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沙提烈也要买酒
第一天,王老实只卖出去十杯酒。十杯酒,就得到了十万钱。
苍夫等人看的都快傻了。商人挣钱,竟然这么容易吗?眨眼之间就是十万钱,这确实是在抢钱啊。
等到第二天的时候,苍夫等人就更加傻眼了,因为王老实的生意很火爆。几乎每个一刻钟,就要卖出去一杯仙酒。
因为这一日正是休沐的时候,很多官员不用当值,有时间来买酒了。而这些官员,正是王老实的目标客户。
一个早上,又卖出去了一百万钱。
苍夫几个人被这种气氛烘托得晕头转向,觉得自己一辈子都白活了。原来秦半两,可以用万枚做单位。
现在酒肆门口像是赶集一样。有买酒的,也有围观的。
凡是买了酒的人,都会在酒肆将一杯酒一饮而尽。而那些围观的人,则大声叫好:“果然是仙人后裔啊。”
得益于王老实的掺水策略,每一个买酒的人都通过了验证,大伙都兴高采烈。
老板娘斜倚着门框,对王老实说道:“槐大师真乃神人也,以往我们掺水,时不时就被人喝出来,找我们的麻烦。如今呢?十坛酒掺成三十坛,他们个个喝的兴高采烈。”
王老实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心中对李水更加敬佩了。
这时候,有一群方士走了过来。他们高声喊道:“买酒,买酒。”
王老实一见是方士,顿时满脸堆笑,说道:“诸位,并非小人不肯卖给诸位,而是槐大人事先有吩咐。其他百姓想要买仙酒,可以悉听尊便,至于诸位方士嘛……”
方士们脸都绿了,又歧视我们?
王老实把他们拉到角落中,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过,几位如果一定要买酒的话,倒也不是不可能。槐大人说了,你们只要当众大喊一声:我与槐谷子不共戴天。就可以了。”
方士有点懵:“这算什么操作?”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人,试探着喊了一声。
王老实果然笑眯眯的接过了他的钱,奉上一杯仙酒。
方士一饮而尽,赞了一声:“好酒。”
其余的方士,纷纷效仿,大声喊了与槐谷子不共戴天,然后饮了仙酒。
周围的百姓都鄙夷的看着方士们:“这些人既然与槐大人不共戴天,居然也来买酒。真是厚颜无耻啊。”
不过这样一来,更显得仙酒珍贵无比了,连仇人都厚着脸皮来了。
方士们没有理会百姓的神色,他们笑眯眯的走了,一边走,一边交谈:“我们都没有醉,如此说来,我们乃是仙人后裔。哈哈,这次昆仑山之行,成功的几率便不小了。”
不错,这些方士听说李水遇仙人是在昆仑山之后,就动了心思。念念不忘,要去昆仑山一趟,拜见仙人,求取长生不老药。
但是他们又担心仙人闭门不见,于是来这里饮了仙酒,验证自己确实是仙人后裔。既然是后裔,仙人们恐怕会另眼相待,这一次求药,估计是十拿九稳了。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王老实早早的歇业了。开始在房中数钱,现在秦半两堆积如山,数的王老实满头大汗。
忽然间,房门被人一脚踢开。王老实吓得魂不附体:完了,强盗来了。
但是借着灯光一看来人的脸,王老实又松了口气,向那人行了一礼,说道:“原来是李大将军。”
来的人是李信,王老实知道,这人和李水是至交好友。肯定不是来抢钱的。
谁知道李信不由分说,伸出拳头打了王老实两拳,随后拖出后门,塞进马车,向第一是石磨厂行去了。
一刻钟后,王老实被拖下马车,带到了李水面前。
王老实一见李水,马上嚎叫着喊救命。
李水纳闷的问李信:“这是为何啊?”
李信气呼呼的说道:“上次那一坛酒,我已经喝完了。又不好意思再向槐兄索要。听说此人在咸阳城卖仙酒,于是买来尝尝。结果……呸,那酒中掺了水。白天人多嘴杂,我没有声张,怕伤了你的脸面。趁着天黑人少,把这家伙抓来了。”
王老实面如死灰:“还……还真有人喝过仙酒啊。”
李水绕着王老实转了两圈:“王老实啊,你真是让我失望了。”
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吓得王老实连连叩头。槐大人失望了?失望之后会怎么样?杀了自己?或者没收自己的财产?又或者抓去官府?
就因为不知道后果,所以王老实才忐忑不安,惊恐不已。
李水又问:“你掺了多少水?”
王老实说道:“每坛酒,掺了七成。”
李水有点无语:“你这不是在酒里掺水,你这是在水里掺酒啊。”
王老实唯唯诺诺,不敢争辩。
李水背着手想了想,说道:“你为何要掺水?”
王老实低声说道:“小人,小人一直有些小聪明。总觉得无人喝过仙酒,即便掺了水,也没人知道。更何况,仙酒即便掺了水,那也是酒中极品,无人能及。还有就是,小人想多挣点钱,是为自己攒积蓄,也是为了孝敬大人。”
李水随口问道:“你一坛酒卖多少钱?”
王老实还没说话,李信就大声说道:“一坛酒?这王八蛋一杯酒一万钱。”
李水也惊呆了:“这也太贵了。”
王老实又把自己的理论说了一遍。
李水听得一愣一愣的:“目标客户?高端路线?奢侈品策略?这家伙是个商业奇才啊。”
他走到王老实身边,淡淡的说道:“仙酒掺了水,确实依然是酒中极品。然而,一旦碰见李信这种行家,就会败露行藏,万一传扬出去,岂不是坏了大事?你这是杀鸡取卵啊。”
王老实的脑子嗡的一声,有些后怕起来,他连连道歉:“小人糊涂,险些坏了大人的事。”
李水点了点头,也没有责罚王老实。因为这人只是贪小便宜而已,本性不坏,教训两句,应当会老实一些。
趁着太阳还没落山,李水让王老实回了咸阳城,尽快处理掉掺水的仙酒。
白酒降度,绝对不能靠掺水,那样太影响口感了,李信这样的行家,一喝便知。不过,白酒降度,确实是有好处的,能节省粮食,还能降低喝白酒的门槛,毕竟并不是人人都如李信一般,恨不得酒能烧起来才好。
可是具体如何降度,李水有点茫然了,毕竟前世也不是开酒厂的。
思索再三,李水打算放弃了,反正李信是酒鬼,回头让他去折腾吧。他应该挺乐意的。
回到酒肆之后,王老实也顾不上数钱了。他把老板娘叫上,连夜蒸馏白酒,把掺了水的仙酒,又做成了真正的仙酒。
一直忙到半夜,两人才疲惫不堪的睡了。
…………
沙提烈住在咸阳城的驿馆之中,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眠。
只要一闭眼,当日宴会上的一幕幕,就出现在脑海中。
唉,丢人呐。
这几天沙提烈一直没有出门,羞于见人。整天躲在房间中,过着黑白颠倒的生活。
他每天除了吃和睡,就是催促黑山,早日启程,离开这个令人伤心的地方。
但是黑山却知道这件事急不得。这次出使大秦,表面上是恭贺大秦一统中原,其实是要打探大秦虚实。
现在这个任务还没有完成,他每天都在四处打探,暗中观察,忙的不可开交。对于沙提烈的要求,只能拖着,撑过一天算一天。
沙提烈很烦躁,从床上爬起来,要去找黑山说道说道。
这时候,有个匈奴人鬼鬼祟祟的进来了,说道:“大王,咱们翻身的机会来了。”
沙提烈问道:“什么机会?”
那匈奴人说道:“近日槐谷子在咸阳城中卖仙酒。不少中原人都喝了,没有一个醉倒的。”
沙提烈大惊:“他们都是仙人后裔不成?”
匈奴人摇了摇头:“昨日我亲眼所见,有商贾饮了一杯,安然无恙。”
沙提烈说道:“中原人素来轻贱商贾,难道这低贱的商贾也是仙人后裔?简直岂有此理。”
匈奴人又说道:“昨日还有一百个黔首,一人出了一百枚秦半两,合买了一杯仙酒。然后一人喝了一小口。都没有醉。”
沙提烈愤愤不平的说道:“本王贵为左贤王,尚且不是仙人后裔。难道那些卑微的黔首,便是仙人后裔了?这是什么道理?”
骂了一阵之后,左贤王忽然回过味来:“一百人,合饮了一杯?是否每人喝的太少了?”
匈奴人又说:“小人还打听到,酒肆中有一个新来的伙计,名叫苍夫。此人是地地道道的穷人。满脸皱纹,肤色发黑。昨日午饭之时,有人亲眼看见,酒肆老板请他饮了一杯仙酒。这苍夫,安然无恙。”
沙提烈有些心灰意冷:“难道,中原人即便是最低贱的穷人,也同样血脉高贵?”
那匈奴人有些得意,说道:“不然。大王有所不知,传说中,我匈奴,也曾经是大夏遗民,禹王后人。只不过殷商灭夏之后,我等迁徙到了北方而已,将近千年,已经忘了自己的根源。若中原最低贱的黔首都是仙人后裔,那我匈奴更应该是仙人后裔才对。”
沙提烈皱着眉头说道:“然而,为何我饮仙酒大醉,中原人则浑然无事?”
匈奴人分析说:“据小人思量。或许是当日大王一路疾驰,已经疲惫不堪了,因此饮酒之后,才出现醉态。又或许,是槐谷子那杯酒之中,加了某种药物,让大王不胜酒力。又或者,酒肆中卖的仙酒,根本就是假的。”
沙提烈嚯的一声站起来,说道:“此言有理。”
匈奴人说道:“因此,大王今日好生休息,养精蓄锐。明日我们骤然出现在酒肆门口,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们没有做假的机会。然后买一杯酒,当众一饮而尽。”
“只要大王不醉。当日的耻辱,便可以洗刷干净了。至于我大匈奴到底是不是仙人后裔,呵呵,反正仙人后裔的名号已经得到了,也足以扬威了。是不是真的,都不影响将来大匈奴铁骑踏平中原。”
沙提烈连连点头:“好,很好。明日,本王要将丢的面子,全都捡回来。”
第四十三章 扶苏进谏
沙提烈越想越美,转身对旁边的匈奴人说道:“很好,很好。你颇有智慧。与使团中那些没见识的莽夫大不相同。你叫什么名字?回去之后,本王要重用你。”
匈奴人有点无语,说道:“小人名叫朱须尔。临行之时,单于命小人做大王身边的贴身奴仆,这一路上,一直是小人在鞍前马后。”
沙提烈哈哈一笑,说道:“怪不得看你如此眼熟,原来你整日在本王眼前打晃。”
沙提烈想了想,又对朱须尔说:“明日,最好大张旗鼓,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沙提烈饮仙酒而不醉。”
朱须尔说道:“这个自然。明日我会叫上所有匈奴人为大王助威,到时候,大王将仙酒一饮而尽,仙裔之名必定口口相传。”
沙提烈满意的点了点头。
为了备战,沙提烈早早的躺在了床上,养精蓄锐。但是他有点睡不着。一来是紧张,二来最近晨昏颠倒,现在根本不是睡觉的时间。
沙提烈只好闭着眼睛,胡思乱想。
明日会成功吗?这是一定的。我沙提烈乃是大夏后裔,老祖宗是大禹啊,或许可以向上追溯一下,祖先是尧舜,不,是黄帝。
黄帝战蚩尤,定鼎中原,功劳极大。年老之后,乘龙上天,成为仙人,这是一定的。
所以说,自己仙裔的身份是没有问题的。
仙裔身份没问题,酒量有问题吗?也不可能,我沙提烈千杯不醉啊,那么多低贱的黔首喝了都没醉,我喝了却醉了?这不可能。
沙提烈想了半夜,越想越觉得有信心,然后就沉沉睡去了。
…………
五更,扶苏穿戴整齐,正在嬴政寝宫外等候。他一脸义愤,满脑子都是昨夜和淳于越的对话。
“师父,最近咸阳城,风传饮仙酒,一杯值万钱。岂不荒谬?”
“岂止是荒谬,简直是无耻,槐谷子此人,我本以为他在宫中行骗也就罢了。谁知道却骗到宫外去了,连那些贫苦的黔首都不放过。这等人,与禽兽何异?”
“我要上告父皇,拆穿这妖人。”
“不可,如今陛下笃信槐谷子,你现在去,根本是劳而无功。不如再等等。”
“还要等?黎民苍生正在受苦,我们岂能再等?”
“扶苏啊,若一击不中,则反受其害。若槐谷子记恨了你,向陛下进谗言,那岂不是坏了大事?你虽为长公子,可并未被册封为太子啊。地位并非固若金汤,万万不可大意。”
“若能拯救百姓,舍去太子之位又如何?”
“糊涂,你若继承大位,为师便可以从容行仁政。到时候,所拯救之人成千上万。为了几千咸阳百姓,要放弃全天下的百姓吗?你这是因小失大。”
扶苏毕竟尊师重道,没有继续和淳于越辩论。但是回去之后,扶苏左思右想,决定还是来向嬴政进谏。
原因很简单,天下的百姓苦不苦,扶苏并没有看到。可是咸阳城被仙酒欺骗的百姓,就近在眼前,如何能不管?
孟子云,君子远庖厨,是乃仁术也。
想到自己所行的,依然是儒家仁义之道,扶苏就更加有信心了,于是三更沐浴,四更用餐,五更等在了嬴政的寝宫外。
时间不长,有小宦官跑出来说:“陛下听闻公子等在外面,命奴婢请公子进去。”
扶苏和蔼的笑了笑,跟着小宦官向寝宫走。路上的时候,他忽然随口问了一句:“季明何在?他不是一直在父皇身边当值吗?”
那小宦官干笑了一声,说道:“季明么,上次被打了一百板子,新伤加旧伤,到现在都没好。还趴在床上喊疼呢。”
小宦官说这话的时候,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毕竟……季明不受伤,他也得不到侍奉皇帝的机会。
虽然说伴君如伴虎,可是一旦哄的皇帝高兴了,没准就可以一飞冲天了。
进殿之后,扶苏看见嬴政正在用早饭。
嬴政指了指一张几案,说道:“坐。”
扶苏坐了下来,有宫女摆上来了饭菜。
扶苏却不吃。
嬴政随口问道:“宫人说,不到五更,你便等在外面了。何事?”
