了之后,李水站出来了。
朝臣们都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有点好奇今天他会出什么幺蛾子。
只听见李水说道:“陛下。日前算学、常识两科的书籍,商君别院已经编纂完成了。这些书籍,足以用来行科举。日后若有新的发现,会进行增补,并且昭告天下。”
“目前这书籍共有两本。商君别院以每本一百钱的价格,进行售卖。凡是有志于科举的读书人,都可以前去购买,认真研读。”
嬴政满意的点了点头:“好。”
朝臣们都有点纳闷,他们本以为,李水弄出这两本书来,一定会趁机卖个高价。甚至他们已经想好了怎么和李水辩论,让他无偿把书献出来。
不过现在……只卖一百钱,那要是再与他辩论的话,反而显得有些掉价了。于是朝臣们都没说话。
李水又说:“这两本书,事关科举,而科举又关系到天下。所以此书极为重要,不能有半点纰漏。因此,臣请求陛下,以商君别院为此书的唯一发行地。不许任何人私自发售,以免胡乱篡改,贻害世人。”
嬴政点了点头,又答应了。
朝臣们也没说话,大多数人都觉得,李水连这二百钱都要赚到口袋里,真是越来越丢人了。
随后,李水又说:“除此之外,臣在商君别院开班授课,免费教授这两本书。凡是家境贫寒,无力延请师父者,皆可以进入商君别院学习。”
淳于越冷笑了一声:“入一次商君别院,就要缴纳十万钱。家境贫寒者,当真可以入内学习吗?谪仙莫不是在说笑?”
李水干咳了一声:“这个……极为贫困,又满腹经纶者,经过考核,是可以酌情减免的。”
淳于越又说道:“满腹经纶者,还用得着去入学吗?你分明是在骗钱,骗钱之余,还要挣得一个好名声。”
李水说道:“淳于博士,办学乃是私事。这等私事,就不要放到朝议上来说了。”
淳于越气得肺疼:“是谁先在这里谈论私事的?”
…………
朝议结束了,百官纷纷向外面走。申纶忽然发现。这些人都变得若有所思,个个低头不语。倒是很少有人来嘲讽自己了。
这时候,李水走到申纶身边,笑眯眯的说道:“本仙可是要替你出气了啊。你就瞧好吧。”
申纶一脸茫然:“替我出气了?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11
第三百二十七章 印刷术
朝议结束之后,商君别院开始发售算学和常识两本书。》八》八》读》书,∞o◎
李水给这种书定了一个名称,叫做“教科书”。并且对询问的人解释说:意思是,教人科举的书。
很快,这个名字被大多数人接受了。
与此同时,宫中颁发了一道旨意,规定教科书及其相关书籍,商君别院为唯一发行地,任何人不得私自盗售。
朝臣们注意到,这旨意与朝堂上商讨的不同,多了一句“及其相关书籍”,不过也没人在意,这一两百文钱,值不当的去争论,太较真的话,反而显得有点掉价。
咸阳子弟结伴去买书,路上的时候,他们一直在讨论谪仙是不是吃错药了,为什么这一次把书卖的这么便宜。
忽然有个明白人说了一句:“诸位,你们猜这书,是不是要进入商君别院,才能买得到?”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出一身冷汗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书可就不是一百钱了,而是十万零一百钱啊。
老实说,这种卖书方式太不要脸,换任何人都干不出来,但是谪仙偏偏能干出来。所以读书人们都有点绝望了。
这一路上,他们惴惴不安,距离商君别院越近,心里面就越紧张。
然而,等他们走到商君别院门口的时候,发现书摊居然在大门外面,顿时激动的热泪盈眶。
有些人手甚至忍不住说道:“谪仙,厚道啊……”
李信和李水就站在院墙上,看着外面的读书人。
李信一头雾水:“怪哉,薄薄的一本书,卖一百钱。这样离谱的价格,还有人说你厚道?咸阳城的人都这么贱骨头吗?”
李水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这个世道,我也看不明白了。”
来买书的人,比预计的要多。咸阳城中,凡是有些钱财的人家,都来买上两本书。考不考科举,先买回去看看。
如果这书中的内容简单,下次科举的时候,自己也可以考上一考,撞撞运气,如果考中了最好,如果考不中的话,也没有损失。
即便不参加科举,算学和常识,对平时的生活也有用。算算账,增长增长见闻,也是很好的。
所以,原本以为一天才能卖完的书,不到一个时辰就销售一空了。
有些求知若渴的读书人不肯走,纷纷等在外面。还是李水向他们保证,明日会有新的书,他们才渐渐的散去了。
等这些读书人走了之后,李水去找到了相里竹。
相里竹现在是科学院的院长,编纂教科书的事,也是由她负责的。
李水问道:“为何只准备了这些书?”
相里竹揉着手腕说道:“这还少吗?凡是识字的人,都被我找来了,昼夜不停的抄写,连我都亲自上阵,真是累死我了。”
李水听得目瞪口呆:“手抄的?”
相里竹说道:“不然呢?”
李水一拍脑门:“怪我,怪我。我忘了,你们不会印刷。”
相里竹纳闷的看着他:“什么意思?”
李水说:“你有没有见过官吏的印?”
相里竹说道:“当然见过。”
李水说:“你想像一下,有这样一方大印。】八】八】读】书,2√3¢o这印很大,有一尺见方。上面密密麻麻的有很多小字。这些小字就是教科书伤的内容。于是我们……”
相里竹忽然大叫了一声:“天呐!”
她后退了两步,指着李水说道:“你……你一定是妖怪。”
李水微微一笑:“不,我乃仙人。”
相里竹掉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向身边的人吩咐:“工匠,去给我找工匠来。把咸阳城,不,把关中附近所有会刻字的工匠都找来。”
李信纳闷的看着李水:“她在做什么?”
李水喟然叹道:“相里竹,真是个聪明人啊。恐怕普天之下,也只有我能胜过她了。”
李信咧了咧嘴,没说话。
…………
当天晚上,一百多名工匠被聚集到商君别院。能给谪仙干活,这些人都很卖力气,个个使出来平生绝技,只求能够得到商君别院的赏识,留在这里。
在外面做匠人能挣多少钱?勉强填饱肚子罢了,到了商君别院,那才是真正的人生啊。
经过一夜的努力,这些匠人刻成了几百页雕版。天微微亮的时候,开始印刷,到中午的时候,商君别院的教科书,已经有几百本了,而且正在以每分钟一本的速度继续生产。
到最后,李水不得不叫停:“别印了,墨不要钱吗?纸不要钱吗?印这么多书,卖不出去,全都赔了。”
这时候,那些匠人才恋恋不舍的停手了。老实说,这种感觉太妙了,从来没想过,可以这样做出一本书来。
匠人们停下之后,都眼巴巴的看着李水,有些胆子大的说道:“谪仙,不知道我们的技艺,可否留在商君别院。”
李水想了想,说道:“你们比试一下吧,可以留下技艺最高超的十个人。”
相里竹把李水拉到旁边,小声说道:“刻字而已,不算是什么新鲜东西,我们根本用不着十个人。”
李水说道:“印刷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相里竹皱了皱眉头,问道:“怎么?”
李水说道:“譬如今天这两本书,你们一共制作了几百个雕版,对不对?”
相里竹点了点头。
李水说道:“是不是有刻错字的?你们怎么处理的?”
相里竹说道:“把那个字挖去,在旁边补上啊。顶多印出来之后,纸上空着一块。”
李水:“……”
这也太不讲究了。
他语重心长的说:“印书,不能这么干。万一是错了一行呢?或者错了半篇呢?都这样空着吗?出一本书,雕一个版,你不觉得麻烦吗?”
相里竹说道:“是有点麻烦,不过……比起手抄来,还是方便多了。”
李水呵呵笑了一声:“竹简比起龟甲来,还方便多了呢。可本仙不照样发明了纸吗?”
相里竹问道:“你的意思是……还有更简单的方法?”
李水说道:“你想过没有?如果把这些字单独拎出来,一个一个刻上一整套。等要用的时候,把它们按照顺序排列好,然后开始印。等印下一页的时候,重新排列一下就好了。”
“如此一来,不用害怕有错字。也不用害怕总是需要雕版。实际上,到那时候,就用不着雕版了,只要排版就行。”
相里竹目瞪口呆的看着李水:“这些,你怎么想出来的?”
李水谦虚的说道:“很简单,在仙界见得多了而已。”
相里竹说道:“我立刻去研究。”
李水拽住她:“别忙,你先去咸阳城一趟,把印刷术申请个专利。”
相里竹哦了一声,魂不守舍的向外面走去。
…………
第三天,来买教科书的人终于少下来了,这是因为大多数人已经买到书了。
不过,买书的人虽然少了,但是多了另外一些人。
这些人鬼鬼祟祟的凑在商君别院门口,等到周围没人的时候,才悄悄的问牛犊一句:“谪仙的那个什么班,何时可以入学啊。”
牛犊问:“哪个班?”
这些人说:“科举班。”
牛犊说道:“科举班啊,现在就可以报名。三日之后正式开课。”
这些人一听这话,顿时紧张起来了。三日之后就要授课?那确实得赶快报名了,否则的话,一旦错过去,就比别人少学很多了。
这些人,都是朝臣的亲族。他们不是朝臣的直系子弟,所以被举荐的话,竞争激烈,多少年也轮不到一次。现在有了科举,都想来碰碰运气。
不过他们也知道,自家大人和谪仙不是太和睦。不久前申纶进了一趟商君别院,被人骂的狗血喷头。因此,他们想要报班,也是偷偷摸摸的来的。不想给自己家人丢脸。
牛犊见这些人有报名的意思,就拿出来一张纸,说道:“在这上面,写上姓名就算是报名了。注意,写真名啊,入学的时候,要与户籍对应的。”
这些人都答应了一声,把自己的名字写上了。
写好了之后,牛犊又说:“你们是选择免费入学呢?还是选择交费入学呢?”
这些人都愣了,纷纷说道:“自然是免费入学了。”
牛犊嗯了一声:“免费入学,只需要每天买门票就可以了。”
众人一听这话,全都咧了咧嘴。然后问:“如果交费入学呢?”
牛犊说:“交费入学的话,每年交一百万钱的学费,然后进出免费。”
众人纷纷说道:“我们愿意交学费入学。”
牛犊嗯了一声:“不过有一条可是说好了。谪仙愿意让你们免费入学,是你们自愿的交学费,这可不是谪仙强迫的。回去之后,谁敢胡乱造谣,败坏谪仙的名声,自己掂量掂量。”
众人纷纷点头答应了。
他们脸上笑的很开心,心里面却在暗骂:槐谷子这家伙,进了女闾还想立贞节牌坊啊。
等这些人交完钱之后,牛犊选出来了几份名单,淡淡的说道:“这几位大人,对不住了,商君别院不欢迎你们。”
这些人顿时慌了:“这是为何啊?”
牛犊说道:“你们的家人,都曾经骂过谪仙。试问这样的人,谪仙岂能欢迎?”
这些人全都矢口否认,说绝无此事。
牛犊干脆拿出来了几张纸,上面全是朝臣们当着申纶的面,冷嘲热讽的话,这些话当中,不乏有讽刺李水的言论。
到这时候,众人才反应过来,李水这是要报复。
众人苦苦哀求,希望牛犊网开一面。牛犊一脸为难,表示自己只是个看门的小吏,如何能替谪仙做决定。
这些人失望之余,忍不住开始抱怨那些朝臣,好端端的,骂人家谪仙做什么?现在搞的他们无法入学。
等这些人抱怨的差不多了,牛犊才笑嘻嘻的说:“谪仙也觉得,殃及无辜,不是很好。不过诸位毕竟是这些朝臣的亲族。他们在朝中为官,你们多多少少都得到了一些好处。现在他们犯了错,你们又要撇清干系,似乎不是太好。”
“不如,你们做一些事情,让谪仙看到你们的诚意,也许谪仙受到感动,就对你们网开一面了。”
这些人看到了一线希望,连忙问道:“那应该做什么呢?”
牛犊干笑了一声:“小人只是个看门的小吏,哪懂得这些?”
众人都咧了咧嘴,现在大伙可看出来了,这家伙根本就是憋着坏呢,明明有办法,就是不肯说。
于是,众人一块凑了凑钱,凑够了二十万,送给了牛犊。
牛犊这才笑眯眯的说:“这事的起源,在于朝臣嘲讽申纶。你们让那些朝臣,去向他赔礼道歉,不就可以了。”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恍然大悟,然后纷纷回家,去劝说自家大人了。
那些朝中重臣,自然是不肯向申纶道歉的。而他们的族人,也不敢强求,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不过和四邻闲聊的时候,就不免会抱怨几句了。
最后这些朝中重臣保证,下一次举荐官吏的时候,会优先举荐族中子弟。这才勉强把族人的抱怨压下去了。
而那些普通的朝臣,他们在族中本就不太强势,在朝中也没有太多的举荐之权,面对族中长辈的指责,只能被逼无奈,去申纶家中道歉。
好在是向申纶道歉,而不是向谪仙道歉。申纶这人比较老实,不会如谪仙一般作弄人。
这一日,申纶像是活在梦中一样,接连几个时辰,前来拜访的同僚络绎不绝。这些人先是送上礼物,然后诚恳的向申纶致歉。
申纶只觉得最近丢失的面子,片刻之间,全都找回来了。
在朝臣道歉的时候,徐雍就最为纠结了。
他本来是申纶的至交好友,可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和他绝交了。
若要让徐雍改口道歉,他是无论如何也拉不下来脸来。最后他横了横心:算了,反正我的子弟,有朝臣举荐,就算不走科举也无妨。谪仙班的可举办,对我来说没有必要了。
然而,他刚刚打定了这个主意。之前联系好的那几位朝臣,就纷纷派来了仆役,对徐雍说道:“如今科举的形势变了。有槐谷子这根搅屎棍在,族中不少人对科举不抱希望,纷纷要求本官举荐。因此这名额比较紧张。”
“当然了,为国举荐,在贤德不在亲疏。若徐氏子弟有才华的话,一定会优先举荐的。”
徐雍一听这话,心就凉了半截。什么在贤德不在亲疏,只是说得好听罢了。更何况,自家子弟,在才华上面,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优势。
徐雍坐在房中,有些茫然。
完了,完了。鸡飞蛋打,两头不落好。这可怎么办?11
第三百二十八章 槐谷子,得罪不得
徐雍惊恐地发现,自己居然是最大的受害者。∝八∝八∝读∝书,◆o+别人有宗族中的朝臣做靠山,他没有。别人可以拉下脸来找申纶道歉,他不行。
如此一来,岂不是自掘坟墓,自寻死路?
一群人倒霉不可怕,可怕的是别人都找到了出路,就剩下自己。
徐雍有些彷徨,坐在几案后面手足无措。
这时候,徐雍的儿子,徐昴进来了。他满脸泪痕,看着自己的父亲:“我……仕途无望了,是不是?”
徐雍心中一痛。
自己这个儿子,已经年近三十了。只因为自己在朝中势单力孤,直到现在也没有进入仕途。
按原来的计划,徐雍已经熬了这么多年,一直小心翼翼的结交那些重臣,就算轮也应该轮到他了。只可惜……自己亲手把这一切都断送了。
徐雍缓缓地站起来,对徐昴说道:“谁说你仕途无望了?不要听人胡言乱语。”
徐昴说道:“那些朝臣的家人,我已经见到了,他们说的话,我也听到了。我知道,求他们举荐,已经不可能了。”
徐雍勉强笑了笑:“无妨,举荐不成,还可以科举。只要分数足够高,照样可以入朝为官。”
徐昴长叹了一口气:“科举,科举……教科书是商君别院编定的。而现在商君别院又开班授课,外人哪能争得过他们?至少下一次科举,商君别院的人,是有优势的。或许要等十年之后,天下人熟悉了科举,商君别院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徐雍没说话。
徐昴揉了揉眼睛:“可是,人生苦短,有几个十年?”
说了这话之后,他转身走了。
徐雍看着徐昴的背影,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这个不孝子。”
徐昴什么话都没有说,可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要求徐雍去求请,去道歉。
徐雍在房间中来回踱步,最后还是咬了咬牙,打算去申纶家一趟。
面子算什么?若真的因为此事,徐氏败落了,那才对不起列祖列宗。
当徐雍来到申纶府门口的时候,正好有两三个朝臣从附近经过。
这些朝臣在前几日也曾经来道歉,当初脸上带着诚恳的笑容,心里面却带着尴尬和屈辱。
每每提起这件事来,他们还忍不住纷纷摇头叹息,觉得自己当初真不该多嘴犯贱。然而,当今日他们看到徐雍的时候,顿时挺直了腰杆。
毕竟和徐雍相比,他们这点屈辱不算什么。他们当初只是嘲讽了申纶几句而已,打打马虎眼,还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是徐雍就不一样了,徐雍可是申纶最好的朋友啊,又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与申纶绝交。这是彻底把话说绝了。
现在他也来道歉了?他还有脸道歉?
