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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吝啬依然b     花花太监txt下载     花花太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金杯共汝饮

    readx;“愣着干什么?倒酒啊!”“是!”陈默擦了擦脑门上沁出来的冷汗,拿起酒壶,小心翼翼的给朱翊钧倒满。“给你自己也倒上!”“内臣不敢!”陈默噗通跪到了地上:“这杯子太贵重,咱不敢用!”“有什么不敢用的?”朱翊钧不屑的说道,眼睛扫过面前金樽,见其在已经掌起的大红蜡烛照耀下闪闪发光,恍然大悟,忍俊不禁,指着陈默骂道:“臭小子,该不会是想起太祖那句‘金樽共汝饮,白刃不相饶’了吧?那是太祖跟户部尚书说的话,你小子不过后宫一个小小奉御,离着那级别还远着哪。倒满倒满,朕用这樽,你用朕的酒盅便是。”陈默这才起身倒酒,完了又在朱翊钧的强烈要求下半个屁股坐到了炕桌对面炕沿儿上。“干!”金樽不大,倒满酒应该不到二两,朱翊钧待陈默坐好,端起金樽扬脖儿便灌了下去,放下酒杯,嘴里吧嗒两声:“好久没这么痛快了,还愣着?干啊?”陈默这才端起酒盅学着朱翊钧的样子来了个一口闷。酒盅更小,上好的瓷器,倒满酒不过金樽的一半。不过后世陈默不善饮酒,本体又没机会喝酒,一口灌入,只觉一道火苗顺喉而入,呛的他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鼻涕齐飞,好半天才止住。朱翊钧笑的前仰后合,陈默忍不住瞪他一眼:“万岁爷还笑……这什么酒啊,都快把咱辣死了。”“看来你小子真不会喝酒,”朱翊钧终于止住笑,自斟自饮一樽,满足一叹,说道:“正宗的山西汾酒,窖藏起码五十年,就这一壶,最少也得二十两纹银,可惜你小子无福消受咯!”一两银子四石米,一石十斗,一斗十升,一升米按后世度量,大约有一斤左右重。也就是一两银子能买四百斤米。当然,这是官方收税时的折算方法,市面上一两银子是买不到这么多米的,能买到一半就不错了。不过,即使如此,这壶酒也够贵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默算一翻,陈默不禁暗暗咋舌。朱翊钧好酒,起码饮了有半斤,菜却没动几口。陈默不然,放开了吃,风卷残云一般,并不因为朱翊钧而有所矜持,酒却再不喝一滴。一席饭二人吃了足有半个时辰,膳罢,魏东升领着御膳房的小宦官们进来收拾残局,见了桌面情景,不禁大吃一惊,望向陈默的眼神变的愈发火热起来。“这几日朕闲来无事,手书《九莲经》一部,待会儿朕要看折子,你就去替朕拿给皇太后过目。”御膳房的人走后,殿内只剩陈默和朱翊钧时,朱翊钧说道。慈圣皇太后李彩娥出身低微,本是穆宗还是裕王时王府中的一个宫女,只因偶然得子,这才母以子贵,在隆庆元年被封为贵妃。隆庆死后,皇后陈氏无子,年仅十岁的朱翊钧才继位为万历皇帝。李彩娥虽然贵为太后,但由于出身贫贱,处处遭到歧视与限制,史载万历与仁圣皇太后(陈氏)用膳时,她得站在陈氏身后不能平起平坐。她是个聪明人,为了争取平等,想到了借宗教名义巩固自己地位的办法:万历四年,李太后为了给隆庆祈冥福以及替万历求子嗣,下懿旨建慈寿寺,期间忽生异事,慈庆宫突然瑞莲盛开,两天后,皇宫也莲花全开。李太后认为此兆大吉,命人写下《瑞莲赋》。没过多久,李太后又声称自己梦到了一位骑着金凤,身有九首的菩萨向她传授《九莲经》,醒后居然能将《九莲经》一字不落背诵出来。于是下旨天下寺庙搜寻此经,遍寻不获后,将此经收入大藏经。慈寿寺有位僧人有一次对人说梦见菩萨显灵,言及李太后乃九莲菩萨转世的后身,于是大家就真的把李太后当成了菩萨转世之人,用她的样子来塑造九莲菩萨的金身供奉。此事天下皆知,陈默继承本体记忆,自然知晓,是以初见李太后,曾提到过九莲菩萨,便是为此。如今朱翊钧手书《九莲经》,亦是因此。“可太后刚说过不许咱再去慈庆宫,咱……”“瞧你那出息!”朱翊钧打了个酒嗝儿:“放心吧,你走后朕已经给你说情了,你且去你的,太后准保怎么着不了你,”说着一顿,嘿嘿一笑:“朕这不是给你机会么,朕也好奇,若你真能将思琪拿下,思琪那丫头还会不会成天冷着个脸。”“万岁爷——”陈默有些脸热,不满的拉长声音,反正殿内没外人,他倒也不怕朱翊钧翻脸。“男欢女爱,人之常情,你还不好意思了?”朱翊钧果然并不翻脸,一边在殿中踱步,一边说道:“这紫禁城内,菜户对食者甚众,便连外廷那些惯爱挑刺儿的御史言官们都不拿这事做文章,你怕什么?今日在这儿朕给许你个恩赐,还是刚才那话头,若你能拿下思琪,朕做主给你赐婚!”明朝皇帝为太监赐婚算不得新鲜事儿,不过即使如此,却也是天大的荣耀,是所有宦官们梦寐以求的事情。陈默面上却无兴奋之色,淡淡谢恩,惹得朱翊钧十分不满:“怎么回事,莫非朕做主许婚你不乐意?嗯?”“内臣不敢!”适才陈默被裤裆内那团祸害搅乱了心思,现在听朱翊钧口气不对,吓了一跳,连忙解释:“万岁爷许婚,咱求之不得,高兴还来不及,怎会不乐意?实在是咱这身份……琪姑姑是太后最宠爱的宫娥,咱怕委屈了她啊!”嘴上这么说,心中却道:“裤裆内多那么团祸害,跟个定时炸弹似的,就算思琪真愿意跟咱,咱也不能祸害她啊!”是的,他突然改变主意了。他喜欢思琪,无论本体还是现在的灵魂,思琪都是他心中的女神。可正因为如此,他才不能放纵自己的感情。而这一切,非但不能宣诸于口,即使说出来,也不是现在的朱翊钧可以理解的——也许,当你为了让心爱的女人满意而选择与满朝文武冷战数十年时,才能明白我此刻的心情吧?这一刻,陈默突然被自己感动了。

第四十七章 太后屁股摸不得

    readx;“委屈个屁?”朱翊钧突然爆了一句粗口,然后自己也好像很爽快似的,嘿嘿一笑,说道:“不就是身份嘛,你才十七,只要对朕忠心,一衙掌印还不是迟早的事情?”说着一顿,摆摆手:“算了,不跟你扯这些,不早了,这是朕手书的《九莲经》,你赶紧去吧,朕要看折子了……别回养心殿寻朕,办完事儿去延祺宫,告诉郑淑嫔,今晚朕去她那儿!”

    “郑淑嫔?”陈默默念一句,一边接过经书告退,一边琢磨,待到快出殿门时,突然一怔:靠,不会就是那个为了立自己儿子福王当太子,一生费尽心机,野心勃勃的郑皇贵妃吧?后晌刚见了李太后,紧接着就见郑贵妃,这也来的太快了,老子还没做好思想准备呢嘛。

    他有些小激动。虽然历史上对这位郑贵妃评价不高,不过,对于能够让朱翊钧几十年如一日宠爱的这位,他还是十分好奇的。去慈庆宫的路上,忍不住便一个劲儿的瞎琢磨,以至于没觉着走多久,慈庆门便已经远远在望了。

    一路上的积雪早就已经除尽,踏入慈庆宫的大门,虽然天色早已黑透,仍可见一片白雪皑皑,在昏暗的黄色宫灯照耀下,耀眼生光。

    李太后爱雪?

    不可能是下边人偷懒,陈默暗自猜测,嘀咕着踏上同样积雪的路面,伴着好听的咯吱声,慢慢向丹陛走去,心跳忍不住加快了速度。

    对于陈默这个华富贵亲送出殿的人,深明厉害的慈庆宫都人(宦官宫娥的统称)早就将其相貌刻到了心里,一见到他,早有伶俐的小宦官迎了上来,又是行礼又是嘘寒问暖,态度殷切之极,更有知机的,已然小跑着去寻管事牌子华富贵,让陈默暗道朱翊钧仗义,果然替自己求过了情,不然的话,恐怕没这份礼遇。

    说话间华富贵已经从配殿走了过来,老远就是一笑:“大晚上的来慈庆宫,陈公公是来学艺还是有公务在身啊?”

    陈默忙着上前见礼,谦虚道:“公公可别一口一个‘陈公公’了,不拘小陈少言,随便叫便是,总叫陈公公,实在让晚辈惶恐啊。”说着一顿,扬了扬手里的《九莲经》,道:“这是万岁爷手书的经书,让晚辈送来给太后老娘娘,完事还得去延祺宫……学艺的话,今晚怕是没工夫啦!”

    “学艺的事不急,既然是万岁爷派你来送经书,稍等,咱家这就进去通禀!”说罢一拱手,华富贵匆匆进了殿门。陈默也在小宦官的带领下进殿,站在廊子中等候。

    工夫不大,华富贵匆匆自东暖阁内出来,冲陈默招手,陈默连忙上前。

    “太后叫进呢,去吧!”

    “是!”陈默冲华富贵拱手躬身,这才轻手轻脚进了东暖阁。

    檀香依旧,温暖如春,刚一进门,陈默便觉浑身冒汗,若非此乃太后寝宫,非脱掉外边棉袍不可。正因如此,他就分外羡慕起身穿淡蓝纱裙的思琪来了。

    思琪跪坐在床榻前的蒲团上做针线。只见她秀发如瀑,眉目如画,轻透的纱裙遮掩不住傲人的身材,光洁雪白的大腿若隐若现。

    陈默暗暗咽了口吐沫,艰难的将视线从思琪的身上挪到汉白玉观音像前跪坐的李太后身上,眉头一跳,热血沸腾,一口鼻血险些喷将出来,忙捂住口鼻,仰天稍待,这才跪倒磕头:“奴才陈默,参见太后娘娘!”一时间却再不敢抬头看只穿一件半透明黄色纱袍的李太后,生恐把持不住,丢了小命儿。

    “起来吧!”李太后淡淡的音色中带有一种莫名的磁性,陈默恍然发觉,打从穿越以后,一直没有动静的裤裆,突然硬了。

    “奴才不敢!”不知为何,对于向李太后自称“奴才”,陈默没有任何抗拒,顺口的仿佛他本身就是李太后的忠心奴才一般——美丽的女人天生就有一种强大的力量,让男人甘于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不过就是如此。

    李太后缓缓起身,款款走到陈默面前:“听说皇帝亲自手书了一本《九莲经》让你送来?递上来,哀家看看!”

    地上铺着软乎乎的地毯,李太后鞋都没穿,赤足站在陈默面前,但见她小腿白皙秀挺,一双天足(没有裹过脚的双足)不大,大脚趾上涂抹着紫色的蔻丹,双脚丰润剔透,隐隐可见青色血管,配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玫瑰花香,简直性感的不可救药。

    陈默双手捧着《九莲经》缓缓举过头顶,贪婪的偷偷呼吸着李太后的体味,下体硬如铁杵,额头汗出如雨,却连擦都不敢擦。

    李太后可不知道陈默的鬼心思,素手如葱,轻轻翻动手中的经书,见其字迹工整隽永,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皇帝有心了,回头告诉你主子,就说哀家很满意……思琪,取五两银子赏他。”

    “是。”思琪俏声应答,起身出阁去取银子,经过陈默时,脚下略滑,将地毯搓起一个折,一直蔓延到李太后的脚后。她却没有注意,只顾生气,狠狠瞪了陈默一眼——感情她将险些摔倒的罪过都归结到陈默身上了。

    殿门轻轻关闭,李太后将视线从思琪身上收回,落在陈默的头顶:“听皇帝说,你喜欢思琪?”当初朱翊钧用陈默喜欢思琪的事取笑思琪时,李太后就在旁边,是以知道此事。

    “奴才不敢!”陈默身子弯的更低,头触地毯,装出一副分外惊恐的模样,心里不住的问候朱翊钧的母亲,然后突然想起朱翊钧的母亲不就在眼前么,忍不住就翘起了嘴角,强自忍着,才没发出噗嗤的声音。

    “什么不敢?哀家瞧你胆子大的很嘛!”李太后的语气中不含任何感情,淡淡说道:“你也是入宫多年的人了,定知道孙海客用之事,别以为有皇帝护着就可以为所欲为……哀家丑话说在前边,你若尽心辅佐皇帝,思琪哀家可以割爱,你若学那孙海客用,杖毙你比碾死一只蚂蚁费不了多少事!”