扶苏离席,跪在嬴政面前,一脸悲痛的说道:“父皇,槐谷子此人,乃阴险小人也,你岂可轻信他。”
嬴政有些不快,淡淡的说道:“你天色未明便来见我,莫非是专程给我添堵的?”
扶苏说道:“父皇,槐谷子在咸阳城贩卖仙酒,你可知道?”
嬴政一听这话,脸色顿时一沉。
仙酒,自己也喝过几杯。当日大宴饮结束之后,槐谷子曾经送过来一坛。
这仙酒虽然醇香,但是性子猛烈,需要徐徐饮之,不可操之过急。老实说,嬴政并不喜欢这种烈酒,尤其不喜欢这种小心翼翼的饮酒方式。
后来又听槐谷子说,仙酒与馒头不同,馒头可以改善体质,为日后服用仙丹打下基础。至于仙酒,不过是为好酒者准备的罢了,除了满足口腹之欲外,并无特别之处。即便是仙人,也有许多人不喝仙酒。
听了这话之后,嬴政更是没有再碰过仙酒。
然而,自己不喜欢,不代表可以让别人也喝。
赏赐给李信等大臣也就罢了,槐谷子居然拿出去贩卖,这岂不是有失皇帝的威严?
扶苏一看嬴政的脸色,顿时松了口气,看来今日劝谏,有效果了。
于是他接着说道:“那仙酒,槐谷子竟然卖出万钱一杯的天价。这岂不是荒唐?”
“儿臣还听说,槐谷子名义上是贩卖仙酒,实际上是在行骗。凡是饮酒的百姓,个个不醉。世上岂有人人为仙裔之事?简直不可理喻。”
“父皇,若任由槐谷子胡闹下去。咸阳百姓毕生积蓄,都要被他搜刮一空了。不出数月,咸阳城人人饥而无食,寒而无衣。唯独槐谷子,富可敌国。”
嬴政有些无奈,当真有人为了喝一口仙酒,倾家荡产?这有点危言耸听了吧?不过扶苏说的言辞恳切,嬴政也不得不点了点头,说道:“罢了,朕便召槐谷子入宫,看他有何话说。”
扶苏一听这话,顿时急了。
他苦着脸说道:“槐谷子此人,能言善辩。即便淳博士在此,都无法奈何他。若将他召入宫中,他必定颠倒黑白,甚至抹黑儿臣。”
嬴政有些头痛:“依你看来,该当如何?”
扶苏说道:“儿臣斗胆,请求陛下微服出宫。只要站在酒肆附近看上一眼,便一切明白了。”
“这次出宫,不要惊动任何人。父皇不要再派出数万兵马,前呼后拥,清扫街道。那样,看不到真正的百姓,真正的苍生。”
“父皇只要像寻常富贵之人一样,带上数十武艺高强的护卫,漫步在咸阳城便可。儿臣相信,父皇回来之后,必会感慨黔首艰辛,百姓贫苦。”
嬴政微微一笑,说道:“这便是淳于越常说的,仁义之道,民贵君轻吗?”
扶苏点了点头。
嬴政微微叹了口气:“民贵君轻,弥天大谎啊。以朕观之,儒生迂腐,空谈误国,其害远甚于槐谷子。”
扶苏下意识就要争辩。嬴政则摆了摆手,说道:“你退下吧,今日朕就如你所请,去看看咸阳百姓,是如何饮仙酒的。”
第四十四章 体察民情
皇帝出巡,往往要准备数月,甚至数年。但是微服出宫,那就不一样了。
可即便如此,等嬴政和扶苏出来的时候,也已经接近中午了。
他们身边,跟着数十个武艺最高强,对大秦最忠心的护卫。而在外围,又安插了数百人,暗中保护。
一旦发生变故,护卫会舍身护住嬴政。而外围的数百人,则拼死杀出来一条血路,保着嬴政返回兰池宫。
好在酒肆距离兰池宫不是太远,应当不会出事。
这一路上,嬴政确实在观察咸阳城的百姓。
他看到了面黄肌瘦的老者,看到了衣衫褴褛的男人,看到了不得不抛头露面,出来做工的妇人,还看到了没有鞋穿,光着脚的小孩。
说不动容,那肯定是假的。但是要说有多么颠覆三观,倒也没有。
年少时候,嬴政流落邯郸城。那时候什么没有见过?六国百姓,谁过的不辛苦?
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遇有征战,泣别妻子。一场大战下来,十不存一。战场上白骨累累,农田中荒草一片。
后来嬴政执掌秦国,用了十年时间,灭掉六国,一统天下。有儒生说,灭国之战,动辄死伤数十万,太过残忍。
嬴政却知道,诸侯并立,连年征战,那才是真正的残忍。内不可以抚百姓,外不可以御胡虏。只有大一统,才能享太平啊。这是长痛不如短痛。
嬴政看了看身边的扶苏,见他脸上浮现出不忍之色来,一个劲的摇头叹息。
嬴政问道:“百姓艰辛,吾儿可有治国良策?”
扶苏马上很有信心的说道:“宽而爱人,行仁政。”
嬴政又问道:“那应当如何行仁政呢?”
扶苏语气一滞,想了想,说道:“以礼乐治国。”
嬴政又问:“礼乐可以抵御匈奴?可以震慑不法之徒?”
扶苏很肯定的说道:“可以。若天下人人知礼。一旦遇有战事,必定人人踊跃。父亲要保护儿女,丈夫要保护妻子。君县长官,要保护一城百姓,将军士兵,要忠君报国。如此,必定死战不退,奋勇杀敌,匈奴人何愁不灭?”
“至于震慑不法之徒,就更加简单了。若以礼乐治国,必定可以达到尧舜一样的治世。到那时候,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哪有不法之徒?”
嬴政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儿子,心怀百姓,倒是个好人。可未必是个好君主啊。”
“好的君主,要登高望远,更要懂得人心难测。这孩子,眼界还不够高,有些天真幼稚。若真的登临大位,必定会好心办坏事,或者被人蒙蔽。”
“大概是因为从小长在深宫中,经历太少。或许……我应该让他出去历练一番?”
嬴政低头沉思,忽然淳于越带着一群儒生,来拜见皇帝。
原来扶苏将皇帝微服出巡的消息,告诉了淳于越,淳于越就带着一群能言善辩的儒生来了。
既然扶苏已经进谏了,既然皇帝已经出来了。那就要一击必中,趁着这个机会,灭了槐谷子,绝对不能给他翻身的机会。
嬴政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就让他们跟在身后了。
时间不长,众人已经走到酒肆附近了。
自从王老实赚了大钱之后,就将周围的商铺全都买下来了,并且打通成一个巨大的店铺。
他请人将酒肆装饰了一番,现在大门很气派,里面的装潢也很奢华。
木柱上绘着鲜艳的祥鸟,地面都是用平整的石块铺成。精美的席子上面,又铺上了丝绸制作的软垫。
这里的奢华,让黔首们望而却步,像几日前那样,一百个黔首合买一杯酒的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而达官贵人们,却越来越喜欢这里了。他们饮过一次仙酒之后,往往会来第二次,第三次。这倒不是他们喜欢仙酒,而是咸阳形成了一股风潮:饮仙酒,是身份的象征。
这种感觉,就像是后世的八八四八。
当然,尊贵无比的仙酒,再配上奢华的摆设。仙酒的价格,直接飙升了十倍。现在王老实就算不掺水,他的利润也比之前要高了。
李闻没有看错人,这家伙是个商业奇才。
嬴政没有走进酒肆,而是远远的看着。周围有不少咸阳百姓,也在围观。
百姓们是不敢进去的,据说进去之后,哪怕不喝酒也要交钱。不过……站在门口看看,总是可以的吧?
淳于越忽然叹了口气,说道:“百姓血汗,民脂民膏啊。”
嬴政向旁边的侍卫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带着扶苏走到了一个僻静之处。
片刻之后,那侍卫带过来一个神色惊恐地百姓。
嬴政说道:“你莫要惊慌,我们不过是问几个问题而已。”
百姓虽然不知道嬴政的身份,但是看这排场,也知道非富即贵。于是连忙行礼说道:“大人尽管问。”
嬴政说:“近日这仙酒骗得不少人倾家荡产,为何不见有人去官府告状啊。”
那百姓一愣,说道:“倾家荡产,不曾听说啊。”
有个儒生忍不住说道:“一杯万钱,普通百姓,谁家藏有万钱?可不是喝一杯就倾家荡产了吗?”
那百姓笑了:“肯喝的,都是大富大贵之人,不差这一万钱。至于普通人,谁会倾家荡产喝这个?若真能成仙,倒也罢了。酒肆老板早就说过了,此酒虽然美味,可也这是美味罢了。我等虽然不识字,看起来愚笨,可也没有傻到为了一杯酒,自绝生路。”
“对了,现在这酒涨到十万钱一杯了。喝得起的,都是真正的大贵人。像什么田间乡绅,做生意的商贾,都已经不敢作非分之想了。”
嬴政看了儒生一眼,淡淡的说道:“看来,黔首比你们想象的要聪明一些。”
淳于越捻须说道:“即便这酒是王侯将相饮去了,然而这个酒肆布置得如此奢华,这仙酒的价格如此高昂。天长日久,奢靡之风盛行。对我大秦来说,是祸非福啊。槐谷子此人,真是个祸害。”
此言一出,那百姓忽然很警惕的看着嬴政一行人,厉声说道:“莫非你们就是其他方士?”
嬴政都听愣了:“什么其他方士?”
百姓说道:“咸阳城人人都知道,槐谷子大人,与其他方士不共戴天。你们颠倒黑白,肆意抹黑槐大人,不是其他方士是谁?”
淳于越有些哭笑不得。
嬴政则饶有兴趣地说道:“我等是不是其他方士,倒无所谓。可你与槐谷子又是什么关系?听说有人诋毁他,竟然如此激动?”
那百姓说道:“我与槐大人非亲非故,然而他却给了我一条生路,我岂能不感激?”
淳于越有些惊讶的说道:“槐谷子这等无耻小人,也乐善好施吗?”
百姓怒目而视,说道:“槐大人从不曾施舍我等,然而他也不是无耻小人。”
淳于越微微一笑,说道:“是我失言了,那么请问,槐谷子是如何给了你一条生路?”
百姓说道:“我乃是城中小贩,每日蒸些粟米饭出来卖,勉强糊口而已。自从槐大人授意王老实开了酒肆,这条街上便热闹起来了。”
“达官贵人,王侯将相,哪个人出行不是前呼后拥?他们自然有锦衣玉食招待,而他们的车夫、奴仆、护卫,少不得要在我的摊子上买些吃食。”
“这几日,我赚得的钱财,比以往一个月还要多。照此下去,到年终的时候,便攒够了娶妻的钱。”
“这街上,不止是我。卖茶水的,卖糕点的,甚至卖布匹的,卖柴炭的,都来凑热闹。一家酒肆,让大家都有了活路。”
“至于奢华,那也是王侯出钱,与我等何干?我们小民,只关心怎么活下去,可不关心什么奢靡之风。如果为官者奢侈一些,可以让我等过上好日子,我倒宁愿他们每日挥金如土啊。”
嬴政叹了口气,说道:“原来这便是黔首们的饿肺腑之言啊。我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
淳于越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有点索然无味。
这时候,远远的传来了一阵锣鼓声。然后又有一个人粗着嗓子喊道:“都让开,都让开。大匈奴左贤王,要来亲自品尝仙酒啦。”
第四十五章 闹的越大越好
众人一听沙提烈要到了,都有点愣神。这些日子沙提烈闭门不出,毫无动静,大家都快把这家伙给忘了。
今天,他怎么出来了?而且还这么大张旗鼓?对了,刚才那人叫嚷什么来着?要去买仙酒?
淳于越忽然心中一动。其实他早就怀疑酒肆里面的仙酒是假的,如今沙提烈提供了一个佐证,他的一颗心,就更加笃定了。
淳于越向旁边使了个眼色,有儒生会意,马上说道:“无知的黔首懂什么?不如亲眼去看看,眼见为实。”
嬴政说道:“也好,亲自去看看。”
一行人站起来,向酒肆方向走去了。忽然,嬴政停下脚步,向身边的小宦官吩咐了几句什么。那小宦官飞奔回来,将一把秦半两塞进了那百姓的手中。
嬴政一行人走了,百姓站在角落中,正在天人交战。
这些人,分明是槐大人的仇家,可是他又赏了我这么多钱。我该怎么办?
他纠结了一会,忽然跺了跺脚,心想:“赏我秦半两,是授之以鱼。而槐大人开酒肆,是授之以渔。不可同日而语。”
于是这百姓握着秦半两,向第一石磨厂的方向飞奔而去。他去向李水报信了,要让恩人提高警惕,有大贵人在针对他。
至于嬴政等人,已经来到了酒肆门口,占据了一个最好的位置,正在围观沙提烈买酒。
其实这时候沙提烈还没到,但是匈奴人已经提前赶来,把酒肆团团围住了,沙提烈的贴身仆役朱须尔,坐在酒肆当中,紧紧的盯着酒坛和酒杯,绝不给王老实任何掉包的机会。
淳于越叹了口气,低声对嬴政说道:“老臣早就怀疑,酒肆之中的仙酒,于当日宴饮时的仙酒,并不相同。不然的话,哪有那么多仙人后裔?如今看来,沙提烈一定是得到了可靠的消息,这才故意来喝仙酒。”
“之前在大宴饮上,沙提烈出乖露丑,那一次槐谷子有功。可是他不应该画蛇添足,开了这一家酒肆。”
“如果今日沙提烈饮而不醉。那只能说明,当日在大宴饮之时,我们在酒中做了手脚。传扬出去,必定天下哗然啊。”
周围的儒生都纷纷说:“是啊,泱泱中华大国,居然用一杯酒来算计匈奴。这可是大大的丢脸啊。槐谷子此人,贪图小利,竟将我大秦至于如此境地,真是可恶。”
嬴政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道:“然而匈奴人已经进了酒肆,尔等可有良策?”