想到这里,这几个朝臣居然站在附近不走了,显然是看看热闹。
徐雍咬了咬牙,觉得更丢人了。现在他终于能体会数日前申纶的感觉了。
不过人已经到了,再丢人也硬着头皮上吧。于是徐雍谁也没看,低着头到了府门口,然后递上去了拜帖。∈八∈八∈读∈书,≦o≧
谁知道看门的人看了看拜帖,直接丢到了徐雍怀里面:“徐大人,我家主人说了,你们二位已然绝交了。既然绝交,就不必有来往了。”
身后传来一阵窃笑声。
徐雍满脸通红,说道:“麻烦你代为通报一声,就说徐雍来访。”
看门的人不为所动。
徐雍想了想,摸出来了一块金子,塞给了看门人。
看门人的脸色终于好了一点,转身走了。
半个时辰后,徐雍已经等的腰膝酸软了,终于,看门人回来了,他向徐雍拱了拱手,说道:“我家主人说了,今日便要去楚地。从此以后,与咸阳城再无瓜葛。你们二人的恩怨,也无需再提了,从此便作陌路人吧。”
徐雍愣了好一会,试探着问道:“这意思是,原谅我了?”
看门人呵呵笑了一声。
那几个看热闹的朝臣笑嘻嘻的说道:“徐兄,若当真原谅你了,为何不请你进去坐坐呢?”
徐雍恼火的看了那几个人一眼,恨不得对这些人饱以老拳。
但是他忍住了。今天自己是来道歉的,不能节外生枝。
徐雍又对看门人说:“我与申兄,相交多年。只不过一时有些争执而已,让我进去见见他,当面说清楚,如何?”
看门人摸着下巴,一副沉吟的样子。
徐雍又摸出来了一块金子。看门人接了之后,笑眯眯的进去了。
这一次,徐雍等了一个时辰。不仅他腰膝酸软,连看热闹的朝臣也有点累了。
可是里面始终没有动静。
徐雍正打算进去看看的时候,忽然从远处来了三两个人,大摇大摆的就要进去。
徐雍忙拦住他们,说道:“尔等何人?怎能擅闯申兄府邸?”
那几个人看了看徐雍,说道:“我们乃是商君别院的匠户。申大人已经把宅院卖给我们了。”
徐雍愣了。
这时候,徐雍的管家徐甲飞奔而来,对徐雍说道:“主人,主人。申纶大人已经带着家人离开了,这时候已经到城门口了。不少朝臣都在给他送行。尤其是曾经和他起口角的朝臣,更是热情的很。”
徐雍一听这话,脑子里嗡的一声,看着眼前的宅院,有点难以置信:“他何时走的?”
徐甲说道:“小人已经打听清楚了,申纶大人一早就离开了宅院,耽搁到现在才出城,是在等公子高。”
徐雍有点茫然:“申纶不在宅院中?那刚才的看门人……”
一瞬间,徐雍把一切都想明白了。那看门人仅仅是留下来看门,等待商君别院的匠户交接罢了,居然敢编造谎话,骗了他两锭金子?自己再倒霉,那也是大臣啊,这看门人一个奴仆,居然如此大胆?
但是徐雍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委。人家眼看着就要跟着申纶去楚地了,还有什么好怕的?更何况,自己和申纶关系破裂成这样,趁机讹一笔,也许申纶还要击节赞赏。
徐甲在旁边催促说:“主人,我们要不要赶上去?或许还来得及和申纶大人见上一面。”
徐雍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还有什么好见的?即便见到了,也不过是当众受辱罢了。”
徐甲低声说道:“或许申大人,就是要主人当众受辱才觉得畅快呢?”
徐雍微微一愣。当初在文武百官面前,自己与申纶绝交,确实让他受到了奇耻大辱,今日自己再当面去致歉,等于把这屈辱又吞了回来。
报应来的好快。
徐雍沉吟了一会,咬了咬牙,说道:“罢了,我就走一趟。徐昴这不孝子,若将来不能出人头地,辜负了老夫今日的屈辱,我就亲自杀了他。”
徐雍带着徐甲,急匆匆的赶往城门。而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那几个朝臣,也笑嘻嘻的尾随在后面。
…………
申纶陪着公子高坐在一辆马车上。这车极为高大,极为宽敞,极为坚固。前后左右,各有数百名身经百战的将士护卫。
在这近千将士ei,则是公子高的仆役,申纶的家眷。在家眷之外,又有大批的卫队……
可以说,申纶和公子高把安全措施,做到了极致。
现在申纶就在和公子高坐在马车中对弈。
公子高棋力不高,下棋的时候左支右绌,好在申纶有意谦让,每每在关键时刻放水,居然让公子高有了一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因此他下得津津有味。
一局终了,公子高忽然注意到,车架外面多了很多人。
他有点担忧的说道:“师父,这些闲杂人等是谁?莫非是刺客?”
申纶有点无奈,说道:“公子无忧,如今我们还没有出咸阳城。不会有刺客的。至于周围这些人,是前来送行的朝臣。”
公子高向外面张望了一眼,果然看到了几个熟面孔。他有点纳闷的说道:“我们师徒在朝中向来没什么根基,怎么今日有这许多人来送行?”
申纶微微一笑,说道:“这些人看中的不是我们师徒的面子,是谪仙的面子啊。”
公子高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其实他拜李水为叔父,虽然是心甘情愿,但是内心深处,还是有一点点不自在的,因为那些嘲讽人的传言,他也听到了一两句。
可是今日,公子高发现,只因为自己是谪仙的侄儿,就有这么多人来讨好。他的心脏开始砰砰的跳起来了,有些激动的说道:“师父果然高明,与谪仙结交,真是一招妙棋啊。”
申纶自然知道实情,谪仙只是动了动嘴,那些朝臣就蜂拥而来,向自己道歉、讨好。这才是有大本领,大智慧的人啊。
他看着外面的朝臣,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暗暗的想:为师不高明,真正高明的是谪仙啊。若我早日与谪仙结交,何至于流落到楚地?
公子高问申纶:“师父,朝臣送行,我们要不要下车道谢?”
申纶摇了摇头,对公子高说道:“你要记住,你现在是谪仙的子侄,万万不能自降身份,妄自菲薄,丢了谪仙的脸面。”
公子高有些激动的点了点头。他思索了一会,忽然说道:“徒儿明白了,世人都说,谪仙厚颜无耻,不尊礼法,可是偏偏有这么多人对他恭恭敬敬。而赵高王离之流,他们平日待人,倒也颇有礼节,可是他们倒霉的时候,一个站出来说话的都没有。”
“可见朝堂之上,有礼与无礼并不重要,关键是要有实力。实力到了,肆意妄为也没什么。”
申纶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老夫一生钻研权谋,直至今日方才恍然大悟,权谋皆是辅助,实力才是立身之根本啊。”
师徒两个正在讨论,忽然听到外面的卫兵说道:“公子,谪仙与李信将军,前来相送。”
公子高和申纶两个人一听这话,连忙连滚带爬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整了整衣冠,去拜见李水。
李水和李信,远远的站在一块空地上,正笑眯眯的看着申纶。
等申纶走到身边,李水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嘻嘻的说道:“本仙说要帮你出气,你今日可感受到了?”
申纶回头看了看,只见身后有几十位朝臣,正挥汗如雨的前来送行,忍不住热泪盈快,激动不已的说道:“下官感受到了,感受到了。谪仙如此大恩,下官无以为报。此生,唯谪仙马首是瞻。”
旁边的公子高也行了一礼,说道:“小侄唯叔父马首是瞻。”
李水满意的笑了。
李信忽然在旁边笑嘻嘻的说道:“我与槐谷子,可是至交好友,亲如兄弟啊。”
公子高机灵得很,立刻向李信行了一礼:“小侄拜见叔父。”
李信满意的笑了。
李水有点无奈:占这种便宜很有意思吗?
这时候,远远的跑过来一人,这人一边跑一边喊道:“申兄。申兄留步。”
申纶回头看了一眼,脸色微微一遍。
李水问道:“那人是谁?”
申纶说道:“是徐雍。”
李水皱了皱眉头:“好熟悉的名字。”
李信在旁边说:“就是数日前在议政殿门口,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和申纶绝交的那一位。”
李水顿时变色,说道:“什么徐雍?他已经与申纶绝交了,今日怎么会来?这分明是刺客假扮的,快抓起来。”
身边的匠户听了这吩咐,顿时手提大棒,如狼似虎的朝徐雍跑过去了,一边跑一边喊:“有刺客,保护公子。”
徐雍愣了,左右看了看,发现这些匠户是朝自己来的。顿时暗骂了一声,掉头就跑。
公子高的侍卫听了匠户们的呼喊,是有点犹豫的。他们感觉徐雍不像是刺客。但是徐雍一逃跑,就显得有点做贼心虚了。
于是侍卫们干脆一拥而上,把徐雍给绑起来了……
徐雍像是待宰的猪,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今日有十几位同僚在此,无数百姓在此,这人可丢大了……
他努力的扭着头,把自己的脸埋在土里面,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真面目,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是谁。至于自己是不是刺客,等这里的人都散了,找个僻静的地方,自然可以说清楚。
可惜,偏偏有人喊道:“抓错了,他不是刺客,他是徐雍大人啊。”
喊这话的,分明就是跟着他,看了一路热闹的朝臣。
徐雍哭了:为何你们都要欺负我?11
第三百二十九章 偷书贼
今日李水又收获了两个铁粉,一个是申纶,一个是公子高。【←八【←八【←读【←书,2↘3o
这两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找到了李水,见识到了李水的能力之后,顿时死心塌地。
李水被他们俩崇拜的目光盯着,有点不自在,毕竟自己是个谦虚的人,这样下去会骄傲的。
于是他拍了拍公子高的肩膀,说道:“贤侄,时候不早了,早点上路吧。”
公子高答应了一声,和申纶一块,向李水行了一礼,然后缓缓地向马车走过去。
马车旁边,徐雍还躺在那里。
现在徐雍的身份已经被拆穿了。侍卫们正在手忙脚乱的给他解绑。
这个时候,徐雍也顾不得丢人了,反正脸面已经丢尽了,什么也不怕了。
他挣扎着抬起头来,看了申纶一眼,有些凄惨的说道:“申兄,往日是我不对,盼你看在多年的情分上,网开一面啊。”
申纶看了徐雍一眼,有点于心不忍。他是个念旧情的人,在这一瞬间,他想把徐雍扶起来,冰释前嫌。
但是他只犹豫了一秒钟,就缓缓地摇了摇头,登上了马车。
申纶想起了谪仙。
谪仙,是个嫉恶如仇的人,从来不会原谅自己的敌人。敌人能出卖自己一次,就能出卖自己第二次。吴越不是已经被谪仙发配到北地去了吗?
现在申纶要以谪仙为榜样,自然就不能由着性子来了,于是他硬起心肠,登上了马车。
申纶的人浩浩荡荡的走了,前来送行的朝臣也渐渐散去了。咸阳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徐雍身上的绳索已经被解开了,他灰头土脸的站在路旁,有些茫然无措。
这时候,有个二十来岁的男子走到徐雍身边,微笑着说道:“徐大人?”
徐雍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
那人微微一笑,说道:“我乃商君别院的匠户。”
徐雍一听这话,顿时眼前一亮,但是紧接着,目光又暗淡下去了:“老夫与商君别院,恐怕是没有什么瓜葛了。”
他现在已经彻底绝望了,准备回去通知徐昴,用功读书,争取十年之后再考科举吧。
然而,那匠户笑眯眯的说道:“谪仙往日经常对我们说,天无绝人之路。徐大人切莫绝望啊,事情,还是有转机的。”
徐雍立刻听出来这话里面有话了,连忙问道:“有什么转机?”
匠户说道:“徐大人是否为子弟无法入学而愁眉不展?”
徐雍使劲点了点头。
匠户又说:“请问这想要入学的人,是徐大人的什么人?”
徐雍说道:“是犬子,名叫徐昴。”
匠户又问:“贵公子在咸阳城中,是否出众?认识他的人多不多?”
徐雍说道:“与我交好的朝臣,自然是认识他的。不过平民百姓,就不一定了。”
匠户点了点头:“至少商君别院里面的人,是不认识的。”
徐雍嗯了一声:“应当是不认识的。∷八∷八∷读∷书,2∞3o≠”
然后他一脸好奇的看着匠户:“你问这些做什么?”
匠户笑嘻嘻的说:“日前报名的时候,多出来了几个名额。这几位公子自觉愚笨,考科举恐怕有点困难,还是在家中混吃等死,等着人举荐比较划算。因此就想要把名额让出来。”
“小人帮他们运作了一番。只要徐大人出三倍的价钱,这名额就是你的了。”
徐雍一听这话,喜得抓耳挠腮:“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
匠户笑眯眯的说道:“偏偏就有了。如果徐大人同意的话,就用这位公子的名字身份入学,一定要小心谨慎,不可以让人察觉。”
徐雍使劲点头。
随后,匠户带着徐雍办了手续,他很快拿到了那位退学公子的身份。
不过看到这名字之后,徐雍有点发愣:“此人的名字,好面熟啊。”
匠户哦了一声,说道:“此人乃李大将军的侄儿。上次科举,他也曾经入学来着。跟着听了几堂课,什么都没有学会,倒是饭量渐长。这次谪仙开班,他又来了。”
徐雍点了点头,对于李信这个侄子,他还是有印象的。那家伙就是个武夫,舞qiang弄棒,排兵布阵,确实在行,让他考科举,却是难为他了。
徐雍办完了手续,交了三倍的钱,心里面依然美滋滋的。
等和匠户道别的时候,徐雍很感激的问了一声:“请问,高姓大名?”
匠户回过头来,朝他邪魅一笑:“小人姓黄,单名一个牛字。”
徐雍喟然叹道:“身躯庞大,脾气温和,来往耕田,任劳任怨。兄台人如其名,真是朴实啊。”
…………
黄牛按照李水的吩咐办完了事,然后回商君别院复命,把钱都交给李水了。
李水抽了一部分,送给了黄牛,黄牛欢天喜地的走了。
剩下的,李水分成两份,一份自己留下,一份给了李信。
李信把钱揣进怀里,叹了口气说:“钱财于我如浮云,我更希望侄儿在这里学上几日,去考科举。”
李水翻了翻白眼:“李兄,在我面前,你还藏着掖着?你那侄儿,是这块料吗?上次他来了之后,根本不曾听课,满心思都是吃饭。短短数日,居然重了十来斤。你整日来蹭吃蹭喝倒也罢了,现在连侄儿都带来了?”
李信毫不在意,和李水在一块时间长了,别的本事没有,厚脸皮的功夫一定是练出来了。他争辩道:“昔日王离要杀你,是谁救了你?昔日马凌暑要害你,是谁送你入宫躲避?昔日你炼丹失败,是谁以项上人头做赌注保你?”
李信嗓门很大,李水的耳朵被震的嗡嗡响,只能掏了掏耳朵:“好好好,怕了你了行吗?你想让你侄儿来,那就来吧。一顿饭,我商君别院还管得起的。只是别让他去课堂上了。他去了之后,睡觉倒也罢了,还说梦话,太影响旁人了。”
李信满意的笑了,惬意的夹了一个饺子,又喝了一杯酒,整个人都舒坦了。
…………
如今咸阳城中,风气为之一变。以往大伙提起槐谷子来,总是面带不满的。
但是因为入学的事,那些朝臣全都老实了,谁也不敢公开指责槐谷子,反而要虚伪的称颂几句。
一时间,仿佛槐谷子成了咸阳城中的大好人,所有人都和他一条心。一直坚持斥责槐谷子的淳于越、李斯、王绾等人,倒显得格格不入了。
这三个重臣郁闷死了,怎么突然之间,自己被孤立了呢?
自己竟然被槐谷子孤立了?这世道究竟怎么了?太匪夷所思了。
淳于越了解到李水用的手段之后,大受启发,也打算办学。
办学的好处有很多,其一,那些考科举的人,到底是从自己的学堂出来的,他们入朝为官之后,难免就会对自己的学堂心生好感,自然而然的,就会成为自己的人。其二,办了学堂,可以和槐谷子相抗衡,让那些苦不堪言,口是心非的同僚,敢于再说真话。其三,可以践行孔夫子的理想。
淳于越想了很多办学的好处,但是最后这学还是没办下去。原因很简单,没人来。
商君别院,是算学、常识两科的制定者。自己编书自己教,这就让人很信服。至于淳于越,论古代典籍,他确实倒背如流,可是算学和常识,他有经验吗?
