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打草惊蛇、黄雀在后
清晨,绵延数个时辰的宵禁随着太阳的光芒洒在大地之上而结束,被宵禁和黑夜关在家中一夜时间的人们,纷纷走出房门,开始一天的忙碌,宣南坊中自然同样如此。
在宣南坊中一处卖朝食的小摊之上,坐在摊贩摆出来的椅子上,看起来不过是正在吃早饭的两个人影,正在小声的聊着天。
“先生,那只老乌龟当真在这宣南坊之中吗?”
不过,若是能够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便立刻能够知晓,这二人与周围其他那些同样在吃早饭的人之间,可是十分不同的。
其中之一,自然便是李东华这位宁王府外派到京城负责搜集情报的头目,但坐在他对面的另一人,却并非是昨日前来向他禀报了,“玄武就在宣南坊之中”这个消息的,那个名为书亭的属下和弟子,而是一个看上去比书亭魁梧了许多,哪怕是坐着都比李东华要高上半头,相比起昨日那个文质彬彬,一副书生模样的书亭,脸上更是多了不少凶狠之色的高大汉子。
而带这个一脸凶相的高大汉子前来查探宣南坊的情况,而不是昨日向自己报告了消息的书亭,李东华心中显然也是有着自己的考量的。
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尽管大多数时候,人们在嘴上说起的时候,都是这么说,但其实,真正做的时候,却往往都是反过来的,也正因为如此,人们才会总结出这么句话用以提醒,告诫自身。
而足够证明这一点的例子也很多。
最最常见的,无疑就是厨房之中摔碎碗碟事件了。
若是家中其他人不小心打碎了碗碟,那妈妈的训斥声立刻就会传遍整个家,但若是妈妈的训斥声没有伴随着碗碟摔碎的声音响起。。。
心中也清楚这个道理的李东华,便是因为如此,才会没有带着书亭前来探查宣南坊中的情况。
因为他担心,书亭会因为这个消息是其探听到的,便会下意识的将一些迹象向证明玄武就在这宣南坊这个选项靠拢,从而影响最终的结果。
也因此,他才会选择这个一脸凶相的高大汉子,因为,对方与书亭一直不甚对付,如此一来,在探查之时,其肯定会无比上心,心中肯定恨不得能够立刻找到证据证明书亭的消息是错误的。
而如果在如此“严苛”的情况下,仍旧能够找到足够的证据,证明玄武就在这宣南坊的话,那书亭打探到的那个消息,其可信度无疑就很高,足以采信了。
不过,现在的他,却开始有些后悔了。
因为面前这个一脸凶相的手下,看上去,似乎有些太过愚蠢了。
自与他会和之后,其就一直在不断诋毁书亭,哪怕是还没有到达宣南坊,切身实地的进行查探。
也因此,当在这卖吃食的小摊之上,对方再一次“旧事重提”之后,他终于有些不耐烦了。
“闭嘴!”
李东华放下手中盛着稀粥的陶碗,语气不善的低声呵斥道。
“人多嘴杂,你是嫌弃玄武的眼线不够多,所以打算自己主动放出消息,将他吓跑吗?”
看着被自己呵斥后,脸上一阵错愕的手下,李东华心中不由更是大恨。
他只怪自己,之前只顾着挑选一个与书亭不对付之人,却忘记了要先筛掉向眼前这个家伙一样的蠢货。
‘看样子,今天的查探只能靠我自己一人了。’
李东华看着脸上的错愕神色消失,此时满是忐忑之色的手下,心中不由的一声长叹。
“吃完了没有,吃完了就滚回去吧。”
不过,在面上,他却仍旧是之前那副十分严厉,对其十分不满的模样,直接开始赶人了。
显然,对方这一路上的不堪表现,他已经忍耐到了极点,而且,以对方刚刚表现出的愚蠢,他也担心让对方跟着自己进行查探的话,很可能不仅不能起到应有的效果,反而会坏了大事。
万一,因为其愚蠢的表现被玄武或其手下看出了什么端倪,将玄武吓跑了,那他岂不是得不偿失,到时候,只剩下不到三天的时间里,他又该去哪里再寻找玄武的踪迹?
“可是。。。”
眼看自己都已经到了这宣南坊的地头了,接下来只要“大显身手”就能让那个整日以读书人自居的书亭,在李东华面前“原形毕露”,从而使得自己在李东华眼中获得青睐,一脸凶相的汉子,心中自然十分不甘。
“滚!”
而看着听到自己的命令,竟然还敢顶撞的对方,李东华的心中不由的更加对其不满,立刻毫不客气的直接下达了驱逐令。
涌到嘴边的辩驳之语还未出口便被李东华直接堵了回来的凶相汉子,脸上不由的一黑,但看着李东华脸上的不耐烦,以及眼中射出的凶光,他还是立刻就怂了。
虽然看起来李东华就是个普通的中年文士,而且还是混的比较凄惨,像是读了几十年书,最终却连个秀才都没考上的穷酸文士,但作为李东华三四年前来到京城之后便跟随他的“老部下”,他心中对李东华的恐怖可是一清二楚的。
之前的辩驳,只不过是心有不甘之下的下意识反应,如今被李东华二度呵斥后,他自然是立刻就缩卵,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连姓名都没有被提起过的凶脸汉子灰溜溜,又心有不甘的离开了,而在对方起身后,心中不再对其有半点关心的李东华,此时则正在思索之前的计划。
只有他孤身一人的情况下,想要在这偌大的宣南坊之中,在短短的一天时间之内便找到玄武的踪迹,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宣南坊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坊市之中光是店铺就足以近百家,人口更是有数万人,仅凭他一人想在这里寻找到属乌龟的玄武,着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确定玄武到底在不在这宣南坊之中,却又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困难。
毕竟,他从没有奢望过能够亲眼见到玄武,他只需要确定玄武的确就在宣南坊之中就足够了。
至于如何确定这一点,他心中早在昨晚便已经定好了计划。
。。。
抬头看看天色,李东华的嘴角不由的扯出一个弧度,眼中也充满了期待之色的看向坊市的入口。
“算算时间,他们应该也快到了吧。”
放下几枚铜板,李东华站起身来,忍不住喃喃自语起来。
而就在他的喃喃自语声尚还未完全落下之时,坊市的街道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紧跟着,便是一阵人仰马翻。
在岔路口附近摆摊做生意的诸多小摊贩,以及诸多在这些小摊上吃饭的客人,此刻就如同看到了洪水猛兽一般,全部向四方逃开,似乎生怕被洪水裹挟,被猛兽追上生吞活剥一般。
看到这幅景象的李东华,原本只不过扯动嘴角的微笑,此时已经可以看到有些发黄的数颗牙齿了。
“来了。”
而伴随着他又一句低声的喃喃自语,让那些摊贩与客人避之如蛇蝎的对象,也终于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一身皂衣,看上去和县衙之中的白役打扮类似的一行十数人,气势汹汹的杀进宣南坊之中。
尽管看起来装束似乎与县衙的白役类似,但作为在天子脚下生活了至少数年的人,宣南坊之中的每一个人都不会天真的将对方当做是县衙的白役。
而且,县衙的白役虽然也是需要小心伺候的大爷,但却肯定无法让那些摊贩吓得连自己的锅碗瓢盆,桌椅板凳都不顾的直接闪到一边躲避。
东厂番子。
与锦衣卫“齐名”的存在。
也只有与锦衣卫齐名的东厂番子,才能让在这天子脚下生活多年,自诩见多识广的京城百姓们如避蛇蝎一般。
而与诸多眼中露出恐惧之色,眼底带着一丝好气,却畏惧于东厂番子的恐怖名声,所以只敢缩着头远远的望着这一行十几名东厂番子消失在宣南坊之中的百姓不同,早就知道这些东厂番子会来,甚至差不多就算是自己故意将这些东厂番子招来的李东华,却面露笑容的,在这些番子火急火燎的冲入宣南坊之中后,不急不忙的迈步跟了上去。
打草惊蛇。
尽管大多数时候,这个成语是形容做事不周密,被对方察觉,从而有了警觉和防范,但其本来的含义,却往往被人下意识的遗忘。
人们在草地之中行走,担心撞到毒蛇被咬,所以会拿着一根棍子,在草丛之中挥舞,从而提前见前方可能存在的毒蛇惊走。
而很显然,这一行十几名东厂番子,便是李东华手中那根挥舞着,用来惊走毒蛇的长棍。
只不过,与那只是为了惊走毒蛇,从而保证道路安全的行人不同。
他,是一个捕蛇者。
而玄武,自然便是那条躲避在茂密草丛之中难以看到踪迹的毒蛇。
。。。
心中对自己这个借助东厂的威势,用以恐吓玄武,从而使其因为心中畏惧而露出马脚的计划,颇为得意的李东华,漫步在满是恐慌神情的宣南坊之中。
但眼中只顾着看着前方那一行东厂番子,同时注意着前方被惊扰的那些恐慌人群,希望从中找到玄武手下痕迹的他,却没有发现,在他的身后,有一个人,却同样一脸笑容的,正在跟踪着他。
这个跟踪李东华之人,自然便是白十二了。
虽然抱着广撒网的态度,通过津门千户所的锦衣卫将玄武在宣南坊之中,而且马上就要对其实施抓捕的消息洒了出来,但对于这个消息到底能不能被李东华这些宁王府的眼线探听到,白十二心中其实也是没有太大把握的。
毕竟,在京城之中,津门锦衣卫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那些以京城为大本营,也只对京城之中的情况熟悉的探子,必然会将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与他们相熟的京城锦衣卫、东厂番子以及六扇门捕快、县衙、府衙的衙役等“地头蛇”身上,贸然去与不相熟之人接触的风险,对那些藏身暗处,身份曝光就等同于死亡的探子来说,无疑是十分不明智的。
不过,就在白十二想着接下来该如何才能不引起李东华等探子的注意,将消息传到他们耳中之时,津门锦衣卫千户所的千户钱源却在昨夜傍晚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有人向他手下的一名校尉打探了消息,而那名校尉也按照白十二之前的吩咐,闲聊一般将有关的消息告知了对方。
当然,为了防止引起怀疑,那名校尉所说的消息之中,只笼统的提到了其自己能够知道的,后日凌晨,在宣南坊有抓捕北极天贼首的任务。
但对于白十二来说,这就足够了。
他相信,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的宁王府探子,无论如何都必然会去进行查证的。
也因此,在昨夜宵禁之时,他便已经到了这宣南坊,在一个锦衣卫指挥佥事提供的房子之中住了下来。
至于房子原本的用途。
咳咳。
家有悍妻,却又渴望温柔。。。
。。。
于是,知道今日必定会有宁王府在京城的探子前来查探情况的白十二,今日早早的便来到了坊市与大街的岔路口,一边享受着京城百姓的常见吃食,一般等待着正主儿的出现。
作为有着诸多人口的偌大京城,诸多百姓是肯定不可能像这个国家占绝大多数的农夫那般,依靠种地为生的,毕竟,此时早已不是两千年前的东周列国时代,人们建造城墙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田地。
而且,足有数十万人口的京城之中,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的田地可供耕种。
因此,生活在其中的人们都需要有其他的谋生手段。
也因此,哪怕是大清晨,空气中的寒意还十分刺骨的时候,坊市、街道之上就已经十分热闹了,自然的,哪怕是白十二,一开始也根本没有注意到李东华与他那个愚蠢的手下。
哪怕是之后李东华最终忍受不了对方的愚蠢将其赶走,白十二也没有注意到他。
但当那一行十几名东厂番子在一阵人仰马翻的情况下杀进宣南坊之后,李东华的表现便立刻有如黑夜之中的一盏明灯一般,立刻将白十二全部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不,应该是太阳。
毕竟,这看到东厂番子杀进宣南坊之后,李东华脸上那带着难以遮掩的得意笑容,就如同初升的朝阳一般,令人难以忽视。
第69章 狂喜
宣南坊之中一片鸡飞狗跳,哪怕此时不过是清晨,还有许多人依旧被冬日寒冷的寒流关在家中,乃至是温暖的被窝里,但仍旧有有不少人已经离开了家门。
但在看到东厂番子之后,这些刚刚离开家门的,或是想要去迟些朝食,或是想要去工作的百姓,一时间全都拼命的向自家的方向跑去,只有那些离得实在是太远的,只能转身蹲在墙根儿,装起了鸵鸟,寄希望于这些令人闻风色变的煞星们没有看到自己。
“砰砰砰!”
原本打开的房门,也纷纷伴随着一阵嘈杂声响,纷纷关闭。
当一行东厂番子跑过之后,原本看起来十分热闹的宣南坊,瞬间就如同被净了街一般,街道之上空空荡荡。
只有看到那一行东厂番子们的身影消失在眼中之后,那些转身蹲在墙根儿躲避的人,才敢一脸紧张与庆幸的小心看向东厂番子们消失的方向,然后站起身来,胆子大的或许还敢站在原地,伸着脑袋再看一看,胆子小的,则直接二话不说便发足向自家狂奔而去。
而那些自家在东厂番子前进方向上的人,则一脸担忧,同时纠结不已。
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到底是该顺着那些东厂番子们回家去看看情况,还是先暂时出了宣南坊躲一躲,先向其他人打探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再说。
原本一脸笑意缀在那一行东厂番子身后的李东华,此时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太过得意忘形,以至于自己的行动和表现与宣南坊中的其他百姓相差实在有些太远。
因此,他先是有些心虚,同时也是十分警惕的查看了一番身后的情况,看一看是否有人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又是否有人在跟踪他。
在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后,才终于心中松了口气,然后装作和那些担忧家中情况,所以想要跟上去看一看的宣南坊之中的百姓一般,脸上既紧张,又担忧的,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果然还是有些本事的。
而一直跟在李东华屁股后面的白十二,见此,心中不由的点了点头,也愈发肯定了李东华的身份。
。。。
“你们说这些。。。们一大早上的发什么疯啊?”
眼看着那一行东厂番子的确已经离开,没有什么动静了,勇气稍稍恢复了一些的宣南坊百姓,也不免忍不住开始讨论起了这件事。
只不过,在说到东厂番子的时候,仍旧还是没有人敢直呼东厂的名号,更别提平日里对东厂的蔑称了,似乎是觉得提到了东厂的名号之后,那些东厂番子们就会立刻顺着这名号又重新杀回来一般。
“那谁知道啊,这一大早上的,之前也没有什么信儿传出来,谁能知道他们这一回又是要做些什么缺德事呢?”
