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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吝啬依然b     花花太监txt下载     花花太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章 彩玉姑娘(首更)

    readx;陈默说罢定定看着对方,见其剑眉朗目,虬髯须张,心头猛然闪过一个名字,心说不会这么巧吧?

    陈默自报姓名,居然让那文士吃了一惊:“你就是那个十七岁就当上掌印太监的陈默陈少言?”

    “你听说过咱?咱有这么出名了?”陈默被对方问的一愣,忍不住有点小窃喜。

    “还说呢,外头都传遍了,啧啧,十七岁的掌印太监,蟒袍玉带,戏文里都没听说过的新鲜事儿……”对方说着瞥了一眼不远处独酌的冯保,压低了声音,凑到陈默耳边:“你是陈默,那那个老先生,莫非是冯保?”

    陈默点点头:“如假包换!”说着一扯对方袖子:“你还没说你叫啥呢,不会耍赖吧?”

    文士赫然一笑,摸了摸高挺的鼻子:“光顾着激动了,忘了,对不住,对不住……咱姓孙,高阳县人,叫孙承宗,字稚绳,现在陕西兵备道(注1)房大人府上做教书先生。”

    果然是你!

    陈默心里扑腾了好一会子才算冷静下来,望着未来的左柱国(注2)此刻年轻的脸庞,感慨万千,这可是未来两位皇帝的老师,大明的军神啊,居然让咱给碰上了,看来老天爷待咱也还不错嘛。

    如此想着,他本来有些心灰意冷的心居然又活络了起来,一边琢磨着该如何跟对方搭好关系,一边回忆着脑子里关于这位未来军神的记载,嘴里也不闲着,问道:“陕西兵备道房大人?是陕西按察司副使房守士房大人么?”(这位房大人又是一位名人,后文自有提及,此处略表而已)

    “正是,”孙承宗点点头,诧异的望着陈默:“难怪陈公公年轻轻就能当上太监,对政事如此熟悉,果有过人之处!”

    “孙大哥切莫如此夸奖,也别叫什么劳什子‘陈公公’,如今咱大罪遭贬,不过是个小火者,你若的瞧的起,叫咱一声‘少言’就是!”

    “咱也不过是个教书匠,什么瞧起瞧不起的?”孙承宗瞪了陈默一眼,瞥见旁边小二已经站了很久,先随意吩咐加了两个菜,上壶好酒,这才小声问陈默:“陈……少言,你说你惜薪司掌印当的好好的,怎么就给让今上贬为小火者了呢?现在外边说什么的都有,咱听的实在是糊涂啊!”

    正所谓没有不透风的墙,紫禁城内的事情历来是京师百姓关注的焦点。陈默听说还有宦官专门靠传播宫内消息挣钱,听孙承宗这么说倒一点都不奇怪,他只奇怪大家怎么议论自己,所以问道:“孙大哥想听咱自然告诉你,不过在告诉你之前,你得先说说大家伙儿都是怎么议论这事儿的。”

    “真是说什么的都有,有说你贪墨银两,被今上发现的。也有说你出言无状,顶撞今上的。更有甚者,说你偷看今上最宠爱的妃子洗澡……”

    陈默本来支着一条胳膊正在给孙承宗倒酒,听到此处,酒壶一颤,唰的倒在了桌子上,他却犹自未觉,张口结舌望着孙承宗:“他娘的,还有这么说咱家的?咱……以讹传讹,可也不能传的这么离谱吧?”

    “咱猜着也不对,十七就当一衙掌印,不可能像他们说的那样没脑子嘛!”孙承宗直言不讳,一边接过酒壶一边问道:“现在你可以告诉咱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还不是为了他。”陈默冲冯保努了努嘴,没敢提谋逆的事,只将朱翊钧要让自己杀冯保,然后自己因为什么拒绝了朱翊钧等等经过大略的给孙承宗讲了一遍,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呼出一口辛辣的酒气,说道:“就这么着,万岁廷杖了咱好几十杖,将咱一贬到底,打发着跟冯保一起去守昭陵……咱也是没办法啊,冯公公对咱有大恩,知恩不报,岂非畜生不如么?”

    孙承宗是聪明人,听出来陈默有些地方语焉不详,情知定是有难言之隐,也不追问,只针对陈默所讲的评论道:“少言够义气,换成咱,咱未必有你那胆子。”说着又拿酒壶给陈默满上,举杯道:“来,为兄敬你一杯。”

    双方碰杯,各自一饮而尽。陈默不善饮,两杯酒下肚,脸蛋已经红的跟猴儿屁股仿佛,斜了一眼旁边那位姑娘,见其虽然破衣烂衫,小脸儿花瓜一般,脖子靠近衣领的地方却十分雪白,夹菜吃食之间,举止十分得当,不像叫花子,倒像是大户人家出身,不禁问孙承宗:“大哥,不知这位姑娘……”

    他一心结交对方,适才听孙承宗自称“为兄”,现在干脆将“大哥”之前的那个姓氏也给省略了去。

    孙承宗背着姑娘冲陈默挤了挤眼,说道:“这位妹子叫彩玉,家乡遭了灾,被人卖到勾栏院(妓院),拼命逃了出来,咱碰到她时,正好勾栏院的打手找到了她要揪她回去……咱没银子,又是男人,正愁着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该怎么帮她呢,你当了这些天惜薪司掌印,银子没少捞吧?要不你陈公公发发慈悲?”说着回身望向姑娘:“彩玉,刚才咱每说的,你自然都听到了,这位陈公公是个义气人,反正你也说没处去,不若跟着他吧?”

    陈默不防孙承宗如此直接,心说你小子不地道啊,明明看出了这个什么彩玉不妥,还往老子这儿推?

    想着不等彩玉回答便连连摆手:“大哥大哥,此举不妥。咱是去昭陵守陵的,待罪之身,又不是过去当掌印……这样吧,咱出银子,咱出银子总行吧?”

    “不必了!”这三个字是陈默第一次听到彩玉说话,口气淡淡的,与思琪有些类似:“奴家身似浮萍,两位都是有为之人,犯不着为奴家劳心,各忙各的就是。”说着她幽幽瞥了孙承宗一眼:“孙大哥仗义出手,奴家感恩不尽,日后若有机会,定当后报。”又看向陈默,淡淡说道:“至于这位小公公,一饭之恩,奴家这里也先谢过了!”

    说着彩玉起身,盈盈冲孙承宗与陈默一个万福,转身就往店外走。

    陈默与孙承宗面面相觑,同时苦笑。孙承宗道:“想不到这姑娘挺有骨力,这大黑的天儿,一个人……不行,咱得去追她!”说着起身,抓起宝剑冲了出去。

    注1:明制,于各省重要地方整饬兵备的道员,例由按察使或按察佥事充任

    注2:正一品,大明顶级勋爵

第三章 麻烦事儿(二更)

    readx;直到吃完饭,孙承宗跟那个姑娘都不见回转,这让陈默忍不住有些担心,更有些遗憾,若非待罪之身,加之不良于行,非得出去找找两人不可。

    那感觉有点像买彩票,涨的时候挺高兴,盘算着等着再涨涨就卖,可还没等你盘算完,再看盘,跌停,第二天开始,继续跌停——孙承宗啊孙承宗,今日一别,再见面不知什么时候啦!

    打开春桃留给他的包袱,发现当初他留给思琪的一万八千两银票一分没少,还多了些散碎的银两,有个二三十两的样子,这让他心里涩涩的,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将其中的一万七千两银票小心的揣入怀里,陈默招呼庞海龙过来,将剩下的那一千两银票递给对方:“二档头,此去一路劳苦,这点小意思您收着,回城请弟兄们乐呵乐呵,等平安到了昭陵,咱还有重谢!”

    庞海龙本来满脸不耐,一见银票顿时眼前一亮,探手抓了过来,嘴里却道:“你是春桃姑娘亲自相送的人,咱怎么好意思要您的银子呢?”

    后宫中瞧惯了这样的嘴脸,陈默一笑说道:“劳您辛苦相送,也是咱每的缘分,拿着吧,咱这伤,路上还指着二档头照顾呢!”

    “既然这么说,那咱可就却之不恭了。”庞海龙将银票揣进怀里,瞥了眼陈默的包袱,若非顾忌春桃,还真想连包袱都抢过来窃为己有,不过再想想太后,他便又觉得一千两也不少了,不但能将小桃红赎身,还能买套宅子安置,也算解了这些日子的烦恼。

    他装模作样的看了眼陈默的屁股,说道:“其实陈公公的为人兄弟每还是挺佩服的,只是上峰有令,咱也不好太过出格……你这伤一时半会好不了,今日太晚,明天从镇子里先找个先生给你看看,换换药咱每再上路。”

    “有劳二档头了。”陈默点点头,望了眼大方桌那边酒令行的正酣的众番子:“弟兄们吃完怕还得会儿,咱是在这儿等着,还是……?”

    “他们吃起酒来没完,你跟冯公公先去歇息便是,”庞海龙匆忙接住陈默的话,招呼伙计过来吩咐安排地方,末了回望陈默:“你跟冯公公都是明白人,去了昭陵,没准儿还有起复的时候,要是畏罪……”

    “二档头放心,”陈默打断庞海龙:“咱每知道分寸,不会让您为难的。”

    “那感情好!”庞海龙点点头,重返大方桌拼酒去了。

    赵记老店规模不小,不但有二层,后边占地也很广,分割成一个个小小的跨院儿,本来都已注满了人,不过惹不起东厂,临时腾出了一个。

    跨院儿不大,三间正房,东西各有两间厢房。冯保选了东边的厢房,抬门板的杂役便要将陈默往西边抬,却被他止住了:“你俩住那边吧,咱跟冯公公住一间。”

    冯保一路上都没跟陈默说过话,此刻尚未进屋,闻言回身看了陈默一眼,见其微笑着望过来,忍不住点点头:“随你吧!”

    东厢房内两间打通,一条大炕横贯南北,本来是为成队客商中下人准备的地方,如今只睡陈默跟冯保就显得特别宽敞起来。

    杂役每得了春桃的赏,适才又吃了陈默的席,伺候十分周到,又是擦脚又是端尿壶,直到一切都妥当,才退了出去。

    冯保到底了得,习惯了人伺候,如今自己洗脚自己铺床,面上居然一点失落之色都看不到。

    “睡吧!”躺到炕上,冯保噗的吹灭了搁在窗台上的蜡烛,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两个人都不说话,厢房内静的呼吸可闻,甚至隐隐能够听到前边传来的猜拳声。

    伤口嘶嘶的痛,陈默根本就毫无困意,趴在木板上,瞪大眼睛瞅着地面,无奈什么都看不见,时间久了,有种趴在深渊的错觉,好像下边深不见底似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番子们酒散归来,吵嚷喧天。又过甚久,番子们也都睡了下去,鼾声如雷,透过窗户纸传了过来。

    直到这时,陈默方才咬牙忍痛用力向上撅屁股,从身下取出一件已经湿透的棉布中衣,伸长胳膊,将其轻轻的放在了地上。这件衣服是他临出延祺宫时冲郑淑嫔的宫娥要的,在那之前,已经用过了一件。

    宦官下体残疾,不欲外人得见,宫娥不已为异,却不知道,陈默所怕的,根本就与其他宦官不同。

    陈默一共被廷杖了三十九杖,皮开肉绽,骨头也受到了创伤,据郑淑嫔后来找的御医所说,尾椎骨轻微开裂,腿骨骨折,再历次受过廷杖的人当中,伤势算不得最重,却也不轻。复位之后,起码也得两三个月才能痊愈。

    两三个月啊,想想这么长时间不能动,陈默就是一阵气苦,深恨创造廷杖之人残酷,别的不说,这么长时间,大小便就够让人头疼了。他的秘密,又不能让别人得知,想找个人伺候都不敢,更是麻烦透顶。

    幸好这两天上火便秘,不然……他不想往下琢磨了,叹口气,小心翼翼的将下体往门板上落,不知怎么不对付,猛听咔的一声轻响,一阵剧烈的疼痛瞬间传来,直顶他的脑门儿,让他忍不住啊的惊呼了一声。

    “怎么了?”一直没动静的冯保突然出了声,随着声音,陈默只觉眼前一亮,原来是冯保吹燃了火折子。

    他的火折子乃是军用,由专用的纸,加硝,硫磺,松香,樟脑等易燃物质制造而成,点燃装在细竹筒内,可以保存七八天,用的时候只需要拿出来,一吹就着,十分好使,是临出城前以前的手下孝敬给他的,算是预个方便。

    “没事没事……”陈默呲牙咧嘴,却怕冯保过来看,连忙摆手,不想冯保虽然老迈,动作居然十分迅速,不等他反应,已经举着点燃的蜡烛靠了过来,吓的他连忙扯住被子:“老祖宗别……”可惜晚了,“看”字没出口,他便感觉背上一凉,手中一空,被子已经被对方掀了开去。

    完了完了,陈默一闭眼,暗中祈祷,千万别发现什么——趴的太久,裤裆内那团东西压的有点麻木,他也说不清现在是个什么姿势。那家伙个头不小,万一要是头冲了下……

    “咦,这是怎么回事?”怕什么来什么,冯保乍然出声,一下子就让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ps:这两天推荐票长的挺快,谢谢大家了!

