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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吝啬依然b     花花太监txt下载     花花太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七章 大孔明灯的准备工作(首更)

    readx;在一片质疑当中,陈默需要的木头架子到底还是搭了起来,用时将近半个月,这还是在他后来亲临现场指导的结果,不然的话,起码还要再拖好几天。

    倒不是红门村的那些人有意怠慢,实在是这么高的架子,又要求结实,还要求可以上去人,对于那两个木匠来说确实是一次挑战。陈默数理化一般,基本的知识还是知道的,当他屁股好些,可以坚持着坐起身来,亲自来到现场指挥之后,速度果然就快了起来。

    架子搭在陵监西边一片草地内,远处就是榛子林,草枯林败,望之一片萧索,愈发凸显出那四个木架子高大不凡。

    陈默的体质果然特殊,经过十多天的调养,臀腿上的外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只有里边的骨头还在隐隐作痛,不过,那样的疼痛在他忍受范围之内,即使疼痛,对于一个趴了半个多月的人来说,大多数时间,他更宁愿坐在木板上。

    横杆已经安到了木架的顶端,固定在略微探出来的一小段锁链上,一头挂铁环,一头垂下长长的绳索,站在架子下,拽动绳索,就可以控制横杆做出左右上下的活动,十分灵便。

    老赵跟老刘在木匠子上做最后的检查,冯保和朱翊鏐站在陈默两侧默默注视着,良久,朱翊鏐感觉脖子都有些酸痛的时候,终于低下了脑袋,望向仰靠在被子卷儿上的陈默:

    “少言,现在架子算是弄好了,你让人缝的那个大布袋子也做的差不多了,还有菜籽儿油,大陶罐儿,粗火绳,全都准备就绪……只是,你真的肯定这些东西能像孔明灯那样飞起来吗?”

    这个时代的人其实并不傻,除了当初几天人们搞不清陈默的打算外,日子久了,随着准备工作日趋完善,已经有人猜到了陈默的意图。众人的看法由此改变,从不屑,到质疑,到现在的期待——当然,最担忧失望的莫过于阴尚德,他已经感觉到了危机,可有朱翊鏐盯着,他却根本就使不出小动作破坏陈默的计划,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默默求菩萨保佑陈默试验失败。

    至于朱翊鏐对陈默态度的变化,却并不仅仅因为陈默放飞巨大“孔明灯”的想法,还有他身旁一个木头做的风扇的功劳。

    那是个高可六七尺的家伙,三个风翼固定在铁制的轴上,由木制的大大小小的齿轮跟一个大圆盘连接在一起。圆盘两侧安着同样木头做的踏板,固定在一个类似长条凳子形状的架子上,人坐在架子凸起的座位上,用力踩动踏板,做圆周运动,大圆盘便会带动齿轮转动,使得三个风翼呼呼的高速旋转,扇出比扇子所扇之风强烈百倍的劲风。

    这是一个让包括朱翊鏐在内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杰作,冯保更是夸赞如此巧夺天工之物,即使墨子重生,鲁班再世也未必做的出来,让陈默十分汗颜。

    “说真的殿下,咱也不敢肯定这个大孔明灯能不能飞起来,”陈默回答的十分小心,虽然他已经命令那些会做女红的妇女们用浆糊将那些结实的麻布粘做好几层以尽量减少透气,不过没有石油,对于菜籽儿油燃烧产生的热力能不能够带动热气球飞起来,他还真的一点把握都没有:“不过,殿下你得承认,咱的这个思路应该对吧?前几天咱每放飞的那个孔明灯上放了个小石子儿,结果如何?越飞越高,并无任何影响……同样的道理,假如孔明灯做的足够大,火力足够猛,为什么就不能把人也带到天上去呢?”

    “说的没错!”朱翊鏐用力将拳头砸在自己的手掌上,三角眼兴奋的直冒光:“你放心,就算这一次败了本王也不怪你,败了咱每就再重来,就按你的思路,迟早有一天咱们做出个能把人带上天的大孔明灯!”

    陈默诧异的望着朱翊鏐,朱翊鏐说的兴奋,猛瞧见陈默眼神有异,不禁摸了摸鼻子:“你看什么?本王脸上有东西?”

    “没有,”陈默摇了摇头,由衷的说道:“殿下这些话让咱刮目相看了……胜不骄,败不馁,想要世人刮目相看,就是得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迎接失败……”

    “去,本王才不稀罕让你刮目相看。”朱翊鏐打断陈默,语气虽不客气,脸也板了起来,不过眸子中的光彩却仍旧将他此刻的心情暴露了出来。不知不觉中,对于陈默最初的那种厌恶怨恨早就烟消云散,他突然之间发现,抛开那些负面的情绪之后,眼前这个小宦官其实挺招人喜欢。

    与此相反,远处的阴尚德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下水,他十分后悔,当初在潞王没来之前,怎么就不想办法结果了陈默呢?现在好,眼见得潞王跟陈默走的越来越近,万一那大孔明灯真的做成了,想要报仇,恐怕就越来越难了。

    他突然有些焦躁起来,招手叫来同样看热闹的杨清,附在他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示意他回京一趟,尽快将此处的情况汇报给张鲸知晓,这才略微心安。

    由于妇女们所做的球囊还差最后的收尾,所以当老赵老刘检查完木架子汇报没有问题之后,陈默便早早的回了陵监住处。

    冯保还要放马,回来的晚,进门就告诉了他一个消息:“杨清骑了一匹马走,咱家怀疑他是回京报信儿去了,最近潞王跟你走的近,阴尚德那老小子估计坐不住了。”

    这是陈默早就料到的事情,闻言并不惊讶,笑道:“老祖宗莫担心,咱每做的这个大孔明灯有潞王罩着,就算张鲸明知道能成功,也不过是徒增烦恼,不敢使小动作的。”

    “这倒是,张鲸那人心狠手辣却又深思熟虑,缺少必要的果断,不然的话,也容不得你当上惜薪司掌印了……有朱翊鏐在,投鼠忌器之下,在你那大孔明灯失败之前,他是断不会拿你如何的。咱家只是担心……”

    “您也用不着担心,就算真的失败了,冲潞王如今那兴致,一时半会儿也不至于就恶了咱。”

    “潞王少年心性,一时的新鲜劲儿罢了。”冯保仍旧有些不安:“咱每不能将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王恭妃的管事牌子王艳昌当年受过咱家的恩惠,王恭妃咱家也多有照顾,咱家已派人去跟他每联系,让他每多在朱翊钧和太后面前多进美言,王恭妃生了皇长子,起码在李太后那里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王恭妃?不就是光宗朱常洛的母亲么?母子俩终万历一生也不得待见,就算肯为自己说好话,又能起什么作用呢?求他们,还不如求郑淑嫔呢。

    陈默暗自苦笑,心说可惜因为思琪气到了郑淑嫔,就她那嫉恶如仇的脾气,恐怕巴不得老子在这昭陵多受几年罪才解恨,又怎么肯替自己说话?

    ps:“旁观者”同学,首先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关注,再回答你那个关于推倒李天佑的问题——依然是没有那样的恶趣味的,不过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寻秦记,里边有个龙阳君……嗯,就是那个意思。另外,其实就算你想看到那样的情节也看不到了,网站净网,暧昧程度最上限是拉手……依然最近一直在发愁,后文许多需要靠推倒推动的情节该怎么顺下去,让男主孤独终老?恐怕大家的吐沫能把依然淹死吧?唉——

    另外,本周没推荐,下周也未必有推荐,不过,每天两更,保质保量,希望大家多支持依然,谢谢!

第十八章 朱翊钧的宏愿(二更)

    readx;夕阳西坠,东华门外护城河东岸两人的影子被拉的老长。

    酉时已末,沿岸各府菜香飘荡,甜香腻人。

    “寒雾笼郊村,厨娘烹素荤;今夕小年夜,备糖呈灶君。”(注)身穿黑色团龙常服的朱翊钧悠然吟诵,旁边的陈矩不禁挑起了大拇指:“万岁爷好诗,今日小年儿送灶,各府熬糖(麦芽儿糖),这诗浅显易懂,偏又合情合景,内臣佩服。”

    朱翊钧淡淡一笑,夕阳背光,瞧不出他阴暗的脸上到底是何神情:“小年儿送灶,天下人从之已久,你可知道这习俗由何而来么?”

    陈矩是宦官当中少数知识渊博之人,知道朱翊钧此问的答案定非民间所熟知的那些什么灶王爷上天向玉皇大帝汇报之类的神话故事,而是那段汉人惨痛的亡国史。他自然不会扫了朱翊钧的兴致,摇摇头说道:“内臣才疏学浅,只知道民间传说这一天灶王爷上天,世人担心他在玉皇大帝面前说坏话,便好吃好喝的恭送,末了还要用糖糊住他的嘴……莫非还有别的说法不成?”

    “有!”朱翊钧的语气十分肯定,也很低沉,仿佛就要向人倾诉什么惨烈的事情一般:“万化熟读经史,定然知道崖山会战之后,宋末三杰之一,左丞相陆秀夫背着年仅八岁的南宋皇帝赵昺(音柄)跳海,随行十多万军民亦相继跳海追随,南宋灭亡之事吧?”

    听到朱翊钧果然提到了那段对于华夏来说十分惨痛的往事,陈矩点点头:“自然是听说过的,莫非,这跟小年夜送灶神有关?”

    朱翊钧沉重的点了点头:“自然是有关的,南宋灭亡,元朝将我华夏分作四等人管治,蒙古人地位最高,色目人其次,汉人地位最低。为防止汉人作乱,规定五户人家共用一把菜刀,不准集会结社,并在汉人管治区域,每个大的乡图保甲,都派一名蒙古人或色目人进行督导管治。这些管治者大都不认同咱每汉人文化,胡作非为,滥杀无辜。汉人为求安稳,不得不把好吃好用的东西拿去贿赂。更有甚者,汉人嫁娶,新娘子必须先陪当地管治者三天,然后才许回家完婚,我汉家二郎上至富家大户,下至贩夫走卒,对此敢怒不敢言。在整个元朝,汉家都有摔死自家第一个孩子的习俗,其原因就是为了保持我汉人血统的纯洁(可叹史家将元史也列入华夏史书,思之何其悲哉?)……”

    说到这里朱翊钧长长的吁了口气,仿佛要将心中的愤懑全部吐出似的,良久,才继续说道:“那些管治者每年的腊月二十三都会回去,准备第二天向上一级禀报管治区域的民情,然后于当晚返回。为了怕管治着说坏话,咱每那些汉人便会拿出钱财吃食等物贿赂,而在二十四晚上,同样准备美美食迎接其归来。这本是我汉家儿郎最惨痛的一段历史,时日久了,民间将其附会成灶神爷回天廷向玉皇大帝禀报……何其悲哉?何其痛哉?”

    “幸好有太祖爷,驱逐鞑虏,复我中华……”

    “是啊,太祖爷天纵英姿,没有他,又哪里有我今日之大明?”朱翊钧十分认同陈矩的话,精神忽然振作了起来,用力握拳,挥动了一下右臂说道:“朕德才不及太祖万一,却也愿效仿先人,开万世不灭之基业,让我大明,永不出赵昺那样的亡国君,陆秀夫那样的忠烈臣!”

    “万岁爷有此宏愿,天必佑之,内臣不才,唯祝大明万岁万岁万万岁!”陈矩噗通跪倒在朱翊钧旁边说道,说话时热血沸腾,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

    “起来吧!”朱翊钧很满意陈矩的表现,亲自伸手将其搀了起来,瞥眼见刚好路过冯府后宅,便道:“万化有此心,朕甚慰之,冯宅查抄之后,一直空着,如今你已是乾清宫管事牌子,位登太监,便将冯府赏了给你吧!”

    “谢主隆恩!”陈矩大喜过望,慌忙再次跪倒叩头,却听朱翊钧道:“不必多礼了……对了,冯保去昭陵多久了?”

    “快半个月了!”陈矩起身答道,心说你想问陈默就明说得了,不然的话,大冷天闲的没事儿干跑护城河来干什么?

    “他在昭陵还老实么?没听到什么信儿吧?”途径凉亭,朱翊钧忍不住向凉亭内望了一眼,见其空荡荡的,忍不住皱了皱眉。

    见此情形,陈矩真的是有些嫉妒起陈默来了,这才走了几天,朱翊钧就开始惦记起来,瞧这架势,日后回京还不是迟早的事儿?到那个时候,恐怕他这个义父,也要避其锋芒了吧?

