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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吝啬依然b     花花太监txt下载     花花太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论政(三更)

    readx;“抄家不急,今日不早了,怎么也得明天再说!”陈默琢磨着,虽然朱翊钧说了让他抄完冯源的家再回宫伺候,不过这种美差,不能独享,还是得进宫回禀朱翊钧一声,就算朱翊钧真的放手让自己处理,也得请旨,不拘锦衣卫东厂的拉些人参与进来,大家一起发财,顺便也能拉拢一些人心。另外,冯源是冯保的亲信,昨夜冯保没提,自己这儿却不能不上路,事先还是得跟他商量一下才说的过去。

    “印公说的是,需要多少人手,回头卑职准备一下。”孙耀说道,目光灼灼,与高盛一同盯着陈默,想要参与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看来这两人此来,除了送礼表忠心,心里边也对这抄家美差十分惦记啊。

    陈默心头冷笑,表面不动声色,说道:“具体需要多少人手,现在咱家也说不准,你每回去先预备着,晚些时候咱家自会通知……还有别的事么?”

    “这是惜薪司近年来的账目,一直是卑职在负责,特拿来请印公过目!”高盛说道,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床腿外侧,摞着尺许高的一叠蓝皮册子。

    陈默进门一直在猜测二人来意,若非高盛点明,对那些册子还真的未曾留意。

    一衙管账之人,必定是掌印的心腹,如今冯源刚死,高盛居然就紧着过来投靠,想到此处,陈默不禁有些齿冷。不过此刻他却不能发作,只能点点头:“高公公有心了,先放着吧,抽空咱家会看的……咱家还要入宫,你二人若无别的事……?”

    “印公您自忙您的,卑职每无事!”二人连连摇头,隐隐有些失望。

    陈默却不管他们,一笑说道:“如此,咱家就不留你每了。”说着话,端起旁边的茶盏,掀起盖子,轻轻啜了一口。

    “臭小子,你怎么入宫来了?”见到陈默,朱翊钧果然很奇怪。

    陈默笑着施礼请安,瞥了旁边给朱翊钧倒茶的小宦官一眼,待其退下,这才上前,从怀中掏出孙耀与高盛送给他的那两张银票,递给朱翊钧说道:“内臣刚当上掌印,惜薪司就有人来给内臣送礼,这么大的数目,内臣受也不是,拒也不是,只能拿给万岁爷过目。”

    “嗬,六千两?谁啊?好大的手笔!”这样的数目,就算贵为皇帝,朱翊钧也有些咋舌(明朝的税收,一年也不过几百万两,某些写明朝的作者,动辄上万两十万两百万两银子的写,其实过于想当然了)。

    “朝廷贪腐成风,根深蒂固,万岁爷别生气,这种事情想要改变,得徐徐图之,急不得。”陈默没有直接回答朱翊钧的问题,他刚刚当上惜薪司的掌印,可不想背上个爱打小报告的评语,除非朱翊钧执意追问,否则他是不会出卖孙耀与高盛的。此事无关其它,不过人情世故而已。

    好在朱翊钧对这样的事情也有耳闻,并未深究,而是轻轻的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其实朕一直很纳闷,内臣不说了,大多数不识字不明理,贪污爱财情有可原,那些外臣,可都读的是圣贤之书,尊的是孔孟之道,在这阿堵物面前,怎么也没抗拒之力呢?”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万岁爷其实也用不着纳闷,以内臣看,外臣们贪腐并不奇怪。圣人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那些人们大多出身贫寒,十年寒窗,一朝得势,巨大的诱惑面前,还有几个人能够守身如玉?所谓‘千里做官只为财’,真正还能心中惦着天下黎庶的,不敢说没有,凤毛麟角而已。”

    陈默侃侃而谈,朱翊钧并不打断:“再说内廷,内臣是从最底层的小火者一步步起来的,受的苦难罄竹难书。这样的经历,每个上层的宦官大同小异。吃了这么多苦,好不容易爬到了高位,自然要连本带利的将以前没有的都争取到。宦官无法生育后代,不能过正常的夫妻生活,剩下的,也就金银珠宝这个爱好了。那些外廷人说咱每爱财,咱每倒也想爱色呢,不过自己骗自己罢了!”

    这样的评说,朱翊钧还是头一次听到,边听边微微点头,等到陈默住口,他方轻轻一叹:“你说的有道理,这些东西,朕也隐隐有所察觉,却没你看的透彻。依着你,想要改变这一切,又当如何?”

    身为一国之君,朱翊钧能够提出这样的问题,乃是十分自然的事情,再过两年,他甚至还会因为干旱,而步行数十里去郊外求雨——这个时候的他,还是个胸怀大志,希望中兴大明的皇帝。也正因此,陈默才会改变初衷,不顾时刻都有暴露秘密的危险,留在宫中为他卖命。

    “难!”陈默迟疑片晌,缓缓吐出一个字。这样的问题,后世那些出色的政治家都无法解决,何况他这样一个小小的历史老师。这问题其实关乎人性,属于社会学的范畴。无数人都希望解决这个问题,无数人都在这问题上折戟。也许,只有人类消亡,贪污才会消失吧?

    “真的有这么难吗?”朱翊钧有些不甘心,暂时忘记了陈默的岁数。

    “万岁爷以为与太祖相比如何?”陈默不答反问。

    朱翊钧一怔答道:“太祖雄才大略,光照千秋,朕不能及其万一。”

    这话有些言不由衷,起码有些过于夸张了。

    陈默心知肚明,却不点破,而是说道:“万岁爷也承认太祖厉害,内臣记得,太祖时,贪污很少的银子就要扒皮,结果如何呢?该贪的还是贪,杀之不尽,转瞬又生。”

    “是啊,太祖也感慨,‘怎么这些贪官们就杀不尽呢?’难道他们就不怕死么?”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若使民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陈默缓缓吐出一段话来,朱翊钧听的一怔:“这是《道德经》里的文章吧?你小子岁数不大,看过的书倒是挺杂。”

    其实陈默说出这段话就后悔了,明朝以儒治国,并不推崇黄老之术。幸好朱翊钧并无怪罪之意,他这才暗吁一口长气,斟酌着说道:“万岁爷谬赞了,内臣不过瞎看罢了……其实这段话内臣十分赞同,底下人其实不怕死,非要用死去吓唬他们,作用其实不大。当年内臣家乡闹灾,为了挣一捧观音土,人们是真不怕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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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冯保是个好同志(首更)

    readx;“官员们又没死逼着,不同吧?”朱翊钧打断了陈默。“是啊,关键是现在人人都感觉能贪污银子是本事,所有人争相效仿,海瑞那样的人,满官场也就那么独一份罢了。”“依着你,只要让人们感觉贪污这事十分可耻,便可有效遏制贪腐之风?”朱翊钧问道。“万岁英明!”陈默由衷赞道,说着又道:“先在舆论上造就一种贪污可耻的风气,再课以重刑,时日久了,此风或可扭转。”不过有一个前提,你不能带头贪腐,历史记载,你可是个贪财的皇帝,四处派税监搜刮民财……只是这话,陈默只能在心里想想,打死他也不敢宣诸于口。“嗯,”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赞许的望了陈默一眼,将手里的银票丢给了他,笑道:“今日你这番话让朕受益匪浅,本该重赏,这六千两银子朕就不要了,你拿着,日后搬进新家,留着添置些物什。还有别的事么?没事就退下吧……”“有!”见朱翊钧要下逐客令,陈默连忙出声打断,倒弄的朱翊钧一愣:“还有何事?”“内臣进宫,还有一事回禀:冯源授法,查抄他之府邸,兹事体大,内臣全无经验,恐怕不能担当重任,求万岁爷另派个人吧,万一出了岔子,咱……”“你小子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儿太多!”朱翊钧瞪了陈默一眼,将他后边的话噎了回去,说道:“也罢,既然你要拉拢人心,朕便随了你的意,那赵振宇曾经救你一命,让他带些大汉将军随你一同办差,再加上你义父,他是司礼监的典簿,你为主他为辅,这总行了吧?”不知是不是暖阁内温度太高的原因,陈默额头冒汗,跪倒叩头:“万岁爷神目如电,奴才……”“行了行了,赶紧滚蛋!”朱翊钧挪到炕沿儿,抬腿虚踹陈默肩膀一脚,颇有些得意洋洋的架势——你小子聪明,莫非朕便傻么?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想什么,你就是个猢狲,朕也是如来佛,想在朕面前捣鬼,你还嫩着呢!陈默讪讪起身,先拿靴子给朱翊钧套上,这才告退,走到门口,却又被朱翊钧叫住了:“慢点,出去找个人去文渊阁把张先生和申先生叫来,朕有事同他们商量!”陈默躬身答应,再等片刻,见朱翊钧自顾在殿中踱步,心知再无吩咐,方敢转身,悄悄向外行去。他还没见过申时行与张四维,本来想留下等着见见,想起还要去寻冯保,便断了这个念头,叫来一个伺候的小宦官吩咐一番,匆匆向外行去。方下丹陛,便见孙秀与张鲸联袂而来,急忙闪到旁边静候。“张公公,孙公公,卑职这厢有礼了!”二人行至面前,陈默恭恭敬敬行礼。“免礼免礼,小陈公公太过客气了,如今你是万岁爷面前红人,如此大礼,咱家可不敢领受!”张鲸说话阴阳怪气,倒是孙秀,没说什么,只是一笑,好像早就忘记他也曾经想着争夺惜薪司掌印这件事了。“张公公这话折煞晚辈了,内书堂里您就是晚辈的提督大人,如今晚辈虽然离开了内书堂,却仍旧在您治下,正需您多加教导呢,行礼参见,乃晚辈分内之事,公公又何需推辞?”陈默的话柔中带刚,并不一味避让。反正二人间仇恨已深,再要避让,反而更让人瞧不起。“哼!”张鲸鼻孔里冒出一声,拂袖上了丹陛。“小陈公公不要生气,张公就是这个脾气,”孙秀笑眯眯的说道,说着一拱手:“你还有事吧?有事去忙,咱家也要进殿去见皇爷了!”陈默躬身目送孙秀进了养心殿,这才转身去寻冯保。“张鲸脾气火爆,倒是孙秀,笑里藏刀,十分阴险,今后你得多注意着些。”陈默随口将遇到张鲸跟孙秀的事情提了一下,冯保非但不烦,反而语重心长的替他分析了起来,真有些培养接班人的架势。“谢老祖宗提醒,晚辈晓得。”陈默说道,边说边拿铜筷子拨弄火盆里的木炭,很快,火盆上边吊着的水壶便滋滋作响,冒起了白烟,忙提了下来,给冯保的茶盏内续水。冯保端起茶盏轻啜,细长的手指指了指炕尾地上摆着的柜子:“里边有茶具,自己取。”说着放下茶盏,拿起一份折子打量。别看冯保态度不冷不热,实则分外亲近,这样的待遇,无数人梦寐以求。陈默深通人情世故,自然明白,欣喜之余,不禁又涌起一丝遗憾——往前穿越几年多好,怎么偏偏就穿越到如今这个尴尬的年份呢?悄没声的取茶杯泡茶,陈默细细品味,静静的等待冯保看折子,他发现,剖开那些贪婪骄奢之外,冯保其实是个十分有责任感的人,六十多的高龄,仍旧坚持看折子办公,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难怪历史上此人颇具争议了。“你来是为查抄冯源之事吧?”静等片刻,冯保放下手中的折子问道。“是!”陈默也不隐瞒。“你这孩子知道分寸,咱家这儿也没什么好嘱咐的,尽管去做就是。唯有一事,你初掌惜薪司,不可风头太过,些许钱财,取之无妨,数目太多,自然有人寻趁中伤,不可不防。”“谢老祖宗教诲,那惜薪司……?”陈默再问,做足了小学生讨教师长的样子。“惜薪司……”冯保沉吟片晌,缓缓说道:“这事对你来说是种考验,过的去,前程无量,过不去,就此损落也未可知,咱家不能教你太多,自己看着办就是!”“是!”陈默想不到冯保居然如此直言,心头不禁有些感动。“赵鹏程那还得再催,你若有机会,将这事办了更好……其它的,咱家就没什么吩咐了,退下吧,咱家还有好多折子要看呢!”冯保下了逐客令,陈默施礼告退。出了冯保的值房,想想冯保最后的话,突然有些烦躁起来,原路返回,直到路过慈庆宫,心头才算松快下来。“上床太监”,这四个字如同跗骨魔咒,再次蹦出他的脑海,望着慈庆门,他的心跳突然加快了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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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男人逆鳞(二更)

    readx;男人心中,有的时候会将爱情跟**分的很清楚。比如陈默,对于李太后,他就是一种原始的野性冲动,能够让一国之母,皇帝的母亲在自己的胯下婉转娇吟,恐怕每个男人想象一下,都会血脉喷张,热血沸腾。

    而思琪不同,对于思琪,陈默最初的好感源自于本体的遗痕,接触之后,在那份遗痕之上,又平添了一份朦胧的期盼,合二为一,便成了十分纯洁的喜爱之情。

    而对于这样的感情,男人的心中,原则上是会将对方放置在内心十分崇高的位置,便如同面对观世音菩萨一般,会欣赏她的美丽,却不会心怀亵渎。

    尤其是当陈默想明白自己根本就无法给思琪幸福,反而只会拖累她之后,他就更加不敢奢望其它,避之唯恐不及,生恐伤害到对方。

    这是陈默的小心思,不足为外人道也。事实上,他现在的处境十分尴尬,明明是正常的男人,却不能做正常男人应该干的事情——就算李太后真的看上自己了又如何?自己真的敢上吗?