    “奴才……”

    “哎呦——”

    陈默正在措辞,忽听李太后一声惊呼,连忙抬头,便见李太后已经转身,不知怎么竟在向前扑倒,不由大惊,双腿发力,下意识的拧身弹了出去,同时双臂大张,正垫在了李太后的身下。

    太后身子丰润,起码也得一百二三十近,重重的砸在陈默身上,压的他呲牙咧嘴,双手胡乱挥动,不知怎么就按在了对方的软乎乎的屁股上。

    软绵绵的触感传到手上,这一刻,陈默的心跳突然停止了跳动。

第四十八章 桃花运?

    readx;现在的姿势是这样,陈默仰面朝天躺在地毯上,胸口正对着李太后的胸口,双手按着李太后的屁股,而李太后的双手则按在陈默的脖子两边,姿势十分暧昧,引人遐思。

    温香软玉在怀,已经被突发变故吓软的下体有缓缓抬头的趋势。这样的变化让陈默最先醒过神来,右腿用力一撑,腰眼用力,人已翻到了李太后的身上,不敢久待,匆忙侧转,抽出压在李太后屁股下的双手,跪坐在旁边,边扶对方边问:“太后,您没事吧?”

    “无妨。”借着陈默的力量,李太后缓缓坐起身来。对于二人间肢体接触,并未感到任何不妥。

    她身上的纱袍太过轻薄,胸口开的又低,陈默根本就用不着刻意,就见到大片白花花的软肉以及深不见底的沟壑,下意识的便吞了一口吐沫,声音虽不大,在此刻寂静的暖阁内,却显得十分刺耳。

    李太后出奇的没有生气,按着陈默的肩膀站了起来,静了片刻,缓缓说道:“记住哀家对你说的话……不早了,哀家还要礼佛,你先退下吧!”

    对于她的态度,陈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懵懂的翻身磕头,悄悄退出。待他出殿,李太后方才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只觉那里暖暖的,好像被热乎乎的毛巾捂过一般,脑海中突然便掠过一个俊朗的中年身影,那身影相貌堂堂,下巴上三尺长髯,身穿大红蟒袍,头戴忠静冠,腰挂玉带,渊渟岳峙,飘然若神。

    她好看的黛眉突然微微皱起,明眸浮上一抹淡淡的水雾,悠然一叹,喃喃自语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太岳啊太岳,不想那日一别,居然阴阳两隔,早知如此,我又何必……”

    说着话,她快步走到那尊三尺多高的汉白玉观音菩萨像面前,颤巍巍的伸出手抚摸到上边,双目泛红,两行泪珠潸然而下,再也无法控制。

    陈默出殿,正好与手拿银子的思琪撞了个满怀。耳听对方哎呦一声,他暗叫邪性,下意识便伸手将其抱住,待反应过来对方并无摔倒的迹象,连忙撒手后退:“对不起,对不起……”

    思琪脸上布满红云,以手抚胸,心跳如鼓,提高声音喝道:“没头没脑的成何体统?哼!”将手里白花花的一锭银子丢给陈默,侧身进了暖阁,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咱也不是故意的啊?”陈默苦笑,抽抽鼻子,残香淡淡,竟然无法分辨是思琪遗留还是适才李太后所留,唯有再次苦笑,顺廊出殿。

    华富贵在他自己的住处休息,陈默急着去延祺宫,并未去打扰,嘱托小宦官转告一声,便匆匆离了慈庆宫。

    本朝皇后独居乾清宫后边的坤宁宫,其余嫔妃居住东西六宫。延祺宫是东六宫之一,距离乾清宫最近,郑淑嫔一人独居,虽无妃位,享受的却是贵妃的待遇,独宠之兆,已见端倪。

    陈默一路上回味着李太后柔软臀部绝佳的触感,品味着她与思琪抱在自己怀中的不同,丝丝甜蜜中夹杂着巨大的惊恐——先前在外还没关系,日后深处内宫,少不了与美女接触,身为一个身体正常的伪宦官,暴露的风险必定大增。

    要是有能够抑制**的药就好了!

    胡思乱想着,陈默不知不觉中已然来到了延祺宫的门口,隐约听到里边传来女子嬉闹之声,不由嘴角上翘,心道此刻的郑淑嫔应该还不到二十,正是年轻好动的时候,对手下人的管束自然也便宽松了罢。想着马上就要见到这位万历独宠一生的美人,他的心跳倏地加快,喜忧参半,分不出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此地身处大内深处,不像慈庆宫那般重要,是以宫门半掩,并无守门之人。

    延祺宫与东六宫其它五宫格局相同,为前后两进院,每院各有正殿五间,东西配殿三间。此时前院空着,只西配殿住着伺候的低等宦官,郑淑嫔住在后院儿。

    时辰已晚,前院儿除了一路挂有宫灯,居然并无一个人影,等进了后院儿,陈默方才释疑。只见十多名宦官手里提着宫灯站在院中空地四周,空地上积雪未除,六七名身穿各色衣裙的宫女正在嘻嘻哈哈的打着雪仗。

    他端详了一圈,却没见到郑淑嫔的身影,又向主殿门口望去,同样不见郑淑嫔,心中暗道,外间这么热闹,这郑淑嫔既不参与也不观看,倒是个奇怪的人。

    场中玩的热闹,咯咯娇笑声不绝于耳,陈默站立半晌,居然没人注意到他。

    “管事的何在?”场中玩闹的都是花信少女,美则美矣,多有青涩之色,并无可以吸引到陈默之人,看了半天,他终于忍不住了。

    陈默的声音不小,话音一落,顿时吸引了所有人视线。一名中年宦官迎上前拱手说道:“咱家郑友德,小公公是哪个衙门的,寻咱家有事么?”

    陈默尚未回答,场中一名身穿绿裙的少女俏声插言:“是惜薪司的么?”

    “惜薪司?”陈默一怔,冲那少女一笑:“回这位姑娘,咱可不是惜薪司的,咱是乾清宫的奉御,过来传旨,今晚万岁爷要宿在此处,郑管事,郑淑嫔呢?麻烦通传一声!”

    “万岁爷要来?”郑友德面上露出一丝惊喜,接着眉头一皱:“怎么不是敬事房来传旨,反而派小公公?再有,除了坤宁宫,皇帝老爷可没住在别宫的规矩,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有何目的?”

    这话是怎么说的?

    陈默被郑友德问愣了。他当然知道按照规矩,皇帝是不能宿在别的妃子寝宫的,不过他一直以为这规矩不过虚文,对皇帝产生不了多大约束。现在看来,朱翊钧倒是在一直在遵守——可就算破例,你也不能怀疑咱心怀不轨吧?

    联想到方才那绿裙少女提到的惜薪司,陈默的眉头下意识的跳了两下,正待解释,身后突然传来了动静。

    回头看时,一名身穿红色斗牛直身的矮胖老头徐步而来,身后跟着两辆马车,车身甚重,拉车的马匹显得十分吃力,不知拉的何物。

第四十九章 狗仗人势

    readx;陈默记忆中有老头的印象,姓冯,叫冯源,是冯保的亲信,司礼监的随堂太监(稍逊秉笔,如内阁末臣,各部堂官),兼领惜薪司掌印太监一职,在整个宦官系统当中,属于顶层的人物。

    惜薪司是宦官二十四衙门当中,四司(惜薪司,钟鼓司,宝钞司,混堂司)之一,执掌宫内所用薪碳用度。正德年间,司礼监刘瑾权倾一时,甚至曾经赋予惜薪司特务职能,称内厂,权利凌驾于东厂西厂之上,风光一时。如今虽然风光不再,不过,仍旧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衙门。

    有些人恐怕有些不理解,不过一个管木炭的衙门,地位能有如此重要?

    这里有必要解释一下,冬季的北京城气温很低,为了御寒,凡是皇帝,皇太后,皇后起居之所,以及皇子,皇孙,公主,嫔妃,宫女,宦官居住的地方,都用木炭烧暖炕和火炉。《红楼梦》当中提到的熏炉就是烧木炭的。

    根据《明清两代宫苑建置沿革图考》所说,明朝后宫每年用木炭两千六百八十六万斤——薪碳之事虽小,后宫之中,却是必不可少的物资,送薪碳的官员要送货上门,直抵内廷。因此,惜薪司的掌印,素有近侍牌子之称,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看来老家伙也是机灵人,知道朱翊钧宠爱郑淑嫔,亲自过来巴结了。”陈默暗中嘀咕,不用问,马车之上,定是上好的木炭无疑。

    “卑职郑友德,见过冯公公!”

    “罢了罢了,如此大礼,咱家可担当不起!”冯源的语调显得阴阳怪气。

    陈默感觉有些怪异,见冯源并未注意自己,便往后稍退了退,冷眼旁观。

    “这是你们要的木炭,整整两大车,咱家可是送来了。郑公公,查看一下吧?”

    “不用了不用了,”郑友德连连摆手,面上带笑说道:“这些事让下头人办就是了,大雪天儿的,还劳烦冯公公亲自跑一趟,真是……”

    “咱家倒也不想这天气出门,奈何有些人乱嚼舌头根子,到时候万岁爷怪罪下来,咱家吃罪不起。”冯源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说着游目四顾,怪声道:“大晚上的打雪仗,淑嫔娘娘倒是好家教……娘娘……”

    说着说着,他的身子突然一僵,笑容猛收,张大了嘴巴,瞪大眼睛,一副见鬼的表情。

    陈默大奇,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发现方才说话的那绿衣少女正笑眯眯的望着这边,联想他最后叫的那声“娘娘”,不由便是一愣:这人莫不就是郑淑嫔吧?

    只见绿衣少女忽然吐了吐舌头:“让冯公公笑话了……天气太冷,宫里的木炭又烧完了,活动一下,身子才暖和。咱是小户出身,以前在家时,冷的受不住,咱娘就让咱在院子里跑两圈儿……”

    “在家是在家,能跟皇宫一样么?”冯源突然打断了少女的话,数落道:“您好歹是皇爷的妃子,如此不知自重,传出去,岂不让人耻笑?”

    果然是郑淑嫔!

    那这冯源的语气……?陈默有些搞不明白了。

    “不就是打个雪仗嘛,还有人笑话?”郑淑嫔撅起了嘴,一副不满的样子,偏偏憨态可掬,十分可爱。

    “当然!”冯源肯定的说道:“下人们不懂事,玩闹还有情可原,别忘了您的身份,身为皇爷的妃子,您应该为他们做出表率才对……现在薪碳咱家已经送来了,今天的事儿,咱家权当没看见,赶紧散了。还有,以后再缺着薪碳时,娘娘用不着兴师动众的通知司礼监,直接派人去惜薪司找咱家便是。告辞!”

    冯源说完,冲郑淑嫔拱手,略弯了弯身子,直起身后,转身施施然而去,态度傲慢至极。

    “咱就说让你去惜薪司,你偏要去司礼监,这下好了,冯公公生气了吧?”郑淑嫔走了过来,担忧的冲郑友德说道。

    郑友德冲冯源离去的方向呸的一声吐了口吐沫骂了一句王八蛋,这才回头,忿忿不平的冲郑淑嫔说道:“娘娘就是心地太善良,人家都欺到头上来了,您还替他说话……宫内薪碳用度自有定制,咱宫里缺碳三天,惜薪司都不送,明摆着是老家伙见皇爷宠爱您,替他主子报复您呢。说了您别不信,若不是老奴今天告到了司礼监,这木炭今晚绝对送不过来——这种人欺软怕硬,蹬鼻子上脸,就是不能惯着!”

    听郑友德这一席话,陈默总算明白了大概。却听郑淑嫔又道:“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吧?你不是说冯公公是皇后娘娘的人么,皇后娘娘人多好啊,待咱又不错,冯公公不可能……”

    “好咱的娘娘哎,”郑友德打断郑淑嫔,恨铁不成钢似的跺了跺脚:“您咋就不明白呢?就冲如今皇爷对您这份宠爱,各宫娘娘谁不妒忌?若无皇后娘娘在冯源背后撑腰,凭他一个奴才,敢用这幅嘴脸待您?”