第四章 杞人忧天(首更)

    readx;“你的伤口怎么好的这么快?”冯保紧接着又道。

    不是看到那啥了啊?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么?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么?

    陈默一颗心落回了肚子,腹诽不止,嘴上却问:“好的快?老祖宗什么意思?”

    冯保一手举着蜡烛,一手轻轻触摸陈默的屁股,啧啧两声说道:“真是奇了,廷杖之人咱家不是没见过,像你这样好的利索的咱家可是头一次见,瞧瞧,打烂的地方都开始长新肉了,裂开的地方也结了痂……”

    “应该是郑友德的棒疮药效果好吧,跟华富贵的金疮药效果差不多,前次让潞王打了个窟窿,这才几天,胳膊都能动了。”陈默插口说道。

    “不对,”冯保摇了摇脑袋:“再好的金疮药棒疮药都没你说的这效果,你看……对你看不到,你大腿这儿,最下边被震裂的地方,属于廷杖之后最轻的创伤,别人也得十天半月才能好,你这儿都长死收口了,还有这里,这里……”他一边说一边用手轻点,突然语气一变:“这是什么?”说着便将蜡烛凑近,低头仔细打量,发现陈默两条大腿中间,多出一截儿东西,瞧那样子,居然有点像……“宝贝?”

    从冯保问出“这是什么”之后,陈默便身子一僵,“宝贝”二字入耳,脑子里更是轰的一声,只觉双耳轰鸣,心跳如鼓,眼前发黑,连忙闭上眼睛,好一会子才算恢复了过来,心念电转,涩声说道:“不错,这是晚辈的秘密,谁都没告诉过,不想今日被老祖宗发现了,晚辈罪该万死,还请老祖宗……”反正也被识破了,还不如坦荡点,只是他话没说完就被冯保打断:

    “你的宝贝真的又长出来了?”

    “嗯,最近几年的事儿。”陈默顺着冯保的话说道,最初的惊吓之后,反倒冷静了下来,心说大不了跑路就是,当务之急,先安抚住冯保,不让他告密才是正经。又想,他这么大的人物,虽然如今成了奉御,不过也不至于为了贪图这点功劳去告密吧?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冯保突然哈哈笑了起来,仔细分辨,不像怒极而笑,反倒像十分开心。

    他在开心什么?陈默被笑懵了。

    “长的好,长的好,难怪第一回见你的时候咱家就觉得你跟别人不太一样,当时咱家还真往这上边想来着,想不到还真让咱家给蒙对了,真是老天有眼啊!”

    “老祖宗还笑,晚辈为此都快愁死了,要不是怕疼,早就一剪子……”

    “愁什么,别人求之不得的际遇,你小子还愁个屁?”冯保难得吐了句粗口,笑眯眯的盯着陈默的宝贝看,嘴里说道:“咱家知道你怕什么,这种事儿,身份低了,传出去就是死,自然要怕。不过,你现在不用怕了,安心养伤,你放心,用不了多久,咱家准保再把你送回宫里去。”

    陈默恍然明白了冯保的意图,有些意动,又有些迟疑,良久,摇了摇头:“实不相瞒老祖宗,晚辈是真心不想再回宫了,朝不保夕的,反正当了几天掌印,也弄了不少银子,晚辈现在就想找个没人的地方……”

    “呸,”冯保打断陈默,抹开面子,恨恨骂道:“没出息的东西,为了救咱家跟朱翊钧那小子对着干的时候不是挺硬气么?告诉你,人生一世,就得活出个样子来……你小子赶紧给咱家振作起来,咱家老了,也风光够了,不想再争了,往后还得看你……你别看咱家败了,扶你一程还是没问题的。”

    陈默相信冯保不是吹牛,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老家伙经营多年,根深蒂固,朱翊钧想要一时半会儿消除他的影响,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而且,从他的本心来说,也不希望看到那样的结果,那样的话,历史又会重新回到原来的轨迹,大明……

    想到再过几十年,华夏最后一个汉家王朝就要遗恨落幕,陈默的心像被人猛的揪了一把,热血一阵沸腾,苟安的思想顿时不翼而飞,被朱翊钧打击的七七八八的斗志重新又凝聚了起来。

    人逢喜事精神爽,精神振作了,脑子也转的快了起来。陈默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冯保对自己的浓浓期盼,顿觉奇货可居,假意迟疑说道:“老祖宗的话晚辈自然是信的,可晚辈下身多了那么个玩意儿,心里总是不踏实,实在是有点不敢再回宫了……您不知道,据晚辈义父说,太后之所以封晚辈做那惜薪司掌印,就是因为看上了晚辈,想让晚辈当她的‘上床太监’,再入宫,万一……太后娘娘可不比别人,让她知道晚辈宝贝重生,有了**后宫的能力,就算不杖毙晚辈,也得一剪子剪了晚辈的宝贝。”

    “杞人忧天,”冯保不客气的说道,许是举着蜡烛太累,放回了窗台,披着被子坐到陈默旁边,拉被子给陈默小心盖上,这才继续说道:“你才认识太后多久,又怎知她怎么想?咱家认识她二十多年了,她的事儿,就没咱家不知道的,哼,女人都一样,别看她高高在上母仪天下,缺了男人,照样受不得……把心放回肚子里,就算真有一日她发现了你的秘密,咱家也敢保证她只有欣喜的份儿,决无声张的可能。”

    “您怎么保证?”事关性命,陈默问的并不客气。

    “怎么保证?”冯保重复一句,一声冷笑:“咱家怀疑,她跟太……算了,日后接触久了,你自然会知晓太后是个什么人,倒是咱家,依你看,该怎么做?”

    “太”什么?会是“太岳”么?陈默隐隐猜到了冯保未尽的语意,马上就明白了他为何突然转换话题,不好再追着不放,只好先将这个疑惑藏到心里,留着日后查证。

    “怎么不说话了?当初你曾劝咱家效仿萧何,咱家没听你的,以至于沦落到如今的境地……现在,咱家想听听你有什么见解,散尽家财?”

    “晚了,”陈默摇摇头,肯定的说道:“现在非但不能如数上缴,还要想办法将您的家产尽量藏起来。”

    冯保一皱眉:“为何?”

    ps:今日九一八,三更纪念,愿吾辈勿忘国耻,振我中华!

第五章 转变的契机(二更)

    readx;“敢问老祖宗,您被贬为奉御,罪名是什么?”一旦恢复了信心,陈默整个人都不一样起来,眸子里透着自信的光芒,根本就不等冯保回答,便继续说道:

    “大罪当死者十二条(关于冯保的罪名,咱会抽时间发到作品相关内,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看看),除用人不当,僭越以外,大多与贪贿有关。其实贪贿这事,大有商榷之处。切以为,由于内臣身体残缺,既无法享受男女之爱,又大多无后,除金银财宝,再无它物让人平衡,是以内臣多贪,世人皆知,英雄如您,也难例外,这本就算不得多大的罪名。不过,”

    陈默话锋一转,见冯保面色平静,认真倾听,这才继续说道:“万岁知道您贪是一回事,证明您贪又是一回事。当初晚辈劝您散尽家财,那是主动上交,现在万岁抄家,属于被动承认,岂可同日而语?”

    冯保不傻,马上就明白了陈默的意思,微微额首:“说的有理,就只一样,”说着挑眉斜觑陈默:“敢当着咱家的面儿说咱家贪的,你小子是头一份儿。”

    “晚辈失礼了!”

    冯保摆摆手,微微一叹:“你说的有道理,咱每这些去了势的人,随着那宝贝被一刀割下,不但身体残缺不全,就是精神,也像被削去了一大块儿。”

    冯保好像突然陷入了回忆之中,不但眼神儿,就连声音都变的飘渺起来:“咱入宫不算早,跟你差不多。五十来年了,每次做梦梦见那阴暗的小黑屋,梦见那寒光闪闪的小镰刀,都会从噩梦中吓醒。你是从小火者做起,咱也一样,伺候师傅,睡昏暗拥挤的通铺房,吃师傅的残羹剩饭,跪冰冷的地面,挨打受骂,肾虚遗尿,裤子里揣尿布,看宫里各色人等脸色……这一切都是为了啥,还不家里穷,吃不饱肚子么?但凡稍微有条活路,谁愿意让自家的孩子遭这份罪?”

    说到这里冯保用力握紧了拳头:“没错,咱家是贪。就像你说的,哪个宦官不贪?惜薪司掌印上,你也没少贪吧?皇帝以天下为家,对咱每这些人予取予夺,终于有机会了,贪他些银子又算得什么?”

    陈默见冯保的神色已经恢复正常,知道他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有心附和两句,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太监是可恶,可造成这种境况的封建王朝家天下制度不是更可恶么?

    他突然想起清初一位叫唐甄的描写太监的一段话,忍不住悠然背了出来:“望之不似人身,相之不似人面,听之不似人声,察之不近人情”,背罢一叹,望向冯保:“咱每这些寺人(宦官),何其可悲,难道就永远也不能被世人尊敬么?”

    冯保先琢磨了会子陈默背出来的那几句话,喟然长叹了一声,这才一挑眼眉说道:“说到这里,咱家最佩服成祖(朱棣)时的三宝太监,七下西洋,通商万国,宣威于海外,富民于宇内,才是人生巅峰,给个王侯都不过的伟大功绩……你以为咱家为什么支持太岳公?因为他张太岳心怀天下,是比起郑公公毫不逊色的人物,咱家希望有朝一日实现太岳的愿望,天下大治,百姓安居乐业,再也没有人为了活路自宫当奴才!”

    那你贪污那么多银子,怎么也不见你分给老百姓一厘呢?虽然知道理想跟实际行动往往无法等同,也知道太监思维不能以常人度之,可听了这些话,陈默对眼前这位“胸怀大志”的原司礼监太监仍旧腹诽不已。

    “话题扯远了,”冯保没看出来陈默钦佩十分的样子多半是装出来的,居然十分享受陈默此刻望着自己的目光:“其实咱家一直想要谢谢你,那天晚上朱翊钧让你杀咱时,你大义凛然说的那些话,让咱家感觉确实没有看错你,有原则,有担当,是个可造之材……当初咱家爱你之才,不忍杀你,如今又因你而活命,一饮一啄,果然早有定数啊!”

    陈默早就知道这一路上冯保不跟自己说话绝非是在生自己的气,约莫就是因为知道是自己拼命救下的他,一时间抹不开面子。现在听他将自己拼死救他的功劳硬按在命数上边,不禁好笑,附和着点点头,装出一副感慨的样子:“是啊,一饮一啄,早有前定,晚辈能够得到老祖宗照拂,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马屁这东西虽说是技术活儿,不过也分人拍,陈默远未到拍马屁不落痕迹的高深境界,可冯保稀罕他,明知这句话是马屁,仍旧十分受用。

    冯保一笑:“好了好了,今后咱每之间,这样的客气话少说……还是说回当前的形势。方才说到家财的事儿,此事你分析的有理,咱家自有安排。此去昭陵,你要有个心理准备,那昭陵掌印阴尚德跟他义兄张鲸是一丘之貉,心思阴暗,素以折磨人为乐,当初就是因为慈宁宫的一个宫女儿被他折磨而死,咱家才将其贬到了昭陵。此寮睚眦必报,想要在昭陵站稳脚跟,咱每得想法子先收拾了他。”

    “跟张鲸一丘之貉?难道那张鲸……?”陈默最关心这个问题,冲口问道。

    “嗯,”冯保点了点头,说道:“如你刚才说的,宦官‘察之不近人情’,有怪癖者不在少数,以此张鲸为甚,为了宝贝重生,甚至吃过童男童女……正因如此,你更需重新振奋,重返内宫,救你那‘琪儿姐姐’于水火之中。”

    “难道……?”陈默有些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耳朵。张鲸身为秉笔,颇为爱惜羽毛,怪癖难登大雅之堂,只限于高层知晓。陈默进入宦官上层时间太短,根本就不知道平日道貌岸然的张鲸是个变态。

    “琪儿知道这些么?”