    想到这些,陈默就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瓢冷水,急速跳动的心脏缓缓平复了下去,去慈庆宫的心思顿时不翼而飞,叹息一声,收回视线,转身向前行去。

    “穿越后宫当太监,听起来挺香艳,若要让那些后人们知道老子在这里烦恼,定会笑掉大牙吧?”陈默嘀咕着前行,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女子惊呼,感觉有些耳熟,不禁停下了脚步,回头张望。

    慈庆门方向只有守门的番子,并无女子的身影,那声惊呼,定是由慈庆宫内传出,距离太远,根本就无法分辨出惊呼者的身份。

    陈默暗笑自己多心,正要离去,眼角余光突然扫到慈庆门内梅树之下停着一乘装饰华美的轿子,不禁皱了皱眉头,涌上一丝疑问,忍不住迈动脚步,向着慈庆门的方向走去。

    他现在是内廷名人,满内廷随便数,二十岁以下穿红袍的宦官只此一家,再无分号,到了门口,守门的番子们恭恭敬敬便将他放了进去。

    正是后晌午休时间,整个慈庆宫内静悄悄的,联想到方才那声惊呼,愈加让人疑惑。

    陈默四处打量,除了正殿丹陛上站着几名低等级的小火者以外,其它地方空荡荡的,居然不见一个人影,不禁有些怀疑,方才那声惊呼,该不会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吧?

    “见过陈公公!”上了丹陛,小火者们远远的便跪了下去,陈默摆手示意他们起身,一名小火者上前提醒道:“娘娘正在午休,陈公公若无要事,就稍等片刻,若……”

    “无妨无妨,”陈默打断对方说道:“咱家此来,是寻琪姑姑问点事情,她人呢?也午休么?”

    “这个……”小火者说话有些吞吞吐吐,陈默不由联想到外边停着的那乘轿子,心说太后午休,轿子的主人,该不会跟思琪在一起吧?

    “怎么,不方便说?”

    “不是不是,”听陈默语气不悦,小火者匆忙摇头:“是潞王殿下来了,琪姑姑正陪着潞王殿下……”

    “潞王殿下?咱家还未曾见过,理应参拜!”陈默想都没想,推开小火者就进了大殿,小火者拽之不及,只能跺跺脚,吩咐旁边的小火者:“快去寻老祖宗,万一潞王怪罪,咱每可吃罪不起!”

    这话隐隐传进陈默耳朵,猜测适才惊呼,定是思琪所发,让他愈发的烦躁不安起来。直到走到东暖阁旁边思琪的住处门口,他才冷静下来,倏地停住了脚步,扪心自问:人家潞王身份贵重,便是强上了思琪,你又能如何?此刻进门,不过自取其辱而已,真的要进去么?

    陈默迟疑了。

    “姐姐,你就让本王摸一下吧?”

    “不行,殿下要是再这样,奴婢可是真要生气了!”

    “刚才不是摸过了吗,再摸一下又怎么了?好姐姐……”

    “殿下你还说?殿下请自重,不然奴婢可真的要告诉太后了!”

    “告诉就告诉,本王喜欢姐姐,大不了跟母后说一声,纳你为妃就是……姐姐你真好看,胸铺好软,好姐姐,就让本王再摸……”

    陈默再也听不下去了,伸手就推开了门。

    “你是谁?”一名身穿四爪团龙袍,头戴九梁冠的少年冲门口的陈默怒目而视,同时提声:“张晓磊,张晓磊——”

    数声之后,一名艳若桃李却身穿宦官服饰的人从陈默身后挤进了屋,刚一进门,就被少年指点着鼻子数落:“兔崽子,让你守在外边,你死哪儿去了?”

    “奴才尿急……”来人十分委屈,低眉顺目,受气小媳妇儿似的,论相貌,居然只比李天佑稍逊一筹,端的是艳若桃李,美冠群芳,姿容之靓,思琪在其面前都显的有些逊色。

    好漂亮的男人!听着这个叫张晓磊拿捏着嗓子细声细气的说话,陈默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尿急尿急,不会憋回去么?”少年一立眼,神色间充满一股子戾气,吓的张晓磊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奴才该死!”

    “陈默,你怎么来了?”思琪的神色有些慌张,好像犯错被大人抓住现行的小姑娘,脸色酡红,视线飘忽,不敢与陈默对望。

    “你就是陈默?”少年个子不高,顶多到思琪耳垂儿,抬着下巴问陈默,神情高傲,像一只骄傲的公鸡。

    这就是潞王?

    陈默上下端详着朱翊鏐(音刘,朱元璋规定他的子孙名字必须按照金木水火土相生的顺序排列,到了朱翊钧这一代,名字中必须得有金字旁,往下金生水,他的儿子辈便是水字旁。不过朱家子孙后代太多,又不能重名,起名字便成了件难事,为了符合规矩,到了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自己造字,这也是为什么朱家子孙许多人的名字特别生僻的直接原因,能够将所有朱家子孙的名字一字不落认下来的,绝对是古文大家),见其瘦如麻杆儿,三角眼,塌鼻梁,雀斑脸,面色青白,岁数不大,却隐约有纵欲过度之相,与相貌堂堂的朱翊钧比较起来,简直天壤之别。忍不住好奇腹诽:这真是朱翊钧的亲兄弟么?不会是李太后红杏出墙,跟别人生的野种吧?

    当然,这种念头不过想想,其实别看朱翊鏐长的丑,眉眼间隐约有朱翊钧的痕迹,红杏出墙之说不过戏言,归根结底,应该是基因突变才对。

    长的丑没关系,长的这么丑还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

    陈默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险些笑出声,连忙忍住,不情不愿的跪倒行礼:“内臣陈默,见过潞王殿下!”

    “听人说,你也喜欢琪儿姐姐,可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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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有点失去理智了(首更)

    readx;是又如何?

    陈默真想挺起胸膛大声回答朱翊鏐,只可惜,他的身份不允许他这么做。他突然十分强烈的痛恨起裤裆内那一团东西来了,如果不是它,自己又何须如此畏首畏尾,身为实际上的男人,甚至还比不上那些宦官?

    陈默望了一眼思琪,发现对方也在看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目光中,隐隐居然有一丝期盼。这让他的心就像被人狠狠抓了一记,呼吸猛然就是一窒。

    “对不起了琪儿!”他暗暗叹息,收回了视线,望着朱翊鏐,努力挤出一丝笑脸:“殿下这是听谁乱嚼舌头?琪姑姑是太后娘娘最宠爱的宫娥,内臣满心尊重,怎敢有非分之想?”

    “没有最好!”朱翊鏐鼻孔里哼了一声:“找琪儿姐姐有事么?没事赶紧退下,不要打扰本王……”说着话,他便旁若无人的去拽思琪的袖子,思琪不防,被他拽了个正着,“呀”的一声惊呼,用力甩动,居然甩之不脱,不禁面色大变,叫一声“殿下……”哀怨的望向陈默,冰冷不再,显得可怜兮兮。

    “殿下且慢!”陈默冲口而出,这样的情况,每一个男人都会变的没有理智——假如一个男人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无法保护,那还不如干脆一头撞死来的干净。

    “关你屁事,给本王滚蛋!”相比较起朱翊钧来说,朱翊鏐就要没素质的多,回头恶狠狠的瞪了陈默一眼骂道,再回头,却又堆起了一副笑脸:“好姐姐,你就让本王再摸一下吧……你该不会是看上这个臭小子了吧?他有什么好,不过一个阉竖,根本就没办法行夫妻大礼,你不懂,男女之间,要是不能……”

    “够了!”思琪听朱翊鏐越说越不像话,再也无法顾及身份,柳眉倒竖,娇喝道:“殿下太过分了,赶快松手,不然,不然……”她游目四顾,一指旁边桌子角:“不然奴婢就一头撞死在那里!”

    思琪面色决然,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倒把朱翊鏐吓了一跳,不过也仅仅是吓了一跳而已。他稍怔一下,突然恼羞成怒,一手抓着思琪袖子,一手探向思琪高耸的胸铺,恶狠狠的说道:“给脸不要脸,今日本王偏要摸你,你又能奈本王如何?”

    朱翊鏐刚刚十五岁,正在变声期,声音又尖又利,配着呲牙咧嘴的样子,简直就像一只刚从地狱里爬上来的小恶魔。

    思琪虽然个子比朱翊鏐高,身子也显得比他壮实,毕竟是个女孩儿,力道不及对方,挣扎不得,到底被朱翊鏐的咸猪手按住了胸铺:“殿下……陈默,救我!”

    “放开她!”看着思琪被朱翊鏐欺负,陈默心如刀割,再听对方指名呼救,再也不能忍耐,上前一把就攥住了朱翊钧的手腕:“咱家让你放手,听不见么?”

    “大胆,放开殿下!”朱翊鏐被陈默突然的动作弄的一愣,旁边的张晓磊倒是先反应了过来,叉开双手扑了上来。

    “滚你马逼!”陈默气急,早就失去了理智,抬腿就是一脚,正踹在张晓磊的胸口,将其踏了个趔趄,佝偻着身子,捂着胸口再不敢上前,嘴里却不闲着,尖声高叫:“来人啊,反了反了,快来人护驾啊……”

    “啪!”陈默突然松开了朱翊鏐,快速欺近张晓磊,狠狠甩了对方一巴掌,咬牙切齿怒目喝道:“再叫,再叫信不信咱家掐死你?”

    张晓磊被陈默恶狠狠的样子吓的花容失色,捂着被打的红肿起来的脸颊,喏喏两声,到底不敢再叫,只低着脑袋,偷眼打量,心说这人是谁啊,怎么如此大胆,难道不要命了么?

    “你不要命了么?”朱翊钧终于反应了过来,松开思琪,怒视着陈默,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造型十分雅致的象牙手铳,黑洞洞的铳口正对着陈默,散发出一股浓浓的死亡气息:“敢打本王的人?本王嘣了你!”说着话,食指轻勾,居然真的扣下了扳机。

    “啊!”思琪一声短促的惊呼,和着手铳巨大的轰鸣,“砰”然巨响中,陈默下意识的一错身子,只觉左肩一痛,就像被飞驰而过的汽车撞了一下,身子一晃,竟然无法掌握平衡,转了半个圈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真开枪啊?现在就有燧发枪了么?”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陈默的肩膀鲜血飞溅而出,很快就染湿了他半个身子。巨大的疼痛让他怒火消散,心神重又恢复了冷静,失血过多过快,却又让他的脑子有些迷糊起来,首先关注的不是自己伤势,反而是对方开枪的方法。

    “陈默,你没事吧?”思琪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陈默血粼粼的坐在地上,惊呼一声,匆忙扑了过去。

    “怎么回事?”巨大的响动终于惊动了李太后,在春桃的服侍下,一进屋子,就被浓浓的血腥味儿吓了一大跳,四下打量,很快将事情大概猜了个**不离十,黛眉倒竖,怒视朱翊鏐:“是不是你做的?你手里是什么?哪里来的?给哀家!”