最后淳于越万般无奈,只能每日起早贪黑的进宫。督促着编书者,尽快把文学和时务两书编定出来,即刻发行。
这两本书自己毕竟参与了,等书发行了之后,就可以仿效槐谷子办学了。
其实文学一书,早就编定好了。这书最简单,只要从诸子百家中,选择一些大伙都认可的经典,东拼西凑,就是一本书了。
难就难在,这书需要用人抄写,这个速度始终提不上去。
从算学和常识两书的发行量来推测,文学一书,恐怕要准备三千多本才够用。这还只是供应关中附近的读书人。将来六国的读书人来咸阳买书,恐怕还要继续抄录。
这些日子,淳于越聚集了几百名识文断字的人,片刻不停的抄书。这些人都已经累的头昏脑胀了,速度却始终提不上去。催的紧了,往往还要出现一些错字。
最后连嬴政都来过问淳于越:“为何算学一书,发行了数十日,文学一书,始终不见动静。”
淳于越一脸苦涩:“老臣……也不清楚。或许谪仙用了什么办法,偷工减料,也未可知。”
嬴政笑了。
淳于越和李水在较劲,这一点他是知道的。他并不排斥,两个人都是皇子的师父,互相指责监督,反而对皇帝的大权有利。
这时候,司豚来了。他小心翼翼的走到嬴政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嬴政听了之后,笑容就更加神秘了。
他对淳于越说道:“今日咸阳城中,出现了一件奇闻,要不要随朕去看看?”
淳于越心里记挂着抄书的事,但是也知道,自己在这里,除了让那些抄书人心慌之外,起不到别的作用,于是就点头答应了,愿意跟着嬴政出去看看这件奇闻。
嬴政换了便服,带了一队侍卫,和淳于越同乘一辆车,出了皇宫。
路上的时候,淳于越挺好奇,问了嬴政几次,究竟是什么奇闻。
嬴政却始终微笑着说道:“到了之后便知道了。”
一刻钟后,马车停了。
淳于越跳下马车,意外的发现,这里竟然是内史府。赵腾正在里面问案。
嬴政一脸兴致盎然的样子,带着淳于越进去了。
其实赵腾身为内史,掌管咸阳城,是不用亲自问案,管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的。但是今天这件事,关系到了谪仙,他就不得不过问了。
淳于越陪着嬴政在旁边听了一会,渐渐的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今日咸阳城中,有两个读书人争执起来了。
一个叫李诀。一个叫王沽。
李诀在几日前,曾经在商君别院买了一本常识书。刚刚看了一半,书就被人偷走了。
恰好在他满世界找书的时候,发现书竟然在王沽手上。于是他立刻把书抢回来了。
结果王沽却不认账,坚称这本书是从商君别院买来的。
两个人争执不下,最后闹到了赵腾这里。
现在赵腾头很疼,他一听到槐谷子三个字,就有点头疼。
赵腾不知道嬴政已经来了,揉着太阳穴问李诀:“你说这书是你的,可有证据啊。”
李诀说道:“在下读书的时候,记得清清楚楚,第五页左上角有一块空白。”
赵腾翻开第五页,发现这书里面都是蝇头小楷,左上角确实有一块空白,似乎抄书的人一时疏忽,在这里缺了几个字。
李诀又说:“在下买到这书之后,曾经请几位友人看过,他们都可以作证。”
赵腾命人把李诀的几个友人带上来,他们全都承认,李诀的书,确实有一块留白,当时他们还猜测过原因。
这时候,赵腾看王沽的眼神就不对了:“这书,是不是你偷来的?”
王沽一脸无辜:“这书是我买来的,买书的时候,友人就在旁边,可以为我作证。我的书,第五页恰好也有一块留白。”
王沽的友人被带上来了,果然作证说,王沽的书,确实是买来的,当场就发现第五页有一块空白。
李诀不服,说第八页有一块油污。
赵腾翻开一看,果然。
王沽又说,自己的书第十页有一行字墨迹格外的重。
赵腾打开一看,又对了。
最后他一脸疲惫的说道:“种种迹象表明,你们的书,是同一本书。而你们都有人证,证明这书是从商君别院买来的。那么似乎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赵腾话说到这里,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过来了:商君别院,把书卖出去,又偷了回来,然后转卖给其他人。
淳于越捋了捋胡须,说道:“怪不得谪仙在数日之内,弄出来了几千本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嬴政没有说话,不过心中有些不快。如果槐谷子耍这种小心思,那就真是落了下乘了。11
第三百三十章 谪仙之能,神鬼莫测
赵腾作出推断之后,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怪不得槐谷子肯把每本的价钱定为一百钱这么便宜,原来他卖出去之后还要偷回来,再卖几轮。
这样一来,既赚到了钱,又赚到了名声。至于槐谷子是怎么偷到的,为什么费这么大力气做这种事,赵腾也懒得去想了,在他看来,槐谷子本来就是疯疯癫癫的,做事不循常理,要想知道真相,把他叫过来问问就好了。
一想到要审问槐谷子,而且要当场拆穿他的把戏,赵腾就全身发痒。多少天了,他总是梦到正在审槐谷子。往往梦醒了还在大笑。
于是,赵腾很兴奋的派出去两个兵丁,去商君别院捉拿槐谷子。
这两个兵丁应了一声,快步出去了。他们俩也不是笨蛋,知道所谓的捉拿,只是赵大人的一种说法罢了。自己到了商君别院,多半是要客客气气把人请过来的。
在等候槐谷子到来的过程中,有个衙役低声向赵腾汇报,说淳于越大人来了。
淳于越乃朝中重臣,绝对不能怠慢,于是赵腾连忙去迎接,结果一照面,才发现嬴政也来了。
嬴政朝他摇了摇手,赵腾会意,没有大张旗鼓的行礼,而是客客气气的把他们请到旁边,放置了座位和糕点。
嬴政发现,这似乎是要看戏一样。
赵腾要审问槐谷子的事,风一般的传遍了咸阳城,很快,来看热闹的朝臣越来越多,赵腾的内史府,竟然显得有点拥挤了。
淳于越捋了捋胡须,有些满意的说道:“槐古有难,八方围观。可见民心所向啊。”
说了这话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一扭头,发现身边的嬴政正在一脸古怪的盯着他。
淳于越连忙致歉:“老臣一时失言。”
嬴政微微一笑,也没说什么。
终于,槐谷子大摇大摆的来了。
按照他的本意,派个牛犊过来,就足以把事情解决了。但是有匠户告诉他,听说皇帝也到了内史府。既然嬴政都来了,自己就必须去一趟了,不能太不给面子,因此李水亲身前往。
到了内史府之后,赵腾坐在几案后面,一脸不怀好意的微笑:“谪仙,偷一事,你怎么解释?”
在来的路上,李水已经原原本本的听说了案件的经过。他一脸无奈的对赵腾说道:“赵大人,两本相似,未必就是相同啊。本仙犯得着雇佣一些惯偷去偷来卖吗?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多找一些人,多做出一些来。”
赵腾呵呵一笑,说道:“抄写一本,少说需要三四个时辰。而偷一本,快的话几个呼吸之间便可以完成了。谪仙最懂赚钱,这个道理应该知道。”
李水摆了摆手:“我也懒得与你争辩了,我这里还有一本,你看看便知道了。”
李水从怀里拿出来了一本常识教科,丢给了赵腾。
赵腾翻开看了一会,忽然咦了一声,说道:“这两本,确实极为相似啊。”
他抬头对战战兢兢等在下面的李诀说道:“你丢失的,找到了。你与王沽的,如同孪生兄弟一般,极难分清。”
随后,衙役将两本分给了李诀和王沽,这两个人看了之后,也都啧啧称奇。甚至他们俩自己,也分不出来那一本是自己的,那一本是对方的。
只因为这上面,字体笔记,墨色深浅,全都一模一样。
嬴政淡淡的说道:“原来是一场误会啊。”
淳于越眼看着李水把这件事轻描淡写的化解了,有些不甘心,微微一笑,说道:“老臣倒有些奇怪,另一本,怎么在槐大人手中呢?”
此言一出,众人都微微一愣,然后看李水的目光,更加意味深长了。
捉贼捉赃,这次捉了个现行啊。槐谷子,这不是果然拿走了别人的吗?
赵腾也兴奋的两眼放光,问道:“槐大人,李诀的,为何在你怀中?你是偷来的,还是捡来的?”
李斯和王绾也幸灾乐祸的说道:“槐大人,你若犯了错,就老老实实承认好了。只是偷一本而已,不算什么大罪过。”
周围的朝臣都乐呵呵的看着。在他们看来,这次是板上钉钉的事,槐谷子要倒霉了。
现在朝臣们已经不指望能杀掉李水了,只要他能倒霉,让大家乐呵乐呵,也就得偿心中所愿了。
李水呵呵笑了一声,拍了拍手。
随后,有商君别院的匠户进来了。这匠户身上背着一个筐,里面全都是常识教科。
李水把拿出来,随手分给了在场的人,人手一本。
众人不解其意,随手翻开来看了看。忽然,有人惊呼一声:“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手中的,第五页有一处留白,第十页的墨迹比较重……一切特征,和李诀王沽二人描述的一模一样。
紧接着,所有人都发现了这个问题,他们拿着互相比对,忽然发现,每一本都长得一模一样。
很快,有个胆小的衙役,居然甩手把扔了,惊恐地说道:“这是妖鬼,是妖鬼。”
李水有点无奈:这些没见识的,一本能吓成这样?
还有一些衙役敬畏地看着李水,互相窃窃私语:“莫非这就是仙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穷?”
至于那些朝臣们,则陷入震惊于迷惑不解之中。他们是聪明人,感觉这和妖鬼或者神仙关系不大,但是李水怎么能把几百本做的一模一样,他们又想不明白。
在场的人中,嬴政算是比较镇定的,他问道:“槐谷子,你所售卖的常识一,全都是一模一样的?”
李水躬身回答道:“除了最初的几十本乃是手抄本之外。剩下的,全都如此,一模一样。”
嬴政很敏锐的注意到了李水的用词:“这些,并非手抄的?”
李水微微一笑,说道:“这些,乃是印刷本?”
在场的人又听到了一个新词。最近咸阳城中的新词,可是层出不穷啊,几天不上街,就感觉跟不上时代了。
他们疑惑的重复了一遍:“印刷?”
李水对身后的牛犊说:“来,你帮诸位大人解释一下。”
朝臣们都有些气恼,让谁解释不好,让一个无知的匠户来解释,这不是羞辱大伙吗?
嬴政却觉得有趣。他曾经去过商君别院几次,认得牛犊是看门人。
牛犊也不含糊,向众人行了一礼,说道:“所谓印刷术。顾名思义,就是先雕刻出一块印来,然后涂上墨,蒙上纸,然后自上而下,刷上一刷,这纸上就有了字。”
在场的人都是绝顶聪明之人,一瞬间就想到了:“你的意思是……如同刻印一般,把中的内容刻上去?”
牛犊躬身说道:“正是。只是这印要大一些,上面的字要多一些罢了。”
朝臣们想明白这一点之后,不少人都捶胸顿足。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之前为什么没有想到呢?
嬴政翻着手中的,感慨的说道:“怪不得槐谷子的,这么快便做好了数千本。原来不是因为偷工减料,而是用了印刷术。”
说这话的时候,嬴政看了淳于越一眼。
淳于越脸色涨红,只能干笑一声,无可奈何的称赞道:“谪仙之能,神鬼莫测啊。”
一句话,倒是引起了周围不少人的共鸣,这些人纷纷点头。
而赵腾,则陷入了回忆中:印刷术?这名字好耳熟啊,似乎数日之前,有商君别院的人来申请专利,说的就是这个名字。
赵腾有点懊恼,当时专利的验收,是由一个小吏负责的。如果自己当时去看上一眼,今日恐怕也不会出这个大丑了。
嬴政问李水:“这也是仙术吗?”
李水躬身说道:“臣在仙界之中所用的,全是印刷本。印刷术的原理,也略有耳闻。近日试了一番,侥幸成功。”
嬴政满意的点了点头:“好,很好啊。朕看到我大秦出现种种神奇的东西,想必距离建成人间仙境,不远了。”
李水笑眯眯的说道:“指日可待。”
嬴政一脸赞许的看着李水:“方才朕对你还有所怀疑。可真相大白之后,才明白是朕多心了。眼见你越发稳重,朕日后恐怕要对你多多委以重任了。”
李水马上说道:“臣愿为陛下分忧。”
嬴政心满意足的走了,淳于越心中满不是滋味。
自从封王以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日后这太子之位,不是扶苏的,就是伏尧的。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扶苏的优势,正在一点点的消失,恐怕数年之内,就会被伏尧追上啊。
想到这里,淳于越顿时忧心忡忡。
等朝臣们渐渐散去之后,淳于越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凡事要向好的方面看。
槐谷子弄出来印刷术也好,至少可以借此印一些论语诗经,广为传播儒学。除此之外,自己编纂文学一科,手下的人抄抄的头昏脑胀,正好用这印刷术,印上一印。
想到这里,淳于越就兴冲冲的要去安排此事了。
谁知道李水看穿了他的心思,笑眯眯的说道:“淳于大人,留步。”
淳于越皱了皱眉头,问道:“何事?”
李水笑眯眯的说:“在下的印刷术,已经申请专利了。一年之内,要使用此术,需要向我商君别院支付专利费。否则的话,便是偷盗。”
淳于越气的脸色铁青:“谪仙,你已然富可敌国了,为何还要计较这蝇头小利?”
李水一脸无奈:“本仙不妨直言相告。本仙不爱财,也不屑于要这些钱。可我不要的话,就无法形成定制。将来有贫苦人穷尽一生,终于发明了一些东西,却收不到专利费,长此以往,谁还肯竭尽心智,申请专利?”
“所以,并非本仙爱财,实则是不得不如此。本仙也痛苦的很啊。”
淳于越哑口无言,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把贪财说的这么清新脱俗的。
他咬着牙问道:“那谪仙要价几何?”
李水想了想说道:“一百钱。”
淳于越松了口气,一百钱,他还是能接受的。
谁知道李水又说:“是每本,收一百钱。”
淳于越差点骂出来。
而李水早就笑嘻嘻的,带着人跑了。
淳于越有心继续手抄,但是嬴政已经知道了印刷术的事,催得很紧。淳于越只能硬着头皮,交了专利费,日夜赶工,命人印刷。
第二天,文学教科,已经开始售卖了,定价每本一百三十钱。
除去一百钱的专利费之外,剩下的三十钱,是仙纸钱,油墨钱,人工费……
古往今来,任何一项朝廷的工程,经手的官吏没有不赚个盆满钵满的,但是淳于越没有赚,一文钱都没有赚。
不仅没有赚钱,在售卖当日,他还被人骂了个狗血喷头,无数人一边买,一边痛骂淳于越:“商君别院一本只卖百钱,这里却卖一百三十钱。这是什么道理?”
“饱读诗的淳于博士,也钻到钱眼里了吗?”
“往日觉得谪仙有些爱财,可是和淳于博士一比,谪仙简直是两袖清风啊。”
淳于越躲在府中,一直没露面。没脸见人啊。
而负责卖的几个小宦官,一直苦口婆心的解释:“这,有专利费在里面,所以贵了一些。何况文学一科,乃诸位大人联合编纂。淳于博士,只是总揽其事而已。”
买的人却根本不听这一套,他们只知道自己买了贵,需要找个人发泄一下,而淳于越就是最好的出气筒。
然而,就在这时候,宫中来了一个小宦官。这小宦官说道:“伏尧公子,与未央公主。听闻文学一,定价过高,士人负担不起。因此拿出来黄金百镒,补贴众人。”
“自此以后,读人购买文学一,只需要付百钱即可。剩下的三十钱。由伏尧公子与未央公主,付给淳于博士。”
这个消息一出来,对伏尧和未央的赞誉,铺天盖地。
淳于越在府中听说之后,老泪横流:无耻之徒啊,还有比这更不要脸的吗?你们根本就是一伙的,当老夫不知道吗?槐谷子,你直接把专利费降到七十文不就好了吗?这分明是在耍我。
我在秦朝当神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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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一章 眼见为实
王绾府中正在宴饮。来参加宴会的,只有李斯和赵腾两个人。只是这三人都无心饮酒,而是凑在一块,窃窃私语。
王绾沉吟了一会,说道:“怪哉,近日淳于越被无数人痛骂,而这始作俑者,似乎就是槐谷子。”
赵腾点了点头:“不错,据说槐谷子每本收了淳于越一百钱的专利费。事后又假惺惺拿出来三十钱,补贴读人。故而淳于越的名声,一落千丈。”
李斯捋了捋胡须,说道:“这就怪了,他们两个不是结成同党了吗?莫非……他们在掩人耳目?”