    “思琪那丫头整日寒着个脸,你道为何?就是因为当初她尚年幼之时,显遭时任文书房(注)管事的张鲸非礼,多亏太后李娘娘撞见,将其救下,留在了身边。”

    “原来她都知道!”陈默有些失魂落魄。

    冯保一叹:“要说那丫头对你也是真有情,你若辜负了她,可真就……”难听的话他没说,突然拍了陈默后背一下:“现在,你还不想回宫么?”

    注:司礼监下属,掌收通政司每日封进本章,并会极门京官及各藩所上封本。其在外之阁票,在内之搭票,一应圣谕旨意御批,俱留文书房落底薄发,相当于皇帝的机要秘书。凡宦官升转司礼监太监,此部门是必经之途,非此部门出身,不得升转

    ps:二更送上,三更晚八点以前一定送上!

第六章 又遇彩玉(三更送上)

    readx;有钱能使鬼推磨,第二天早起庞海龙没食言,早早的就差人找来了当地的大夫给陈默看伤换药。当听说陈默刚被廷杖时间不久之后,大夫也同冯保一样对他伤口愈合的情况表示了惊奇。

    陈默这才知道,原来穿越之后,自己不但记忆力变强了,体质也变的有些特殊(也仅限于此了,本文是历史穿越文,不会有高深的武学,飞天遁地更是不可能,朋友们尽管放心),这不禁让他有点心猿意马,心说该不会老子如那些小说写的那样,灵魂穿越改变了本体的体质,弄成某某稀奇体质了罢?华富贵说这世间并无小说上写的那些厉害工夫,不过他一个老太监知道什么,日后得多留着点心,万一修炼成武学高手,踏破虚空……

    “想不到沈归德那小子居然也对你另眼相看,难得难得,”冯保的声音将神游天外的陈默拉了回来,发现那大夫已经没了踪影,冯保坐在旁边,正翻弄着春桃给的那个包袱:“快看看吧,信上写了些啥?”

    连老子的包袱都不放过?是好奇心太盛还是贪欲根深蒂固啊?陈默接过信来,一边暗自嘀咕着,一边撕开火漆封口,将里边的信纸抽了出来,随手展开,沈鲤那俊逸飘舞的字迹顿时跃然眼前:

    “少言吾徒,近日所为,为师已了然于胸。内阁辅臣,各部堂官,虽恨冯公者甚众,然尔之义举,亦颇多赞誉之词,为师听闻,与有荣焉之意尤甚。尔今番蒙难,为师援手无力,唯借亚圣之言赠尔,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也,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望尔振作精神,安心本差,静待机会,卷土重来之日,定不远矣。临书仓促,不尽欲言!”

    信的内容不多,寥寥数语,落款:沈鲤,旁边盖着篆书的‘龙江先生’方印。

    “都自称起‘为师’来了?还用了私印?”冯保凑过来瞥了两眼,直起身退后两步,上下打量陈默,啧啧连声:“咱家就奇怪,你小子究竟有何特殊之处?怎么一个个的都对你青眼有加?沈归德这小子本事不小,却眼高于顶,太岳那样器重他,他也经常不假辞色。这还不算,这小子平生最恨咱每这些人,除了对咱家还略微差些,剩下凡是他接触过的,哪个没被他撅过面子?你才去内书堂几天,怎么就让他另眼相看了?怪哉,怪哉啊!”

    陈默被冯保瞧的浑身不自在,又听他怪声怪气说话,忍不住噗嗤一笑:“老祖宗,您就别笑话晚辈啦。俗话说惺惺相惜,晚辈能入您法眼,又何况他沈先生呢,对吧?”

    “呸,脸皮真厚!”冯保翻了陈默一眼,起身向外走:“时辰不早了,该上路了,咱家去叫那俩杂役过来抬你!”

    陈矩的信跟沈鲤的信意思差不多,无非是劝陈默稍安勿躁,静待机会而已。不过,他本就是陈默的义父,有此叮嘱份属应当,只有沈鲤,着实让陈默有些感动——老先生原来是个**人,不言不语的就将咱收入了门墙,若他知道日后会有入阁辅政的机会,不知道会不会后悔认了个‘阉竖’当弟子?

    “放心吧老沈,咱家日后一定有一天让你知晓,认咱家做弟子,将是你今生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情!”

    陈默喃喃自语,将两封信装在一起,小心翼翼的放在包袱中间。做完这一切,外间人喝马嘶,敲门声响起,传来了杂役叫门的声音。

    腊月初十,天光上好,暖阳照在身上,微风拂面,隐隐已有春的气息。众人出了赵记老店,一路向北,在银子的威势之下,庞海龙不但给冯保找了小轿,自己也纵马慢行,并不催促,一行人逶迤缓行,不像押送罪犯,倒像出游一般。

    走了一上午的光景,不过走出了二十多里,众人已是有些饿了,眼见前边大路旁边搭着一溜草棚,高高的旗杆儿上挑着个幌子,上写“十里香”三个大字,都道是酒名,走近了一瞧,方知是白面儿馅儿包子,热腾腾的刚出笼,香气扑鼻而至。

    棚子里坐的人不少,瞧穿戴大多是来往的客商——此路直通宣府,再往北就是蒙古。自从黄金家族后裔,俺答汗率土默特部统一鞑靼(音达搭)各部,于隆庆五年接受穆宗皇帝册封,边境各地同时开放贸易以来,这样的商人举不胜数,实在不足为奇。

    不过年中俺答汗病逝,顺义王的称呼传到了他的儿子黄台吉头上,给延续十数年的边境太平蒙上了一层阴影——年轻力壮的黄台吉会否如他父亲那般继续与大明和平共处?由于缺少足够的信息来源,成为了朝廷上下人人关注的一个焦点,却也反倒让来往的客商愈发多了起来。

    陈默知道历史的走向,对此暂时并不如何关注,他所关注的,是棚子最尽头的那名破衣烂衫的姑娘:“彩玉?她怎么跑这儿来了?孙承宗呢?”

    疑惑的当口,庞海龙等人已然下马,大刺刺的进了棚子,昨日进入赵家老店的情形再次重现,众人噤声,除了尚未吃完的,其余本来饭后歇息的悄悄会账而去,一副见了阎王的模样。

    这已经是陈默第二次领教东厂的威势,瞧那些番子们非但不以为耻,反而洋洋得意的样子,心里不禁暗暗叹息了一声。

    “彩玉,过来,孙大哥呢?昨夜他不是出去找你了么?怎么没在一起?”

    陈默招呼彩玉,对方抬头看了陈默一眼,摇摇头,没说话,也没动地方,一副十分冷淡的样子。

    “人家姑娘不想理会你,赶紧吃你的包子吧!”小二已经将包子端了上来,冯保拿起一个在手里掂了掂,丢给陈默。

    包子刚出锅,烫手,陈默接过来放在旁边门板上,仍旧不死心看向彩玉,却见她低着脑袋小口的吃着包子,根本就不看这边,不禁气结,心说小丫头挺记仇,日后谁娶她谁倒霉。

    包子铺有酒,粗制劣造,番子们自然不屑饮用,取了自带的出来,就着包子推杯换盏起来,庞海龙甚至举起酒袋向冯保跟陈默示意。冯保摇手拒绝,陈默不善饮,一笑摇头。

    瞥眼间忽见来路驰来五匹快马,马上汉子劲装打扮,浑身戾气,看着就像大户人家的护院打手。

    “老板来五屉包子,在上两壶……”陈默瞧着为首之人纵马停在了高高摞起的笼屉旁边,高声吩咐,尚未说完,突然一怔,冲自己一指:“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他顿时一怔:这些人没见过啊,为啥抓老子?

第七章 昭陵到了(首更)

    readx;旁边凳子咣当一声,很快就让陈默醒悟过来:这些人根本就不是来抓老子的,他们要抓的是彩玉。

    “难道真的是勾栏院里的打手?”

    “算了吧小陈公公,勾栏院里看场子的招子贼亮,咱每在这儿坐着,敢这么嚣张?”陈默的嘀咕居然被庞海龙听了去,侧头冲他说道,接着冲一名番子一努嘴:“去,告诉他每,抓人咱每不管,滚远点抓,省的搅了老子的酒兴。”

    “得令!”那番子满脸通红,也不知是酒弄的还是兴奋的,摩拳擦掌的起身,一手按着腰间绣春刀,一手掐腰,仰着下巴横在了已然下马,准备往里冲的五名汉子前边儿,斜看为首那名汉子:“王八蛋,抓人也不瞧个时候,没见咱每弟兄们吃酒么?滚远点,不然老子长眼,绣春刀可不长眼!”

    几名汉子急着抓彩玉,还真没留意到庞海龙一行人,此刻已然瞧清楚了众人的打扮,一人圆帽,其余人尖帽,赭衣,系小绦,白皮靴,绣春刀。妈呀这不是东厂的活无常么?怎么早没看到呢?人人惊吓,哆嗦成一片。

    “啪!”一声脆响,到底为首的反应快,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跪倒磕头:“这位大人,诸位大人,咱每兄弟眼里糊了鸡屎,扰了大人每的酒兴,大人每大人有大量……”

    “滚滚滚!”那番子抬腿就是一脚,汉子肩膀吃痛,顺势后仰,连滚带爬的就冲出了草棚,其余手下见状,返身就跑,活像几只被狼撵的兔子。

    “哈哈哈……”哄堂大笑声中,本来已经准保逃跑的彩玉哑没雀声的又坐回了原位,一双明亮的眸子骨碌碌乱转,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彩玉不搭理陈默,陈默虽不死心,却也不好腆着脸继续招惹,只能跟包子置气,碗口大小的包子一憋气干了五个,这才打着饱嗝儿示意旁边仍旧狼吞虎咽的杂役给自己倒碗热茶,吸溜着喝完,趴好身子,斜着脑袋偷偷打量彩玉。

    彩玉却在看冯保,发现陈默偷看,倏地低下了脑袋。

    这丫头到底是什么身份呢?庞海龙说外边那几个人不是勾栏院的打手,番子见多识广,必定走不了眼。这就说明彩玉跟孙承宗撒慌了。素未平生,她为什么要对救命恩人撒慌呢?那些抓他的人,到底是什么人?

    陈默越来越感觉彩玉浑身上下笼罩着一层迷雾,甚至涌起一丝冲动,想让庞海龙着人去问问那些汉子到底是什么人。不过这冲动不过一闪而逝,很快就被他强压了回去。

    由于还要赶路,众番子并未像昨晚那样开怀痛饮,不过一刻钟(半小时),便停了酒。庞海龙打了个酒嗝儿,望向冯保与陈默:“两位公公吃好了么?吃好了咱每就上路罢!”

    冯保点头起身,旁边喝茶的两名杂役忙也站了起来,每人再灌一口已温的茶水,将陈默抬了起来。

    番子们当先出棚上马,老板敢怒不敢言,直到陈默经过时丢给他一块碎银,这才晴转多云,连连打躬作揖,心里许在诧异,陈默却根本无心猜测了。

    出棚走了一截儿,陈默就感觉身后跟的有人,使劲支起身子扭头回看,发现居然是彩玉,不禁一怔,再看她的身后,那五名汉子牵马缀在远处,顿时明白了她的心思,招招手说道:“过来,放心,有咱家在,他们不敢怎么着你!”

    彩玉脚步一顿,瞥了眼陈默旁边的二人抬小轿,迟疑一瞬,加快脚步赶了上来。

    “昨晚你真没见到孙大哥么?”这是陈默最关心的问题。

    “没有。”就在陈默等的都快不耐烦时,彩玉终于吐出俩字,语气淡淡的,让人有种被拒千里之外的感觉。

    “那他会去哪里呢?”陈默自言自语。

    “不知道,”彩玉居然很快回答,然后望了一眼陈默,又回头望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几名汉子,眨了眨眼:“昨晚你说你每是去昭陵对吧?带上咱吧,放心,咱有钱,不给你找麻烦。”

    “这……”陈默迟疑片刻,咬了咬牙问彩玉:“你真有钱?”