    “也没怎么如何吧?”郑淑嫔小声嘀咕道,纯真烂漫的模样,与陈默印象中那个野心勃勃的郑皇贵妃相去甚远。

    他没有感觉郑淑嫔在装,只是感叹命运的残酷,残酷的将如此一个善良天真的姑娘,一步一步演变成一个心机深沉,野心勃勃的女人,遭无数后人诟病。

    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才能让她做出那么大的改变呢?

    陈默忽然想到了她的结局,暗暗一叹:这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罢了!

    “郑公公的话没错,这宫里人心复杂的很,面上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多了去。娘娘生性太过良善,遇事还需三思,莫让人蒙蔽了才好!”

    “你也这么认为?”郑淑嫔好奇的望向陈默:“刚才听你说是乾清宫的奉御,怎么瞅着这么面生呢?”

    “小人本来是高忠府上的小火者,万岁爷今日才提拔做了乾清宫的奉御,娘娘自然见小人面生了。”陈默笑着解释,接着又道:“刚才没认出娘娘,失礼的紧,娘娘勿怪,小人给您见礼了。”说着跪倒叩头,态度十分端正。

    “你不会是陈默吧?”郑友德突然插嘴。

    陈默恰好礼毕,笑着起身,冲郑友德再次躬身:“正是卑职!”

第五十章 芙蓉帐内翻红浪

    readx;“你就是陈默?”郑淑嫔绕着陈默转了一圈,嘴中啧啧连声,最后在陈默对面站定说道:“有些英武之气,跟其他内侍不太一样,难怪陛下破例了。”

    “是啊,”郑友德笑着附和,面上表情大变,和蔼亲切了许多:“皇爷好多年都没单设贴身宦官了,今日前晌这消息一传出来,就跟刮了一阵西北风,不是咱家说口,如今整个大内,就没人不知道你陈公公大名的人。”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板起脸来埋怨道:“你也是,早报名姓,咱家又何至于……陈公公大人大量,咱家老眼昏花,别跟咱家一般见识……这宫里边明枪暗箭的太多,咱家也是没办法啊!”

    “前辈太客气了。”陈默保持着一贯的谦卑,并未因为对方的吹捧而得意忘形:“事主以忠,乃吾辈分内之事,晚辈后学末进,跟您学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罪呢?”

    “说的好,难怪万岁爷破例!”郑友德搓了搓手,老话重提,又重复了一句。

    “瞧把你高兴的,”郑淑嫔笑吟吟的扫了郑友德一眼,收回视线重新落在陈默身上:“照这么说,方才你说陛下今晚要来这延祺宫不是骗咱咯?”

    郑淑嫔鹅蛋脸儿,丹凤眼,琼鼻唇润,长的并不如何绝色,只是浑身上下透着股子天真烂漫,让人不知不觉的心生怜惜。

    陈默上下打量郑淑嫔,最后落在她的脸上,点点头,心中毫无杂念,一笑说道:“娘娘就是借小人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骗您啊……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小人斗胆说一句,万岁爷独宠,此千古难逢之喜,惟愿娘娘青春永驻,早添龙子!小人胆儿肥,可要讨个赏了……”

    “你这人说话真有意思,”郑淑嫔喜笑颜开,花枝乱颤,扫一眼郑友德:“等会儿取十两银子赏他,不,二十两……大伙儿也别看着了,赶紧收拾收拾,预备着接驾……老郑,你去看看那些薪碳,让人们卸车赶紧烧上,殿里边冷清清的,等会儿陛下过来知道了又该生气了。”

    “是!”众人齐声领命,纷纷散去。只是退下的时候,仍有人不时回头看陈默。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此言诚不我欺。

    郑淑嫔住在后殿东边的暖阁,进阁是个小厅,角落里摆着一张木床,是贴身伺候的宫娥所睡之处。再往里,撩开一道紫色的珠帘,才是郑淑嫔的住所。里边收拾的一尘不染,窗台上一个细腰瓷瓶里插着几株腊梅,花香淡淡,让整个屋里显得愈发清冷。

    很快,有小宦官端着火盆鱼贯而入,地上四角各摆一个,炕桌上也摆了一个。上好的木炭燃烧起来无色无味,屋内的温度迅速爬升,变的暖和起来。

    郑淑嫔盘腿坐在炕头做女红,陈默斜签着坐在她对面,隔着炕桌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二人“年龄”相仿,陈默又刻意讨好,不时将其逗的咯咯娇笑,气氛显得十分融洽。

    梳妆台上摆着一个做工精巧的沙漏,当上部的细沙即将流尽,陈默下炕,上前等待将其翻转时,外边传来了动静,朱翊钧到了。

    朱翊钧应该十分喜欢黑色,内里是黑色团龙棉常服,外披黑色猞猁皮披风,梁冠玉带,配着他微胖的身形,显得英气勃勃,雄姿英发。

    陈默注意到,郑淑嫔的丹凤眼中流光溢彩,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活脱就是一副热恋中的少女见到心上人时的表现,行礼之后,根本就没等朱翊钧发话平身,便已经自顾起来,乳燕投林般扎进了朱翊钧的怀里。

    “傻丫头,想朕了吧?”朱翊钧爱怜的伸手抚摸着郑淑嫔纤细的腰身,嘴巴凑到她耳朵边小声说道。

    郑淑嫔白皙的脸蛋上浮现一抹彤云,将头又往朱翊钧的怀中用力扎了扎,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鼻孔中蚊子哼哼似的嗯了一声。

    朱翊钧开怀大笑,突然弯腰将郑淑嫔横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向内走去。陈默用心品味,感觉对方那大笑声中,倒更多是一种突破禁忌的快感,将其叛逆的性格隐隐的表现了出来。忍不住暗暗一叹,心说都说做皇帝好,连跟自己心爱的女人睡觉都要诸多限制,这皇帝做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陈默忽然隐隐有些明白为什么万历后期会长期不上朝了,他不是没有努力过,但他没有他祖父朱厚熜杀伐果断的魄力,对内外廷日益尖锐的矛盾党争毫无办法,又对憋屈的皇帝生涯心灰意冷,只能选择消极对待。

    他是个失败的皇帝,不但留下了千古骂名,死后遗嘱要与郑贵妃同穴的愿望都因为道德礼教而不能得以完成。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又是一个充满悲情的皇帝。

    面对这样一个复杂的人,自己又该怎么做呢?

    陈默忽然有种狗咬刺猬无处下嘴的感觉,突然有些后悔起当初上学时没有好好学理科了,不然改良火器,大炼钢铁,造蒸汽机,工业兴国,哪里还用在这儿发愁呢?

    芙蓉帐内翻红浪,娇喘细细,最美巫山**……

    郑淑嫔的贴身宫娥红杏跟秋菊已然发出了轻微的鼾声,陈默坐在床边蒲团上,鼻中飘荡着少女特有的处女清香,耳边回荡着内间朱翊钧与郑淑嫔的喘息,眼睛闭了良久,仍旧毫无困意。

    里边的声音终于渐渐低了下去,又过许久,变的再无声息。陈默抖掉身上盖着的毯子,悄悄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筋骨,拿着蒲团坐到角落的火盆旁边,拿火钳子扒拉扒拉火盆,望着骤然亮起的通红火炭出神。

    良久,他突然有些尿急,起身便要寻便盆出恭,突觉双腿无力,胃里翻江倒海,脑子天旋地转,吓的他连忙扶住旁边柱子站定,瞥了眼旁边的火盆,脑海中飞快掠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该不会是中煤气了吧?

    后世的他曾经有过中煤气的经历,如非发现及时,早就断送了小命儿,是以中煤气的感觉根深蒂固,早就刻在了他的心里。如今一经想起,马上冒出一身冷汗,强撑着冲出了暖阁,打开了外边廊子上的窗户,迎着冷风吹了好久,胸口烦闷的感觉才慢慢淡了下去。

    他长长的吁了口气,忽然发觉身后一片死寂,忍不住心头狂跳:坏了,光顾自己了,把朱翊钧跟郑淑嫔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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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善后(二更)

    readx;“来人啊,救命啊!快来人啊——”重新进入暖阁之前,陈默先扯着嗓子喊了几声——后世的历史记载中,朱翊钧确实活了小六十,不过,谁敢保证很难扇动的蝴蝶翅膀,不会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自己挥舞起来呢?

    虽然他也知道,就算叫来别人降低了自己的风险,可朱翊钧若是真的死了,在如今这样的封建王朝中,自己这个贴身宦官也有不了好果子吃。不过,哪怕是安慰自己呢,多些人壮胆总也是好的。

    凄厉的喊叫声极具穿透力,划破寂静的夜空,在整个延祺宫内回荡,便如一粒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很快就荡起了涟漪。

    都人们惊慌失措的起身时,陈默早已经重新冲入了暖阁。

    当然,他没关门,非但没关门,还将所有的窗户都打开,这才去看朱翊钧。

    屋里很暖和,梳妆台上点着一只儿臂粗细的红蜡烛,借着烛光打量,只见热乎乎的火炕上,朱翊钧光着膀子,郑淑嫔淑乳紧贴他的胸膛,玉臂如藕,缠着他的脖子……

    陈默不敢多耽搁,先推了推郑淑嫔,发现她没动静,心里便是咯噔一下,赶忙又伸手去摸朱翊钧的脖子——还好,还能感觉到跳动,不过用力推动的反应与郑淑嫔相同,想来已经陷入了昏迷。

    此刻陈默已经可以肯定朱翊钧跟郑淑嫔也中了煤气,不敢迟疑,拽开郑淑嫔的胳膊,扯过旁边的被子给朱翊钧盖上,双手从后边插入他的腋窝,直接将其拖下了炕,又用同样的姿势将其拖出了暖阁——他倒想背来着,朱翊钧太重,背不动啊。

    “怎么回事?”郑友德来的很快,正瞅见陈默拖出了朱翊钧,吓的脸都白了。

    “中煤气了!”陈默丢下一句,也顾不得考虑郑友德听没听清,重新冲进了暖阁去救郑淑嫔,到了近前,他却有点犹豫了:福王还没出世,想要改变历史,现在可就是最好的机会!

    郑淑嫔的黛眉微微皱着,脸蛋儿隐隐透着一丝青气,由于没盖被子,雪白的身子一览无遗。适才陈默急着救朱翊钧没顾的上看,此刻心中动摇,眼神自然便落在了火炕上那横陈的玉体上,只见对方淑乳高耸,如同两只新剥的竹笋,**蜷缩,翘臀如雪,与双腿间如墨芳草相映成趣。

    多么年轻的一副身体啊!

    陈默的目光中充满欣赏,难得的毫无淫邪之气。

    “快去传太医!”

    “清水,速去取清水……”

    “李神医曾说,中了煤气毒,萝卜汁可解……”

    “哎哟,光顾着万岁爷了,娘娘呢?”

    外间吵吵嚷嚷,终于有人提到了郑淑嫔。

    里边的陈默,也终于下定了决心,抱起了郑淑嫔——历史是一定要改变的,但绝对不能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的性命做代价,无论如何,他也狠不下这样的心肠。

    郑淑嫔的重量比起朱翊钧来说就轻多了,陈默横抱玉体,还空的出手扯过一件袍子给她盖上。

    往出走时,与往里冲的小宦官们碰了个正着,陈默冲外间的床榻努努嘴:“你们去救她俩!”众宦官闻声连忙让开通路,将二人让出了暖阁。

    一番折腾过后,朱翊钧跟郑淑嫔先后醒转,秋菊随后也醒了过来,只有红杏,因为靠墙,吸入煤气最多,香消玉殒,没能抢救过来。

    一名小宦官跪在红杏的旁边恸哭失声,旁边有几名小宦官在小声劝他,还有几名宫娥低头垂泪,华富贵的住处充斥在一片哀伤的氛围之中。

    朱翊钧穿戴整齐,披着被子,盘膝坐在炕头,面色铁青。郑淑嫔斜靠在他的怀里,脸色煞白,一副后怕的模样。

    陈默与跪在地上的郑友德对视一眼,发现他眼底暗藏喜色,心中一动,马上便明白了喜从何来,不禁暗叹,冯源要倒霉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恐怕不止惜薪司,不知要牵扯到多少衙门呢?

    当前局势,真的适合如此大张旗鼓么?陈默皱眉凝思,一时间无法分辨利弊。

    “郑公公,让他们都退下吧,把红杏的尸体也抬出去,”陈默说道,说着望了一眼朱翊钧跟郑淑嫔,见二人并无表示,便说了一句:“厚葬吧,小姑娘还不大吧,就这么送了命,可怜见的……”

    郑淑嫔这才入梦初醒,眼圈泛红:“陈公公说的对,红杏要厚葬,银子咱出……对了先别葬,骨灰留着,等咱日后咱去了,让她跟咱葬在一处……”说着话呜咽出声,再也无法说下去了。

    “娘娘慈悲,红杏泉下有知,得此殊荣,也该瞑目了!”郑友德叹息着磕头谢恩,朱翊钧摆了摆手:“退下吧,让你们主子静静!”