“嘿,谁说不是呢?不知道这一回又是哪些倒霉蛋又遭殃了。”
“哼,不管是谁,依我看,这一次啊,肯定够呛,能让这些向来疲懒的家伙这么一大早就冒着这么冷的天儿跑来抓人,那犯得事儿肯定不小。”
“没听说最近有哪个官老爷又惹皇帝老爷不开心了啊?”
“就是有,这似乎也不对啊,自从现在这位皇帝老爷继位之后,这十年里也没有听说有哪个不开眼的被下了诏狱啊?”
。。。
天子脚下的百姓,的确算得上是见多识广,若是自外地初入京城之人,哪怕就是听这些百姓讲一讲以前的故事,估计都能涨不少见识。
不过,对于李东华与白十二来说,他们显然并不需要让这些百姓来给自己长见识。
毕竟,二人可比这些百姓更清楚这一行十几个东厂番子今天是来干嘛的。
。。。
“尊主,尊主,大事不好。”
这些东厂番子的目标——北极天与谛听的尊主玄武,此时仍旧还在温暖的床榻上。
虽然现在差不多算是朝廷正在通缉的要犯,但玄武此时的生活却还是比较惬意的。
并不需要这么早起来为自己和家人一天的吃喝发愁的他,自然也是不愿这么早起来忍受外面的寒冷气候的。
况且,被骂作“老乌龟”的他,就算学着乌龟冬眠,也是应有之意吗。
“一大早上吵嚷什么?!”
而被手下的叫嚷声从睡梦之中吵醒的他,也就不可能有什么好气儿了。
“尊主,尊主,大事不好了,外面来了一群东厂的番子,正在宣南坊里四处搜检呢!”
但以往只需玄武一句就会被吓的如同鹌鹑一般不敢再吵嚷的手下,此刻却不仅没有半点收敛,反而最终叫嚷声愈发急切,若非是担心自己的叫嚷声太大,可能会被外面的人听到的话,只怕其会恨不得尽最大可能的提高声调,呐喊起来。
“什么?!”
而听到手下一脸急切的低声喊出的消息后,原本还有些不耐烦的玄武,登时立刻从床上坐起身来,也顾不得寒冷的空气便立刻麻利的下床,连鞋都顾不得穿的便几个跨步,来到房门前,猛地打开房门,双手抓住对方的肩膀,双眼圆睁,须发,额,之前为了假扮和尚,他已然将头发剃了个干净。因此,只有胡子如同被风鼓起一般,不时的颤动着。
“尊主,为了尊主的安全,尊主还是快点从后门离开吧,属下先应付抵挡一番。”
尽管双肩被玄武那如同钳子一般的大手捏的仿佛要碎了一般,但他还是强撑着痛苦,向玄武建议道。
“那些东厂番子可是直奔此处杀来?”
但玄武却没有立刻应声,反倒是原本脸上的急切与紧张之色收敛,整个人完全冷静下来,向属下询问道。
“这。。。”
得到消息之后便立刻前来禀报的属下,对玄武的这个问题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只是在看到了东厂番子们之后便立刻回来禀报,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与时间去注意那些细节。
“砰砰砰!”
而就在玄武还想要在开口询问之时,一通毫不客气的砸门声传到了二人耳中。
“开门,东厂办差,速速开门!”
紧跟着,一阵粗野且张狂的叫门声便响了起来。
“尊主,您快逃,属下。。。”
听到这叫门声的属下,本就急切的脸色,不由的更加急切,眼神之中也多了几分决绝,转身便想要向前院杀去,似乎是打算用自己的命去替玄武争取些许逃命的时间。
“等一下!”
不过,还未等他完全转过身来,便被玄武叫住了。
“他们并不知道本尊主就在这里,否则,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原本在看到属下面对自己的回答根本答不上来的时候,脸色还不断变幻的玄武,此时脸上却多了几分轻松之色。
“不用担心,去开门便是!”
不过,看着听到自己分析之后仍旧一脸犹疑的属下后,玄武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只能板起脸来,以命令的口吻对他吩咐道。
这个他精心挑选出的手下的确是对他忠心耿耿,甚至不惜以自己性命来替他掩护,但可惜的是,有得必有失,忠心耿耿的同时,这个手下的头脑却也同样有些不太灵活。
哪怕是面对他已经说得如此明显的话仍旧无法理解其中含义。
“是。”
好在,就算听不懂,这个玄武精心挑选出的手下,足够听话。
。。。
“几位差爷,来喝一碗热粥去去寒气。”
尽管东厂的“威名”在外,但在发现这些东厂番子们嘴上凶狠了一些,手上却还算规矩后,有那些胆子大的人,便端出自家稍好的稀粥,上前拉拉关系。
“这一回究竟是什么大案子啊,让您这一大清早的便如此辛苦啊。”
“嗨,没办法,倒霉催的,一大清早就有人跑来举告,上面的老爷们动嘴,我们这些当差的,就只能跑腿了,否则,我们吃饱了撑的,这么一大清早,霜还没化的时候就一路不停的跑来这宣南坊里瞎折腾啊?”
不知是事先就的了命令,还是的确心中有些怨气,亦或是那一碗不值什么钱,但在这清冷的早晨的确能给人带来几分暖意的稀粥发挥了作用,面对这不知死活贴上来的“傻大胆”,有几个东厂番子还真就接过了稀粥,一边喝着,一边忍不住大倒苦水。
“诶,这世道,能有口饭吃就不易,您这当着官差,拿着皇粮,我们这些小民可是羡慕都羡慕不来啊。”
“嗯,也是这个道理。”
。。。
“呼。”
当关上了房门,又从门缝之中看到那两个令自己刚刚差点脸上就没绷住的东厂番子真的转身离开了之后,玄武的手下终于忍不住吐出口浊气来,转身倚靠在门板上,一脸后怕。
“还好刚刚尊主您英明,否则,嘶,我差点就害了尊主。”
而当跟随玄武返回后院之后,手下的脸上忍不住露出浓浓的羞愧与自责之色。
“好了,本尊主都没有责怪你,你就不必再这般自责了。”
玄武见他一副自责到恨不得想要自杀的模样,只得出声宽慰起了他。
哪怕是作为北极天与谛听两大尊主,手下足有近千手下,但真正能够令他完全信任的人,却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这样的人,哪怕头脑不甚灵光,他也舍不得让其自戕而亡。
“尊主,这一次虽然是有惊无险,但这里却已经被狗皇帝手下盯上了,要不要换一处地方?”
被玄武亲自开口宽慰了一番之后,手下脸色好了许多,不过,想到刚刚发生的那一幕后,仍旧一脸惊魂不定,思索了片刻之后,便开口向玄武建议道。
“呵,本尊主的看法却是截然相反。”
但玄武听到他的建议后,却忍不住轻轻的摇了摇头,否定道。
“正因为今天的这件事,这宣南坊却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而听到玄武这话的手下,不由的一头雾水,显然是没能想到玄武这话背后的逻辑。
不过,虽然被玄武在心中评价为头脑十分不灵活,但他其实是有自己的小聪明的。
既然想不通,那便不想了,依照玄武这位尊主的话照做就是了。
“那是否要再多召集一些人手前来保护尊主安全?”
而听到他的这个问题,原本还觉得他已经有些开窍的玄武,脸上不由的泛起阵阵苦笑。
“不用了,就保持如今这副模样便足够了。”
无奈之下的他,只能摇了摇头,再度用命令的口吻对其吩咐道。
“本尊主相信只有你一人便足以护本尊周全了。”
当然,在最后,他也没有忘记习惯性的收买一番人心。
“请尊主放心,哪怕赴汤滔火,万箭穿心,属下也绝对会护送尊主安全离开。”
而对方的回应,也让玄武心中无比的满意。
头脑不够灵活也不全是坏事。
。。。
在玄武在收买人心的时候,李东华却正在其所在的房子外面,眯起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这座看起来与周围没太大差别的小院,仿佛想将其死死的印在眼底,印在心中一般。
而从其这般表现,就足以看出,他心中已经无比确定,玄武就在这座小院之中。
事实上,玄武并不认识李东华,但李东华却对玄武无比的熟悉。
毕竟,他被宁王派来京城的源头,就在玄武的身上。
或者更准确的说,从他抵达京城的那一刻起,他的一切任务都是围绕着玄武,围绕着北极天展开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又怎么可能认不出玄武的脸呢?
既然已经确定了玄武就在这里,那剩下的,就该详细打探一番这座小院的情况了。
而马上,通过与附近邻居,以及行人的攀谈,旁敲侧击之下,他便已经掌握了小院的详细情况。
当然,他能这么快打探清楚的原因也很简单。
只有两个人居住,前后不过两进的小院,实在是浪费不了多少时间。
倒是一开始在听到小院之中只有两个人居住的时候,他心中不由的生出了一丝怀疑。
毕竟,身为向来谨小慎微的“老乌龟”,玄武怎么可能身边只有一个人护卫呢?
但在继续打探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终于确定了这个令他心底陷入狂喜的事实。
如此一来,今夜夜一他们的行动,就不需要他的援手了,而同样的,若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夜一等人还能失手,那责任无论如何都甩不到他的身上了吧?
第70章 夜半惊魂
入夜,宣南坊之中,玄武正在书写着什么。
尽管谛听两江堂的人死的死,逃的逃,被俘的被俘,整个洪都府之中已经没有可供调遣使用之人了,但就算没有人回报消息,算算时间,吴剑也应该已经到达洪都府之中了。
而并不知道抵达洪都府城之后,见势不妙的吴剑,已经毫不犹豫的将他卖了,并还在想办法想要卖个好价钱的玄武,此刻还在想着接下来该如何与已经潜入洪都府城之中的吴剑取得联系。
毕竟,他与吴剑达成合作的根本原因,是希望吴剑能为他源源不断的提供有关宁王府的消息,而不是让吴剑成为死间,只有必要的时候才启用的。
不说,吴剑愿不愿意把命卖给他,他又是否能够买得起,单单是死间的作用,对于玄武来说,也没有那么大。
从头到尾,他从来都不敢奢望能够重创宁王府,甚至是刺杀宁王,他所求的,只是希望能够让北极天,让他自己脱离宁王府的掌控罢了。
在这个目的下,他还远没有到那等丧心病狂的地步。
。。。
但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
一心只想着摆脱宁王府掌控的玄武,并不知道,在他还在努力的想要派出人手去与吴剑取得联络之时,宁王派出刺杀他的杀手们,此时已经摸到宣南坊之中了。
“就是这里了。”
停下身形,李东华转过头,看向身后的盯着他的五双眼睛,眼中颇有些不虞的指着不远处一座小院落,对他们说道。
虽然手下有不少人知道昨日书亭前来向李东华禀报的那个消息,但真正知道玄武在宣南坊之中确切位置的,却只有李东华一人。
哪怕是第一个打探到这个消息的书亭,都并不知道。
事关重大,李东华不得不加倍小心。
当然,他并不是担心手下有人会背叛自己,背叛宁王府,将消息泄露出去,否则,书亭打探到的那个消息,也就不会传播出去,而是只有他和书亭两个人知晓了。
但他却担心手下这些年轻气盛,且不知天高地厚,十分自负的年轻人们在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会忍不住擅自动手。
毕竟,这个消息是他们这些在京城拼搏了数年的“地头蛇”们打探到的,凭什么白白让给夜一他们五个人去攫取那份最大的功劳?
这份功劳,本来就该全部属于他们,从而也让洪都府那些自诩老臣子,所以向来看不起他们的那群老家伙们好好看一看,到底谁才是宁王手下真正的干才。
但对于李东华这头目来说,他显然是并不愿意让手下擅自掺和到动手这一步中来的。
一来,职责不同,擅自动手,属于越权行为。
二来,若是万一当真出了什么纰漏,那岂不是直接鸡飞蛋打,连原本属于自己的那份功劳都飞了?
三来,他自四年前来到京城,从无到有建立起这个据点,又费尽心思拉起了队伍,万一这一次出了什么纰漏,被上面批评责罚倒还罢了,若是惹来官府的注意,亦或是被玄武盯上了,那他这四年来的心血,估计就要白白浪费了。
所以,出于这些考量,哪怕是已经打探到玄武身边只有一个人在护卫,他仍旧还是忍住了心底的冲动,同时为了防止手下那些年轻气盛的小崽子们按捺不住躁动的内心,他主动“帮助”他们断了这个念头,没有将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
也因此,在今夜,才会由他这个京城情报的头目来引导夜一五人前来。
。。。
“玄武身边当真只有一个护卫?”
随着李东华手指看向那座小院的夜一,只是看了一眼后便立刻将目光收了回来,就像是在担心看的太久会被里面的玄武察觉似的。
不过,看他那牢牢锁定在李东华眼睛的目光,他这么快便将目光缩回来的原因,只怕更多的还是因为对李东华的话不怎么信任。
当然,其实这也不怪他。
无论是谁,估计在听到李东华告诉自己玄武就在宣南坊之中一座普通的小院,而且身边还只有一个手下护卫的时候,心中都会升腾起一阵疑云,怀疑李东华要么是在开玩笑,要么就是故意耍他们。
“呵,你觉得我会蠢到用这颗脑袋来故意耍你吗?”
而李东华自然立刻识破了夜一背后的真正意思,不由的冷笑一声,毫不示弱的同样将夜一那明显在怀疑他的目光顶了回去,指着自己的脑袋,反问起了他。
“。。。”
夜一陷入了沉默。
的确,无论怎么样,哪怕是不远处这座小院是个陷阱,他们五人今夜踏进去之后就会立刻被伏杀,无法将消息传回宁王府,任务失败后的李东华,也不可能苟活。
“对方只有两个人,若是你们今夜仍没有成功宰了那条狗。。。”
李东华见夜一陷入了沉默,眼中忍不住露出了几分自得,不过,这一抹自得却也伴随着他的目光转向身后另一人而一闪而逝。
“阿弥陀佛,李兄弟请放心,若是李兄的情报确实没有差错的话,在下定会将实情禀报王爷知晓的。”
而看到李东华的目光转向自己,今夜随着李东华与夜一等五人一同前来的第七个人,同时也是代表着宁王的另一方势力之人,一个身材胖大,身上的夜行衣看起来已经被撑的如同紧身衣一般,看上去慈眉善目,十分和善的胖和尚,亦或只是个“聪明绝顶的聪明人”,立刻开口向李东华保证道。
只是,他一方面口呼佛号,一方面,口中却又满是兄弟义气之类的江湖气,让人听起来颇有种错杂感。
但很显然,这种感觉,影响不到李东华与夜一对他的信任。
在他开口之后,无论是原本脸上充满了对李东华情报怀疑的夜一,还是一脸不屑冷笑的李东华,都收了声,不再互相辩驳,夜一带着手下转身消失在黑暗之中,而李东华则与那个胖大和尚道了声抱歉后,同样转身消失在黑暗之中,只留下对方仍旧停留在原地,忍受着寒冬呼啸的北风。
。。。
不知过去了多久,当旁观视角之下觉得那个胖大的身影,可能已经被这寒冬里的呼啸北风吹得奄奄一息,甚至或许已经昏迷过去之时,之前一直如雕塑一般伫立不动的身影终于有了动静。
“丑事四更,天寒地冻!”