    彩玉点了点头。

    “好吧,看你那么怕他每,咱豁出去了,到了地方跟掌印说说,看在银子的份上,没准他会留下你。”

    “好!”彩玉点了点头,闭上嘴巴专心赶路,再也不说一句话。

    由于无人催促,众人路上行的甚是逍遥,在沙河又歇了一宿,直到第二天太阳落山,总算是赶到了昭陵。至于那些一路跟着的汉子,过了沙河之后就不知去向,彩玉却也没提离开的事情,一路跟了过来。

    陈默理解她的心理,汉子是没了踪影,焉知不是躲了起来,待她落单再出现?而跟着自己一行人就安全的多,所以即使再不乐意,她也忍了下来——要乐意,也不会一路上装哑巴了。

    昭陵埋葬着穆宗以及孝懿李皇后,将来,慈圣李太后,仁圣陈太后,也将埋葬于此。

    其实昭陵当初是嘉靖为其父母建造的陵寝,后来不知如何改变了主意,丢下了一个烂摊子,等到穆宗登基,力求节俭的张居正便说服隆庆,将这里用作了他的墓地。

    进入陵区之后,离着祾恩门尚有老远,路面就铺上了大理石地板,到了门前,更是有一块十分宽敞的空地,平平坦坦,马行其上,蹄声清脆。

    祾恩门前有块石碑,竖于碑亭之下,碑上无字,不知是何缘故。

    一名番子进门通禀,众人留在门口等待。其时天色已然黑透,四下里一片昏暗,松涛阵阵,偶然夜鸟啼鸣,呱呱之声传到耳边,油然而生一股阴森之意。

    陈默只觉鼻端暗香淡淡,不似花香,略有些香甜,倒像是某些女人特有的体香,侧头打量,一个黑影紧紧靠着门板,不禁暗笑,臭丫头,你也有不淡定的时候啊。

    门内远远有人提着灯笼赶了过来,昏黄的灯笼飘飘荡荡,很有种聊斋电视剧开场时的氛围,陈默感觉门板轻晃,猜着是定是彩玉吓的打哆嗦,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笑什么?”冯保早就下轿,闻声低喝了一句。陈默顿时噤声,盯着灯笼由远而近,渐渐看清了来人,除了先前进去通禀的番子以外,还有一人,青色贴里,白白胖胖的,满脸阴郁,离着众人尚有三丈多远时便已站定,哑着嗓子高声道:“冯保陈默何在?印公叫咱家带你每去见他!”

第八章 欺人太甚(二更)

    readx;过了祾恩门又经过好大一片空地,才见到一座大殿静静的矗立在黑暗之中,陈默知道祾恩殿已到,马上就要见到那阴尚德,忍不住有些紧张,侧头打量彩玉,发现光线太暗,她脸上又黑一道灰一道的花瓜一般,根本瞧不出她的心思。

    祾恩之名,乃是世宗嘉靖来天寿山朝陵所改,“祾”取祭而受福之意,“恩”取罔极之恩之意,寄托了世宗渴盼祭祀先祖,受其庇佑的愿望。自此,各陵主殿全部更名,包括世宗本人,以及穆宗的陵寝,主殿自然更不例外。

    天寿山有守备太监一名,关防一颗,属于司礼监外差,敕论秉笔随堂之流,权势很重。其下各陵皆有掌印太监,辖佥书奉御等职,除每年清明回京奏添土木外,还进献陵区特产,松花,黄莲,茶,核桃,榛子,栗子等果物,比不得惜薪司内宫监御用监等衙门油水足,却又比直殿监那样的劳苦衙门强出百倍,无力升转者,临了混个各陵掌印,也算祖上烧了高香。

    祾恩殿乃祭祀重地,自然不能住人,守陵者除在外边陵监住的军士以及低等宦官外,掌印并佥书奉御等人以东西配殿为居所,阴尚德忝为掌印,住在东配殿内。引路的奉御将冯保陈默庞海龙以及彩玉引入内间,冲宽敞大炕上一躬身:“回义父,孩儿把他每带过来了。”

    “义父,您老人家怎么也来了?”庞海龙诧异问道,对象却非阴尚德,而是阴尚德旁边的于鹏飞。

    于鹏飞冷哼一声:“瞧你办的好差,咱家前夜动身,昨日早晨便已到了,你倒好,竟然拖到今日……印公,他就是庞海龙,卑职的义子……混账东西,脑袋被驴踢了?还不过来参见?”

    “小人参见印公,印公大人大量,切莫跟小人一般见识!”庞海龙噗通跪到阴尚德面前,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阴尚德尚未说话,于鹏飞已经开口:“滚起来吧,一边儿待着去!”

    庞海龙威风不再,一缩脑袋,起身退到了后边。

    阴尚德穿着一件红色斗牛服,盘腿儿坐在炕沿儿,胖乎乎的身子,白白净净的脸蛋儿远看讨喜,近了打量,会发现皮肤松弛下垂,满脸褶子,瞧着足有六七十岁的样子,只有一双三角眼,目光凌厉,凶光外泄,十分瘆人。

    “冯公,半年多不见,怎么瘦啦?”阴尚德的嗓子又细又哑,望着冯保,阴阳怪气的说道:“也是,都年过花甲了,也该歇歇了。您放心,到了咱家这儿,咱家一定好好伺候您安度晚年!”

    说话的时候,他满脸堆笑,却在说到“伺候”以及“安度晚年”时加重了语气。

    此人很阴险,这是陈默最直观的感受。

    冯保冷然一笑:“印公客气了,能和印公作伴,安度余生,是咱家的福气,不过瞧印公的面色不佳,可得好生荣养着,千万别抢先咱家去见先帝爷才好!”

    “大胆冯保!”阴尚德笑意猛收,脸色铁青,重重一拍炕沿儿下了炕,行至冯保面前,眯眼盯着,咬牙说道:“你还以为你是司礼监掌印,东厂提督么?告诉你,现在你不过就是个破奉御,最好给咱家收敛着点,不然的话,让你提前见先帝爷比着碾死只蚂蚁也麻烦不了多少!”

    冯保原本板着脸,突然一笑,伸手拍了拍阴尚德的肩膀,倒把阴尚德吓了一哆嗦:“印公莫怕,消消气,气大伤身么。怎么都是有岁数的人了,开个玩笑而已,至于气成这样?来日方长,想收拾咱家有的是工夫,今日天色不早了,还是早些歇着吧,如何?”

    阴尚德还待再说,于鹏飞抢着开口:“冯公说的有理,行了一路,是该歇歇了,杨清,先带冯公下去休息,有什么事儿,咱每明日再说!”

    杨清就是那个引路的奉御,闻言望了望阴尚德,见其并无表示,显然并不反对,便既上前一步,冲冯保一躬身,单手虚引:“请吧冯公!”

    冯保扫陈默一眼,微不可察的点点头,随着杨清出了配殿。

    “陈公公,又见面啦?”冯保走后,于鹏飞笑嘻嘻踱到陈默旁边,扫了眼旁边站着的那俩杂役,冲外努努嘴:“这里没你俩事儿了,先下去吧!”

    俩杂役早就浑身不自在,闻言如蒙大赦,匆匆退了出去。

    “别说,你小子还真命大,‘千日醉’加沙袋儿都弄不死你,如今廷杖这么多下,仍旧不死……这位姑娘是……?宫里边儿有琪姑姑,有春桃,有太后,这刚出宫就又……啧啧,咱家真是羡慕啊!”

    于鹏飞蹲到陈默旁边,伸手轻轻拍打了陈默脸蛋两下,力道不大,侮辱的意思更大一些,饶是陈默早有心理准备,仍旧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哟,生气啦?可惜啊,”于鹏飞笑嘻嘻的站起身,突然提脚狠狠踩了陈默屁股一脚,伴着陈默一声闷哼,悠然说道:“就算你真生气,又奈咱家如何呢?”

    出其不备挨了一脚,陈默只觉浑身如同过电一般,火辣辣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就连心脏都像突然被人用力一把攥住,喉咙被扼一般,疼的几乎无法呼吸,汗如泉涌,很快就浸湿了衣服。

    陈默疼的呲牙咧嘴,牙齿咬的下唇都出了血,彩玉就站在他旁边,别过了脑袋。

    “你无耻!”良久,陈默终于缓过气,狠狠盯着于鹏飞,如果能动,他一定会扑上去咬死对方。

    “你看,咱家说的没错吧?就算你再生气,也拿咱家没办法,所以啊,老实一点,好生听印公的话,懂么?”

    “跟他啰嗦什么,敢得罪义兄?他娘的,回去告诉咱义兄,就说咱家说了,准保折磨的这小子生不如死,让他放心就是!”阴尚德阴森森的说道,望着陈默的目光,如同吃饱了之后,面对老鼠的猫。

    “有印公在,老祖宗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京里还有事,卑职已经耽误了两天,实在是不能再耽搁了……”

    于鹏飞说道,尚未说完就被阴尚德打断:“这么晚了,就不能……也罢,你每公务繁忙,咱家也不强留,天黑,路上小心就是!”

    “印公放心,卑职告辞!”于鹏飞说罢冷冷扫了旁边庞海龙一眼,没说话,当先向外行去。

    庞海龙跟阴尚德打个招呼,偷偷丢给陈默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垂头丧气的追出了配殿。

    阴尚德送到了殿门口便即止步,回来先扫了彩玉一眼,忽觉有些熟悉,却又想不出哪里见过,心生不安,顿时没了折磨陈默的兴致,不轻不重踢了陈默屁股一脚,阴声道:“今日不早了,明日咱家再消遣你,”说着听身后有脚步声,知道是杨清,也不回头:“安顿好冯保了?”

    “回义父,安顿好了,马厩!”

    “把他也带下去吧!”

    “是,孩儿这就去叫那俩……”

    “不用,让他自己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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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雪上加霜(首更)

    readx;“不用,让他自己爬!”

    阴尚德这话说的随意至极,仿佛饿了吃饭一般轻松,听在陈默耳朵里,却像一道闪电,又惊又恼,怒火熊熊燃烧,一瞬间甚至盖过了屁股上的疼痛。

    “爬你大爷!”他破口大骂,再也无法忍耐:“士可杀,不可辱,有本事你赶紧杀了老子……嗯——”却在阴尚德再次一脚揣在屁股上之后,将后边的话生生吞了回去。

    阴尚德又揣一脚,尚不解恨,提脚踩在陈默臀腿之上,捻蚂蚁似的捻动,面带狰狞的笑容,嘶声说着:“骂啊,怎么不骂了?告诉你,在这昭陵,咱家就是天,顺者昌,逆者亡!”

    钻心的疼痛让陈默浑身直哆嗦,呼吸窒着,嘴唇憋的又青又紫,大脑一片空白,偏耳朵里却又像雷鸣一般轰轰直响。

    这样的痛楚真是生不如死,比之廷杖当时还要难受百倍。

    “够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与其如此折磨,还不如一刀杀了他来的干净!”彩玉见陈默满头大汗,虽痛不欲生,偏还咬牙忍着的样子,再也无法忍耐,霍然望向阴尚德说道。

    彩玉虽面上蒙灰,瞧不清表情,但她此刻义正言辞,颇有上位者的威严,阴尚德摸不清她的身份,不由自主将踩在陈默屁股上的脚提了起来:“你到底是谁?”

    痛源乍然消失,巨大的反差让陈默心神一松,昏了过去。

    彩玉蹲身一探陈默鼻息,发现还有气,长长吁了口气,起身指着陈默说道:“先把他抬下去安顿,再告诉你咱是谁!”

    阴尚德面上阴晴不定,迟疑片刻,咬牙点头。

    陈默从昏迷中醒来,发现旁边一个黑影,以为是阴尚德,抬手就抓了过去,却听一声断喝:“你小子疯啦?”是冯保的声音,连忙收住,定神观瞧,见四周十分昏暗,两面都是青砖墙壁,冯保坐在旁边,正怜惜的望着自己。

    “这是哪里?”他的声音有些嘶哑,终于有了点宦官的样子。

    “马厩!”冯保淡然说道,接着神色一凝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抬过你来时会昏迷呢?”

    “还不是阴尚德跟于鹏飞那两个王八蛋!”陈默恨恨吐了一口,将事情说了一遍,末了一咬牙:“有本事他就折磨死老子,但有翻身一日,不杀此二人,晚辈誓不为人!”

    “好样的!”冯保不怒反喜,接着神色一黯:“让你陪着咱家受苦了,你放心,迟早有一天,咱每让他们连本带利还回来。”

    “嗯,谢谢老祖宗!”陈默点了点头,突然想起彩玉,精神一震:“遭了,昏迷前晚辈曾听彩玉给咱求情,现在不知怎么样了。那姓阴的心狠手辣,她一个姑娘家,万一……当初真不该带她来此地。”

    “你小子还真是个情种,自身都难保了,还顾的上担心别人?”

    “您别取笑晚辈了,毕竟相识一场,晚辈还真是怕……”

    “怕有何用?”冯保打断陈默:“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先管好自己再管别人罢!”