    众都人连忙告退,郑友德隐隐失望,答应一声,正要退下,朱翊钧忽然又道:“你去惜薪司,把冯源给朕叫来!”

    郑友德大喜:“遵旨!”加快脚步,小跑着出了门。

    过了没多久,有小宦官进来通禀,司礼监的值守孙秀与太医院的太医求见,朱翊钧面无表情,只是淡淡一句:“先让他们候着”,就将通禀的小宦官打发了出去。

    陈默猜不透朱翊钧的心思,也不敢插话,只能沉默立在旁边。

    室内十分安静,就连郑淑嫔的抽泣都渐渐平复了下来。

    “少言,今晚的事情你怎么看?”在这样的环境中,朱翊钧突然开口,便显得十分突兀。

    陈默吓了一跳,深吸口气,定定神,这才斟酌着措辞说道:“中煤气毒者,历朝皆有所闻,本朝也有先例,内臣琢磨,倒与惜薪司关系不大……”

    “哦?”朱翊钧诧异着打断陈默:“你也差点送命,莫非就一点都不生气么?”

    陈默坦然一笑:“生气归生气,事实就是事实,昧着良心说话办事,内臣还真的做不到。”

    “你在指责朕么?”朱翊钧提高了声音。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陈默的心猛的一跳,跪倒在地,朗声说道:“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实事求是而已!”

    奴才都出来了,你小子也知道害怕啊?朱翊钧心头暗笑,面色不变:“实事求是?这词儿有点意思,指责朕昏庸蛮横么?”

    “奴才不敢!”陈默以头触地,汗出如雨,却仍旧说道:“只是乱罪于人,确实不是明君所为!”他已经想透了,当前局势稳定为佳,为了大局着相,他也是豁出去了。

    话音落地,郑淑嫔彻底的止住了抽泣,丹凤眼尤挂泪痕,却闪起一片异彩。

第五十二章 聪明的郑淑嫔(三更)

    readx;朱翊钧半晌无言,陈默头扎在地上等了半天,也不见动静,忍不住好奇的抬起了脑袋,见到的却是朱翊钧笑眯眯的圆脸,不禁诧异问道:“万岁爷,您这是……?”

    朱翊钧索性笑出了声,被子一掀,伸腿下炕,走到了陈默的面前,用脚虚虚踹了陈默肩膀一下:“滚起来吧,臭小子,不过一小小阉竖尔,倒有些外廷那些名臣的风骨,朕果然没有看走眼……‘实事求是’,这个词儿不错,嗯,实事求是的讲,今晚是你救了朕跟爱妃,所以适才犯言直谏,朕就不跟你计较了……”

    听朱翊钧的话头,很有点耍不要脸的意思,陈默暗中腹诽,却不敢明言。

    不过他不敢,可不代表别人不敢:“陛下太小气了,救命大恩就想这么一笔带过么?您咱不管,反正咱这里是一定要重赏的,陈默,说说,你想要什么赏赐?实在不成,你来延祺宫吧,咱让你当副管事。”

    “谢娘娘抬举!”陈默谢恩的同时,心动不已,暗想稀里糊涂的得了郑淑嫔的好感,倒是飞来横福,若真能过来朝夕相伴,日后想法子将福王推到帝位上……

    “陛下,陈默这儿算是愿意了,就看您肯不肯割爱啦?”郑淑嫔早已止住了哀伤,笑吟吟的望向朱翊钧,行为谈吐,根本就不像面对着一国之君,倒似普通民家,婆姨冲自家汉子撒娇一般。

    朱翊钧非但不恼,反而回头冲郑淑嫔宠溺的一笑,这才回过头来望着陈默:“少言呢,听听,朕的爱妃可是替你抱打不平呢。嗯,你的岁数还太小,级别朕是不能给你提了,副管事更是想都别想,顶天赏你点银子……跟郑淑嫔还是朕,你自己选吧?”

    这问题比老婆跟妈同时落水该救谁还让人难以抉择,陈默看看朱翊钧,再望望郑淑嫔,发现两人的眼神都很暧昧,暗藏期许之意,眼珠飞快转动,已经有了决定:“咱是万岁爷的奴才,万岁爷让咱去哪儿咱就去哪儿!”说着一顿,慨然续道:“至于赏赐,内臣不过做了些分内之事,不敢领受!”

    这番话,虽然没有明说,实则是拒绝了郑淑嫔。朱翊钧跟她都不笨,岂会听不出来?朱翊钧哈哈大笑,奇怪的是,郑淑嫔面上也无任何着恼之色,笑吟吟的,一副十分开心的样子。

    “爱妃,”朱翊钧回身探手在郑淑嫔的额头上摸了一下:“不烫啊?怎么你一点都不生气呢?”

    陈默也很奇怪。原本他还担心郑淑嫔会恼羞成怒,嫉恨自己,现在却有些搞不清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不由支棱起了耳朵。

    “咱有什么好生气的?咱高兴还来不及呢!”

    郑淑嫔语出惊人,朱翊钧诧异更盛,追问道:“爱妃喜从何来?”

    “咱是替陛下高兴啊!”郑淑嫔说着话也下了炕,盈盈跪倒在朱翊钧面前,扬起螓首缓缓说道:“您想啊陛下,若是陈默因为咱一个副管事的位置就背叛了您,岂非成了爱慕虚荣不忠不义之徒?现在他拒绝了咱,恰好证明了陛下您独具慧眼。这且不算,难得他还懂得迂回圆润之道,心思灵透,将一席得罪人的话说的慷慨激昂,咱要生气,不就成了咱小心眼儿了么?所以说,陈默是个人才啊,陛下得此良才,咱自然开心啦!”

    陈默终于知道郑淑嫔得万历一生荣宠的原因了,这样的女人,换成自己,也舍不得伤害啊。

    他又是佩服又是感激的看了郑淑嫔一眼,正好对方也向他望来,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郑淑嫔突然眨了眨眼,吐舌做了个鬼脸儿,显得又是顽皮又是俏丽。

    陈默害怕朱翊钧误会,也不起身,膝行调转方向,冲郑淑嫔磕了个头,直起身后说道:“谢谢娘娘成全内臣,娘娘虽是女儿之身,却有宰相的肚量,内臣佩服,五体投地!”

    “你们主仆二人倒是有缘,”朱翊钧心中隐隐一丝不快,果然烟消云散,笑眯眯的说道:“就别互相吹捧了,都是朕的左膀右臂,都起来,快都起来!”说罢提高了声音:“来人,叫孙秀进来吧!”却没提那太医。

    陈默与郑淑嫔起身,不多时,孙秀衣衫不整的佝偻着身子快步走了进来,一见朱翊钧,二话没说,噗通跪倒在地,先倒抹起了眼泪:“好咱的皇帝老爷啊,您可把老奴吓死了,一听下人们说您中了煤气毒,老奴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赶紧跑了过来。天可怜见,万岁爷龙体无恙,不然的话,老奴非得一头撞死在您旁边不可……”

    孙秀年界五十,看起来却比冯保还要苍老,沟壑纵横的老脸上鼻涕眼泪纵横,就冲这份演技,陈默就佩服的五体投地。不过他很奇怪,如此夸张,莫非朱翊钧就感觉不出来?别的不说,好歹你孙秀也在外边候着大半天了,也已经知道龙体无恙,那衣服领子就不知道整一整?红裤腿挽起一只,就不怕冻坏喽?好歹也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光顾着邀宠,难道就不怕御前失仪?

    “冯保啊冯保,你败的不冤!”陈默突然想起了冯保,跟孙秀一对比,顿时暗叹了一声,心说下边人为了讨好朱翊钧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程度,你还端着你顾命大臣的架子,换成老子,也不吃你那套啊。

    朱翊钧显然对孙秀的表现十分受用,起码不反感,居然亲自将其从地上拽了起来,好言抚慰了一翻。

    孙秀诚惶诚恐,又是自责又是检讨,最后居然冲着陈默深深的鞠了一个躬,陈默连忙避让,搞不清对方这是什么套路。

    “陈公公休要谦逊,咱家这一礼,不但谢您救了万岁爷与郑娘娘,还谢您救了咱家一命,所以,这一礼你得受!”

    这脸皮也太厚了吧?

    被孙秀追着跑,陈默十分无语,只能勉为其难的受了对方一躬,忙又回鞠给对方。孙秀还待再说,郑友德入内通禀冯源带到了,这才算作罢。

    “叫进吧!”朱翊钧吩咐。

    郑友德出门叫冯源的空当,孙秀义愤填膺的说道:“万岁爷中了煤气之毒,冯源难辞其咎,绝不能轻饶了他……”

    “依着你如何?”朱翊钧问道。

    “依着老奴,杖毙都是轻的,”孙秀看一眼朱翊钧,发现朱翊钧不置可否,话锋一转:“呃,最起码,惜薪司掌印的职位是不能再让他当了!”

第五十三章 忠心可鉴啊,可惜(一更)

    readx;第五十三章 忠心可鉴啊,可惜(一更)冯源早就没了先前的嚣张,斗牛服皱巴巴的,垂头丧气,脸色铁灰。他在暗暗后悔,早知道朱翊钧要来延祺宫过夜,说什么也不敢将那些劣质的木炭送过来。欺负一下郑淑嫔,是他十分愿意做的事情,可要让他欺负朱翊钧,还真没那个胆量。

    他有些担忧,当然,不是忧心性命,有冯保跟王皇后做靠山,他相信这点事情还要不了自己的性命。他只是担忧朱翊钧追究。惜薪司是很肥的衙门,是冯保的小金库之一,真要查下去,账目上难免不露出马脚。冯保是没事儿的,到最后,苦的只能是他——是的,他最怕的就是在冯保的心目中落下一个办事不力的考评,那才是万劫不复。

    看到孙秀也在,冯源的心咯噔一声。当初他能得到惜薪司掌印,可是冯保利用权利,活生生从孙秀的手里抢过来的,现在出了岔子,孙秀这老东西绝对落井下石。

    他突然有种大势已去的不好预感,想想这么多年的苦熬打拼,忍不住悲从中来,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就奔涌而出——倒比适才孙秀的悲伤来的真实的多。

    “你还有脸哭?说,那些木炭是怎么回事?别以为咱家不知道惜薪司的猫腻,适才咱家已经看过了,你送过来的那些木炭,虽然看着像上好的红罗炭,实质上却不是,不然的话,万岁爷怎么可能中煤毒?”

    此时木炭,产于涿州通州蓟州易州以及宛平大兴等县,大都是用上好木柴制成,乌黑发亮,燃烧耐久,火力旺,没有味儿,不冒烟。木炭要做出规定的尺寸,并用红箩筐装好,送入宫中备用。故这种木炭便被人称作红箩炭。后世北京皇城根大街有条胡同叫红箩厂,其名之由来,就是因为明朝时那里有供应红箩炭的衙门而得名。

    当然,惜薪司库房内储备的并非全部都是上好的红箩炭,事实上,绝大部分都是以次充好的仿冒之物,这也是来钱最快的手段——上好的红罗炭供应给皇帝太后皇后各宫主子,仿冒之物供给低等宦官宫女各大殿各衙门取暖。采购时自然都是上好红箩炭的价格,其中巨大差价,便落入了管事者的囊中——假如今晚万历不中煤气的话,谁敢冒着得罪惜薪司,得罪冯保的风险告发?

    孙秀这也是急着将冯源搬到,这才将秘密点破。对他来说,机会难得,若不能一击致胜,谁也不敢保证心软的万历会不会出口饶了冯源。他已经吃了一次瘪,可不想再一次与惜薪司掌印失之交臂了。

    “不是红箩炭还能是什么?拿不出证据,孙公公休要血口喷人!”冯源想不到孙秀开口就点到了自己的死穴,除了硬撑,毫无办法。

    孙秀咯咯一笑:“想要证据还不好说?等咱家拿来证据,看你还怎么狡辩?”说着望向朱翊钧:“万岁爷,老奴敢担保,冯源这厮送来延祺宫的木炭绝非上好的红箩炭,求万岁爷下旨,取上好的红箩炭,对比燃烧,一试便知端倪。”

    “允了!”朱翊钧冷冷吐出两个字,脸色铁青,怒火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他早知道宦官贪财,可他万万想不到,这帮家伙们居然把主意打到了他的脑袋上,这简直比中煤气还让他气愤——他不傻,孙秀的话略一分析,便猜到了对方中饱私囊的手段。

    打蛇打七寸,这孙秀出手也太狠了。眼看孙秀成功的激怒了朱翊钧,事情发展已经超出了控制,陈默的心一紧,再也无法忍耐,上前一步:“万岁爷,奴才去取红罗炭!”