    “不,不给,这是冯大伴给本王的!”朱翊鏐梗着脖子,飞快的将手铳揣到了怀里,一指陈默:“母后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归罪儿臣么?此人意图不轨,方才居然敢用手攥儿臣的手腕,还出手打了张晓磊,儿臣不过是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知道自个是个什么身份……”

    “混账!”李天后怒喝一声:“他是哀家新封的惜薪司掌印,正四品的内臣,就算有错,也轮不到你来管教,还不退下?让你皇兄知道,没你的好果子吃!”

    “皇兄?一个奴才……”朱翊钧不以为然,却见李太后怒目而视,已是怒火爆发的边缘,不禁有些胆怵,狠狠扫了陈默一眼,嘀咕一句“晦气”,冲李太后略一躬身,拉起张晓磊的手扬长而去。

    “混账东西,哀家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李太后颓然一叹,满脸都是无奈,走到陈默近前:“陈默,不要紧吧?”

    “谢菩萨娘娘关心,就蹭破点皮,没什么大碍。”

    “还说没事,流了这么多血……来人,传御医,来人……”

    “不用了,奴才皮糙肉厚,回头包扎一下就没事了。”陈默急忙打断李天后,起身跪倒在对方面前:“方才都怪奴才,冲撞了潞王殿下,还请娘娘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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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李群州,谢谢超级娱乐达人!

第六十五章 美女难过英雄关(二更)

    readx;“不怪陈默,都怪奴婢!”思琪见陈默强撑着跪倒,鼻子忍不住一酸,跟着跪倒在他旁边。

    “起来,都起来……哀家自己的儿子哀家岂会不知,那孩子,都让哀家惯坏了……琪儿你先替少言看看伤势,包扎一下,用华富贵的凳杌送他出宫,留下伺候他,等他好些再回来!”

    “不用不用,奴才这伤不要紧,琪姑姑还得伺候娘娘,不用……”陈默下意识的推拒,却被思琪打断:“还逞能?胳膊都快废了……今日之事都因奴婢而起,照顾他正是分内之事,多谢娘娘开恩!”

    后边的话是对李天后说的,闻言李太后微点螓首:“给他看看伤势吧!”说着深深的望了陈默一眼,转身走了出去。春桃正要跟上,却被她一句:“你别跟着了,留下来帮忙吧”定住了脚步。

    “春桃,取剪子来!”思琪忧心陈默的伤势,已经无暇顾及其它,只将李太后送到门口便退了回来,半蹲在陈默旁边,一边打量陈默的伤势,一边吩咐春桃。

    思琪的脸上满是担忧之色,春桃却无心打趣,她已经被陈默血粼粼的肩膀惊呆了,看着陈默强忍剧痛,偏还呲牙咧嘴的冲思琪笑,她的内心深处不知怎么就泛起了一丝涟漪——伤成这样还傻笑,准是怕琪儿姐姐担心吧?这样的男人,也难怪琪儿姐姐动心了。

    一边想着,春桃一边麻利的拿来了剪刀递给思琪,又反身寻来了白布,药酒,蹲下身,帮着思琪剪开了陈默的大红蟒袍,再剪开原本白色,此刻已经被染红的棉布里衬,一个鹌鹑蛋大小的血窟窿便露了出来。

    “呀!”血窟窿正在陈默的膀子上,是一个洞穿伤。朱翊鏐的手铳威力不小,距离又近,弹丸击穿了陈默手臂外侧的肌肉,险险没有伤到骨头,只是弄出了一个大窟窿,仍旧汩汩的向外冒着鲜血,看起来十分可怖。思琪跟春桃同时捂住了嘴巴,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

    “华公公那里有上好的金疮药,春桃你赶紧去取一点……潞王太过分了,这么大的窟窿,万一要是……”冰山也有解冻时,眼见陈默受如此重创,还是为了自己,思琪又是关切又是后怕,再也无法矜持,鼻子一酸,眼泪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春桃答应着匆匆出了门,陈默皱眉一笑:“琪姑姑怎么哭了?咱没事儿的,反倒你这一落泪,咱心里不舒服……”

    “你还说?”思琪瞪了陈默一眼,拿起白布小心的按在血窟窿上。白布很快被涌出的鲜血染红,这让她拿着白布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疼吗?”

    “不疼!”望着思琪近在咫尺,吹弹可破的脸颊,午后的暖阳之下,连纤细的绒毛都清晰可辨。再闻着淡淡的,如兰似麝的幽香,陈默真的不觉得疼,尤其是对方那晶莹剔透的泪珠,尤挂泪痕的长长睫毛,这一切,让他感觉所有的疼痛都是值得的。

    “琪姑姑,你没事吧?”陈默记得朱翊鏐曾经用力攥过思琪的手腕,伸手便将思琪的玉手抓到了面前:“都青了,朱翊鏐这臭小子还真用劲儿,疼不?”

    思琪的心跳漏跳了一拍,抽抽手没抽动,索性任由陈默握着,摇摇螓首:“不疼……咱每的身份,你少口无遮拦……”

    “咱知道,谁让他欺负你……”

    “万岁也说你,说你喜欢咱……可是真的?”

    思琪突然吞吞吐吐的问道,陈默一怔,触电般的松开了对方的玉手,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摇摇头:“是喜欢,不过,咱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姐姐,从来没有过非分之想。”这句话说完,他的心倏地沉了下去:该死的李太后,生了这么个倒霉儿子,若不是你,咱又何至于……看思琪的样子,好像有些对咱动心了吧?可咱实在是给不了你幸福啊。

    思琪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少顷,缓缓缩了回去,面色重又罩上了一层寒霜:“这样啊……倒是咱多想了,以后你就是咱的亲弟弟,有个当掌印的弟弟,咱这脸上也有光彩呢!”

    陈默听出了思琪语气不对,飞快扫了她一眼,见其重又恢复了那副冷淡的样子,心里突然就像被人用刀狠狠刺了一下,真想不管不顾的嚷一句爱咋地咋地,然后将思琪拥入自己怀里。可他的理智不允许他这么做,又不知道该如何接对方的话茬,只能选择沉默。

    两人都闭了嘴,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姐姐,你俩这是……?”春桃回来的恰逢其时,很快就感觉到了不对,忍不住开口问道。

    “没什么,”思琪面无表情的说道,说着话从春桃手里接过已经拔下塞子的小瓷瓶,挪开压在陈默肩膀上的白布,将瓷瓶内的黄色药面儿倒在创口上。

    药味儿刺鼻,有些辛辣,稍一接触到伤口,陈默便觉一阵剧烈的灼痛,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强自忍着,牙齿咬的嘎嘣作响,偏偏吭都不吭一声。

    “疼就叫一声。”思琪忍不住说道,陈默扭过了脑袋,索性眼不见为净。

    见此情景,思琪倒药面儿的速度越发加快,春桃胸铺一挺,俏目圆睁,嘶嘶的吸气,仿佛受伤的是她一般。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又何尝好过英雄关呢?两个女孩儿,居然同时想道:关羽刮骨疗毒,也不过就是如此了吧?

    果然是上好的金疮药,随着药面儿的不断洒落,陈默创口往外涌出的鲜血渐渐被止住。思琪又颤抖着手用白布蘸着药酒将创口四周擦拭一番,这才将剩下干净的白布撕成长条,将创口包扎了起来。

    与她此刻的表象相反,她的动作十分轻柔,包扎完毕,额头鼻尖,已经渗出了许多汗珠,同时长长吁了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十分艰巨的任务。

    “好了,春桃,去跟华公公说一声,准备凳杌吧!”

    “方才就跟他说了,现在想来已经准备妥当了,你俩稍等,咱这就出去看看!”说着话春桃小跑着出了门。

    陈默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思琪说道:“咱这伤其实不重,止住了血,将养两天很快就好,琪姑姑是娘娘的贴身宫娥,还是留下伺候娘娘吧,就不用陪咱。”

    思琪黛眉微皱,将视线从陈默的胳膊上收回,淡淡的扫陈默一眼,摇摇头,冷冷的说道:“不行,娘娘吩咐过的,咱每不能抗旨,”说着一顿:“你不说拿咱当姐姐看么?姐姐照顾弟弟,天经地义,莫非,你嫌咱身份低微,配不上照顾你这惜薪司印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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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那些投推荐票的朋友们,感谢大家对咱默默的支持,有了你们,码字就更加有动力了(能在书评区留个名,让咱认识一下么?)

第六十六章 会杂耍的小娘(三更)

    readx;潞王朱翊鏐华美的大轿颤悠悠的从慈庆宫出来,过了玉河桥,渐渐平稳下来,又行一段距离,眼瞅着古今通集库(东华门南侧,紧靠文渊阁)在望,文华殿拐角处冯保坐着凳杌突然出现,二者碰了个正着,同时落轿。

    “怎么回事?”朱翊鏐衣衫不整的掀开轿帘一角向外打量,见是冯保,面色不禁多云转晴,迈步下了轿子:“原来是大伴啊?真巧,有日子不见你了,瞧你气色可是越来越好啦!”

    “托殿下的福,”冯保下了凳杌,躬身要给潞王行礼,却被其一把拽住:“免了免了,大伴有岁数的人,用不着行此大礼……最近还有新鲜玩意儿么?你给本王的那个手铳可真带劲儿,方才开了一回,要不是那小子躲的快,非让他血溅当场!”

    “谁啊?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把殿下气成这样?”冯保笑问,他了解朱翊鏐的脾气,实则并未放在心上。

    “新提的惜薪司掌印,叫什么不好,非叫沉默(此处非乃笔误),王八蛋,居然敢坏本王的好事,还出手打了本王的人,哼,若非母后护着,今日非要了他的狗命!”提起陈默朱翊鏐就是满肚子气,并未留意冯保眼底飞快闪过的那一抹震惊。

    冯保强装镇静,展颜一笑:“到底咋回事?那陈默咱家是知道的,最近十分得万岁爷的宠,就在昨夜,万岁爷中了煤气毒,还是他机警,救了万岁爷跟郑淑嫔的命……别看他岁数不大,行事还是挺稳重的,怎么就把殿下气成这样了?”

    朱翊鏐翻了个白眼儿:“难怪母后护着他,还有这事儿?”他这人放荡不羁,混没个正经,除了玩女人找娈童兔儿相公,根本就不关注其它琐事,只隐约听下头人说起惜薪司新提了个十分年轻的掌印,具体情况根本就没往心上搁。

    说着话他呸的吐了一口,不屑的又翻了个白眼儿:“日他娘的,怪不得这小子这么胆子大,居功自傲啊!等着,有机会本王迟早收拾他!”却绝口不提冲突的原因。

    “殿下消消气,一个奴才,犯不上跟他一般见识……您这是要出宫?”

    “前些日子张鲸曾说他府里有个义子叫什么天佑的长的人比花娇,比本王的张晓磊还漂亮,最近事儿多,一直没顾的上去他府上,今日无事,本王正欲一探究竟……大伴,要不要跟本王一道?”

    兔崽子,这种无耻手段都拿出来了?咱家还真是小瞧了你的志向啊!冯保心中暗骂张鲸不要脸,面色不变,笑道:“殿下说的定是那个叫李天佑的,咱家见过,不过如此,倒是徐爵最近给咱家请了个杂耍班子,里边有个小娘长的挺水灵,尤其是那腰,软的,水蛇儿似的,殿下要不要去看看?”

    “哦?”朱翊鏐双目放光,顿时来了兴致:“果有此事?本王也见过会杂耍的小娘,有个叫红玉的,弯下腰,能用嘴叼起地上插着的花儿,可惜就是长的差了点……”

    “咱家府上那个叫香秀,人长的俊,腰也比殿下你说的那个什么红玉软的多,能把头从裤裆里倒着钻出来,今年刚十四……”

    “别说了别说了,赶紧瞧瞧去!”朱翊鏐打断冯保,返身上轿,动作之快,仿佛恨不得肋生双翼。

    “老祖宗,不是要去文渊阁么……?”冯保旁边靠上一人,正是那天给陈默送腰牌的李亮。

    “不去了,先回府……你去东华门借一匹马,快快回府,让邱得用赶紧准备一下,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把事情给办了!”冯保眯了眯眼,双目中突然爆起一抹寒光。

    李亮双腿一软,连忙低头:“是!”快步向不远处的东华门跑去。

    冯保的神色恢复了正常,施施然的坐上凳杌,冲朱翊鏐的轿夫摆摆手,吩咐抬凳杌的:“走吧,回府!”

    “顺其自然,静观其变,”嘴里默念着这八个字,陈矩终于回到了高府,还没进自己的小院儿,就闻到一股药香,不禁大奇,加快了脚步。

    “奴婢思琪,见过先生!”