    他晃了晃脑袋,希望将不安甩出脑海,小心翼翼的说道:“听说冯保去了昭陵之后就被打发去喂马了,每日出门放马,早出晚归,十分老实,倒是犬子少言,最近撺掇着潞王殿下在做什么大孔明灯,说什么可以把人带上天……”

    “什么?”朱翊钧噗的一笑,又突然止住,板起脸来斥道:“胡闹,人怎么可以飞呢?潞王年幼无知,他陈默也年幼无知么?屁股打烂了还这么不老实,看来还是打的他轻!”

    “万岁爷教训的是,都怪内臣教导无方,回头内臣就给他写信骂他一顿。”陈矩赔笑说道,说着迟疑一下,小心瞥了朱翊钧一眼,说道:“不过,据底下人议论,倒有那么一部分人觉得他那大孔明灯的计划可行,万岁爷您想啊,孔明灯带着蜡烛能升天,若是做的足够大,没准儿还真能把人也带上天……”

    “唔!”朱翊钧不置可否,陷入了沉思,良久方道:“若真是如此,那倒是件天大的功劳。你想啊,真能把人带上天,那打仗攻城的时候可就用处大了……”

    “是啊,”陈矩忍不住开言打断了朱翊钧:“所以内臣的意思,还是让少言试一试,万一要是成了,于我大明来说,可是件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是这么个理儿,回头你派人去知会昭陵的阴尚德一声,让他少搞小动作,全力支持此事……哼,张鲸是他的义兄,别以为朕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心思!”

    注:本诗乃是网络上偶然看到,却查不到原作者是谁,现在拿来用,特此声明一下。

第十九章 人力,又怎可胜天呢?(首更)

    readx;陈默的热气球试验连续失败了两次,头一次是因为突然刮起了风,火焰燃烧不稳定,差点烧断栓吊篮的绳子。这算天公不作美,众人还没说什么,等到第二次,万里无云,难得的好天气,陶罐中直径近一尺的火绳被点燃,火焰熊熊而起,巨大的球囊很快就鼓起来时,人们还以为能成功呢。

    结果球囊鼓是鼓起来了,栓吊篮的绳子也缓缓绷直,却直到陶罐里的菜籽儿油被烧完,火焰渐渐熄灭,仍旧没有半分离地的迹象。这下不光是冯保李天佑魏朝等人,所有人都大失所望,望向陈默的眼神满满都是怀疑。

    “陈默啊陈默,不是咱家说你,都被万岁爷贬到昭陵当小火者了,不好好的静思己过,非要弄这什么劳什子大孔明灯,劳民伤财不说,连累的潞王殿下也跟着跑前跑后……殿下来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你再瞧瞧殿下现在……不是说这次一定能成功么?不是说那玩意儿可以把人带上天么?飞啊,你怎么不让它飞呢?”

    阴尚德阴阳怪气的凑到陈默旁边奚落,言语间暗点阴火,不时瞥一眼朱翊鏐,直盼望他能勃然大怒,杀了陈默,也算了了他和张鲸的一桩心事。

    朱翊鏐远远望着火焰越来越小的陶罐儿,脸色铁青,却未像阴尚德预料般的发怒,只是咬着牙关,双拳紧握,眯着眼睛不说话。

    陈默无言以对,自然也无法安慰旁边担忧的望着自己的冯保和魏朝,他一时间想不通,明明连这个时候没有鼓风机往球囊内充气都考虑到了,做了四个柱子支撑,火焰瞧着也挺猛,充满气的球囊飘飘欲飞,为啥偏偏最终却飞不起来呢?球囊的收口太大漏气?还是菜籽儿油火焰虽猛,热力不够?

    他有些恼恨自己,早知道会穿越,来前好好查查这方面的资料多好,最好拿个手机,不光热气球,把所有能用到的资料都存起来……

    “殿下您别生气,这事儿原本就不靠谱,您想啊,孔明灯是能飞,平常的孔明灯才多重?陈默弄的这些呢,光那些布就好几百斤了吧?加上绳子,陶罐儿,菜籽儿油,还有李天佑那个大活人,这得多大分量,能带的起来才怪呢……”

    见朱翊鏐不发作,阴尚德冲杨清使了个眼色,杨清闻弦歌而知雅意,连忙上前继续拱火。

    “就是就是,”阴尚德赞许的望了杨清一眼,附和说道:“奴才活了半辈子,除了听说神仙鬼怪能飞,还没听说过人能飞呢……殿下急着回京的心情奴才理解,不过,依着奴才的,抄经书可比跟着这个狂妄无知的小子瞎……”

    “他狂妄无知,你这意思本王也狂妄无知呗?”阴尚德“混”字还没来的及出口,就被朱翊鏐转身打断,猛然意识到说错了话,吓的一哆嗦,腿一软就跪倒在地:“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奴才不是那意思,奴才……”

    “滚开!”朱翊鏐像头发怒的小雄狮,一脚将阴尚德踢开,指着吓的面色苍白的他破口大骂:“王八蛋,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思,本王今日还把话放在这里,陈默弄这大孔明灯是孤首肯了的,现在就连皇兄都知道了这事儿,还特命陈公公派人来传过话,表达了他支持的态度,所以这事必须做下去,再敢胡言乱语,本王豁出去爵位不要,也先摘了你颈上人头再说!”

    阴尚德以头杵地,并不知道他方才的话误打误撞之下让朱翊鏐生出了与陈默同仇敌忾之心,浑身哆嗦着,无论如何也搞不明白,为什么最应该生气的,怎么偏偏还向着陈默说话,只能暗恨陈默好运,默默期盼,但愿陈默永远也不要成功。

    发泄了一通,朱翊鏐心里总算舒坦了一些,瞥眼李天佑已经从吊篮里下来走了过来,也不看陈默,冲李天佑挥挥手:“走,随本王回去,他娘的王八蛋每,气死本王了!”

    李天佑递给陈默一个安慰的眼神,来不及说话,匆忙追着朱翊鏐而去。

    朱翊鏐一走,阴尚德从地上爬起来,恨恨扫了一眼看笑话的冯保陈默,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每且先张狂着,有你每笑不出来的时候!”说罢一跺脚,恨恨的离开。

    围观的人见再没热闹可看,回陵监的回陵监,回配殿的回配殿,回红门村儿的回红门村儿,渐渐的散了个干净,只余冯保陈默魏朝和那两个木匠留在原地没动。

    “还要继续下去么?”冯保看着望向吊篮发呆的陈默,默然良久后问道。

    陈默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方才点了点头。

    “还不死心?”冯保忍不住再问。适才阴尚德跟杨清说的那些他虽然不爱听,不过,心里却是十分赞同的,连续两次试验失败,就连他也忍不住开始怀疑了起来:“醒醒吧,人怎么能飞呢?咱每还是想别的法子回京吧!”

    “是啊咱的陈公公,你就别折腾了……”魏朝也道,却被陈默摆手打断:“别说了魏大哥……老祖宗,魏大哥,你俩先回去吧,咱想一个人静静。”

    冯保魏朝对视一眼,叹息着离去。老赵老刘欲言又止,待了片刻,到底不知如何解劝,也自离开。原地终于只剩陈默一人。秋草,斜阳,高大的木架,让他孤独的身影显得愈发萧索起来。

    榛子林内一名白衣女子已经远远的观望了许久,此刻终于叹息了一声,低语道:“人力,又怎么可以胜天呢?陈默啊陈默,咱虽有些佩服你的骨气,不过,你毕竟还是个凡人啊……”

    女子自然是彩玉,绕着榛子林回到王寡妇家时暮色已重,家中炊烟升起,一进院子就闻到了一股菜香。

    “姑娘哪里去了?该不会也是去看陈公公放那个大孔明灯吧?”

    彩玉点了点头,走了许多路,一坐到炕上,顿时感觉腰腿酸软,脚掌也疼的厉害,忍不住脱下绣着浅粉色百合花的棉靴,褪去沾了许多尘土的白袜,以手轻揉胀痛的脚掌。

    她的脚很白,没有裹足,十个脚趾圆乎乎肉呼呼,大脚指甲上还涂着嫣红的丹寇,配着她滑如凝脂的肌肤,简直像一对完美的艺术品。

    “姑娘的脚真好看,”端着烙饼进里屋的王嫂恰见彩玉一双丽足,忍不住开口赞叹,接着说道:“可惜陈公公今天又没成功,定然不开心,不然奴家还琢磨着让他想想法子,帮帮姑娘呢。他是聪明人,定有法子帮姑娘的……”

    彩玉当初来王嫂家,告诉王嫂,她是家里的庶女,不得继承家主之位的长兄宠爱,人们都欺负她,便逃了出来,想要找个落脚地方。王嫂是个善良的人,又是独居守寡,便将其收留了下来。

    “谢谢王嫂了,”彩玉淡淡的说道,目光不离自己的双脚,落寞一叹:“那陈默聪明自是聪明的,可惜,咱的忙,谁也帮不了啊!”

第二十章 王嫂家事(二更)

    readx;王嫂是红门村儿里公认女红做的最好的人,一手好针线,针脚又细又密,在一众帮助陈默做球囊的妇女们当中,隐隐充当领头羊的身份。陈默怀疑是球囊的收口太大的缘故,导致热气球飞不起来,第二次失败后的第二天一早便派人将她叫了过来。

    “王嫂,咱想把球囊的那个收口缩小到一丈见方,这方面你是行家,约莫着两天能不能做完?”

    一见王嫂,陈默便开门见山的问道,同时指着对面冯保的床铺示意她坐下说话。已经是二十七了,还有三天就除夕,无论他自己还是朱翊鏐冯保,都希望热气球能够在除夕以前试飞成功——虽然那两个人已经觉得成功十分渺茫。

    陈默待人和蔼,身份又是宦官,所以即使屋子里就他倆,王嫂也并不觉得局促,闻言一拍高耸的胸铺,笑道:“不就是缩小到一丈方圆么?陈公公放心,包在奴家的身上了。”

    王嫂杏眼儿柳眉,姿色中上,平日里顾忌着“寡妇门前是非多”的俗语,总是冷着个脸,从打丈夫患病去世之后,就这两天跟彩玉和陈默说话时最放松。

    爱美是人之天性,她出门来见“陈公公”,虽无别的想法,仍旧着意打扮了一下,下身穿一件元青半白百褶裙,上身穿月白淡粉细花交领袄,脸扑素粉,眉画远山,此刻巧笑倩兮,虽无慈圣李太后风华绝代,却也算得个尤物。陈默本体还是雏男,一阵热血上涌,赶紧别过视线,生恐鼻子见红出丑。

    王嫂是过来人,见陈默脸色通红,不觉害羞,反觉好笑,故意逗他:“公公怎么不看奴家了?是了,公公是在皇城见过世面的,奴家庸脂俗粉,怕是吓到公公了吧?”

    陈默气的暗暗咬牙,将盖在腿上的被子向上拽了拽:“王嫂可别笑话咱了……”暗道若是让你知道咱也是有“枪”的人,看你还敢这么嚣张?

    其实连王嫂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开口戏弄陈默,见陈默闷着头,手按裤裆不敢看自己,一副十分窘迫的样子,也不敢太过分,适可而止,转移了话题:“行了,不逗公公了……公公的事儿包在奴家身上,奴家也想请公公帮一个忙……”

    陈默松了口气:“你说,只要咱能帮的到的,绝不推辞。”

    “公公心眼儿真好,奴家果然没有看错你……”王嫂家离着陵区近,见惯了陵监那些趾高气昂宦官军士们的嘴脸,此刻听陈默答应的干脆,忍不住有些感慨:“从您真的给咱每银子的时候,奴家就知道公公是好人了……”

    “还是说正事儿吧!”被一个俏丽的寡妇恭维着,偏又只能看不能动的滋味十分难捱,陈默忍不住出口打断了王嫂。

    “是这么回事,”王嫂连忙扯回了话题:“前几天奴家家里来了个姑娘,长的天仙也似的,让奴家收留她,说是当家的哥哥不喜欢她,总是欺负她,母亲也不敢做主,受不过便跑了出来……奴家寻思着人家金枝玉叶儿也是的人儿,总在奴家这儿吃糠咽菜的委屈,公公聪明,连那风扇跟大孔明灯都能琢磨出来,能不能想个法子……”

    “她是不是叫彩玉?”

    王嫂一怔:“您怎么知道?”