    也是,陈默的心沉了下去,他现在的处境,自身都难保,可也真是顾不得彩玉了。所谓心有余而力不足就是如此,这真是一件顶顶无奈的事情,不过,却也成功的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穿越以来,他其实一直没受过什么罪,所有苦恼大多是杞人忧天。

    现在不同,身体的痛楚尚在其次,精神上的折辱尤其让人愤慨。

    空气中飘荡着浓烈的马粪夹杂着草料的味道,一面通风,寒气侵人,漫长冷夜,唯有一吊昏黄的马灯,以及一名年过花甲的老人相伴。

    活下去的**从未有任何一刻如此强烈过。

    在这一刻,陈默发誓一定要活下去,不但要活下去,还要活出个样子,将命运,牢牢的抓在自己的手里。

    这一夜,是比当初在点心房等死的那一夜还要来的刻骨铭心的一夜,当初他只是不想死的稀里糊涂,后来侥幸得脱,活的仍旧战战兢兢,生恐裤裆内的秘密暴露,做事束手束脚。

    此刻他突然不怕了:“晚辈一定要重返紫禁城,老祖宗,您可一定要帮晚辈。”他下定决心要回紫荆城,他下定决心要让自己的穿越变的有意义,他下定决心,要让“陈默”这个名字流芳千古,他下定决心,要让欺辱过自己的人付出代价,让在乎的人永远幸福。

    冯保恍然有种错觉:这还是陈默么?整个一把急于出鞘的利剑么!被陈默勃发的斗志感染,老家伙也好像忽然间年轻了许多,意气风发,大喝一声:“好!迟早有一日,咱爷俩重返紫禁城,连本带利,拿回属于咱每的一切!”

    声音落地,马厩内一片踢腾,原来是马匹受了惊吓,低声嘶鸣,尘土飞扬。

    “吵什么吵?大晚上的不睡觉,屁股痒痒啦?”

    不耐烦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冯保返老还童般冲陈默吐了吐舌头,提高声音冲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说道:“就睡,就睡!”说完起身拿了料草去安抚那些马匹,渐渐的,马厩内重又安静了下来。

    能屈能伸,方是真英雄所为。

    望着马灯下冯保略显龙钟的身影,陈默忍不住感慨万千,心说跟此人比起来,老子还差的远啊。

    冯保安抚了众马,回来倒在陈默旁边,打个哈欠:“不早了,睡吧!”闭上眼,很快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陈默却没冯保想的开,睁着眼睡不着,一边忍受着臀腿间重又变重的疼痛,一边掐着手指头算日子:张四维快要回乡丁忧(注1)了吧?若是让他知道此去再也无法重返政坛,会不会像昔年张居正那样谋取夺情(注2)呢?申时行因缘际会,早登首辅高位,距离着王家屏和沈鲤入阁怕也不远了吧?沈鲤是什么时候入阁来着?张鲸又是因为什么倒的台来呢……琪儿,你还好么?

    天蒙蒙亮时陈默才算睡着了觉,感觉没睡多久就被喧哗声吵醒了,睁眼发现冯保站在马厩檐子下打量,忙问究竟。

    冯保没急着回答,而是回过头打量陈默,表情十分奇怪,直到陈默被瞧的都不自在起来时方道:“京城又来人了,你的老熟人儿,潞王朱翊鏐!”

    “什么?”陈默倒吸一口冷气:“他来做什么?”

    冯保一眯眼:“咱家谋逆,朱翊鏐也参与了进来……还以为朱翊钧真的顾及兄弟之情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对冯保评价朱翊钧的话陈默不以为然,他只是深觉命运太能开玩笑,一个阴尚德就够人挠头的了,又送来了个阎罗,这不诚心跟人过不去嘛!

    注1,丁忧:中国古代规定政治人物一旦承重祖父母,亲父母的丧事,“自闻丧日起,不计闰,守制二十七月,期满起复”。意思是必须请假二十七个月,回乡下守丧,事后再重返官场。

    注2,夺情:丁忧制度的延伸,意思是为国家夺去了孝亲之情,可不必去职,以素服办公,不参加吉礼。

第十章 又跟屁股过不去(二更)

    readx;陈默本来琢磨着朱翊鏐一定会来找自己麻烦,谁知道提心吊胆了半天,居然一上午也没见他的影子。不但如此,就连其他人也没朝面——莫非阴尚德忙着舔潞王的屁股,把老子给忘了?

    中午的时候有个小火者给送来了几个玉米面儿窝头,又冷又硬,啃起来像啃冰坨子似的,吃到肚子里又扎又不舒服。

    难道日后只能吃这些狗都未必吃的东西不成?

    虽然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老这么下去也不行吧?

    等到晚上再有小火者过来送饭,果然又跟中午一样,连个咸菜疙瘩都舍不得多带。

    这一回陈默没有马上放那个小火者走,而是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碎银,大约一两上下的样子,在对方眼前一晃:“这位兄弟,下回再来送饭,能给咱每偷点咸菜不?最好再把这吃食热一热……”

    一两银子现在对于陈默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对于眼前这小火者来说却无异于天文数字,一见银子,眼睛都冒出了光,左右瞥一眼,一把抢到手里,嘴里嘀咕:“早说有银子啊,只要给银子,别说咸菜,烧鸡咱家也给你整来。”

    “那感情好。”陈默连连点头。

    “今日是不成了,明日吧,明日咱家想想办法!”小火者说着扭头就走,等陈默想起要打听打听关于彩玉跟潞王的动静时,人已远去,叫都没叫住。

    远处蹄声得得,冯保赶着十多匹骏马回到了马厩,一见陈默手里的窝窝头,顿时一怔:“他们就给你吃这个?”

    “有这吃就不错了,一天两顿,起码饿不死。不送晚辈也没办法啊。”陈默一叹,瞧冯保一眼,见其气色不错,手里还拿着一包东西,香喷喷的,一股肉味儿扑满而至,顿时眼前一亮:“难怪老祖宗要求放马呢,原来是出去跟人接头啦?”

    “算你小子聪明!”冯保将纸包丢给陈默,将马匹依次栓好,从一匹马脖子上解下两只酒袋,坐回陈默旁边,冲陈默晃了一下,问道:“上好的竹叶青,要不要来点?”

    “跟您的人碰上头了?”陈默一边摇头一边问道,手也没闲着,打开草纸,从里边的烧鸡上撕下一条鸡腿递给冯保。

    “咱家用过了,你吃吧!”冯保摆了摆手,将酒袋放到陈默旁边的干草下,又将干草往上拢了拢,直到从外边再也看不到痕迹,才算罢休。

    “他们比咱每来的快,一听说咱家被贬到了这里的消息便赶了过来,已经在红门住了好几天,等你好些能动了,让你们认识认识。”

    “红门?”

    冯保道:“一个小村子,离此不远。”

    “哦,”陈默点了点头,突然想起彩玉,问道:“您能走动,没见到那彩玉姑娘么?”

    “没见到,”冯保摇了摇头:“据说今早朱翊鏐来了之后走的,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对了,朱翊鏐没来找你麻烦吧?”

    “没有。”

    “奇怪了,按那小子的脾气,就冲上回你得罪了他,一到此就应该过来找你才对啊!”冯保也有些不解。

    “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说有老祖宗您在,怎么他也得给您个面子吧?”陈默笑着说道。

    冯保摇摇头:“难说喽,以前咱家是司礼掌印,万岁大伴,人人巴结,如今待罪,谁还认识咱家是谁啊!”

    “‘疾风知劲草,国乱显忠臣’,您也别为此伤心,现在还不离不弃的,才是真正靠的住的呢!”陈默见冯保有些伤感,急忙安慰道。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就怕事到临头哇!”冯保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去一匹马脖子上摘下一包东西,走回来扔给了陈默:“咱家让他们买来的软布,小便还好说,你大便不方便,想解手的时候就用这些布兜着……咱家跟你睡在一起,臭气拉轰的,咱家可受不了。”

    接布在手,陈默一阵感动,再也想不到,冯保这样的人物,居然如此细心,忍不住有些后悔,当初若是帮着冯保,不知道有几分胜算?

    当然,也仅仅是有些后悔而已,一来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卖,二来就算真的能够倒退回去,他也仍旧是当初那样的选择,这属于原则上的事情,没有什么可商量的。

    冯保好像有什么心事,并不如昨夜那般健谈,随口跟陈默聊了两句就躺到了干草上。

    陈默吃了半只烧鸡,又喝了几口瓦罐里的凉水,隐隐觉得有些肚子疼,心道坏了,便秘了好几天,该不会要拉吧?冯保就在旁边,这可让人有点难为情。

    谁知道担心了一夜,大便君迟迟也没来,却耽误了睡眠,又是天光将亮,他才进入了梦乡。

    他是被一巴掌扇醒的,还没睁眼就感觉脸蛋子火辣辣的疼,忍不住破口骂道:“哪个王八蛋,活……”“腻了”二字没来的及说出口,睁眼就是朱翊钧尽在咫尺的大脸,吓的他倒抽一口冷气:“哎呦,”猛的往后一仰脖子:“潞王殿下,怎么是您啊?”

    “不错,正是本王,没想到吧?”朱翊钧蹲在陈默旁边傲然说道,口气与姿势十分不搭,显得十分怪异,他却犹未所觉,嘿嘿一笑:“前番有母后护着,本王奈何不得你,现在本王看还有谁护着你!”

    说着回头望向旁边笑吟吟站着的阴尚德:“老阴,折磨人你是行家,说说,怎么着才能又让这小子难受还不要命?本王此次过来,临别前母后亲口吩咐让本王照顾这小子,若万一弄死了可就不好交代了。”

    这话听在陈默耳朵里又是感动又是紧张,有太后的吩咐,无异于凭空多了张护身符,不过死罪可免,活罪可也不好受啊。想起昨夜屁股上挨的那几脚,他就浑身冒汗,隐隐有些尿急。不但如此,昨夜就开始隐隐作痛的肚子,也有痛的愈发剧烈的趋势。

    “这事儿简单,他刚挨了廷杖,殿下只需将脚往他屁股上一搁,死是死不了的,那滋味儿,啧啧……”

    听阴尚德果然又引导着朱翊鏐打自己屁股的主意,陈默简直有宰了他的冲动,心说看来屁股又得遭殃,反正也躲不过去,正要骂上几句解恨,忽觉肚子猛的一拧,忍不住一声痛呼:“哎哟,殿下且慢,奴才肚子疼!”

    “少他娘的给本王装蒜!”朱翊鏐被阴尚德说的心动,跃跃欲试,骂陈默一句,提脚就狠狠冲着陈默的屁股揣了过去……

第十一章 大便君来的好巧(首更)

    readx;眼瞅着屁股又要遭殃,陈默一紧张,只听“噗——”的一串长响,惊天地,泣鬼神,随之一股恶臭蔓延开来,比朱翊鏐的脚动作都快,熏的他一个趔趄,没踢到陈默,倒险些仰倒,多亏阴尚德见势不妙,上前扶了一把,这才幸免于难。

    “好他娘的臭!”朱翊鏐掩鼻惊呼,皱眉攒目,推开阴尚德就往马厩外跑,边跑边骂:“王八蛋,你给本王等着,操你娘的,早不拉晚不拉,合着他娘的就等本王呢?”

    “殿下慢点跑,小心摔着了!”陈默制造的味道瞬间盖过了马厩内本有的异味儿,使得阴尚德也没了折磨人的乐趣,干呕两声,快步出了马厩,脚下一绊,差点栽个跟头。

    “合着你用大便躲过了一劫呗?”听了陈默绘声绘色的叙述,冯保笑的打跌,好久才缓过劲儿来。

    “惭愧惭愧,”陈默一笑,脸上哪有半分惭愧的样子,简直有点不以为耻,引以为荣的架势,继续说道:“还不光这呢,后晌潞王殿下又过来了,说来也巧,晚辈刚捂着肚子说疼,恰好就放了个响屁,把个潞王惊的一蹦三尺,窜出马厩的速度比兔子都快……”

    “哈哈哈哈……你呀你呀……哈哈……”冯保指点着陈默,笑的直捂肚子。

    陈默自觉好笑,又受冯保感染,也陪着笑了起来。

    一老一少笑了良久,直到送饭的小火者拿着几个热喷喷的馒头过来,这才算渐渐止住。

    “你俩乐啥呢?”小火者叫魏朝,年已二十,只因长的娇小,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小的多,乃至于陈默昨夜初见时称其为“兄弟”。

    “没啥没啥,”陈默连连摆手,从魏朝手里接过馒头,见另外一只手里只有黑乎乎的一个咸菜疙瘩,不禁奇怪问道:“魏大哥,中午不是还有烧鸡么?怎么……?”

    “别提了,咱家偷了那半只烧鸡,居然是杨公公让人留着的,这一顿好查,险些就露了馅儿……凑合着吧,明日要出去砍柴,咱想办法给你们弄点别的好吃的。”

    “有劳魏大哥了!”陈默说着又摸出一块碎银递给魏朝。

    魏朝大喜,接过银子,用袖子狠狠擦了擦,这才揣入怀中:“陈公公真客气,中午不是又给了么,现在还给,咱家真是……行,冲陈公公这么大方,以后缺着啥了尽管说话。”

    “没问题,”陈默点头,忽然问道:“对了,中午忘记问魏大哥了,昨夜咱每带来的那个彩玉姑娘如何了,没有被……?”