    “怎么是你?你怎么……?”高府不是没有来过女人,事实上,高忠的老婆在世时,府里是有几个伺候丫头的,等她过世之后,那几个丫头才被遣散。不过,乍然看到慈庆宫的思琪,仍旧让陈矩大吃了一惊。

    “陈默受了伤,奴婢奉太后懿旨,过来伺候!”思琪不紧不慢的说道,面罩寒霜,并不因为陈矩是她的老师就有所改变。

    这话让陈矩愈发吃惊,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气,问道:“受伤?好端端的怎么会受伤呢?就算受伤,太后又怎么会……?”

    “此事太过复杂,抽空还是让陈默讲给先生听吧!”思琪淡然说道,瞥眼陈默住处门口几块青砖支着的药罐,见下边木炭仍旧燃着,方才转回头:“那是陈友开的药……今晚奴婢准备睡陈友那张床,麻烦先生再给陈友找个地方吧?”

    “好的!”强自按捺住心中的惊讶,陈矩终于定下神来:“少言呢?”

    “他失血过多,奴婢给他熬了红糖水,又吃了点东西,睡着了……先生,”思琪咬了咬嘴唇,略顿一下:“先生有话,还是等他醒了之后再问吧!”

    这丫头平日里尊师重道,面虽冷漠,那是天性使然,人却十分贤淑,怎么今日胆子这么大了?陈矩有些奇怪,脑子一转,已然略有所得,暗羡陈默好运气,微微点头说道:“无妨无妨,姑娘自忙着,等会咱家让陈友把床给姑娘收拾出来……既然姑娘奉了太后懿旨,明日内书堂也不必去了,好生,好生伺候陈默就是!”

    “谢先生!”思琪蹲身微福,面色隐现一抹红晕,却飞快逝去,起身时,已然恢复如常。

    陈默睡的香甜,一直没醒。思琪开头还热了两回药,到后来干脆将药汤倒进一只瓷瓶,将屋里的火盆用灰盖上,将瓷瓶稳在旁边温着。自己随意的用了些陈友送过来的晚饭,坐在陈默的床头椅子上看旁边书桌上摆着的书。

    “咦?他这里怎么也有?”翻到《论语》时,书里突然飘落一张白纸,上边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数字,正是陈默从赵鹏程那里偷记下来,抽空写在纸上的那些暗语。

第六十七章 优柔寡断,不是男人(首更)

    readx;陈默嘟囔了一句什么翻了个身,吓的思琪手一颤,手中的白纸飘落,急忙探手自半空中抄住,夹回了书中。

    “睡觉都不老实,还说梦话……”侧转身,见陈默由仰躺变成了侧卧,被子被踢开,夹到了裤裆内,思琪不禁玉容解冻,嘴角微微的翘了起来,探手去扯被子。

    “咦?”她的手突然停在了半空,面露惊容。在她视线的尽头,烛光所照之处,陈默的衬裤腿脚挽了上去,小腿上,黑色的腿毛隐约可见。

    这样的腿毛思琪只在朱翊钧的腿上见到过,而朱翊钧,是她所能接触到的为数不多的正常男人。

    “怎么会这样?”她的脑海中飞快掠过无数种可能,到得最后,便只剩下最后一个:“宦官不是不长腿毛么?难道,他没有……?”(历史上记载过宦官长胡子,不过关于腿毛,却很难找到确切的记载,好在不是严肃的历史作品,姑妄言之,姑妄听之罢)

    陈默面朝着窗外,熟睡中的他皱着眉头,蜷缩着,像一个小男孩儿般无助。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思琪自言自语:“那么严格的筛选,还每隔几年检查……胡思乱想什么?真是!”

    轻轻将被子从陈默的裤裆内拽出来,轻柔的给他盖上,思琪重新坐回椅子,望着陈默出神。

    陈默皱着的眉头触动了她,有那么一刻,她特别想伸出手指将陈默耸着的眉头抚平,却被女性本有的矜持阻挡,只是猜测:“小小年纪,究竟为什么事情烦恼,连睡觉都无法放松呢?”

    她突然又想起了那张记满暗语的白纸,那样的暗语,她在太后那里看到过,为何陈默这里也会有呢?

    恍然间她发现,那些所有打听来的关于陈默的信息都不全面,眼前这个小太监,浑身上下充满了无数谜团——太多的解释不清,让她渴望一探究竟的心思愈发迫切起来——他真的只拿咱当姐姐看吗?那么多人都知道他喜欢咱,一句拿咱当姐姐,就那么轻易的解释一切么?

    思琪洁白的贝齿轻咬红唇,脸上寒霜骤降,却又倏地消散,神色突然变的十分复杂,静静的望着陈默,良久,唯长长一叹。

    “不要杀她,跟她无关!”熟睡中的陈默突然坐起身大嚷了一句,思琪一惊,见其双拳紧握,双目圆睁,视线却无焦点,心知他做了噩梦,连忙轻轻推他,边唤道:“少言,醒醒,少言,醒醒……”

    “琪姑姑……你没事……”大梦初醒,陈默见到旁边担忧的思琪,扑腾乱跳的心终于恢复了过来,却将“真是太好了!”五个字吞回了肚子。

    “做什么梦了?看你这一头汗!”不动声色间,思琪面上的担忧之色已经由惯常的冰冷所取代,只有言语间淡淡的一丝温情,提醒陈默,方才在她脸上见到的那丝焦切不是做梦。

    “没什么……”陈默的梦涉及思琪,却不能坦承,只有一语带过,望向对方:“……让琪姑姑担忧,真是……”

    “‘琪姑姑’‘琪姑姑’,在你眼里,咱真的那么老吗?”这个称呼思琪已经忍了陈默好久,此刻不知为何,突然爆发了出来。

    “这……”内廷对于那些有身份的宫娥,不都这么称呼么?陈默张大了嘴,良久才恢复正常:“好吧,咱错了,以后叫你琪姐姐,对了,还不知道你多大呢?”

    “嘉靖四……问这做什么?反正比你大!”思琪比陈默大四岁,这样的年龄,在如今这个年代,其实已经算老姑娘了。李太后与王恭妃(明光宗朱常洛的母亲,与李太后一样,也是宫女出身)那样的经历毕竟是少数,后宫的宫娥,只有寻到一个有势利的太监对食,才是一辈子的依靠。

    你要不大咱还不稀罕你呢!

    郑淑嫔也很可爱,岁数太小,陈默只有单纯的喜欢,决无其它想法。只有思琪乃至李太后这样的女人,才会让他产生爱慕和**。

    不过这样的心事他自然不会告诉思琪,只嘿嘿一笑:“还保密,假如咱猜的不错,姐姐是嘉靖四十一年生人吧?”本体中就有的记忆,此刻说出来,让他有些异样的感觉——陈默啊陈默,虽然老子占了你的身体,不过,这样当面问思琪年龄,恐怕你也只敢想想吧?

    “知道还问?”思琪脸上寒意更盛,起身躺到了陈友的床上,那上边是陈矩派人送来的崭新被褥,已经再无陈友的半分痕迹:“药在火盆里,吃的东西在食盒里,乏了,睡觉!”

    女人心海底针,陈默后世搞过对象,并不为此烦恼,也不费心猜测,起身喝了药,又就着咸菜喝了一碗稠乎乎的小米粥,出门上了趟茅厕,还漱了漱口,这才躺回床上。经过这一番运动,已经有些麻木的创口重又疼痛起来,平躺下去,内衣已经被汗水浸透。

    肩膀处嘶嘶作痛,陈默咬牙强忍着。如兰似麝的香气蔓延而至他的鼻端,淡淡的,若有若无,却又让人迷醉。

    他突然想到了许多年以后的某个夜晚,宾馆内,类似的情形……他突然暗暗叹息了一声,为什么老子喜欢的女人,最终都走不到一起呢?学姐如此,思琪又是如此。那时候怕不能给学姐幸福,现在又怕不能给思琪幸福,这样单方面的为对方考虑,真的好么?

    他说不清,他不是涉世未深的小青年,隐约能够感受到思琪对他的变化,假如此刻他过去,有八成的把握可以拿下对方。不过他不敢,而且,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怕什么。

    他突然十分痛恨自己,又想当表子,又想立牌坊,真就推倒思琪又如何,若自己猜测不错,就算真的推倒了她,她也只会替自己保守秘密吧?内宫生活波云诡谲,处处危机,今朝大红蟒袍在身,谁又知道明日会不会大祸临头?不是说今朝有酒今朝醉么?优柔寡断,还算不算个男人?

    “睡了么?”

    思琪突然开口,让陈默的心跳倏地加快:“还没,怎么了?”

    “问你个问题!”

    “问吧!”陈默心如擂鼓,他决定,假如思琪再问自己是不是喜欢她,就大方的承认,绝不再用当对方是姐姐这样的话来逃避了。

    “《论语》里夹着一张白纸,上边写着许多数字,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ps:“夜阑坐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昨夜码字到凌晨三点半,好困,求安慰!

第六十八章 禽兽不如(二更)

    readx;“琪姐姐你……”陈默如同兜头被浇了一瓢凉水,旖念无影无踪,脑子一下子清楚起来:“听姐姐的意思,好像见过那些数字?”他不答反问,将皮球踢了回去,脑子也不闲着,飞快转动,琢磨等会儿思琪追问,该如何措辞回答。

    “咱确实在太后那里见过,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思琪坦言相告,未做丝毫隐瞒。

    “太后那里?”陈默本来闭着眼,此刻猛然睁开,心念电转,问道:“姐姐可还记得高府的高磊么?”

    “高磊?”思琪黛眉轻皱,嘴角一撇:“不是高忠的干儿子么?以前经常去慈庆宫,后来听说犯了错……问你数字的事儿呢,怎么扯到他头上了?”

    “他有机会见太后娘娘么?姐姐说在太后娘娘那里见过那些数字,什么地方,高磊能接触到么?”陈默不理思琪的埋怨,继续追问。

    “就他那身份,可还够不着接触如此隐秘之事……不对,”思琪灵机一动,顺着陈默的问题,惊讶问道:“难道你那些数字是从高磊那儿得到的?”

    “差不多吧!”陈默坐起身,将枕头竖着放在床头斜靠上去,将当初自己被“冤枉”盗取高忠监印,后来查出来居然是高磊“背叛”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重点强调了明明在茅厕见到高磊,他却死不承认的奇怪反应,最后才将赵鹏程找到银票并那张写满暗语的牛皮纸后来寻自己的经过和盘托出,末了道:“赵鹏程是咱三哥,为人精明,不过,咱相信他不会骗咱,那张牛皮纸定是高磊所藏无疑,可你又说他根本就无法接触到,莫非,除了太后娘娘那里,还有其它的地方有这些暗语?”

    停顿一下,又追加一句:“那些暗语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呢?”

    女人的好奇心比男人还要强大,陈默好奇,思琪更加好奇。也学陈默的样子靠坐到床头,面上冰冷不再,皱眉凝思,缓缓道:“太后娘娘那儿的数字,写在一片黄色丝绸上,藏在那尊白玉观音像肚子里,是有次咱擦拭观音像,无意中发现的,没敢问太后什么意思……至于高磊,根本就不可能接触的到,他那人滑不留手,一肚子贼心眼儿,只因跟华公公的干儿子李桂珠关系不错,这才经常出入慈庆宫,至于娘娘的暖阁,根本就没资格进。”

    “那些笔迹你熟悉不?是太后的笔迹么?”陈默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思琪摇了摇螓首:“不是,太后娘娘的笔迹咱认识,娟秀雅致隐含霸气,十分好认,而那丝绸上的笔迹婉约中不失豪放,明显是男人笔体,却又不是当今万岁抑或先皇等人的笔迹,好似在哪里见到过,偏偏却又想不起来……当时咱没当回事儿,今晚在你这里又见到,这才感觉好奇。适才你说那些数字代表某种暗语,现在想来,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只是,它们到底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呢?”

    开头陈默还以为能从思琪这里解开谜团,现在听她说了这么多,不禁失望的叹了口气:“咱也想知道啊,咱猜着,那里边一定不是指示了某处藏宝的地点,就是隐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可惜找不到破解的方法,奈何奈何啊!”

    “要不要咱改天找机会问问太后?”

    “还是算了吧,万一太后动怒怪罪于你就不好了,这种事急也白急,慢慢查访吧……对了,你可知道那尊白玉观音是谁送给太后的么?”陈默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张太师送的!”