    这就对了,难怪朱翊鏐遍寻不见,原来是藏到了寡妇家,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陈默暗暗开心,说道:“这位姑娘是跟着咱一道来的这里,咱自然知道了,咱还知道,此地的掌印阴公公想着把他献给潞王,结果被她给跑了……”

    “为什么要跑呢?”王嫂有些不解的打断陈默:“潞王啊,那可是万岁爷的亲弟弟,真要跟了他,凭借彩玉姑娘那姿色,那气质,当个王妃妥妥的……”

    “你不懂,”陈默打断了王嫂,“彩玉姑娘是个心气儿高的人,咱猜着她定然是知道潞王名声不好,不屑于从他,这才逃跑的。”

    王嫂眉眼间一副十分惋惜的样子,啧啧两声说道:“真是太可惜了,名声不好就名声不好呗,可惜奴家是个寡妇,那潞王定然瞧不上奴家残花败柳,不然的话,奴家,奴家……”说到最后,饶是她认为陈默是个“公公”,也不好将“自荐枕席”四个字说出口了。

    人各有志,陈默并未因此鄙视王嫂,反倒觉得此女心直口快,人挺实诚——大道理谁都会讲,可真的敢将心里私念宣之于口的人可不多。

    “你也别不好意思,宫里不得宠的妃子咱见的不少,说句不中听的,寡妇,尤其是你这样长的好看的,日子好过的么?若不是太祖爷以德立国,改嫁遭人鄙视,谁又愿意独守空房当寡妇呢?”

    “可说是呢,奴家那死鬼,打从奴家跟了他就没过过一天好光景,又打又骂的,死了死了,还欠了一屁股债,若非他大哥在村儿里还算说的上话,那些要债的早就把门槛儿踏平了……他大哥也不是好东西,几次三番无礼,上一回若非奴家拼死咬了他一口,又扯着嗓子叫救命吓跑了他,险些就被他得逞……奴家命苦啊!”陈默的话说到了王嫂的心坎儿上,让她恍然有种乍遇知己的感觉,一些平日里从未对外人讲过的秘密,居然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他大哥是什么人,你怎么不去告到族长里长那里去呢?”

    “告诉有什么用,里长就是族长,跟他大哥是穿开裆裤一块儿长大的,好的跟亲兄弟一样……里长看奴家的眼神儿也不对,告诉他不过也是个丢丑。再说了,就算他大哥真的得逞,丢人的也是奴家,他倒偷人被抓住过呢,最后反咬一口,说那女的勾引的他,结果那女的被浸了猪笼……公公您说,咱每女人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虽然陈默精通历史,不过,对于“万恶的封建社会”不过是停留在一种书面的认识上,如今亲口听王嫂诉说底层妇女的悲惨,不禁恻然动容,怒火油然而生。

    只是他如今行动不便,又待罪在身,也不好承诺王嫂什么,只将一腔怒火强自压回胸腹,目不转瞬的盯着对方,一字一顿说道:“你放心,迟早会有人收拾他每!”

    “真的会么?”王嫂已经打听到了陈默如今的处境,说这些不过一时投缘,发泄一番,闻言并未放在心上,突然一笑:“怎么扯到奴家身上来了,让公公见笑了,还是说说彩玉吧,公公有法子帮帮她么?”

第二十一章 乱起辽东(首更)

    readx;“法子么?咱又不知道她具体情况,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帮忙啊。这样吧,或者你问问,或者等咱能动了,咱去问问她,知道了到底咋回事,才好对症下药,对吧?”彩玉跟王嫂又是一个说法,这让陈默愈发觉得她神秘兮兮,一探根底的渴望变的更加强烈起来。

    “是这么个理儿,”王嫂点了点头,“公公记得有这个事儿就行,时候不早了,奴家赶紧回村儿招呼姐妹们干活儿。”

    “去吧,麻烦你了!”陈默目送着王嫂出了门,一颗心忍不住飞到了彩玉的身上: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呢?魏朝说她长的像仙女儿,这王嫂也说她长的像仙女儿,真有那么漂亮?比起思琪呢?

    按下陈默胡思乱想不提,却说这回试验失败,阴尚德憋不住兴奋,连夜就派杨清入京通知了义兄张鲸,等到陈默跟王嫂一起闲聊的时候,消息早已经传到了朱翊钧的耳朵里——张鲸巴不得让朱翊钧对陈默失望,这样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时近除夕,日讲已停,朱翊钧正在慈庆宫内给李太后请安,听华富贵说到陈默放飞“大孔明灯”的试验再次失败后,忍不住有些失望,叹了口气说道:“怎么又失败了呢?上次不是说这一回一定能成么?”

    “哀家早就料到了,少言才多大岁数,居然妄想着做个劳什子‘大孔明灯’,妄图把人带上天,这不纯粹是异想天开嘛,不过是看着皇帝兴致浓,不忍打击皇帝罢了,这一回,皇帝该死心了吧?”

    朱翊钧没说话,只是暗暗骂了一句陈默不争气,心说本还琢磨着大孔明灯放飞成功,既往不咎,将你小子弄回宫呢,现在么,老老实实在昭陵再守几年罢!

    李太后见自己的儿子沉默,不忍继续打击他,转移了话题:“不提他了,哀家听说最近辽东那边不太安定?”

    李太后虽然早已将政权归还万历,不过她秉政日久,对政事仍旧十分关心,近日闻听又有明将被建州右卫指挥使阿台所杀,担忧辽东局势,忍不住过问一句。

    “是有这么回事儿,”朱翊钧微微点头,起身踱了几步,皱眉说道:“现在内阁有两种意见,张四维力主发兵讨之,申先生却劝朕安抚为主,说那些女真人性格狂野,民风彪悍,当初诛杀阿台之父,非但没有起到震慑作用,反倒让其愈发仇视我大明,这才造成今日乱局,为今后计,还当安抚为主,让其沐我圣朝恩德……”

    “申先生学问自是没的说,不过行事太过迂腐……”李太后忍不住打断了朱翊钧,嘴角微翘,扯出一丝不屑的弧度,接着正色望向朱翊钧:“皇帝亲政日久,大臣们的意见参考既可,如此大事,还当乾纲独断方佳……你是什么意见?”

    “自然是发兵讨之!”朱翊鏐用力握拳一挥,慷慨激昂道:“自打太祖立国,至今已二百年矣,便是那蒙古势大,倭寇横行之时,也未尝苟安求和……先祖英伟,朕虽不才,却也不能任凭那些挑梁小丑骑颈羞辱,令先祖蒙羞!”

    “善哉善哉,”李太后欣慰一笑,说道:“皇帝有此志向,先皇泉下有知,可以瞑目了。”

    “母后过誉了,”朱翊钧摇了摇头,愈加皱紧了眉头:“打是一定要打的,朕只担心那帮言官,支持申先生意见的人不在少数,甚至还有人将汉武帝比作朕的,简直是……更可怕的是,据东厂锦衣卫回报,民间也有谣言,说如今大明国库空虚,根本不堪一战,弄的民心惶惶……”

    “查到谣言的源头了么?”李太后银牙暗咬,黛眉耸起:“会不会跟阿台有关系?”

    “朕也是这么想的,可惜那些人太狡猾,厂卫们倒是抓了些传谣的,审问之下,众口一词,居然都说是从街上张贴的布告所见,根本就查不到源头。”

    “申先生是万岁爷的先生,自然不会背叛万岁爷,不过,那些支持他的言官们,其中定然有人脱不开干系。”思琪突然插口。

    自从“洞房”当晚,朱翊钧派陈友送去那块盘龙佩之后,张鲸果然不敢拿她如何,所以现在她虽然名为张鲸之妻,平日里倒有多一半的时间留在慈庆宫伺候李太后。

    她的姿容清减了些,以前就不爱笑,如今更是面如寒霜,清冷的如同一块亘古不化的冰坨子,搭配平日合体,如今略嫌宽大的淡蓝袄裙,拒人千里之余,愈加的惹人怜惜。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朱翊钧的脑海中忍不住飘过这么一句,愈发后悔当初的孟浪。不过,他的身份,洞房那晚的行为已是极限,根本就不可能低下头来跟思琪赔罪,所以近来二人虽然经常见面,但是思琪除了冷冷的向他请安时说上一句话,今日这般,还是头一回。

    “你说的是,不过抓不住证据,朕也奈何不得他每!”愧疚在先,思琪插口议政,朱翊钧非但不气,反而有些开心。

    “可惜陈默的大孔明灯没成功,不然万岁爷往上一坐,京城上空飞上一圈儿,老百姓见了,准保民心振奋,什么谣言也乱不起来了。”

    见朱翊钧没有怪罪思琪,旁边一直凝神静听的春桃也忍不住插了一句。

    “谁说不是呢?”春桃这话说到了朱翊钧的心坎儿上,忍不住叹息着附和了一句。众人无语,东暖阁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思琪遥望北方,视线迷蒙,好像能够看破宫墙,穿越空间……李太后瞥眼见此,轻吁一口气,痴儿啊,为何你宁愿喜欢一个太监,也不喜欢朱翊鏐呢?那小子也是不争气,不然拼着让你嫉恨,哀家也得促成这桩姻缘啊——儿子啊儿子,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孙秀当上了惜薪司掌印,又将陈默没来及抄家的冯源府邸查抄,可谓权,利双收,一时间颇有些飘飘然也。

    惜薪司在太液池以西,进了西安门往南便是。下了值,孙秀上马,过太液池承光殿,进乾明门,来到皇城护城河西岸,以前冯源的府邸,如今的孙府,刚进大门,便被一人吓了一跳:“不是说好有事福源居碰头吗,你他娘的咋找到这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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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吃里扒外(二更)

    readx;来人四十许年纪,穿一件月白色锦袍,上身套着个马甲(满清的马甲是从蒙古发展而来,非笔误),长相十分普通,属于无论见过几次,扔人群里都未必能找到的类型。

    见孙秀面色不愉,来人并不惊慌,微微一笑,一边探手入怀摸索,一边说道:“小人知道公公怕外人知道咱每的关系,不过事发突然,咱也没办法,”说着话手已从怀中拿了出来,捏着一张银票递给孙秀:“这是十万两,今日后晌小人刚收到主人飞鸽传书,希望公公再帮一个忙,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什么忙?”孙秀接过银票,见是京城汇源票号的龙头银票,见票既兑,确是十万两,脸色顿时舒缓下来。

    “听闻今上有意兵发辽东,前番那些传单好像作用不大,主人求公公再想想办法,最好能改变今上的主意……实在不行,能多拖些时间也行。”中年人说道,见孙秀面露迟疑之色,忙又说道:“公公也别为难,兵凶战危,能不打仗,对双方老百姓都有好处,日后百姓思及公公今日功绩,必定青史留名,史书彪炳……再说了,还能得银子,如此名利双收的事儿……”

    孙秀打断对方说道:“关键万岁爷的脾气太犟,一旦认定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想要劝他改变主意,难啊!”

    中年人点点头:“今上的性格小人也有所耳闻,想要改变他的主意确实不容易,不过,咱每可以想想别的法子么,比如,快过年了,总得放烟花吧,然后一不注意……”说到这里他住嘴不说,只眨巴着眼睛瞅着孙秀。

    孙秀皱眉:“你的意思是……?皇宫失火?”

    “公公高明!”中年人冲孙秀挑了挑大拇指:“您说,要是奉先殿着了火,文武百官会怎么想?京城百姓会怎么想?”

    奉先殿是供奉大明历代皇帝的家庙,它若着了火……?

    孙秀想象着那场景,顿时不寒而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仿佛:“不行不行,查出来,咱家得被万岁爷诛九族!”

    “要是查不出来呢?”中年人反问,接着一笑:“主人可是说了,此事若成,必定再奉上纹银五十万两……前后六十万两啊,都快够再建一座奉先殿了……”

    “真的再给五十万两?”孙秀砰然心动,忍不住打断了对方。

    中年人点点头:“公公若是不信,明日福源居,小人先送一半!”

    “好,就这么说定了!”孙秀一咬牙,用力握紧了拳头。

    红门村王寡妇家。

    彩玉不会做饭,光点灶火就弄了半天,小脸儿熏的花猫也似的,踏着暮色进门的王嫂一见,顿时噗嗤一笑:“好奴的大小姐,咋就熏成这样了?快快快,让奴家来……”

    彩玉讪讪的起身让到一旁,颇为不好意思的说道:“咱看这么晚了你也不回来,寻思着让你吃顿现成的……平日里见你烧火挺简单么,谁知道……?”