而将他“唤醒”的,便是打更人那敲响的铜锣,以及扯着嗓门的大声通报声。
时间到了。
原本一直在闭目眼神的胖大身影,睁开了眼睛,目光牢牢的锁定着对面那间被李东华指出藏匿着玄武的小院。
在他的目光之中,并看不到其他身影,但他心中却十分清楚,之前消失的夜一等五人,此时,定然已经潜入了小院之中。
因为这是之前便订下的动手时间。
而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便是因为这个时候,正是人最为困乏的时候。而且再过一个时辰左右天色就要亮了。
一直在巡逻的那些五城兵马司的人马,此时也已经差不多完全懈怠了下来,待到夜一等人得手之后,也更好逃离。
。。。
小院之中,身手在五人之中已经算不得最好,但经验却绝对是最丰富的夜一,先行越过了一人高多的围墙,静悄悄的落在了小院之中。
不过他在小心的观察了四周,确定了一切安全之后,却并未发出什么信号通知外面的四个属下,而是就这么等在原地,仿佛中了市斤话本之中所描写的定身法一般。
而外面等待的四个属下,在默默的在心中数了大约三十个数,仍旧没有听到墙内传出什么声音后,便依次翻墙而入。
对于他们来说,这样全程都不发出任何声音的方式,才是安全的。
毕竟,无论是什么暗号,无论是学猫叫、狗叫还是鸟叫再如何像,在这寂静的冬夜里,都有可能会引来敌人的警觉。
不过,当五人摸到了房门紧闭的房间之后,情况却再度变得不同了。
。。。
“嗤!”
一声轻微的,而且迅速被风声掩盖的声音一瞬而过,但这个轻微的声音却无人能够忽视。
因为伴随着这个轻微的声音,一簇不大,但在这漆黑的冬夜之中却足够吸引所有人的光芒,照亮了周围不过数寸的距离。
而紧跟着,又是四道同样的轻微声响响起,又有四道光芒照亮了拿着它们的手。
。。。
与大多数人想象的不同,其实冬天,尤其是北方的冬天,发生火灾的机会其实是一点都不比夏天小的。
因为除开天气寒冷这一个不利的因素之外,北方的冬天对于火灾来说,都是十分“有利”的因素。
空气干燥,这就使得空气中的水分大量减少,自然的,那些易燃物所蕴含的水分,若是没有补充的话,也会随之减少,这样一来,本就易燃的那些诸如木头、干草之类的物品,就会变得更加容易被点燃。
同样的,冬天总是在耳边呼啸的北风,在火焰燃起来之后,无疑也会立刻成为火势的最佳助力。
而这个时候,一场火灾所欠缺的,无非就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火苗罢了。
这火苗可能是贪睡之人没有顾及的蜡烛,可能是操纵不好的焰火、灯火,但在此时此刻,在这座小院之中,则是夜一五人手上拿着的火折子。
自柴房之中找到的,用以引火的那些干草,成为了这场人为纵火之灾的“帮凶”,而一直未停息过的北风,则成为了最佳的推手。
只是片刻,被风卷起的火苗,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上了房顶。
。。。
“走水了,走水了!”
最先发出警告声的,却并非是睡在房中之人,而是夜一这几个为人所不齿的纵火犯。
尽管若是就这么不管不问的话,很有可能将玄武直接烧死在这场大火之中。
但天生的谨慎,或者说“使命感”,却让夜一不能让玄武死的这么“不明不白”。
毕竟,无论李东华的保证有多么的肯定,睡在这被火焰包围了的房间之中的人,都有可能并非是玄武。
夜一必须要亲眼看到玄武那张或是惊慌,或是绝望的脸,才能够彻底肯定,这一回是当真已经宰掉了这条狗,圆满完成了宁王交代的任务。
。。。
夜一等五人的大声呼喊,立刻便将附近的百姓从睡梦之中吵醒了。
而不久前才刚刚敲打着铜锣离开的打更人,在突然间眼前一亮(字面意思)之后,也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跑了回来,同时手中原本十分“珍惜”,几乎走个十几步才会敲一下的铜锣,此刻也像是完全不在乎一般,被木槌疯狂的撞击着,嘈杂的声响向四面八方传播着,不断刺激着所有人的耳朵。
但这个时候,显然没有任何人会埋怨铜锣的刺耳声音,哪怕是起床气再严重的人,也来不及多发一点脾气,而是飞快的叫醒家人,同时穿戴好衣服,准备去看看情况,准备灭火。
作为邻居,他们可实在是太清楚,若是不能尽快扑灭这场火灾的话,那后果会有多么严重了。
邻居们尚且如此,被火焰包围房间之中的主人,在焦急之外,还多了几分惊恐。
入眼可及的便是将房间之中照耀的宛若白昼的火焰,任谁在这种情况下,都不可能还能处变不惊。
“仓啷啷!”
不过,与那些惊慌之下便没有半点章法,只遵从本能,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向外逃窜的普通人不同,此时房间之中的人,虽然脸上同样满是急躁的神色,但却并未彻底陷入慌乱,当然更关键的是,他们手中有刀剑。
“走窗户!”
而在短暂的思索之后,他们便立刻做出了决定。
毕竟,这简朴的民宅,出了窗户就是空地,至于窗户还在烧着,会不会被火焰烧到,对于手中有刀剑的他们来说,就相对简单了。
麻利的将扔在燃烧着的窗户用刀剑砍碎,在身上裹起一层被子之后,他们便心一横,冲着窗户冲了过去。。。
第71章 突生意外
窗户之外似乎便是生路,但并不知道这把火是有人故意为之的他们,却不知道,看似最像生路的地方,反而是死路一条。
就如同攻城之时,围城大军总是喜欢围三阙一一般。
因此,当包裹着棉被冲出窗户的他们,尚未来得及松口气的时候,一阵反射着火光,却没有火光的温度,只令人感到刺骨之寒的冷光射入了他们的眼中。
是刀剑,而且是做工十分精良的刀剑。
作为整日里舞刀弄剑,过往也曾数次经历过刀剑相搏的他们,在那一抹冷光射入眼中的一刹那便立刻知道了有埋伏,但之前心中只想着冲出火场,从未想到,或者说压根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考虑到外面有埋伏的他们,在发现了这一点的同时,便已经被判定了死亡。
哪怕落在后面之人在有了前方同伴用性命拖延的一点时间,勉强将原本包裹在身上,还有着火苗的棉被甩向敌人,力图搅乱敌人的视线和阵型,为自己争取足够多的时间,却也在敌人的沉着的应对之下徒劳无功,被几名敌人联手斩于刀下。
惨叫声传出,尚还未来得及赶到现场的周围邻居听到这惨叫声,心中只以为是火场之中的人被烈火灼烧所发出的惨叫声,所以除了脸上愈发着急,脚下更快,更加大声的叫嚷着救火之外,却也没有太多人意识到不对劲。
只有那些曾经经历、旁观过的人在听到这如此清晰的惨叫声后,心中才会有所怀疑。
因为在火场之中,因为氧气被火焰大量消耗,人们连呼吸都尚且十分困难,哪里还能发得出这么清楚的惨叫声,若是有大量烟雾的话,更是会连连咳嗽流泪,早已头昏眼花,只怕连呼救都想不起来。
况且,燃烧的火场是有声音的,若是当真在火场之中,这惨叫说不得就要被火场的声音所掩盖,哪里能够传出这么远。
。。。
“该死的,他们在警告玄武!”
而在惨叫传出的地方,夜一同样注意到了这一点,而本就因为发现冲出来的这两个人压根没有玄武的踪迹而又惊又怒的他,在听到这两个倒霉的家伙故意大声的惨叫后,脸上的神情自然愈发的愤怒。
“玄武必定就在附近!”
不过,这两声故意扯起嗓门的惨叫,也让夜一立刻想通了其中关窍,连忙压下心头的暴怒,鼓起精神,对着四名手下低声喝道。
“夜五,将他们扔回去,夜二、夜三、你们立刻潜入左边的院子寻找玄武的踪迹,若是没有,便继续向左搜寻,夜四,随我去右边,夜五,处理完他们的尸体之后,立刻跃上最高的房顶,注意监视,若是有发现逆着人群向宣南坊外逃走之人,立刻发送信号!都明白了吗?”
夜一的经验的确十分丰富,无论是立刻从死掉的两人故意发出的惨叫声中判断出玄武就在附近,还是在短时间内便立刻想好了应对的计划并用自己头领的威严立刻下令,都透露出老辣与果决。
想必,这也是他能够在头发已然花白,整体已然趋近老迈的情况下,仍旧能够被宁王信任,让他成为此次刺杀玄武这项重要任务头领的原因所在了。
“明白!”
而四个手下面对一脸严厉的夜一,也不敢有半点迟滞,立刻同样低声应道。
“走!”
见四名手下都已经点头应是,夜一下令后,转身向着右边的小院摸了过去,夜二与夜三也同样向着左边的院子摸了过去,只有夜五,看着倒在地上尚还未咽气,但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两个玄武的手下,脸上露出了残酷的笑容。。。
。。。
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躲藏在远处看着这一切的白十二,严重不由的露出几分懊悔与愤怒。
尽管他已经猜到了宁王派来的这些杀手,为了能够杀掉玄武肯定会无所不用其极,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敢如此大胆,直接在这深夜里纵火烧房,意图将玄武逼出来。
当然,玄武的死活,他心中其实并不是太过在乎,本就注定该死之人,死在其原本主人的手中倒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但若是因此而连累的宣南坊里的普通百姓,甚至搭上了他们的性命,那这件事显然就不那么美妙了。
就算是人还活着,只将房子烧了,那也是不小的罪孽。
毕竟在这寒冬腊月里,若是被烧没了房子,不说房屋之中的诸多财产,单单是没有了房子的庇护,接下来该如何扛过这个寒冷的冬天,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且没了房子,没了财产,就算扛过了冬天,那之后房子的重建问题,无疑也是困难重重。
若是真的到了这种地步,那他这个提出了这个计划,并策划了这些行动的人,无疑就是罪魁祸首,就算没人责怪他,他内心之中也会深感不安的。
“动手吧。”
想到这里,他心中便立刻改了主意,对身边同样站在在“欣赏”那熊熊大火的锦衣卫指挥使莫斌说道。
“现在便动手?”
知道原定计划的莫斌,见白十二竟然临时改变计划,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玄武还没有来得及逃离宣南坊,现在若是出手的话,很可能会被玄武发现他们锦衣卫的踪迹,进而便又很大可能会怀疑他自己已经被锦衣卫盯上了。
毕竟,若不是如此的话,很难解释锦衣卫为什么会来的真快。
就算是有火灾当做幌子,来的也应该是五城兵马司的人马,而不是他们锦衣卫。
“再继续等下去,若是火势蔓延开来,整座宣南坊必定损伤惨重,到时候,朝堂上那些文官,尤其是那些言官们发难的话,你们锦衣卫当真能扛得住吗?而且,到时候,就是我那大舅哥估计心中都会对你们感到不满。”
莫斌听到白十二口中无比随意的“大舅哥”三字,心中登时就是一阵蛋疼。
他总感觉身边这个不过弱冠之年的年轻人,对于自家老大的看法上,大舅子的身份要排在第一位。
当然,若是其他情况下倒也没什么,但自家老大,头上可是顶着两个字——“天子”的人,是能够这般随意忽略身份的人吗?
“五城兵马司的人马上就到了,他们救火经验丰富,有他们在,或是蔓延不了。”
不过,心中蛋疼归蛋疼,表面上,他还是一脸严肃的否定了白十二现在便动手的计划。
“好吧,希望你明天在向我那大舅哥复命的时候不会后悔。”
白十二闻言,虽然心中有些不大满意,但他也清楚,自己没有指挥莫斌行动的权力,甚至他能够与莫斌并肩站在一起,都完全是因为他口中那个不甚在乎其身份的大舅哥的面子。
“我先过去查探一下情况。”
说着,白十二也不管莫斌的反应,便自顾自的走向大门的方向,打开房门后,十分自然的混进人群之中,向着火场那边跑了过去。
作为宣南坊中的“一员”,他这个时候若是不出来帮忙灭火的话,岂不是惹人嫌?
。。。
在夜一等人还在拼命的搜寻着玄武的踪迹,在白十二随着人流一边赶来救火,一边混杂在人群之中查探情况的时候,就在火场对面的房子之中,玄武正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向他禀报消息的手下。
“尊主,柳鹤才和杨鲧二人应当已经。。。”
“本尊主知道,说点本尊主不知道的。”
不过,手下禀报的消息显然不能让玄武满意,因此还未等他说完,玄武便略带不满的开口打断了他。
“有人刻意纵火。。。”
被玄武打断了禀报的手下,先是楞了一下后,便再度回报起了第二条消息。
“好了!”
而这个消息却同样不能让玄武感到满意,但他心中除开不满与郁闷之外,却也有些泄气。
这个挑选出的手下,除了忠心耿耿之外,当真再没有一点优点了。。。
“可知道动手之人是谁?又有几个人?”
所以,心中已经对其不抱任何希望的玄武,只能选择亲自开口询问了。
“这个,属下尚不清楚。”
但很可惜,哪怕已经“不辞辛劳”的亲自开口询问了,得到的答案依旧令玄武心中烦闷。
“不过,依属下的观察,对方人数并不多,虽然不知道具体数量,但肯定不超过两手之数。”
好在,就在玄武心中已经对其要感到彻底失望的时候,他还是给出了一个令玄武勉强能接受的回答。
“若是发送信号的话,最近的人要多久才能到,又能来多少人?”