    “张居正?”陈默心里咯噔一声,突然想到后世看到的关于张居正与李天后的某些传闻,暗暗点头,心说难道是张居正写给李太后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不会是情书吧?

    情书的想法自然是开玩笑,陈默更倾向于金银财宝的想法,不过既不敢问李太后,又不能肯定是否观音像里的丝绸果真是张居正所为,仍旧是狗咬刺猬无处下嘴。

    不过好在有了李太后这个线索,总算是迷雾中有了点头绪。

    “怎么不说话了?”思琪问道。

    陈默突然起身吹熄了蜡烛,躺回床上:“乏了,睡吧!”

    “你——?”思琪赌气,翻身不再理会陈默,斗室之内,突然便安静了下来。寒风吹动窗纸,呼哒哒的响,借着白雪映照窗户纸的微光,陈默努力瞪大眼睛盯着思琪玲珑的腰身,脑海中纷杂一片,不知过了多久,才算迷糊了过去。

    李太后口谕,让思琪照顾陈默,并未给出什么期限,就算多照顾他几天,也无大碍。谁知道第二天陈默起床之后就发现对面床上没了人影,开头还以为思琪出去干别的,谁知很快就从陈友那儿得到了消息,人家居然不吭不响的回了慈庆宫。

    “咱的大印公,你小子是怎么把人家姑娘气着了的?这么漂亮的小娘,还是太后的红人儿,搁别人身上,准保含在嘴里怕化,顶在头上怕闪着,你倒好,一宿就把人家给气……不对,你小子昨夜该不会是……?”

    “不会是个屁?”陈默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望着收拾齐整的床铺有些怅然若失。

    “那谁说的准?”陈友并未发现陈默的异样,依旧啰嗦个不停,人也没闲着,解开陈默包扎好的伤口打量,嘴里念念有词:“恢复的不错,照这速度,再有几天就能结痂了……你忍着点疼,咱给你换换药,慈庆宫华公公昨晚派人送来不少上好的金疮药,闻着就不凡,价格想来不菲……”

    “咱给你讲个故事,”陈默突然开口打断陈友,闻着空气中残留的淡淡余香,缓缓说道:“从前有个上京赶考的举子,半路宿在一个漂亮的寡妇家。寡妇家只有一张床,二人同榻,寡妇将一把菜刀放在二人中间,说道:‘你是学问人,定是谦谦君子,此刀为界,若你越线,乃为禽兽也’……”

    “什么谦谦君子,那举子半夜定然越界了吧?”陈友插话问道,同时麻利的将金疮药倒在陈默的创口上。

    陈默嘶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咬牙说道:“错,那举子果真君子,和衣而卧,整夜未曾越界。”

    “世上还有这样的人?”陈友虽说是宦官,却也早就明白男女之事,闻言有些不敢相信,又有些佩服,一边为陈默包扎伤口一边赞叹道:“那君子果然有古来仁者之风……寡妇定会对他另眼相看吧?”

    “寡妇送了他四个字。”陈默住口,故意卖起了关子,直到吊足了陈友胃口,这才一字一顿的说道:“‘禽兽不如’!”说完长长一叹,心里空落落的,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

第六十九章 人心隔肚皮(首更)

    readx;陈默受了伤,虽然不影响行动,毕竟吊着膀子去抄家有碍观瞻,只能后推,趁着修养的机会,正好看惜薪司的账目。

    后世他是历史专业,古文造诣还凑合,谈到经济,微积分也许还会算,满目的大写壹贰叁肆却把他弄的头晕脑胀,加之如今的流水记账方式很不科学,收支混杂在一处,观之如看天书,堂堂名牌大学生,居然被小小的账本狠狠扇了一巴掌。

    这种情况在赵鹏程来了之后才算得到改善,那小子来了之后随意翻了几页就将账目丢在了书桌上,不屑的说道:“都是造了假的,看也白看,有这工夫还歇会儿呢!”

    这些陈默早就有所预料,闻言却有些不服气:“你咋知道造假?就这么两眼,能看出造假来?”

    赵鹏程噗嗤一乐:“咱是干什么的啊?咱管着厨房采买等事,平日就是这么做的,还用看?”说着压低声音:“这事儿就你知道,可别往外说。”

    “废话,你是咱三哥,咱能出卖你么?”陈默恍然大悟,索性不在为账目烦心,坐回了床上,指着旁边的椅子示意赵鹏程就坐,同时说道:“这两天你忙啥呢?也不来见咱?”

    赵鹏程瘦了吧唧,猴儿一般,平日里十分豪爽,此刻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赫然一笑:“这不是你当上了惜薪司的掌印,咱又是嫉妒又是担忧么,现在看来,五弟还是那个五弟,倒是咱多心了……”

    “本来就是你多心,当初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区区一个劳什子掌印,值当你避而不见?有机会出宫罚你请客,不往醉里喝看咱饶不饶你。”

    “使得使得,该罚该罚!”赵鹏程连连讨扰,小小隔阂,在陈默的刻意亲近下,很快烟消云散。

    “听说你这伤是潞王殿下打的,潞王那人十分跋扈,睚眦必报,日后你可得小心点。”

    “放心吧三哥,前天是咱兄弟冲动了,日后大不了躲着他就是,实在躲不过,咱就磕头认输,他堂堂王爷,莫非还真就跟咱每这奴才一般见识?”陈默说的轻巧,实则心里还是有些忧虑的,不过,他天性懒惰,骨子里有股既来之则安之的随性,还有些无奈之时破罐子破摔的惫懒,实在不愿费心思担忧这种很难避免的事情——老子认怂,你他娘的要还是揪着不放,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就是。

    “总之能躲就躲,最好托人说和一下……对了,这两日潞王总往冯府跑,你跟老祖宗说的上话,实在不行就去求他……”

    “潞王去冯府做什么?”比较起缓和与潞王的关系,陈默还是对这个问题更感兴趣,他有种直觉,潞王在冯保的逼宫计划中,应该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听说是为了一个杂耍班里的小娘。”赵鹏程经常出门,消息来路十分广,比高府的打听官知道的都多。

    “杂耍班?”陈默颇不以为然,冷笑一声说道:“老祖宗好一招瞒天过海……你猜,老祖宗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老祖宗权势再大,到了如今的地位也算到了顶,除非有从龙之功……他一直催着咱盗取高忠的御马监监印,两厢一印证,答案岂不水落石出?”

    朱翊钧刚二十,没灾没病活蹦乱跳,想要从龙之功,也就改换皇帝一途。

    当年朱翊钧宠幸孙海客用两位贴身宦官,曾被李太后厉言训斥,言及换潞王当皇帝,吓的他跪地求饶,说尽好话,才平息了李太后的怒火,此事后史也有记载。

    若是冯保真的逼迫朱翊钧退位,甚至于再进一步,制造意外,龙驭宾天,到时候再扶植潞王登基,天下臣民自然无话,那个时候,从龙之功加身,他的地位岂不稳若磐石?而且,相比较朱翊钧,朱翊鏐也更加好控制一些,换做陈默,也要打这样的算盘。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陈默点了点头:“三哥所料应该不错,你怎么看?”

    “咱当然是唯你马首是瞻,你不是说要做一件大事么?咱可是一直等着呢!”赵鹏程飞快说道,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定计。陈默当惜薪司掌印的事情确实刺激到了他,他已经下定决心要赌一把大的,赌冯保计划成功——不然的话,他也就不会如此留意冯府的动静了。

    “对不住了兄弟,咱猜不透你的心思,也不想再猜了,充其量不过就是揭穿老祖宗去万岁爷那儿邀功,到时你是立了功,咱什么捞不着不说还得吃挂落,反倒不如拼一次,反正太后宠你,就算潞王当了皇帝,你也没事。”

    陈默虽然聪明,却不能看透人心,自然不知道赵鹏程心里的小算盘,闻言说道:“咱的意思是再拖一拖,今日腊月初五了吧?马上就要腊八,过了腊八再说。”史载冯保腊月初八受到的弹劾,真有什么行动,应该就是这几天。

    想到这些,陈默突然有些坐不住了。

    看来你最终还是选了万岁爷这艘船!赵鹏程暗叹一声,无形中感觉自己与陈默之间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了。

    这让他十分遗憾。沉默了片晌,点头算是答应了陈默,然后起身要走,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停住了步子:“对了,忘了告诉你,王海找过咱,想要跟你去惜薪司,让咱来给他说情。”

    “王海?”陈默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咱倒是跟老祖宗提了让大哥过去帮忙的事,老祖宗也答应了,至于王海么……”

    “那小子告发你,害的你差点送命,依着咱,不杀了泄愤就是给大哥面子了,这事咱就一说,你犯不着为难,一会儿咱就去替你推了他。”赵鹏程说着话就往外走。

    “三哥且慢,”陈默开口叫住了他:“算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老记着也没意思,”说着一笑:“好歹咱也是一衙掌印了,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不就一个王海么,咱答应他就是。”

    “你呀,让咱怎么说呢?”赵鹏程叹了口气,翻了陈默一眼:“行吧,算那小子走运,咱这就告诉他去!”说罢出门,待出了小院儿,方才自怀中摸出一张银票亲了一口。

    ps:终于来电了,一更送上,二更大概十点左右!

第七十章 思琪的心思(二更)

    readx;连着歇了两日,到初六这天早上,陈默说什么也歇不下去了,早早的就起了床,准备去见冯保。

    “伤还没好利索,不好好的歇着,你这是要去哪儿啊?”陈矩已然起身,在院子里打拳,见陈默吊着膀子出门,连忙收了势。

    “义父早!”陈默躬身见礼,直起身一笑:“孩儿就是伤了膀子,这两日闷在屋子里头快长毛了,想出去转转……”

    “可这天还没亮呢,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多穿点。”陈矩埋怨了一句,顿了一下,见陈默只是笑,不禁一叹:“真拿你没办法,等一下,咱家洗漱洗漱,一块儿去用早饭……想转也不急在一时,喝碗热乎乎的小米粥再出去不迟。”

    “去晚了冯保准入宫,到时候还得进去找他。”陈默心中腹诽,却不能驳了陈矩的好意,只能等着。

    这两日陈矩待陈默的态度十分和蔼,倒像陈默真是他儿子似的,让陈默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感觉当初的担忧都是多余的。不过他毕竟不是涉世未深的毛头小伙,知道这一切全都源自自己地位的提升,是以并不迷醉在这种虚假的亲情关怀当中。

    早饭是小米粥与肉包子,陈矩与陈默单独坐在一张小桌旁边边吃边谈,重要之事这两日早已说尽,所涉无非风花雪月,并无任何营养,不必一一细表。

    陈矩要去内书堂,吃完便起身当先离开,陈默这才加快速度,一口气喝尽早已不烫的半碗小米粥,起身出府去寻冯保。只是他到底还是去晚了,冯保已然出府去了内宫。

    当了掌印之后,陈默又换了腰牌,仍旧是象牙所做,不过是将上边的乾清宫奉御换成了惜薪司掌印。至于东厂的那块铜牌,由于并无旨意撤销他在东厂的职务,仍旧留在他手中。

    东华门是紫禁城的东方门户,位处要冲,入内便是真正的大内禁地,即使陈默身穿红贴里蟒袍,守门卫士仍旧一丝不苟的查验了他的腰牌,这才恭敬行礼放行。

    “陈公公!”刚过东华门,陈默便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声音有些耳熟,连忙停步转身,便见刘右一身戎装,精神抖擞的从城楼上往下走。

    “崇古,今日你的班?”据陈默所知,东华门守卫由燕山左卫千户刘右和另外一名副千户各领人马轮值,是以有此一问。

    “见过印公!”刘右已至面前,笑着躬身见礼,这才说道:“回公公,本来是老钱的班,他老家出了点事儿,请假办事去了……他老家是涿鹿的,一来一去没个三五天估计回不来,苦了卑职了……”

    “跟指挥使说,再找一个人替他啊?”陈默说着,暗想假如这一切要是都是冯保操纵的话,那冯保的实力也太可怕了。

    刘右苦着脸不似作伪:“说了,指挥使大人说没人,‘快过年了,请假的不少,崇古你就受点累,忍忍,等钱副千户回来,本官给你放长假’!”