王绾缓缓地摇了摇头:“若这是在掩人耳目,他淳于越也太过买力气了。此人最好名声,让他背上骂名来成全槐谷子。他恐怕是不肯的。”
三个人沉默了一会,低声说道:“看来,当日我们是冤枉淳于越了,他并没有投靠槐谷子。”
王绾呵呵笑了一声,说道:“无论是不是冤枉了他,当日我们的做法,是没有错的。”
“那一日眼看就要立太子。这太子无论是伏尧还是扶苏,都与我们没有关系。等新皇登基,我们不可避免,就要变成边缘人了。”
其他两个人都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王绾说道:“如今,太子之位没有定,我们就有了机会。接下来,我们选定一个人,着重扶持他。等他登基之后,能不倚重我们吗?”
李斯说道:“那我们选择谁呢?”
赵腾说道:“如今太子之位的人选,不过是伏尧、扶苏、胡亥三人而已。”
王绾想了一会,说道:“这三人,各有利弊啊。扶苏公子,年纪最长,待人宽厚温和。是帝位的最佳人选。然而他与淳于越关系极好,笃信儒术。若由他做皇帝,咱们恐怕会无用武之地啊。”
李斯和赵腾都点了点头。
他们三个人,都倾向法家,对儒家那一套,向来是不大看得上。而那些儒生对他们,也不大信任。
可以想见,若扶苏做了皇帝,大概会疏远他们。
王绾又说道:“至于伏尧公子。年纪尚小,还没有定性。他似乎没有什么倾向。似乎儒家也可以,法家也可以。唯一的问题是,槐谷子此人,厚颜无耻,奸诈无比,与这等人共事,有些麻烦。”
李斯幽幽的说说道:“槐谷子习惯剑走偏锋,任意妄为。若与他共事,恐怕整日要提心吊胆,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啊。”
赵腾说道:“是啊。况且与这等小人共事,将来后人提起我等来,该怎么说?屈身事贼?同流合污?”
王绾几个人都打了个冷颤,使劲摇了摇头。身后名,不得不考虑啊。
最后剩下一个,就是胡亥公子了。
胡亥在朝中根基最浅,也没有得到嬴政特别的喜爱。能够成为太子的人选之一,其实是一个意外。
而胡亥的师父赵高,是倾向法家的。显而易见,胡亥本人,也是倾向法家的。
王绾和李斯以及赵腾对视了一眼,说道:“二位觉得,胡亥如何?”
李斯沉默了一会,低声说道:“在下听说,胡亥公子,有些暴虐。听闻有一日,胡亥公子正在午睡,忽然听到庭院中有阵阵鸟叫,一时气恼起来,便命人将那鸟打落下来。”
“那鸟振翅高飞,逃到了别处。胡亥公子便命人攀到树上,将鸟窝摘了下来。那里面尚且有三只鸟蛋。”
“胡亥公子偏偏等着那只鸟回来,然后当着它的面,将那三只鸟蛋,挨个摔碎。”
王绾和赵腾听了之后,都沉默了。
赵腾低声说:“胡亥公子,暴躁易怒,气量狭窄。若他做了皇帝,非苍生之福啊。”
王绾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然后又有些无奈的说道:“三个人都不合意,这可如何是好?”
李斯说道:“在下倒有一计。”
王绾和赵腾催促道:“快讲。”
李斯说道:“其实伏尧、扶苏二位公子,都很不错。只不过他们的师父,令人望而却步罢了。”
“我们不如趁着这些时日,暗中用一些手段。如果能扳倒淳于越,那我们便一拥而上,做了扶苏的师父。你我三人,使出平生之力,让他倾向法家,然后登基为帝。”
王绾和李斯都点了点头。
李斯又说:“若不能扳倒淳于越,反而扳倒了槐谷子,我们照样一拥而上,辅佐伏尧公子。”
“与此同时,我们也要暗中笼络胡亥。若那两位都失败了,便把胡亥公子扶上去。有我们三人鼎力相助,还怕胡亥得不到皇位吗?”
王绾问道:“三管齐下?”
李斯说道:“不错,三条计策,同时进行。”
赵腾说道:“此计,妙则妙矣,然而我等若扳不倒槐谷子与淳于越,便要真的辅助胡亥吗?若胡亥真的做了皇帝,那这天下……如何是好?”
李斯微微一笑,说道:“若胡亥做了皇帝,你我三人,便是他雪中送炭的大功臣。他岂能不倚重你我?到那时候,荣华富贵,权柄势力,唾手可得。”
赵腾干笑了一声:“在下说的不是荣华富贵。在下想说的是,若胡亥做了皇帝,岂不是苦了天下人?”
李斯愣了一下,然后笑道:“赵兄太过妇人之仁了。古往今来,那些无知的黔首,除了耕田作战,服从徭役之外,又有何用?苦一些也是他们,甜一些也是他们。若赵兄于心不忍,到那时候利用手中大权,给他们一些好处也就是了。”
赵腾沉默不语,心中却觉得,自己和王绾李斯,好像不是一路人。
只不过,三个人已经商量到了这份上,忽然说要退出,又有些不妥。就只好点了点头。
一切,姑妄听之吧,胡亥还未必能做了皇帝呢。自己这么早杞人忧天做什么?
…………
数日之后,李斯给嬴政上了一道秘密的奏章。
在这奏章中,李斯说听闻槐谷子正在办学。不仅如此,他甚至派了一些识文断字的人,到附近的乡村之中,教授那些无知的黔首,识文断字。
紧接着,李斯又说,槐谷子这样做,贻害无穷。其一,商君别院办学,教出来的学生,将来是要考科举的,这些人一旦考中,必定会对槐谷子感恩戴德,长此以往,满朝公卿,都是槐谷子的人,将来这天下,到底还是不是大秦的?
其二,槐谷子让那些黔首识文断字。古语有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些黔首,本应该浑浑噩噩,度过一生。只知道交粮纳税,服兵役徭役,那么天下安定,大秦可以传承万世。
一旦让他们读识字,知道了一些道理,他们难免就会产生别的心思,到那时候,民心浮动,天下恐怕有变。
紧接着,李斯又提出来,不如让槐谷子专心研究炼丹和传播仙术。至于国家大事,和教授伏尧公子的事,由别人代劳就可以了。
嬴政看到这奏章之后,立刻把司豚叫来了,一项一项的问了一遍,司豚表示,这上面说的都是真的,确有其事。
如果放在以往,嬴政会心中不快,对李水生出一些警惕来。但是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已经让嬴政对李水大为改观了。
在嬴政看来,李水处事得当,已经隐隐有些大秦支柱的感觉了。
因此,他只是命一个小宦官,把李水从商君别院叫来而已。
等李水到皇宫之后,嬴政就把奏折上李斯的名字勾抹掉了,然后将奏折递给了李水。
李水看的很仔细,半晌无语。
嬴政问道:“槐谷子,你有何话说。”
李水皱着眉头说到:“看这字迹,刚劲有力,字体又极为优美。而奏折言语之间,又透着一股自信,想必是某位朝中重臣写的。”
“淳于博士为人方正,他的字我有印象,这好像不是他的手笔……”
嬴政有些哭笑不得:“朕不是让你看笔迹,此人的身份,你也不必追究。朕是让你解释一下,此人所说的事,你有没有做。”
李水干笑了一声,说道:“这人耳目倒也灵通,这些事臣确实做了。不过目的和他说的大不相同。臣并非是要危害我大秦天下,反而是要我大秦传承万世。”
嬴政感兴趣的问道:“那你说来听听。”
李水说道:“满朝文武,一向以鼓弄唇舌来诋毁臣。今日臣不打算争辩,斗胆请陛下前往商君别院一观。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嬴政满意的点了点头,问道:“何时动身?”
李水说道:“若陛下方便,此时动身即可。免得有些背后中伤臣的小人,诋毁臣事先做了准备。”
嬴政倒没有推辞,立刻命人备车。
李水又笑嘻嘻的说道:“陛下,要不要请一些不相信臣的人,一块去看看?”
嬴政淡淡的说道:“这奏折乃是密奏,他的身份,你就不要打听了。”
李水一脸佩服的说道:“陛下真是明察秋毫啊,臣的任何一点小心思都瞒不过陛下。”
嬴政:“……”
一刻钟后,李水跟随嬴政的车驾,已经到了商君别院。
嬴政忽然发现,商君别院,似乎扩建了不少。原有的宅院之外,又出现了一个大院子,上面挂着匾额,写着:科学院。里面全都是各种匠人。
再往里面走,又有另一个大院子,叫做商君院。
院里面有专门讲课的教室,还有供给午饭的食堂。现在正是中午,那些学生正挤在一块吃午饭。
嬴政对身边的小宦官说道:“去,你扮作新入学的读人,和他们说上几句话,探听一下消息。”
那小宦官答应了一声,换一身衣服,混到了学生当中。
李水笑呵呵地,很热情的向嬴政介绍说:“商君院,与我商君别院,其实关系不是太大,只是借用了一片地,由我代收学费而已。”
嬴政含笑不语,心想:“地是你的,学费也是你收,还说关系不大?”
只听李水继续说道:“这院的院长,乃是伏尧公子。陛下也知道,伏尧公子乃此次科举考试第一名,完全当得起院长一职。”
嬴政咦了一声:“伏尧也在此处?”
李水说道:“眼下不在这里。他只是每个月月初,露上一面,接见一下这些读人,宣扬一些忠君爱国的道理。”
嬴政点了点头。
李水又说道:“这院的副院长,乃是景告。上次科举之中,景告考的极好,陛下也授予了他官职,只等实习年满,便可以转正了。”
“臣见景告平日比较清闲,便命他管理院。其实也没有什么可管理的,无非是约束这些学生,不让他们闹事罢了。”
“除此之外,这些读人被编成了五个班。每个班有一名算学讲师,一名常识讲师。按照时辰讲授,时辰到了之后,立刻便收拾东西走了。”
嬴政好奇的说道:“师徒之间,情份如此淡薄吗?”
李水笑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一套,在这里不流行。学生是交钱上课,讲师是收钱授课而已。臣特地命那些讲师,不许称师父,而是称讲师。就是避免产生师徒情份之类的误会。”
嬴政缓缓地点了点头:“这样一来,你这商君别院,便只是他们学些东西的场所了。”
李水说道:“正是。因此这奏折中说,臣用商君别院笼络人才,完全是诬陷。臣只是为我大秦制造人才,绝无笼络他们之意。”
这时候,那派出去的小宦官,一脸古怪的回来了。
嬴政问道:“你都看到什么了?听到什么了?”
小宦官说道:“奴婢扮作一个新入学的读人,用了一些钱财,结交了几个人。那些人起初的时候,还小心谨慎。后来就和奴婢熟络了,说起话来,也有些肆无忌惮了。”
“奴婢问他们,谪仙教授他们读,他们是不是感激。这些人纷纷破口大骂,说谪仙横征暴敛,收了几百万钱,才肯教他们读,结果来了之后,衣食住行,都要交钱。若非别的地方没有这种院,他们根本不肯来。”
嬴政哈哈大笑。
李水也很尴尬的笑了。
小宦官又说:“不过,他们对伏尧公子观感不错。说每月初伏尧公子作为院长,会来视察,那一日的酒饭是免费的。”
嬴政看了李水一眼:“只是一顿饭,就把他们收买了?”
李水一本正经的说道:“禀陛下,收买他们的不是饭,是伏尧公子的仁义之心。”
小宦官又说道:“奴婢又问他们,对陛下,对科举怎么看。”
“这些人都感激涕零。原本做官,要靠朝臣举荐的。这些人在宗族中都是远枝,极难做官。陛下开科举,等于让他们有了机会,因此这些人提起陛下来,都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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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二章 天佑大秦
嬴政满意的对李水说道:“商君书院,颇合朕意。”
李水微笑着说道:“陛下,对于办书院,臣还是有一点心得的。”
嬴政很感兴趣的说道:“有何心得?说来听听。”
李水说道:“往日的读书人,是在家中读书。对于古圣先贤的文字,各人有各人的解释。时间一长,就会形成不同的派别。这些派别之间,互相攻讦,这倒也罢了。关键是有的派别,会捕风捉影,含沙射影,诽谤朝廷。”
嬴政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其实他一直受这个问题的困扰。天下间的读书人多了,总给人一种不太安稳的感觉。这也是他要来商君别院视察的目的之一。
李水说道:“可如今不同了。臣把这些读书人集中到书院之中,让他们统一学习,在学习的过程中,给他们灌输忠君爱国的大道理。”
“臣会告诉他们,天下一统,要好过四分五裂,如此一来,他们就不会想着六国旧梦。臣还会告诉他们,天下安定,要好过百姓流离失所。如此一来,他们就不会对百姓生出同情。”
“纵然有极个别的读书人,心中有些自己的想法,可是潜移默化,天长日久,他们会从内心深处认可的。就算他始终不认可,也没什么。只要绝大多数读书人都认可了,剩下一两位,也无法成事了。”
嬴政很满意的说道:“妙哉,原来书院还能做这种事。”
李水微笑着说:“听闻淳于博士,也在筹备书院。将来我大秦的书院越来越多,那么忠君爱国的读书人,也就越来越多了。”
嬴政忽然说道:“不可,这其中有个大弊端。”
李水胸有成竹的说道:“陛下请讲,臣可以一一解释。”
嬴政说道:“你和淳于博士,朕自然是信得过的。若有阴险小人,借着办书院的机会,策动读书人,拉拢他们造反,那不是一个大麻烦?”
李水微笑着说道:“无妨。读书人进入书院,第一个目的定然是要考科举的。我们只需要在教科书上,确立忠君爱国的思想便可以了。”
“他们只要读书,每日接触的,就是天下的大一统,百姓安居乐业。除此之外,我们在科举的考题上,也设置一些关于天下一统的题目。如此一来,可保天下的读书人,再也不会生出诸侯战乱的心思来。”
嬴政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皱着眉头说道:“若那些读书人,不想着考科举,一心跟着反贼造反呢?”
李水沉默了一会,幽幽的说:“臣冒死说一句,读书人明明可以通过科举做官,获得荣华富贵,为何要提着脑袋造反呢?”
嬴政愣了。
李水接着说道:“臣再冒死分析一下。想必那时候,朝政**,欺压良善。百姓们苦不堪言,读书人没有出路。科举成了徇私舞弊的场所,举荐则只看重门第不看中才华。”
“若真到了那时候,这天下已经岌岌可危了。有没有书院,都是要灭亡的。”
嬴政勃然变色:“谪仙觉得,朕的天下,有可能灭亡?”
李水躬身说道:“臣以为,陛下英明神武,天下固若金汤。然而后世子孙,是否贤德,谁能预料?”
嬴政的手掌都在微微发抖。
跟随嬴政的那些小宦官,全都吓得大气不敢出。这些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谪仙吃错药了吗?胡言乱语什么?
而站在不远处的相里竹,也一脸紧张的看着李水:他这是怎么了?以前他厚颜无耻,谄媚君主的时候,觉得他很讨厌。可是他忽然铁骨铮铮起来了,倒觉得还不如厚颜无耻好呢。
这时候,李水大声说道:“所以,臣一直在寻找一个办法,制定一个制度。让陛下的后世子孙,无论贤愚,都可以让这天下安稳如初,可以让我大秦万世不易。”
嬴政的脸色顿时缓和了很多:“当真,有这等办法吗?”