稍稍思索片刻之后,玄武再度开口询问道。
“不到三分之一柱香的时间,算上谛听与北极天,应当能有二十人上下。”
而听到玄武问起这个他早已烂熟于心的问题,他立刻便给出了答案。
“不过,其中大多数,都是北极天底下分堂的人,实力很差。”
马上,他又补充了一句,而单从一句“实力很差”的形容之中便足以看出他的实诚。
毕竟,若是换成其他人的话,应该不会直接用“很差”这种明显既不会让玄武满意,又容易得罪同僚的形容词,而是会用诸如“实力参差不齐”这种有些笼统的描述来形容能赶来支援之人的整体情况。
“足够了。”
不过,只是希望能够制造些许混乱来为自己脱身制造机会的玄武,也没有时间与精力去在乎这种小事了。
“立刻发射信号,通知他们前来援救。”
玄武心中下定了决心。
“是!”
手下立刻领命而去。
“等一下!”
不过,就在他拉开房门就要听令行事的时候,玄武却突然叫住了他。
“不可在这里释放信号,拿上木盆,混进人群,靠近火场的时候,再放出信号。”
玄武显然是对他的“直率”印象实在太过深刻,担心他傻愣愣的出去就发射信号,从而引来杀手,所以才连忙叫住了他,仔细的叮嘱了一番。
而从玄武连该如何具体操作都详细的吩咐来看,在玄武的眼中,他的这个手下,已然差不多可以和“傻子”画上等号了。
“是。”
不过,从其听到玄武的叮嘱后,出现在脸上的片刻呆愣,以及之后的恍然大悟一般的神情来看,玄武的担心是必要的,而他之后那如此详细的叮嘱,更是十分有必要的。
。。。
漆黑一片的夜色之下,骤然间升腾起了一片十分明亮的火光,十分熟悉城中情况的五城兵马司人马,自然立刻就明白了这火光的来历,自然也就立刻放下原本的巡逻任务,立刻全部向着火光的方向冲了过来。
也许在行军打仗这方面,已经多年未经战事的五城兵马司远不是那些边军的对手,但在处理京城之中的突发事件,尤其是像失火这种一个不慎就可能酿成大祸的棘手事件的时候,还是十分有心得的。
毕竟这些年来,他们做的最多的,就是这些工作。
熟能生巧。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们心中都清楚,一场不能及时被控制、扑灭的火灾,其带来的后果会有多么的严重。
若是当真让火灾蔓延开来,毁掉了大半个宣南坊的话,那他们头上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吃瓜落。
当头儿的都吃瓜落了,他们这些底下的小兵难道还能跑得掉吗?
但就在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准备聚拢人群,然后通过严令让人群帮忙一起扑灭火灾之时,一声尖利的呼啸声突然传播开来,继而人们的眼睛便忍不住随着那个一边不断发出尖利呼啸声,一边不断向天上窜去的,老鼠一般大,不断闪烁着点点火光的物体看过去,直到这个物体在半空之中砰然炸响。
看着这突然冲上天空炸开的焰火,白十二立刻意识到,这定然是玄武用以通知手下前来援救的信号,因此不敢马虎的他,立刻循着焰火刚刚升起的粗略方位摸了过去。
但玄武那个忠心耿耿的手下,虽然头脑的确不大灵光,但也并不是真正的傻子,如何还会继续呆在原地。
白十二挤过来之时,其早已不见了踪影。
而人群在焰火短暂的光芒消失之后,也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巨大的危险正在酝酿。
第72章 祸不单行
坐井观天,天空便只有井口那般大。
但身在京城之中,天子脚下,几乎是个人都能拐弯抹角与几个官府中人认识、相熟的京城百姓,所看到的天,自然就比井口要大的多了。
虽然也许在重要的,核心的事情上他们并不知道太多,但相比起其他地方的百姓,他们的见识却的确是要多少不少的。
而刚刚被射上天空的那一簇焰火,对于这些见多识广的京城百姓来说,无疑就是一场大战的前奏。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不说他们曾经亲耳听说过,见识过的这些故事,就是那些茶馆、酒肆里的说书先生的话本故事里,这样的情节,他们也是听的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
只不过,这一次,当真看到“活的了”,他们的心中却并无半点的喜色,有的只有惊吓。
而之前未曾注意过,只是将其当做是意外的,眼前的这场大火,此时在不少人的想象中,也已经被蒙上了一层面纱,多了几分阴谋的味道。
。。。
“不要慌,不要慌!”
身为普通百姓们,都有不少人意识到了这一点,每日里在京城之中巡逻,见多了各种腌臜事的五城兵马司官兵们,自然不可能想不到这些事情。
因此,在意识到若是不能及时控制住人群的恐慌的话,另一场更大的灾难马上就要上演的时候,五城兵马司的官兵们开始急了,尤其是那些身为小旗、总旗,甚至是百户的头目们,更是焦急的大声叫嚷起来,意图安抚住逐渐陷入慌乱的人群。
但很可惜,他们的努力,在此刻,似乎完全是起到了相反的作用。
经过他们这么高声嚷了一番,哪怕是之前心中还只是模模糊糊,没有太具体印象的那些百姓,此时经过他们的“提醒”后,也纷纷“开了窍”,生怕等下会卷入两伙手持刀剑的凶徒们厮杀现场,遭受这飞来横祸的百姓们,已经开始有聪明人开始向外挤,想要尽快逃回自己家中了。
“所有人全都不要动,否则立刻视作贼匪,格杀勿论!”
好在,因为这一次看到火势比较大,担心火势蔓延开来,烧了大半个宣南坊,从而使得自己吃瓜落,所以有不少五城兵马司的中层武官再得到消息后也赶了过来,而相比起那些小旗、总旗之类的底层武官,这些中层武官在处理这种事情上,显然经验要丰富许多。
心中清楚这个时候好言相劝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的他们,立刻便拿起了更加有力,也是他们最喜欢使用的武器——威胁。
而为了增加自己言语的“说服力”,伴随着一连串“仓啷啷”的声响,这些中层武官和他们手下的亲卫全都拔出了腰间的制式武器——雁翎刀。
做工还算精良的雁翎刀反射着不远处的火光,映射在所有人的眼中,霎时间便起到了“稳定人心”的作用。
虽然五城兵马司的名声在京城百姓的八卦之中,向来不怎么好,而且不是那种与锦衣卫、东厂相似的恶名,是那种“无能”的更恶劣的名声,但,官兵就是官兵,其对普通百姓的威胁仍旧是十分巨大的。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在封建时代里,大多数时候,官兵对普通人的威胁,那可是比土匪要大得多了。
毕竟,土匪因为本身是贼,所以尚且还会有几分顾忌,但披着一层官身的官兵们,做事之时可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了。
尤其是那些进入行伍之中多年的老油子,老**们。
而也正是借助于官兵们那比土匪们还要恶劣许多的名声,五城兵马司的官兵们在几个中层武官的指挥下,立刻便震慑住了刚刚还蠢蠢欲动的人群。
“刚刚信号是从这一片中发射出去的,其余的人缓慢离开,立刻前去救火,你们这些人,老老实实的站好了,配合我们审问。”
能够成为中层军官的人,虽然有许多要么是子承父业,要么是蒙荫,要么是花钱托关系走门路,但终归也是有因为功劳升上去的。
而且,哪怕是子承父业、蒙荫或是花钱上去的人也不一定就当真是蠢货。
因此,在震慑住人群之后,他们立刻开始进行下一步,试图从人群之中找出那个刚刚释放信号的贼人。
那些在划定范围之外的百姓,心中自然松了口气,听到命令之后便纷纷在那些手持长矛、雁翎刀的官兵呵斥之下,缓慢离开,然后在官兵们的指挥下,继续去灭火,而那些被圈定在范围之内的百姓,因为担心乱动会被当做贼人,自然也不敢乱动。
更重要的是,在这些五城兵马司官兵们的“搅和”之下,这些刚刚还心生惊慌,妄图逃回去的百姓,也下意识的将刚刚慌乱的原因抛到了脑后。
当然,他们并没有当真忘记,只不过,就如同一把钢刀架到脖子上,马上就要丧命的时候,你根本顾不上自己刚刚得了伤寒,现在正要去看大夫。
除此之外,也是因为他们心中还存在着一份侥幸心理。
在五城兵马司的这么多官兵在这里的情况下,那些贼人应当没有胆大包天到还敢冲过来生事吧?
可他们忘记了,若是当真如此的话,那刚刚释放信号之人在已经发现了五城兵马司官兵们的时候,怎么可能还会如此头铁的释放信号通知同伴们呢?
。。。
“宣南坊方向!”
“不好,尊主有危险!”
。。。
宣南坊相邻的几个坊市之内,那些正在值夜的暗哨本就因为宣南坊那边升腾起的火光,将注意力倾斜了大部分。
因此当熟悉的焰火在天空炸开之后,他们立刻便注意到了这个通知他们前去援救的信号。
于是,马上,他们纷纷将还在睡梦之中的同伴捲起来,集合所有人,向着宣南坊的方向疾驰而去。
附近所有巡逻的五城兵马司人马都已经赶去了宣南坊,他们自然不用再有什么顾忌。
况且,事关玄武这位尊主的性命,就算是还有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在巡逻,他们也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对他们来说,就算是与五城兵马司的人马起了冲突,只要能够及时赶到宣南坊,哪怕是将这些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带着赶到,对玄武逃出生天来说,也是一大助力。
毕竟,他们心中十分清楚玄武的实力,相信只要制造足够大的混乱,就足以让玄武趁着这股混乱逃出生天了。
。。。
在玄武手下的北极天和谛听的人一脸焦急的向着宣南坊的方向摸过去的时候,夜一的脸色则越来越黑。
他和夜四已经摸查了三户人家了,但这三户人家在被外面的呼喊声吵醒之后,差不多全部都跑到了外面,哪怕是老人与孩童,在火灾随时都有可能会蔓延到自家房子的时候,也不敢继续呆在房子里。
这虽然给了夜一二人很大的方便,但一直没有收获,对于他来说,再大的方便又有个幼鸟八用,而且随着查探完第三家仍旧没有半点收获,他的心中也不免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师父,会不会在对面?!”
而一直默默跟着夜一行动的夜四,也敏锐的察觉到了夜一的情绪,因此,当离开第三座小院的时候,他终于第一次开了口,小心翼翼的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现在是在任务之中,不要叫我师父。”
夜一听到夜四的话,先是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不满的训斥了一句。
“不过。。。”
但旋即,他细细思索了一下夜四的话之后,眉头轻动。
不过,就在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在他们的杰作之前的街道之上,一个焰火伴随着尖利的呼啸声升上了天空,进而砰然炸响,在天空之中留下了璀璨的一抹艳丽色彩后,又仓促的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下。
可对于夜一来说,这便已经足够了!
他已经一连摸了三座小院了,夜二与夜三二人想必速度也差不多,但仍旧没有信号传出的情况下,想必他们二人也没有收获,但就在这种情况下,这明显是玄武手下用以通知其他人前来援救的信号升起,那足以证明,夜四刚刚的猜测很有可能是真的。
“通知夜五,让夜二与夜三立刻去对面的房子集合。”
知道时间宝贵,已经没有太多时间给他们浪费的夜一,立刻一边向夜四吩咐,一边向着对面的房子跑去。
。。。
玄武此时正在房中焦急的等待着。
信号升上天空的尖利呼啸声以及最后在天空炸响的声音,他已经听到了,但释放焰火的手下却迟迟没有返回,这不免让他的心中有些揪心。
当然,他不是在为对方的性命所担忧。
哪怕这个手下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但对他来说,手下北极天与谛听两大组织之中,人手众多,折损一个除了忠心耿耿之外便再无半点优点的手下,根本算不上什么事。
他真正担心的是,对方会不会蠢到连他之前仔细叮嘱过的命令都执行不好,在人群之中释放焰火的时候,直接被抓住了。
就算其忠心耿耿,不会出卖他,可在周围都是邻居的情况下,其就算不开口,用以遮掩的身份也马上就会暴露,如此一来,别人也马上会通过其联想到他的身上,到时候,尚还未找到今夜刺杀自己的杀手,又被五城兵马司盯上了的他,处境可就更加不妙了。
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院中传来了动静,心中不由的为之一喜。
不过,马上,他脸上的喜色便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惊惧。
因为在他刚想要离开房间去询问一下情况之时,他又听到了另外几个人所发出的动静。
在身边只有三个人保护,其中两个还早就已经遭遇不测,死在对面的大火之中的情况下,这无疑就意味着:
来者不善。
。。。
“就是他,我亲眼看到的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耗子那么大的黑漆漆的,像是竹筒一样的东西,然后点着了火就飞上天去了。”
在玄武一脸惊惧与警惕的在房间中听着外面传来的动静,同时绞尽脑汁在想着应付办法的时候,此刻玄武唯一能指望的手下,却同样正面临着巨大的威胁。
只叮嘱了他不要在院中释放信号,而是要潜入人群后再释放的玄武,估计怎么都没有想到,他在释放了信号之后,竟然没有趁机逃跑,反而就这么站在了原地,看着焰火升上了天空。
毕竟,玄武只叮嘱了他要潜入人群之中释放信号,又没有告诉他,在释放了信号之后就要趁机逃走。。。
也幸好玄武并不了解真正的情况,否则只怕玄武能恨不得狠狠的抽自己几个大巴掌。
如果他要是能有一台时光机器穿越回挑选出这个手下的那一天,恐怕也会恨不得抽那一天的自己几十个巴掌,然后再一剑把这个手下戳死,告诫那时的自己,还是挑一个聪明一点的手下吧,否则,你肯定会被气死的!
“没错,就是他,我也看到了。”
而眼见有人指出了一个替罪羊,其他的人,哪怕是当时压根没有看到的,此时也全都一副当时我看的真真的模样,指着对方,用如同肯定太阳是从东方升起一般的语气,言之凿凿的说道。
如果换成一个聪明人,此时最好的办法,无疑就是跳出来,指证那个指证自己的人是故意在给自己泼脏水,洗白自己,从而带起节奏,混淆视线。
但显而易见的是,此时被指证的玄武的手下,他并不是个聪明人,否则,他也不会落到现在这步田地,早就已经返回玄武的院子,与玄武一起想办法应对此时已经摸上门的夜一等五个杀手了。
所以,他做出了最为错误的决定。
只见他突然发难,一记鞭腿便扫到了那第一个指认他的百姓脸上,然后在其捂着鼻子惨叫着倒下去之后,立刻顺势从其倒下的空档中试图逃走。
只可惜,早就已经持刀在手,将他们这些有嫌疑之人完全包围的五城兵马司的官兵们,全神贯注之下,根本没有给他半点机会。
“抓活的!”