    孙秀还没见过陈默,只是隐隐猜测,忍不住问道:“你是……?”

    “卑职陈默,”陈默冲孙秀一躬身,“孙公公该不会不相信卑职吧?”

    “怎么会?”见朱翊钧没反对,孙秀识趣,讪讪一笑。

    “既然孙公公说此地的木炭不是红箩炭,卑职便去乾清宫取,应该没问题吧?”

    “没问题,乾清宫是万岁爷的寝宫,借他冯源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作假!”

    “那就好!”陈默微微点头,又道:“既然如此,卑职便去乾清宫取炭……嗯,来去总需时间,万岁爷煤气毒方解,需要休息,咱每大伙儿都先退下可好?”

    孙秀尚未说话,郑淑嫔已经抢先说道:“少言说的有理,你们都先退下吧!”

    这下大家再没话说,鱼贯退下,只有陈默留在原地没动。

    朱翊钧斜他一眼,没好气的问道:“你不去乾清宫还傻愣着干啥?”

    “气大伤身,万岁爷龙体要紧,莫要气坏了身子。”陈默之所以留下,就是为了先劝一劝朱翊钧:“圣人云‘治大国如烹小鲜’,宫中陋习,沿袭已久。势力纵横,盘根错节。大张旗鼓,只会搞的人心惶惶,奴才浅见,若无连根拔起的决心,还是文火慢炖为佳。”

    陈默这话其实有僭越之嫌,说完也怕朱翊钧发作,连忙告退,匆匆出门,根本就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等到他的背影消失,朱翊钧咂摸了半晌,这才醒悟过来:这小子是怕朕跟冯保对上啊。也对,冯源的掌印是冯保安排的,真弄了银子,大头儿也得上交冯保,不过是明面上的一个傀儡罢了,弄下来也没什么意思。

    可真要就此发作冯保的话,朱翊钧还真的有些发怵。怒火早已不翼而飞,他突然变的有些迟疑起来。

    “陛下怎么了?”朱翊钧坐在炕沿儿上,郑淑嫔跪在他的身后,轻柔的为他拿捏着肩膀,一边问道:“该不会是为了方才少言那番话忧心吧?”她听朱翊钧叫陈默“少言”,便也跟着叫,感觉这个名字,倒比“陈默”来的别致而又顺口。

    在郑淑嫔这里,朱翊钧总是感觉十分放松,闻言一叹,说道:“是啊,少言这臭小子别看岁数不大,眼光毒辣的很,见解也有独到之处,是个十分聪明的人。他看出了朕的犹豫不绝,担心宫内动荡,这才出言劝诫于朕……这样的话,那些自诩风骨的大臣们都未必敢说,他却坦然相告,忠心可鉴啊!只是可惜……”

    他突然住口不说,郑淑嫔好奇大起,连忙追问:“可惜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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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雷霆手段(二更)

    readx;第五十四章 雷霆手段(二更)“可惜就是岁数太小了些,哪怕他过了三十,朕又何必如此忧心?”

    郑淑嫔听了噗嗤一笑,朱翊钧连忙转身问道:“爱妃为何发笑?”

    “咱是笑陛下读史不精。”

    “哦?”

    郑淑嫔伸出纤纤玉指,轻点了朱翊钧鼻子一下,吐气如兰:“你呀,太过拘泥了,人家曹冲称象时才六岁,甘罗被秦王封为上卿,也不过十四岁。俗话说‘英雄出少年’,俗话又说‘有志不在年高’,陛下真要觉得少言是个人才,又何不大胆启用,试上一试呢?”

    “爱妃有所不知,朕这个皇帝当的窝囊啊,许多事,根本就不是朕想如何就能如何。”说着再次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样子十分无奈。

    郑淑嫔十分心疼,往后坐了坐,将朱翊钧搬倒,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一边给他掐头,一边说道:“好了陛下,既然心烦,就别想了……您才二十,迟早有乾纲独断的那一天。”

    “嗯!”朱翊钧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乾清宫离着延祺宫不远,陈默很快就取了红箩炭回来,进了延祺宫,发现人们都在后殿,前殿无人,急忙悄悄的寻到存放木炭的地方,将手里的红箩炭扔进炭堆,取了些原本的木炭带上,出门在宫灯照射下打量一番,发现二者外表并无特殊差别,这才安心,往后殿行去。

    他刚走不久,便有一行人挑着鹅黄色的宫灯迤逦而至,为首一女款款而行,灯光下面如寒霜,淡蓝袍子随风飘荡,正是王思琪。在她旁边,一人大袖飘飘,头戴梁冠,身穿坐蟒袍,居然是冯保。二人身后不远处便是李太后的坐辇,坐辇上,李太后笔直端坐,黛眉倒竖,杏眼中惶急而又杀气腾腾。

    木炭很好点燃,工夫不大,两个火盆中的木炭便冒出了通红的火苗,淡淡的烟雾随之消失,并无差别。见此情景,孙秀的老脸不禁变了颜色,郑友德也一副失望的表情,只有冯源,游移不定的望着陈默,猜不透为什么会如此。

    “好了,现在可以端进去给万岁爷过目了!”陈默淡然吩咐,便有两名小火者上前去端火盆。

    恰在此时,远远传来一声娇喝:“且慢!”众人纷纷回头,陈默心头巨震:“怎么太后跟冯保同时来了?”

    娇喝乃思琪所发,声音既落,李太后的坐辇也落在了雪地上,思琪上前,将其搀扶了下来,众人见状,黑压压跪倒在地,磕头山呼千岁。

    李太后并未让大家起身,而是望了眼丹陛上的两只火盆,肃声问道:“不在里边伺候皇帝,都围着两只火盆做什么?”

    “是这么回事……”孙秀抢先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末了道:“现在结果出来了,不过,老奴怀疑其中有鬼,小陈公公有弄虚作假的嫌疑……”

    “作假?”李太后打断孙秀,摇了摇凤首:“不可能,他是皇帝的贴身宦官……冯源,你过来!”

    她的话头突然转到了冯源的身上,倒让大家同时一愣。

    冯源怯怯的抬头望了李太后一眼,小心翼翼的膝行挪了过去,在积雪上留下了两道沟壑:“太后,奴才该死,奴才……”

    他话未说完,李太后突然抡起玉掌,狠狠的抽在了他的脸上,便听啪的一声脆响,所有人都怔住了。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冯源的脸上火辣辣的疼,反应过来之后,顾不得揉脸,磕头如小鸡啄米,雪地被磕的结结实实,额头也渐渐红肿起来。

    李太后冷冷的看着冯源,既不叫停,面上也无怜惜之色,如同看一个木偶。

    “太后息怒,凤体要紧!”冯保噗通跪倒在李太后旁边,李太后却不为所动,如同冰雪雕塑一般,冷冷的向外散发着寒气。

    “母后,怎么把您也给惊动了?”朱翊钧终于听到了外边的动静,从郑友德的房间跑了出来。

    “还不是因为你?”虽然已经知道朱翊钧没有大碍,不过直到此刻见他活蹦乱跳,李太后一直悬着的心才算彻底放了下来,却暂时忘记了尊卑伦常,抬手就在朱翊钧的胳膊上拍了一巴掌:“你可知道,听说你中了煤毒,险些把哀家吓死。你说说你,好好的乾清宫不住,不尊祖制,偏偏来这延祺宫,万一要是出点岔子,可让哀家怎么跟天下臣民交代?又让哀家怎么有脸去见列祖列宗?”

    李太后真情流露,冰冷不再,泪花涌现,不再是一国主母,而只是一个担忧自己儿子安危的母亲。

    “让母后担心,儿臣罪过!”见惯了李太后冷酷严峻,乍见她流泪,朱翊钧突然感觉鼻子发酸,噗的跪倒在了她的脚下。

    发泄一番,李太后终于回过了神,见朱翊钧当着这么多人给自己下跪,顿觉不妥,连忙将他搀了起来:“快起来,皇帝刚刚好转,地上太凉,别伤了身子……郑氏,陈默,还不过来伺候着?”说着面色突然转冷,提腿踹了冯源一脚:“这样的人还留他作甚?拖下去,杖毙!”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万岁爷,老祖宗,救咱,救……”冯源的嘴被一名孔武有力的番子大手捂住,声音戛然而止,扑腾着被拖了下去,很快,便传来了沉闷的扑扑声,夹杂着他的惨叫,一声一声,杜鹃泣血一般,听的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没有人出声,场面死一般的寂静,直到冯源一声凄厉的惨叫,再无声息之后,才有人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回太后,冯源已经断气!”

    李太后面不变色,点头吩咐:“带走,送到豹房喂豹子!”

    好狠的心肠,陈默的心忍不住颤了一下,游目四顾,却见众人毫无反应,好像习以为常一般,这才恍然想起,这是明朝,人命如草介,不但上位者习以为常,便是底层受压迫者也习以为常。

    他突然有些后悔后世经常抱怨了,比起当前,后世的生活,根本就是天堂嘛!

    “大伴,如今冯源已死,惜薪司的掌印之位出缺,说说,谁来接任为好?”

    朱翊钧问道,冯保冲他一躬身:“陛下已然亲政多年,做的一直不错,这样的任命,老奴不敢质椽,主上乾纲独断便是,老奴自当遵从。”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冯保的态度让朱翊钧十分疑惑,仔细端详,却又见其面色坦然,不似作伪,不禁看了旁边抓耳挠腮的孙秀一眼,正要说话,太后突然轻声咳嗽了一声,急忙向她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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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走了狗屎运(今日首更)

    readx;第五十五章 走了狗屎运(今日首更)其实陈默对于冯源并无任何好感,只是因为不欲内廷动荡,这才偷换了红箩炭。再有,他知道冯源是冯保的亲信,若是毫不作为的话,也怕冯保那里交代不过去。

    他也差点送命,是强忍着怒气出手相助的,心里跟吃了一只苍蝇般腻歪。现在好了,李太后施展雷霆手段结果了冯源,让他一下子舒坦了下来。

    不过,当他发现重新任命惜薪司掌印,朱翊钧望向孙秀时,他的心倏地就提了起来。他讨厌冯源,对这孙秀也好感欠奉,而且那孙秀跟冯保不对付,若是让他兼任惜薪司掌印,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冯保啊冯保,该谦虚的时候你不谦虚,不该谦虚的时候,你怎么反倒谦虚上了?

    他有些恨铁不成钢,正在绞尽脑汁想办法转圜,便听到了李太后那一声咳嗽。

    大多数时候,咳嗽代表着疾病,可也有些时候,咳嗽只是代表咳嗽的人有话要说。现在的情况便属于后者。

    “不就是一个惜薪司的掌印么,你俩一个皇帝一个司礼监掌印,还为起了难?哀家觉着,陈默就挺合适,你每以为如何?”

    这才叫一石激起千层浪,李太后话音未落,现场便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这可是一衙掌印啊,陈默年纪轻轻,真能担当重任?所有人都不能理解,在他们的心目中,掌印的职务,起码也得三十岁以后才可以考虑罢,这陈默究竟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让太后如此青睐?

    陈默也不能理解,后晌的时候这李太后还下令不许他再去慈庆宫呢,虽然后来朱翊钧求情,这命令作废。可这才过了多大工夫,转眼间李太后就要将他提到惜薪司掌印的高位,变化之大,简直让人瞠目结舌,简直不合常理嘛!

    这话若是朱翊钧提出来的,不用说,陈默立马推辞。可对这位风韵犹存,能够轻易挑逗起他**的中年美妇,在他内心深处实际上有些发怵,所以只能低头沉默,一句话都不敢说。

    “陈公公?也太年轻了些吧,太后……”孙秀吞吞吐吐的说道,心里边却已经问候了陈默祖宗十八代的所有女性亲属。

    “年轻又如何?吾儿十岁便登基为帝,十许年来,可曾出过岔子么?”李太后淡淡说道,杏眼斜睨,被她视线一扫,孙秀刷的就出了一身冷汗,虽然明知对方的借口说不过去,仍旧耷拉下了脑袋。

    “太后娘娘三思,万岁乃龙子凤孙,天之骄子,陈默不过一小小宦官而已,又岂可和万岁相提并论,还请娘娘慎重!”冯保突然开口说道,对于陈默接任惜薪司掌印,他是十分赞同的,他了解陈默的能力。可若是一言不发的话,他这位份上又说不过去,索性光棍一些,来个婉谏。

    对于这个协助自己母子俩站稳脚跟的老宦官,李太后还是十分尊重的,闻言并不动怒,缓缓说道:“冯公公说的有些道理,不过,君子知恩图报,先不说陈默有无才华,单只是今夜他救驾之功,赏他个掌印也不为过,公公以为如何?”