众儒生一阵沉默。
能有什么良策?总不能用武力把匈奴人强行赶出来吧?那样的话,沙提烈就算不喝酒,人人也知道仙酒有问题了。
实际上,就算有办法,淳于越也不会说的。他希望今天的事情闹大,闹的无法收场,让嬴政和大秦使劲丢脸。
这样一来,皇帝才会震怒。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槐谷子,才能死无葬身之地。只要除掉了这个妖邪之辈,大秦就可以恢复清明了。
这时候,沙提烈终于姗姗来迟了。
今天他显然刻意打扮了一番,上身穿着狼皮衣,下身穿着狼皮裤,头上戴着狼皮帽。脚上踏着狼皮靴,腰配宝刀,英武不凡,如同杀神降世。
沙提烈一出现,匈奴人纷纷叫好:“不愧为匈奴第一勇士,只看身板面相,便非同凡人啊。”
那些围观的秦人百姓,则反应不是太大,因为有不少人都在纳闷:“已经快到夏天了,这匈奴人不热吗?”
沙提烈确实有点热,但是不好意思脱。最后还是朱须尔善解人意,劝说沙提烈把衣服脱下来了。
他站在酒肆当中,大喝了一声:“取酒来。”
王老实倒不怕匈奴人,毕竟他背后的李水是仙人,仙人害怕蛮夷吗?
于是王老实慢条斯理的说道:“此地酒贵。十万钱一杯。为了避免赖账,先交钱,后饮酒。”
沙提烈愣了一下:“十万钱?不是一万钱吗?”
王老实冷笑连连,没有说话。这些年匈奴人在边境不断挑衅,谁家没有几个战死的亲戚?自然对沙提烈毫无好感了。
沙提烈看了朱须尔一眼,朱须尔无奈的说道:“这奸商,坐地起价。”
沙提烈想了想,觉得十万钱虽多,但是给自己正名更重要,于是命人取来了十万钱。
王老实拿到钱之后,又指着朱须尔几个人说道:“这些人,在我酒肆中坐了三刻钟。闻了我的仙酒,占了我的雅座,影响了我的生意。同样要交十万钱。”
沙提烈咬了咬牙,也给了。
旁边的苍夫都看傻了,这王老实也太厉害了吧。穷凶极恶的匈奴人,这么服服帖帖的?
王老实这才打开酒坛,到了满满的一杯酒。
沙提烈接过酒来之后,却没有马上喝,而是放在几案上。向周围拱了拱手,说道:“诸位,当日在宫中饮酒,本王一杯即醉。恐怕你们已经听说了。然而本王在草原上,有千杯不醉的称号。回去之后,细细思量了一番。或许,我因为舟车劳顿,不胜酒力。又或者,当日的酒,有些问题。因此,我今日要来验证一番。”
人群中有个百姓说道:“或许,你与狗血脉相近,喝不得仙酒。”
众人哈哈大笑。
那伙匈奴人勃然大怒,下意识的就要拔刀。这时候,嬴政身边的护卫,纷纷把手按在了剑柄上。
他们要保护皇帝的安全,任何威胁都要清理掉。
好在沙提烈今天只为了正名,倒不忙着打架。
他慢条斯理的说道:“这仙酒,我肯定喝得。我大匈奴,乃是夏禹后裔。比起诸位来,那才是名正言顺的仙人后裔。”
百姓们纷纷叫骂。
其中一个尖酸刻薄的,大声喝道:“放屁,别给自己贴金了。你们匈奴自称夏禹后裔,东胡又自称殷商后裔。听说百越自称蚩尤后裔。哈哈,这些蛮夷,不知道自己祖宗是谁,到处乱认别人家的祖先啊。”
沙提烈勃然大怒,指着那百姓喝道:“你找死。”
朱须尔连忙劝住沙提烈,大事重要啊。
百姓们根本不怕,这几个匈奴人,在大秦的国都还敢逞凶不成?他们哈哈大笑。
嬴政忽然听到笑声中,有两个很熟悉的声音。他扭头一看,发现李水和李信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他们就站在不远处,正笑的很开心。
嬴政面色一沉,对身边的宦官说道:“去,将他们两个给我带过来。”
第四十六章 又丢人了
李水和李信被带到了嬴政面前。既然是微服出巡,三跪九叩的大礼就不用行了,两个人只是作了个揖。
嬴政指了指酒肆中的沙提烈:“此事,你如何收场?”
李水说道:“匈奴人自取其辱,我又何必担忧?”
嬴政皱了皱眉头,问道:“你有把握?”
李水说道:“当然。”
旁边的淳于越冷笑了一声:“槐大人,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
李水看了看淳于越,又看了看他身边的扶苏,以及跟在后面的儒生。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今日陛下微服出巡,原来,是有人告了在下一状。”
扶苏面色一冷:“你在这里招摇撞骗,便不许人忠言直谏吗?”
李水叹了口气:“公子说我招摇撞骗,有证据吗?若没有证据,那可是诬告。”
扶苏指着沙提烈说道:“待他喝下这杯酒,自然就有证据了。一杯假酒,卖十万钱。坑骗了多少人?槐大人,夜深人静,扪心自问,你不惭愧吗?”
李水说道:“朝廷中,有很多夸夸其谈,不切实际,空谈误国的儒生。他们拿着朝廷的俸禄,却做朝中的搅屎棍。他们尚且不惭愧,我有什么可惭愧的?”
扶苏气的脸色涨红,骂了一句:“粗鄙。”
嬴政问李水:“你卖酒赚取了无数钱财,打算做什么?”
李水说道:“臣计划购买一些材料,炼制仙丹。”
儒生们差点骂出声来:“又拿仙丹当借口?”
嬴政说道:“炼制仙丹,宫中自会助你。你无需将精力浪费在卖酒上。”
李水说道:“炼制仙丹,所需材料巨大,时日长久,耗费极多。臣若能自己寻来材料,就不麻烦宫中了。一来容易惹来小人非议。二来可以给百姓减轻负担。”
嬴政忍不住叹息道:“其他方士,动辄索取万金,出海寻仙山,却一无所获。而你,竟然要自己准备材料。槐谷子,你果然与其他方士,大不相同啊。”
李水听到这句话,激动的差点哭了:“终于,秦始皇终于意识到这一点了。”
他泪眼婆娑,极为诚恳的说道:“是,臣与其他方士,不共戴天。能得到陛下的肯定,臣真是……感激涕零,难以言表啊。”
淳于越看他双目含泪,一脸激动的样子,忍不住想:“此人是如何做到的?将马屁拍的如此情真意切。”
这时候,和百姓对骂了一阵的沙提烈,终于将酒端起来了。
他大声喝道:“本王是不是夏禹后人,是不是仙人后裔,多说无用,饮完此酒便知。”
“这酒喝下去,本王若不醉。则可以证明,本王乃是仙人后裔。这中原,乃是我大匈奴的故土。”
嬴政一听这话,顿时皱了皱眉头:“这沙提烈,话里话外,都在觊觎中原啊。”
淳于越则叹了口气,说道:“若他真的不醉,麻烦就大了。从此匈奴南下,有了绝佳的借口。不是入侵,而是收复失地。槐谷子,你真是惹下大祸了。”
李水勃然大怒:“老匹夫,你一直在旁边煽风点火,真是可恶,你以为老子的免死金牌是假的吗?”
嬴政喝道:“都住口,噤声。”
沙提烈已经仰起头来,将一杯酒全部灌下去了。
随后,他扔掉酒杯,拍了拍胸口,极为狂傲的说道:“本王无事,本王不醉。哈哈。”
围观的秦人,鸦雀无声。似乎都有点无法接受这一切。
而那些匈奴人,则大声叫好,兴高采烈。他们虽然还没有南下入侵,但是精神上已经占领中原了。
扶苏跺了跺脚:“事已至此,为之奈何?”
淳于越说道:“为今之计,只能绑了槐谷子,就说他贩卖的仙酒,乃是假的。以诈骗大罪,将他处死。如此一来,勉强能堵住匈奴人之口。”
李信在旁边骂道:“真是妇孺之见,人家想要开战,没有借口,也可以南下。若我大秦兵强马壮,即便他们有一万个借口,也只能忍气吞声。”
李信说了豪言壮语之后,悄悄的问李水:“怎么回事?”
李水咬着牙说道:“我怎么知道?莫非王老实这王八蛋,又掺水了?”
李水紧张,王老实也紧张。这怎么回事?酒都是蒸馏过的啊。
沙提烈喝酒之前的那一番豪言壮语,王老实也听到了。知道这次事情大了,如果沙提烈不醉,自己恐怕是闯了大祸了。
现在王老实恨不得从后面给沙提烈来上一棍子,把他打晕算了。
只可惜,今天匈奴人显然是有备而来,把酒肆团团围住,自己根本没有做手脚的机会。
朱须尔很神气的说道:“如此看来,上次大宴饮,那酒果然有问题了?哈哈,中原本就是我匈奴故地,我匈奴人,确实是仙人后裔,大禹后裔。”
大秦百姓,都沉默不语,垂头丧气,谁也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这时候,沙提烈走到朱须尔身边,沉声说道:“我们走。”
朱须尔有点纳闷,问道:“为何要走?趁此机会,正好宣扬我大匈奴威德。大王,中原有句话,得民心者得天下。如果这些百姓信了我匈奴为中原之主,来日攻城略地,会顺利很多。”
沙提烈有点恼火,憋着一口气说道:“快走。”
结果一张嘴,哇地一声,吐了。
吐了朱须尔一身。
哇,朱须尔也吐了。
所有人鸦雀无声,都看着沙提烈,沙提烈的步子越来越摇晃,终于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嘴里面嚷嚷着:“我没有醉,真的。”
刚说完,又吐了。
有匈奴人来扶他,沙提烈伸手把他推开了,说道:“本王自己能走。咦?这地面,为何竖起来了?”
沙提烈躺在地上,努力做着行走的动作,模样别提有多滑稽了。
周围的秦人忽然松了口气,紧接着大笑起来。
有人说:“这匈奴人根本喝不得仙酒,还在这里强撑。刚才真是吓了我一跳,还以为他真是仙人后裔呢。”
又有人说:“老兄,我就比你沉稳多了。我知道,这猪狗一般的蛮夷之辈,怎么可能是仙人后裔?听说他们那边,父亲死后,儿子要娶父亲的小妾。”
“哎呦……”众人都一脸嫌弃。
那些匈奴人个个恨不得钻到地缝里面去。唉,今天又丢人了。
他们扶着沙提烈想走,谁知道王老实又来趁火打劫,说他们吐脏了酒肆的地面,要罚款。
正在争执的时候,黑山赶到了。
黑山正在打探秦朝的关防、驻军、粮草、道路,种种消息。忽然听到沙提烈来赌酒,就连忙赶来了。
谁知道来了之后,看见沙提烈张开双臂,上下扑腾,说自己是仙人,要振翅飞去。
黑山捂住脸,掉头就走。他一边走,一边叹息:“丢人啊,真丢人啊。我若是秦人就好了,我若不认识他们,那该多好。”
第四十七章 不甘寂寞
沙提烈丢人现眼,直接让黑山逃回了驿站。
其他的匈奴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只能扶着沙提烈,一步步向驿站走。一路上像是演猴戏一样,被无数的秦人百姓围观。
沙提烈走了,百姓们也跟着走了。酒肆恢复了安静,恢复了那一副高贵的模样。
李信故意笑眯眯的说道:“槐兄,恭喜你啊,不用被绑起来杀掉了。”
李水嗯了一声,看着儒生们说道:“是啊。就是不知道,诬告者反坐,这一条秦律还管不管用。”
扶苏一听这话,顿时脸色有点涨红。
淳于越在旁边说道:“如此看来,槐大人所贩卖的仙酒,是真的了?”
李水点了点头:“自然。”
淳于越冷笑了一声,心想:“你承认就好,这样一来,你可掉进我的圈套里面了。”
他淡淡的说道:“仙酒,乃仙人之酒,即便没有长生健体之功效,那也是尊贵无比。只有皇帝一人可以饮用。你却拿来贩卖,贩夫走卒,全都可以饮用。如此一来,皇家威严何在?”
李水指着酒肆问道:“你在哪看到贩夫走卒了?为何我看到的,全是达官贵人?”
淳于越说道:“数日前,有百名黔首,合买一杯仙酒,是不是?”
李水说道:“百名黔首,只能分享区区一杯。而陛下却可以对仙酒任意取用。这难道不能体现出陛下的尊贵?在下已经将仙酒卖到十万钱一杯了,你还想如何?要卖到百万钱一杯吗?”
淳于越说道:“这仙酒,你可以不卖。”
李水冷笑一声:“不卖?不卖怎么有钱财替陛下搜集炼丹材料?不卖怎么炼制长生丹?淳于越,你是不是想阻挠我炼仙丹?”
淳于越冷汗都快流下来了:“这特么都什么神逻辑?好好的怎么又扯上仙丹了?”
好歹是当世大儒,淳于越很快定下神来,继续辩论道:“宫中给你的赏赐,还不够你炼丹吗?我看你是借着炼丹之名,在肆意搜刮财富。”
李水淡淡的说道:“在下已经说过了。宫中赏赐,那才是真正的民脂民膏。黔首生存不易,我岂能忍心?而卖仙酒得来的钱财,乃是从王侯将相身上取来的。况且,也并非搜刮,是他们心甘情愿交出来的。”
“在下这么做,是真正的以民为本,为天下百姓请命。比你淳博士来,我觉得我更像是孔夫子的传人。”
淳于越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无耻,真是无耻之徒。
李水向嬴政拱了拱手,说道:“陛下明鉴。臣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这帮儒生,却一直无故敌视臣。臣到底做错什么了?难道……只因为臣的身份,让他们反感了吗?”
嬴政看着众人人,淡淡的说道:“扶苏、淳于越,以及诸博士、儒生,全部罚俸一年,好好静思己过。尔等好好想想,什么是空谈,什么是真正的治国。”
扶苏一副受了奇耻大辱的模样,躬身答应了。
李水没有做声,他没有趁机说出来,焚诗书而明法令的话。诗书本无罪,大家只是政见不同罢了,没有必要一方消灭另一方。
事实证明,百家争鸣,总好过一言堂。
至于对扶苏的处罚,李水没有任何意见。这可是扶苏啊,嬴政最器重的长子。今天罚俸一年,算是给自己表了个态,已经极为不易了。
更何况,当下要防着扶苏,更要警惕胡亥。胡亥比扶苏,要危险的多。
…………
皇宫中,胡亥坐在几案后面,正在对着一杯酒发呆。
这是仙酒,刚刚从父皇那里偷来的。他不想喝酒,但是想验证一下,自己身上到底有没有仙人血脉。
胡亥之所以担心,是因为自己的母亲是胡人。
正因为是胡人所生,所以名字中,带了一个胡字。而亥,则是小猪的意思。
胡人所生的小猪,父皇给自己起这个名字,喜爱之情,是溢于言表的。不过……自从伏尧降世以来,这种喜爱就被分去了不少。
他看看身边的赵高,低声问道:“一定要试吗?”