在几个中层武官兴奋的呐喊命令声中,他不过才逃出去三步的距离,便被一记刀柄打在后脑,踉跄着倒在了地上。
嗯。
从其这不堪的表现来看,除了忠心耿耿之外,他确实再没有半点有点了。(玄武捂脸!)
第73章 收尾
“吱~~”
木质的门轴因为缺少足够的油脂润滑,随着被缓慢的推开,其发出的刺耳声响,也显得绵延不绝,令人忍不住感到一阵牙酸。
好在,此时外面正在热火朝天的救火、抓贼,各种奔跑声,叫喊声不绝于耳,加之火势被呼啸的北风越吹越高,这门轴转动所发出的刺耳声响传不出院子便会被其他声音彻底掩盖了。
但对于正在屋内一动不动的站着,神色已经由原本的焦躁冷静下来,眼中显出凶狠神色的玄武来说,这刺耳但却并不算大的声响,却不啻于是催命的音符。
外面的人应当就是放火烧了对面的房子,意图前来刺杀他的杀手了!
耳边传来的轻微脚步声虽然被外面的叫嚷声,呐喊声遮掩了不少,但他敏锐的耳朵,仍旧大致分辨出了对方的数量。
四至五人。
有一个脚步声无比轻微,而且似乎和其他脚步声有所重合,让他心中有些难以判断。
但无论是四人还是五人,对于他来说,无疑都是一样的噩耗。
身边本就只有一人保护,还被他支使去释放信号,至今未归,他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与这些敌人周旋了。
。。。
“小二子,是你回来了吗?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就在夜一对着四个手下做了个手势,准备率先迈步进入房间之时,里屋内,却突然响起了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
而这突兀响起的声音,也吓了夜一等人一跳,夜一那条原本已经迈入了房间的左脚更是如同被火烫到了一般,迅速的收了回来。
“难道又找错了?”
收回左脚的夜一,听着那苍老的声音,心中不由的再度对自己的判断怀疑起来。
没办法,今夜他失败的次数太多了,哪怕他的神经是铁打的,在被狠狠的锤了这么多下后,也不可能继续像原本那般自信了。
至于夜二等四人,虽然心中各自有着自己的判断,但身为死士,且跟随夜一执行过许多次任务的他们,心中清楚,这个时候,无论他们心中对此事有什么判断,都只能憋在心底,防止他们自己的判断说出后,会给做出判断的带队之人的最终决定带来影响。
“进!”
虽然心中已经产生了自我怀疑,但最终,夜一还是做了个“进去”的手势,再度抬起了自己的脚,只不过,这一次,似乎是为了讨个好“彩头”,他先迈出的,是自己的右脚。
“小二子,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不吭声啊?”
而屋内的苍老声音似乎是等的有些焦急了,眼见没有人回答,便再度语气着急的连声问道。
但夜一五人怎么可能回答,仍旧默然无声的手持兵器,摸向了里屋。
“嗤!”
但就在夜一用手撩开遮挡里屋的厚重门帘,打算进屋仔细查探之时,一声轻微的声响骤然响起,令他心中不由的悚然一惊,继而也来不及对身后四名手下发出警告声,便一个贴地的驴打滚,滚进了里屋。
“哼!”
下一刻一直跟在夜一身后的夜三便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捂住中了暗器的伤口,咬着牙,退到了墙壁的遮掩处。
“砰!乓!”
而剩下的夜二三人反应过来,却还没有来得及跟进里屋支援夜一的时候,便听得里屋内突然传出一阵声响,继而夜一那多少有些气急败坏的叫骂声便响了起来!
“xxx,是玄武那只死王八,他撞破窗户跑了,你们立刻去外面截住他。”
夜一一边叫骂命令着,一边爬起身,向着被玄武撞破的窗户追了过去。
他的心中自然是十分愤怒的,但他之所以会如此愤怒,近乎已经有些出离了愤怒的根本原因,其实还是出在他自己身上。
因为他心中清楚,刚刚玄武故意用苍老的声音装成家中青壮都已经出去帮忙灭火,自己却因为年迈而难以行动的老人发声询问之时,他的心中便对原本的判断产生了怀疑,哪怕之后他马上便坚定了内心,继续行动,但内心最深处,他却已经因为这种怀疑对屋内之人产生了一丝轻视。
否则,若是早就断定玄武就在屋内的他,怎么可能会事先不做布置,又怎么可能会如此大意的贸然直接掀开厚重的门帘,让玄武得以趁机用暗器偷袭,进而不仅使得跟在他身后随时准备援助他的夜三闪躲不及,中了暗器,死生不知,玄武这个目标,还趁机撞破了窗户,逃了出去。
不过,虽然心中对自己之前的表现十分愤怒,但多年的经验,还是使得他立刻打起全部心神,将这股愤怒压了下去。
因为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愤怒会使人失去冷静,而在如此复杂的情况下,若是失去了冷静,那离失败也就不远了。
所以,为了任务,他必须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而他这种强制自己冷静下来的做法,也的确救了他一命。
追到窗边的他,没有因为愤怒便立刻不管不顾的直接同玄武那般直接从窗户挑出房间,而是先谨慎的看了看外面的情况。
而他这一看,便立刻看到了令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的景象。
。。。
玄武所在的小院之中所发出的动静并不小,哪怕是有人群的奔跑声,吵嚷声,呐喊声,玄武撞破窗户所发出的声响,以及之后夜一担心玄武逃走而顾不得许多的大声呐喊都传到了外面街道上的人群耳中。
毕竟,玄武的小院就在燃起大火的房子对过,距离人群实在是太近了,不到三丈的距离,有其他声音的遮掩,也难以全部盖住。
“终于动手了吗?”
而听到这声音,尤其是夜一那有些气急败坏的大声命令的白十二,眼中不由的一亮。
虽然其间出了不少的意外,但如今看来,与之前他与莫斌商议的那个计划比起来,却也并没有相差太多,唯一有些麻烦的,就只有眼前这些不在计划之中的众多五城兵马司的官兵了。
。。。
白十二的担忧并不是空穴来风。
事实上,哪怕没有小院中传出的动静,五城兵马司的中层武官们也已经决定要派人去搜检小院了。
因为被抓的玄武的手下虽然嘴巴很硬,面对五城兵马司官兵粗暴的“审问手段”,哪怕是遍体鳞伤了,仍旧硬挺着一个字都不说,但却架不住宣南坊中的百姓,尤其是邻居们的“热心”。
在这些百姓的帮助下,五城兵马司的中层武官们很快便知道了面前这个嘴巴很硬的贼人就住在身后的小院之中,考虑到其嘴巴的硬度,与起火的小院对门的地理位置,这些中层武官们,立刻便锁定了小院,尤其是当他们知道小院之中还有一个人,到现在还没有见其现身的情况后。
而恰在此时,小院中突然传来了一声不小的声响,紧跟着还有一声气急败坏的命令,这无疑等于是给心中已经燃起了火苗的他们,浇上了一瓢热油,让他们心中搜检小院的火焰,立刻熊熊燃烧起来。
“贺能,赵四,刘支。。。”
几个中层武官也顾不得什么救火了,立刻叫上各自的心腹,便向着身后的小院冲了过去。
反正这里还有这么多人,火势经过刚刚的持续努力也已经勉强控制住,应当不会再蔓延开来了,那抽调些许心腹人手能有什么影响。
小院虚掩的大门被粗暴的撞开,几个中层武官率先冲入其中。
倒不是他们个个是什么身先士卒的优秀武官,实在是他们心中认为自己的优势实在是太大了,这种时候,就需要做出这种“表率”作用,也好在之后论功行赏的时候,说话能更有分量一点,争夺的功劳能再多一点。
但很可惜,他们没有想到,在他们心目中,原本贪生怕死的其他人,这一回竟然全都这么“勇”。
眼见着在“态度”这一方面他们是旗鼓相当,想要凭借这一点多捞一点功劳是不可能了,冲入院中的几个中层武官,只好准备比拼一下“硬实力”,看看到底谁的手下比较硬,能够多抓几个贼人,又是谁能够抓住“价值最大”的那个贼人了。
。。。
夜一最终还是没有从玄武撞破的那个窗户跳出去。
因为就在他想要跳出去的时候,他听到了大门被粗暴撞开的声音,继而看到了五城兵马司的官兵们如同恶狼看到绵羊一般,凶猛的冲进院中,并叫嚷着杀向玄武,以及得到他的命令,正在堵截玄武的夜二、夜四与夜五三人。
有这么多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在,他暂时不用担心玄武会逃掉,相反,此刻的他,真正需要担心的,是如何收尾的问题了。
悄然从窗边缩回身形,夜一已经打定主意不现身了,他要继续藏匿在黑暗之中,一边观察情况,一边做好收尾的准备。
掀开厚重的门帘做到外间,夜一看到了靠在墙角,还在一边忍受着剧烈的疼痛,一边准备取出暗器,为自己疗伤的夜三。
而夜三同样也看到了他。
只不过,看到了夜一的夜三,脸上却并无半点喜色,相反,他甚至停下了原本想要拔出暗器,为自己敷上伤药的动作,双眼直直的看着夜一,脸上的神色有种莫名的黯然,就如同传说中已然知晓了自己死期将近,所以准备离开象群,独自去到墓地迎接死亡到来的大象一般。
“嗤!”
伴随着血液流淌,他突然拔出了身上中的暗器,只不过,与原本要小心翼翼的拔出暗器,然后为自己治疗不同,他的手法很是粗暴,以至于原本已经有些弥合的伤口,彻底崩裂,原本已经快要止住的血,也再度“汹涌”起来。
“呵呵,师父,看样子,弟子要先行一步了。”
而本就因为刚刚的伤口流血太多而嘴唇有些发白的夜三,此刻更是已经面如金纸,看起来因为失血过多,随时都要昏死过去一般,不过,他还是强撑起最后的精神,脸色露出一抹凄惨又释然的笑容,声音虚弱的向夜一做起了最后的告别。
“不过,弟子不希望就这么悲惨的等待死亡的到来,也不希望死在自己的手上,不如就由当初救了弟子的师父你,亲自送弟子离开吧。因师父而生,由师父送弟子离开,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说完,夜三便如同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一般,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噌!”
不过,当夜一迈步行将走到夜三身边之时,原本像是已经认命一般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的夜三,陡然睁开了眼睛,之前被他粗暴由伤口处拔下的暗器,则如电一般在昏暗的房间之中,直射向看起来毫无防备走到夜三身边的夜一。
不过,看似没有半点防备的夜一,却像是早已料到这一幕一般,当夜三的眼睛睁开之时,整个人便如同一棵随风飘摇的小草一般,脚下不动,上身却飘摇着,看上去悬之又悬,实则是恰好躲过了那枚还沾着夜三血液的暗器。
而躲过了弟子兼属下突然射出的暗器后,夜一的脸上不仅没有露出惊怒之类的神色,反而眼中闪过了一丝悲伤。
“你的暗器功夫这么多年过去了,仍旧还是像年幼时那般过度求险。”
“咳咳,暗器,暗器,若是不追求险与奇,那如何还能称得上是暗器。”
被夜一这位老师批评的夜三,此时看起来像是终于油尽灯枯了一般,不过,嘴上却仍旧不认同夜一对他的评价。
“不过,可惜啊,哪怕是最怕用性命做饵,仍旧还是没能成功用暗器伤到师父你啊。”
旋即,夜三却又神色一变,有些无奈,嘴角却勾起一抹轻笑的开口说道,仿佛刚刚他那凶狠的直射向夜一心脏的必杀一击,只是如同平日里比武切磋之时一般的随手试探。
“我知你心中不甘,对我的做法有着诸多怨恨,但命中既已注定,那你便安心的去吧。”
叹息一声,夜一手中出现一枚和玄武之前射中夜三的,一般无二的暗器,开口说道。
“或许不久之后我便会下去见你,你对我的怨恨,到那时再了解吧。”
说着,夜一手中暗器飞射而出,直奔夜三的心脏而去。
第74章 被耍了
眼中看着那激射而来的暗器如电一般直插向自己胸口,夜三闭上了眼睛,不再挣扎。
他虽然心中并不甘心就这么有些凄惨的死在这里,但他心中却清楚,除非他刚刚的暗器偷袭射中了夜一,且至少能够重伤夜一,否则,他无论如何挣扎,也终究逃不开一个死字,而且那样,只会让自己死的更加难看罢了。
所以,既然左右都逃不开一死,那就索性在死之前潇洒一些,从容一些好了。
“噹!”
但等待中的暗器插入胸膛的痛苦没有等到,一声金铁交鸣声却在他的耳边骤然响起。
夜三猛然睁开眼睛,闭上眼睛之前那直飞向自己胸脯的暗器,此时早已不见了踪迹,而射出暗器要取走他性命的夜一,此时更是早没有了之前悲哀中混杂着无奈的从容不怕,整个人如同紧绷的弹簧一般,全神贯注的戒备着之前击飞他的暗器的那枚暗器所飞来的方向。
不过,他却并未如同一般江湖人那般立刻厉声呵斥着令对方现身,而是十分缓慢的向着夜三的方向挪着脚步。
不论如何,既然来人想要救下夜三这个明显有了自己的想法,已然不再是合格的死士,那他作为训练夜三的师父,已经此次任务的头领,都有足够的责任与义务要清除夜三这个明显会对主人带来麻烦的“叛徒”。
“噌!”
但藏身于黑暗之中,依旧尚未现身之人,显然发现了夜一的“小动作”,就在夜一脚步刚刚挪动之际,一枚暗器便带着破空声直飞向夜一那看起来马上就要再次向前挪动的腿上。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暗器激射而来的方向看上去似乎与之前闪开了一个不小的角度。
对方是个高手。
如果说刚刚自己的暗器被击落还能用对方是出其不意来解释的话,那这一次的情况,无疑就足以证明对方是个高手了。
可惜啊。。。
夜一心中冷笑起来,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原本向前挪动的脚站定的同时,猛然发力,身体一个后翻,如同一只鹞子一般翻身向后,同时手中早已准备好的四枚暗器分列四方,向着夜三的周身死穴笼罩而去。
可惜,却还是太嫩了。
眼看着四枚暗器已然将夜三笼罩在死亡之中,行将落地的夜一心中不免生出一股得意之情。
“噹噹噹噹!”