    这话厉害,若是再反对,岂非是说朱翊钧的性命尚抵不上一衙掌印?冯保暗乐,面上不动声色,躬身说道:“老奴倒险些忘了这个茬口,如此说来,陈默出任惜薪司掌印,果然恰当。”

    “皇帝,你以为呢?”

    “儿臣谨遵母后懿旨!”朱翊钧一躬身,这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就算这么定了下来。

    “甚好,”李太后微点凤首,略微提高了声气:“陈默听旨,兹念尔救驾有功,命尔出任惜薪司掌印之职,望尔忠于职守,不负哀家之心,听到了么?”

    “奴才遵旨,谢娘娘菩萨隆恩!”陈默有些晕乎,跪倒在地,像跪在棉花团上似的。

    “太后娘娘出手大方,朕这儿也不能太过吝啬,这样吧,朕在给你个差事,派你查抄冯源的宅子,完了宅子便赏了给你……嗯,稀里糊涂的就让你小子一步登天了,朕还琢磨着多多磨砺你一番呢,也罢,都是上天安排的缘分,朕索性将‘紫禁城骑马’蟒袍,玉带,一并都赏了给你……啧啧啧,十七岁便穿蟒袍的一衙掌印,不说绝后,却也绝对空前了,你小子好好干,争取让今日之事成为后世美谈,不然的话,哼!”

    “万岁爷放心,奴才绝不给您和太后娘娘丢脸!”

    “这就好!”朱翊钧点头一笑,接着冲众人摆摆手:“好了好了,今晚折腾了半宿,眼瞅着天都快亮了,都散了吧。大伴上了岁数,赶紧回去休息……母后,儿臣送您回宫!”

    “好!”李太后转身上了坐辇,思琪望了陈默一眼,连忙跟上。朱翊钧也上了坐辇,陈默正要跟从,却被他摆手制止:“好歹你也是一衙掌印了,放你几日假,将抄家的事儿替朕办好了再入宫伺候朕就是。”说着从坐辇上探出身子,凑到陈默耳边,压低声音道:“把宅子好好收拾收拾,就等着把思琪迎娶进门罢!”说完哈哈一笑,冲旁边站着相送的郑淑嫔摆摆手,这才示意抬坐辇的宦官:“走吧!”

    李太后与朱翊钧渐渐远去,郑淑嫔冲陈默嫣然一笑:“恭喜少言,亏咱当初还想让你来延祺宫当副管事,现在想想,真是……”

    “娘娘折煞咱了,”经过一夜的相处,陈默发现愈发喜欢眼前这个天真直率的女孩儿,闻言连连摆手:“咱这不过是走了狗……”他突然意识到不妥,急忙收口。

    “狗屎运吗?”郑淑嫔却将他未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他面上有些发热,腆然一笑:“口不择言了,咱这脑子现在还有些晕乎,让娘娘见笑了。日后娘娘若有事,只需一个吩咐,水里火里,咱要皱一下眉头,就让咱天打雷轰。”

    “好啦好啦,你的心意咱领了,以后少不得要麻烦你的,到时候,别忘了今天这话就行。不早了,咱每折腾了半宿,都乏了,回去休息吧。”

    “告辞,老奴告辞!”冯保冲郑淑嫔躬身一礼,倒让郑淑嫔吓了一跳。

    冯保不以为意,转身离去。陈默也跟郑淑嫔施礼告退,追出去之后,果然见冯保的轿子停在延祺宫外没动。

    听到他的动静,轿帘一掀,传来了冯保的声音:“少言,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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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惺惺相惜(二更)

    readx;冯保的轿子说是轿子,其实不过是靠背椅两旁加了杆子,形制如轿,前后有横杆,略有些坐辇的样子,正确的名字应该叫凳杌,乃司礼监掌印秉笔,年高得宠者方得此殊荣。所谓杌者,禁地不能乘轿也(前文提到冯源坐轿,实乃谬误,就此更正,对不起了)。真正的坐轿,只有出了内宫,才没有限制。

    靠背椅十分宽敞,两人都不胖,并肩坐着,居然并不拥挤。这是陈默头一次坐这种交通工具,颤颤巍巍的前行,让他感觉十分新奇,面色上不觉就带了出来,根本就没有留意到随行之人看他的目光中充满了艳羡与嫉妒。

    凳杌前边横杆上插着一根木棍,上边挂着一盏琉璃罩油灯,光线昏暗,晃晃悠悠,照的陈默的面色也明暗不定,却已经足以让近在咫尺的冯保看到他脸上的笑意。

    “头次坐凳杌?”冯保问道。

    陈默老实点头:“确实是头一遭!”

    “照你现在晋升的速度,这待遇万岁爷迟早赏你,到时候你就不新鲜了。”冯保的脸上忽现落寞之色,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权利这东西邪性,一旦沾染,就能让人无法自拔,现在你也是一衙掌印了,应该能体会到咱家此刻的心情了吧?”

    陈默知道冯保指的是自己劝他急流勇退的事情,点了点头:“确实让人上瘾,欲罢不能,不过,”他话锋一转:“小人还是希望老祖宗能够再慎重的考虑一下,您现在功成名就,出宫做个富家翁,总好过在宫里心惊肉跳担惊受怕吧?”

    “开弓没有回头箭,谈何容易啊!”冯保叹息了一声,摆摆手:“不说这个话题了,咱家等你,是为了告诉你一声,如今你骤登高位,明为喜事,实则暗藏杀机……”

    “位置太高,引人嫉恨不提,日后但有功劳,便面临着主上赏无可赏的尴尬局面,但凡有些小过错,怕是会重重的栽个跟头罢!”

    “看来你都明白,咱家倒是白替你担心了。”冯保侧脸,目光灼灼的望着陈默,他发现,越来越看不透面前这个年轻人了——每一次他感觉已经足够重视陈默的时候,陈默都会轻松的告诉他,不够,还远远不够。他活了这么久,这样的经历还是头一次。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动起了杀机。不过好在他已经上了岁数,功利之心远不及当年,杀念不过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便是对陈默浓浓的欣赏。

    其实自从理解了冯保的许多不得已以后,在陈默的心里,便已经将冯保当成了一个可以交往的朋友。这一点或许他并未察觉,可从他与冯保说话的态度中就可以体现出来。

    “老祖宗待咱如何,小人又不是傻子……”

    “别一口一个‘小人’了,以前你身份低还没什么,现在你也是穿红袍的人了,万岁跟太后又这么喜欢你,咱家现在怎么听你自称‘小人’怎么别扭,倒好像是在讽刺咱家似的……”

    “小,晚辈……”

    冯保摆手打断陈默:“不用谦虚,要说你这际遇,还真是异数,咱家入宫快半辈子了,还真是头一回见到。说实话,你义父刚过四十岁就进进司礼监典簿,又任内书堂掌司,已经算是难得的际遇,你倒好,短短几天,就爬到了惜薪司掌印的高位,这让那些打拼数十年的前辈们怎么想?嫉妒都是轻的,抽冷子绊后腿放冷箭的事你就等着吧,绝对少不了。”

    “所以不瞒老祖宗,晚辈这心里其实并不开心,没有根基,爬的越快,恐怕到时候摔的越重啊!”

    “败不馁做到很容易,不过,胜不骄就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了。你年纪轻轻,就能看的如此深远,十分难得。”冯保摸着花白的眉毛夸赞陈默,接着一笑,说道:“你放心,别看咱家上了岁数,再护持你些日子还是能做到的,到时候你根基稳了,人又聪明,**云云众人,还有谁是你的敌手?”说罢哈哈大笑,一副老怀大慰的模样。

    该不会要将咱当成接班人培养了吧?陈默心中一动,暗暗惋惜,心说老子要是往前再多穿越两年多好啊。

    “对了,”冯保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额头:“如今你都当上了掌印,你义父却还只是个少监,有点说不过去,正好南直隶副镇守出缺,咱家琢磨着,准备向万岁进言,让你义父赴任。”

    “不是说万岁爷准备派田公公去么?”田公公自然就是田义,日后也是要做到司礼监掌印兼领东厂的巨牛人物,陈增的义父,属于陈默有意巴结,却绝对不愿意得罪的人物。

    冯保一笑:“办法不都是人想的么?若是先前,咱家不可能替陈矩出这个头,现在不同,你是他的义子,咱家起码有八成的把握让万岁爷临阵换将。”

    “老祖宗如此替晚辈着想,晚辈感激不禁,不过,”陈默突转话锋:“您不了解咱义父的脾气,真要如此,怕是非但不会感激咱每,搞不好还得心生怨恨也未可知——他那人自尊心太强了……好端端的,太后怎么就将这掌印之位赐给晚辈了呢?赐给义父多好,现在,晚辈都有点不敢见他了!”

    “臭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吧?”冯保笑着瞪了陈默一眼,却见其面有忧色,不似作伪,不由正色:“怎么,陈矩真的如此小心眼儿?看着不像啊?”

    陈默连忙摇头:“不是不是,老祖宗您误会晚辈的意思了,晚辈当了掌印,义父绝对打从心里高兴,之所以不敢去见他,不过是晚辈的小心思作祟,怕双方都尴尬罢了!”

    冯保设身处地的一想,顿时明白了陈默的心思,指着他一笑:“你呀,心眼儿太多了……这样吧,反正天也快亮了,你就先别回高府了,去咱家府上先住下,好好歇上一歇,等养足了精神,你当掌印的消息估计内廷也就传遍了,给你义父一个缓冲的时间,到时候在去见他也就是了。”

    冯保的建议让陈默十分心动,不过,很快他就摇起了脑袋:“还是算了,那样一来,义父更要多心了,晚辈还是先回高府吧。”

    “你考虑的也对,随你吧。”

    陈默点点头,游目四顾,但见夜色如墨,即使有宫灯照耀,也看不清四周的景物,正要打问,就听冯保已经提声吩咐了起来:“到高府的时候停一下,听到了么?”不禁心头一暖,感激的侧头看了对方一眼。

    “到了高府,你也别忙着叙旧,记得催一催赵鹏程,让他赶紧把事情办了,不能再耽搁,懂么?”

    冯保突然压低了声音,陈默苦笑一声:“老祖宗,真要走到那一步么?”

第五十七章 上床太监(首更)

    readx;从冯保的凳杌上下来,陈默的心情十分沉重,他终于明白,想要改变命运,根本就不像有些穿越小说写的那样简单。刚才冯保冲他摇头的时候,他曾经再次萌生过将一切都告诉对方的冲动,也再一次的将那种冲动压制了回去。

    尽人事,听天命吧!

    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什么“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后世那些写的作者们高中毕业了么?花钱还得冲父母要吧?世间的事情要真的都像他们写的那么简单,那古人创作诸如“无奈,苦难,悲伤,惨痛”等等一系列词语,还有什么必要?

    苦笑一声,站在紧闭着大门的高府门口,陈默突然感觉有些茫然。

    是的,幸运也好,天赋也罢,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就由最底层的小火者,一跃而成为了掌管重要衙门的太监,无疑是成功的。

    可这成功又有什么意义?任凭他苦口婆心,冯保不还是做着武力逼宫的准备吗?除非他能狠下心思,将冯保的这些动作全部都告诉万历,可即使如此,他仍然不能改变冯保没落,外廷掀起批冯再批张的大潮。冯保的结局或许会与历史记载中的有些微的不同,但历史的车轮不会变向,大明王朝,仍旧会一步步的没落下去。而这,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

    他必须要保住冯保的性命,不但要保住他的性命,还要保住他的荣耀。今后几年之内,一个可以对外廷产生威慑力的冯保,才是他所需要的。只有做到了这一点,他才算是改变了历史的走向——当初他研究明史,便一直认为,所谓“万历中兴”之所以结束,跟冯保的没落不无关系。

    朱翊钧雄才大略,妄想独掌权柄,却缺乏控制朝堂的有效手段,坐任言官的力量无限膨胀,对他们缺乏有效的制约,这才为日后长达数十年的“国本之争”埋下了祸根。

    如果说明朝衰亡于万历,那么,归根结底,是万历后期,朝廷上缺乏一个精明强干又强而有力的独裁者。试问,假如张居正一直活下去,一直掌权,又是一番什么局面?假设他支持万历立贤,群臣又怎么敢反对(反对是一定会有的,但我认为,在张居正的铁腕手段之下,很快就会土崩瓦解,烟消云散)?万历得偿所愿,又怎么会长达数十年不上朝?