李水正色道:“臣自从来到咸阳,就在谋划此事。臣私下里,将这件事分成了两个步骤。第一步,叫做肢解权贵豪强。第二步,叫做安定天下民心。”
“臣劝谏陛下迁徙关东豪富,开科举,封王之后再行推恩令。就是在做第一步。不出十年,天下间,再也没有能够与朝廷对抗的势力。”
嬴政略微思索了一番,微微点了点头。
李水又说道:“如今臣开书院,教授百姓识字,通过专利局鼓励新的技术。就是为了第二步做准备。”
“天下人,最容易满足。只要能够吃饱穿暖,他们就会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若政治清明,可以受到公平对待,他们就会对朝廷爱戴有加了。”
嬴政听了之后,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对李水说道:“谪仙不仅有才华,更有胆识啊,忠言直谏,十分难得。昔日有人说你,厚颜无耻,只知道谄媚朕,现在看来,他们是错了。”
李水好奇的问道:“不知道是哪位大人,对臣有如此深的误会。臣想要与他聊聊,好解释清楚。”
嬴政微微一笑:“这人是谁,你就不必问了。若让人说你蓄意报复,反而不美。”
李水干笑了一声。
这时候,小宦官和相里竹都松了口气。他们忽然发现,李水这家伙胆子太大了。
李水想了想,又说道:“至于陛下忧虑的,书院成为攻讦朝廷的场所。其实也有办法解决。将来朝廷岁入增加,福库充盈。可以将书院,改为官府所办。”
嬴政眉头紧皱:“那恐怕耗费不小。”
李水点头说道:“确实耗费不小,故而眼下只能由民办。不过陛下放心,臣私下也算了一番。如今仙术推行,大秦日新月异。不出十年二十年,朝廷便有此财力了。”
嬴政极为满意的感慨了一番。
李水带着嬴政看完了商君别院,又说道:“请陛下随我到附近的乡村看看。到了那里,密奏中的第二个疑惑就可以解开了。”
嬴政点了点头,跟着李水上了马车。
时间不长,李水带着嬴政到了一个村庄之中。
李水介绍说:“这村庄距离咸阳城极近,村中有一片竹林,因此叫小竹村。臣在这里安排了一些人,教他们读书识字。”
一行人下了马车,走进小竹村。
因为众人所穿的是便服,所以看起来有点像是富贵之家在出游。小竹村的村民遇见了之后,都很自觉的躲避在路旁,微微弯腰行礼。
嬴政对李水说道:“这里的百姓,倒懂礼节。”
李水笑着说道:“不仅如此,他们衣衫洁净,脸上也没有饥馁之色。”
嬴政点了点头。
很快,一行人走到了村口。嬴政看到了一条小河。河边有竹子做成的一辆筒车,借着水力,筒车正把河水汲到高处。
随后,河水落入到一个竹漕之中,随着竹漕流到远方。嬴政极目远眺,发现这小小的水渠,一直通到了远处的农田之中,那里有一片绿油油的庄稼。
在场的所有人都啧啧称奇。
嬴政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老农,小宦官会意,立刻把老农请来了。
老农见了李水和嬴政之后,虽然不知道他们的来历,但是也能看出来他们是富贵人,因此有些拘谨的问了一声好。
嬴政问道:“这筒车与水渠,是你们自己做成的?”
老农说道:“是。商君别院派来了一位先生,教咱们读书识字。小人老啦,头脑不灵便,因此学的很慢。不过村中有几个年轻人,却学的很快。”
“他们学了那个……那个常识课之后。就整日摆弄这些东西。原本咱们小竹村靠天吃饭。整日劳作,依然吃不饱饭,哪会有闲人拿着竹子玩耍?”
“但是商君别院来的先生说,这是发明创造,如果成功了,可以申请专利的。既然先生都这么说了,大伙也就只好由着他们去了。”
“谁知道半个月之后,他们就做出来了这个东西。不用人力,不用牛马,竟然能自己给田中浇水。以往咱们用木桶挑水,一整天也浇不了一亩。而这个东西,昼夜不息,几日之内,竟然将村子里面的农田,里里外外,几乎浇遍了。”
“眼看着庄稼的长势,较往常年好了一倍有余,再加上谪仙推广的代田法。小人现在就可以断定,今年是个丰年。交完税赋之后,必定可以吃上一整年的饱饭。”
说道这里,老农竟然抹了抹眼泪,感慨的说道:“小老儿遇到了好时候啊。陛下一统天下,没了战乱。谪仙又传授仙术,让我们过上了好日子。小人,小人……”
他竟然向着咸阳城的方向,跪伏在地,以祭拜祖宗的方式,虔诚的祷告:“做人,要知恩啊……”
李水和嬴政沉默的上路了。李水没有再说话,而嬴政一路上,似乎都在思索着什么。
马车大约走了一个时辰,又缓缓停下了。
李水低声说道:“陛下,这里距离咸阳城已经极远了。臣的教书先生没有来过,臣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嬴政对身边的小宦官说道:“去问问,此乃何处。”
小宦官看见田中有个老农,于是小跑着过去了。
结果小宦官还没有说话,那老农居然惶恐之至的伏在地上,一个劲的叫道:“拜见大人。”
小宦官有点无可奈何,问道:“此地叫做什么?”
老农支支吾吾:“小人,小人……”
嬴政和李水走到农田之中,看见这老农衣衫褴褛,脸上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是晒得,还是蒙上了太多尘土。
嬴政尽量和善的说道:“老丈,此地为何处?”
老农伏在地上,一个劲的发抖,足足有一刻钟,他才支支吾吾的说道:“这里,这里没有名字。只因为有位姓田的富贵人。因此这里叫田庄。”
嬴政一脸纳闷:“姓田的富贵人?他是什么官?”
老农一脸崇拜的说道:“田大人不是官。但是有数百亩土地,据说每日都能吃上肉。”
嬴政忍不住笑了,对李水说道:“一个财主而已,竟然让这里的百姓如此敬畏?”
李水微微一笑,对嬴政说道:“陛下可感觉到了,这田庄和小竹村,有什么不同?”
嬴政看着农田中有些稀疏的禾苗,以及一脸疲惫,战战兢兢的老农,说道:“大不一样啊。”
李水说道:“仓廪实而知礼节。咱们到了这里之后,这老农战战兢兢,立刻跪伏在地,看起来颇知礼数,然而臣以为不然。”
嬴政说道:“说下去。”
李水说道:“小竹村的村民,读过书,有见识。知道什么是官,什么是富。他们看到富贵人,心中自然是尊敬的,因此微微屈身行礼。”
“而田庄的村民,懵懂无知,浑浑噩噩。他们见到一个土财主,都敬畏不已,几乎将他当成了天。我们到了这里之后,这老农见我们衣衫华贵,怕的要命。他不是敬我们,而是怕我们。”
“臣斗胆假设,若有人要他们造反。肯跟着反贼走的,一定是田庄的人。因为在他们眼中,无论是朝廷,还是官吏,甚至是反贼,都是他们一辈子也赶不上的贵人。跟着这种人走,一定是没有错的。他们没有自己的判断力,因此容易盲从。”
“而小竹村的村民,知道朝廷是朝廷,权贵是权贵。他们真正敬畏的是朝廷,而不是权贵。他们知道何为家,何为国,何为大秦,何为异族。有自己的道德与忠诚,不会被反贼的言论所迷惑。这才是真正的知礼。因此,小竹村这样的百姓越多,我大秦的江山,就会越稳固。”
“陛下得到的密奏上面,主张要愚民。可他要知道,百姓愚昧,固然可以为我所用,也有可能为反贼所用啊。”
嬴政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李水又说道:“况且,陛下能鼓励女子走出闺房,为我大秦出力。为何不能鼓励黔首读书呢?黔首与权贵,同样是人,他们读书之后,可以造出来筒车,可以造出来其他匪夷所思的东西。长此以往,我大秦距离建成人间仙境,也就不远了。”
嬴政感慨说:“今日谪仙让朕大开眼界啊。”
李水凑到嬴政耳边,低声说道:“况且,令黔首读书,还有一个好处。将来,可以徐徐开放黔首考科举。如此一来,寒门必定会对权贵形成冲击。现在那些不可一世的咸阳权贵,关东豪强,必定会七零八落。”
“到那时候,任何高门大姓,都不足以再对皇权形成威胁。陛下的子孙,可以高枕无忧。当然,此事要徐徐图之,宜缓不宜急。”
嬴政听得心花怒放,抓住李水的手腕说道:“朕得谪仙,真乃天佑大秦也。”
第三百三十三章 项梁反了
密奏已经递上去三五日了,李斯却始终没有得到回音。
李斯很奇怪,自己深得嬴政信任,以往所提出的建议,嬴政总是言听计从,怎么这一次,反倒毫无音讯了呢?
就在李斯坐立不安的时候,有小宦官登门了。
李斯喜出望外,连忙把小宦官迎到了家中。
小宦官向李斯行了一礼,说道:“是陛下令奴婢来的。”
李斯连连点头,心想:本官自然知道是陛下让你来的。定然是老夫的奏折,让陛下龙颜大悦,因此对我有所褒奖吧。
然而,小宦官却没有说什么褒奖,而是微微一笑:“陛下令奴婢问一句,廷尉大人,可有子弟?”
李斯愣了,说道:“自然是有子弟的。”
显然,这个回答嬴政已经预料到了,于是小宦官马上说道:“陛下还让奴婢问一句,廷尉大人家中的子弟,可准备考科举?”
李斯犹豫了:“这个……”
小宦官又说道:“陛下说,廷尉身为朝廷重臣,自然可以举荐子弟入朝为官,举贤不避亲,陛下也理解。又听闻廷尉大人与丞相大人约好了。廷尉举荐丞相的子弟,丞相举荐廷尉的子弟,如此一来,子弟既能入朝,几位大人面上又好看。”
李斯头上的冷汗一下就流下来了: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他倒不是害怕嬴政看穿了他的把戏,毕竟满朝文武都在做这样的事。他害怕的是,陛下突然说这个干什么?到底有什么用意?
小宦官见李斯面色苍白,低声安慰道:“廷尉勿忧,陛下并无他意。”
李斯擦了擦头上的冷汗:“陛下可还有其他吩咐?”
小宦官正色道:“陛下说了,廷尉的子弟,即便不需要科举,最好也学一学常识、文学、算学、策论诸科。于己于国,都是大大有利的。”
李斯连连点头称是。
小宦官又说:“陛下说,商君别院,今日开办了一个商君书院。里面延请名师,教授子弟,颇有成效。不少读书人在里面学习,既可以增长见闻,又是一个好去处。廷尉大人,何不遣子弟一行?”
“到了商君书院,认真的见识一番,体会一番。以往迷惑不解的地方,也就明白了。以往有误会的地方,也就可以解开了。眼见为实,总好过捕风捉影。”
李斯顿时愣了。
小宦官行了一礼,说道:“廷尉大人,陛下的话,到此为止了。”
李斯茫然的谢过了小宦官,然后将他送了出去。
李斯站在门口,心里面疑惑极了:“这是什么意思?陛下让我送子弟入商君书院?究竟有什么用意?”
李斯沉思了一会,最后吩咐管家,立刻备车,去王绾府中。
李斯和王绾商议了足足一个时辰,最后两人觉得,是李斯的密奏起作用了。
陛下看了密奏之后,已经对商君书院起了怀疑,但是又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不好对书院动手,因此他需要一个人,打入书院内部,获得一些消息,搜集一些证据……
商议到这里,李斯和王绾都激动的摩拳擦掌。
多少人前赴后继,都没有能撼动槐谷子,没想到廷尉只是上了一封密奏,就让陛下对槐谷子起了怀疑。
王绾和李斯都很欣慰的想:我等,毕竟是国之重臣啊,与他人不同,陛下自然是格外看重我们的。
最后王绾和李斯又商议了一些细节,最后这两个人觉得,派遣子弟进入商君别院,最好不要暴露身份,免得引起槐谷子的警惕,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李斯有一长子,名叫李由,在数年前已经得了官职,由他入商君别院,自然不合适。幸而李斯还有一个少子,名叫李渔,年方十五。这个李渔好静不好动,一直呆在府中,未曾抛头露面,认识他的极少,由他出面,再合适不过了。
两人商量好了之后,李斯就兴冲冲的回去了。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李斯当日就命家人,把李渔送到了商君别院。只是招生名额已经满了,商君别院不收。
李斯无可奈何,只能多方打听,不知道拐了多少道弯,终于找到了一个叫黄牛的人,据说此人有门路。
最后,在黄牛的鼎力帮助下,李斯花了十倍的价钱,李渔终于入学了。
当然了,李渔的名字虽然没有变,但是身份变了。他谎称是咸阳附近,某个李财主的儿子,而并非是廷尉大人的少子。
办成了这件事之后,李斯长舒了一口气。想想那么多钱财,都打了水漂,有点心疼。但是又想想如果能扳倒槐谷子,由自己辅佐伏尧登上皇位,那回报倒也丰厚。
李斯的儿子入学,李水并不清楚。实际上他确实当了撒手掌柜,对书院的事情,不太过问。他最近正在忙着收集签名。
最近李水带着人,在咸阳城中挨家挨户的拜访,拜访每一位朝臣,请他们写下自己的名字,再写一句格言警句。
对此李水解释说:越来越觉得自己读书太少,水平太低,因此想要认真学习一番。想要以诸位才华横溢的大人为榜样。这些格言警句,是要装裱起来,挂在书房当中的。
对于李水的要求,所有人都答应了。没别的原因,因为大伙难得看见李水这么客气,当然要好好体会一番被谪仙恭维的感觉了。
三天之内,李水收集到了所有人的字迹,然后拿出来当日的那份奏折,开始一一核对笔记。
半个时辰之后,他一拍几案:“原来是这个姓李的老狗。”
这一声大喝,吓了李信一跳,杯里的酒都撒出去了一半。
李信有些不满的说道:“槐兄,你这是骂谁呢?”
李水愣了一下,说道:“我在骂李斯。唉,咱们大秦,姓李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一不小心就误伤了。”
李信端着酒杯走过去,问道:“给陛下写密奏的人,查出来了?”
李水点了点头:“查出来了,是李斯。这些朝臣,亡我之心不死啊。”
李信好奇的问:“你打算怎么办?”
李水想了想,说道:“不怎么办,提高警惕,静观其变。毕竟这李斯,是个治世良才,还有点用处。而他的密奏,也没有要把我除之而后快,算是政见之争吧。”
李信纳闷的看着李水:“槐兄,这可有些不像你啊。依照你的脾气,不应该斩草除根吗?”
李水趴在几案上:“整日打打杀杀,我也累啊。”
…………
“整日打打杀杀,你们不累吗?”会稽太守一脸苦笑的看着项梁。
会稽太守名叫巨夫,刚刚上任不到一年。这一年之内,发生了很多事,一会有传言说项梁造反了,一会有盗贼闹事了,一会从某某家中搜出来了兵器。
巨夫有点后悔来这里上任了。楚地,多事之地啊。
好容易等到陛下封王,会稽有了一个会稽王。只要公子高一到,会稽郡就会一分为二,一半为郡守管辖范围,一半由会稽王管辖。到那时候,自己的压力就不会这么大了。
然而,公子高还没到,项梁忽然带着人杀到了府中,明晃晃的宝剑,已经架在了巨夫脖子上。
巨夫怕倒是未必有多怕,就是感觉很疲惫。他已经被项梁折腾的心灰意冷了。
项梁冷冷的说道:“吴郡郡守已经降了,你怎么说?”
巨夫说道:“老夫也降了吧。”
项梁哈哈大笑:“吾得天下,犹如探囊取物耳。”
巨夫手下的亲随都被遣散了,郡中的士卒都被编入项梁的队伍之中,偶尔有些想要反抗的,全部被杀了。
眼看着这形势,巨夫也就认了。这时候心向朝廷,那是死路一条,不如跟着项梁走吧,万一事情能做成,还可以取得荣华富贵。
于是,巨夫和吴郡郡守一样,真的投敌了。
抓了巨夫之后,项梁微笑着问道:“嬴政曾经派来了一个使者,探查本将军有无谋反,此人何在啊。”
巨夫说道:“正在驿馆之中。将军若要拿他,本官愿意带路。”
项梁摆了摆手:“不急,我要你将他看管起来,不许他离开。”
项羽在旁边低声说道:“王氏要我们放走这使者,尽快把谋反的消息传到咸阳。”
项梁呵呵笑了一声,说道:“咱们不必为王氏考虑。趁着楚地各郡守县令一无所知,先悄无声息的拿下几座城池再说。最重要的是,嬴政封王,会稽王公子高,是他的儿子。若能把此人掌握在手中,又可以号令一些人。”
项羽眼睛一亮,极为佩服的点了点头。
项梁吩咐左右:“这几日,谨慎行事,不可走漏了风声,若将公子高吓跑了,我取你们的项上人头。”
手下人都应了一声。然后去准备了。
…………
公子高的车驾,已经进入楚地,来到了会稽地界。
这一路上,他都在和申纶下棋。起初的时候,两个人一个时辰下一盘,厮杀的很激烈,后来的时候,两个时辰,到现在,一盘棋一天都下不完。
这主要是随着进入楚地,两个人越来越紧张,心不在焉,所以一盘棋下得乱七八糟,谁也杀不死谁。
终于,公子高坚持不住了,他推了推棋盘,说道:“师父,如今已经进入了会稽地界,这如何是好?我恐怕项梁随时会袭杀我们。不如我们师徒二人,乔装打扮,扮作行人。至于这车驾,照样行进。”
申纶想了想,说道:“不可,此地不仅有反贼项梁,还有无数的盗贼,若那些盗贼遇见了你我,图财害命,我们必死无疑。”
公子高叹了口气,一脸怅然。
申纶想了想,问外面的将领:“我们到何处了?”
将领说道:“距离会稽城,尚且有五十里。目前我们在越王山脚下。”
申纶好奇的问道:“越王山?”