但马上,夜一心中的得意之情便随着一连串比之前更加清脆的金铁交鸣声而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直冲脑门的寒意。
“长生剑!”
早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且能够被宁王府招揽的夜一,自然是个见多识广,且实力不俗之辈,也因此,他自然知晓长生剑的名号与故事。
所以,在自己无比自信的四枚暗器近乎同时被一柄长剑无比精准的全部点落在地后,他心中立刻蹦出了“长生剑”的名号。
而在下意识的叫出“长生剑”三字之后,夜一的身形也立刻随之动了起来。
只不过,他却不是在猜出了对方是长生剑之后被吓的立刻退走,反而是一声低喝,蹂身而上,直扑向刚刚收剑站定的那个持剑的身影。
。。。
持剑之人自然便是白十二。
早就知晓玄武就在这座小院之中的他,一直都在关注着这里的动静,在五城兵马司的中层武官们带着心腹冲入小院之中,将包括玄武在内的院中四人都惊走之时,白十二便悄然自后窗进入了房间之中。
外面的后续情况有莫斌这位锦衣卫指挥使亲自带队处置,他自然要翻身进入房中看一看情况。
而进入房中之后,出现在他眼前便是一个让他“喜闻乐见”的场景——内讧。
听着二人的对话之后,他脑中立刻便勾勒出了大概的情况,心中不由的愈发欣喜。
但是,他也没有料到,这听起来似乎是师徒关系的二人,竟然会这么快便进入到生死相搏的剧本。
所以,他也只好放弃了原本偷袭夜一,从而生擒二人的计划,仓促之下,先出手打掉了夜一那枚射向夜三要害的暗器,救下夜三的性命。
继而,在他慢慢接近二人的时候,他又看出了夜一的打算,便出手用暗器想要逼退夜一。
只是,他没有想到夜一竟然会如此狡猾难缠,原本的慢慢挪到夜三身边的行动仅仅只是个逼他暗器出手的陷阱,真正的计划,其实是打算在他暗器出手,来不及再次出手之际,用数枚暗器击杀夜三。
好在,白十二并非是那种仅靠暗器吃饭的暗器高手,也幸好,白十二身上有一个“长生剑传人”的名号,更得亏白十二自出手之后便一直在不断靠近夜三,在夜一暗器出手之时,恰好能够当在夜三身前。
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夜一竟然在他露面之后便一口叫破了他的身份,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夜一在叫破了他的身份之后,不仅没有立刻转身逃走,反而还敢一声低喝后欺身而上。
“嘁!”
白十二看着夜一蹂身而上,心中只以为对方是看轻他的年纪,所以打算欺他年少,因此不由的不满的撇了撇嘴。
不过,当他准备迎上前去好好教育一下夜一这个老家伙不要小看年轻人的时候,后背却陡然感到一阵刺耳寒意。
于是,他也顾不得夜一那行将扑到近前的身形,双脚踮起,身体如麻花一般,以脚尖为圆心,以腰腹发力,身体强自拧过身来,悬之又悬的将近在咫尺的,马上就要射中他后脑的暗器磕飞。
继而在耳边听到夜一的低吼声之时,双脚离地,让原本拧成麻花一般的身体,释放出身体拧起时所积蓄的力量,双腿在空中转动,一脚踹向夜一的胸口。
没有想到白十二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如此冷静的想出破局之法的夜一,心中只顾着全力出手,没有防备之下,便被白十二一脚踹在了胸口,原本前倾向前猛冲的身体,踉跄着向后倒退而去。
白十二仓促出脚之下,脚下显然没有发上太大的力道,否则,只这一脚,马上就要到花甲之年的夜一,估计就要被踹的闭过气去,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只是闷哼一声,脸色稍稍有些发白。
不过,白十二此时也顾不得去管夜一,转过身的他,正双眼冒火的看着脸上似乎还带着些许遗憾之色的夜三。
而夜三似乎也看到了白十二射向自己那仿佛冒着无穷烈火的目光,但脸上却仍旧满是不在乎。
显然,他从刚刚白十二两度救下自己,而且第二次甚至不惜暴露自己身份的做法之中,心中已然认定了白十二肯定不会杀了自己,明显是想要活捉他,然后进行审问。
白十二自然看出了夜三脸上的有恃无恐,脸上不由的被他气得忍不住笑了起来。
而对这样的夜三,他也不想再多说什么,相信等他将夜三的伤势治好之后,夜三就会知道其究竟给自己惹上了多么可怕的存在。
飞速出手点住了夜三的穴道,同时止住了夜三的伤口,防止他等下流血而死,之后无法报仇之后,白十二才转过身来,施施然的看向仍旧还在给自己调理气息的夜一。
世上无论何种存在,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便是时间。
对人类来说,更是如此。
因为比起其他物种,人类因为有新皮质这种进化程度较高级的脑结构,也正是这种名为新皮质的脑结构,会使得人对于时间更加敏感。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而对于“三十”这个看起来与其他数字没有什么不同的数字,更是无论男女都有着独特的看法。
对男人来说,在两千多年前,孔子便曰过,“三十而立。”
而对于女人来说,三十,无疑就更是一个可怕的数字了。这一点,只需要看一看有多少女人对于年龄的避讳,有多少女人被提起年纪时有如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炸毛就足够明了了。
。。。
对于行将年届花甲的夜一来说,年龄给了他足够丰富的经验,足够多的人生阅历,但同样的,年龄也带走了他的活力,带走了他年轻之时引以为傲的身体素质。
以至于哪怕只是中了白十二一记仓促之下的窝心脚,他也需要花费比以往要长达数倍的时间才能完全缓过来。
若是能够再年轻个十五岁,此时的夜一估计已然在白十二回神准备点住夜三穴道,为其止血之时就已经再度杀过去,令白十二不敢靠近夜三了。
若是能够年轻三十岁,只怕在白十二将他踹的踉跄后退的同时,他就已然脚下发力,趁着白十二立足未稳之际,配合着夜三夹攻白十二了。
但此时此刻,在白十二点住了夜三的穴道,还为其止了血,继而施施然的向着他走来之时,他那被白十二踹中胸口的一脚后所岔的气,仍旧还没能调理过来。
“咳咳咳。”
终于,当白十二马上就要走到面前之时,夜一才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勉强调理好气息。
“想不到,堂堂长生剑,竟然也做了皇帝的走狗。”
从刚刚白十二面对自己的攻击以及夜三近在咫尺的偷袭之下,仍旧能够毫发未损的先是磕飞夜三的暗器,继而马上一脚将自己踹开的表现,夜一心中十分清楚,自己今夜只怕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而且,在夜二、夜四与夜五三人此时还在被五城兵马司数十号人马追击的情况下,他也根本不用奢望会有援手。
所以,在明知自己这一次是在劫难逃的夜一,便展开了言语上的攻击。
“呵,你不也做了宁王手下的一条狗吗?别人是五十步笑百步,你倒好,确是一百步笑五十步。”
但比起耍嘴皮子,白十二表示:尽情放马过来,能赢小爷一句,小爷就不叫白十二。
咳咳,尽管,他是真的不叫白十二。
“好了,不用再多废话了,你的手下现在估计正在被五城兵马司的人像撵兔子一样在宣南坊里四处逃窜呢,你也不用再拖时间了,速速束手就擒吧。”
一口气噎的夜一没有想好怎么回答的白十二,没有再给他第二次发言的机会。
“也真不知道你这眼光怎么会这么差,这天下这么多可以让你凭这一身武功养活自己的门派、势力,你竟然就选了宁王这么个注定要凉的废物。”
白十二毫不客气的鄙夷着夜一的选择,同时也在鄙夷着他的主子——宁王。
“哈哈,笑话,宁王志存高远,高明远识,有识之士进阶投效,倒是那坐在皇位之上的皇帝,出自苗女之腹,长于宫廷阉人、妇人之手,空有妇人之仁,毫无半点帝王英气,除开出身之外,又有那一点比的了宁王。”
而终于缓过来的夜一,此时像是担心再度被白十二强行截过话头一般,大笑起来,大声的叫嚷喝骂道,显然是已然心存死志,正在发泄死前最后的疯狂。
“况且,当初那朱老四在起兵夺其侄子建文帝位之时,曾向大宁王许诺攻下应天后,分天下而治之,宁王如今不过只是向那不知羞耻的朱老四后代讨要回属于宁王一脉的一切罢了。”
“啧啧啧。”
看着状若疯魔,大声呵斥怒骂,甚至蔑称太宗皇帝为朱老四的夜一,白十二忍不住摇起了头,口中啧啧出声。
心中忍不住对洪都府里那位宁王佩服起来。
能让一个毫不相干,而且看上去应当还是江湖出身的草莽之辈,完全成为“为宁王夺回天下而奋斗终生”的狂热分子,别的不说,单单就这份画大饼以及洗脑功力,哪怕是不是出身在宁王府,而是出生在江湖之中一个普通门派,也能在成年之后,一举拿到掌门之位,进而将整个门派发扬光大。
哪怕是出生穷苦指甲,估计也能成为诸如弥勒教,闻香教这类早饭派的教主之类的人物,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只可惜,洗脑的太成功,往往也并非是什么好事。
当看到白十二那像是看白痴一般的眼神之后,夜一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闭上了自己的嘴巴,但可惜,却已经太晚了。
“咳咳,莫指挥使,他刚刚所招供的那些,你都已经记录下来了吗?”
看着推门进入房间的,身穿大红色飞鱼服的莫斌,夜一指着白十二,目眦欲裂。
他,被白十二耍了。
第75章 狗急跳墙
时间的流逝确实是十分可怕的,但却也不可能让夜一“退化”到耳聋的地步,毕竟,他还不到花甲之年,而不是耄耋老人,早已眼花耳背。
但白十二能够察觉到莫斌的到来,夜一却没有,除开白十二事先就知晓莫斌的存在这一点优势之外,完全就是因为夜一被白十二撩拨起了心中的怒火,继而在愤怒之下,只顾着与白十二打嘴炮(非字面意思),而没有分神注意外面的情况。
以至于莫斌其实就在他身后不足三步的门外站定之时,他仍旧只顾专注着反驳白十二,却没有注意到已经有人如此靠近他。
毕竟作为刺客,而且还是死士的他,实在是不应该犯下这么严重的失误。
被人摸到三步的距离之内,对于高手来说,死亡就只在一瞬间。
但对于此刻的夜一来说,他宁愿莫斌偷袭他,将他杀了,而不是看着莫斌好整以暇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脸上带着怜悯的目光看着他,好似在看待一个十分凄惨的倒霉蛋一般。
“啊!”
终于,夜一像是终于受不了莫斌那看似怜悯,在他心中却比任何言语都要令他痛苦、愤怒的目光,又似乎是心中对白十二的愤怒终于超过了临界点,他突然转过头来,嘶吼一声,整个人如同一只自知死亡将近的困兽一般,发疯一般的杀向白十二,似乎试图在临死之前把白十二这个害的他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的罪魁祸首也带往地狱,让白十二为他陪葬。
但可惜,在前有白十二,后面还有莫斌这位锦衣卫指挥使的情况下,他这如同困兽之斗一般的亡命一搏,显然是没有半点成功的可能。
事实上,看着嘶吼着杀向自己的夜一,白十二甚至都没有提剑反击的念头,因为他清楚,莫斌是不会放过这个既能够获得抓捕贼首的功劳,又能够向自己释放善意的机会的。
毕竟,在之前,白十二试图让莫斌改变计划提前行动的时候,莫斌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继而放任白十二独自进入宣南坊之中。
“噗!”
身体不过才刚刚跃起的夜一,以更快的速度,再度回到了地上,只不过,之前还只是双脚站在地上的他,此时已经是一副“五体投地”的狼狈姿态了。
不同于江棕这个出身皇宫,差不多完全是依靠与皇帝的关系才坐上东厂厂督之位的内侍,子承父业加入锦衣卫,最终成为锦衣卫指挥使的莫斌,那可是从少年时代便被他的父亲当做一名武官进行教育的,自然的,个人武功这一点上,也是不可能落下的。
或许其武功比不了江湖上那些顶尖的一流高手们,但与那些排在一流末尾的江湖高手比起来,他还是能够比拟一二的。
再加上,夜一一副拼尽全力对着白十二出手,根本不做任何防备的模样,莫斌哪里还会有失手的可能。
“莫指挥,其他三个家伙呢?”
眼看着夜一已然被莫斌擒住,白十二不由的问起了之前在院中的夜二、夜四与夜五三人的情况。
“五城兵马司的人虽然无能,但十对一还是能够牢牢占据上风的。”
莫斌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有些驴头不对马嘴的说起了五城兵马司,但白十二还是立刻明白了莫斌的意思。
“嗯。”
白十二点点头。
“那玄武的那些手下?”
“马上就该到了。”
知道事先计划的莫斌,同样也明白白十二的意思。
“有我们的人协助,他应该马上就能逃出宣南坊了。”
“那他可知道这些人的身份了?”
“呵,若他不傻的话,应当早就已经猜出来才对。”
。。。
玄武傻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否则,哪怕他身上有前任玄武继子这个身份,也不可能接任玄武这个位置,更不可能在短短十数年间就把北极天经营的铁桶一般,抽调出北极天的精锐,建立起谛听这个完全依靠、听从他的组织来。
因此,在跳窗逃跑的时候,他心中便已然确定了夜一等人的身份。
毕竟在这个时候,想要取他性命,但又行事如此隐秘的势力,有且只会有一个。
宁王府。
而一想到宁王,玄武心中原本因为被刺杀而生出的愤怒,便不由的又炽烈了三分。
从头到尾,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与宁王府,尤其是宁王生死相搏,他只不过是想要脱离宁王府,获得彻底的自由,但没想到,他的忍让,换来的,却是宁王的变本加厉,是宁王迫不及待的想要除掉自己,甚至不惜派出豢养的精锐死士。
这如何能不让他心中出离了愤怒。
尽管还没能逃离宣南坊,没有逃出生天,但他心中却已然下定了决心。
“既然你宁王不仁在先,那就休怪我这个曾经的属下不义在后了!”
玄武心中下定了决心,今夜逃出生天之后,便不再顾忌,立刻与宁王府全面开战。
只不过,身后五城兵马司的追兵穷追不舍,之前刺杀他的那几个死士不见踪迹,他现在仍旧处在巨大的危险之中,想要下令与宁王府全面开战,他必须想办法活着逃离这宣南坊。
但他的生路到底在何处呢?
。。。
“咻~~砰!”