    只要朱翊钧经常上朝,文官集团便会认为他是一个英明的皇帝,一个负责任的皇帝,便不会失去控制,日后的党争便会失去发展的土壤,没有党争的内耗,官员便会有精力关注百姓的死活,百姓有希望,便不会造反……

    只可惜一切都是假设,而所有考虑事情的方法当中,假设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

    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这惜薪司的掌印坐稳当了再说吧!

    陈默收回了思绪,长长的吸了一口凌晨最冷冽的空气,抬头望天,但见漫天乌云已然散尽,东方天空隐隐露出一丝鱼肚白,烦闷突然一扫而空,重新又振作了起来。

    哭也一天,笑也一天,日子总是要过的,而事情,也是要一件一件的去做,不是吗?

    走上台阶,轻轻扣动熟铜门环,砰砰数声之后,里边传来了动静:“谁啊?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啦?”随着门房老赵沙哑的抱怨声,大门拉开一条缝,老赵探出了一个脑袋。

    “是咱,昨日才见了的,这么快就认不出了?”陈默笑着打趣,老赵一怔,突然大喜,很快将门拉开,人也迎了出来:“原来是五爷回来了,小的老眼昏花,嘴里糊了鸡屎,您可别见怪……这么早,五爷这是从宫里头出来的?莫非……?”

    “被万岁爷撵出来了!”陈默一笑,见老赵面色大变,心知这些人的嘴脸,也不生气,用力一拍他肩膀,索性明说:“逗你呢,实话告诉你吧,昨夜宫里出了大事,咱已经不是乾清宫的奉御,而是惜薪司的掌印啦!”

    “什么?”老赵如同被人施展了定身术,呆若木鸡,嘴巴张着,能塞进一个拳头。

    陈默哈哈一笑,不再理会老赵,大步向门内走去。

    “惜薪司的掌印?太监?不可能吧?哎五爷,五爷,你等等小人啊,五爷……”

    陈矩的书房内,陈默将夜里发生的事情一字不落的说了一遍,期间陈矩一言不发,面无表情,根本就让人猜不出他想什么。

    “这么说,是慈圣老太后做主,提拔你做的惜薪司掌印?”沉默了许久,陈默都要等的不耐烦时,陈矩终于开了口。

    “是,”陈默点了点头,说道:“这一点孩儿也挺奇怪,昨天下午太后娘娘还吩咐孩儿不许再去她的慈庆宫,一副十分讨厌孩儿的模样,怎么到了晚上,就……”

    “中间不会还发生了其它的事情吧?”陈矩问道。

    “其它的事情?”陈默突然想起了李太后那软乎乎的屁股和同样软乎乎的胸口,面色不由一红,吞吞吐吐说道:“其,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陈矩还从未见过陈默如此,好奇心大盛,追问道。

    陈默不希望因为接任惜薪司掌印的事情影响陈矩对自己的态度,闻言狠狠心,干脆和盘托出,将昨夜在慈庆宫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对方,说到最后,皱起了眉头:“按照道理来说,孩儿此举,虽说是出于好心,实际上却也算冲撞了太后娘娘,她应该恨孩儿才对啊?就算孩儿救了万岁爷,也不至于就将惜薪司的掌印给孩儿吧?孩儿琢磨半天了,一直也琢磨不出个中缘由,真是奇怪之极。”

    陈矩没有说话,而是与陈默一样,皱起了眉头,站起身来,在书房空地上来回的踱步,良久之后,突然猛的一击额头:“是了,定是如此!”

    陈默确实在为此事烦恼,闻言大喜,急忙追问:“义父,您想到了什么?”

    陈矩不答,而是绕着陈默转了几圈,视线灼灼,最后才哈哈大笑,拍了拍陈默的肩膀:“臭小子,你走桃花运啦,太后娘娘估计是看上你啦!”

    “上床太监?”陈默嘴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词儿,说完自己也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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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张鲸也很烦恼(二更)

    readx;所谓“上床太监”,其实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长期与皇帝的夫妻生活接触,自然会对下边负责伺候的宦官们产生很大的刺激,宦官娶妻,大多因此。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皇帝后妃大多人数庞大,一年之中,真正能够经常轮到皇帝宠幸的毕竟是少数,所以敬事房的宦官才会常年受到那些不受宠的嫔妃们的孝敬。

    嫔妃的签牌想要有机会放入盘中,就需要敬事房宦官的帮助,因为这个关系,敬事房的宦官就可以对这这些女性下手了。当然,处女他们是不敢碰的,但是一经皇帝宠幸,妃嫔通晓了男女之事,自然性趣大开,也就给了宦官们可趁之机。当她们欲念正浓时,当然会饥不择食的选择宦官,毕竟,宦官总也算男性。

    慢慢的,嫔妃们所选择的宦官就不局限于敬事房了,事实上,几乎每一个不受宠爱的妃子们,都有一个自己的解决**的宦官,而那些宦官一经妃子宠幸,大多地位上升,成为各宫管事,便被人们称为“上床太监”,这个秘密,包括皇帝在内,便连外廷都有耳闻,就没有不知道的。

    前文说过,宦官如果净身不干净,是有可能重新长出肉芽,甚至长出**的,这样的宦官,自然更加受那些久旷的宫廷怨妇们追捧。当初冯保发现陈默隐有喉结时,便是希望培养陈默,成为某人的“上床太监”,用以稳固自己的地位。

    现在陈矩居然说自己有可能成为李太后的“上床太监”,陈默顿时惊呆了——老子可是如假包换的正常男人啊,虽然也曾经幻想过对李太后“后入”,可那不过就是意淫而已,真要发生了,绝对立马送命。

    是,李太后年不过四十,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无论她承认不承认,在她内心深处,绝对希望有一个生猛的男人缓解她的**。可这不代表她会允许这样的事情真正的发生。她可是一国之母,又是个对于名声无比爱惜的女人,真要知道自己是个正常男人,恐怕第一件事根本就不是欣喜,而是挥动屠刀吧?

    想想她面不改色的吩咐杖毙冯源时的情景,陈默顿时不寒而栗,脸色煞白,一下就没了血色。

    “怎么,看你好像还不太满意?”陈矩有些奇怪,要知道,能被李太后看上,这可是无数宦官梦寐以求的事情,别看他自己满口的忧国忧民,大公无私,真要有这样的机会,准保也不会拒绝。

    说实话,他是真的有些嫉妒陈默的好运气了,即使拼命压制,也无法完全做到平淡面对。

    “没,没有,”陈默急忙摇头,“太后青睐,孩儿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满意呢?不过这些都是义父的猜测,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孩儿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说到最后,他已经彻底定住了心神。

    “也对!”陈矩点点头,看了看窗外——他有开窗通风的习惯,每天早起第一件事情就是开窗——窗外已经渐渐亮了起来。昨日大雪,内书堂停课,今日风停雪住,也该恢复上课了。

    “忙乎了一晚上,你也累了,回屋先歇着,一切等睡醒了再说。咱家该去内书堂了,等会儿让你三哥给你做点吃的送过来,吃点东西再睡!”

    “谢义父!”陈默说罢,跟着陈矩出了书房,一直将其送出小院儿,这才回了自己的房间。房间内陈友正在收拾,免不了又是一番倾诉恭喜,不必细提。

    陈矩没有胃口,只喝了一碗粥就出了门,到了内书堂,仍旧心神不定,强撑着给宫女们讲了一篇《孝经》,寻到张鲸,请了个病假,不回高府,径直出了皇城,过棋盘街,去寻顾宪成。陈默的发展太过迅猛,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不跟顾宪成商量一下,他实在是心中没底。

    陈矩烦恼,张鲸也在烦恼。任命惜薪司掌印属于大事,李太后和朱翊钧的口谕已经由司礼监的文书官们专门整理,形成了书面文件,先转内阁辅臣过目,再由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批红,成为了法律上的事实——内阁辅臣们倒是诧异了一下子,毕竟陈默名不见经传,岁数也太年轻,不过,这种事情属于皇帝的家事,又是李太后亲自批准的,自然没有人从中作梗。

    而这一切,张鲸身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当然早就得到了消息。他万万也想不到,前几天还任凭自己拿捏的小人物,转眼间就跳到了几乎可以和他平起平坐的地位。他有些后悔,当初别搞的那么复杂,直接杀了陈默就好了,这下好,一下子就成了心腹大患。

    这可是杀子之仇啊,想到张德成,张鲸就恨不得咬碎钢牙,却又不得不颓然的叹息。陈默成了惜薪司掌印,所有这两日准备的手段都不能再用了,想要报仇,只能另想办法。

    “都怪天佑这个王八蛋吃里扒外,不然的话,哪有这么多麻烦?”想到这里,张鲸突然站了起来,匆匆出了内书堂,上轿(皇城以外,有势力的太监还是可以坐轿子的,而出了东华门,就算宫外了)直奔自己的宅邸。进府之后,哪都没去,径直去了关押李天佑的柴房,拿起皮鞭,对着李天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毒打。

    李天佑大字型的被绑在木桩上,浑身上下布满了鞭痕,就连细嫩的脸颊上都没例外,披头散发的样子,乍看之下,犹如厉鬼一般,哪里还有当初那份妖娆妩媚的痕迹。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张鲸第几次毒打自己了,细致致的疼痛锥心刺骨,根本就不像那些前辈们所说的打的狠了会产生麻木。

    “干爹饶命,孩儿再也不敢了……”他不是个宁死不屈的人,每一鞭子落下,都夹杂着他的求饶,那声音如泣如诉,让人动容。

    可对于一个为了避免麻烦,可以亲手杀死自己义子的人来说,他的求饶只是让张鲸的怒火更盛:“不要脸的浪蹄子,吃里扒外的王八蛋,屁股真有那么痒?你怎么不找个棍子杵杵?狗东西,敢背叛咱家,若不是潞王喜欢男人,咱家早结果了你的小命……你可知道,陈默已经当上惜薪司的掌印了,若不是你,咱家怎会如此麻烦?”

    陈默当上掌印的消息让张鲸发了狂,一边骂,一边抽打李天佑,一鞭一鞭,仿佛没有休止。

    李天佑疼的死去活来,根本就听不清张鲸在说些什么。他只希望赶快结束这地狱般的折磨,到得最后,实在熬不住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喊道:“孩儿知错了,义父再给孩儿一次机会吧!”说罢眼前一黑,终于昏了过去。

    张鲸终于住手,通红的脸色渐渐平复下来,用力喘息几声,仔细端详李天佑,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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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宦官都不是普通人(首更)

    readx;陈默睡醒之后,首先发现枕头旁边多了一件叠的整整齐齐的大红蟒袍,上边放着玉带梁冠玉牌棉靴,一应都是太监所需之物。紧接着,他就感觉旁边有人,转身一看,居然是陈增,连忙坐了起来:“陈兄,你怎么来了?”

    “陈公公荣膺惜薪司掌印要职,小人当然要来讨个赏了。”陈增咧嘴一笑,跪倒磕头,动作一丝不苟,丝毫不见任何做作。

    宦官果然都不是正常人,换作自己的话,昔日同窗,几日间一跃而得高位,怎么也得有点小尴尬吧,根本就不可能做到如此自然嘛!

    陈默的心思自然不会告诉陈增,也不愿意落下个得意便猖狂的考语,匆忙将陈增从地上拉了起来:“陈兄,你这是做什么?咱每是过命的交情,兄弟不过一朝走了狗屎运而已,你如此大礼,岂不是笑话咱吗?”

    陈默的语气十分真诚,倒轮到陈增诧异了。他入宫多年,见惯了宦官们嘴脸,今日过来恭贺,为了抱住陈默这棵冉冉升起的新星,其实他早就做足了准备,哪怕陈默翻脸不认人他都不会感到例外。

    正因此,陈默的表现才着实让他吃了一惊:“陈公公,您这……?怪不得您能当上惜薪司掌印呢,果非幸至,单这份胸怀,就让小弟佩服!”