将领说道:“相传昔日越王勾践,曾在此山上驻兵。此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且扼住几处山谷,俯瞰数条要道。”
公子高听说这山易守难攻,顿时大喜,说道:“我们为何不在此处安营扎寨,修建王府?”
将领愣了:“在越王山上?这……这可不大容易。公子可能要受些苦。”
公子高说道:“受苦算什么?为大秦社稷,苦一些也值得。”
将领点头称是,然后带着队伍,渐渐地向越王山上走去。
起初的时候,公子高和申纶还能坐在马车中,但是随着山势越来越陡峭,他们只能下来步行了。
刚开始将领还担心公子高吃不了这个苦头,谁知道山势越难行,公子高就越兴奋,甚至放声大笑。
将领忽然有些感慨,觉得自己跟随的这位会稽王,并非等闲之辈。
在登山的过程中,公子高看到了几处营寨的遗迹,风吹雨打之下,已经残破不堪了,想必是当年勾践所立。
公子高嘱咐将领,要立刻将这些营寨修补好,要让这山更加坚固。
将领点头答应了。
很快,一行人爬上了山顶,然后埋锅造饭,寻找泉水。
楚地在中原人眼中,本就是蛮荒之地,而荒无人烟的越王山,更是蛮荒中的蛮荒。
有些士卒,开始心生不满了。他们是公子高千挑万选出来的精兵强将,本以为到了楚地,拱卫王府,可以吆五喝六,没想到公子高竟然要在这地方建造王府,这不是开玩笑吗?
士卒不满,跟随公子高来的那一帮文臣也很不满意,在他们看来,这是由长冠博带的饱学之士,变成了茹毛饮血的野人。
这些人大着胆子,向公子高和申纶请求,放弃越王山,早日进入会稽城,在会稽郡守的帮助下,建立王府。
可惜,这个要求得到了公子高的断然拒绝。公子高甚至声明,在越王山拒险而守,是得到谪仙指点的。
文臣武将听了这话,都对槐谷子破口大骂。但是骂完了,他们也没胆量自行离开,只好忍气吞声,在这里安顿下来。
十余日后,营寨已经基本完工了。公子高和申纶商议了一番,决定派一名死士,去会稽城通知郡守一声。
按照公子高的理解,此行危险万分,因为没准项梁的刺客就在城中等着呢。为此他准备了黄金百镒,想要依靠重赏,找到这位勇夫。
结果还没等他拿出黄金,只说了一句要派人前往会稽城送信。那些士卒就疯狂的毛遂自荐,几乎打破了头。
公子高站在越王山巅,目光迷离:“唉,众人皆醉我独醒啊。今日本公子总算有一丝谪仙的感觉了。想必叔父在咸阳城中,看着愚昧的世人,也时时有这样的感慨吧。”
第三百三十四章 深得谪仙真传
公子高的侍卫们,在越王山上剧烈的争论起来了。有的人开始历数自己的功绩,说自己在公子高面前如何劳苦功高,因此这趟差事,非得自己去做不可。
包括侍卫军的将领,也表示愿意做这个信使。
公子高和申纶站在一块,看着你争我夺的手下人,不由得相顾无言。
大伙都在越王山上受够了苦,每个人都想去会稽城放松一下。而知道为什么来会稽山的,只有公子高和申纶,但是这个真相,他们俩却不肯说,毕竟……这原因说不出口啊。因为害怕刺客,而来到荒山上扎营,实在太丢人了。
这师徒俩就这样默默的看着将领们,等着他们决出胜负,要选一个人送信。
良久之后,公子高幽幽的叹息了一声,说道:“师父,徒儿总觉得,见了谪仙一面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申纶深以为然的说道:“是啊,在为师眼中,世人也更加愚钝了。”
公子高又说:“看眼下这情形,恐怕一时三刻,也选不出人来啊。”
申纶忽然幽幽的说道:“若谪仙在这里,会如何做?”
公子高绞尽脑汁的想了一会,忽然眼睛一亮,说道:“徒儿知道了。”
随后,他大声说道:“本王决定,诸将可以用钱购买信使一职,价高者得。”
此言一出,山上顿时安静了,个个惊奇的看着公子高。
申纶有点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公子啊,你还真是……学到谪仙的精髓了。”
公子高的决定有点出人意料,但是效果很明显。很快,信使一职拍卖出来了。这些侍卫当中,最有钱的当然是统兵的将军了,他购得了信使一职之后,又点了两名亲信。随后欢天喜地的下山了。
购买信使,已经花了一万余钱。这些钱与商君别院比起来,绝对不算多。但是在越王山上,也不算少了。
公子高思索了一会,就大声说道:“尔等,千里迢迢,追随本王来此,足见忠勇。这一万钱,本王遍赏将士。”
那些士卒顿时欢声雷动,不少人高呼誓死效忠会稽王。
申纶捋了捋胡须,感慨道:“公子果然是聪明之主啊。分文未出,眨眼之间,却赚来了一波感激之心。”
公子高向申纶咧嘴一笑,说道:“师父,我发现我已经掌握谪仙的精髓了。”
申纶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感慨的说道:“当日为师在商君别院给你办的会员,不亏啊……”
…………
会稽城,项梁和巨夫等人坐在一块,正在商量怎么继续诓骗几位县令和郡守。争取在被人发现之前,多占领一些地盘。这样一来,一旦打出旗号,就可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楚地。
得到楚地,等于得到了南方的半壁江山。随后再北上攻破韩赵魏,紧接着挥师西向,破函谷关,踏平咸阳。
项梁越想越美,忍不住思绪飘飞,已经考虑着夺取天下之后,是应该分封六国,还是改朝换代,做大楚的皇帝了。
这时候,巨夫忍不住说道:“项将军,项将军?下一步我们是骗取哪一座城池为好?”
项梁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只是仅仅拥有两个郡而已,不由得有些失望。
不过项梁是做大事的人,很快就打起精神来,说道:“我们就先……”
他刚刚说道这里,外面就有个小卒飞一般的跑过来,进屋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下。他整个人扑倒在地,手中的长戈直飞出来,差点割下来项梁的脑袋。
项梁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那小卒吓的魂飞魄散,连连告罪。
不远处的项羽已经手持马鞭,打算重重的责打这小卒了。
项梁却压下火气,摆了摆手,微微一笑:“无妨,无心之失而已。”
成大事者,必须要有气度,自从项梁考虑到做皇帝的事之后,感觉整个人都开始升华了。
巨夫在旁边恭维道:“项将军如此体恤将士,真乃吾等之福也。”
项梁听了这句吹捧,顿时飘飘然,露出笑意来了。刚才因为受惊吓而产生的怒气,也一扫而空。
于是项梁问那小卒说道:“为何如此慌张?”
小卒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方才有信使到来,报信说公子高已经到了会稽郡。”
项梁大惊:“这么快?”
他本以为,公子高会磨磨蹭蹭,还有一个多月才能来到会稽,到那时候,他已经准备停当了。没想到对方居然突然到来,这倒令人措手不及。
项梁转身对巨夫说道:“立刻组织人手,迎接公子高入会稽城。若你敢走漏风声,本将军要你的人头。”
巨夫连忙摇头:“不敢,在下不敢。”
那小卒又说:“将军,不必迎接了。公子高率领随从,在越王山安顿下来了。看他的意思……似乎要在越王山建立王府。这次的信使,只是来报个信而已。小人看他没有入城的意思……”
项梁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瞬间有千百个念头滑过:他不入城?他为何不入城?莫非是察觉到了什么?若他察觉到了,我如何悄无声息的攻占楚地?那么反秦大业,岂不是先失败了一半?
想到这里,项梁顿时急火攻心。他扭头看向小卒,越看越可恨,几乎把小卒当成了公子高。
忽然,项梁大叫了一声:“你方才竟然敢行刺?”
随后,一脚将小卒踢到,重重的责打起来。
巨夫看的目瞪口呆,好一会才勉强说道:“项将军,孔武有力,真乃……真乃战神也。吾等佩服之至啊。”
一刻钟后,小卒被打得鼻青脸肿,然后被项梁轰出去了。
项梁出了一身汗,整个人也冷静下来了,然后对项羽说道:“羽儿,来,我们一块商议一番,这件事怎么办。”
项羽应了一声,和巨夫坐在项梁对面。
项梁沉吟良久,问他们两个:“你们觉得,是不是走漏了消息?”
巨夫思索了一会,小心翼翼的说:“在下以为,应该不是。公子高应当是刚刚来到会稽。他从哪得知消息?就算有人告密,又怎么知道去哪寻找公子高?”
项羽也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若公子高真的收到了消息。为何不掉头逃走?或者藏匿起来。如今反而派一个信使,来告诉我们他的位置,这不是找死吗?”
项梁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如此说来,公子高是不知道消息了?可他若不知道,为何放着会稽城不来,偏偏要去越王山呢?那荒山之上的风景,比熙熙攘攘的城池更好吗?”
巨夫呵呵笑了一声:“这些咸阳的权贵子弟,个个古怪的很,或许他有什么怪癖也说不定。也许……他在北地居住惯了,到了南方之后,惧怕气候湿热,觉得山上凉爽一些,也未可知。”
项梁捻着胡须想了一会:“秦人的心思,确实难以猜测,然而我们却不能掉以轻心。他或许是发现了,或许是没有发现,要做两手准备。”
“巨夫,你这几日,约束军民,一切照常,不许流露出半点令人生疑的景象来。羽儿,你暗地里准备一支兵马,蛰伏不动,只等我一声令下,立刻击溃公子高。”
巨夫和项羽都点头答应了。
项梁站起身来,在屋子里面来回踱了几步,忽然呵呵一笑。
巨夫好奇的问:“将军何故发笑啊。”
项梁说道:“我有一计。就以你巨夫的名义,在城中设宴,请他这个会稽王前来赴宴。宴会之上,探探他的虚实。不……只要他敢来,我就立刻拿了他。若他不敢来,那就是对城中起了疑心,我们干脆围了越王山。强攻上去,把他捉在手里。”
巨夫和项羽都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项梁对着巨夫吩咐了一番细节,随后他和项羽扮作巨夫的随从,三个人去见公子高的信使了。
公子高的信使,正在府中大吃大喝。这几个人狼吞虎咽,无论是肉是菜,都来者不拒。
巨夫看的目瞪口呆,小声嘀咕了一句:“老夫有几年没去咸阳城了,咸阳……闹灾荒了吗?”
项梁则心中冷笑:“这些人,一副穷酸之相。如何挡得了我项家军?”
而那三个信使,则吃得很满足。在越王山上,虽然粮草充足,可那味道实在不敢恭维。哪像现在,有酒有肉。这一万钱,花的值了。
等这三个人吃完了,巨夫才笑呵呵的走过去了,说道:“三位,会稽王可好啊。”
这三个人抹了抹嘴,说道:“大王一切安好。”
巨夫又笑眯眯的问道:“那大王,为何不来会稽城呢?”
这话一出口,三个人像是触到了伤心事,打开话匣子开始诉苦。
起初的时候,巨夫和项梁几个还满怀期待,希望能打听出什么内幕消息来。但是听来听去,这些人只是描述越王上多么无聊,多么荒凉。
至于公子高驻扎越王山的原因,他们却说不上来。只说和谪仙有关。
项梁听到这事又和槐谷子有关,不由得有些恼火。他忽然发现,自己这是往咸阳派去了一根搅屎棍啊,怎么处处跟自己做对?
巨夫按照原定计划,笑呵呵的对这三个人说:“老夫为会稽郡守。本应当亲身前往越王山拜见会稽王的。只是越王山太过险峻,老夫年事已高,恐怕攀登不上去。因此斗胆请会稽王来城中一叙,畅饮一番,不知道可不可以啊。”
三个信使一听这话,顿时喜出望外。
如果有郡守劝说公子高的话,没准他就听了,从越王山上下来,那简直是救了全军人的命啊。
于是信使连连点头,答应把这话送到。
项梁急不可耐,给他们三个人准备了快马,让他们立刻回越王山。
三个信使走了,项梁等人在城中磨刀霍霍。一边准备宴席,一边安排了刀斧手。
…………
越王山上,申纶和公子高坐在临时搭起来的草棚之中。他们两个又在下棋,毕竟这种鬼地方,除了下棋也没有别的事可以干了。
公子高忽然幽幽的叹了口气,对申纶说道:“师父,我们守住越王山,现在是安全了,可是长此以往,却有些不妥啊。一来粮草不济。二来山上实在简陋。”
申纶笑眯眯的说道:“无妨。王翦与王恒早就说了,项氏欲反。只等确切的消息送到咸阳,平乱大军就来了。到那时候,我们就可以从容下山了。”
公子高说道:“若项氏不反呢?这只是王氏在胡言乱语呢?”
申纶说道:“若项氏不反,那就更好了。粮尽之时,我们便下山好了。”
公子高叹了口气:“楚地明明不安稳,父皇却将我派来为王,这不是害我吗?”
申纶忽然一怔,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说道:“公子啊。陛下最看重的皇子是谁?”
公子高说道:“自然是伏尧和扶苏了?”
申纶又说道:“那居第三的呢?”
公子高沉吟了一会:“胡亥?”
申纶笑了:“公子觉得,你与胡亥,谁更得陛下的喜爱?”
公子高苦笑了一声:“我等既非长子,又非少子。父皇向来不大关心。他是喜爱我还是胡亥,我真的不知道了。”
申纶说道:“陛下将公子派来,大有深意啊。陛下恐怕是觉得,公子是诸皇子中,比较有能力的一位,因此命你来这错综复杂的楚地,这种地方,若非皇子亲自到来,陛下也不放心啊。若你在楚地处置得当,定然是大功一件。”
公子高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父皇看重我?若我立功,会被召回咸阳吗?”
申纶说道:“是否能回到咸阳,老夫不敢作保。不过有这样的功劳在身上,公子必定会受到奖赏。”
这番话,足足让公子高开心了十几个呼吸,然后他的心情又低落下来了:“什么封赏,也先保住性命再说吧。”
申纶点了点头。
两人正说到这里,有小卒气喘吁吁的跑上来,大声说道:“大王,大王,信使回来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越王宴
公子高听说信使回来了,立刻看了申纶一眼,然后两个人同时起身,向山下迎接过去。
等他们看到三个信使都安然无恙,没有缺胳膊少腿的时候,顿时松了口气,看来项梁没有派刺客动手。
三个信使,其中一个是带队的将领,另外两个是亲兵。
将领自然来拜见公子高,而亲兵则在士兵中间,吹嘘他们下山的见闻。什么楚女如何婀娜多姿,什么楚地的酒肉如何美味,这些士兵都听得直流口水。
公子高见到将领之后,问道:“此去,可见到会稽太守了?”
将领说道:“见到了。”然后将巨夫的话原原本本的学了一遍。
公子高看了申纶一眼,两个人脸上都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来。这意味深长的笑让将领有些疑惑,他发觉自从公子高离开了咸阳,就总是怪怪的,令人琢磨不透。
打发走了将领之后,公子高向申纶低声说道:“师父,徒儿认为,会稽城中,酒无好酒,宴无好宴啊。”
申纶连连点头,感慨说:“楚地一行,公子长大了啊。”
公子高问申纶:“师父,我等如何应对?”
申纶微微闭着眼睛,想了一会说道:“会稽郡守,还信得过吗?老夫也不敢保证。按道理说,此人是秦人,是陛下委派他来楚地做郡守。”
“可是按照谪仙的指点。项梁连公子都敢挟持,何况一个会稽郡守呢?”
“即便这会稽郡守,是忠臣义士,不肯跟着反贼为非作歹。那信使不曾见过会稽郡守,又怎么知道这郡守是真的呢?”
一席话说的公子高有点害怕,觉得楚地全都是牛鬼蛇神,任何人都信不过了。
恰好一阵山风吹来,公子高打了个寒战,然后裹紧了衣服:“这么说来,我们就依照谪仙的意思,闭门不出,不与他们接触。”
申纶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老夫刚刚想到,若我们不赴宴,不与郡守接触。反而令人生疑,也不合礼数。不如……我们请郡守来山上赴宴,如何?等他到了之后,我们试探他一番。若他是自己人,倒也罢了。若他投降了反贼,干脆一刀杀了。”
公子高有些犹豫:“谪仙的意思是,让我们不接触任何人。”
申纶说道:“因时制宜嘛。谪仙远在咸阳,指点了你我几句,若我们拘泥不化,倒有些不对了。”
公子高点了点头。随后,他要把那将领交过来,继续送信。
但是公子高犹豫了一下,忽然有了个主意,然后高声说道:“本王,要派出去第二位信使。价高者得。”
一时间,将士们又争抢起来了。
…………
会稽城中,一切都准备好了。小卒气喘吁吁的来汇报,说会稽王的信使又来了。
项梁听了之后,心中有些不快:“怎么又是信使?”