赵高点了点头:“公子必须要做到心中有数。否则的话,一旦有心人拿着仙酒试探公子,公子就会被动了。今日先经过一番验证。日后见了仙酒,是从容饮下去,还是借口不喝,那就心中有底了。”
胡亥点了点头,然后举起酒杯来,咬着牙灌了下去。
仙酒像是一团火一样,从喉咙一直烧到心肺。
胡亥抬起头来,向赵高说道:“师父,我有些……”
话音未落,就倒在地上沉醉过去了。
赵高盯着胡亥看了半晌,连连叹息:“难道说,因为母亲是胡人,故而这仙人血脉,被冲淡了吗?”
赵高摇了摇头:“槐谷子的胡言乱语,也不可完全当真啊,或许是因为公子年龄尚且幼小,所以当不起这一杯仙酒。过上几年,看看再说吧。”
赵高绝不仅仅是普通的宦官。他也曾经是贵族,只不过犯了罪,才接受腐刑入宫而已,所以颇有见识,不然的话,也做不了胡亥的老师。
赵高将胡亥抱到床榻上,给他盖上了被子,然后坐在旁边发呆。
“距离陛下一统天下,也将近一个月了。六国土地,如何治理,也该有定论了。最好的结果,是分封诸公子。如此一来,胡亥能去外地做诸侯王,而我,跟着他做太傅,倒也不错。”
“可万一,陛下要废分封呢?胡亥年龄幼小,继承皇位的几率,极为渺茫。不能继承皇位,将来只能做一个庶人吗?我赵高,再也没有出人头地的一天了?不行,我一定要想办法,帮助胡亥夺得大位。”
赵高思索良久,却想不出好办法来。于是叹了口气,给自己也灌了一杯仙酒。顿时觉得脑袋晕晕的,昏昏欲睡。
“这是个好东西啊,睡着之后,便没有烦恼了。”赵高伏在胡亥身边,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
驿站,沙提烈的酒已经醒了。他继续躲在房间中,不见任何人。
这一次他没有催促黑山赶快离开中原,其实也不用催促,黑山已经在努力的加快了。只是有些关防他还没有弄清楚,需要再耽搁一两天而已。
秦朝皇帝,似乎彻底把沙提里给遗忘了,除了奉常寺奉常时不时来转转以外,驿馆里面冷清的要命。
沙提烈一边庆幸,自己不需要见人,一边又恼火,觉得秦人轻慢了自己。
这两种情绪交织在一块,让沙提烈心烦意乱。
心烦的时候,沙提烈很想喝酒,可是看见酒,就想起来槐谷子的仙酒。
那真是痛苦不堪的回忆啊。
草原上千杯不醉的勇士,恐怕从此要戒酒了。
第四十八章 色胆包天
“哈哈哈,这些牛终于学会拉磨了。”第一石磨厂,李水笑的很开心。
自从第一头牛学会了拉磨之后,,其他的牛有样学样,也拉起来了。由此可见,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啊。
苍夫在旁边也笑呵呵的,说道:“恭喜大人,从此以后,面粉可以源源不断的制作出来了。”
得益于第一石磨厂的分红,这些匠户们在短短几日之内,已经翻了身,发了家。
他们不仅能吃上肉,还可以吃馒头、吃面条,这原本是皇室才可以享受的待遇啊。
营养的丰富,让他们的身体迅速的强壮起来了,即便是年迈的苍夫,也满面红光,健壮了不少。
因此,匠户们对李水忠心耿耿,把他敬若神明。
李水想了想,对苍夫说:“这些日子,要悄悄的收购宿麦。不过动静不要太大,免得被察觉到什么。还有,第一石磨厂,不要让人来参观了。尤其不要让人知道,面粉是从宿麦当中磨出来的。”
苍夫点了点头,说道:“大人放心,小人明白。”
秦人虽然也种麦子,但是种植的面积很小。他们更喜欢吃粟米。主要是因为石磨没有出现,麦子只能煮着吃,味道实在不怎么样。
如果让人知道了,面粉是从麦子中磨出来的,那么麦子的价格,一定会疯涨起来。
当然,李水也没打算一直垄断面粉的制作过程。古人中也有聪明人,这种东西垄断不了多久。
不过,从猜到是麦子,再到制作出石磨。那些人从头摸索,怎么也得有个一年半载的。
一年半载,时间也够多了,那时候,李水的一些布置也就已经完成了。
想到这里,李水对苍夫说:“近日我赚了多少钱?”
苍夫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会,说道:“已经五百万钱了。”
李水嗯了一声:“把这些钱,全部换成良田。秋收之后,按照我的代田法,全部种成宿麦。”
苍夫听到李水提起代田法,顿时心里有点慌:“大人,这代田法,每亩地只种一半,当真可行?”
李水笑了笑:“你到时候便知道了。”
苍夫叹了口气:“再过几个月,便是收获粟米的时候了。大人有空的话,也去农田中走走吧。万一耕户不肯出力,收成不好,大人就危险了。”
李水想了想,觉得这话倒也有道理。于是带着苍夫走到了农田中。
王绾安排的秦兵还在农田周围护卫,每天风吹日晒,所有人都黑了不少。而耕户们,也在田间忙碌。
李水看了一圈,这些人还算听话,是在按照自己的方法种田。
耕户们看见李水之后,纷纷恭恭敬敬的行礼,等他们看见李水身后的苍夫,就有点不是滋味了。
现在这些匠户们可是翻了身了,据说每个人都腰缠万贯,家里面顿顿吃肉。
耕户们低着头,一方面是后悔,另一方面是嫉妒。
李水淡淡的说道:“我曾经梦中遇仙人,蒙仙人厚爱,传授了我一些仙术。你们老老实实跟在我身边,自然可以立功,可以发财。那些匠户,就是最好的例子。”
“如果你们有二心,或者心生懈怠,欺上瞒下。我怀中的免死金牌也不是吃素的。”
耕户们唯唯诺诺,干起活来更加卖力了。
李水见甜枣加大棒起了效果,也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时候,小宦官乌交飞奔而来,向李水行了一礼,说道:“大人,明日匈奴人要辞行,午后陛下要设宴招待使者。”
李水嗯了一声,漫不经心的问:“我也要去?”
乌交说道:“文武群臣是要去的。方士与诸公子,可去可不去。然而伏尧公子吩咐奴婢,一定要把大人请进宫去。”
李水纳闷的问:“这是为什么?”
乌交干笑了一声,说道:“据伏尧公子说,上次未央公主吃了馒头,朝思暮想,夜不能寐。故而希望大人能尽早入宫,顺便带些馒头。”
李水无奈的想:“我这么风流倜傥的人,她没注意到。整天就想着馒头?这是个吃货啊。”
所谓的送别宴会,李水已经不想参加了。主要是沙提烈这个人太蠢了,李水怕被传染。
既然不参加宴会,那时间就充裕了,李水准备先睡个午觉,再给未央公主准备吃的……
…………
李水不想参加宴会,沙提烈更加不想,在他看来,这种宴会简直就是为了羞辱自己。
但是这是送别宴,自己作为匈奴正史,不得不参加。哪怕借口生病也不行。大秦皇帝都到了,你摆着架子不来,这是什么意思?
于是沙提烈强忍着羞耻来了。
等入宫之后,发现皇帝根本就没有出席。不仅皇帝没有出席,文武百官也少了一大半,整个宴会冷冷清清的,由奉常寺奉常来主持。
不过好消息是,那个凶神恶煞的李信,和诡计多端的槐谷子也没有来。否则的话,沙提烈就不敢呆在这里了。
黑山叹了口气。他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沙提烈一系列愚蠢的行为,让大秦的皇帝觉得,这个匈奴使者,并不值得尊重。因此,今日的送别宴,只是走个过场罢了。没必要浪费时间出席。
无论是示威,还是示德,都没有必要了。大秦的皇帝,对匈奴很轻视。
“不过这样也好,反正我已经搜集到了足够多的东西。回去之后,厉兵秣马,一定会让单于有所收获。”黑山得意的想着。
与表面上的谦卑不同,其实黑山是个坚定的主战派。他来中原,将大秦的兵力、关防摸了个差不多。
回去之后,就会建议单于出兵,到那时候,他会跟随大军,攻破秦人的关防,一路杀进这块肥沃的土地。到那时候,他会让秦人知道,所谓的谦卑,都只是假象。
黑山在盘算着掠夺秦人的财帛女子,沙提烈也在盯着女子。
在大殿中央,几个曼妙的宫娥,正在翩翩起舞。沙提烈看的已经醉了。
这些天,他没有喝过酒,也没有睡过好觉,整个人虚火旺盛,心情抑郁,很需要发泄一下。
在驿馆当中也就罢了。等来到皇宫之中,被美貌的宫女一刺激,顿时就有点心猿意马了。
想到这里,沙提烈把朱须尔叫过来了,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朱须尔的魂都快吓飞了:“大王,这里是秦皇宫啊。”
沙提烈满不在乎的说道:“那又如何?我不过是要几个宫女侍寝罢了。我是匈奴左贤王,大秦尊贵的客人。而这些宫女,不过是奴婢。奴隶侍奉主人,那不是应该的吗?说起来,这大秦皇帝也真是无礼,我们来中原这么久了,居然没有安排侍寝的宫女。”
朱须尔小声说:“大王,小人以为,不如和黑山大人商议一番。”
沙提烈烦躁的挥了挥手:“商议个屁,本王最厌恶的就是黑山。”
自从上次自己在酒肆醉酒之后,黑山看自己的眼神就怪怪的。沙提烈感觉这家伙有点歧视自己,所以心里面一直窝着火。
朱须尔一脸为难:“这个……小人有点不敢啊,要不要知会奉常寺奉常一声?。”
沙提烈看了看不远处的奉常,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不必了。若他拒绝,本王反倒不好下手了。等本王办完了事,再告诉他也不迟。顶多来个不知者无罪,罚酒三杯罢了。”
沙提烈拍了拍朱须尔的肩膀:“你不要害怕。我是主人,是高贵的左贤王。大秦皇帝,不会把我怎么样的。等明日回到草原,本王不会忘记你的功劳,会大大的封赏你。”
朱须尔咬着牙点了点头。富贵险中求。我干了。
中原皇帝,应该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宫女,而处罚匈奴左贤王吧?也许会顺水推舟,把宫女送给左贤王。
朱须尔听到过这样的故事,中原人经常把家中的女仆当作礼物,送来送去的。
想到这里,朱须尔就宽了心,佯装是要如厕,由一个小宦官领着,出了大殿。
一刻钟后,朱须尔兴冲冲的跑回来了,小声对沙提烈说道:“大王,小人看到两个女子,就在大殿附近的一间屋子里面。”
“她们两个似乎有意躲着人,故而那间屋子僻静的很,周围也没有人。小人在外面磨蹭了一会,隐隐约约听到了,她们在谈论馒头。”
沙提烈一听馒头两个字,顿时勃然大怒。但是又一想两个肌肤胜雪的宫女,顿时心潮澎湃。
他用力在朱须尔肩膀上拍了拍:“快带我去。”
结果两个人一站起来,就有一个小宦官跑了过来,躬身问道:“敢问使者,有什么事吗?”
匈奴人在宫中行走,小宦官肯定是要跟随的。不过沙提烈早就计划好了,等过一会,由朱须尔出些状况,缠住这小宦官就好了。
于是他点了点头,说道:“我要如厕。”
小宦官马上躬身说道:“请随我来。”
他走了两步,看见朱须尔也跟上来了,纳闷的问:“这位使者,也要如厕?方才不是已经……”
朱须尔说道:“在下又想去了。”
小宦官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心想:“年纪轻轻,肾就不好了。可怜。”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的肾倒是好好的,可是却英雄无用武之地,不由得又顾影自怜起来了。
第四十九章 混世魔王
今天宫中又要宴饮,未央很兴奋。
一到这时候,所有人都忙忙碌碌的,自己偷偷去一些地方,也没有太多人在意。
因此,她带着贴身的小宫女,离开了后宫,到了宴饮的大殿附近。
还是上次的那间屋子,她正在等着李水。
小宫女有些不安的问:“公主,奴婢身份卑贱,岂敢吃馒头?”
未央微微一笑,说道:“司琴,你我从小一块长大,名为主仆,情同姐妹。我今天带你来,就是想让你尝尝这仙家之物。你别害怕,槐谷子大师,为人很随和的。”
司琴听了这话,心里面更不安了:“槐谷子?随和?我怎么听说,他像是个疯子一样?杀了卢烈,打了将军王离的耳光,辩得淳博士哑口无言,号称与其他方士不共戴天。最近又折腾得匈奴使者脸面丢尽。季明在背后说了他几句坏话,不知道挨了多少板子,现在走路还有点费劲。”
想到这里,司琴打了个寒战,觉得这个槐谷子就是个混世魔王啊。
馒头虽然好吃,但是她有点不想吃了。
就在这时候,小屋外面响起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步伐沉重,分明是个男子。
未央没来由的一阵紧张,低声对司琴说道:“多半是槐谷子来了,一会要有礼貌些,不要乱了分寸,惹人笑话。”
想到分寸,又想到槐谷子行事出人意料,未央忍不住笑了一声。
…………
朱须尔带着沙提烈越走越远,片刻之后,指着一间小屋说道:“就在那边了。”
沙提烈点了点头,这小屋确实偏僻,很少有人向那个方向去,不用担心被打扰。
要是在里面和宫女共度良宵,真是不虚此行啊。
看看时候差不多了,沙提烈向朱须尔使了个眼色。
朱须尔会意,他忽然哎呦一声,叫到:“我心口疼,疼死我了。”
小宦官吓了一跳,忙问:“使者,你怎么了?”