    “傻姑娘,”住的久了,王嫂对待彩玉已经没了最初的客气,放开了说话,反倒亲切的多:“灶火可不是这么烧的,塞的柴火太多了,不通气儿,怎么着嘛!”说话间从灶膛里将塞的满满的柴火扒拉出多一半儿,将剩下的顺手抖了抖,哈下腰去嘟嘴轻吹两下,便听呼的一声,火焰自烟雾间燃起,浓烟不再,火燎锅底,内里的水很快就滋滋响了起来。

    旁边案板上有擀好的面片儿,王嫂抻了抻,软乎乎的一点劲道也没有,知道彩玉水放多了,忙又往灶膛里送了一把柴火,洗洗手,将面片儿揉成一团,又加了点白面重新和了一遍。。

    彩玉看着王嫂忙乎,蹲身学着王嫂的样子,再往灶膛送柴时,少送勤送,不时再用烧火棍儿挑一下,果然再未冒烟,火焰也挺旺,不禁露出了开心的笑脸。

    “姑娘真聪明!”王嫂见锅里的水滚了起来,夸奖了彩玉一句,猛然想起什么,一边将扯好的面片儿下锅,一边说道:“对了,今日村儿里来了几个汉子,打听一个破衣烂衫的姑娘……不会是打听你吧?”

    彩玉霍然变色:“咱在这儿的事,你没告诉过别人吧?”

    王嫂听彩玉这么问,顿时明白自己猜的不错,面色也凝重起来:“你来奴家这儿天光未亮,应该没人见到,这些日子家里又没来过外人,奴家除了跟小陈公公说过之外,再没对别人提起过……”

    “那就好!”彩玉略微安心,点点头:“千万别告诉别人了……那几个汉子还在村儿里么?”

    王嫂摇了摇头:“不在了……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啊,是姑娘家里的人?”

    “算是吧……不说他们了!”彩玉好像不想提这些,灶火也不管了,起身回了里屋。

    “也不知道你那哥哥怎么欺负你了,一家人,怎么就搞成这样了呢?”王嫂喃喃自语,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让彩玉对自己的家这样深恶痛绝。

    马上就要过年,王嫂新近得了七两银子,大方了一回,割了二斤肉,还买了些黄酱,眼瞅着面片儿煮好,出锅之后,切肉炸了点黄酱,淋在盛好的面片儿上,闻一闻香气扑鼻,这才满意的端着进了里屋,冲炕头望着油灯发呆的彩玉说道:“别瞎琢磨了,你就在姐姐这儿住着,你放心,有姐姐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半儿……饿坏了吧,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姐姐,谢谢你!”彩玉从王嫂的话中感受到了浓浓的情意,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咱要有你这么个亲姐姐该有多好啊?”

    “傻丫头,只要你不嫌弃奴家,奴家就是你的亲姐姐……行了,快吃吧,吃完奴家还得出去,球囊收口快完工了……小陈公公仁义,咱每连夜赶工,赶紧给他弄完,也省的他老是担心了。”

    彩玉擦了擦眼,大口的吃着碗里的面片儿,含糊不清的问道:“姐姐,你说,那个陈默费了这么半天劲儿折腾,这大孔明灯真的能把人带上天么?”

第二十三章 飞(1)(首更)

    readx;“谁知道呢?小陈公公人挺好,但愿这一回他能成功罢!”王嫂说着话稀里呼噜的吃了起来,很快吃完,将碗放在炕尾柜子上,冲彩玉说道:“行了,奴家先去了,你自己在家小心点儿……”

    “咱也想去看看!”彩玉冲口打断了王嫂,倒不是害怕独身,前些日子逃亡的时候,早就把胆子练出来了,不过是心血来潮罢了:“你每不是在那个赵木匠家做活么?那里的人都可靠吗?”

    “活儿不多了,今晚就奴家跟赵家嫂子和刘家嫂子三个人,他们都是老实人,你若想去,只要知会他们一声,定然走不了嘴的。”

    “那就好!”彩玉飞快将最后一口面片儿扒拉到嘴里,穿鞋下炕,也将碗放到了柜子上:“走吧!”

    王嫂答应一声,找出一个灯笼,借着油灯的火点燃,噗的吹熄油灯,拉着彩玉的手出了门。

    隔壁邻居家的狗突然狂吠了起来,王嫂一边锁门一边嘀咕:“狗东西,连咱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么?平日里白对你那么好了。”

    彩玉一笑:“狗脸狗脸么,翻脸不认人!”

    “说的是!”王嫂一笑,拉着彩玉向离着不远的赵木匠家走去。黑咕隆咚的,两人谁都没有看到,身后墙角蹲着个黑影……

    快到子时的时候,球囊收口的最后一步终于完成。王嫂挽个疙瘩,低头将线头咬断,伸直腰,活动了活动僵硬的脖子,正要叫醒旁边歪着睡着的彩玉,忽听院子里一阵狗吠,李天佑细声细气的声音传来:“赵木匠,赵家的……”不禁一怔,这么晚了,他怎么来了?

    老赵早就睡下了,西间炕上只有赵家嫂子刘家嫂子和王嫂彩玉。彩玉也被狗叫声惊醒,四人对望,赵家嫂子先反应过来,下地去开门。

    王嫂等人还没来得及下炕,就听到赵家嫂子惊喜的声音:“小陈公公,这么晚,你老人家怎么来了?”

    “今日都二十九了,马上就除夕,咱家睡不着啊!”陈默一瘸一拐的在李天佑和魏朝的搀扶下进了西间儿,先跟刘家嫂子和王嫂打招呼,最后视线才落到被烟熏的花猫儿一般,根本就忘记洗的彩玉脸上:“彩玉?感情你知道咱家要来,故意的吧?”

    几位妇女忙着跟陈默等人见礼,东头老赵也被吵醒,趿拉着鞋过来,只有彩玉端坐炕头没动,望着陈默,淡淡说道:“屁股好的挺快么?不是你被阴尚德踩的鬼哭狼嚎的时候啦?”

    “你……”陈默一愣:“咱什么时候鬼哭狼嚎来着?咱家没得罪你吧?故人重逢,你就不能给咱家个笑脸儿么?”

    “谁跟你是故人?当初蒙你收留,带着来了此间,后来你被阴尚德踩的昏迷,咱也出口救了你,算扯平……”

    “好好好,算你狠!”陈默想不到印象中那个清冷高傲的小姑娘说起话来如此伶牙俐齿,连忙摆手讨饶:“咱家不跟你一般见识总行了吧?王嫂,收口怎么样,快完了么?”

    见陈默被彩玉顶的无话可说,退避三舍,刘家嫂子赵家嫂子吓的捏了把冷汗,只有王嫂,愈发好奇彩玉的身份,心说这丫头连公公都不怕,到底是什么家世啊?

    “好了,小陈公公来的正好,咱每刚做完……”赵家嫂子忙着回话,生怕彩玉跟陈默再针锋相对,万一惹的陈默发怒,连累了自己可就不好了。

    “好了?这么快?”陈默大喜,并未留意到众人的心思,忙着向炕中间堆着的那一大团堆作小山似的麻布望去,只是那高高的麻布团乱七八糟,看半天,别说收口,连哪里是哪里都分辨不出来。

    “确实好了,刚收工公公就来了!”王嫂笑着说道,那天与陈默一席长谈,在她心里,已经拿陈默看做十分亲密的人,见陈默大喜,十分欣慰:“奴家本还想着明天起大早儿去告诉公公,给公公个惊喜呢,谁想到公公这么急,大半夜的就来了呢?”

    “惊喜,确实惊喜!”陈默以为起码还得再拖半天,现在乍然闻听喜讯,乐的合不拢嘴,摸索怀里摸了个空,连忙回头:“天佑兄,带银子了么,每人五两!”见李天佑摇头,颇为不好意思冲三女一笑:“咱每出来的急,都没带银子,明天你每去找李公公,每人五两,他敢不给,咱家揣他屁股。”

    李天佑一笑:“你陈公公发话了,咱家敢说个不字么?”

    三女连忙拒绝,却被陈默摆手制止:“都别推,这是你每应得的……马上就过年,买点好吃的,再做身新衣服,欢欢喜喜的过个年……对了,赵家嫂子,听说你不许老赵哥喝酒,这可不好,男人嘛,平日累死累活的,就这点爱好。听咱家的,给他多打点……”

    “谢谢陈公公,”老赵心中感动,得意的冲自家媳妇一努嘴:“听到了么?陈公公都发话了……”

    “行行行,”赵家嫂子瞪了老赵一眼,冲陈默解释:“也不是奴家不让他喝,他这人见了酒没命,平日爬高上低的,奴家也是担心他。”

    “是这么个理儿,老赵哥,喝酒可以,适可而止,不然咱家也帮不了你了!”

    老赵连连点头。

    又说笑一会子,陈默突然心中一动:“看大伙儿都这么精神,不若咱每现在就去放这大孔明灯如何?”

    “这么晚了……”魏朝先就一怔,众人也很惊讶,只有李天佑隐隐明白陈默的心思,打断魏朝:“有什么晚的?晚些好,安静,万一再成不了,还省的别人看笑话呢……是吧少言?”

    陈默确实是这么想的,闻言也不遮掩,点头说道:“还是天佑兄懂咱,说真的,连着失败了两回,咱家这心里也没底了,不若趁着现在没人,先去试一试,万一不成,大家都不是外人,咱家这面子上也好过的去。”

    “那好,咱这就去叫老刘,加上他儿子,再有几位公公,人手是够使的了……娘子,你去套车,先把这球囊拉过去,咱跟老刘随后就去找你每!”

    “大家都动静小点儿,别惊动了别人!”陈默不放心,叮嘱了一句。

    众人答应着,各自忙乎了起来。

    “心里没底就别试了,省的出丑!”彩玉不知何时下了炕,站在陈默旁边小声嘀咕。

    陈默回头:“姑娘,是不是你打从心眼里儿瞧不上咱每这些残余之人啊?但凡有活路,谁愿意进宫当宦官?”

    彩玉一怔,沉默下来,明亮的眸子突然迷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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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飞(2)(二更)

    readx;紧小心慢小心,从陵监拉菜籽儿油的时候还是把冯保吵醒了,连着还有几个起夜的兵士,也跟着过来看热闹,正好帮着上架子挂球囊,省了老赵老刘爬高。

    “老赵老刘,你俩去把拴吊篮的绳子弄短点,上次没成功,咱家怀疑绳子也有点长,热力不够!”陈默吩咐着,又指挥两名兵士将装满菜籽儿油的陶罐搬到吊篮上。

    几名女子举着火把站在旁边给众人照亮,魏朝跟李天佑也跟着帮忙,准备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

    冯保站在陈默旁边,忍了好几忍,到底还是问道:“少言,这回能飞么?”

    陈默也不知道能不能飞,望着已经挂到架子上的球囊,伸手感受了一下,有风,不大,一二级的样子,摇摇头:“说真的老祖宗,晚辈心里也没底儿啊!”说着一顿,握了握拳:“所以,这一回,晚辈想亲自上吊篮儿……”

    “不成!”冯保坚定的截断陈默:“你伤还没好利索,再说,你的价值不在这里,为了这件事儿冒险太不值当,万一……”难听的话他没往下说,火光下眼神却十分坚定。

    “冯公公说的是,少言,还是让咱家来吧!”李天佑恰好过来,主动请缨。

    陈默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你俩都别劝咱了,这大孔明是咱的主意,连着失败,这回万一有个好歹,咱不能让别人替咱冒这个险了……其实也没多大危险,吊篮有绳子连着,飞不起来就飞不起来,飞起来也飞不远,见势不妙,你每就在下边用力拽绳子就是了!”

    “那也不成……”李天佑还待再劝,却被陈默摆手制止:“天佑兄,咱知道你是怕咱出事,好意咱心领,这事儿咱主意已定,你就别再劝了,不然,以后咱俩兄弟都没的做!”