他耐着性子把信使叫来了。
这次的信使,却不是上次那三位了。这三个人到了郡守府中,就开始贼眉鼠眼的四处观望。良久之后,竟然吸了吸鼻子,厚着脸皮说道:“有酒肉?”
项梁有些无语,轻轻摆了摆手,随后,有几个仆役给他们端上来了一些酒肉。
这三个信使顿时狼吞虎咽起来了。
他们三个人,是凑钱买下这个差事来的,来的路上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吃回本钱来。所以到了之后,就迫不及待的大吃大喝起来了。
项梁向巨夫使了个眼色,巨夫会意,和颜悦色的问道:“三位,会稽王何时来赴宴啊?”
三个人张了张嘴,谁也说不出话来,因为嘴里面都塞满了。
项梁心中冷笑:秦人,这便是秦人。简直蠢笨如猪。
他对巨夫说道:“不急,不急于一时。”
于是巨夫就笑眯眯的站在旁边等着。
半个时辰之后,这三个信使吃的肚子圆滚滚的,站都站不住了,只能侧躺在榻上。
巨夫又问了一遍:“三位,会稽王何时来赴宴啊?”
其中一个信使说道:“大王不来了。大王命我等传话,邀请郡守赴宴。”
巨夫顿时愣了。他一脸纳闷的问道:“会稽王,为何一定要驻扎在越王山上?”
那三个信使叹了口气,又开始诉苦。
巨夫听得头疼不已。
终于,信使说了一句有用的:“据说,来楚地之前,大王去了一趟商君别院,见了谪仙一面。大伙都说,是谪仙帮着大王卜了一卦。或许只要驻扎在越王山,便可以加官晋爵。”
巨夫一听这话,差点气乐了:这不是胡闹吗?一国诸侯,何处建府,竟然要靠巫蛊之术?况且,什么加官晋爵,他已经是会稽王了,再加官晋爵,要造反做皇帝吗?
三个信使躺在榻上,已经动弹不得了。
项梁和巨夫几个人,干脆到了另一间屋子里面商议。
关上门之后,项梁就迫不及待的问巨夫:“这会稽王,当真如此荒唐吗?”
巨夫想了想,说道:“公子高,一向不甚出众。在下居住咸阳的时候,未曾与他深交。不过此人智谋一般,也没有什么才华。”
项梁点了点头,说道:“看来,他确实是听了槐谷子的疯话啊。”
项羽皱着眉头说到:“然而,他歪打正着,呆在越王山上不肯下来,我们怎么办?要兵围越王山?”
项梁呵呵一笑:“不必那么麻烦。他不是要宴请郡守吗?我们就选上二三十个壮士,扮作随从,跟随郡守上山。到了宴会之上,立刻出手,挟持住会稽王,然后将他绑下山来。不费一兵一卒,便把事情办成了。”
项羽听得眉开眼笑,说道:“我愿跟随郡守上山。”
项梁满意的点了点头:“羽儿勇武过人,你去的话,我就放心了。不过,此行也要小心,万一会稽王有什么心思……”
项羽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叔父放心。我有万夫不当之勇,即便是闯也能闯下来。况且,在宴会上挟持了会稽王,就算他有什么心思,也不敢使出来了。”
项梁点了点头:“不过,此行还是谨慎为要。若发现事不可为,不要硬拼,找个借口回来,也就是了。我会暗中带人,在越王山下布置兵马,只要你能下山,大事可定。”
项羽点头答应了。
巨夫在旁边有些无奈,越王山啊,山势陡峭,真的不好爬。他之前说爬不上去,倒也不是推脱。可是现在,项氏叔侄眨眼之间就商量好了,自己也不敢反驳。
罢了,姑妄听之吧。
…………
第二天,巨夫坐上马车,带着人向越王山进发。
按照项梁的意思,是要他们当天晚上就出发的。结果那三个信使吃的差点撑死,无论如何都不能赶路,所以只好耽搁了一晚。
临走的时候,项梁认认真真的记下了这三个人的相貌。
这三个贪吃之人,为了一饱口腹之欲,竟然让自己的反秦大业耽搁了一整晚,真是该死。等拿了公子高,先杀了这三个人祭旗。
巨夫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走了足足两个时辰,才终于到了越王山下。
巨夫站在山脚下抬眼望了望,看见山峦连绵起伏,忍不住叹了口气,对左右说道:“咱们上山吧。”
项羽极为兴奋的点了点头,带着身后的二十名壮士说道:“走!”
一行人快步上山,已经按耐不住的要抓公子高了。
结果他们刚刚上了数丈,就听见巨夫在山脚下说道:“诸位,诸位慢着些。老夫腿脚不灵便,跟不上啊。”
项羽有点无奈,毕竟此行名义上是以巨夫为主的。项羽一行人只好又折返回来,乖乖的跟在巨夫身后。
巨夫走两步,就喘一喘,喘一喘,又走两步。如果遇见一块平坦点的地方,还要坐在一块石头上歇息一番。
项羽心中火急火燎,催促了几次,见巨夫实在是无力上山,只能耐着性子,慢慢的跟在后面。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半个时辰之后,项羽一伙人那种冲劲已经被消磨干净了。
而巨夫也疲惫不堪,一个劲的嘟囔:“会稽王千金之躯,何必要驻扎在越王山上啊。此山如此陡峭,若摔将下来,必定会粉身碎骨啊。即便不摔下来,山风伤人,久居于此,必受其害啊。”
项羽有点无奈,回头看了看山脚下,也不过爬了十来丈而已。
忽然,巨夫坐在了一块石头上,说道:“使不得了,使不得了。老夫再也没有力气了。”
项羽气的火冒三丈,现在距离山顶还远着呢。这老家伙现在就爬不动了?
项羽向前凑了一步,咬着牙在他耳边说道:“大人,你可别有什么心思。否则的话,项某的剑可不认人。”
巨夫吓的全身发抖,苦着脸说道:“老夫能有什么心思?老夫敢有什么心思?老夫一家老小,都在会稽城中,老夫已经将身家性命,都交给将军了啊。”
项羽想了想,觉得这话也有道理,于是问道:“那你为何不肯爬山了?”
巨夫指了指头上的白发:“老夫当真是无力爬山了。”
身后有个项氏低声说:“不如我们撇下太守,自行上山。”
项羽摇了摇头:“太守不赴宴,我们却上山,事出反常,必定引起怀疑啊。”
项氏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时候,巨夫小声说道:“不如……不如诸位壮士,背负我上山?”
此言一出,项氏子弟怒目而视,甚至有人拔出剑来,说道:“我这便将你切成二十块,一人一块,背负上山。”
巨夫缩了缩脖子。
项羽摆了摆手:“罢了,我们就轮流背着他好了。只要上山,捉到了公子高,一切好说。”
巨夫一听这话,心中有些担忧:怎么听羽将军的意思,只管背上去呢?要知道上山容易下山难,若事后他们丢下我,我如何下来?
巨夫正在发愁,一个项氏子弟已经被巨夫背起来了,然后一行人继续爬山。
这些壮士自己爬山的时候,倒是比较轻松,但是背了一个人,那就不一样了。
巨夫一直养尊处优,早就养了一身肥膘,压的那项氏子弟气喘吁吁。一百步之后,这人实在是受不了了,于是换了另一个人。
很快,所有人轮了一个遍,项羽把巨夫背了起来。
若在平地上,项羽背着巨夫,步履如飞,走上三五里也无妨。可这里是上山啊,偏偏此山陡峭,有的地方根本没有路,需要抓着石头向上爬,稍有不删,便会滚落山下。
一路上,项氏子弟把李水骂了几百遍。在这些人看来,李水占卜什么地方不好,偏偏占卜了越王山,简直是坏到家了。
终于,项羽看到了一道简陋的门户。看来已经到了,于是他咬着牙把人背到了门户跟前。
放下巨夫之后,项羽觉得手脚酸软。
门户上面探出来一个脑袋,看模样正是一个秦兵。这秦兵手持长戈,喝问:“尔等可是会稽郡守一行?”
项羽连忙气喘吁吁的说道:“正是。”
随后,门户大开,出来了一队秦兵。
巨夫倒是气定神闲,问道:“大王何在?”
秦兵指了指头顶,说道:“大王在山顶,这里只是第一道关隘罢了。”
项羽一听这话,差点一头撞死在山上。
那些秦兵将众人围了起来,说道:“诸位,身上可有携带兵刃?拿出来吧。”
项氏子弟都目露凶光。
巨夫连忙低声说道:“秦宫规矩,确实是如此。”
项羽犹豫了一会,觉得就算没有兵刃,凭借自己的武力,也可以瞬间击倒一个秦兵,只要夺了他的长戈,那就一切都不怕了。
于是项羽点头答应了,让所有人把兵刃交了出来。
秦兵又仔仔细细的搜查了一番,然后放行了。
项羽放在已经背了巨夫一路,这时候手脚酸软,是在没有力气了。于是换了一个项氏子弟,把巨夫重新背在身上,继续向上爬。
这时候,那些守护关隘的秦兵看的啧啧称奇,连声感慨说:“郡守的随从竟然忠心至此。上山都要背着郡守,佩服,佩服。”
项氏子弟听了这话,恨不得一甩身子把巨夫给扔下去。
第三百三十六章 绑人很难
每一个项氏子弟都已经背过巨夫了。他们在爬山的过程中休息,根本休息不过来。
起初的时候,每个人能背着巨夫行百步,到后来的时候,即便是项羽,也只能走三十步了。
随着天色越来越晚,项氏子弟都饥肠辘辘,饿的头晕眼花,最后只能两个人抬着巨夫,可这样一来,换班的时间就更短……
一路上,这一行人又经历了三次关隘,等他们好容易看到山顶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忽然,巨夫说道:“诸位,诸位,把在下放下来吧。”
项羽立刻把巨夫放了下来,然后问道:“你不是……不是腿脚不灵便,无法上山吗?”
巨夫指着山顶说道:“只剩下几丈了。眼看就要拜见会稽王,由人抬上去,实在是太过无礼。不如我自己走上去。哪怕慢一点,足见诚意。”
那些项氏子弟勃然大怒,有人愤愤不平的说道:“你为何不从山脚下走上来?那不是更有诚意?”
巨夫一脸苦笑:“诸位壮士,老夫也是为了将军的大业啊。”
项羽摆了摆手,止住越来越激动的众人:“莫要争吵,大事要紧。”
好容易安抚住了众人,巨夫开始缓慢的爬山。本来背着他,只需要一刻钟便能到山顶,结果他自己爬,又耗费了一个时辰。
这期间,还有几个公子高的侍卫,鬼鬼祟祟的凑上来,对巨夫说道:“大人,求你劝劝大王,不要在这种荒山野岭安营扎寨了。”
巨夫苦笑了一声:“若大王能听老夫的话,老夫用得着爬这越王山吗?”
那些侍卫都一脸哀求:“只求大人能替我们说一句话。若公子答允,我们感念大人的恩德。若公子不允,我们也绝不怨恨大人。”
巨夫点了点头,表示答应了。
反正今天晚上他们上山的目的,就是把公子高绑回去。如果能劝得他主动走下去,那最好不过了。
一个时辰之后,一行人终于来到山顶,这时候所有人都眼冒金星,气喘吁吁了。
公子高和申纶热情的迎了出来,和巨夫互相见了礼。
巨夫一脸惭愧:“大王,下官腿脚不便,让大王久等了。”
公子高大度的摆了摆手:“无妨,请快快入席吧。”
公子高的酒宴设在一个草棚子里面,那里面也没有几案,只有几个树桩充当几案。树桩后面也没有席子,取而代之的是一捆稻草。
巨夫面露难色:“这……”
申纶在旁边说道:“楚地乃南方蛮荒之地也。大王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真乃贤德之王也。”
巨夫点了点头,一脸真诚的说道:“下官深以为然。”
公子高微微一笑,说道:“请。”
随后,坦然的跪坐在了稻草上面。
须臾间,有几个兵丁端上来了酒菜,乱七八糟的放在了树桩上面。
这草棚之中,只有三个几案。分别属于公子高、申纶、巨夫。
项羽一般人已经饥肠辘辘了,饿的手脚发软了,但是他们却没有入席的资格。
好在巨夫还没忘了自己的身份,干笑了一声,向公子高说道:“大王,下官带来的这些壮士,个个忠心耿耿,一路上十分辛苦。不如……让他们也入席,吃些东西?”
申纶有些不快的说道:“郡守大人。何为主?何为仆?何为君?何为臣?若仆役可以入席,岂不是侮辱大王?”
巨夫微微一愣,觉得这话也无可反驳。
不过他不敢得罪项羽,还是小心翼翼的说道:“若不入席也可以,让他们用些酒饭,总无碍吧?”
申纶笑了笑:“郡守大人还真是一位仁者啊。”他挥了挥手,向旁边的小卒说道:“给这些壮士找些饭来。”
公子高笑了笑,说道:“我看这几位壮士,气宇轩扬,卓尔不群。不可轻慢了他们,给他们饮些好酒。”
申纶想要说什么,但是公子高摆了摆手止住了他。
很快,有小卒端上来饭菜和美酒,放在了项羽一班人身前。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动手。
巨夫呵呵笑了一声:“诸位,莫要拘谨。”
项羽低声说道:“饱餐之后,方能做大事。”
本来按照项羽的计划,见到公子高,就立刻将他绑了下山,可是被巨夫折腾了一路,哪还有力气?
反正公子高就坐在这里,也逃不掉,干脆吃饱了再说。
于是一行人开始吃饭。他们真的是饿得很了,忍住不吃的时候还好点,一旦吃起来,那是狼吞虎咽,有些人甚至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申纶和公子高都看呆了,两个人小声嘀咕:“怎么?楚地这是闹灾荒了吗?”
有小卒看不下去了,一脸同情的拿过来一罐清水。
项羽很豪爽的说道:“楚之壮士,以酒解渴。”
随后,他打开那坛美酒,举起来就往嘴里倒。
小卒拦没拦住,犹豫着说道:“此乃仙酒,易醉。”
实际上,项羽倒进嘴里的时候,就感觉不对劲了。这酒辛辣无比,差点把他呛住。
项羽默默地将酒放下来,呵呵笑了一声,说道:“吾千杯不醉,何惧一坛酒啊。”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面有点不安:这酒……莫不是下毒了?否则的话,为何如此难喝?
这时候,草棚中的公子高微微一笑,说道:“仙酒须用小杯细品,安能牛饮。”
随后,公子高开始和巨夫劝酒。
项羽一直察言观色,发现公子高和巨夫喝酒的时候,好像同样感受到了辛辣。他的心就渐渐地放松下来了。
项羽结合以往的情报,渐渐回忆起来了,似乎以前确实听说过,咸阳城中有一种仙酒,刚开始喝的时候辛辣无比,但是喝的时间长了,就无比醇香。
项羽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地喝了一口。这一次,果然觉得好多了。
那些项氏子弟有样学样,都给自己倒了一杯。很快,这些人适应了白酒,开始畅饮起来。
而公子高带来的小卒,都紧张的盯着巨夫。
巨夫似乎感受到了他们的目光,终于开口了:“大王,这山上风景虽好,终究有些不便啊。为何不下山建城?”
公子高摇了摇头:“吾乃谪仙之侄,谪仙有令,安敢不从?”
巨夫还想说话,公子高摇了摇头:“你不必再说了。仙人之言,本王岂敢不听?”
巨夫一脸无奈,确实,自己凡人一个,怎么跟仙人较劲?可是你真的确定,槐谷子是仙人吗?
巨夫无言以对,只能暗暗吐槽,而周围的那些士卒,已经在心里把李水骂了几百遍了。
忽然,公子高问巨夫:“郡守大人,不知道你在楚地,有没有听到过项梁的消息。”
巨夫顿时心中一紧,不过他还是沉住气,很坦然的说道:“楚地,时不时就有项梁的消息。大多是那些盗贼虚张声势。因此,下官对项梁只是耳闻,从来没有见过。”
公子高微微点了点头。
申纶忽然在旁边微笑着说道:“若能抓住项梁,那可是奇功一件。郡守大人没有考虑过吗?”
巨夫干笑了一声,说道:“项梁此人,行踪诡秘,不是那么容易抓到啊。下官有心抓他,然而有心无力。”
申纶笑着说道:“非也,我听说项氏乃此地大族。项梁可以逃走,项氏却无法逃走。若大人先将项氏抓了,再顺藤摸瓜。以在下看来,必定可以将项梁逼出来。”
“若项梁不肯出现,那也无妨。若项氏被灭,只剩下项梁一人,孤立无援,又能成什么事?”
巨夫干笑了一声,说道:“项氏为楚地旺族,其宗族人数众多,若贸然抓捕,恐怕会有变乱啊。”
公子高奇道:“有变乱?我大秦铁骑,已经平定六国,怎么还怕一个小小的项氏?”