    “没有没有,”魏朝好像知道陈默要说什么,不等他说完就连连摇头,脸上透着惊奇说道:“说也奇怪,咱家被分到这昭陵也有半年多了,还从来没见掌印公公对人那么客气过……也是,那姑娘长的跟画儿里头的仙女儿似的,也难怪掌印公公对她客气了,换成咱家,保不齐连话都得不会说喽!”

    “仙女儿?”陈默一怔:“魏大哥,你说的是跟着咱每来的彩玉姑娘吗?就她那样,还仙女?叫花子还差不多!”

    这话说的夸张了些,不过在陈默的心里,还真的是无法将破衣烂衫满面黑灰的彩玉跟仙女儿联系起来。

    “你懂什么,没听说过‘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么?来的时候的确像叫花子,不过第二天换了身儿白,脸也洗了,啧,真是‘要想俏,一身孝’,观音菩萨也没她好看……”

    “那你知道她去了哪里么?”陈默见魏朝双目泛光,越说越离谱,连忙打断他。

    “那谁知道啊,潞王殿下找了一天都没找到,咱家自然就更不知道了。”

    原来如此,难怪昨天潞王没来找老子麻烦,原来是找了一天彩玉。陈默恍然大悟,是了,那阴尚德定是知道潞王要来,又知潞王好色,这才着意打扮彩玉一番,以讨朱翊鏐欢心。

    彩玉倒也了得,居然给她跑了,难道阴尚德没告诉她要把她献给潞王?还是她根本就看不上潞王?

    也许她听过潞王的名头吧,又或者,她根本就是个视权势金钱如粪土的出尘人物也未可知。

    想到彩玉那始终淡然的样子,陈默比较倾向于后一种猜测。

    毕竟相识一场,听到彩玉无恙,陈默终于放了心,扯着魏朝闲聊几句,眼见天黑,这才放他离去。

    魏朝走了之后,一直躺在干草上没插话的冯保突然坐起了身:“这两天你一直给他银子?”

    陈默被问的一愣,点点头:“怎么,有什么不妥么?”

    “你呀,不知道财不露白么?当初你给庞海龙银票,庞海龙忌讳春桃忌讳太后,不敢拿你如何,现在到了昭陵,阴尚德可没那些忌讳,之所以没搜你的身,不过是感觉咱每都是待罪之身,没想到你带有银子罢了,现在好,万一那魏朝一时说漏了嘴……”

    “他应该没那么傻吧?”陈默还真没想这么多,被冯保一说,顿时也不肯定起来。

    “你身上还有多少银票?”冯保翻过陈默的包袱,知道里边就有点散碎银子,是以直接就问银票。

    “一万两!”陈默多了个心眼儿,一边说着一边探手入怀摸索。当初装银票的时候他就分成了两叠,一叠一万,一叠七千,就为防止有个万一,不想还真的碰上了。摸到略厚的一叠,拿出来,递给冯保:“照您这么说,还是您替晚辈保存着妥当,别看您成了奉御,他们忌讳您的势力,不敢搜您的身。”

    其实倒不是他信不过冯保,冯保家财万贯,再贪心,也不可能看的上他这点银子,不过就是他生性谨慎罢了。

    冯保接过银票,看都没看就揣进了怀里,瞥一眼陈默说道:“算你小子识趣,要是敢说什么孝敬咱家的话,咱家一定老大耳刮子扇你!”

    陈默一吐舌头,笑道:“老祖宗家财万贯,等着将来咱每东山再起,赏赐晚辈也得是这点儿银子的百倍千倍,才看不上这点小钱儿呢!”

    “呸,”冯保瞪陈默一眼笑道:“还说咱家贪心,你小子比咱家还贪。”

    “青出于蓝而胜于之于蓝么!”

    “去去去,越说你小子脸皮越厚了,不早了,吃完赶紧睡吧!明日朱翊鏐再来找你,莫非还用大便对付他?赶紧养足精神才是正经……”

    提到朱翊鏐,陈默再也乐不起来,琢磨着得想个办法,彻底解决这个难题。

第十二章 人比花娇李天佑(二更)

    readx;朱翊鏐就像悬在陈默脑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由于身份地位差距太大,他就像那砧板上的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饶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解决这个难题,不过凭空又失眠了一宿,睡着时,差不多天将又明。

    这次他可不是被人抽嘴巴抽醒的,而是被人用手绢儿捅鼻孔痒痒醒的,来不及看究竟是谁,先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这才睁眼,一见来人,顿时又惊又喜:“天佑兄,怎么是你?”

    李天佑细如凝脂的白嫩脸蛋儿上有几道淡淡的红印子,却非但不让人感觉难看,反而平添一股娇柔怜惜。

    他噗嗤一笑,白陈默一眼,假做嗔怒说道:“怎么,当了掌印,咱家来看看你都不行了?”

    陈默一声苦笑,说道:“好咱的天佑兄,你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说着一顿,将话题扯了回来:“你还没回答咱的问题呢,此地距离京城百里,你可别说是特意来看咱的!”

    他素来不喜李天佑过于娘娘腔,今日乍然一见,却没了厌恶,满心的都是欢喜。

    “别提了,还不都是因为你,那日你被张德成陷害关进点心房,咱家知道义父打算趁机要你性命,又想不出怎么救你,只是听义父说起过好像万岁爷对你不错,经常出皇城来找你,便死马当活马医,去寻刘右……”

    “那你为何嘱咐刘右不让他告诉咱?”陈默其实早有怀疑,此刻听李天佑如此说,马上便相信了他的话,来不及感激,先问出了心头的不解。

    “还不是怕你过来感谢咱漏了馅儿,现在不怕了,反正咱义父也知道了,还把咱也打发到了此地……”

    “这么说,你脸上这伤……?”陈默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感动自然是感动的,可他实在是搞不明白,自己一直刻意跟李天佑保持距离,怎么就让他甘冒奇险背叛张鲸呢?只是这话实在是不好问出口,只能记在心头,慢慢探查。

    李天佑点点头,接着一笑:“不过抽了几鞭子罢了,已经没大碍了,倒是你,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就为了个冯保,闹到如今这般境地,还真够不值。”

    “你不也是一样?”陈默问李天佑一句,接着洒然一笑说道:“什么值不值的,人生在世,总要毫不顾及的做几样事情才对的起来这世上一遭——为了救咱,你挨了打,遭了贬,试问一下,你又值是不值?”

    李天佑漂亮的眸子突然迷茫了起来,睫毛开阖,突然嫣然一笑:“管它值不值呢,咱每如今都活的好好的,这就挺好!”

    “陈默,今天本王非得好好收拾你!”突然传来的朱翊鏐声音瓮声瓮气,十分怪异,陈默与李天佑同时抬头,又同时噗嗤笑出了声。

    原来朱翊鏐怕陈默又拉肚子,又实在想报前番之仇,便听从杨清的建议,寻了两团棉花塞到鼻子里。他本就长相奇特,再多出两团白棉花,那造型,实在逗人发笑,也不怪陈默与李天佑忍俊不禁。

    不过两人也就笑了一声而已,等到反应过来之后,陈默一下闭紧了嘴巴,李天佑也捂住了嘴。

    “笑什么笑,有那么……咦,你是谁?”朱翊鏐先还十分着恼,待到看清了李天佑的模样,三角眼猛然一亮,居然连陈默也给丢到了脑后。

    “奴才李天佑,参见潞王殿下。”李天佑之所以被张鲸打发到了昭陵,目的就是朱翊鏐,此刻忆及临别前张鲸阴森森的那些话,心头不禁涌上一丝悲凉。他本就长相娇美,此刻带着情绪跪倒在地,更显得我见犹怜起来。

    朱翊鏐心如鹿撞,上前一步抓住李天佑的手将其搀了起来:“原来你就是张鲸给本王提过的那个李天佑啊,果然是人比花娇……是了,张鲸定是知道皇兄罚本王来了昭陵,又谁都不让带,怕本王寂寞,这才把你送来的吧?不错不错,回头本王得好好赏他。”

    李天佑的手被朱翊鏐抓着,感觉百抓挠心,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连忙抽出手来,瞥陈默一眼,见其面无表情,不知怎么一阵烦躁,面色一整说道:“伺候殿下乃是奴才的福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奴才天生就是这个模样,不过奴才不是那种人,还请殿下自重。”

    朱翊鏐一愣,突然一笑说道:“还挺有性格,本王喜欢……行,本王不勉强你,咱每来日方长。”

    别看潞王岁数不大,久涉欲,海,早过了牛嚼牡丹,只图一快的年纪,不到万不得已,他还真的不想用强,感觉那样实在是显不出他的手段。

    说到此处,朱翊鏐瞟了陈默一眼,问李天佑:“先说说你怎么来了这里,认识这小子?”

    “回殿下,奴才跟少言是内书堂的同窗,关系十分要好……”

    “这样啊,”朱翊鏐的眼珠子转了转,说道:“那本王就看你的面子,过去的事情既往不咎了……本王是独身来的此地,阴尚德给本王安排伺候的那两个小子做事毛手毛脚,倒个茶都不知道凉一凉,以后你就跟着本王吧,刚才你不也说了么,伺候本王是你的荣幸,不会不乐意吧?”

    “谢殿下抬举!”李天佑无可反驳,只能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望了陈默一眼,内心深处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很好,”朱翊鏐点了点头,“马上就要过年了,本王琢磨着抄一百份儿《金刚经》进献给母后做礼物,万一哄的她开心,给皇兄求求情,没准早点放本王回去。走吧,这地方臭烘烘的,还是给本王去研墨吧!”

    李天佑无奈点头,冲陈默行个眼色,眼见朱翊鏐已经出了马厩,急忙快步跟了上去。

    “潞王殿下且慢!”陈默想不到一直担忧的事情居然因为李天佑的出现得到了解决,见他不情不愿的样子,心中十分不忍,不由自主叫住了朱翊鏐。

    朱翊鏐住身回头,不耐烦的说道:“怎么,是不是非想不痛快啊?”

    李天佑也以为陈默要为自己出头,急的直冲他丢眼色。

    陈默却不为所动,问朱翊鏐道:“殿下可是希望尽快离开此地回京么?”

    “废话,这破地方,要啥没啥,傻子才愿意待在这里。”

    “那就是了,您犯的可是谋逆之罪,万岁爷乾纲独断,将您打发到这里守陵已经是高抬了贵手,若想让他改变主意,仅仅讨好太后娘娘可不够,总得想些别的法子才好!”

    “哦?”朱翊鏐眼睛一亮:“莫非你有什么好办法不成?”

第十三章 将“无耻”进行到底

    readx;办法自然是有的,昨夜陈默为了朱翊鏐夜不能寐,烦恼了多半宿,虽然没有想出彻底解决二人之间恩怨的稳妥办法,歪点子还是琢磨出了不少,此刻感李天佑搭救之恩,自然要投桃报李,贡献出来。

    不过一来他拿不准自己琢磨的那些歪点子管不管用,二来也想吊一吊朱翊鏐的胃口,所以并不直接言明,而是说道:“办法自然是有的,说白了,万岁爷坐拥神州,什么东西没见过?想要让他开心,必须得出奇制胜,捡着新鲜的,世间难寻的进献,他一高兴,指不定就把前事一笔勾销,放王爷回京了,殿下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朱翊鏐毕竟才十五,论精明,哪里是拥有好几十年经验的陈默对手,不由自主就被牵住了鼻子,点点头:“是这么个理儿,不过,上哪里寻你说的那又新鲜又世间难寻的物事?皇兄又不像世宗爷那样崇尚道教,随便找个四不像就能哄他开心……”

    陈默听的暗暗咋舌,心说这小子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连亲祖宗都敢这么评价,要是让朱翊钧听到,非挨俩大嘴巴子不可。

    想是这么想,好不容易关系缓和,陈默自然不会自讨没趣,附和着点点头,说道:“殿下说的是,所以啊,咱每得出奇制胜!”

    “怎么出奇制胜,说来听听!”

    见朱翊鏐的兴趣成功的被挑了起来,陈默松口气,瞥李天佑一眼,说道:“殿下想听没关系,不过得答应咱两个条件。”

    “他娘的消遣本王是吧?还条件,信不信本王……”

    朱翊鏐勃然变色,陈默却并不惧怕,微微一笑,打断对方:“殿下别恼啊,莫非殿下不想赶紧回京了?”