    听陈默已经说到这个程度,冯保和李天佑都无话可说,只能叮嘱他一切小心,再不多言。

    终于准备就绪,陈默手拿火折子走到吊篮旁边,回望众人,见大家全都神色紧张,彩玉更是躲的远远的没有上前,心中愈发没底,强自一笑,一句话都没说,转身爬进了吊篮。

    “小陈公公,你可得小心啊!”王嫂叮咛道,李天佑欲言又止,冯保紧皱眉头,老赵老刘两个大男人居然手牵手站在一处……

    不知怎么,陈默心中忽生豪情,大喝一声:“大家瞧好吧!”拔开火折子上的盖子,深吸一口长气,悠悠吹去,待到这口气将尽未尽之时,火折子火光闪动,终于跳起了火苗。

    凑近火绳,呼,但见火焰暴涨,伴着浓烟冲天而起,奔涌着向已经缩小的球囊收口而去……

    所有人都握紧了拳头,抬头仰望。

    自从冯保来了之后,彩玉就悄悄躲到了远处,坐到了干枯的草地上,此刻也站起了身,粉拳紧握,口唇紧闭,双眸圆睁,心中不时反复一个声音:“这回能成么?这回能成么?”倒比着吊篮中的陈默还要紧张百倍。

    球囊慢慢的鼓了起来,火光照耀下,仿佛一个巨大的暗红色火炭儿。这也让大家的心情愈发紧张起来——这一回,该不会又失败吧?

    “咯吱吱……”连接吊篮与球囊的绳子越绷越紧,发出刺耳的声音,声音不大,仅够陈默听到,却如同有形一般,化作小手,探入他的胸腔,挠抓他的心肺。

    这让他的心紧紧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抓着吊篮的边沿儿,青筋都冒了出来。

    时间仿佛凝滞住一般,粘稠的活像加了许多面的水……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错觉,陈默突然感觉吊篮儿晃了一下。

    “动了动了……吊篮儿动了,要飞了!”王嫂指着吊篮儿大声高呼,可是大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时,却发现那吊篮儿好好的墩在地上。

    “哪里动了,该不会是你看花眼了吧?”李天佑细声埋怨,话未说完,突然瞪大了眼:“真动了,哎,真的动了哎……”

    “离地了,飞了飞了,它娘的,还真飞了啊!”

    “快看快看,嫂子你快看啊,真的飞起来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表达着惊讶之情,猛见那已经离地而起的吊篮突然一颤,冯保当先反应过来,冲着抓着架子上横杆垂下来绳子的兵士们大喝:“抻绳子,快点让球囊跟横杆儿分开……”

    大家这时也反应了过来,老赵老刘与刘家小子刘杰脚下像安了弹簧,分别奔向三个架子,推开已经瞧傻了眼的兵士,抓着绳子,用力拉动另外一根控制横杆顶端固定球囊的拴子的细绳,同时拖动粗绳同时向一个方向转动横杆。

    “那位军爷,快抻绳子啊!”老赵更是急的大呼,终于惊醒了第四个架子下边的军士。

    只见他依着老赵他们的动作拉动绳索,已经略有些歪扭的球囊最后一端终于脱离了横杆,颤了两颤,晃晃悠悠的向上飘去,越飘越高……

    “太好了,终于飞起来啦!”众人同时欢呼,远处的彩玉更是一蹦三尺,如同一只轻盈跳动的云雀。

    随着吊篮儿越升越高,感受着耳旁呼呼的风声,陈默奔马般的心跳终于渐渐平复了下来。不过,他仍旧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老子真的飞起来了吗?世界记录,难道真的就这么创造出来了?

    直到低头下望,发现地面上举着的火把飘飘渺渺,如点点萤火之时,他才确认,是的,老子确实飞起来了,飞翔的历史,已经由老子改写了。

    这一刻,他突然有了一种感觉,即使马上死了,这段穿越的经历也值了——大明中兴,任重道远,不过,费了半天劲,总算让老子做成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俯望苍茫大地,他心潮起伏,忍不住想起了皇宫中的思琪:琪儿,咱真的飞起来了,你等着,咱这就来救你!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忍不住望向南方紫禁城的方向,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漆黑的天幕尽头,隐隐有些暗红,待到揉眼细看之时,猛觉身下吊篮剧烈一震,原来是六七十丈的绳子已经到了头,忍不住心一颤,急忙紧紧扶住了吊篮,不敢再看……

    ps:中秋节快乐!再晚点会加一更,谨祝大家阖家团圆,幸福美满~~~

第二十五章 奉先殿失火(三更)

    readx;腊月二十九凌晨,紫禁城奉先殿发生火灾,由于是深夜,当人们发现的时候,火势已经无法控制,直到天明,整个奉先殿被焚烧一空,现场只留断壁残垣,焦黑一片。

    祭祀祖宗的地方居然被烧,朱翊钧龙颜大怒,将司礼监众太监叫到乾清宫骂了个狗血临头,责令东厂彻查:“今日日落为限,查不出究竟,你也别当这个提督东厂的督主了,直接去孝陵种菜去!”

    张鲸万想不到天降横祸,心一狠,叫来番子,将当晚轮值的宦官宫女并宿卫的大汉将军们统统抓进了东厂,严刑拷问之下,很快就有了眉目,以至于再次来到乾清宫的时候,腰板儿挺直了许多。

    “小火者打翻了长明灯?”朱翊钧有些不敢相信,面沉似水,咬牙盯着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张鲸。

    “回皇爷,奴才今日亲自审理了一天,确实是小火者不小心打翻了长明灯,引燃了旁边的黄幔。偏他胆小儿,起火后并未抢先呼救,而是妄图先自灭火,等到发现火势已大,独力无法扑灭时,再叫人已经晚了……”

    “外边的大汉将军都是干什么吃的?”朱翊钧沉着脸闷声喝问,吓的刚刚抬起头来的张鲸没敢接茬儿,重又匍匐到了地上。

    “那名小火者呢?”见张鲸不说话,朱翊钧问道。

    “已经畏罪自杀!”张鲸将头闷的更低,恨不得扎到裤裆里。

    “啪!”上好的汝瓷天青茶盏被朱翊钧用力扔在金砖之上摔的稀碎,尚不解恨,一把抄住雕花紫檀木炕桌掀翻到地上,奏折烟台毛笔散了一地。

    旁边伺候的陈矩陈友等人从未见过朱翊钧发这么大火,吓的噗通跪倒,两名宫女儿更是不堪,哆嗦着软倒在地,裤裆内一片水渍。

    “皇爷息怒,皇爷息怒,都是奴才每管教不严,您要实在不解恨,就打奴才几巴掌吧?”

    张鲸的声音中带着哭腔,朱翊钧却毫不心软,提脚揣了个他个跟头,涨红着脸,呼呼的喘着粗气,受伤野兽一般喝问:“打你?打你有用么?奉先殿是什么地方,是祭祀历代先皇之所,现在居然因为一个小火者,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你让朕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还有,那些外臣每对朕本来就鸡蛋里边挑骨头,现在出了这事儿,你又让朕如何向他每交代?嗯?说话啊?平日里你每一个个不都忠心耿耿,腹有沟壑么?现在怎么都成哑巴了?”

    没有人敢说话,暖阁内死一般的寂静。良久,朱翊钧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软坐到了炕沿儿上,垂头丧气的喃喃自语:“朕还指着明年开春剑指辽东,做一番功绩给皇考看呢,这下奉先殿都烧了,那些言官们怕是刮噪的更凶了吧?申先生那里,定然也会拿这说事儿,扯到德行之上,力阻朕发兵辽东……天不佑朕,如之奈何啊?”

    感情你这么大的气,最根本的原因是怕打不成仗啊?

    陈矩跟张鲸离的近,隐约听到了朱翊钧的低声自语,都有心解劝一番,偏偏琢磨半天,也觉得这事儿没法儿跟那些整日嘴边挂着仁义道德的文人们交代,再想到若非除夕,上奏的折子怕是早就堆满了案头,愈加挠头,对视一眼,谁都没敢吱声。

    朱翊钧自语了两句,心中愈发翻江倒海,看什么也不顺眼,索性下炕出了暖阁,尚来不及往殿外走,便见慈庆宫的春桃小跑着进了大殿,一副火燎了屁股似的模样,顿时大怒:“跑什么跑?没规矩的东西,来人,给朕拿……”

    “下”字未出口,春桃已经来至他的面前,一把推开拽她胳膊的中年奉御,噗通跪倒在地,气喘吁吁的说道:“万岁爷先,先别生气,呼,呼,陈默回来了,呼,呼……就在慈庆宫,呼,呼……”

    “什么?”朱翊钧大惊,勃然作色:“他不好好在昭陵守着,谁许他回京的?”瞥眼见陈矩跟张鲸都跟了出来,顿时找到了发怒的对象,一指陈矩,喝道:“你的好义子,如今真是连朕都不放在眼里了……”

    “万岁息怒!”陈矩一听春桃说陈默回来了,心就跳成了一个,现在被朱翊钧指着鼻子质问,更是如同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浑身冰寒,一边暗自问候陈默的十八代祖宗,一边跪倒小鸡啄米般的磕头:“万岁息怒……奴才这就去宰了那个目无君父的王八蛋……”

    张鲸暗乐,已经回过气儿来的春桃已经急了,狠狠剜了陈矩一眼,打断他道:“你都不知道陈默为啥回来就要杀他?哪有你这么当义父的?”说着望向朱翊钧:“万岁爷你先别恼,太后娘娘让奴婢过来是请你过慈庆宫的,到了那儿,奴婢准保你天大的怒火也烟消云散,不但不杀陈默,还得大大的赏他哩!”

    “哦?”朱翊钧突然想到了大孔明灯,不禁一怔,心跳隐隐加速起来,灼灼望着春桃:“果真如此?”

    春桃轻抬下巴,迎着朱翊钧的视线说道:“万岁爷去了要是还生气,杀陈默时,奴婢愿以身相伴!”

    “好!”朱翊钧隐隐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顿时晴转多云,快步向外行去,边走边道:“朕就信你一次,倒要看看,你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春桃连忙跟上,回头见张鲸陈矩也跟着,一挺胸铺停了下来:“你俩就别跟着了,太后娘娘可没请你俩……陈友,你是万岁贴身宦官,你跟着吧!”

    “嗯,陈友跟着吧,你俩忙你俩的去!”陈矩张鲸尚未说话,便听朱翊钧说道,顿时止步,苦笑对视,不敢再跟着。

    “小丫头真记仇,陈公公收了个好义子啊!”待三人出了大殿,张鲸笑眯眯说道。

    陈矩陪笑:“都怪咱家,连累了厂公,那丫头是嫂夫人的姐妹,若非适才咱家那几句话,怎么也得给厂公些面子的。”

    “嫂夫人”三字陈矩故意加重了语气,张鲸顿时一窒,哼了一声说道:“陈公公切莫高兴的太早,若是你那好儿子哄不开心皇爷,咱家看你上哪儿哭去!”说着拂袖而去。

    殿门吱扭,气走了张鲸,陈矩却无半分喜色,心里头七上八下,心说少言啊少言,你那大孔明灯可千万别出岔子,不然的话,咱家可就真被你害苦喽!

    ps:三更送上,中秋之夜,把酒言欢,合家团聚,真乃人生之乐事也,希望大家少喝酒,多吃葡萄,多陪家人聊聊天!

    下周果然没推荐,不过,如今心态已经放的很平和,有这么多一直支持依然的朋友,作为一个没有名气的新人来说,依然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下周依旧每天两更,首更在中午,二更在晚上,请大家继续支持依然,先谢谢大家了。

第二十六章 避而不见所为何来?

    readx;天光已晚,朱翊钧到慈庆宫的时候,烛火通明的暖阁之内,陈默正绘声绘色的给李太后讲述第一次“飞天”成功的经历,李太后跟华富贵听的聚精会神,旁边却不见思琪的身影。

    别看陈默有了凭仗,不过此次回京毕竟没有得到朱翊钧的首肯,属于违旨而行,是砍头的大罪,他真有点担心热气球也不足以扑灭朱翊钧的怒火,是以别看他讲的吐沫横飞,耳朵却一直留神着外边的动静,听到暖阁门响,头一个便发现了朱翊钧,慌忙起身迎上去跪地行礼。

    朱翊钧最先留意到的是陈默略嫌笨拙却并无大碍的动作,心里头先将那晚执行廷杖的大汉将军们骂了一通,板着脸从陈默身边经过,跟李太后见过礼,这才淡淡的吩咐陈默:“别撅着了,平身吧!”

    陈默暗暗问候了好几声李太后,腆着脸起身走到朱翊钧旁边嘿嘿一笑:“还是万岁爷心疼咱……好几十年没见,万岁爷一点儿都没变,还是这么英武不凡,潇洒……”

    “去去去,少给朕来这一套,满共没一个月,哪儿来的好几十年?”