朱须尔身子一歪,向地上倒去,小宦官本能的去扶朱须尔,谁知道朱须尔身子沉重的要命,居然把他砸倒了。
小宦官被压在地上,一个劲的挣扎,可是朱须尔像是昏迷了一样,纹丝不动。小宦官想要爬出来,可是又推不开朱须尔。
只好一边努力,一边气喘吁吁的说道:“左贤王大人,倒是帮我一把啊。左贤王大人,左……嗯?”
小宦官忽然发现,沙提烈不见了。
这时候,朱须尔气若游丝的说道:“我要死了,先救我。左贤王内急,方便之后,自会回到大殿,不必着急。”
小宦官问:“如何救你?你先动一动,放我出来。”
朱须尔又没声了,似乎晕倒了。
沙提烈也懒得管朱须尔能缠住小宦官多长时间,其实只要缠住一会,让他有机会脱身就行,现在这个目的显然是达到了。
沙提烈走到那小屋附近,侧着耳朵听了听,里面确实有女子的说话声,不过当自己走近了之后,里面就没有声音了。
沙提烈舔了舔嘴唇,直接推开房门,大踏步地走进去了。
眼前果然有两个如花似玉,貌美如花的宫女,沙提烈顿时热血上涌,大脑都有点迷糊,生怕自己下一刻会激动的晕过去。
那两个宫女,其实就是未央和司琴。他们两个本来在等李水,没想到等来了沙提烈。
两人看见进来一个衣饰奇怪,容貌粗犷的男人,都吓了一跳。
未央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司琴也想逃跑,但是想起来未央的话,觉得应该有礼貌,不要乱了分寸,于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说道:“奴婢司琴,拜见槐大人。”
行礼的时候,司琴在心中微微感慨:“果然和我想的一样,这槐谷子,长得也像是混世魔王。”
未央拽了司琴一把,向后退了一步,说道:“他不是槐谷子。”
司琴吓了一跳,惊声问道:“那他是谁?”
沙提烈嘿嘿一笑,说道:“我乃匈奴左贤王。”
司琴脱口而出:“狗族沙提烈?”
说完这话,司琴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嘴巴。自从沙提烈在宫中醉酒之后,就被当成笑话,广为传播,狗族沙提烈的名号,越叫越响。可是今天自己竟然当着他的面叫出来,那可太无礼了。
果然,沙提烈脸色阴沉,说道:“秦人就是这么待客的吗?”
未央冷冷的说道:“岂有客人擅闯主人内宅的道理?这里有女眷,不便招待大王,请回吧。”
沙提烈听到女眷两个字,更是心痒难耐。他转身关上门,笑眯眯的说道:“方才你们的皇帝,要我挑选几个宫女,供我享用,我觉得你们两个不错。”
司琴又惊又怕,依然壮着胆子挡在了未央身前。
而未央勃然大怒,喝道:“放肆,我乃大秦公主。”
沙提烈愣了一下,嘀咕了一句:“公主?我是左贤王,你是公主,按照你们中原人的说法,你我门当户对啊。”
嘴上这么说,他也知道,要是玷污了公主,哪怕自己是使者也得死。
反正中原的宫女也很漂亮,就先尝尝宫女的滋味,等来日灭了大秦,再品尝公主也不迟。
于是他看向司琴:“她是公主,那么你总是宫女了吧?”
未央一脸冷静的说道:“此乃我胞妹,同样是公主。”
沙提烈呸了一声:“放屁,看她的衣着首饰,和你大不一样,怎么可能是公主?”
随后,他一把将司琴拽了过去。
未央抓起桌上的杯盘,没头没脑的向沙提烈砸了过去。与此同时,司琴也在大声呼喊:“快来人,匈奴使者行凶。”
可惜,这地方太偏僻,根本没有回应。而未央又是个弱女子,虽然在旁边一个劲的拍打沙提烈,但是一点用都没有。
沙提烈反而哈哈大笑:“宫女伺候本王就寝,公主为本王捶背,不虚此行,哈哈。”
他手上一用力,将司琴的裙子撕下来了一半。
就在这时候,砰地一声,房门被人踹开了。
沙提烈吓了一跳,猛地一回头,正好看见了李水那张脸。
“呀!”
沙提烈惊叫了一声,下意识的就向后面退。
这个李水把他整的太惨了,他看见之后就想躲开。可是退了一步之后,沙提烈忽然想起来,这个李水也就是阴谋诡计多一点罢了,论武力,未必是自己的对手。
可惜,已经晚了。生死搏斗,哪容人犹豫?
李水手里面攥着一块石头,砰砰砰,接连不断的砸在沙提烈脑袋上,快的像是闪电一样。
沙提烈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闷哼一声,重重的倒在地上。血流如注,生死不知。
司琴看着溅了满脸血的李水,吓得面色苍白,颤抖着想:“又……又一个混世魔王?”
她想跑,可是双腿发软,已经走不动了。
第五十章 匈奴人的对策
李水踢了沙提烈一脚,见他只是晕过去了,倒也没有死,于是松了口气。
他不想杀沙提烈,毕竟是一国使者,关系重大。此人的生死,还是由皇帝亲自定罪比较好。
如果刚才情绪激动,下手重了,杀了他也就杀了。现在他已经倒地了,李水暂时没有补刀的想法。
李水将外袍脱下来,披在了司琴身上。然后带着她和未央从小屋走出来了。
那里面毕竟躺着一个沙提烈,实在是太有碍观瞻。
未央看着李水,嘴唇颤抖了两下,忽然哭起来了。
未央一哭,司琴也想起来,刚才何等的惊险,何等的吓人,顿时也哭起来了。
李水有点手忙脚乱,哭笑不得:“你们别哭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们怎么样了呢。”
哄女人,李水最没有经验了。上一世是个穷鬼,没有哄女生的机会。这一世,倒是有钱了,可是忙的要命,自从重生以来,每天都在炼丹,也接触不到女性啊。
要不然,把肩膀借给未央哭一会?
这种想法,李水也只是想想罢了。知道一旦这么做了,恐怕会被人扣上一个秽乱宫闱的罪名。不仅自己要完蛋,未央也得倒霉。
李水想了想,从身上拿出来了一个布包,递给未央了。
未央抽抽噎噎的问道:“这是何物?”
李水笑到:“送你的礼物。”
未央的心有点乱:“礼物?平白无故,为什么送我礼物?”
她打开布包,发现里面是上好的丝绸,丝绸中间,包裹着什么东西。打开之后,就看到了馒头。
“呀,是馒头。”未央脸上依然带着泪痕,可是表情却欢喜起来了。
李水笑眯眯的说道:“就是为了给你送此物,才撞破了沙提烈的奸计,真是惊险啊。”
想起沙提烈来,未央又哭起来了。
作为一国公主,其实未央已经很淡然了。可刚才毕竟太吓人了,到现在她的手都有些发抖。
李水只好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说道:“尝尝?”
站在室外吃东西,未央还真没尝试过,不过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再加上周围又没人,那就试试吧。
她分了一个馒头,递给了司琴。
司琴这时候早就猜到了,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就是大名鼎鼎的槐谷子。
她连忙向槐谷子行了一礼,表示谢意。
未央捧着馒头咬了一口,忽然咦了一声,惊奇的发现,这馒头里面,其实是裹着菜肴的,好像有肉,好像有葱,好像……
未央又咬了一口,她从来没想过,馒头和菜肴这样搭配,居然别有一番滋味。它甚至比馒头还要好吃数倍。
李水笑眯眯的说道:“此物和馒头外表很像,内里却不同。它有个名字,叫包子。包裹之意。”
未央吃了几口包子,压了压惊,已经恢复了平日的镇定。
她微微一笑,向李水说道:“这包子,内外相异,就譬如槐大人一般。外在放荡不羁,内中却另有乾坤?”
李水一本正经说道:“在下更像馒头,表里如一。忠君爱国,一心向善。”
聊了几句,两人忽然发现,司琴一直死死的盯着包子,动也不动。眉头紧皱,满脸愁容,似乎有心事。
未央有点担心的问道:“司琴,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吃?”
司琴指着咬开的缺口,一脸不解的说道:“奴婢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这包子浑然天成,没有任何缺口。这菜肴,是怎么放进去的?”
李水:“……”
等他们两个吃过了东西,也定下心神来了。
司琴问未央:“公主,那个沙提烈,怎么办?”
未央淡淡的说道:“先将他抓起来再说。”
片刻之后,未央叫来了一队秦兵,将满脸鲜血的沙提烈,五花大绑起来,关在宫中,由人严加看管。至于他如何处置,则由皇帝定夺。
沙提烈被抓,是秘密进行的,但是这个消息,还是迅速的被匈奴人知道了。
黑山快要急疯了:“求爷爷告奶奶,好容易平安到了今天,明日就要离开了,怎么还是出事了?”
沙提烈擅闯宫闱,惊吓了未央公主的事,已经报告给了嬴政。
嬴政冷笑连连,接连重复了几句:“匈奴人,真是不知死活。”
他向身边的小宦官说道:“宣丞相王绾,廷尉李斯,中车府令赵高觐见。共议如何处置沙提烈。”
小宦官应了一声,匆匆跑了。
这三个人,本就在宫中出席宴会,所以很快就被找来了。
然而,还没来得及商量沙提烈的事,小宦官就报告说:“匈奴副使黑山求见。”
嬴政冷笑了一声:“这必定是为沙提烈求情来了。不见。命李信、槐谷子二人,带一队秦兵,牢牢看住匈奴人,不许他们随意走动。”
李斯几个人顿时一惊,从这个用人上面,就看出来嬴政的心意了啊。这是不肯与匈奴善罢甘休了。
小宦官应了一声,转身要走。王绾连忙叫住他,然后向嬴政说道:“陛下,李信脾气暴躁,槐谷子行事无常。由这两人看管匈奴使者,必定要出事啊。以老臣之间,不如派出奉常寺奉常。奉常年老持重,由他主持大局,想必稳妥一些。待陛下有了决断,再处置匈奴人不迟。”
嬴政略微沉吟了片刻,就点了点头:“那就以奉常为主。李信、槐谷子为辅,看管匈奴人。”
小宦官匆匆走了,跑去传令。
很快,匈奴人被集中起来,和昏迷不醒的沙提烈关在了一块,周围被秦兵团团围住,严加看管。
这些匈奴人,侵扰中原的时候,个个凶悍无比,可是到了现在,都有点害怕了。
黑山也有点六神无主,问道:“事已至此,你们有何打算?”
那些匈奴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没主意了。
其实黑山也知道,这些人,杀人放火,打家劫舍比较在行,至于其他的,实在不怎么样。
倒是朱须尔,在这些人当中,算是机灵的。
果然,朱须尔站出来说道:“在下的祖父,曾经与中原人通商,对中原了解一些。依在下看来,大人不必惊慌,也没有必要惊慌。秦人摆出这副架势来,就是为了吓唬我等。”
“诸位冷静的想一想,左贤王有罪吗?没有啊。他只是撕破了一个宫女的裙子而已,这又有什么大不了?左贤王是主,宫女是奴。主人即便强要了女奴也不算什么。更何况只是撕破裙子呢?”
周围的匈奴人都点了点头。
黑山沉吟了一会,也微微点头,说道:“不错。是这个道理。由此可见,左贤王虽然有过错,但是并不太严重。这件事,有商量的余地,之前我有些惊慌失措了。”
朱须尔说道:“所以,呆会与秦人交涉的时候,我等不可以太软弱。中原人狡猾的很,欺软怕硬。我们一旦软弱,他们就会给我们罗织罪名,到时候,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匈奴人纷纷点头。
第五十一章 不作死就不会死
匈奴人在屋子里面商议的时候,李信和槐谷子已经赶到了。
他们发现奉常坐在外面,一脸忧虑。
李信老远就说道:“奉常大人勿忧,我兄弟二人前来助你。”
奉常脸上忧虑的神色更重了。这两位是什么人,他太清楚了。无风三尺浪,唯恐天下不乱。
奉常叹了口气,有点不解,为什么陛下让这两个人来看管匈奴?他们和匈奴凑到一块,那肯定要出事啊。
如果陛下要把事情闹大,为什么又让自己来呢?一边添柴,一边灭火,这是什么道理?
等李信和槐谷子走近了之后,奉常对他们两个说道:“陛下有令,看管匈奴的事,以我为主。你们两个不要激化矛盾,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开口。”
李信顿时有些不快。这几日他一直磨刀霍霍,想要杀匈奴人,现在有了天赐良机,奉常却连话都不让自己说?
旁边的李水向李信挤了挤眼睛,笑眯眯的说道:“李兄,奉常大人的弦外之音,你没有听出来吗?”
李信纳闷的问:“什么弦外之音?”
奉常自己都有点纳闷:“我有弦外之音吗?”
李水自信的说道:“在下却听出奉常的意思来了:能动手,就不要废话。”
李信眼睛一亮:“原来如此啊。”
奉常差点吐血:“我是这个意思吗?”
他求爷爷告奶奶一般,又是讲天下大势,又是讲皇帝正在商议对策。总算把李水和李信安抚住了。这两个人答应尽量忍耐,不再轻举妄动。
这时候,伏尧公子也来了。
他先向李水行了一礼,然后问道:“沙提烈何在?”
李水指了指后面一间屋子,说道:“被关在那里,昏迷未醒。我和李信都被下了严令,不可动手。至于公子,就没有妨碍了。”
奉常顿时头疼起来了。
他拉住伏尧,苦口婆心的说道:“陛下正在与丞相商议,如何处罚此人,公子可不要坏了大事。”
伏尧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然后低声说道:“家姊令我来探问消息,随时向她汇报。”
这时候,黑山从房中走了出来,向奉常行了一礼,说道:“我等要见皇帝。”
奉常淡淡的说道:“皇帝有要事,不见匈奴人。”
黑山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无妨,我等可以去皇帝陛下的门口等候。大人,请务必准许我的请求,我们要表示诚意。”
奉常想了想,觉得黑山可能是想要谢罪道歉,让他去门口等着,也算是一种态度。
于是奉常点了两个秦兵,吩咐道:“尔等去通报皇帝,快去快回,不可怠慢。”
两个秦兵应了一声,迅速的走了。
奉常淡淡的说道:“回去等候吧,若皇帝允许,本官自会知会你一声。”
黑山点了点头,又回到房间中去了。
他现在气定神闲,从容不迫。因为匈奴人已经达成共识了,自己会据理力争,绝不退缩。按照他对中原人的了解,这件事不难解决。自己根本没有必要自乱阵脚。
这些日子,他也打探明白了。秦人没有与匈奴开战的意思,因为大秦刚刚统一,自己内部,并不安稳。内忧没有解决,自然不想生出外患来。
既然大秦不敢开战,那必然就不敢杀害使者。既然如此,自己还有什么可怕的?