巨夫连连点头:“是是是……”
申纶忽然说道:“莫非,本地的官吏,与项氏有勾结?”
巨夫打了个冷战,说道:“下官,下官不清楚这些。项氏宗族,大多集中在吴郡。”
申纶一脸若有所思:“如此说来,吴郡有些问题了?”
巨夫干笑了一声,说道:“也未必有问题。大概吴郡守不想引起大乱而已。毕竟天下刚刚一统,百姓过上几天好日子。贸然出手,将项氏逼反了,得不偿失。不如徐徐图之,暗中抓捕。”
公子高点了点头:“这倒也有道理。项梁有谋反之心,其三族应当控制起来。”
巨夫连连点头。
公子高和申纶就那么一说,反正他们是不会下山对付项梁的。而巨夫也就那么一听,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控制项梁的三族。
再者说了,项梁的族人多在吴郡,巨夫尽可以用这个借口推辞。
这三个人交谈了几句,巨夫渐渐地有点顶不住了,因为申纶和公子高,似乎对楚地颇为熟悉。
毕竟申纶和公子高是带着一腔畏惧之心来的,来之前当然要做好了功课。
巨夫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开始偷偷地看向项羽。按照计划,项羽现在应该跳到草棚之中,挟持住公子高,然后一行人从容下山。
然而,项羽一脸呆滞的坐在草棚外面,似乎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巨夫无奈,使劲的咳嗽了一声,作为提醒。
这声音似乎吓了项羽一跳,他猛地回过神来,看了巨夫一眼。
巨夫朝他招了招手。
项羽猛然想起来,今天是要来绑人的,于是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项羽走了一步,觉得手脚有点不听使唤,脑袋也有点懵。忽然胸中气血上涌,一低头,哇的一声吐了。
巨夫以手扶额,就差说一声:天亡我也了。
那边项羽还在纳闷,大着舌头说道:“本将军没醉,本将军千杯不醉,这才喝了多少?”
旁边有个小卒笑嘻嘻的说道:“尔与我等,皆军卒而已,居然大言不惭,自称将军?”
项羽呵呵冷笑了一声,说道:“你算什么?本将军乃项……”
巨夫惊出来一身冷汗,急中生智,大声说道:“乃象牙村人士。”
公子高好奇的问道:“象牙村?”
巨夫躬身说道:“不错,本地有一村庄,数年前,曾有巨象闯入。村民们鼓噪攻击,巨象左奔右突,断牙而去。因此这村子叫象牙村。”
“也因为这个典故,提起这象牙村来,楚地都要称一声勇士。因此这村子中的人,凡是从军的,都是抱着征战沙场,积累军功,做军中大将的心思。”
公子高点了点头,赞道:“壮哉!”
巨夫看见项羽摇摇晃晃,又重新坐下了,这才慢慢地长舒了一口气:总算糊弄过去了啊。
忽然,项羽又说道:“我伯父,千军万马,顷刻之间,踏平咸阳……”
公子高猛地站起来:“咸阳?”
巨夫已经绝望了,生无可恋的解释说:“他说的是前姜。本地有百越部落,桀骜不驯。其中以前姜最为凶悍,时常劫掠商贾,反抗朝廷。这位壮士,心心念念,要灭掉前姜,建功立业。”
公子高哦了一声:“原来是前姜,本王听着,倒像是咸阳。”
申纶在旁边幽幽的说:“本官听起来,也像是咸阳。”
巨夫呵呵笑了一声:“楚人口音怪异。大王定然是听错了。”
公子高点头说道:“想必是如此了。我还以为,此人是反贼呢。”
巨夫说道:“想必是大王心心念念,要剿灭反贼,所以才听错了。大王忠心为国,在下佩服啊。”
随后,他向项氏子弟喝道:“还不把他拉下去?不许他胡言乱语。”
项氏子弟中,有几个人喝的比较少,虽然脚步踉跄,心里面还算明白,闻言连忙拽着项羽往远处走。
项羽还在叫嚷,嘴里面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要取而代之,什么血债血偿。
有人在他身上使劲扭了几把。项羽喊了两声疼,终于安静下来了。
项羽走了,巨夫使劲松了口气。在庆幸的同时,他心里也明白,所谓的挟持会稽王,恐怕是干不成了,今天能平安下山就不错。
…………
与此同时,越往山下,项梁已经带着人埋伏了很久。
起初的时候,他满心期待,后来的时候,心中焦虑。到现在,已经坐立不安了。
“为何这么久了,羽儿还没有回来?难道当真出事了?”项梁在山下来回踱步。
最后他叫来一个心腹,低声说道:“你带上些身手敏捷之人,悄悄攀上越王山,无论山上发生什么事,不要轻举妄动,速速回来禀报。”
那心腹小声说道:“将军是担心羽将军?或许,是会稽王留他们宴饮,尚未散去。”
项梁缓缓地摇了摇头:“羽儿深恨秦人,见到会稽王之后,恐怕片刻都忍耐不住。如今已经去了几个时辰,没有丝毫消息传来,怕是山上有变故。”
心腹听了这话,连忙点了五十人,悄无声息的向山上爬去。
第三百三十七章 不详的预感
项梁的心腹,已经乘着夜色向越王山爬去了。而项梁坐在一棵树下,看着黑沉沉的山顶,黑沉沉的天空,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为何明明是万无一失的事,却总让我有一种不详之感?”
旁边的亲兵劝解道:“想必是将军过于担心羽公子了。关心则乱。”
项梁微微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但愿如此啊。”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咸阳城。王恒正在庭院之中徘徊。此时已经是深夜了,他依然无法入眠。
忽然,迎面走过来一个人影,借着院中的灯火,王恒认出来,此人是自己的祖父,王翦。
两人相顾苦笑。
王翦说道:“恒儿,还没有入睡吗?”
王恒行了一礼,说道:“辗转反侧,无法入梦。”
王翦微微点了点头:“老夫也是如此。算算日子,数日前,天子使者便应该带着项梁造反的消息,从楚地回来了。然而直至今日,依然没有动静。”
“虽然陛下没有问罪于王氏,然而天长日久,耐心总有耗尽的那一日。老夫推测,再有三五日,若再无消息传来,王氏危矣。”
王恒心中,同样忐忑不安,忧虑不已。但是这时候也只能强打精神,对王翦说道:“祖父放心,若我王氏被灭,将来项梁造反,派去的便是真正剿灭反贼的将军了。到那时候,他会无比吃力。相信他不至于那么愚蠢。”
王翦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叹了口气:“近日,老夫总感到有一种不祥之兆啊。”
王恒又虚言安慰了王翦几句,送他回房睡觉了。至于王恒自己,则在庭院之中,一直枯坐不休。
…………
“叔父,叔父,我死得好惨啊。”一声无比凄凉的嚎叫,从窗棂之中传来。
李水猛的坐起来,眼看着一道黑影,飘进了屋子里面。
李水心有点慌,哆嗦着点亮了油灯,但是一阵阴风吹过来,把油灯吹灭了。紧接着,油灯又自行燃烧起来,只是火光由亮黄色变成了阴惨惨的绿色。
在这昏暗的灯光之中,李水看见墙角站着一个满身血污的男子。
那男子哭着说道:“叔父,我死得好惨啊。”
李水冷汗直流,在榻上胡乱摸索,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免死金牌。
他举着金牌,大声说道:“此乃秦始皇所赐,上面有帝王之威,可以镇压一切牛鬼蛇神,尔等何人,还不速速退去?”
那人满满的抬起脸来,苦笑着说道:“叔父,是我啊,你不认得我了?”
李水差点晕过去,因为他只看到了一个后脑勺。
那人忽然缓缓地说道:“哦,侄儿的脑袋被项梁砍下来之后,就接错了。”随后,他一伸手,把脖子转了一百八十度,露出来公子高那张惨白的脸。
李水大叫了一声,把免死金牌朝他砸了过去。
只听到砰地一声脆响,然后是稀里哗啦的声音。李水打了个哆嗦,忽然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了。
屋子里面黑乎乎的,根本没有什么公子高。
李水吸了吸鼻子,嗅到了一股酒香,估计是刚才做梦的时候,一时激动,把酒坛子给砸碎了。
李水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他不敢耽搁,快步从屋子里面跑出来了。
守夜的匠户凑上来,问道:“大人,何事啊?”
李水说道:“无事。我这商君别院,此时何处最热闹?”
守夜的人想了想,说道:“据说科学院正在炼制一种新式铁器。那边的炉火昼夜不息,很多人都醒着。”
李水点了点头:“极好,你随我去一趟。”
守夜的人答应了,和李水结伴向科学院去了。
科学院里面确实亮着炉火,亮堂堂的,令人心里踏实。来来往往有不少匠人都在忙碌,热闹的像是白天一样。
相里竹看见李水到了,一脸纳闷:“你不是日上三竿才睡醒吗?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李水清了清嗓子,说道:“本仙对你不放心,特地来指点一番。”
相里竹翻了翻白眼,不理他了。
李水坐在炉火前,梦中的恐怖景象依然时不时浮现在脑海中。
李水裹紧了衣服,自言自语:“为何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按道理说,公子高和我无亲无故,他死不死,关我屁事?难道他叫了我几声叔父,我开始担心他的安危了?这可真是太贱了,他才花了几个钱?”
想到这里,李水恨不得打自己几个耳光:真是把仙人的脸面都丢光了。
忽然,他想起来一件事,抬头对旁边的守夜人说:“传我令,日后再有人想要拜我为叔父。价钱提高十倍。”
那人立刻答应了。
…………
会稽城中的天子使者,正站在庭院之中,遥遥看着咸阳城的方向。
他没有不详的预感,因为他很清楚,楚地确实是出事了,根本用不着预感。
其实他到了这里之后,也曾经明察暗访,知道那些所谓项梁造反的消息,都是盗贼在虚张声势。不过,使者也注意到,明面上的盗贼不必多虑,可是这楚地某些看不到的地方,暗流涌动啊。
他敢肯定,项梁在积蓄力量,甚至在试图收买地方官。可以说,他现在还没有反,但是已经快了。一旦他造反,必定山崩地裂。
使者决定回咸阳……把这些消息带回去。可就是从这时候开始,事情变得诡异了。
先是他的马无缘无故的拉肚子,一病不起。当他要换一匹马的时候,会稽郡的马忽然闹起瘟疫来。
紧接着,会稽郡守巨夫,每天都以各种理由把他留下来,拖延他回去的时间。
巨夫知道,楚地一定有变化,而这变化,也一定与项梁有关。现在他有十成的把握,项梁已经谋反了。
使者看着北方,思索着怎么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几天他已经试过了,无论是硬闯出去,还是悄悄溜走,都被人给拦回来了。
这座驿馆,前前后后,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那些人的借口只有一个:附近来了一伙盗贼,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使者现在离开,太过危险。等郡守大人剿灭盗贼,再离开不迟。
使者相信,等他们剿灭所谓的盗贼,恐怕项梁已经控制了楚地,彻底打出反旗。到那时候,他这个使者,也就没什么用处了,可能会被一刀斩杀。
忽然,使者大喝了一声:“来人。”
有个仆役蹑手蹑脚的走进来,干笑着说道:“大人有何吩咐?”
使者说道:“我要见巨夫。”
那仆役有些为难:“大人不在城中。大人……大人去剿匪了。”
这个答案,使者已经猜到了。他已经有几日没有见到巨夫了,想必他是不在。
于是使者做出一脸遗憾的样子来,说道:“那我要见巨夫的管家。”
仆役犹豫了一下,说道:“大人稍等,小人去看看管家在不在。”
半个时辰后,管家来了。
那管家笑眯眯的向使者行了一礼:“巨甲拜见大人。”
使者盯着巨甲看了一会,淡淡的说道:“巨夫何在?”
巨甲说道:“郡守大人出城剿匪了。”
使者冷笑了一声:“未必。是出城谋反了吧。”
巨甲一听这话,顿时脸色一变,向后挥了挥手,把附近的仆役都遣散了。
随后,巨甲说道:“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大人乃天子使者,无事生非,诬陷我家郡守大人,那可不太好。”
使者淡淡的说道:“是不是诬陷,你心中也明白。我只问你一句,你觉得项梁能不能挡住大秦的百万虎狼之师?”
巨甲微微一愣。
使者说道:“我提醒你一句。我秦人横扫六国,以关东一地,灭战国诸强,其威无人可挡。”
“如今大秦占有四海,其势胜往日十倍。区区一个项梁,以一族之力,可以对抗整个天下?”
“你的主人巨夫,跟随项梁,对抗朝廷,痴心妄想,谋反篡逆。一旦失败,你这个管家,还能活吗?”
巨甲的的脸顿时白了。
使者步步紧逼:“巨夫,当真是去剿匪了吗?还是去造反了?”
巨甲带着哭腔说道:“此事,与我无关啊。”
这句话,基本上默认了巨夫的行踪。
使者亲切的拍了拍巨甲的肩膀:“本官乃天子使者,代表的便是天子的眼睛,自然要明察秋毫。你没有参与此事,我自然知道,你放心,我会禀明陛下的。”
巨甲听了这话,心中感激不已,再看使者的时候,感觉他简直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好人了。
使者看到巨甲的神情,满意的点了点头:“所以,你想个办法,送本官出城,本官立刻回咸阳,向陛下汇报此事。”
巨甲听了这话,神色有些呆滞。
使者一脸和善的说道:“怎么?你不想救自己的性命吗?若本官死在此处,你就再也说不清楚了。将来项羽兵败,巨夫被抄家灭族,你也要举族受到牵连。”
巨甲一脸惶恐,良久之后,很绝望的说道:“小人放走了大人,顷刻之间,便要被主人杀死。小人不放大人,将来要被朝廷杀死。小人……小人为何过得如此凄苦?”
使者叹了口气,说道:“罢了。本官也不逼你,我要见巨夫人,你去通报一声。”
这一次巨甲立刻答应,小跑着走了。
使者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了一声:“本官就知道,你没有这个胆量。”
之前使者也曾经要求见巨夫人,但是无一例外,全都被拒绝了。一来有男女之防,二来双方立场不同。
不过这一次,经过巨甲在其中说和,巨夫人答应在深夜与使者会面。
一刻钟后,巨甲引着使者,到了郡守府中。巨夫人正等在那里。
两人行了一礼。使者笑眯眯的说道:“听闻夫人乃楚地望族之后。”
巨夫人微微一笑,说道:“大人谬赞了。”
巨夫千里迢迢,来到楚地,出了带来的一些秦兵,简直毫无根基,想要治理会稽郡,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联姻。
好在巨夫妻子新丧,于是就娶了当地豪强之女,算是在这里站稳了脚跟。
使者曾经在楚地明察暗访多日,早就把这些情况了解的很透彻了。
使者忽然叹了口气:“夫人出身豪门,一生锦衣玉食。楚国灭亡之后,又嫁给了会稽郡守,依然风光无限。真是令人羡慕啊。然而……富贵如浮云,一阵狂风,便要散去。将来是生是死,流落何方,尚且不知。”
巨夫人皱了皱眉头,说道:“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使者说道:“本官知道。项梁已反。尊夫跟随他做了反贼。”
巨夫人没说话,自己夫君在做什么,她还是有所耳闻的。
昔日六国灭亡,虽然她的父兄没有被杀,可是作为亡国之余,日子肯定不如以前好过,所以对秦人,她心中也有怨恨。
夫君谋反,她虽然有些担心,但是隐隐的也有些期待。若此事能成功,将来锦衣玉食,权柄风光,那是跑不了的了。
使者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夫人糊涂啊。若谋反失败,举族被灭。夫人的子孙,要身首异处。夫人的父兄,也要受到牵连。到那时候,诺大一个家族,鸡犬不留,岂不凄惨?”
巨夫人还是没有说话。
刚才巨甲已经向她陈述过利害了,她思忖到现在,也隐隐知道,造反成功的可能性不大,所以才肯见使者。
使者幽幽的说道:“不如,夫人放我离开如何?若项梁侥幸成功,夫人享受荣华富贵,自然无话可说。若项梁失败了。本官会在陛下面前进言。至少保住夫人及子嗣。”
巨夫人犹豫良久,说道:“放你回去,便是害了我夫君。”
使者摇了摇头:“非也,不放我回去,尊夫就能取胜吗?”
巨夫人沉吟良久,咬了咬牙说道:“你须得发一个毒誓。”
使者立刻面向咸阳跪下,发誓说道:“本官回到咸阳城之后,除禀明项梁反状之外,绝口不提会稽郡守参与此事。反而要对夫人大加赞扬,禀明陛下,此番能回到咸阳,幸赖夫人之助。若违此誓,七窍流血而亡。”
巨夫人微微点了点头,对巨甲说道:“去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