    “‘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

    “停!”朱翊钧不客气的打断陈默,一指春桃说道:“闲话少叙,她说你给朕带来了个惊喜,说说吧,看看能不能让朕改变主意,保住你的项上人头。”

    此话一出,暖阁内的人全都变了颜色,只有陈默镇定如常,不过大家没看到,他藏在袖子里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不过强自撑着罢了。

    早就知道伴君如伴虎,只是每到这个时候,仍旧忍不住问候大明历代先皇。

    陈默瞥了李太后一眼,这才冲朱翊钧一笑,说道:“万岁爷且息雷霆之怒,奴才知道这次回京坏了规矩,可是,昨夜咱在天上看到京城方向火红一片时,顿时就坐不住了……”

    “你在天上?”朱翊钧敏感的发现了陈默话中的关键词。

    陈默暗喜,点点头:“是啊,昨夜奴才夜放大孔明灯,托万岁爷洪福,竟然真的成功了……”细细的将昨夜种种又讲了一遍,最后道:“奴才思慕万岁,极目远眺,却见京城方向天幕一片火红,顿时大惊,落地之后跟冯公公一说,冯公公马上断定京城定是发生了火灾,奴才担心万岁安危,恨不得肋生双翼……”

    “你是飞回来的?那大孔明灯真的能把人带上天?”

    陈默摇了摇头,紧接着又连连点头,见朱翊钧面露不解,连忙解释道:“是这么回事儿,奴才做的那大孔明灯飞是确实能飞了,不过,飞起来之后还不能控制它的方向,随风飘荡,真要放任,不知道飞到哪里去呢,所以只能用一根长绳子拽着……不过奴才有了个想法,也许能解决这个问题,就是时间太紧,还没来的及验证。”

    朱翊钧面色霁和,微微额首道:“也算不错了,好歹也能飞起来了。只是,就为了这你就跑回来,不怕朕……”

    “奴才其实是来替万岁爷解忧的,”陈默不等朱翊钧难听话说出口就截断了他,说着凑到他耳边,小声的说着什么,只见随着他的嘀咕,朱翊钧不时点头,偶尔嗯上一声,不像一对主仆,倒像一对兄弟,看的旁边李太后华富贵春桃陈友等人,面面相觑,惊奇不已,直叹异数。

    君臣二人旁若无人的密谋许久,最终随着朱翊钧用力一击掌而告一段落,只见他兴奋的满脸红光,激动的起身来回兜圈子,越来越是兴奋,倏地停在陈默面前:“就这么定了,有此一事,朕看那些人们还敢刮噪?此事由你全权负责,算你头功,说吧,想要什么,只要不出格,朕如你所愿!”

    陈默暗暗感叹昨夜魏朝连夜回京跑的那一趟跑的值,一边琢磨着怎么感谢他,一边跪倒在地:“为万岁爷排忧解难是奴才应尽的本分,奴才什么赏都不要,只要万岁笑口常开!”

    “套话!”朱翊钧不客气的用两个字总结陈默的马屁,笑吟吟的望着陈默:“说实话,不然可是过期不候!”

    “奴才想要思琪!”陈默冲口而出。

    “猜着你也得这么说,不枉她拼死救你一场,”朱翊钧有些感慨,突然发现思琪没在,忍不住好奇问李太后:“对了母后,思琪呢,少言回来了,怎么她反倒不在了?”

    李太后不满的白了朱翊钧一眼:“你们君臣二人相谈甚欢,还以为把咱每这些人都忘了呢……说来也是,少言来前思琪还在来着,光顾着听少言讲他那大孔明灯了,哀家还真没留神,春桃,你去找找。”

    春桃没动,摇了摇头:“不用了,姐姐回了张府,跟奴婢一道出的门……”

    “什么?回了张府?”陈默顿时急了,闹半天咱来前你在啊,亏咱一门心思的想着你,这么躲着算怎么个意思?

    春桃点点头:“嗯,确实回了张府!”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隐隐也在奇怪,明明每天想的人终于回来了,思琪怎么偏偏要躲开呢?

    “好了少言,思琪那丫头面嫩,你也别胡思乱想了,迟早有你见她的时候!”李太后出言安慰,不知为何,心头竟然隐隐有些高兴。

    见陈默仍旧闷闷不乐,朱翊钧摊了摊手:“你想要思琪,朕金口玉言,不驳你,不过她偏躲着你,朕也没办法……忍忍吧,先安心办差,该是你的,跑不了!”

    你就痛痛快快把她“赏”给老子不得了吗?陈默暗暗腹诽,强撑欢颜点头,心里不知为何,总有种不好的预感,真想跑到张鲸府上找到思琪问问她,为什么避而不见?

    不过想想张鲸,这念头也便只能是个念头,一时间还真的无法付诸实施。

    慈庆宫笑语欢颜,各怀心思,棋盘街福源居茶楼内却一片漆黑,只有楼上后间主人居所内一盏孤灯如豆,灯下二人,一者孙秀,另外一人,正是前次那名撺掇着孙秀后宫放火的中年人。

    二人已经密谈甚久,最后中年人再次奉上一张银票,说道:“可惜小人身份低微,不得入宫,不然的话,小人还真想看看正旦(正月初一)百官朝贺那天,群臣谏言是怎么个光景,今上怕是做梦都想不到好好的朝贺仪式……”

    “嘘——”孙秀竖起手指打断了对方,忽然一叹:“咱家可是上了你的贼船喽……”

    中年人微微一笑,双目精光爆闪,一闪而逝,孙秀老眼昏花,根本就没发觉……

第二十七章 朝贺大殿 1

    readx;根据《明史》记载,明太祖洪武元年定正旦朝会议,“与登基略相仿”。也就是说,打从他开始,每到大年初一,历代皇帝都要在紫禁城正殿接受百官朝贺。根据明代的礼仪规定,帝,后,贵妃,包括在京官员,在这一天要行礼如仪,由于排场很大,程序很多,是一件十分辛苦的事情。不过大明以德为立国之本,这样的仪式正是强化君权神授帝命由天的最佳时刻,所以即使再不乐意,所有人也得忍着。

    盛大的仪式从除夕就开始做准备,尚宝司先在皇极殿设皇帝御座,并设宝案于御座之东,香案于丹陛之南。教坊司准备中和韶乐(注)各乐器于大殿东西。

    初一拂晓,锦衣卫开始陈设卤薄,仪仗于丹陛丹墀,设明扇于殿内,静鞭者四宦官,手拿丈余长的静鞭,也已就位,耍弄鞭花,力争仪式时不至于出差错。

    少顷,身着金甲的大汉将军鱼贯而入,从正殿丹墀一直排列到午门之外,手中龙旗迎风招展,烈烈作响,一片威严肃穆之气勃然而发。

    天快亮时,御马监典牧所把平时豢养的仪仗专用骏马,犀牛,和大象也牵了出来,鱼贯排列于御路两侧,文武楼以南。负责纠察百官仪表言行的纠仪御史就位,站于丹墀之上,传制宣表等官入殿,一切才算彻底就绪。

    随着教坊司乐手敲响奉先门侧的大鼓,身穿禽兽补子朝服的文武百官列队于午门之外,朝贺仪式正式开始。

    这样的仪式朱翊钧已经经历过数十次,衮服龙冕,端坐中极殿御座静候多时,执事官定国公徐文壁入内行五叩之礼,恭请起驾。

    和以律吕,文以五声,八音迭奏,玉振金声。中和韶乐悠扬响起,乐声中,尚宝司奉宝宦官手捧玉玺走在最前,朱翊钧紧随其后,行至皇极殿,过御路,上丹陛,明扇打开,珠帘卷起,奉宝宦官入内将玉玺置于宝案之上,朱翊钧行止御座前,面南而立,落座,乐止,清脆的静鞭声响起,对赞官高喊“山呼”,丹陛下早已左右排好的文武百官纷纷下跪,齐和“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朱翊钧面容肃穆,抬手虚扶,待文武起身,示意宣“表目。”(皇帝新年伊始向天下臣民发表的书面讲话,相当于现在国家元首发表的新年讲话)

    孙秀做为宣表官,从展表官手中接过明黄色表目,高声宣读,内容无非期盼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之句,此乃官话之文,并无任何出奇之处。

    宣表结束,文武臣工再拜,山呼万岁。身穿大红蟒袍的张四维上前一步,作为百官代表向朱翊钧致贺,持玉圭念道:“微臣有幸,兹遇正旦,三阳开泰,万物咸新。恭惟我大明皇帝陛下,膺乾纳祜,奉天永昌。”说完叩首,韶乐声再起,众臣工伏地叩头山呼万岁。

    接下来就该传制官陈矩上前请旨,按着事先早已拟好的旨意高喊一句:“履端之庆,与卿等同之。”便算结束了开头的仪式,进入众臣上贺表的程序。这么多年了,传制官换了一个又一个,仪式可从来都没有出过差错。

    陈矩是头一次当传制官,早就等着这一刻,一见张四维伏地叩头,就开始做准备,待到地动山摇的万岁声静下来,正准备依着步骤上前请旨,变故突生,一个年轻的声音在丹陛下响起:“传制官且慢,微臣有话要奏陛下!”顿时一颤,回身望去,见一个身着绿袍的年轻官员从队伍中侧出了两步,距离太远,根本看不清是谁。

    陈矩从来没碰到过这样的情况,心念电转,顾不得请旨,以手指点那绿袍官员,大喝一声:“大汉将军何在?还不将这搅乱朝贺大典的狂徒拖下去……”

    “且慢!”朱翊钧已经从镇静中恢复了过来,笑吟吟下了御座,走到丹陛之上,冲那绿袍官员招手:“尔有何言要奏,但上前无妨!”

    张四维脸色黑的如同锅底一般,回身恶狠狠望着那名上前的绿袍官员,虽没认出他是谁,却看清了他胸背上绣着獬豸补子,知道是都察院隶属的御史,不禁望向刚刚起复的左都御史赵锦,如果目光能杀人,赵锦必然死无全尸。

    赵锦字元朴,师从王守仁,是嘉靖年间的进士,先年曾因为王阳明建祠而见恶于嘉靖,下锦衣卫诏狱,贬斥为民,家居十五年方才重新起复,历任贵州巡抚,南京刑部礼部吏部尚书,最后又因得罪张居正罢官,直到张四维上台,这才再次起复,官拜左都御史。

    有明一代,做官能做到都察院左都御史这个职位的,大多是方正不阿之人,赵余姚(浙江地名)尤甚。张四维恼恨十足的目光刺的他面色涨红,恶狠狠的盯着已经走到旁边的山西道御史魏允祯,低声喝道:“正旦朝贺大典,魏御史还望自重!”

    御史纠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臣,参奏弹劾乃分内之事,赵锦并不因此气愤。他所气愤的是,他能猜到魏允祯要说什么,而那样的事情,莫非就不能错开大典再上奏么?

    魏允祯年不过三十,级不过七品,耳听赵锦威胁意味十足的警告,面不变色,坦然间擦身而过,在百官视线的焦点之中,施施然跪到丹陛之下,朗声奏道:“微臣山西道御史魏允祯见过陛下……窃闻前日夜间奉先殿起火,火光冲天,扑之不及,今只剩残垣焦土而已,敢问陛下,可有此事乎?”

    果然来了!

    前几天辽东祸起之时,力陈安抚之人便有魏允祯,听他自报家门,朱翊钧忍不住多端详了他几眼,见其身穿獬豸常服,头戴獬豸冠,长身而跪,满面正义之色,忍不住暗骂了一句讪君卖直,可惜了这么个好皮囊,方自点头:“确有此事!卿有何言,但讲无妨!”