黑山回去之后,李水对李信说:“你猜,匈奴人要如何表达诚意?”
李信想了想,说道:“或许要在宫门外长跪不起。不过皇帝陛下最痛恨人长跪不起,名为哀求,实为胁迫。黑山真这么做,怕是没有效果。”
李水说道:“又或许是金银珠宝。不过大秦富庶,胜过匈奴百倍,什么金银珠宝没见过?”
奉常在旁边说道:“或许是割让土地。陇西以北,河套以南,有一块河南地。此地自古以来,便是华夏故土。匈奴人趁着七国纷争,强占了去,陛下一直想要收回。”
“若匈奴人以地赎罪,或许陛下就答应了。不过……老夫倒觉得,匈奴人未必会这么舍得。”
伏尧没有发言,而是将猜测认真的记了下来,告诉了身边的小宦官,让他飞奔回去,给未央报信。
…………
议政殿,嬴政和三位大臣,正在商议如何处罚匈奴人。
嬴政说道:“朕欲斩杀匈奴使者,诸卿以为如何?”
王绾急道:“万万不可。陛下需从长计议,不可做意气之争。”
嬴政问道:“为何不可?”
王绾说道:“其他人杀了也就罢了。可匈奴正使,乃是左贤王,头曼单于爱子。若杀了他,头曼必定要兴兵。”
嬴政冷笑了一声,心想:“若兴兵,朕未必便怕了他们。大秦虎狼之师,纵横天下,有何畏惧?”
王绾似乎知道嬴政在想什么似的,他苦笑了一声,劝说:“陛下。自东周以来,连年征战,天下已经疲惫不堪啊。赖陛下威德,四海归一,然而六国之地,尚不安稳,诸豪强思恋故国,蠢蠢欲动。”
“且南方有百越,岭南有南越,尚不驯服。若大战一起,内忧外患,一齐发动,如之奈何?”
嬴政不快,说道:“依丞相之见,臣要忍气吞声了?”
廷尉李斯站出来,说道:“陛下,依律行事便可以了。既不必孤注一掷,引发大战。又不必忍气吞声,甘受屈辱。”
嬴政问道:“依律该当如何?”
李斯说道:“依律,沙提烈当罚为隶臣。”
此言一出,众人都有点无语。
隶臣就是奴仆。堂堂的匈奴左贤王,怎么可能做奴仆?这种奇耻大辱,必定引来头曼的报复。可杀而不可辱啊,还不如杀了左贤王。
李斯看了看众人的脸色,又补充道:“不过,沙提烈身份高贵,又是使者、客人。况且不曾得逞,可以酌情从轻处罚。”
“臣已经详细问过了,当日他想要行不轨的人,并非大秦公主,而是一个叫司琴的宫女。可见沙提烈此人,倒也畏惧天威,不敢太过分。未央公主,只是适逢其会,恰好在场,所以受到惊吓,其实并无危险。”
“故而,依臣之见,将沙提烈痛打五十大板。令他交出十名匈奴人,留在大秦做隶臣,替他赎罪。至于他本人和其他匈奴人,放回去也就罢了。”
“如此一来,头曼单于,必定感激不尽。而我大秦,可以徐徐拷问这十名匈奴人,得知匈奴的底细。将来陛下厉兵秣马,做好了准备,可以一举平定匈奴。到那时候,这沙提烈也逃不掉。”
嬴政缓缓点头:“有理,廷尉议是。”
这时候,有秦兵禀报,说黑山等匈奴人,想求见皇帝,当面谢罪。
嬴政说道:“宣他们过来吧。”
片刻之后,匈奴人浩浩荡荡的来了。李水、李信、奉常三人,也跟在后面。至于伏尧,也浑水摸鱼的到了大殿之中。
嬴政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说什么。昨日受到惊吓的,乃是伏尧的姐姐,一母同胞。他来这里旁听,也可以理解。
等匈奴向嬴政行完礼之后,嬴政淡淡的问道:“沙提烈可醒过来了?尔等打算如何谢罪?”
黑山微微一笑,说道:“陛下,左贤王何罪之有?难道在中原,主人撕破奴仆的裙子,也要治罪吗?”
李水和李信对视了一眼,都有点纳闷:“这匈奴人的态度,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啊。”
嬴政面色顿时一沉。
赵高在旁边厉声说道:“撕破自家奴仆的裙子,和作为客人,撕破主人家的裙子,一样吗?”
黑山躬身说道:“自然是不一样的。只是在下觉得,这只是有错,而非有罪。左贤王方才已经醒了,在下和他商议一番,决定对皇帝表示歉意,并做出一些补偿。”
嬴政压下心中的怒火,问道:“如何补偿?”
黑山说道:“我等知道,中原人最重名节。宫女被撕破裙子,已为不贞之人。当日公主在场,虽未受到染指,然而亦有不贞之嫌疑。传扬出去,颇为难听。”
“因此,左贤王决定,为表诚意,愿意迎娶公主为正室,迎娶宫女为侧室。以全其贞节。请陛下答允。”
第五十二章 求亲还是求死
黑山的话一出口,在场的所有秦人都愣住了。
李信问李水:“槐兄,我是不是听错了?他们是在,求亲?”
李水说道:“你听错了,他们没有求亲,他们要强娶。”
李信呸了一声:“好大的狗胆。”
他下意识的就要去摸腰间的佩剑,但是摸了一个空,因为面见皇帝,不可携带兵刃,佩剑留在外面了。
黑山注意到皇帝的表情有点不对劲,顿时心中一沉,心想:“莫非我的猜测错了?中原人有这么大的魄力,敢得罪匈奴?不可能啊。”
就在黑山犹豫的时候,朱须尔急不可耐的跳出来了。
其实提亲的策略,还是他朱须尔提出来的。只因为黑山是副使,所以这个立功的机会便交给他了。
现在黑山不说话,自己就当仁不让,替他说上一番了。想必左贤王娶到大秦公主后,论功行赏,自己肯定有一番大富贵。
想到这里,朱须尔精神抖擞,大声说道::“左贤王乃匈奴王子,与大秦公主,正好门当户对。两家一旦成亲,大秦与匈奴,就变成了亲家。”
“从此以后,边关不再有战事。大秦不用时时担忧,匈奴健儿南下牧马。甚至如果大秦内部不稳,匈奴可以派出一支兵马,帮助陛下平定叛乱。”
“若陛下不答应,左贤王倒无所谓,只是公主殿下清誉受损,就有些可惜了。”
朱须尔面带微笑,说道:“故而,出嫁公主,对大秦而言,乃百利而无一害的大喜事,皇帝陛下,以为如何?”
嬴政缓缓地站起身来,说道:“李信何在?”
李信莫名其妙的站出来,说道:“臣在此。”
嬴政解下腰间佩剑,掷给李信,喝道:“替朕斩下这大胆狂徒的头颅。”
李信想也没想,顺手拔出宝剑,向朱须尔劈过去。
朱须尔吓得魂飞魄散,向后接连退了几步,但是李信是何等样人?岂能让他逃了?
几个呼吸之后,利剑划过朱须尔的脖子。只听见噗的一声,人头落地,血溅当场。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尤其是黑山,吓得面色苍白。
他低着头,藏在人群中,唯恐嬴政想起自己来。
李信将宝剑擦拭干净,还剑入鞘,双手捧着还给了嬴政。
嬴政慢条斯理的将宝剑系在腰间,淡淡的说道:“来人,将尸首抬下去。”
有几个小宦官走进来,抬走了朱须尔的尸体。又打来了水,清洗地面。
匈奴人个个缩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出了。
嬴政气定神闲,又问了一遍:“尔等,打算如何谢罪?”
这一次,黑山可不敢再说什么求亲的话了。他低着头,一言不发。
嬴政喝道:“匈奴副使,尔等打算如何谢罪?”
黑山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跪倒在地,说道:“任凭,任凭陛下发落。但愿陛下念在左贤王懵懂无知,醉后失去理智。实在是无心之过。求陛下饶命啊。”
“我等愿意交出所有随身财宝。待回到北方之后,还可以送来良驹千匹,牛羊无数。”
说到后来,黑山几乎都带上哭腔了。
他是怕了,真的怕了。和自己朝夕相处的朱须尔,就在自己身边,人头落地了,这是何等的震撼?
嬴政看着黑山,觉得有点索然无味,就不应该和这些蛮夷废话。
他对李斯说道:“匈奴使者,除正使沙提烈,副使黑山以外,其余人等,全部扣留,罚为隶臣,终身不得赎。”
“沙提烈、黑山重责百杖,断趾、黥面。罚做苦役。”
“另外,你修书一封,将此间事告知头曼。令他早日将良驹与牛羊送来。三十日内,朕收到牛羊良驹,则放还沙提烈二人,否则,斩首示众。”
“另外,传朕命令,令镇守边地的蒙氏兄弟,做好准备。若匈奴驯服,倒也罢了。若敢有异动。立即发兵。先取河南地,再夺阏氏山。若能寻到单于王庭,则一击灭之,永除后患。”
黑山听得面色苍白,身体一个劲的发抖。
太疯狂了,中原的皇帝太疯狂了。匈奴叩边,想的只是劫掠一番罢了,而中原人,心心念念的,居然是灭掉匈奴一族。
还有,自己居然要被断趾黥面。断趾倒也罢了,黥面却是在脸上刺字,这副模样回到匈奴,还如何见人?岂不是要成为笑柄?也许单于一怒之下,会杀了自己。
黑山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哀求不已。这次是真的哭了。
嬴政却有点不耐烦,挥了挥手,匈奴人被带下去了。
王绾几个人苦笑了一声,也只好接受了皇帝的决定。接下来,他们有的忙了,需要调集粮草,需要准备武器,为接下来的大战做准备。
此时征伐匈奴,不是最好的时候。但是一定要战的话,大秦倒也不惧。
这时候,李水躬身说道:“陛下,臣觉得,对沙提烈的处罚有些不妥。这人要是回到了匈奴,必定对我们心怀怨恨。况且,万一他胡言乱语,影响了公主的名声,这可如何是好?”
此言一出,周围不少人都笑了。
嬴政说道:“这几日,你数次捉弄沙提烈。你以为他回去之后,便不会怨恨大秦吗?他在咸阳屡次醉酒,胡言乱语,荒唐可笑。大秦百姓,人人皆知。即便他回到北方,传播谣言,又有几个人肯信?”
李水恍然大悟,然后又说道:“然而,陛下扣留沙提烈作为人质,命单于用牛羊来换。哪怕单于肯将他换回去,恐怕也要大怒,这样一来,沙土烈恐怕就要失宠了。”
“臣听闻,此人还有一个兄长,名叫莫顿。沙提烈失宠,将来继承单于之位的,很可能就是莫顿。”
王绾微微一笑,说道:“怎么?槐大人和沙提烈斗了几日,还斗出来了交情不成?他丢了单于之位便丢了,与我大秦何干?”
李水说道:“敢问丞相大人,沙提烈此人如何?若此人做了单于,匈奴会如何?”
王绾说道:“沙提烈蠢笨如猪,此人掌控匈奴,则北地不足为患。”
李水说道:“正是如此。而他的兄长莫顿,有胆识,有谋略,冷酷无情,常有弑父之心。若此人做了匈奴之主,必成我中原大敌。因此,这单于之位,一定要归沙提烈。”
众人恍然大悟。
嬴政有些不快,说道:“以你的意思,朕还不能处罚沙提烈了?”
李水干笑了一声,说道:“处罚自然是可以的,不过要处罚的隐秘一些,不要让匈奴人知道。比如……”
李水偷偷瞄了赵高一眼,然后说道:“比如……宫中有一种刑罚,叫做腐刑,又叫宫刑。受此刑后,便心无旁骛,不思男女之事。这沙提烈,意图秽乱宫闱,若让他受宫刑,好像挺合适的。而且这受刑的地方比较私密,只要他不主动展示,谁也不知道。”
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槐谷子,挺狠啊。”
赵高站在不远处,格外的幽怨:“好你个槐谷子,你说宫刑就罢了,屡次偷看我是什么意思?”
其实李水提这个建议,也不是心血来潮。后来的汉武帝,就曾经阉割了屡次犯罪的楼兰王子。所以……李水也算是受到了汉武帝的启发吧。
李信在旁边忽然笑道:“这宫刑好啊。将来沙提烈神不知鬼不觉的做了单于,却死活生不出孩子来。等他一死,匈奴贵族必定要为单于之位大打出手,也许会四分五裂吧?到那时候,我大秦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将其平定。”
王绾也说道:“头曼单于不知道沙提烈受辱,也就不会开战,我大秦则可以从容准备,将来一旦打起来,就更有把握了。”
嬴政点了点头,说道:“依槐谷子的建议。将沙提烈、黑山二人的刑罚改一改,断趾黥面就不必了,改为施以宫刑,直接放还匈奴。至于给头曼单于的信,要写的客气一些,不要伤了沙提烈的脸面。”
朝臣们都答应了,人人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在这一刻,大家都有一种感觉:“我好像变损了,我好像被槐谷子附身了。”
唯独赵高,忽然生出来一种,物伤其类的感觉。
第五十三章 未央的赠礼
这一日,最忙的不是匈奴人,也不是大秦的朝臣,而是宫中的宦官。
未央提前叫来了十几个宦官,在皇宫各处,打探消息。
小宦官们气喘吁吁,在一天之内,不知道跑了多少趟,最后他们都大汗淋漓,跑的越来越慢。
消息像是流水一样传过来,未央的心情也起起伏伏,时上时下。
“报……禀报公主,陛下命奉常寺奉常为主,李信、槐谷子为辅,共同看守匈奴人。”
“报,三位大人猜测,匈奴人可能要献上财宝、马匹、河南地,以求免罪。”
“报。匈奴使者黑山,惶恐不安,请求拜见皇帝,当面请罪。奉常大人已经应允。”
时间不长,就接连有三个小宦官跑过来,向未央报告了情况。
虞美人在旁边说道:“这些匈奴人,倒也还知道害怕。”
未央嗯了一声,说道:“若他们肯割地赔款,就此饶了他们,倒也不是不可以。”
旁边的司琴也点了点头。
未央向司琴笑道:“若你的半幅裙子,能换来河南地。你这丫头,恐怕要名垂青史了。”
司琴的眼睛顿时一亮。
得益于孔子的郁郁不得志,这时候礼教、贞节之类的观念还没有那么严格,否则的话,司琴非得上吊以示清白不可。哪能像现在这样,积极的畅想对方的赔偿。
就在几个女人闲聊的时候,接下来的情报就急转直下了。
“报,陛下与李斯等大臣商议后认为。沙提烈毕竟是匈奴使者,远来是客,不宜太过苛责。拟打沙提烈五十大板,扣留十名匈奴为隶臣,其余放还。”
未央一听这话,顿时大失所望。这和之前割让河南地,赔偿金银,可真是天差地别啊。
司琴叹了口气,苦笑着缓和气氛:“看来,奴婢是不能名垂青史了。”
虞美人在旁边说道:“扣留十名匈奴为隶臣,也还算公道,没有伤了咱们的面子。”
事到如今,未央也只好点了点头。只是心中有些闷闷不乐。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啊。
结果就在这时候,有小宦官面色惶恐的跑进来,说道:“公主,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未央吃了一惊,直接站了起来,问道:“又出什么事了?难道父皇要给沙提烈免罪不成?”