就在玄武心中有些焦急的一边带着身后的五城兵马司人马在宣南坊中兜圈子,一边思考着逃生之路的时候,突然不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继而一簇他更加熟悉的焰火在漆黑的夜空中绽放开来。
而看到这焰火的玄武,脸上也不由的立刻露出了狂喜之色。
他手下的援兵终于赶到了!
心中惊喜之下的玄武,立刻不在留力,向着焰火升起的方向发足狂奔而去。
。。。
焰火指引了玄武的“求生之路”,但却也同样的为其他人指引了方向。
五城兵马司的人马自不必说,看到与不久之前在头顶炸开的焰火相似的情景,立刻放下已经差不多被控制住的火场,让那些宣南坊的百姓们负责最后的收尾,以及防止死灰复燃的看护工作,所有官兵则立刻飞速的向着火焰升起的方向赶去。
而与玄武一样,同样被五城兵马司人马紧追不舍,以至于不得不散开来各自逃命的夜二、夜四与夜五三人,在看到焰火之后,也立刻不顾身后追兵,向着焰火的方向狂奔而去。
作为死士,他们显然没有忘记他们这一次的任务。
哪怕是他们自己的性命如今还在受着巨大的威胁。
而在人群之中,一个身材高大,体型颇为壮硕,哪怕是在焦急的救火过程之中,带上仍旧带着一顶四方帽的中年汉子,在看到了这焰火之后,同样悄然的离开了人群,避入黑暗的角落之中,继而一把扯下头顶的四方帽,迅速的解开身上的棉质藏蓝色长袍,露出一颗光头以及一身玄色的夜行衣,在黑暗之中,向着火焰的方向不急不缓的摸了过去。
在宣南坊之外,还未来得及赶到的北极天与谛听的援救人马,在看到这率先赶到的同伴释放的信号之后,也立刻默默的改变了原定的行进路线,向着焰火的方向疾驰而去。
而原本在向夜一交代了玄武所在的院子后便飘然返回的李东华,此时也终于坐不住了。
之前第一次看到在宣南坊方向升起的焰火之时,他还能够自我安慰,认为那是玄武在临死之前的垂死挣扎,但过了这么久之后,竟然再度升起第二枚信号,显然就不能让他在这般自我催眠了。
因此,顾不得有可能会暴露身份,也顾不得这一次可能会将自己数年积累的心血一次性葬送掉,他立刻带着所有的属下向着宣南坊的方向赶去。
只不过,以他的“后知后觉”,以及距离宣南坊的距离,除非宣南坊那边陷入僵局,否则,待他带人赶到之时,只怕一切早已尘埃落定了。
他的心中其实也知道这一点,但很显然,相比起如坐针毡一般继续在据点之中等待,还是这样做,能让他心中稍稍心安一些。
哪怕,仅仅只是让他感到心安。
。。。
宣南坊并不大,而玄武在看到那升起的焰火之时,距离也并不算远,因此不过数十息的时间,他便已然赶到了焰火升起的位置。
而入眼可及的场面,也让他心中既惊又喜。
惊,是因为此时这里已然是一片混乱场面,五城兵马司的人马,他手下赶来支援的北极天与谛听成员,正厮杀在一处,不远处,他还能看到同样正被五城兵马司的人马死死咬住的夜二等三名想要取他性命的刺客。
而喜,其实也是因为眼前这副混乱的场景。
毕竟,对他来说,场面越混乱,他才越好浑水摸鱼,趁机逃出生天。
尤其是在夜二、夜四与夜五这三个刺客同样被五城兵马司的人马死死咬住,根本无法摆脱身后追兵的情况下,他只需要一心逃命便可以了。
但他能够发现这一点,夜二三人自然同样也清楚这一点。
而眼看着玄武就要趁着这个机会逃出生天了,他们也顾不得原本要隐秘刺杀的要求了。
“那是北极天的贼首玄武,不要让他逃了!”
“贼首玄武,休想逃!”
“玄武,哪里逃!”
夜二、夜四与夜五三人近乎同时大声呐喊起来,然后想着玄武的方向不顾一切的杀来。
显然,自知仅靠如今被五城兵马司的人马死死缠住的自己,成功杀掉玄武的机会无比渺茫的夜二三人,希望用这样的方式,让此时力量最为强大的五城兵马司人马“帮助”他们,杀掉不是抓捕玄武。
两害相权取其轻!
在眼睁睁的看着玄武逃掉与玄武被官府抓住这两个同样让他们难以接受的情况下,他们最终选择了在他们看来更加能够接受的那一个。
至于之后玄武被官府抓捕之后会不会供出与宁王府之间的关系,进而牵累到宁王身上,这已经不是他们所要关心的了。
因为他们三人心中清楚,在玄武落到五城兵马司官兵手中的同时,也就是他们三人的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刻。
至于之后的事情,显然就要由李东华这些在京城之中扎根多年的“坐地户”们去头疼了。
他们相信,为了自己与一家老小的性命,李东华这些人,一定会发动一切能够利用的资源,在玄武张嘴之前,让他永远的闭上嘴巴。
。。。
夜二三人的计划立刻便起到了应有的效果,不,应当说是十分巨大的效果。
虽然五城兵马司不比锦衣卫和东厂,但作为负责京城安全的衙门,他们之前也是知道一些有关北极天与玄武的消息的。
尤其是那几个中层武官,更是清楚玄武的“分量”。
而眼见这么一条连锦衣卫和东厂无比垂涎的“大鱼”,此时就在自己眼前,而且身边没有一个人护卫,就如同被拨开了十分坚硬的外壳的核桃一般香醇诱人,他们如何能不心动。
这一份功劳,那可比扑灭一场寻常的火灾要大得多。
于是,在这些中层武官们的喝令之下,原本追击夜二三人的五城兵马司人马立刻分出一半直扑向正在向着宣南坊外逃去的玄武。
而原本与那些北极天、谛听的人手纠缠不清的五城兵马司官兵,也开始由之前的不甚在乎,任由玄武从身边经过,变为了竭尽全力的阻截其去路。
一时之间,就因为夜二三人的三声呐喊,玄武的逃生之路变得举步维艰。
。。。
眼见着前方道路艰涩难行,身后那几个五城兵马司的中层武官率领心腹也马上就要杀到近前,玄武心中不由的大急。
但他心中越是着急,头脑便越是无法冷静下来寻找缺口,行进速度也就变得越慢,行进速度越慢,他的心中便更加着急,继而陷入了恶性循环。
“他们三人是宁王府派来的死士!”
终于,心中越发着急,但速度却越来越慢的玄武,终于心下一横,同样冲着压力大减,此时还有余裕观察玄武的动向,寻机偷袭的夜二三人大声的呐喊起来,叫破了他们的身份。
而玄武这狗急跳墙一般的呐喊,不仅让在场的所有人的神情都不由的为之一滞,也让隐藏在暗处的诸多面孔,脸色瞬间变得无比严肃起来!
第76章 侥幸逃生
有很多事情和规则,虽然不见于纸面乃至是言语之中,但许多人心中却十分清楚其存在。
最最出名的,无疑就是各种各样的潜规则,以及诸多行业的“专业术语”。
而在宁王一事上,整个朝廷,或者是对于皇帝来说,便是不可诉之于口的存在。
毕竟事关天家,而且还是牵扯到往上数代人的恩怨纠葛,对于无比看重脸面的皇族来说,自然是能遮掩就遮掩,就算不能遮掩,也必须尽量将影响压到最低。
所以,一直以来,关于宁王,以及用玄武为饵来钓宁王这些在京城之中的手下一事,就只有皇帝、白十二,以及莫斌等区区数个人知晓,这也是为何会将津门的锦衣卫千户所所有人调到京城听用的原因所在。
但哪怕就算是执行任务的津门千户所中,知晓这件事事关宁王的也只有其千户左文斌,底下的人,聪明的或许能够猜出一二,但也正因为他们聪明到能够猜到,所以,他们哪怕猜到了也绝不敢吐露一二。
毕竟,祸从口出,管不住自己的嘴,那就很可能要用自己的性命去填这个大坑了。
而除开这估计两只手都数不完的几个人之外,哪怕是之前与莫斌一样与白十二合作的东厂厂督江棕,以及六扇门总捕头郭举二人都不知道宁王的事。
也因此,但此刻玄武这般“毫无顾忌”的说出宁王在这件事之中的关联后,无论是事先知道这件事,还是不知道这件事的,脸上的表情都宛若吃了翔一般难看。
几个原本想要借着这次的机会立个大功的五城兵马司中层武官们,在听到了玄武点破了夜二三人的身份后,原本的兴奋、激动,瞬间就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恨不的撞墙失忆一般的强烈后悔情绪。
在京城之中能够混到他们这个位置,无论是靠出身,靠长辈,还是靠家财,亦或是靠逢迎,都不会是什么蠢人,自然明白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
而隐藏在暗处的,早就知晓这个消息的诸多“幕后之人”,脸色无疑就更差了。
白十二与莫斌自不必说,刚刚才将夜一和夜三绑好扛出来,准备等到玄武逃走之后便立刻收网,将剩下的夜二、夜四和夜五三人一起抓住押回诏狱的二人,听到玄武为了逃命而狗急跳墙一般的喊出这个消息,脸上原本的喜色与从容,瞬间就消失无踪了。
脸色变成黑包拯一般的二人,大脑立刻全速转动起来,开始思索着接下来究竟该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
而同样藏身在暗处,作为李东华与夜一二人“中间人”与“见证者”身份存在的那个胖大和尚,脸上也没有了原本的从容微笑。
看向不远处正借着其他人因为震惊而身形陷入呆滞的机会,拼命向宣南坊外偷跑的玄武的眼睛中,也弥漫着浓到化不开的杀意。
他的身份十分特殊,虽然算是为宁王效力,但却并非如同李东华和夜一这般完全听命于宁王的手下,他与宁王之间倒更像是那种掮客与客户的关系。
他发现什么能够引起宁王兴趣的消息、事情与人员的时候,会主动向宁王推销,若是宁王需要的话,便会进行交易。
而宁王若是有什么需要,但手下的人却办不到,或是不好出手的时候,也会主动联系他,他若是同意的话,也会拿钱办事。
如果要是想要更形象的形容两者之间的关系的话。。。
嗯,走肾不走心的火包友或许更加合适一些。
而现在,玄武竟然主动暴露了宁王在京城之中的影响力存在。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对于他这个靠着宁王得到了不菲收入的人来说,心中自然是对玄武恨之入骨。
也幸好他并不知道宁王其实早就已经被皇帝盯上了,否则,说不定,如今对玄武恨之入骨的他,态度就该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视玄武为再生父母了。
毕竟,在内心之中,他其实是并不看好宁王一脉那个“伟大理想”的前途的,赚钱可以,让他因此和宁王捆绑,他却是敬谢不敏的。
。。。
不提在场众多露面或是隐身于暗处的众人心中不动翻转的心思,爆出了这个“劲爆”消息的玄武却是达成了他心中所设想的目的。
当那几个五城兵马司的中层武官回过神来,并对还陷入呆滞的众多手下大声呵斥、怒吼的时候,玄武的身形已然到了一众手下的身边,而且随之时间的推移,看起来,他手下越来越多的援兵也正在源源不断的赶来。
“抓住他们三个!”
而那几个中层武官看到这种情况,也立刻放弃了抓捕玄武的心思,而是大手一挥,再度令手下心腹们扑向夜二三人。
只不过,对于三人的身份,却是三缄其口,不敢多说半个字。
麻烦已经找上了他们,虽然这麻烦并不算是他们自找,而是被连累之下的无妄之灾,但现在光抱怨显然已经于事无补了,所以,他们只能尽力补救了。
补救的办法,自然便是尽量活捉夜二三人,然后将这三块“烫手山芋”扔给其他比他们更“适合处理这件事”的衙门。
比如锦衣卫啦,比如东厂啦。
当然,之后的麻烦肯定还是存在的,但想必只要管好底下人的嘴,不让消息从他们这里泄露出去,以当今陛下的仁厚性子,应该不至于被杀人灭口。
至于刚刚当众爆出那个震撼消息的玄武。。。
咳咳,rbq,rbq,还是同样交给锦衣卫和东厂他们这些衙门去抓吧,否则,谁知道在抓捕的过程之中,这个狗急跳墙的家伙会不会又爆出几条猛料。
。。。
“走!”
玄武看着身后五城兵马司的追兵陡然离开,心中也立刻猜出了这些五城兵马司武官们的想法,有些得意,又有些后怕的他,也顾不得思考之后今夜之后自己会因为刚刚那一句话惹上多大的麻烦,立刻招呼着所有前来援救他的手下,飞速的离开宣南坊这是非之地。
而夜二三人看着玄武就这么“从容”的带着一众手下逃走了,整个人登时就不好了。
他们倒也很想继续冲着玄武大声吼出几句猛料,但一想到每一句猛料都和宁王这个主公牵扯不浅,他们也只能将这些话咽回肚子里,继而永远烂在肚子了。
。。。
看着眼前的情况,顶着一颗光头的胖大和尚,黑着脸遁入黑暗之中,向着李东华的据点方向摸去。
今夜的情况,他必须尽快告知李东华,并让其尽快将这些消息传回洪都府的宁王府,让宁王早做准备。
至于不明情况,到现在仍未见到踪迹的夜一与夜三二人,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却实在是已经无暇再顾及了。
但他不知道,他的提前离开,向李东华通报这些消息,其实是他今夜所犯得最大的错误,因为离开的他,恰好错过了之后对他与宁王来说,最最重要的消息。
。。。
洪都府城之中。
宁王自然不可能知道数千里之外的京城所发生的情况。
此时的他,正在听燕绺与王齐回报今夜在怡丽院中所发生的情况。
“如此说来,那个亢金龙倒还不算是太蠢。”
把玩着手上的那根燕绺呈给他的筷子,宁王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眼中似乎颇有兴趣。
“倒是你们,听起来,似乎是被那亢金龙给耍了啊?”