    他绘声绘色的学他们燕山左卫的指挥使说话,可惜陈默没接触过徐福隆,只知道徐福隆是定国公徐文壁的嫡长子,执掌燕山左卫,乃是中山王徐达的后人,第一代定国公徐增寿的七世孙,并不知道刘右学的像不像。(历史上继承徐文壁爵位的乃是徐文壁之孙徐希,至于徐文壁的儿子,咱没找到资料,只好随意的起了个名字,假如有知道的读友,麻烦书评区告诉一声,咱再改正。另外,有部十分出名的明穿小说中写到徐文壁的儿子叫徐延辅,徐文壁的父亲叫徐延德,孙子又怎么可能继续“延”字排行?)

    “当差不自由,自由不当差,崇古兄就忍几天吧!”

    “不忍又能如何?唉!”刘右垮着脸叹了口气,上下打量陈默,问道:“倒是陈公公,不是在高府养伤么?这么早,怎么入宫来了?”

    “找老祖宗有点事,去他府上,府上人说他入了宫……”

    “确实是进来了,刚过去不久,应该是去养心殿那边了。”

    “谢谢崇古了,回头有机会叫上赵振宇,咱仨好好喝一杯!”陈默摆手跟刘右告别,快步向北而去。经过慈庆门时,巧不巧的竟然又碰到了熟人:“春桃,大清早的干啥去?”

    “陈公公?你的伤好些了么?”春桃领着两个小火者,一见陈默,顿时面露惊喜,只是不等陈默回话,却又突然板起了脸,扭身向北拐,方向倒是与陈默相同,不过只给陈默一个后背,好像挺生气似的。

    “小丫头,咱家哪里得罪你了?怎么这般无礼?”陈默假意板起脸,声音也严肃了起来。

    春桃前行的脚步顿时一慢,却未回头:“你还说?谁叫你气琪姐姐来着,哼,别以为你当了掌印咱就怕你,敢欺负琪姐姐就是不行!”

    原来是因为思琪。陈默一怔,问道:“琪儿怎么了?咱家没气她啊?”

    “还说没气,没气为啥她回来会掉眼泪?从你那儿回来之后也一直闷闷不乐,不是你气的还能有谁?”说着话春桃干脆停住身子,面对陈默怒目而视。莫看她岁数不大,身段发育的倒是不赖,随着她急速呼吸,小胸铺一起一伏,波涛汹涌,居然十分壮观。

    陈默视线移开,一边向前一边说道:“小丫头才多大,你知道什么……”

    “谁说人家小了?”春桃打断陈默,下意识的挺了挺胸,提步追了上来,缀在陈默身后喋喋不休:“你不才十七么,人家不过比你小两岁……瞧你那老气横秋的,不知道姐姐怎么就能看上你,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你倒好,居然,居然……真替姐姐不值。”

    “琪姐姐回去真的哭过?”陈默终于开口。

    春桃顿时止住了唠叨,眨巴了眨巴大眼睛,好像怕陈默不相信似的,用力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陈公公,当初万岁爷说起你喜欢琪姐姐的时候,咱也在旁边的,当时还觉得你有眼光,还曾帮着姐姐打听过你。现在,该不会是你当上了惜薪司的掌印,得意忘形,就瞧不上姐姐了吧?”

    小丫头十分刁钻,胆子也大,根本就不顾及陈默的身份,听的旁边的两位小火者大冷天手心里都出了汗。

    “在你眼里,咱家就是那样的人?”陈默哭笑不得,眼看着天光已然大亮,叹了口气:“回去告诉琪儿,咱是……算了,不说了,咱家还有事,先走一步!”想到离着腊八还有几天,宫内波澜将起,他便有些焦切,不想再跟春桃啰嗦,加快脚步向北而去。

    望着陈默越来越远的背影,春桃本欲提步去追,最后不知想到什么,气呼呼的跺了跺脚,到底没有再去纠缠。

    ps:二更送上,谢谢李群州的更新票,可惜,咱注定又要让你失望啦,对不住,鞠躬鞠躬再鞠躬!

第七十一章 “君臣相得”(首更)

    readx;到了冯保的值房,陈默再次扑空,被人告知,这位老祖宗刚来不久,就被朱翊钧传去了乾清宫。

    这一下陈默傻了眼。去乾清宫?见到冯保又如何,总不能听着朱翊钧的面劝他不要造反。就这么干等着?那么多人见到自己进了宫,若不去见一见朱翊钧,万一传到他的耳朵里,终归又是个麻烦。

    他突然有些后悔今日这内宫之行了,早知如此,晚上再去找冯保也耽误不了正事。

    忠静室旁权衡了半晌,陈默到底还是准备去一趟乾清宫——先见一见朱翊钧也好,找机会再劝冯保也就是了。

    乾清宫是紫禁城内廷正殿,内廷后三宫之一。面阔九间,进深五间,殿内正中有宝座,两头有暖阁。始建于永乐十八年,自成祖永乐开始,直到崇祯帝,除了武宗正德偶住豹房,嘉靖自“壬寅宫变”搬去西苑(今中南海)外,大明共有十四位皇帝以此殿为寝宫。

    那夜陈默来乾清宫取红箩炭时太过匆忙,又是夜晚,未曾留心宫内景致,此刻旭日初升,时间又很充裕,一路行来,过“金亭子(江山社稷亭)”,穿“老虎洞(正殿露台南沿和御路丹陛衔接处有三个涵洞,高近两米,宽一米左右,宫中等级森严,内臣不能登上露台和御路,只能在这三个洞中来往穿行)”,行至丹陛之上,遥望露台左右在初升的朝阳下闪闪发光的铜龟铜鹤,再回望巍峨雄伟的正殿,忍不住心动神摇,赞叹不已。

    乾清宫正殿为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坐落在汉白玉石台基之上,建筑面积一千四百平米,规模为紫禁城各殿之首。自台面至正脊高达二十余米,檐角置脊兽。檐下上层单翅双昂七踩斗栱,下层单翅单昂五踩斗栱,饰有金龙彩画,三交六菱隔扇门窗。殿内明间,东西次间相通。

    宫内后檐有金柱,金柱之间设有屏风,前设龙座。东西两梢间为暖阁,朱翊钧就住在东暖阁之内,西暖阁与养心殿一样,乃是他平日读书理政之所。

    “混账,你身为皇家子孙,便是这么为天下臣民做出表率的么?”紧闭的宫门内突然传出朱翊钧愤怒的咆哮,将陈默从澎湃的心神中扯回了现实,恰见张大受低头从殿内出来,急忙上前行礼参见。

    张大受年过四十,高大的身材显得有些佝偻,白面皮,三角眼,看人时总是略微抬着下巴,显得十分傲慢。

    前几日陈默销那五十两银子的账目时曾经与他有过短暂的接触,不过,那个时候陈默的身份是乾清宫的奉御,他的直接下属,如今几日不见,陈默已成惜薪司掌印,可以跟他平起平坐,让他不禁又嫉又恨,隐隐还有些没有明状的感伤。

    不过他是冯保的亲信,知道陈默在冯保心中的地位,身为内廷沉浮数十年的老油条,心事自然不会表现在脸上,冲陈默拱手回礼,扯嘴一笑,压低声音说道:“陈公公不是在高府养伤么?怎么来乾清宫了?”

    “寻老祖宗有点事,听底下人说老祖宗被万岁爷叫来了乾清宫,晚辈就过来了……万岁爷这是训谁呢?怎么气成这样?”

    “潞王呗,还能有谁?这回好,老祖宗也吃了挂落……”

    “谁在殿外?”张大受话没说完,就被里边的朱翊钧打断,吓的一缩脑袋,脸色发白,轻手轻脚的打开了一扇殿门,匆匆进了殿,工夫不大就出来,冲陈默一拱手:“万岁爷叫你进去呢!”

    陈默隐隐感觉张大受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却不及多想,整了整大红贴里,迈步走了进去。

    殿内金砖漫地,光可鉴人,空旷的空间尽头,高高的龙座之上,朱翊钧身穿黑色团龙常服,脸色铁青。御座下,闷头跪着两人,一者冯保,另外一人正是潞王朱翊鏐。

    “奴才陈默给万岁爷见礼,万岁万岁万万岁!”当着外人,陈默自然不敢再自称“内臣”,紧行几步,跪倒在冯保的身后叩头。

    “起来吧!”朱翊钧声音柔和了下来,看了眼陈默吊着的膀子说道:“不在家养伤,瞎跑什么?”

    “万岁爷是奴才的主心骨,几日不见万岁爷,奴才是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香,这……”

    “这个屁,”朱翊钧立眼打断陈默:“少油嘴滑舌,起来一边站着去!”说罢从御座上站起身来,徐步下了御座前的台阶,走到朱翊鏐面前,口气再次转为严厉:“看看他,母后跟朕亲自任命的惜薪司掌印,内廷重臣,居然差点被你一次胡闹送了性命,你眼里还有母后,还有朕这个兄长么?”

    朱翊鏐咬牙偷瞥了陈默一样,将头扎在金砖上边小声说道:“皇兄饶命,臣弟知错了!”

    朱翊钧冷哼了一声,恨铁不成钢的盯着朱翊鏐的脑瓜顶,良久,叹息一声:“你岁数还小,母后跟朕对你是寄予厚望的,生恐你误入歧途……咱们皇家的名声还好么?小小年纪不思进取,只知沉湎女色,先皇在天有灵,岂能安心?退下吧,罚你闭门思过一月,还有,把大伴府上那个小娘送回去,一月之内,不许你再碰女人!”

    “是!”朱翊鏐起身瞟了陈默一眼,喏喏的退了出去。

    “大伴也平身罢!”

    “谢万岁!”冯保缓缓的站起了身,没等站定,朱翊钧便说道:“大伴也是,潞王还小,正该好好训导规谏,怎么能给他送女人呢?”

    “老奴也不想的,奈何潞王偏就看上了,老奴……”冯保开口解释,话到一半,突见陈默给自己递眼色,急忙住口,顿了一下,重又跪了下去:“老奴知错了,求万岁爷责罚!”

    朱翊钧没注意陈默的小动作,见冯保一反常态,不禁十分满意,亲自伸手将其搀扶了起来:“算了算了,大伴上了年纪,一时糊涂也是有的……你是先皇托孤重臣,不要忧谗畏讥,今后再有这样的事,还是要担起托孤重臣的职责来才是。”

    “老奴知道了,万岁爷待老奴真是恩比天高,老奴……”说着说着,冯保居然落下了两行老泪,话也说不下去了。

    朱翊钧伸出手,半空中停了一瞬,轻轻的拍了拍冯保的肩膀:“时间过的可真快啊!”说着一叹,不胜唏嘘。

    好一副君臣相得,望着面前的一老一少,陈默突然感觉浑身发寒,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ps:最近剧情好像有些沉闷,不过快了,很快就要迎来本卷的最终**了,应该是大家想象不到的一个结局,不信可以猜一猜,有人猜对的话咱加更!

第七十二章 杯酒释兵权(二更)

    readx;“行了,大伴事忙,先去吧!”温言抚慰一番,朱翊钧将冯保打发了出去,随即边往东暖阁走边叫陈默:“随朕过来!”

    陈默偷着给经过身旁的冯保递了个眼色,见其微微额首,这才趋步赶上朱翊钧。

    “冯保变了!”进了暖阁,朱翊钧一坐到炕上,就冒出这么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

    陈默耳旁如同响起了一道炸雷:“怎么变了?内臣不明白万岁爷的意思。”

    “打从张太师故去之后,最近半年,冯保的行为耐人寻味。”朱翊钧若有所思,说话的语气不是那么肯定。

    陈默略微安心,问道:“怎么个耐人寻味,内臣怎么没发现呢?”

    朱翊钧突然一乐,噗嗤一声,扫了陈默一眼说道:“你发现?你这才不当小火者几天,能发现个屁?”说着一顿,面色突然严肃起来,沉吟着说道:“冯保这人其实骨子里十分骄傲,因为先皇以及两宫太后的信任,有点目空一切,平日里对朕也未见得有多么尊重,这些日子却突然对潞王十分的好了起来,你说说,他葫芦里卖的这是什么药?”