小宦官说道:“不是,刚刚伏尧公子命奴婢来回报。说匈奴人向陛下提亲了。”
未央有点呆滞:“什么?提亲?”
那小宦官说道:“匈奴人说,沙提烈玷污了公主与司琴的名声,心中愧疚。于是决定迎娶公主与司琴,与大秦结为秦晋之好,以此作为补偿。”
未央气的脸色通红:“匈奴人如此放肆。”
她又问:“父皇怎么说?”
那小宦官愣了一下,支支吾吾的说道:“小人忙着报信,没等到陛下表态,就跑来了。”
未央气的差点晕过去:“莫非你成心要急死我?”
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什么规矩了。未央快步向议政殿的方向走过去。
虞美人慌张的在身后叫了她一声,但是未央充耳不闻。无奈,虞美人只好由司琴搀扶着,快步跟在后面。
当未央走到议政殿附近的时候,正好看见李水那班人从大殿中出来。
这些人个个神色古怪,似乎有什么心事似的。他们有意无意的,都和李水保持距离,好像担心李水把一身毛病传染给他们。
未央定了定神,向朝臣们行了一礼。
朝臣看到未央公主,也都是一愣,然后慌忙还礼。
未央问道:“诸位大臣与陛下商议的如何了?匈奴人怎么处置?”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这话有点不好说。
未央公主,毕竟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如果对着她大谈宫刑,岂不是有玷污的嫌疑?
更何况,沙提烈受宫刑,乃是绝密之事。除了皇帝以外,就只有在场的几个朝臣知道。这件事,绝对不能走漏风声,否则,利用沙提烈搅乱匈奴的计划就失败了。
所以,朝臣们个个一脸尴尬,谁也不说话。
未央公主一见他们这幅态度,顿时心中一沉:“莫非,父皇已经答应了匈奴人的求亲?用我这个女子,来安定边关?这些朝臣进谏了吗?不不不,他们不会进谏的,他们一向主张,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
“所以呢?我要嫁去草原了吗?苦寒之地,风雪连天。茹毛饮血,与肮脏粗鲁的匈奴人,共处一室?不不不,听说匈奴人连房屋都没有,是住在帐篷中的。天呐,这可怎么办?”
未央觉得身体有点无力,她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定了定神,然后问李水:“槐大人,我听说匈奴人求亲,陛下答应了吗?”
李水连忙摇头,说道:“陛下并没有答应。岂止没有答应,还命李信将军,提剑斩了那提亲的狂徒。陛下对公主舐犊之情,令人羡慕又敬佩啊。”
未央顿时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然后她又问道:“那么,陛下怎么处罚沙提烈?”
李水挠了挠头:“这个嘛……”
那些朝臣都是人精,见未央公主抓住了李水一个人问,都趁此机会,纷纷告辞,迅速的溜走了。
未央也不管其他人,只盯着李水,皱着眉头问:“莫非不处罚他了?”
伏尧在旁边说道:“本来是要斩趾、黥面的。还要把他们扣为人质,让匈奴单于用牛羊和良驹来换人。”
未央心中一动:“这很好啊。不过,本来是这样打算的?后来呢?”
伏尧一脸得意的说道:“后来,被我师父给劝住了。不斩趾,也不黥面,直接放回去,牛羊良驹都不要了。”
未央脸色一白,问李水:“槐大人,为何要如此?沙提烈辱我,就这样算了吗?”
李水干咳了一声:“这个……陛下对沙提烈,另有处罚,只是这处罚关系到一件大事,不便详告。”
未央干脆扭过头去,问伏尧:“陛下对沙提烈有什么处罚?”
伏尧挠了挠头,说道:“似乎是一种刑罚,我也没有听懂,叫什么……宫刑。据说受此刑之后,再也不思男女之事。”
未央一听这话,脸顿时就红了。再看看旁边面带尴尬,似笑非笑的李水,未央掉头就走。
结果走了几步之后,她又返回来,从身上取出来一把木折扇,说道:“先生请我吃了仙界之物,一直未曾感谢。今日又重罚沙提烈,替我出气。未央无以为报,小小礼物,聊表寸心。”
随后,她把扇子塞进李水手中,快步走了。
李水拿着扇子,有点哭笑不得。
就送我一把扇子?哪怕你送我几斤黄金,几座宅院也好啊。
李水打开扇子看了看,这折扇是木头制成的,因为秦代没有纸,所以扇叶全是木片。
木片上面雕着一些花苗鱼虫,看起来很精致。
角落中还有一首诗,似乎是用大篆写成的。这种字比小篆还难认,李水有点看不太明白。
旁边的伏尧应该是认识的,但是李水没好意思问。
老师问学生,这成何体统。万一自己高大的形象破灭了,还这么利用伏尧走上人生巅峰?
忽然,一股异香扑鼻,李水把扇子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顿时又惊又喜:“檀香木?这是檀香扇啊,价值连城。”
旁边的伏尧,看见李水拿着扇子闻个不停,已经呆了:“师父的表情,好猥琐啊。不不不,师父乃世外高人,不在乎世俗眼光。心中有想法,自然而然就流露出来了,从不遮遮掩掩。非有大智慧,大魄力,绝不敢做这种事。嗯,师父真乃当世高人也。”
第五十四章 大秦是你的后盾
按照计划,今天沙提烈要启程回草原了。但是他走不了,因为他被人五花大绑,动弹不得。
这屋子没有窗户,四面不透风,点着一盏怪模怪样的灯。不仅如此,还有一股味道,闻起来像是酒,但是比酒更浓烈。
仙酒?这东西就算不是仙酒,估计也差不多了。想起仙酒,沙提烈就一阵头痛。
其实沙提烈猜的没错,他闻到的,是酒精的味道。
今天,沙提烈要接受一项手术。
咸阳城最有经验的刘二主刀,李水带着酒精在旁边帮忙。
沙提烈不知道要干什么,但是看到李水就心里发慌,他近乎哀求的说道:“槐大人,小王错了,小王愿意交出千匹良驹,牛羊无数,求你放小王一条生路,好不好?”
李水点了点头,说道:“自然可以,事后你可不要食言啊。”
沙提烈大喜过望,说道:“小王决不食言。”
李水点了点头,转身对旁边的刘二说道:“动手。”
刘二熟能生巧,已经扒了沙提烈的裤子。
沙提烈又惊又怒:“槐谷子,你方才已经答应了本王……”
李水不耐烦的说道:“放心,我说到做到,决不杀你。”
刘二已经开始干活了。神乎其技,令人叹为观止。
伴随着沙提烈的嚎叫声,刘二对李水说道:“槐大人,小人是咸阳城最好的刀手。然而,在小人刀下活下来的人,依然不过六成而已。万一匈奴人死了,岂不是大罪过?”
李水晃了晃手中的酒精,说道:“无妨,有了这东西,他活下来的可能有九成。”
突然,刘二哎呦一声,说道:“割的深了。”
李水问道:“深了会怎么样?”
刘二说道:“恐怕小解有些不方便,平时一用力,有可能尿裤子。”
李水说道:“无妨,左贤王以后不用力也就是了。”
一刻钟后,刘二已经干完了活。李水直接将酒精倒在了伤口上。沙提烈惨叫了一声,昏死过去。
刘二也不管他,麻利的缠好了伤口。然后对李水说道:“这三天很要紧,小人会在这里亲自看着。三天之后,若此人能活下来,那就无妨了。”
李水点了点头,带着剩下的酒精走了。
这三天时间,沙提烈又是哭,又是骂,整个人颓废不已,绝望不已。
他不是傻瓜,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崩塌了,他变得很迷茫,很无助。
“不是说,中原乃礼仪之邦吗?中原人乃翩翩君子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草原上也没有这么残酷的刑罚啊。”沙提烈欲哭无泪。
旁边的刘二很惊奇的看着他:“匈奴人果然是蛮夷,身上很是有一股蛮力。三天水米没沾牙,居然还这么生龙活虎的。”
傍晚时分,李水来了,问刘二:“人怎么样了?”
刘二拱手说道:“此人活下来了。再静养十几天,便可以安然无恙了。”
李水点了点头:“活下来就好啊,好死不如赖活着。”
李水进了屋,坐在沙提烈床边。
沙提烈被绑的死死的,两眼呆呆的看着房梁。骂了三天,他已经接受了现实,现在已经心灰意冷,生无可恋,懒得再骂李水了。
李水对沙提烈说道:“尊驾这幅样子,回到草原怕是有些不妥啊。若头曼单于得知你受了宫刑,单于之位,恐怕要传给他人了。”
沙提烈呵呵冷笑了一声。
李水叹了口气,又说道:“如此说来,单于之位,一定是莫顿的了?我听说莫顿此人,凶狠狡诈,一旦他得了大位,必定会杀了你。”
沙提烈的嘴唇颤抖了一下,还是没有说话。
李水挠了挠头,对他说道:“对你处以宫刑,乃是遵照大秦律法。可是害你失去单于之位,继而失去性命,大秦也有些过意不去,因此想要补偿你一番。”
沙提烈慢慢的转过头来,阴沉的问:“还能如何补偿?”
李水说道:“大秦厚道啊。陛下已经下令,你受宫刑之事,谁也不许传扬出去,违令者斩。如此一来,你还是头曼单于最宠爱的儿子。”
“不仅如此,大秦会对你提供帮助。有朝一日,你若争夺单于之位,大秦会遥相呼应,配合着给你造势。”
“总之一句话,既然你的根在大秦,大秦就不拿你当外人了。无论天涯海角,你走到哪里,大秦都是你坚强的后盾。”
沙提烈听得云山雾罩,不过大概意思是明白了。大秦,有意帮助他做匈奴单于。
沙提烈苦笑了一声:“我已然变成了废人,做单于还有什么意思?”
李水摇了摇头:“不然,大王应该这么想。既然大王已经做了废人,又舍不得死。那总要有些追求。醇酒美人,估计你日后是没有兴趣了,那就追逐权力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快感,也是很不错的。”
沙提烈沉默良久,然后点了点头。
…………
十天之后,沙提烈能拄着拐棍,在院子里缓缓行走了。
这时候,他见到了黑山。黑山靠着墙根,正一脸呆滞的晒太阳。他和沙提烈前后脚,都接受了宫刑。只是彼此不知道罢了。
当黑山看到沙提烈走路的姿势,顿时心中一动,有一种看到同类的欣喜。
这时候,沙提烈做贼心虚的说道:“本王,被他们打断了脚。”
黑山顿时神色一黯,有些失望,有些嫉妒的苦笑了一声:“断脚无妨,断了,总能再长好。断脚好啊。”
这话也勾起了沙提烈难堪的往事,他自言自语的说道:“是啊,断脚,总还能再长好。”
随后,他又用微不可察的声音,小声嘀咕了一句:“若别的地方,也能长好,那就好了。”
沙提烈摇着头回到了自己房间。
黑山直到他离开了,才抓住旁边的木棍,一瘸一拐的,也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他下定了决心,自己的耻辱,绝对不要让沙提烈知道,绝对不要让草原上任何人知道,自己要保守这个秘密,直到死去。
夜深人静,黑山坐在黑暗中,正在默默的思考自己搜集来的情报。
大秦的关隘,大秦的兵力,大秦的各处要道。这次回去以后,一定要禀报单于,率领大军,一举灭秦。只有杀光了秦人,才能洗刷自己的耻辱,才能保守自己的秘密。
想到兴奋处,黑山阴惨惨的笑起来了。
与此同时,另一间屋子里面,沙提烈也没有睡着。
受刑之后的人,总是很敏感的。他正在回忆着白天的一幕幕。
当时,黑山看向自己的目光很奇怪啊。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是不是看出来了什么?回到草原之后,他会不会说出自己的秘密?
如果父王知道自己受了宫刑,那就全完了。受尽嘲笑,性命不保……
沙提烈打了个寒战,满头大汗的想:“黑山,到底知道不知道我的秘密?”
第五十五章 臭味相投
数日时间,转眼已过。沙提烈和黑山的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
虽然骑马有点不方便,但是躺在马车上赶路,还是可以的。
于是嬴政下令,尽早把匈奴使者送回去,以解沙提烈思乡之苦。
诏令下达之后,李信奉命率领一队人马,护送着马车,出了咸阳城。
咸阳城外,李水依依送别。
整个大秦,出现在城外的官员,也只有李信和李水两个。其他的朝臣,要么不屑于来,要么懒得来。
总之,似乎没人再把这两个使者当回事了。即便是奉常,也没心思再做面子上的文章。
李水把沙提烈拉到旁边,亲热的拍着他的肩膀:“我们大秦有一句古话,叫不打不相识。还有一句古话,叫患难见真情。”
“我和李信大将军,一直与你针锋相对,没想到如今要离开了,却只有我二人送别你们。足见我们两个人的深情厚谊啊。”
沙提烈连连点头,唯唯诺诺:“是啊,是啊。”
李水又说:“记得你刚来的时候,前呼后拥,何等的威风?那时候,整个咸阳的官吏都在迎接你们。现在你不幸失了势,他们都不见了。还是我和李信大将军在亲近你。日后,你可千万不要忘了我们这两位朋友啊。”
沙提烈唯唯诺诺:“一定,一定。”
李水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走吧。”
沙提烈看了看身后的咸阳城,胡思乱想:“千里?”