    “奉先殿乃祭祀我大明历代先皇之所,除夕前夜起火,微臣窃以为此乃历朝祖先的预示……”

    “依尔所言,此兆预示为何?”朱翊钧打断魏允祯,淡然问道,面色如常,即使张四维申时行朱希孝徐文壁等经常见到他的人,也猜不出他此刻在想什么。

    注:韶乐,帝王才可以享受的礼制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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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朝贺大典 1

    readx;根据《明史》记载,明太祖洪武元年定正旦朝会议,“与登基略相仿”。也就是说,打从他开始,每到大年初一,历代皇帝都要在紫禁城正殿接受百官朝贺。根据明代的礼仪规定,帝,后,贵妃,包括在京官员,在这一天要行礼如仪,由于排场很大,程序很多,是一件十分辛苦的事情。不过大明以德为立国之本,这样的仪式正是强化君权神授帝命由天的最佳时刻,所以即使再不乐意,所有人也得忍着。

    盛大的仪式从除夕就开始做准备,尚宝司先在皇极殿设皇帝御座,并设宝案于御座之东,香案于丹陛之南。教坊司准备中和韶乐(注)各乐器于大殿东西。

    初一拂晓,锦衣卫开始陈设卤薄,仪仗于丹陛丹墀,设明扇于殿内,静鞭者四宦官,手拿丈余长的静鞭,也已就位,耍弄鞭花,力争仪式时不至于出差错。

    少顷,身着金甲的大汉将军鱼贯而入,从正殿丹墀一直排列到午门之外,手中龙旗迎风招展,烈烈作响,一片威严肃穆之气勃然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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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教坊司乐手敲响奉先门侧的大鼓,身穿禽兽补子朝服的文武百官列队于午门之外,朝贺仪式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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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以律吕,文以五声,八音迭奏,玉振金声。中和韶乐悠扬响起,乐声中,尚宝司奉宝宦官手捧玉玺走在最前,朱翊钧紧随其后,行至皇极殿,过御路,上丹陛,明扇打开,珠帘卷起,奉宝宦官入内将玉玺置于宝案之上,朱翊钧行止御座前,面南而立,落座,乐止,清脆的静鞭声响起,对赞官高喊“山呼”,丹陛下早已左右排好的文武百官纷纷下跪,齐和“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朱翊钧面容肃穆,抬手虚扶,待文武起身,示意宣“表目。”(皇帝新年伊始向天下臣民发表的书面讲话,相当于现在国家元首发表的新年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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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表结束,文武臣工再拜,山呼万岁。身穿大红蟒袍的张四维上前一步,作为百官代表向朱翊钧致贺,持玉圭念道:“微臣有幸,兹遇正旦,三阳开泰,万物咸新。恭惟我大明皇帝陛下,膺乾纳祜,奉天永昌。”说完叩首,韶乐声再起,众臣工伏地叩头山呼万岁。

    接下来就该传制官陈矩上前请旨,按着事先早已拟好的旨意高喊一句:“履端之庆,与卿等同之。”便算结束了开头的仪式,进入众臣上贺表的程序。这么多年了,传制官换了一个又一个,仪式可从来都没有出过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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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慢!”朱翊钧已经从镇静中恢复了过来,笑吟吟下了御座,走到丹陛之上,冲那绿袍官员招手:“尔有何言要奏,但上前无妨!”

    张四维脸色黑的如同锅底一般,回身恶狠狠望着那名上前的绿袍官员,虽没认出他是谁,却看清了他胸背上绣着獬豸补子,知道是都察院隶属的御史,不禁望向刚刚起复的左都御史赵锦,如果目光能杀人,赵锦必然死无全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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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明一代,做官能做到都察院左都御史这个职位的,大多是方正不阿之人,赵余姚(浙江地名)尤甚。张四维恼恨十足的目光刺的他面色涨红,恶狠狠的盯着已经走到旁边的山西道御史魏允祯,低声喝道:“正旦朝贺大典,魏御史还望自重!”

    御史纠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臣,参奏弹劾乃分内之事,赵锦并不因此气愤。他所气愤的是,他能猜到魏允祯要说什么,而那样的事情,莫非就不能错开大典再上奏么?

    魏允祯年不过三十,级不过七品,耳听赵锦威胁意味十足的警告,面不变色,坦然间擦身而过,在百官视线的焦点之中,施施然跪到丹陛之下,朗声奏道:“微臣山西道御史魏允祯见过陛下……窃闻前日夜间奉先殿起火,火光冲天,扑之不及,今只剩残垣焦土而已,敢问陛下,可有此事乎?”

    果然来了!

    前几天辽东祸起之时,力陈安抚之人便有魏允祯,听他自报家门,朱翊钧忍不住多端详了他几眼,见其身穿獬豸常服,头戴獬豸冠,长身而跪,满面正义之色,忍不住暗骂了一句讪君卖直,可惜了这么个好皮囊,方自点头:“确有此事!卿有何言,但讲无妨!”

    “奉先殿乃祭祀我大明历代先皇之所,除夕前夜起火,微臣窃以为此乃历朝祖先的预示……”

    “依尔所言,此兆预示为何?”朱翊钧打断魏允祯,淡然问道,面色如常,即使张四维申时行朱希孝徐文壁等经常见到他的人,也猜不出他此刻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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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朝贺大典(2)(首更)

    ();    “回陛下,所兆为何,微臣也不甚清楚,不外乎示警于陛下而已……”

    “示警于朕?”朱翊鏐玩味的望着魏允祯:“你的意思,是朕所行所为失德,先祖不满,自烧家庙,示警于朕?”这不是笑话么?

    偏那魏允祯不知是肠子太直还是怎么,好像根本就没听出朱翊钧语气中的讥讽之意,梗着脖子顶了回去:“若非陛下有错,那奉先殿为何早不着火晚不着火,偏偏此刻着火呢?”

    “问的好?”朱翊钧刷的拉下脸来:“依尔之见,还真是先祖示警于朕了,不过朕有一点不明,就算朕令先祖不满了,总得有个具体原因吧?莫非,是因为辽东之事?”

    “微臣浅见,正是为此!”魏允祯直绰绰的说道:“自洪武四年,元辽阳行中书省平章刘益奉辽东地图于太祖以后,辽东便纳入我大明版图,至今已二百多年矣,辽东各族,在我大明皇恩浩荡之下,一心归沐,百姓安居乐业。如今略有摩擦,陛下便欲兵戎相见,轻启战端,陷我大明与女真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自非历代先祖所乐见之事……秦皇暴戾,群怨孔彰,虞舜温恭,和以致祥,微臣斗胆,还望陛下三思而后行!”

    “臣等附议!”魏允祯说罢,朱翊钧尚来不及说话,文官队伍中又呼啦啦跪出来十多个人,同穿獬豸服饰,皆是几天前支持申时行的那些科道言官。

    感受着朱翊钧刀子一般的眼神,申时行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当初他进言朱翊钧之时,乃是君臣诏对的形势,属于推心置腹似的讨论建议,身为辅臣加帝师的双重身份,分所应当。

    后来那番言论,不知为何居然传到外廷,引得许多科道官员上奏附和,当时他便察觉到了不对头,只是并未多想。现在见他们居然在大年初一朝贺这天公开发难,被人利用的猜测愈发肯定起来。

    谁是幕后主使者呢?申时行一时间想不明白,不过他太了解万历了,深知当务之急是抢在他发怒之前摘清自己,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陛下息怒,大典之上,出现如此狂徒,微臣位忝辅臣,过在己身,还请陛下责罚!”说着一指身后那些跪倒在地的科道言官们:“他每虽然狂行不悖,求陛下念在他们一片拳拳为国为民之心的份上,饶了他每吧!”

    这话有蛇鼠两端的嫌疑,不过申时行也没办法。首先,他得让朱翊钧明白,自己跟那些人不是一伙儿的,其次,作为内阁辅臣,文官集团的代表,他又不能让身后那些望着自己的眼睛寒心——如何将这件事情的影响降低到最小是他最为关切的事情,自己见恶于朱翊钧事小,真要让朱翊钧雷霆大怒,当场杖毙几个言官,日后史书记载,非但朱翊钧落得个昏君的下场,便他这个内阁辅臣,怕也落不了什么好名声。

    “申大人说的有理,求陛下息怒,饶了他每吧!”张四维不傻,也不相信那些言官是申时行指示,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出言附和,跪倒在尘埃。

    “下官等丹心为国,何罪之有?用不着两位大人求情!”魏允祯却不领情,梗着脖子将两位辅臣的好意一脚踢到了天外。

    朱翊钧已经被气乐了,忍不住想起了陈默对与这些言官们的评价:“科道言官每,表面上堂而皇之,正直无私,大多数不过自私自利,讪君卖直而已。这些人拿正直当商品,甚至不惜诽谤人君,招摇售卖他正直的声望……”愈发感觉陈默说的有道理。

    比如那个邹元标吧,当年不过一个区区进士,连官职都没有,居然敢上书指责张居正不肯丁忧可耻可恶,偏偏朱翊钧除了廷杖他几板子,革去了他的功名以外,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群情激奋啊,当皇帝的也得考虑大家的想法,这不,就在不久前,便有人提出希望朱翊钧将邹元标等人重新起复。那些人为什么要帮一个目无君父的人?还不是因为他直名扬天下。而他的直名从何而来?从不畏强权而来。

    方今的文官们太精明了,他们熟读史书,深知百世流芳的办法最直接的便是批鳞犯谏,如那比干魏征海瑞之流,编着方法琢磨人君的短处,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直言不讳。无论人君听与不听,他们都没有损失。最好是气的人君勃然大怒,今朝受伤,明日扬名天下。

    这样的作为,果然将忠臣烈士的名誉当成了一种昂贵的商品,让某些人前赴后继,宁可在御前犯不赦之罪,也要博取直名,甚而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

    朱翊钧站在丹陛之上,俯视脚下众臣工,思绪杂陈,心中亦喜亦悲,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良久,在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的时候,突然噗嗤笑了一下,抬手虚扶:“众卿平身吧……尔等忠君为国,实乃朕躬之幸,大明之幸,朕又何罪之有?正旦朝贺,乃太祖钦定,国之大典,本不该议及政事。不过,既然大家关心辽东兵事,不欲朕轻启战端,朕定三思而行,可否?”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朱翊钧将视线移到了魏允祯的身上,笑吟吟的毫无半分生气的模样,全然一副虚怀纳谏的明君之相,让憋足了尽头准备挨廷杖的魏允祯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神激荡,险些岔过气去。

    “陛下虚怀若谷,直追尧舜,万岁万岁万万岁!”申时行也想不通明明已经勃然大怒的朱翊钧为什么突然冷静了下来,不过此刻不是琢磨的时候,见魏允祯已经傻眼,连忙跪倒送上了一记马屁。

    “先生平身吧!”朱翊钧亲自步下丹陛将申时行搀了起来,走到魏允祯对面,似笑非笑望着他仍旧迷茫的眼睛说道:“朕冲龄继位,承蒙众辅臣并文武上下一力扶助,方有我大明十年太平,此乃众卿之功……朕年幼无知,德才浅薄,直追尧舜的话是万万不敢领受的,真如申先生所言,奉先殿也不会着火了,对吧魏大人?”

    “这,这……”魏允祯被朱翊钧彻底搞糊涂了,舌头如同被凭空削去了一截儿,脑子一片空白,这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

    其实不光是魏允祯,所有人都被朱翊钧异常的表现弄的一头雾水,所有人都在想,为什么不廷杖呢?皇帝陛下不会是吃错东西了吧?

第二十九章 朝贺大典(3)(二更)

    ();    不怪大家惊讶,自从张居正去世,冯保倒台之后,朱翊钧如同挣脱牢笼的雏鸟一般,不但事事独断,而且固执己见,今日魏允祯犯颜直谏,搁平时,早叫大汉将军拖下去廷杖了。

    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种转变呢?在场之人没有一个能说的清楚。

    朱翊钧很满意大家的表现,他突然恶作剧似的说道:“让大家又跪又站的杵了这么久,众臣也累了吧?贺表就不一一上交了,统一交给传制官陈矩,早些回家歇着罢!”

    “啊?”无声中,跌碎一地眼镜。

    “散朝!”朱翊钧本来就烦这种繁复的仪式,如今揪住了那班最爱找事儿的文臣的小辫子,若不善加利用才是怪事,说一声散朝,也不管众文武是何反应,转身上了丹陛入殿,干脆走后门逃离。

    “陛下——”魏允祯扯着嗓子喊了一句,被申时行狠狠瞪了一眼:“别喊了,若非你每不循常规,陛下又何至于中途离开?退下吧!”

    朝贺仪式从未议政的先例,哦,你们当臣子的可以目无法度,凭什么朕中途离开就得被你们上纲上线?