    “还能是什么药?屠龙换帝之药呗!”陈默在心里如此说道,嘴上却道:“内臣愚钝,猜不出,不过……”他平日里在朱翊钧面前表现的十分出色,若是一味装傻,有点说不过去,是以话锋一转,说道:“最近不少言官弹劾内阁张申两位辅臣,咱琢磨着应该是老祖宗所为。”

    “为何?”朱翊钧诧异看着陈默。

    “如果内臣没有记错,当初张太师临终前曾经推荐潘大宗伯入阁来着吧?好像万岁爷您也是同意的,结果却被内阁驳回……张冯一体,潘晟又曾经是冯保的老师,此事对他一定打击很大,自然对两位辅臣怀恨在心。另外,张太师故去,张冯一系人心动荡,也需要一次强而有力的反击来安定人心。所以……”

    说到这里陈默停住,偷瞧了朱翊钧一眼,见其神色十分怪异,心下不禁有些惴惴不安,便既住口,不敢再往下说。

    “你今年到底多大了?”朱翊钧直勾勾的望着陈默,良久,突然问道。

    陈默一愣神:“万岁爷,奴才十七啊,您这是……?”吃错药啦?

    “真的十七?”朱翊钧问道,却并未等待陈默回答,摇了摇脑袋,上下打量陈默,等看的陈默都感觉不自在起来时,方才悠然一叹:“上天待朕不薄啊……说的好,继续说,你还琢磨出了什么?”

    “万岁爷不生气?”陈默并未继续,反而试探着问道。

    朱翊钧一怔,“呸”的一声:“你小子哪儿都好,就是心眼儿太多,你放心,朕不做汉高祖,要做,也做唐太宗。”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陈默再次感叹,虽然不敢十分肯定朱翊钧一定能成为唐太宗,不过,适才提起来的心倒是暂时落了地。

    “既然万岁爷说到这儿了,那奴才斗胆说一句?”

    “但言无妨!”暖阁内连个伺候的都人都没有,就朱翊钧跟陈默两人,偏偏陈默却将自称改成了“奴才”,不禁让朱翊钧好奇心大起,暗暗猜测,不知“这臭小子能说出什么惊天之言?”他已经摸清陈默说话的规律了,一但自称“奴才”,定是怕自己责罚,提前摆好姿态。这样的小聪明,非但不让他生气,反而觉得十分有意思。

    “万岁爷熟读经史,宋太祖‘杯酒释兵权’的故事一定不陌生?”为了改变历史,陈默也是豁了(liao)出去:“太祖‘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取柴氏而代之。登基之后,太祖面临着两个重要的问题。首先,如何重建中央集权的统治,使唐末以来长期存在的藩镇跋扈局面不再继续出现。其次,如何使赵宋王朝一统万年,不再成为五代之后的第六个短命王朝。建隆元年,太祖平定李筠(五代时后周大将)和李重进(后周太祖的外甥,淮南节度使)叛乱之后,召见赵普问计:‘为何唐末以来数十年间帝王换了八姓十二君,战无休止?朕欲息天下兵戈,国祚绵长,卿有何策?’赵普回答,说这个问题的症结在于方镇太重,君弱臣强而已,想要改变,无奇巧可施,唯削夺其权,制其钱谷,收其精兵,天下自然安定……”

    这是宋太祖“杯酒释兵权”的缘由,朱翊钧十三岁的时候便已十分熟稔,只是此刻听刚刚十七岁,几天前还是小火者的陈默娓娓道来,居然又是一番滋味,是以并不出言打断。

    “兰溪先生(范浚,北宋兰溪人)评价唐末乱局曾说:‘兵权所在,则随以兴,兵权所去,则随以亡’,这些话揭示了五代以来,在政治局面变换当中,兵权所起到的重要作用。所以,听了赵普的建议之后,太祖首先想到的就是藩镇兵权。建隆二年,太祖设宴,请石守信,王审琦(此二人当时都是禁军统帅,手握兵权,是赵匡胤的老朋友)等人赴宴。酒过三巡,太祖举杯与众将同饮,干杯之后,先感谢众将助其登基,又言及皇帝不好做,不如当个节度使自在,说自从登基之后,没睡过一天安稳觉。众将忙问其故,太祖坦言,帝位只有一个,天下谁都眼红。众将慌神,跪地表明心迹:陛下何出此言?现天下已定,谁敢对陛下三心二意?太祖摇头说道:你每朕自然信的过,然而若有朝一日,你每的部将贪图富贵,将黄袍披在你每的身上,又当如何?”

    说到这里,陈默突然望向朱翊钧,不再往下说。

    “看朕作甚?怎么不往下……”朱翊钧倏地住口,陷入了沉思。

    陈默见朱翊钧好像已经领会了自己不厌其烦将这耳熟能详的故事细述一遍的意图,心里暗喜没有白费口水,不再多言,静静等待。

    良久,朱翊钧抬起了头,视线灼灼,望着陈默问道:“你的意思是,有些事情,其实大伴也是不得已?亦或是,朕太急切了?”

    他的语气有些迟疑,因为他有点不敢相信,年纪轻轻的陈默能有如此深远的见地。莫名的,在他内心的深处,突然有些烦躁起来。

第七十三章 端倪(首更)

    readx;之所以提到“杯酒释兵权”,陈默有两个目的。第一,他希望朱翊钧能够明白,有些背叛,并不一定是背叛的人发自内心的自主背叛,“逼不得已”,也是背叛的众多原因之一。第二,假设他不能改变冯保的结局,他希望提前用宋太祖的这个典故对朱翊钧造成一些影响——政治力量更替,某些时候,使用一些趋于温柔的手段更能邀买人心。

    假如朱翊钧不使用全面推翻张居正以及冯保的功绩来树立权威的话,他相信,大明的历史将会是另外一种走向。言官的力量不会无限膨胀,而言官的力量无法得到有效的制约,就算不是造成万历后期怠政的直接原因,起码也是重要的诱因之一。

    作为天下道德的表率,皇帝不上朝,致使朝廷公信力受到严重的损害。臣民缺乏信仰,又无其它信仰可以取代,在天灾**的重重压迫之下,自然要寻求一个爆发的突破口,揭竿而起,重新树立一个信仰,自然从者云集。

    这些东西,陈默以前便曾经隐约想到过,直到来到了大明,经过这些日子的深入了解,这种看法,或者说是总结,才算大致具备了一个雏形——当一个民族以贪腐奢靡为信仰追求的时候,也必将是这个民族酝酿巨大变革的时候。信仰,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灵魂。现在的朱翊钧当然还是天下臣民心目中的天子,可是,就像黄仁宇所写到的那样,许多事情已经隐现端倪,若不想法改变,衰败将再也无法挽回。

    朱翊钧自然是一个聪明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但聪明的人未必就一定能够成为一个成功的人。

    通过这些日子与朱翊钧的相处,结合历史的记载评价,陈默发现此人性格上天生带有某种缺陷:聪明,却非睿智;心软,却不仁慈。他无法做到他的祖父嘉靖那样,用铁腕的手段树立自己的权威。也无法做到像孝宗那样,完全的信任自己的大臣。说好听点,他是胸怀大志,说难听点,他叫整瓶子不满半瓶子摇晃。

    以前,由于陈默没有想过可以如此快速的接近万历皇帝,所以便将改变历史的希望寄托于改变冯保的结局上边,今日恰逢其会,他突然发现自己有些鼠目寸光了,假如能够从根本上影响朱翊钧,不比改变冯保的结局还要直接么?

    这是他冒着巨大风险对朱翊钧讲那些话的最重要的原因。

    朱翊钧的问题告诉陈默,对方确确实实明白了他前番长篇大论的目的,这让他暗暗欣慰的同时,一颗心再次吊了起来——你的口气为何如此迟疑?老子该不会是表现太过,惊着你了吧?

    存了这样的担心,陈默回答起问题来,便分外慎重起来:“万岁爷英明,其实奴才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老祖,冯公公好像有些被万岁爷您吓着了,不然的话,依着他的脾气,犯不着去讨好潞王殿下……内臣没有对潞王殿下不敬的意思,只是……”一时间他也没法解释清,索性略过这个问题,转而说道:

    “不过万岁爷方才的话倒是提醒了奴才,既然您也觉着您太过急切了,何不缓上一缓?您说冯公公变了,那就再仔细看看,他的这些变化,到底对朝廷有利,还是对朝廷有害,等有了答案,再去应对,自然事半功倍。”

    朱翊钧突然起身下炕,在地上来回的踱了几步,长长的吁了口气,这才坐回了炕上,望着陈默说道:“你说的有些道理,有些事情,朕还真的该仔细分辨一下再做打算……你胳膊有伤,尚知来看朕,朕心甚喜。退下吧,好生将养。”

    真是伴君如伴虎,好端端的朱翊钧突然下了逐客令,这让陈默十分疑惑,却又不能明问,只能惴惴不安的磕头告退。

    望着陈默的背影出了暖阁,朱翊钧终于收回了视线,浓密的眉毛皱起,拧成一个大疙瘩:陈默啊陈默,你究竟是怀的什么心思?朕怎么愈发看不透你了呢?

    他的心愈发烦躁了起来,从炕桌上拿起一本奏章,发现根本就看不下去,索性气呼呼的一扔,高声喝道:“来人啊,备辇,摆驾延祺宫!”

    陈默出了乾清宫,刚下丹陛,就见张大受站在“老虎洞”内,紧行几步上前,躬身一礼问道:“大冷天的,张公公不在里头歇着,怎么站这儿?不会是等晚辈吧?”

    张大受搓手一笑:“陈公公聪明,难怪老祖宗器重……老祖宗回府有事,让你出来后去府上找他,有要事相商。”

    要事?

    陈默心里不免咯噔一声,躬身道谢,匆匆向外走去,一路都在琢磨,冯保所说的要事,该不会是要向自己摊牌吧?自己在他内心中的分量,真的已经有这么重了么?假如他真的将计划向自己和盘托出,自己该如何抉择?

    思绪纷杂,时间如梭,不知不觉中,陈默抬眼观瞧,居然已至东华门,不禁苦笑一声,暗暗嘲笑自己,老子还是太嫩啊,不过一个“要事”,就乱了分寸。

    打量日头,已近正午,陈默寻思着反正也不早了,不如去跟刘右打个招呼再出城不迟。不想念头方出,便听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急忙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就见城门外,一人身穿红袍,神色肃然的望着自己,竟然是内书堂的先生沈鲤。

    他不在内书堂,怎么在这里?

    怀着这个疑问,陈默暂时放下了去找刘右的想法,加快脚步追了过去。

    “学生陈默,见过沈先生,您这是……?”看沈鲤的样子是要出城,陈默一边行礼一边问道。

    沈鲤的表情一如既往,并不因为陈默穿上了蟒袍就有所变化,淡淡的虚扶陈默一把:“印公无需多礼……本官刚从文渊阁出来,正要回内书堂。”

    “沈先生千万别叫学生什么劳什子‘印公’,还是叫咱‘少言’最好,”陈默先客气一句,接着问道:“文渊阁不是内阁办公的地方么,先生……?”

    此刻二人已经出了东华门走出老远,沈鲤沉默片晌,突然开口:“告诉你也无妨,冯保屡纠亲信言官弹劾首辅,太过猖狂,本官瞧他不惯,进言张申二位辅臣,不能再作甘草,以免众臣工寒心。”

    ps:这几章码的,一章平均三个小时,又费脑子,估计大家还不一定爱看,真是有点头疼了,不过事情得一步步推进,真的一下码到最高朝,大家肯定更不愿意。左右为难啊,所以多来点收藏推荐,鼓励鼓励咱吧!

第七十四章 抉择(二更)

    readx;所谓甘草之说,乃先朝对首辅徐阶的贬称,一代名臣海瑞目光犀利,言语直率,不齿徐阶“荣悦顺从”,说他只能算是个“甘草阁老”,贬低之意不言而喻。这点对于精通历史的陈默来说,自然知之甚祥。

    正因如此,沈鲤的这短短几句话分外让他震惊——倒冯大戏,难道由沈鲤拉开帷幕?