两人就要上马车的时候,沙提烈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又匆匆跑过来,小声对李水说道:“来的时候,匈奴有一百多人。如今只剩下我们两个,这可如何交待?”
李水说道:“这还不简单?就说被东胡人劫杀了。”
沙提烈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就上了马车。
一路上,沙提烈和黑山都有点沉默。
来的时候,两人无话不谈,回去的时候,却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尴尬。
黑山干咳了一声,说道:“在下记得,大王性格直率,喜欢侃侃而谈。现在,怎么越发沉默了?倒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沙提烈猛地一惊:“他在暗示我吗?他发现我的变化了?”
这一路上,沙提烈都在小心翼翼的掩饰自己。从来不敢多喝水,就是担心小解的时候被人瞧见。
他也不怎么下马车活动,就是担心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引起黑山的怀疑。
可是现在,黑山一脸古怪的盯着他,笑容很是可恨啊。
沙提烈想了想,说道:“本王出使秦国,涨了一番见识,不想如往日那般,由着性子胡闹了。”
黑山一脸欣慰的说道:“大王能这么想,在下就放心了。受了屈辱不算什么,只要能磨砺性子,那也就值了。”
沙提烈的一颗心,顿时凉了:“完了,他知道了。他知道我受了屈辱。还说什么,能够磨砺性子,倒也值了。日你先人,反正不是你受了宫刑,你当然可以说值了。”
沙提烈心中火大,但是他也不想对黑山怎么样。黑山没有把话挑明,他也就只好装傻,只是他看黑山的眼神,越来越不善了。
黑山感觉到了他的情绪,有点纳闷:“莫非我说错话了?”
接下来,黑山还想没话找话,想要和沙提烈联络一下感情。但是沙提烈总是对他爱答不理的。
黑山有些郁闷。
他的身体已经残缺,开始的时候,也想过要死。但是渐渐的,观念就转变过来了。人生在世,未必只有娶妻生子这一件快意事。
还可以建功立业,还可以受万人敬仰。于是他和沙提烈一样,把目光都转到了权利上面。
沙提烈要争夺的,是单于之位。而黑山血统并不高贵,他不敢奢想单于的位子,他只想做单于的重臣,在匈奴呼风唤雨。
头曼单于已经老迈,所以他要和沙提烈搞好关系。毕竟沙提烈是头曼最喜欢的儿子,将来很有可能继承汗位。
黑山本以为,二人在大秦共患难了一场,应该会格外亲切才对,谁知道沙提烈对他越发冷淡了,真是奇怪。
黑山想了想,低声对沙提烈说道:“小人在大秦……”
沙提烈顿时头痛无比,他现在听到大秦,就觉得全身难受,偏偏这个黑山,还总是不断的说起来。
沙提烈指了指马车外面,说道:“秦兵尚在,慎言。”
黑山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数日后,马车摇摇晃晃的,到了长城之下。
这长城,还是昭襄王时期修建的。如今这里驻扎着一支秦军,时时刻刻警惕匈奴叩边。
李信纵马站在长城上,看着北方的茫茫草原,叹息了一声,说道:“若陛下给我三千铁骑,我早就荡平了匈奴,何须将士抛家舍业,驻守在这里?”
“放屁,我现在便给你三千人,你敢去吗?”身后传来一声大喝。
李信回头,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将军,顿时笑了:“是蒙将军啊。”
来人正是驻守北方的蒙恬。
李信看见蒙恬之后,亲热无比,和他勾肩搭背,说道:“你我二人,可是生死之交啊。昔日共同伐楚,结果一场大败,我们被那项燕追的如同丧家之犬……”
蒙恬听得很是无奈,这李信怎么回事?从来不觉得丢人吗?
李信不觉得丢人,蒙恬觉得丢人。他岔开话题,问道:“匈奴使者何在?”
李信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说道:“匈奴使者有什么可看的?一出长城,便是匈奴地界了,这二人是死是活,与我等无关。走走走,咱们去饮酒。”
蒙恬有点无奈,被李信强行拉到了军帐之中。
李信先给自己灌了一杯酒,然后大为嫌弃的说道:“这也叫酒?我在咸阳城喝得仙酒,那才是真正的美酒。”
他又吃了一口饭,噗的一声,全吐出来了:“这也叫饭?我在咸阳城吃的馒头,那才叫仙界美食。”
蒙恬的拳头有点痒,心想:“莫非这家伙,是专程来显摆的?什么仙酒,什么仙界美食?是不是太夸张了?”
李信见他一脸怀疑,说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年伐楚打败,我身受重伤,躲进了深山之中?”
蒙恬无奈的说道:“记得。”
李信一拍大腿:“我在那里遇到一位奇人,名叫槐谷子,他治好了我的伤。后来大秦一统六国,槐谷子游历到咸阳,我举荐他入宫炼丹。”
“此人当真是奇人啊,曾经梦中遇仙人。做出来的仙酒与美食,令人流连忘返。不止如此,那伏尧公子背生疮疽,也被槐谷子治好了……”
李信一边喝酒,一边兴致勃勃的谈论槐谷子的奇闻逸事。
而沙提烈和黑山,被他彻底忘了。
这两个匈奴使者,已经在马车中等了足足四个时辰。
没有李信的命令,他们不敢越过边境回匈奴。
没有李信陪同,他们也不敢走下马车。
因为周围都是秦兵,常年和匈奴作战的秦兵,人人对匈奴恨之入骨,看见他们两个,一不小心误杀了都有可能。
沙提烈很焦急,觉得自己有点憋不住了。自从受了刑之后,那地方总是使不上力气。
正在烦躁的时候,马车之中,忽然有一股怪味。不远处的黑山面色尴尬:“大王,让你见笑了。在下实在是……”
沙提烈松了口气,黑山先憋不住了?那就好说了。于是,他也畅快淋漓的释放了自己。
第五十六章 两个文盲
马车当中,弥漫着一股尴尬的味道。
沙提烈和黑山都没有说话,反正再等上几个时辰,裤子也该干了,到时候,就可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了。
这时候,有个一路跟随李信而来的秦兵护卫,漫不经心的走过来,说道:“李信大将军醉了,吩咐尔等,自行离去。过了长城,便是匈奴之地了,想必你们也认得路。”
说了一句之后,护卫也懒得再理会两个匈奴使者,就扎堆到边军小卒中间,大谈特谈自己在咸阳城的见闻了。
说得最多的,还是近日风头最盛的槐谷子。
在梦中见过仙人?十万钱一杯的仙酒?把王离大将军打了?动不动就要和人赌命?
戍边的秦兵听得心驰神往,越发的想念中原了。
这一夜,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戍边的秦兵思乡,黑山和沙提烈更是思乡心切。得到离开的命令之后,黑山就挣扎着爬起来,坐在了马夫的位置上,一甩鞭子,赶着马车向北方行去。
越过长城之后,黑山使劲松了口气,终于回到匈奴了,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与此同时,他心中也越来越恨,不由得想:“秦人实在是无礼,居然让我在马车上等了四个时辰。好,等我回去之后,将秦国关防、兵力,详详细细的告诉单于,杀你们一个血流成河。”
想到这里,黑山就对后面的沙提烈说道:“大王放心,在下回去之后,就禀报单于,今日之耻辱,很快便可以洗刷干净了。”
沙提烈一听这话,惊出来了一身冷汗:“什么?他要禀报父王?禀报什么?自然是我受刑的事了。如果父王知道了,我还怎么继承大位?还怎么保住性命?”
沙提烈越想越怕,他看着黑山的背影,越来越觉得这人该死。
于是他悄悄的向怀中摸了摸,摸出来一把短刀。
随后,他猛地一用力,将这把刀扎进了黑山的后心。
黑山惨叫了一声,跌下马车,他的身子抽搐了两下,然后闭上了眼睛。
临死之时,黑山还在遗憾:“可惜,秦国的关防,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单于。”
黑山死了,沙提烈爬到了马夫的位子上,开始打马向北行。
沙提烈回头看了看躺在草原上的黑山。已经有乌鸦在附近盘旋了。
草原上的尸体,不会保存太久的。乌鸦,雄鹰,饿狼,野狗……每一个都会循味而来。
沙提烈低声说道:“黑山、朱须尔,以及每一个被东胡所杀的匈奴人,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这次回去之后,就说服父王,出征东胡。”
至于向大秦报仇,沙提烈根本没想过。就算要报仇,也得等自己继承了单于之位,杀了冒顿之后。否则的话,万一槐谷子那些人把自己的秘密抖出来,岂不是完蛋了?
沙提烈使劲甩了一鞭子,赶着马车向北方奔去。
一刻钟后,沙提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我……我不认识路啊。”
每一次出门,沙提烈都前呼后拥,从来不需要记路。可现在,就剩下他自己了。
他知道单于王庭在大秦北方,可是……北方也很大啊。
沙提烈想找个人问问,可是茫茫草原,数十日不见人,也是很正常的。
沙提烈有点欲哭无泪,觉得自己怕是要死在故乡了。
…………
秦皇宫中,未央把伏尧叫进了一间小屋当中。
“你师父在做什么?”未央问道。
伏尧想了想,说道:“近日正在教耕户做馒头,因为师父已经答应了父皇,每日为宫中供应数百斤馒头。”
未央又问:“除了做馒头,还在做什么?”
伏尧说道:“做包子。师父种了很多韭菜,说韭菜包子虽然入味,但是食用之后,难免有口气,很是令人烦恼。”
未央又问:“除了做馒头,做包子,还有什么?”
伏尧又说:“烙仙饼。师父说,仙饼分两种,一种为发面饼,一种为死面饼……”
未央有些无奈:“怎么都是吃的?难道他就没想做些别的?”
伏尧一愣,然后马上醒悟过来,说道:“是了。师父吩咐过我,若是旁人问起来,一律回答师父正在炼仙丹。”
“未央,因为你是我阿姊,我才告知你实话,你可不要四处乱说。”
未央气的揉了揉太阳穴,然后对伏尧说道:“他就没有提到过……一把扇子?”
伏尧恍然大悟,说道:“你送他的扇子吗?”
未央的脸微微有点红,强装淡定的说道:“是啊。他拿到扇子之后,有何反应?”
伏尧想了想,说道:“当日师父深嗅不止。”
未央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不止?”
伏尧抓过未央的手帕,说道:“就是这样。”
随后,伏尧学着李水的样子,把头埋进手帕当中,贪婪的吸气,动作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未央看的生气,一把将手帕夺过来,想了想,又掷还给伏尧:“不要了,脏死了。”
伏尧也不介意,随手揣进怀里了。
未央皱着眉头说道:“槐大人断然不会如你一般。”
伏尧说道:“那是自然,我师父是何等人物?我虽然努力学他神态动作,可依然不及其万一。”
未央干脆把这话忽略了,然后问伏尧:“你师父,最近有没有提到一首诗?”
伏尧摇了摇头:“没有,我师父从不吟诗。”
未央叹了口气:“算了,你去玩吧。”
伏尧跑了,未央有些纠结。她想起扇子上的诗来,又有点忐忑不安。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难道……是这诗太直白了?把槐谷子吓到了?不会啊,我只是说,想让他经常进宫,给我带吃的来。他如果想多了,不关我的事吧?”
这一刻,未央真是辗转反侧,心潮起伏。
…………
商君别院,李水正在和李信喝酒。
李信回来的很快,这一路上快马加鞭,数日不歇,终于回到咸阳了。
回来之后,先跟自己夫人报了个到,然后沐浴更衣,跑到李水这里来饮酒了。
李信自斟自饮,大叫痛快。
而李水则在旁边把玩未央送她的扇子。他忽然发现,扇子上的花鸟,痕迹较旧。而那首诗,痕迹较新,似乎是刚刚刻上去的。
难道,是未央自己刻的?
李信喝了几杯之后,看到李水的扇子,咦了一声:“这扇子倒是好东西啊。”
李水趁机问李信:“李兄,你认不认字?”
一下把李信问了个大红脸,嚷嚷道:“我怎么会不识字?为将者,岂有不识字的?李某世代为贵族,自小饱读诗书……”
李水大喜,连忙把扇子拿出来,指着上面的诗,问道:“这写的什么?”
李信有点心虚。他认识字不假,可是并不认识扇子上的字。
秦书有八种,大篆,小篆,刻符,虫书,摹印,署书,殳书,隶书。用处不同,写法各异。
一般的贵族,从小饱读诗书,倒也能认识。但是李信自小对读书兴趣不大,认为写字只是为了辅助记事,弄这么多花样出来,根本就是哗众取宠。
因此,他学会了应用最广泛的小篆之后,就把其他的弃之一旁了。
他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研究兵法上面了。
扇子上的字,看起来像是大篆,又有点像是刻符,李信有点拿不准。
如果换个时间,或许可以抓过一个博士来问问。可现在李水就在旁边等着,这可要丢人了。
李信瞪大了眼睛,支支吾吾的说道:“这似乎是一首诗。”
李水说道:“是啊,每一片有几个字,我也看出来是一首诗。李兄,你到底认得不认得?”
李信说道:“怎么,你不认得?”
李水的脸一红,支支吾吾的说道:“在下乃楚人,楚国文字,与秦国文字,大有不同。”
李信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与此同时,他也放心了:反正你槐谷子也不认识字,那我就胡诌了。回头发现错了。我就说喝醉了没看清。
扇子上是一首诗,嗯……哪首诗我背的最熟?有了!
李信自信的指着扇子说道:“你看这诗有四句。分别是: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嗯?”
李信修不下去了,因为最后那句“子宁不嗣音”有五个字。这数目已经对不上号了。
李信停顿了片刻,挠了挠头,说道:“最后一句是,修我戈矛兮……”
李水呵呵笑了一声,把扇子收起来了。
他已经看出来了,李信这家伙也不认识字。还修我戈矛兮,老子不认识大篆,诗经还是会背几首的。糊弄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