    这就是朱翊钧的算盘,明知道他此举不合规矩,偏偏让那些整日圣人之言挂嘴边儿的众文臣毫无办法,望向魏允祯等人的视线也由最初的佩服变的复杂起来。

    好好的朝贺仪式不欢而散,不对,起码朱翊钧十分开心——在属于他的这个帝国中,以文人管理亿万黎庶,如果全部问题都要拿到朝堂上检讨分析,自然是办不到的。所以,在他继位之初,就有人告诉了他礼仪的重要性,只要事事遵从礼仪,官员们便可以按部就班,上下有序,万民臣服。

    他熟悉各种礼仪,但他毕竟是个年轻人,不可能喜欢那些繁复的,施行的时候如同受人摆弄的木偶般的仪式。

    终于摆了那些人一道!这是朱翊钧此刻真实的想法。不过,第一次“不循常规”,除了让他新奇兴奋以外这些正面的情绪以外,不可避免的也夹杂着一些担忧,所以没敢回乾清宫,自然更加不敢去慈庆宫,中途想了数想,到底还是折身去了原本的冯府,现在陈矩的家。

    “万岁爷,您这是……?”看着本该参加朝贺大典的朱翊钧突然出现在门口,陈默吓了一大跳。

    “朕耍了他每一回,”朱翊钧笑的像个孩子,坐到陈默给他搬来的椅子上,一边绘声绘色的讲适才发生的事情,末了一皱眉:“椅子太凉了,就不知道给朕拿个垫子么?”

    “万岁爷威武!”陈默笑嘻嘻给朱翊钧倒了一杯茶,摊了摊手:“昨晚回来倒头就睡,奴才还没顾得上要垫子呢,要不,万岁爷还是去那屋炕上坐吧,暖和。”

    陈默是陈矩的义子,眼瞅着又要再立大功,陈矩对其自然青眼有加,将后院儿原来冯保用作书房的独院儿给了他,一应家什,更是头一份优待,偏还没人嚼舌头。

    从半夜就开始折腾,朱翊钧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打发着陈友去弄点吃的,随陈默去了东间,脱鞋上炕,仍旧难掩兴奋之情,问陈默:“少言,你说,要是让今日那几个目无君父的科道官儿们看到朕坐着你那大孔明灯飞上天,他们会怎么想?还敢将那奉先殿失火扯到朕之德行上?”

    “您说呢?”陈默不答反问,挨着朱翊钧坐到炕头,说道:“可惜时间太紧,不然的话,做一个龙形的大孔明灯,灯市上那么一放,万岁爷坐在里头,也别飞的太高,冲地下那些逛灯会的人们说上两句话,啧啧,那效果,内臣敢保证,绝对黑压压跪倒一片,再多的谣言都不攻自破。到那个时候,别说打建州右卫,您想打哪儿就打哪儿,绝对是振臂一挥,天下景从!”

    “退而求其次罢,龙形孔明灯日后再说,有你现今这个朕已经十分满意了……臭小子,你说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不怕你笑话,昨晚朕一夜都没睡着觉,闭上眼就是万民跪伏的场面,小的时候都没像现在这么渴盼着初八早点到来……”

    大明朝历朝二百余年,历代皇帝都很重视上元节,成祖迁都北京之后,将东华门外,十王府与照明坊之间宽敞的街道辟为灯市,东西长可达二里,从正月初八开始,至十五达到高朝,十八日结束,每晚花灯,烟火照耀通宵,鼓乐杂耍喧闹达旦。“贵贱相还,贫富相贸易,人物齐矣,妇人着白绫衫队而行,富者灯四夕,贫者灯三夕……”是一年中,京城百姓最热闹的时候。

    陈默尚未领会过那般盛况,只从历史记载中窥测一二,闻言一笑:“万岁爷别着急,内臣准保给您准备的妥妥帖帖……对了,昭陵那边帮着内臣的老赵跟老刘他们比较有经验,要不您下一道旨意,让他们进京帮着咱吧,京城这边的人对那大孔明灯还不熟悉,难免出岔子……”

    “行,回头你把名字写给朕,朕回去就下旨!”

    朱翊钧十分干脆的同意了陈默的请求,忽然一笑,压低了声音:“见到思琪了么?”

    陈默闻言,脸色顿时暗了下来,摇摇头:“今早咱去慈庆宫给娘娘请安,思琪根本就没进宫。咱倒是有心去张府找他,可惜……”心里嘀咕:要不是你棒打鸳鸯,乱牵红线,老子何至于如此窝憋?

    朱翊钧知道张鲸为什么处处为难陈默,加之这件事情确实心中有愧,见陈默霜打的茄子似的模样,居然不知道如何安慰,愈加后悔起当初太过极端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朱翊钧有点后悔提到这个话题,憋了良久,总算憋出一句:“放心吧,思琪对你有情,为了救你死都不惧,现在知道你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朕定然会将她转赐于你,一时间脸热罢了,迟早会见你的。”

    朱翊钧犹未所觉,那个“转赐于你”却刺痛了陈默的耳朵。他已经从陈友的嘴里知道了朱翊钧赐给思琪盘龙佩的事情,一直提着的心算是放了下去,对朱翊钧的恨意也烟消云散,此刻却再次不舒服起来。

    可不舒服又能如何呢?想想对方的身份,他又释然了。人家贵为九五至尊,天下都是人家的,自己这儿是拿思琪当宝贝了,在人家眼里,不过也就是个可以打击敌人,抑或酬谢功臣的物品罢了。

    “但愿如此吧,不然还能怎么样呢?”他突然有些失落,一语双关,可惜,朱翊钧却没有听出来。

第三十章 孙秀也不傻啊(首更)

    ();    朝贺仪式因为朱翊钧的中途离开不得不草草收场,文武百官上交了贺表,慢慢散去。

    魏允祯一直琢磨着朱翊钧非同寻常的举动,顾不得理会旁边那些追随者的刮噪,胡思乱想中,刚出午门,便被左都御史赵锦叫住了。

    “台长叫卑职有事么?”魏允祯早有准备,不慌不忙的停住步子。那些追随者们却没他这胆量,见礼过后纷纷退开,再不复方才面对朱翊钧时的勇气。

    这不奇怪,顶撞朱翊钧的后果是直名扬天下,顶撞赵锦,丢的可是乌纱帽,孰轻孰重,他们心里掂的清楚着呢。

    所谓“台长”这个称谓,本朝特指都察院左右都御史——汉代之尚书属于少府,在宫禁台阁之中,当时称宫禁中称为省中,故尚书省又有台省之称。到了唐高宗时,以尚书省为中台,中书省为西台,门下省为东台,加御史台,合称台省。到了本朝,太祖废相,尚书中书门下三省不存,都察院取代御史台,人们便只将都察院称为台省,台省的长官,自然便是台长了。

    “魏御史今日好威风!”赵锦年近七十,腰杆儿却仍旧挺的笔直,黑着脸往那儿一杵,搭配着大红官袍胸口张牙舞爪的獬豸补子,不怒而威,胆子小些的,被他盯上一眼能吓尿裤子。

    魏允祯听出了赵锦的不满之意,不慌不忙的一拱手:“台长谬赞了,为陛下拾遗补缺,乃吾辈分内之事。”

    “好一个‘分内之事’,上疏进言,本官不反对,不过今日朝贺大典,例无议政的先例,魏御史选这个时候上奏,怕是坏了规矩吧?”

    “台长此言差矣!”魏允祯梗着脖子顶了回去:“朝贺大典,确无议政之例。不过,遍翻我大明律令,却也没有规定朝贺之典不可议政吧?另外,兵者,凶也,陛下一心效仿秦皇汉武,意欲剑指东北,陷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卑职思之,中夜难寐,本想递折子,可如今过节,一来二去,不知耗去多少工夫,卑职心急如焚,实在是等不得了啊!”

    魏允祯句句不离为国为民,噎的赵锦直咬牙。不过,他毕竟久历宦海,耳听对方颠倒黑白,偷换概念,不再纠缠朝贺大典议政是否合乎规矩的问题,转而说道:“魏御史为国为民之心本官佩服,不过,如此大事,进言之前,你怎么也该通过一下本官吧?莫非,在你魏御史眼中,本官心中便没有天下黎庶不成?嗯?”

    无论哪个时代,越级上报都是件招人嫉恨的事情,今日之前,魏允祯前思后想,偏偏就没考虑到这一点。也是,赵锦刚刚起复没多久,连三把火都没来的及烧,平日里虽然面冷一些,不过对于手下御史上弹章的事情并不如何过问,魏允祯实在料不到他会在这件事情上跳出来挑骨头,偏还挑的人无言以对。

    “这……”魏允祯哑火儿了,梗着的脖子也耷拉了下来:“下官急于……台长大人,卑职错了,不该……”

    “错而改之,善莫大焉……念在你今日之举皆因为民请命,本官就不重罚了,回去写一篇检讨交给本官,去吧!”赵锦淡然吩咐道,心说总算对张四维有了交代。

    魏允祯无话可说,恭送赵锦离开,这才冲那些重又围过来的追随者们告一声罪,说了句初三夜请大家过府吃酒,快步出了右掖门,向西华门方向行去。

    福源居是孙秀经营的酒楼,在阜成门大街东头,安富坊北边靠近西安门的地方,刚刚初一,酒楼打烊,店门紧闭,门口也少见行人。

    魏允祯家离此不远,先回去换下了官袍,这才过来,左右瞧了半天,不见任何异状之后,小心的进了福源居后边的胡同,轻轻敲响后门,等不片刻,咯吱声中,一个身穿锦服的青年开了门。

    “义父还没来吧?”青年叫孙有福,是孙秀的义子,本在宫中当差,福源居开张之后,便被孙秀派来了此处坐镇,在孙秀心目中,地位之重,仅次于在司礼监当差的孙德胜。

    “魏大哥!”孙有福有些诧异:“今日不是朝贺大典么?你怎么……?”

    “别提了!”魏允祯一摆手,回头两边看看,侧身进了门:“本来计划好了的,给当今一个难看,逼着他改变主意,谁知道……”一边叹息着一边将今日朝贺上的事情讲给孙有福听。

    两年前,魏允祯还是兵部司务厅从九品小小司务的时候,有幸认识了孙秀,认做义父之后,短短一年多,便从从九品一跃而到了现在的从七品一道御史,级别跃升之快,可谓罕见。这也让他愈加感谢当初的决定,仅有的那些羞耻之心早就不翼而飞,即使偶尔想到,也用张居正安慰自己:他能跟冯保狼狈为奸,咱认个太监当义父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日风云际会,某家入阁为相,柄国持政,成就未必就比他张太岳差到哪里!

    孙有福也琢磨不出朱翊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陪着魏允祯相顾无言,直到用过了午饭,孙秀姗姗而至,两人才彻底明白今日朝贺之上,朱翊钧不同寻常的表现背后隐藏的秘密。

    “义父的意思,那陈默所做的大孔明灯真的成功了?”魏允祯对陈默这个名字并不陌生,除了陈默跃升太快,人所共知以外,夺了孙秀惜薪司掌印之职,也是孙秀的一块心病,没少在自家义子面前少磨叨这个名字。

    “应该是这么回事,不然的话,就凭他陈少言违诏回京,杖毙都不过分,万岁爷能让他好好的留在陈矩府上?”

    “可就算他真的成功了,一个大孔明灯而已,陛下也不至于因为这么点事儿就……”

    “你懂什么?”孙秀不客气的打断魏允祯,说道:“你见过人能飞么?没见过吧?你每说说,假如让大家知道陛下飞起来了,京城的百姓会怎么想?什么国库空虚,什么奉先殿大火,咱家敢保证,只要万岁爷坐着那大孔明灯京城上空飞上那么一圈儿,一切谣言全都不攻自破,前番咱每做的那些努力,全都打水漂啊!”

    说到这里,孙秀忍不住一叹,咬牙骂道:“陈默这个王八蛋,怎么老是跟咱家过不去呢……”

    “义父,咱每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吧?”魏允祯是知道孙秀与阿台之间联系的,忍不住打断了孙秀的抱怨。

    PS:谢谢大贤张角和沙莽的打赏。另外谢谢书评区那个名字挺长的读友提的建议,真的喜欢我的书,才会不能容忍一点点错误,对吧,谢谢了,还希望今后继续给我提建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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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花太监介绍:
随着后世教高中的历史老师赵昊辰的穿越,明朝后宫中的小太监陈默,不但多了段关于后世的记忆,裤裆内,还多出了团身为太监本来不该出现的东西,是福还是祸?
有人说明之衰亡,不亡于崇祯,而亡于万历,真的是这么回事么?
黄仁宇在《万历十五年》当中这么写道:1587年,是为万历十五年,岁次丁亥,表面上似乎四海升平,无事可记,实际上我们的大明帝国,却已经走到了它发展的尽头。
一个小太监,真的能够改变这一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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