    张申两位内阁辅臣绝非善男信女,事实上,无论历史对二人评价如何,若果二人真乃良善之人,必定也无法进入内阁,左右朝局,成为天下文官的代表。

    其实,自从内阁制度发展到现在,每一位能够当上首辅的大臣,谁都不是易与之辈,其中包括海瑞口里的“甘草阁老”,当然也包括如今的首辅张四维以及接替他成为首辅的申时行。

    之所以面对冯保的疯狂攻击隐忍不发,陈默相信,绝非他们软弱可欺,而是他们在等待一个最佳的爆发时机——国人有个习惯,两强交锋,习惯性同情弱者,现在连一贯与申时行不太对付的沈鲤都坐不住了,说明二人的苦肉计已然成功,胜利的天平已经开始向他们倾斜。

    “万历十年十二月壬辰(初八日),江西道御史李植上疏弹劾冯保十二大罪状,帝怒,在张鲸的怂恿下圣旨批示:冯保欺君蠹国,罪恶深重,本当显戮。念系竽考付托,效劳日久,故从宽着降奉御,发南京新房闲住。”

    类似这样的话在许多明史著作中记载,寥寥数笔,具体经过却无一人提起。陈默一直怀疑,冯保跋扈由来已久,为何那十二大罪状早不被人提起?张居正刚刚去世不过半年,就算冯保失去了外廷的最大奥援,可综合最近这段时间的言官弹劾内阁辅臣一事来看,冯保在外廷仍有巨大实力。

    现在亲身经历其中,他总算明白了,有些史实,基于某种原因,被隐藏在了历史的迷雾之中。万历或许早就看冯保不顺眼,或许早就想收拾他,不过,对于他那样的性格来说,假如冯保不做出太过出格的事情,他是不会使出那样雷霆的手段来对付冯保的。冯保有了异心,却又没有成功,才是他走向毁灭的根本原因。

    联想到冯保让张大受转述的“有要事相商”,陈默刚刚放松一些的心,重新又揪了起来。

    “先生正直为公,学生佩服!”陈默十分诚挚的冲沈鲤鞠躬,遥见冯府在望,也不隐瞒,说道:“学生也觉得冯公公行事太过,曾出言劝谏,今日有暇,当再走冯府一遭……”

    “你要去找冯保?”沈鲤终于动容,打断了陈默。

    陈默点头。

    “抛开贪腐跋扈擅权之事,冯保此人,亦有可取之处。”沈鲤突然说道,“当年太师初掌大权,冯保主动联手,改变了本朝内廷外廷内外不睦,虚耗国力的格局,使得太师政令所至,畅通无阻,新政‘考成法’‘一条鞭法’得以顺利实施。可以说,方今朝廷富庶,此人功不可没。另外,此人在早期对待陛下的态度上,识大体,守职责,颇有文人风骨,历任司礼监掌印当中,算是个颇有担当见地之人……假若你能规劝于他,改弦易辙,与外廷修好,无异为大明立下了大功,怕只怕……”

    “先生是担心学生人微言轻劝不动冯公公吧?”陈默坦然说出了沈鲤未尽之语,昂首挺胸,慨然说道:“学生虽是阉宦,为外廷不耻,不过,学生却也知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中兴大明是先生的夙愿,也是学生的夙愿,为此,学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罢拱手,昂然而去。

    “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望着陈默吊着膀子,大红蟒袍下略显瘦小的背影,沈鲤双目精光爆闪。陈默不知道,无意中偷盗后世一句名言,竟然使得年已半百的沈归德热血沸腾了起来。

    行至冯府正门,陈默眼尖,发现一乘轿子自远处夹道抬出,颤颤悠悠的远去,样子十分熟悉,应该是潞王朱翊鏐的坐轿。

    果然是要图穷匕见了么?

    陈默暗暗忧心,上前叫门,很快就被已经对他记忆深刻的门子迎了进去。

    “老祖宗在书房等您,印公这边请……刚下了雪,这段路有点滑,印公慢点……”

    心忧国运,殷勤的侍奉并不能让陈默飘飘然,反而让他十分烦躁。一路快行,根本就不理会旁边哈腰引路的下人,让那名身穿青色贴里的奉御有种拍马屁拍到马腿的感觉,后来便也住了嘴,直到走到冯保书房的门口,入内通禀过后,这才躬身虚引:“老祖宗等您多时了,印公里边请!”

    这不是陈默第一次来冯保的书房,内里摆设依旧,热气扑面,心境,却已非当初。

    “坐吧!”如同第一次一般,冯保靠坐在金丝楠高背靠椅上。不过与第一次不同,当时陈默可没坐的待遇。

    陈默并不欣喜,也不就坐,行礼过后,直绰绰站在冯保对面,视线掠过书桌上那支精致的象牙手铳,落在冯保略显疲惫的脸上:“老祖宗,您真的要怂恿潞王,做惊天之事么?”

    事情急迫,他已经懒得再兜圈子了。

    冯保好像并不意外,抓起象牙手铳在手中摆弄,微微点头:“你以为,咱家还有别的选择么?”

    “除非张申引退,潘晟入阁,否则再无转圜可能。”

    “您就不怕……”

    “怕有何用?”陈默话未说尽就被冯保打断,说着话,冯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目如电,脸色涨红,挥舞了一下手里的象牙手铳,语速极快的说道:“你以为咱家真的想这样?朱翊钧翅膀硬了,咱家已经成了他的眼中之钉,肉中之刺,非拔之而后快,莫非咱家就要坐以待毙?不行,咱家奋斗了这么多年,吃了多少苦才有今日?就算他是皇帝,咱家也绝不允许他抢夺咱家所拥有的一切……咱家能扶植他坐稳皇帝,咱家也能让他做不成这个皇帝!”

    说完这些,好像已经耗尽了冯保所有的力气,直勾勾的望着陈默,呼呼地喘粗气。

    **能让人进步,也能让人灭亡。

    陈默沉默的望着冯保,突然有些怜悯。

    时间如同凝滞,良久,冯保终于平静下来,肃然开口:“你是咱家十分看重的人,相助咱家,事成之后,东厂掌印之位就是你的。如若不然,咱家杀人无数,倒也不惜辣手!”说着抬手,象牙手铳正对着陈默的胸膛。

    ps:孩子老闹腾,头都快让他叫炸了……

第七十五章 心灰意懒(首更)

    readx;“潞王朱翊鏐,真的是做皇帝的料儿吗?”黑洞洞的铳口对着,陈默浑身一紧,汗毛都竖了起来,却未直接回答冯保的问题,反而问道。

    冯保不答,眼神却愈发凌厉起来。

    “好,就算‘将相本无种’,朱翊鏐可以做皇帝,但是,老祖宗您想过没有,他真的可以坐稳这个皇位么?外廷文武,您真的肯定能够一手遮天?”

    冯保仍旧无语,眼神也依旧凌厉。

    “好,晚辈就揣测一下您的计划,拉拢禁军诸卫,掌控兵权,这是首要之事,近来您屡次出入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府上,想来就是为此。其次展示力量,安抚内外臣工之心,弹劾内阁张申两位辅臣,大概便是为此。最后,拉拢潞王,逼宫逊位……晚辈刚刚脱离小火者身份才多久,便能窥测到这许多事情,万岁爷掌握厂卫,您真的可以肯定他毫无察觉?说句不客气的,刘守有与您的交往,晚辈便怀疑他受到了万岁爷的指示……”

    “不可能,”冯保终于开口,面无表情的微微摇头说道:“历来锦衣卫指挥使都是皇帝重臣,凡新帝登基,首要更换的便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而刘守有先皇时便出任此职,万岁冲龄登基,内外琐事皆由咱家与太岳处理,才让他得以任职至今。太岳故去,万岁与咱家渐行渐远,拿下刘守有,改由他所信任的骆思恭替代乃是迟早之事。所以,无论从哪一方面考虑,刘守有都不会背叛咱家——咱家已经箭在弦上,少言,危言耸听没用,你只告诉咱家,你究竟站在朱翊钧一方,还是站在咱家一方。”

    “假如刘守有选择出卖老祖宗向万岁爷邀功请赏,如此天大的功劳,莫非还保不住他的位置?”陈默仍旧没有回答冯保的问题,反而匆匆问道。

    假如说以前他只是怀疑这个推断,那么,联想不久前朱翊钧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他几乎可以肯定,事实的真相定然就是自己所推测的这般。

    什么“冯保变了”?初听朱翊钧这话陈默惊则惊矣,其实内心深处十分欣喜,还以为那是朱翊钧信任自己的表现。现在他突然想到,最起码可以掌握东厂大半力量的朱翊钧(张鲸),在选择相信一个人的时候(自己),又怎么会不提前观察一番呢?而但凡朱翊钧多花些心思,自己与冯保之间的亲近关系根本就不难查出来。一句“冯保变了”,焉知潜台词不是在敲打自己?

    想到这些,陈默忽然冒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突然发现,自己如今的处境虽然表面风光,其实竟然已经走到了悬崖的边缘,稍一不慎,等待自己的绝对是万劫不复。

    怎么办,难道真的要投靠冯保,选择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未来那一场结局不明的巨大冒险上?是,根据历史的记载,冯保没有成功,不然,他的结局就不是孝陵种菜,残年终老了。但加入了自己这个变数呢?事情的结果马上就变的扑朔迷离起来。

    朱翊钧绝对还是看重陈默的。这一点,陈默自己心里十分清楚,不然的话,冯保也不会如此看重他。

    只要他暗中相助,冯保的计划,成功的几率必定大增,这才是他在冯保心中真正的价值。

    朱翊钧敲打自己,应该是希望自己离冯保远一些吧?陈默沉思着,却不敢肯定。他所可以肯定的仅仅是冯保对他的需求是十分迫切而又真实的,假如他是一个投机者的话,毫不犹豫,他就会选择冯保。

    偏偏他不是一个投机者,他不希望,将大明的未来寄托在潞王这样的人身上。

    “刘守有不会这么做!”冯保定定的说道,说完,沉默一下,又道:“假如真的是这样的话,咱家认命!”

    “老祖宗您也不敢肯定,为何一定要冒险呢?主动引退,回家做一个富家翁不好么?”这是最完美的结局,真的引退,不但能够打消朱翊钧的疑虑猜忌,时日久了,未尝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陈默不死心,仍旧再做最后的努力。

    “有些事情,咱家也是身不由己啊!”冯保的眼神不再凌厉,缓缓暗淡下去,脸上也浮起一抹疲惫。不过他很快深吸一口气振作起来,渐渐垂落的手臂再次挺的笔直,将象牙手铳的铳口对准陈默的胸膛:“别废话了,答应帮助咱家,便在那张白纸上写上一份效忠书,不答应,就死!”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刻,陈默的心倏地沉了下去。

    有个词语叫做“思绪如飞”,在这一刻,他的脑海里掠过无数画面,诸如思琪焦切的俏脸,诸如朱翊钧胖乎乎的身姿,诸如李太后软乎乎的屁股,还有饿殍遍野,还有八旗辫子兵纵横,还有八国联军为恶,还有膏药旗飘荡下黄皮鬼子犯下的那一幕幕令人发指的罪行……

    他突然发现所有的努力根本就没用,华夏民族如同受到了诅咒,即使自己拼尽一切力量,结局仍旧与自己的理想背道而驰。

    既然如此,那自己的穿越又有什么意义呢?

    一瞬间,他突然心灰意懒起来。无法给心爱女人幸福,也无法改变大明衰落的命运,难道真的昧着良心扶植潞王登基,成为历史的罪人?

    不,他用力握紧了拳头,勇敢的望着冯保,动作缓慢,却又十分坚定的摇了摇头:“对不起,老祖宗,假如您真的为了您的权势一意孤行,陷大明于危机之中而不顾的话,晚辈得罪了,开枪吧(开什么,咱想了半天,开铳吧?怎么读怎么别扭,好吧,就开枪吧,爱咋地咋地吧)!”

    “你不怕死?”冯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宦官历来名声不佳,为世人所耻,您知道因为什么吗?因为他们只顾一己私利,毫无良知。有句话叫‘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晚辈虽是阉竖,却也愿效仿先贤,告诉世人,宦官当中,也有忧国忧民有良知的好人!”

    望着陈默昂首挺胸,毫无畏惧的侃侃而谈,冯保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那个时候他正在接受张鲸的处罚,在孔子像前边“拜圣人”,同病相怜的遭遇让自己出手救了他,现在想想,除了同病相怜,吸引自己的,莫非就没有此子这种大是大非面前,又臭又硬的脾气么?

    早就该猜到是这种结局的。

    冯保悠然一叹,缓缓扣下了扳机……

    ps:死是死不了的,死了就没了,猜猜谁救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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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花太监介绍:
随着后世教高中的历史老师赵昊辰的穿越,明朝后宫中的小太监陈默,不但多了段关于后世的记忆,裤裆内,还多出了团身为太监本来不该出现的东西,是福还是祸?
有人说明之衰亡,不亡于崇祯,而亡于万历,真的是这么回事么?
黄仁宇在《万历十五年》当中这么写道:1587年,是为万历十五年,岁次丁亥,表面上似乎四海升平,无事可记,实际上我们的大明帝国,却已经走到了它发展的尽头。
一个小太监,真的能够改变这一切吗?
花花太监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花花太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花花太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