    “废话!”听到回京,朱翊鏐梗着的脖子瞬间低了下来,不耐烦的说道:“什么条件,赶紧说……本王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小子消遣本王,咱每新帐旧账一起算!”

    “是啊少言,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李天佑也挺好奇,忍不住开声帮腔。

    他的声音比女人还女人,陈默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举手投降:“好好好,咱这就说……是这样,第一呢,殿下得答应咱,关于礼物这件事情上,必须一切都得听咱的,咱让殿下准备什么,殿下就得准备什么。第二嘛,”说到这里他故意一顿,望一眼李天佑,慢吞吞说道:“是关于天佑兄的,殿下得答应咱,在礼物没有做好之前,您不许对天佑兄无礼……”

    “什么?”朱翊鏐好像被踩了尾巴,三角眼圆睁,破口大骂:“王八蛋,反了你了,这事儿跟天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

    “就凭咱这礼物一送上去准保让万岁爷开心,”陈默胸有成竹,毫不客气的打断朱翊鏐,晃了晃因为扭头过久不舒服的脖子,一笑说道:“天佑兄是咱的好友,您欺负他,咱自然不开心,咱不开心,就不让殿下您开心。”

    “你——”朱翊鏐被陈默这理论气的张口结舌,指着陈默,良久一跺脚:“大胆,你就不怕本王……”

    “殿下想怎么处置咱都成,悉听尊便!”陈默再次打断朱翊鏐。他算是摸准了朱翊鏐的死穴,李天佑再美,也比不得京城纸醉金迷,何况他只是要求朱翊鏐在礼物做好之前不许欺负李天佑,为了尽早回京,他相信朱翊鏐一定会就范。

    果然,朱翊鏐气的哼哼了半天,到底还是狠狠一跺脚:“行,算你小子狠,本王就答应你,要是礼物送上去,本王却回不了京,本王必杀你泄愤!”

    “没问题!”

    “现在可以说准备什么礼物了吧?”朱翊鏐气鼓鼓的问道。

    陈默却好像要挑战他的极限,摇了摇头:“佛曰不可说,殿下只需派人去买些上好的麻布,再找几个木匠,”说着话他迟疑了一下,道:“不知殿下有没有听说过‘猛火油’,若是能找到,最好再弄来一些。”

    猛火油就是古代对石油的称呼,陈默精通历史,知道宋元时期对猛火油的运用最为成熟,史料多有记载。不过随着明清火器的迅猛发展,对于猛火油渐渐便不重视起来,遍阅明清史料,几乎鲜有记载,所以他还真的不能肯定能不能找到那东西。

    “猛火油?是用来引火的菜籽儿油么?孤王听李如松说过,那玩意儿用来守城战最是好用,烧的滚开,一待敌人攻城,点燃了兜头浇将下去,绝对烧的他们屁滚尿流。”朱翊鏐毕竟是个半大男孩儿,一说到这些顿时眉飞色舞起来。

    “听李将军说,不仅菜籽儿油,辽东那边产有一种黑油,特别易燃,沾火就着,水浇不灭,可惜数量太少,不然的话,倒可替代菜籽儿油用来守城,威力比那菜籽儿油大的多。”

    朱翊鏐言之不胜惋惜之意,陈默却听的目瞪口呆,心说后世日本占领东三省,找了好几十年都没发现油田,怎么现在那地方就有了,不太可能吧?

    “殿下该不会是吹牛吧?”

    “呸,李将军亲口告诉本王的,据他说,那黑油还是建州左卫指挥使塔克世送给他的……”

    塔克世,那不是**哈赤的父亲么?

    陈默默算一下年份,心头一惊,暗骂一声自己猪头,光顾着勾心斗角巴结人,都忘了关外那些梳小辫儿的人——今年万历十年,过了年就是万历十一年,建州右卫指挥使王杲该判明了,到时候李如松一路追杀到古勒寨,误杀觉昌安、塔克世……

    可惜地位太低,跟那李如松搭不上话,不然非得托人给他捎个信儿,放过谁也不能放过塔克世的儿子**哈赤。

    “少言,发什么呆呢?”陈默突然被李天佑推了一把,顿时回过神来,冲皱眉生气的朱翊鏐一笑:“对不住殿下,走神了,咱说到哪儿了?哦对,猛火油。能找到那黑油最好,要是实在找不到,便只能用您说的那菜籽儿油凑合了,菜籽儿油总好找吧?”

    朱翊鏐点了点头,问道:“就这些,还有别的么?”

    陈默摇摇头:“暂时就这么多了,要是缺到别的了,咱再告诉殿下。”

    “本王这就去找,倒要看看,你小子能弄出个什么东西来!”朱翊鏐扭身就走,连李天佑都没叫,却没迈出三步,就又被陈默叫住。

    “你他娘的还有完没完?”

    “最后一个要求!”陈默腆着脸一笑。

    “说!”朱翊鏐腮帮子鼓起老高,咬牙说道。

    陈默游目四顾,嘿嘿一笑:“殿下您看,咱都要帮着您想法儿回京了,总不能让咱一直睡在这里吧,您也说了,这地方臭烘烘的,万一把咱熏坏了……”

    “你无耻!”朱翊鏐忍无可忍,扭头就走,他有种感觉,再多待一刻,非得被陈默气死。

第十四章 李天佑的心思

    readx;天寿山至今已经埋葬了九位皇帝,每位皇帝的陵寝都有太监负责洒扫祭祀等等事宜,负责这些事物的太监有个专门的机构,叫做陵监,归属天寿山守备太监统筹管理。

    阴尚德是昭陵陵监的掌印,下设两名佥书,相当于此处的佐贰官。又有四名奉御,一名卫所千户,并一名工部外派掌司,构成了昭陵陵监的管理层,平日在距离祾恩门不远的陵监署办公。

    陵监署是一座占地两三亩的“回”形大院儿,院子当中两排建筑是办公并库房之所,外圈是略为低矮的房间,底层小火者并守陵士兵住在其中。

    马厩其实紧挨着陵监,马厩后边就有一个角门与陵监相通。

    朱翊鏐急于回京,即使气炸了肺,仍旧派人将陈默搬到了陵监,找了一处单独的房间供其居住,就在靠近角门的地方,出入十分方便。

    对此阴尚德十分不解,问朱翊鏐:“殿下,您真相信那小子能做出什么稀罕物来?”

    朱翊鏐摇摇头,说道:“死马当活马医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这里太清净,本王一天都不想在这儿多待。”

    “那万一他要是做不出来呢?”

    “那本王就扒他的皮,抽他的筋!”朱翊鏐咬牙切齿,十分狰狞。

    阴尚德总算放了心,嘿嘿一笑:“依奴才的,殿下您没事还是抄点经书,一个小火者见过什么世面,与其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还不如多抄点经书靠谱。”

    “唔!”朱翊鏐哼了一声不置可否,扫了一眼已经空下来的马厩,眯眼说道:“年前不许再为难他,无论要什么,只要不过分,都满足他……嗯,让冯保也搬去跟他一起住吧,毕竟……”

    他突然神色一黯,住口不往下说,回身往配殿走去,边走边道:“等李天佑回来,让他去找本王……还有,你派人去找几个木匠。”

    阴尚德答应着目送朱翊鏐进了偏殿,腰板顿时挺直起来,看着马厩内陈默睡过的地方,冷冷一笑,小声嘀咕:“小子,且让你逍遥两天,咱家倒要看看,你肚子里究竟藏着什么牛黄狗宝!”

    说罢狠狠冲马厩吐了口吐沫,穿过角门儿,先跟帮着陈默收拾的李天佑说了声朱翊鏐的吩咐,这才去值房找人去寻木匠。

    午饭很丰盛,不但有烙饼鸡蛋汤,李天佑还给陈默送来了半只烤鹅,说是潞王赏的。

    “他才没这么好心,不过是急着回京罢了,”陈默撕下一块鹅胸铺大嚼,问李天佑:“他没欺负你吧?”

    “没有,”李天佑摇摇头,突然探手用手里的手绢擦了陈默的嘴角一下:“看你,吃慢点不行么?又没人跟你抢!”

    近在咫尺似嗔似喜的俏丽容颜让陈默有一瞬间的心猿意马,暗暗可惜,李天佑啊李天佑,你说你怎么就不生个女儿身呢?这脸蛋儿,真是糟蹋了。

    李天佑可不知道陈默的心思,坐正身子,一边把玩着手里方沾染上一丝油渍的手绢儿,一边专注的盯着陈默说道:“少言,上午谢谢您替咱家说话,不过,潞王殿下莫看年岁不大,心狠手辣,你可别因为咱家玩火……那劳什子礼物,你真的有把握么?”

    “没把握。”陈默一边吃饭一边说道,放佛对李天佑的担忧视而不见,

    “那你还胡说八道?”李天佑面色大变,噌的站了起来,面色涨红,嗔怒的瞪着陈默。

    “天佑兄稍安勿躁么,”陈默知道李天佑是在替自己担心,十分感动,放下手里的烙饼拽了对方衣襟一把:“坐下,坐下说嘛……咱还没说完呢,咱确实没把握,不过,总得试试吧?万一要成了呢,总比干等着受人折辱强……”

    “咱家宁愿让人折辱,也不愿意你冒这个险。”李天佑冲口而出,见陈默神色大变,不禁深悔孟浪,连忙解释:“你可别多想,你是咱家拼命救下来的,咱家不过是怕当初白拼了命。”

    这话其实有些欲盖弥彰。陈默不傻,要是到此刻还不明白李天佑的心思,真就该一头撞死了。

    可正因为突然间明白了李天佑的心思,他才愈发的烦恼了起来,前世今生好几十年,他还从来没被男人喜欢过呢。这滋味儿,简直没办法用言语形容。

    “就许你拼命救咱,就不许咱冒险帮你么?天佑兄,咱每兄弟之间,真的要分的这么清楚?”装糊涂是最好的选择,这个时候,陈默只能用“兄弟”这个词语隐隐点明自己的心迹。

    李天佑略怔了一下,嫣然一笑:“说的也是,兄弟之间么,倒是为兄着相了。”说着笑脸一收,看看外边,起身说道:“时候不早了,潞王估摸着要午休,为兄得赶紧回去伺候着,你吃完饭也歇会儿,晚些时候为兄再过来看你。”

    “天佑兄慢走!”

    望着李天佑匆忙逃离的背影,陈默长长的叹了口气,天佑兄,对不住了,咱虽然是后世过来的,可思想真没那么前卫,实在是做不到男女通吃啊!

    午后魏朝领着两个短衣中年人寻到了陈默,一见面,先冲陈默伸了伸大拇指:“行啊兄弟,一夜不见,马厩换单间儿,掌印公公还派咱家过来伺候你,说说,你到底给他跟潞王殿下灌了什么**药?”

    打从听到魏朝的名字开始,陈默便一直怀疑他就是以后天启的乳母客氏的那个后来被魏忠贤害死的对食,先入为主,隐隐便有些同情,打从心里愿意跟其亲近。此刻闻言,不禁哈哈一笑:“魏大哥取笑咱了,莫看现在,日后如何谁也说不定,倒是让你伺候咱,实在是麻烦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莫说有掌印公公的吩咐,便冲咱哥俩的交情,这还不是应该的么?”这么好的差事,魏朝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不过强自忍着罢了。

    又客气几句,魏朝指着旁边小心翼翼的那两名中年人介绍:“这俩人是红门村儿的木匠,他姓刘,他姓赵。”

    二人慌忙冲陈默行礼,礼罢个子稍高的那位姓赵的小心问道:“公公派人寻咱每,不知有何差遣,还请公公示下。”

    陈默先指着对面床铺示意二人坐下说话,待二人斜签着落了坐,这才望向魏朝:“魏大哥,麻烦您去给咱找些墨,对了,午饭潞王用的烤鹅,厨房准有鹅毛,捡着长的也替咱弄些来,咱有大用!”

    “鹅毛?”魏朝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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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听说过人能飞吗?

    readx;看着陈默用剪刀剪尖了的鹅毛蘸着墨水在白纸上画出细细的线条,不光是魏朝和那两个木匠,就连跟着过来看热闹的潞王和阴尚德也瞪大了眼睛。

    李天佑眼神炽烈的望着陈默:“少言,你怎么想到用鹅毛做笔的?”