    他的岁数其实比陈默要大,不过,内廷与外廷差不多,讲究论资排辈,就凭现在陈默的地位,争着做义子的人估计能排到东华门外边去,他自称“小弟”,其实已经托大了。这可不是他不懂分寸,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试探而已,他想确定一下,陈默对他的态度,到底是不是装。

    可惜陈增不知道陈默的灵魂来自后世,对这样的细节根本就不放在心上,闻言只是摆手,嘴里说道:“陈兄可别恭维小弟了,再夸奖,小弟可就找不到北啦。”

    至此,陈增终于可以确定陈默确实与常人不同了,心里一直提着的大石头也总算落了地——陈默当上万历的贴身宦官时,他就想来恭喜了,被别的事绊住了脚,没能成行,他还怕陈默怪罪呢。

    “少言,你醒啦?老祖宗已经等你多时了,赶紧过去吧!”陈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终于打断了二人间的客气。

    陈增快步走到床边拿起了蟒袍:“这是正事,可别让高公公久等了,来,小弟伺候您更衣!”

    “使不得使不得……”陈默连连摆手,却被跟着上前的陈友一把推坐在床头:“有什么使不得的,日后你就是惜薪司掌印了,自然有人伺候,咱们弟兄们伺候你的机会恐怕就不多了,你就别推辞了,再推辞,咱每可是就生气了。”

    “陈友说的对,您就别推辞了!”陈增跟着附和。

    这下陈默再也无话可说,只能扎煞起手臂,抬起双脚,让两人伺候着更衣,嘴里却不闲着:“陈兄你别一口一个‘陈兄’一口一个‘您’了,有外人的时候,你叫咱一声‘陈公公’,没了外人,叫咱‘少言’就是,你看陈友就挺好……兄弟是升了官儿,可弟兄情分仍在,老这么客气,咱可也就生气了。”

    “是是是,依你,都依你!”陈增忙不迭的点头,心说今日没有白请假跑这一躺,回头得赶紧将这些都告诉义父去。

    俗话说人靠衣服马靠鞍,陈默本来就长的浓眉大眼,颇有英武之气,现在穿上大红蟒袍,腰缠玉带,头戴梁冠,脚蹬黑色棉靴,英武之外,又平添了一丝贵气,一出小院儿,顿时吸引了所有过往宦官们的注意。

    此刻陈默被李太后亲自指派为惜薪司掌印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人们望向他的目光当中,羡慕与妒忌交织,也不知是谁带头,大家一拥而上,跪倒在他的面前恭贺讨赏。大家都有一个心思,如此新秀,此时不巴结,更待何时?

    休息前曾见了赵鹏程一面,当时陈默累的不行,也没顾细说,此刻抬眼发现赵鹏程站在远处并未上前,想要过去说话,苦于被一众小宦官纠缠,无法脱身,只能好言安抚一番,再想寻赵鹏程时,已经没了他的身影,无奈之下,只好先去见高忠。

    高忠上了岁数,畏寒怕冷,若无要事,一般都在自己的卧室内静养。陈默过去的时候,迎头撞上了钱沐,兄弟俩客气了两句之后,钱沐重新入内通禀,很快出来:“老祖宗等着你呢,快点进去吧!”说完匆匆离去。

    钱沐人如其名,性格木讷,是自打陈默醒来之后,头一个没有关注他身份的人,倒让陈默有些诧异。

    “他娘的,权势果然让人飘飘然!”陈默自语一句,摇了摇脑袋,整理一下衣袍,这才迈步进门。

    “孩儿陈默,见过老祖宗!”越是这个时候越是需要谦逊,见到高忠之后,陈默毫不犹豫便跪了下去,磕头如宜,与往日并无任何不同。

    “起来吧!”高忠不动声色,昏黄的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笑意,指了指炕尾:“坐吧……轮眼光,咱家真不如你义父,当初丢监印时,还曾动过杀你的心思,想不到这才几天工夫,你小子已经成为一衙掌印了,连你义父都给盖了过去,不错不错,真给咱高府长脸。”

    “老祖宗快别这么说,折煞孩儿了!”

    “别谦虚,这话你当的起,”高忠微微点头,深深的看了陈默两眼,忽然一叹:“老喽,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换旧人,日后这内廷,该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啦!”

    “老祖宗老当益壮,可别……”

    “行了,少用话唬弄咱家,咱家的身体咱家心里清楚,撑不了几年了。”高忠打断陈默,缓缓说道:“咱家这一辈子,吃过苦,享过福,又有你跟你义父这样有出息的后人,值了。叫你过来,不过是想叮嘱你一番,怕你得意忘形,如今看来,倒是咱家多虑了。你不错,听你义父说,眼光也很独到,别的咱家不担心,就只告诫你一句,如今**大乱将至,有些仇恨,能忍就先忍一忍,你可明白咱家的意思?”

    ps:升国旗,奏国歌……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到国歌响起,总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谢谢“超级娱乐达人”“一千画一”的打赏,今日三更!二更大概下午两点……看会儿阅兵再码字(有过当兵的经历,如此盛况,要是不看一下,才真是件痛苦的事情)

第六十章 谁嫌银子扎手啊(二更)

    readx;穿越之后,能够算的上仇人的,只有一个张鲸,陈默不傻,哪里还会不明白高忠的意思,点头说道:“老祖宗放心,孩儿知道分寸!”

    “甚好!”高忠点点头,又道:“你初进惜薪司,没个心腹之人不行,府里的,你觉得谁堪用,张嘴就是,用不着跟咱家客气。”

    “谢谢老祖宗,”陈默本想着将陈友要到自己身边,想了想,还是没提,而是说道:“既然老祖宗说到这儿了,孩儿其实也在为这事儿着急,孩儿琢磨着,惜薪司那地方,初来乍到的,怕震不住那些老油条,老祖宗若是肯放手,孩儿希望钱沐大哥过来搭把手……”

    “钱沐啊?”高忠迟疑了一下,“成,那小子铁面无私,难得的忠心耿耿,确堪大用,你小子眼光不俗,要到点子上了,如今你还真就缺一个钱沐那样的人才,咱家答应你了。”

    “义父那边……”陈默假意迟疑,高忠果然说道:“放心,咱家替你说!”

    这下陈默心中一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钱沐是陈矩最信任的人,老子偏偏要到身边,朝夕相处,这一下,你们总该不怀疑老子有异心了吧?

    陈默从高忠住处出来,回到陈矩的小院儿,未及进门,远远便见陈友立在门口,一见到他便迎了上来:“少言你总算回来了,惜薪司来了两个总理,等了你半天了。”

    惜薪司,设掌印太监一员,总理数十员,佥书,掌道,写字,监工各数十员,各个外厂又数十员(《酌中志·内府衙门识掌》)。这些情况不用继承本体的记忆,陈默本身就知道。他还知道,所谓总理,相当于惜薪司的佐贰官,其它衙门,一般都设两员,只有惜薪司,因为摊子太大,需要管理的事情太多,才设这么多。

    “怎么才来了两人?”有人过来陈默不奇怪,不过听说才来了两人,倒是让他有些奇怪。

    “那谁知道呢?保不齐其他人对你不服,拧成一股绳,准备对付你也未可知!”陈友说道,笑嘻嘻的,倒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有这可能,”陈默赞同陈友的说法,却对他的表情十分不满,伸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不过你笑什么笑啊,看样子有人对付咱,你还挺开心是吧?”

    陈友一缩脑袋,吐了吐舌头:“咱哪儿敢,这不赶紧提醒你么?居然敲咱脑袋……”说着可怜兮兮的一撇嘴,倒也惹人怜惜。

    “行了行了,不跟你闹了!”陈默才不理会对方装可怜,丢下一句,匆忙进了院子。

    “卑职孙耀,卑职高盛,参见印公!”听到陈默进院的动静,两名身穿红色絏繖胸缀狮子补的中年人匆匆自陈默的住处出来,推金山倒玉柱,跪倒在地,结结实实,分别磕了三个响头。

    面对日后的下属,陈默并未阻拦,待对方磕罢,这才笑吟吟的上前,抱拳一礼:“起来起来,快起来,久仰两位大名,都是司中元老,日后咱家还需仰仗,又何须如此大礼?”说着伸手虚扶,笑容不减,显得十分和蔼,只是言语间,却把自称换成了“咱家”。

    孙耀与高盛借坡下驴,纷纷起身,对视一眼,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看来对陈默的表现十分满意。

    “进屋吧!”陈默当先进了屋,孙耀跟高盛随后。屋子不大,并无待客之所,三人只能全都坐在床上,陈默坐自己的,两人坐陈友的,面对着面,倒也是那么个意思。

    陈友十分伶俐,不等吩咐,已经将泡好的茶端了上来。不过这个时代,除非特殊的亲密关系,所谓上茶,不过就是个形式。上茶的作用,好像只是为了最后主人或者气急了的客人端起茶盏来啜上一口,以便表明自己的态度——不聊了。所谓端茶送客,指的就是这个意思。

    陈友上茶之后,识趣的退了出去。孙耀与高盛待其出门,对视一眼,双双探手入怀,一人摸出了一张银票递给陈默,孙耀说道:“印公初掌惜薪司,吾辈闻之,无不欢欣鼓舞,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印公莫要嫌弃。”

    现如今贪污受贿成风,陈默自然清楚,却也想不到人们居然如此明目张胆,忍不住便皱了皱眉头。不过,很快他就将心中涌起的这一丝不快压了回去,探手将银票接了过来,瞥眼看去,每张都是三千两的面值,倒算的上大手笔。

    他忍不住打量孙耀与高盛,见二人全都四十岁上下的年纪,孙耀略高,高盛略胖,孙耀方脸,高盛圆脸,论到长相,全无出奇之处,都是那种丢到人群中没啥亮点的人,只因身上穿了红色的絏繖狮子补服,这才多了些贵气。

    不过是两个总理,级别至高不过监丞,年俸几十两银子,居然出手就是三千两,这惜薪司果然是个肥衙门。

    “六千两,不错,咱家一辈子的薪俸加起来,怕也挣不到这些吧?两位出手大方,咱家佩服。”

    “这——”对面两人听陈默的话风有些阴阳怪气,不禁呼吸同时一窒,孙耀有些后悔,感觉拍马拍到了马腿,高盛却不以为然,一笑说道:“印公太过谦虚了,谁不知道惜薪司的差事都是肥差?印公掌印本司,日后别说这些银子,就是十倍百倍,也不过弹指间罢了。”

    言下之意,入了惜薪司,你就少装大尾巴狼,不过婉转了些罢而已。

    其实陈默不是装清高,事实上谁也不嫌银子扎手,他只是对如今官面上贪贿成风不满罢了。贪污不怕,好歹你也为老百姓做点事啊,哪怕每人拿出两成贪贿之银,老百姓又何至于揭竿而起?

    不过如今的他也只是想想,所谓曲高和寡,其实当他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就有些后悔了。他虽然没有当官的经历,却也明白,官场不是标新立异的地方,尤其是在没有实力底蕴的情况下,和光同尘才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对于高盛那些毫不遮掩的狂词,陈默并未生气,反而一笑,一边揣银票入怀,一边说道:“高公公说的也是,咱家若是不收你们这些银票,倒显得咱家不上路了。咱家收下了,不过先说好,下不为例!”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这六千两银子,全都给朱翊钧,朱翊钧要是不要,就给李太后。

    想到李太后,他脑海中就忍不住跳出“上床太监”这个词儿,心神忍不住就开起了小差,直到孙耀叫他,这才回过神来:“什么?”

    “没什么,卑职是问,什么时候去抄冯源的家?”

    ps:二更晚了点,对不住了。

    继续感谢“超级娱乐达人”和“一千画一”的打赏,这是要逼着我晚上熬夜的节奏啊?不过,恕咱脸皮厚,这样的打赏,请来的更猛烈些吧(不过说真的,我一直以为,能够订阅正版的同志就是好同志,至于打赏,可遇不可求,所以今天真是特别开心,谢谢两位)

    大阅兵很好看,主席英明伟岸,国母风华绝代,分列式威武壮观,亮肌肉行动完美成功,祖国万岁!

    三更在晚上,大概十点左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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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花太监介绍:
随着后世教高中的历史老师赵昊辰的穿越,明朝后宫中的小太监陈默,不但多了段关于后世的记忆,裤裆内,还多出了团身为太监本来不该出现的东西,是福还是祸?
有人说明之衰亡,不亡于崇祯,而亡于万历,真的是这么回事么?
黄仁宇在《万历十五年》当中这么写道:1587年,是为万历十五年,岁次丁亥,表面上似乎四海升平,无事可记,实际上我们的大明帝国,却已经走到了它发展的尽头。
一个小太监,真的能够改变这一切吗?
花花太监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花花太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花花太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