    “小时候见人用过。”陈默随口答道,自然不能说这是人家洋人特产,毕竟自从三宝太监之后,经历了漫长的倭寇之患以后,大明朝洋人十分少见,就算利玛窦朝见万历,也得再等好几年才行。

    其实真正的鹅毛笔需要将长长的鹅毛做脱脂硬化处理之后才更好使,现在陈默手里拿的当然没有经过处理,所以画出的线条其实比起后世的钢笔所划粗的多,不过跟那软乎乎的毛笔比较起来,优势还是十分明显的——毛笔想要画到鹅毛笔这么细,起码要经过多年的浸淫,而且相对于穷人来说,毛笔造价不菲,鹅毛却遍地都是。

    回头得把这法子告诉村里那些想念书的娃。

    老赵跟老刘打着小算盘,透过潞王阴尚德等人之间的缝隙,打量陈默画些什么。

    陈默在白纸上画出四根柱子,柱子上有横杆,横杆上有拉环。线条明了简单,几笔就成,完事又在柱子和横杆上分别写上了“八丈”“六丈”的字样,抬眼见潞王他们围着自己看热闹,反把两个木匠挤到了一边,急忙说道:“殿下你们让让,你们又看不懂,叫两个师傅过来,咱给他们讲讲。”

    “画的什么破玩意儿,本王还不屑看呢!”朱翊鏐瞧半天也没瞧出个所以然,现在被陈默这么一说,脸上挂不住,转身就走。

    见他出门,阴尚德也急忙跟了出去:“殿下莫生气,反正也给了他机会,咱每就冷眼旁观,看他最后到底弄出个啥……”

    小声的议论隐隐飘到陈默耳朵,陈默一笑,心说等着吧,有你们眼珠子摔地上的时候。

    “老赵老刘,是这么回事儿,坐边儿上,唉对,靠近点,咱又不吃人,别拘束嘛……看到这四根柱子了吗?起码要造七丈高,四点排列,对角距离要达到十二丈……来之前是晚上,咱也没注意,不知道附近有没有这么高的树……算了,还是搭架子吧,牢固。对,这四个柱子用架子搭起来,做结实一些,要能上去人,还得能承重,没问题吧?”

    陈默的话浅显易懂,俩木匠连连点头,不过面上的表情却仍旧是一头雾水。

    老赵胆子大些,问道:“搭架子没问题,人多的话,几天就能造好,不过,公公搭这么高的架子做什么啊?咱怎么越听越糊涂了呢?”

    陈默一笑,见李天佑跟魏朝同样迷惑不解,愈加不肯直言,说道:“先别问,造好就知道做什么用了……至于这四根横杆,要担在这四个木架子上,还得能活动,这也没问题吧?”

    “没问题。”见陈默平易近人,不像旁的那些宦官般趾高气扬,俩木匠渐渐放开了些,说话也利索了起来。

    “很好,”陈默满意的点了点头,探手从怀中摸索出一张银票,想了想递给李天佑,说道:“这是一千两银子,你俩一人三十两,剩下的,回村里去找人帮忙,男的五两,女的二两,不过得针线活儿做的好,人手越多越好,找来了人找他领银子。”

    “啊?”俩木匠傻了眼。他俩早就做好了做苦役的打算,根本就没想到还能挣到钱,而且还是这么多。三十两啊,一家老小可劲儿花也够花好几年的了。

    李天佑跟魏朝也很惊讶,魏朝更是眼冒金光,眼神不住的往陈默怀里瞟。

    “天佑兄,魏大哥,你俩也别羡慕,咱现在不良于行,这事儿你俩多操心,事成之后,咱有重谢。”老百姓久受压迫,不相信宦官,所以得先给银子才会卖力气。身边的人不同,李天佑不说,魏朝又滑又精,得拿银子抻着才有动力。

    “哎,”魏朝果然狂喜点头:“兄弟你就瞧好吧,咱准把这事儿办的妥妥帖帖。”有了盼头,连“咱家”都不说了,直接叫起了“咱”。

    “魏大哥办事咱放心,行了,时间不早了,魏大哥带他们下去早做准备吧,这事儿啊,办的越快越好。”

    待得魏朝领着老赵老刘出了门,估摸着他们再也听不到屋里说话之后,李天佑才埋怨陈默:“少言你也是,有银子也不是这般花法吧?那些种地的见过些什么,给几文铜板就美的屁颠儿屁颠儿,这么多银子,自己……”

    “天佑兄,”陈默的脸上难得严肃了起来,歪着脑袋望着李天佑:“咱不知道你是为何进的宫,反正咱是因为家里过不下去,走投无路,咱爹才将咱阉了,就为了日后咱能有条活路,不至于饿死……”

    这是陈默本体的记忆,不过后世的赵昊辰也是农家出身,虽然到不了揭不开锅的程度,却也绝对算不上富裕,对此感同身受,此刻娓娓道来,眼睛不由自主就湿润了:“咱离家时村里已经饿死了好多口,如今七八年过去,又没个音信儿,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咱那老爹老娘,谁知道还在不在人世……”

    “少言你快别说了,”李天佑眼睛红红的,眼角尤挂泪痕:“咱明白你的意思了,咱错了!”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陈默突然想起张养浩的这曲《山坡羊》,忍不住便吟了出来,吟罢一叹,突然有些伤感。

    “少言,你跟咱每这些人不同,咱知道,你是有志向的人,不过,就算你能做到司礼监掌印,秉持朝政,又能如何?咱每这身份,注定是没法儿流芳千古的,除非……算了,不说了,这话题太远,你还是先过了潞王这一关才是正经。”

    陈默被李天佑卖了个关子,心里头有些痒痒,不过他知道卖关子人的心里,你越是追问的紧,他越不说,你若不问,保不齐哪会儿他自己就主动告诉你了。所以并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附和道:“是啊,还是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才是正经。”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呢?”李天佑忍不住,到底又问了一次。

    “真想知道?”陈默笑着瞟向李天佑,见其连连点头,便问:“天佑兄,你比咱大几岁,见多识广,听说过人能飞么?”

第十六章 质疑声(二更)

    readx;“人……飞?开什么玩笑?你以为看小说呢?”李天佑抚额,用看白痴的目光望着陈默,还不解气,探手摸了摸陈默的脑门儿:“不烫啊……”

    “去!”陈默把李天佑的手扒拉开:“说正经的呢,你说,咱要是造个东西,能把人带上天会如何?”

    “你要真能让人飞,以后你让咱做什么咱就做什么!”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好,你且等着,咱家还非就把这个能让人飞的东西造出来……哎呦!”陈默太过激动,翻身就想坐起来,一下子碰到了伤口,哀嚎一声摔回了床板上:“该死的,一激动把这茬儿给忘了!”

    李天佑见陈默疼的满头大汗,连忙拿手绢给他擦拭,嘴里也不忘唠叨:“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不小心……听说阴尚德跟于鹏飞揣你的屁股来着?让咱家看……”

    “别,”陈默“搬家”都没下床板,是让人吩咐连床板一起放到的床上,此刻一听李天佑的意思顿时大惊,一把拽住了他的手:“屁股忒疼,大便都擦不干净,太脏……”

    “咱家不怕!”

    “咱家怕!”陈默用力将李天佑拽开,笑了笑说道:“你要真心疼小弟,还是求潞王给咱买点药,让咱早点好起来才是正经。”

    李天佑瞥了陈默下体一眼,意味深长的微微一笑:“行行行,瞧把你急的,咱家不看了,咱家听你的总行了吧?”

    冯保遛马归来,被魏朝领着进门,一见陈默就夸奖:“臭小子干的不错,出去一天,挪窝儿了……说说,你是怎么骗的他每把咱俩都搬到这儿来的,这儿可比马厩强多了。”

    “画大饼呗,”陈默嘿嘿一笑,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跟冯保说了一遍,冯保还没说话,旁边的魏朝先插了嘴:

    “这事儿冯公公您得说说他,今日后晌他找来了俩木匠,还……”

    “老祖宗您别听魏大哥的,”陈默怕魏朝把银子的事儿说漏嘴,这事儿宁可主动承认,所以连忙截断魏朝:“他们都觉得咱做的事儿不靠谱,不过,你每想想,假如咱要是真的能够造出一个东西,能够把人带的飞上天……”

    “不可能!”

    “不可能!”

    陈默话没说完,二人就同时截断了他,与中午时李天佑的表情大同小异,根本就不相信人能飞上天这件事儿。

    “你每先别管可能不可能,就想想,假如咱真造出来了,带着潞王殿下到万岁爷面前飞这么一圈儿,万岁爷会怎么样?”

    “当然是龙颜大悦,自然免了潞王殿下的惩罚,放他归京!”魏朝说道。

    冯保却比魏朝想的更深一层,沉吟着说道:“假如真是如此的话,朱……万岁爷定然最先考虑的问题便是这玩意儿是谁造出来的,而一旦当他得知是你造的,自然……”他顿了一下,话锋一转:“只是,真的能造出那样的东西来?成化年间倒是听说有个叫万户的,曾经试图将许多火箭绑在椅子上飞天的事儿,不过,仆人们一点火,连人带椅子炸的粉碎……你小子该不会是……”

    对于一名热爱祖国的后世穿越者,万户的事迹陈默自然知之甚祥,摇头冲满脸担忧的冯保一笑:“您就放心吧,万户这人咱也听说过,才不会像他那样傻呢……不过,那人傻虽然傻,咱却十分佩服他。”是啊,何止是他一个人佩服,就连后世许多著名的航天领域专家都承认万户是“航天鼻祖”,月球一座环形山更是以万户的名字命名,来纪念他伟大的功绩。

    “他是个伟大的人,他的名字必定要流传千古,受万代人赞颂……晚辈不才,追慕前贤,愿意附之翼尾,完成他的伟大梦想!”

    说这话的时候,陈默眸子泛光,脸上洋溢着神圣狂热的光彩,活像万户附体一般。

    “人,真的能飞么?”受其感染,冯保跟魏朝根深蒂固的观念也开始出现了动摇:“你若真的能让人飞起来,必定也会青史留名……那可是比之三宝太监七下西洋还要伟大的功绩啊!”

    说到这里,就连冯保都忍不住有些热血沸腾起来。

    不过也仅仅是一瞬间而已,很快他就又冷静了下来,因为多年的常识告诉他,人,又怎么可能会飞呢?陈默岁数还是太小了,不过就是异想天开罢了。

    怀有冯保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不,几乎是全部——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大家听说陈默又找木匠又找会女红的忙乎是为了让人飞天之后,所有的人都嗤之以鼻,评论千篇一律,总离不开“痴人说梦”这样的评语,冷笑的,嘲讽的,就没有一个人相信他能成功的。

    阴尚德很开心,他还真怕陈默能帮着潞王早日回京,得了潞王好感,张德成的仇就不好报了。至于现在,任陈默折腾呗,折腾的越厉害越好,他倒要看看,最后失败之后,陈默怎么收场。

    红门村的人也很开心,他们可不管陈默要做什么,他们所关心的是可以挣到银子,当然,他们也想看看,那个叫陈默的小公公,到底能不能让人飞起来,小公公人挺好,淳朴的人们虽然也不看好这件事,不过却打从心眼里希望他真的能成功。

    “王嫂,那个陈公公真的给你们银子了么?”红门村王寡妇家里,一个白衣女子冲踏月归来的王嫂问道。孤灯如豆,昏暗的光线之下,瞧不清她的长相,只能从她略显清冷的声音中,感觉她就算丑,怕也丑不到哪里去。

    “给了给了,一去先给的银子,二两白花花的纹银,您瞧瞧,”王嫂献宝似的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让女子看:“跟你给咱的一样……这都是您给咱带来的福气,一天就挣了七两银子,自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呢……哦对了,光顾着开心了,彩玉姑娘,你早饿了吧?”

    “不饿,”女子正是失踪的彩玉,嘴里说着不饿,她的肚子却咕噜一声,逗的王嫂呵呵一笑:“还说不饿,肚子都叫唤了……等着,咱这就烧火做饭。”

    说着话王嫂拿出藏在柜角的白面倒了半盆儿,一边和面一边问彩玉:“姑娘,您是大户人家出身,比咱有见识,您说说,这人真的能飞么?”

    彩玉一怔,淡淡一笑:“怎么想起问这个来了?古往今来,除了那些神仙鬼怪,还没听说过会飞的人呢……”

    “咱也这么想,不过听一起去的姐妹们说,那小陈公公花大价钱让咱每过去帮忙,就是为了造一个可以让人飞起来的东西……”

    “让人飞的东西?”彩玉大奇,打断了王嫂:“不可能吧?人又没翅膀,怎么能飞呢?除非他是神仙,不过,他一个宦官,也不可能啊。再说了,人们倒是总求神拜佛,真见过神仙菩萨的可一个都没听说过……对了,你们去了都干啥啊?”

    “缝一个大布袋子,老大老大的,能把咱这个小院儿都装进去。”

    “大布袋子?”彩玉重复了一句,愈发摸不到头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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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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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后世教高中的历史老师赵昊辰的穿越,明朝后宫中的小太监陈默,不但多了段关于后世的记忆,裤裆内,还多出了团身为太监本来不该出现的东西,是福还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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