放下手中的筷子,宁王收起脸上的笑意,眉眼轻抬,看向躬身站在自己面前的的燕绺与王齐,声音有些清冷的继续说道。
“属下一时不查,着了那亢金龙的道,愧对王爷的信任,属下甘愿认罚。”
听到宁王的话,燕绺登时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杵地,声音有些轻颤的开口请罪。
而站在燕绺身边的王齐则后知后觉,在看到燕绺的动作后才将将反应过来,连忙同样跪倒在地,以头杵地,身体因为害怕,轻微的颤抖起来。
“算了,算了,紫禁城里我那位皇侄儿刚刚才发了封申饬的圣旨到府上,他手下那些忠犬们也盯得正紧,这种时候,本王就不处罚你们了。”
宁王沉默的看了他们一会儿,待到原本心中还有些自信的燕绺都忍不住心中发虚,后背不断冒出冷汗之时,才终于一副无奈的语气,摆了摆手后,对二人开口说道。
“多谢王爷开恩,多谢王爷。。。”
心中不由长出了一口气的燕绺与王齐二人,顿时连连叩首,言语中满是欣喜的开口回道。
“起来吧。”
看着仍旧跪在地上的二人,宁王再度拿起那根筷子,轻声说道。
“这根筷子上面几个字是何意思,你二人心中可有什么看法?”
“谢王爷。”
燕绺与王齐自地上爬起,但对于宁王的问题,之前都不知道有这根筷子存在,之前在宁王府大门处才第一次见到燕绺拿出来,上面的字也没有看完的王齐,心中自然是没有多少看法,便把目光瞥向了身边的燕绺。
而燕绺并不知道宁王心中对亢金龙的看法,所以也不知道该不该据实已告,倾吐心中的猜测。
于是,一时间,竟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怎么,你们二人难道连自己的看法都没有吗?”
宁王看着沉默的二人,心中颇为不满。
“咳咳,禀王爷,”
无奈之下,燕绺只得硬着头皮,说起了自己的猜测。
“以属下心中所猜测,这筷子上所刻写的玄武、亢金龙与王爷的王号,意思应该就是其字面的意思,关键处,在与那个‘间’字。”
不过,油滑如他,一开始却仍旧只是在说着一些在宁王看来与废话无异的套话,同时悄然观察着宁王的神色。
在见到宁王神色没有变化后,才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从之前那亢金龙通过王齐向王爷传递的那个消息来看,属下认为应该有两层意思。”
“一,就是这一次那亢金龙之所以会来到洪都府,并想要进入王府,完全是玄武的诡计,为的就是让亢金龙潜入王府,为其效力。而那亢金龙在看清了形势,见识到了王府的实力之后,心生畏惧,所以想要以此为投名状,希望可以为王爷效力。”
“这二吗,或许是亢金龙想要告诉王爷,他可以投靠王爷之后,以王爷间谍的身份返回京城,潜伏到玄武身边,为王爷效力。”
燕绺看着宁王的脸色由原本的面无表情,逐渐的变为若有所思,原本听起来颇没有自信的语调,还有些断断续续的言语,逐渐有了自信,分析起来,也头头是道,颇有条理。
“嗯。”
而宁王显然也认同了他的分析,点了点头后,再度开口询问起来。
“那依你看,哪一种更有可能?”
“这个,依之前那亢金龙在第一次接触王齐之时故意着重强调自己是从京城而来的这个消息来看,属下认为,第一种更有可能。”
稍稍沉思了片刻后,燕绺沉声回答道,而且为了能够证明自己的这种看法并非是空穴来风,还将之前王齐得到的消息拉出来为自己的判断佐证。
“既然如此,那今夜这么好的机会,那他又为何会在故意现身让王齐见到的情况下,仅仅只留下这根筷子,而不是与你见面详谈呢?”
但宁王心中似乎与燕绺有着不同的看法。
“咳嗯!”
而听到宁王的问题,燕绺却似乎并未因此而改变自己的看法,而是在清了清嗓子,并瞟了一眼身边的王齐之后,开口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或许,或许是因为今夜王齐的愚蠢做法,使得那亢金龙心中生出担忧,害怕我们可能会被暗中的一些人盯上,所以才不敢现身的吧。”
尽管之前在王齐的面前表现的肯定会保下他的模样,但在此刻,需要依靠“出卖”王齐来为自己的猜测提供足够证据的时候,燕绺也没有半点犹豫的立刻将王齐卖了个干净。
反正,王齐只不过是他手下一个普通的护卫,卖了便卖了。
王齐难道还敢扎刺不成?!
而被卖的王齐,有些目瞪狗呆的看了一眼燕绺,心中骂了一句mmp之后,则立刻十分识相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第77章 夜枭
终于又一次见到了亢金龙,王齐的心中百味杂陈。
之前在他被燕绺毫不留情的卖掉的时候,他心中当真以为自己已经没有了生路,哪怕是之前宁王曾经说过因为圣旨申饬,所以不愿节外生枝,惩罚他们。
毕竟,天高皇帝远,宁王只不过是嘴上说一说罢了,别说杀他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根本不会有半点风声传出去,就算是传出去了,不过是死个没名没分的护卫而已,估计盯得再紧的那些文官们也懒得理会。
甚至说不定还会在背地里骂上一句“杀得好呢。”
但好在,宁王倒还算真的是“言而有信”,哪怕是王齐自己觉得这一次肯定是难逃一死的情况下,宁王也仍旧只是看了他一眼后,便让他滚了。
而更令王齐想不到的是,本以为自己这一次就算侥幸逃得一命,但未来肯定无法再被入宁王眼,一辈子估计都只能做个小小的护卫,宁王也肯定不会再将和亢金龙相关的事情交给他的时候,宁王竟然又召见了他,并且再度将与亢金龙见面的任务交给了他。
只不过,这一次,宁王显然是已经耐心见底了,在给了他任务的同时,也给了他十分严苛的命令。
毕竟将亢金龙带回宁王府,否则,便连通上两次的罪责一起清算。
而面对宁王的这个命令,别说王齐没有选择,就算是有选择,他也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下来。
相比起一直当一个小小的护卫,每日里不仅最辛劳,最危险,还时不时会被诸如燕绺这样的上司坑,他宁愿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搏一搏。
左右家中老父母已然故去,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传宗接代,延续血脉,自己也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除开身上这百来斤肉一无所有,赌就赌了。
。。。
“呵,没想到,竟然还会是王兄前来与我一见,难得,难得啊。”
而看到这一次前来与自己见面的,竟然还是王齐这个在他眼中既贪婪好色,又愚蠢无能的家伙,吴剑心中也不免开始好奇起王齐的身份来。
以他这几天打探到的,有关宁王的情报来看,这位有着勃勃野心的当代宁王可不是个简单的角色,而这样的宁王,又怎么能够忍耐的住王齐这般愚蠢的手下存在的?而且还接连派他前来与他见面?
难道在宁王眼中,他这个曾经的东极天星主亢金龙,就是这么不值一提的存在吗?
吴剑的眼中不由的闪过一丝阴霾。
被宁王看轻他不会在乎,但他在宁王心中的分量若是太低的话,却是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所以,一上来,他便看似调侃,实则毫不留情的嘲讽起了王齐,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激怒王齐,从而试探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哼,那夜在怡丽院,果然是你。”
而原本以为上一次在怡丽院吴剑是被迫离开的王齐,此时听到吴剑的语气,心中如何还能不知道上一次吴剑就是故意的,也因此,听到吴剑的嘲讽之后,立刻不满的怒哼一声,宣泄着心中的不满。
“若非是王爷为我解惑,只怕我还真以为你是无意中找上我,希望通过我与王爷取得联系。”
“哦?王兄何出此言呢?还有王爷,他是不是误会在下了?”
听到王齐的话,吴剑不由的心中一动。
“在下初来乍到,连城中的情况都么能摸清楚,难得遇到王兄这么一个出自王府的合适之人,怎么可能会是像王爷所说的那般故意为之呢?”
不过,无论心思如何转动,在面上,吴剑自然是不可能认的,哪怕王齐所说的,其实和事实相差不远。
“呵呵,多说无益。”
王齐面对他的辩解,却也没有再解释,只是冷笑几声,声音冷酷的开口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走着。
“这一次前来,王爷命我警告你,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闭上嘴巴,放弃那些可笑的小心思,随我进入王府,面见王爷,如实的将你知道的一切向王爷倾吐,要么就滚得远一点,不要再来这洪都府城讨王爷嫌,当然,如若你不听从王爷们命令的话,王爷也不介意赏你第三条路。”
看着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王齐,吴剑的脸色不由的数度变幻,继而变得晦暗不明起来。
有前两次的与王齐见面的经历,以及之前对王齐的详细调查,他不相信这些话,会是王齐自己想出来用以威胁他就范的。
那如此一来,也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些话,的确就是宁王通过王齐的嘴给他的警告。
想想也是,哪怕是玄武那样掌控北极天的一方分坛尊主,在宁王的眼中也不过就是条狗,不听话了,便想要换一条,像他这样地位还不如玄武,而且背后所能依靠的东极天还早已经灰飞烟灭的丧家之犬,估计在宁王心目中就和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
而他这只蚂蚁前面两度三番的耍弄宁王手下的忠犬,甚至还在宁王面前耍起了小聪明,以宁王的性子,的确不会对他有什么好印象。
‘难道我之前完全弄巧成拙了?!’
吴剑心中不由的开始对自己之前的想法产生了怀疑。
“呵,王兄何必如此不忿呢,在下之前也不过就是和王兄你开个小玩笑罢了。”
但吴剑还是没有立刻认怂,而是打算再周旋一二,试探试探。
“再说了,这一次,我可是带着浓浓的诚意前来投效王爷的,玄武那。。。”
为了增加筹码,吴剑便再度将玄武这个“靶子”拉了出来。
“嘁!”
但还未等吴剑的话说完,甚至是在他刚刚才说出“玄武”二字之时,便被王齐一脸不屑的打断了。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原来你的底牌就只是那只背弃了主人的老乌龟啊!”
王齐直起腰来,十分不屑的乜了一眼吴剑后,一脸嫌弃的轻轻的摇起了头,用满是讥讽的语气继续说道。
“也许十几天前你带着这个消息前来的话,王爷还能对你稍稍感到好奇,但现在吗,哼哼。。。”
看着王齐脸上那不似作假的轻蔑神色,吴剑的大脑不由的再度高速转动起来。
‘难道在我离开京城后的这段时间里,京城那边发生了巨大的变故?’
玄武的额头不由的冒出了冷汗。
可以说,他进入宁王府唯一的依仗,或许就是与玄武之前的那个约定,以及对玄武的了解,如果玄武当真被宁王解决了,那他这个“旧时代”的老旧古董,显然就变得一文不值了,能不能进入宁王府,进入宁王府之后的地位,就要全看宁王对他的看法和印象了。
但他马上又想到了那个让他抛弃了唾手可得的自由,主动向锦衣卫传递消息,继而不远千里来到这洪都府城,冒着巨大风险,想要潜入宁王府的年青人,心中不由的又生出了无穷的底气。
“哈哈哈。”
想到这里的吴剑,故意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看着原本脸色阴晴不定,脸上甚至都冒出冷汗的吴剑,突然间脸色一变,有些恣意的大笑起来,刚刚心中还颇感快意的王齐,脸色忍不住变得难看起来,十分不忿的低声呵问起来。
“难道,你觉得那只老乌龟还能逃过王爷的手心不成?哼,不要再做梦了!”
“哈哈,哪里,哪里,王兄何出此言呐?玄武那冢中枯骨自然不是王爷的敌手,只不过,”
吴剑收敛笑声,轻轻的摇了摇头,脸上似笑非笑的先是附和了王齐一句后,便马上话锋一转。
“两代玄武在京城经营了数十年,想要将其彻底打败,可不是那儿容易是事情,要知道,哪怕是纵横京城,令所有人都闻风色变的东厂、锦衣卫联起手来,几个月内,可是都没有查到玄武的下落,王爷虽然实力雄厚,但在京城之中,和皇帝手下的两大鹰犬——东厂、锦衣卫比起来,只怕是力有不逮吧?”
看着恢复了之前一副老神在在,似乎已经吃定了自己模样的吴剑,王齐的心底不由的涌起一阵强烈的愤怒,不过,心中还算清醒,知道这个时候,若是真的生起气来,就完全落入吴剑陷阱的他,很快便将这股愤怒又压了下去。
“哦?那这么说,你便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找到那只老乌龟的下落了?”
压下心头愤怒的王齐,看似好奇,实则是带着浓浓讥讽的语气,开口问道。
“呵,离开京城多日,在下自然不敢保证那只老乌龟还会趴在原来的巢穴里,”
吴剑终于第一次在玄武的称呼上改了口,而这自然也是他给王齐的暗示,只不过,王齐能不能听得出来,就不是吴剑能够控制的了。。。
“但在下却能够保证,接下来那只老乌龟若是被激怒了,其可能的反扑手段,在下都能够事先知晓。”
吴剑挺起胸膛,全身涌起一股强烈的自信。
“那只背主之犬,难道还敢反咬主人不成?”
王齐的脸上立刻被浓浓的愤怒之色占据了,但一直在密切观察着他一举一动的吴剑,却仍旧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不少的惊慌。
“哈哈,王兄说笑了,既然你都已经说了,那是一只已经背主的恶犬,那无论是为了好处,还是为了自己的性命,反咬主人一口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倒是如果他在之后还继续忠心耿耿的话,岂不是才会让人感到奇怪?”
这一次,吴剑的大笑,就没有太多的刻意为之了,而是十分符合他此刻的内心情绪。
王齐的表现水准,在刚刚的两次“交锋”之中,迅速的下降,这无疑证明了他之前的想法。
王齐还是他之前所打听,试探过的那个王齐,刚刚见面之时那个有些难缠,甚至令他有些忍不住后背冒冷汗的王齐,只不过是宁王的提线木偶罢了。
在吴剑故意的将话题扯得稍远了一些,超出了王齐出发之前宁王给他灌输的那些内容的范畴之后,其真实的水平便立刻露了馅儿。
而这样水平的王齐,无疑就是他最为“喜闻乐见”的对手了,接下来,他只要牢牢的掌握谈话的主动权,始终牵着王齐的鼻子走,那待到将王齐彻底绕晕了之后,他也不是不能通过王齐,掀开宁王的底牌看一看。
。。。
不过,吴剑的打算,是注定要落空了。
因为,就在他想要开口,再度带着王齐跟着他的节奏转一转,走一走,令其彻底陷入迷茫之中,以便让他从容撬开王齐的嘴之时,一个宛若破锣,听起来令人感到浑身都忍不住感到难受的声音,在他耳边突然响了起来。
“嘿,东极天之下最强的星主,差一点便成为第二任青龙的亢金龙,果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伴随着王齐脸色大变,吴剑面沉如水,一个看上去身形有些佝偻,看起来瘦小干枯,仿佛已经在沙漠中行走了十数天,如同一具缺水的干尸一般的老者,毫不客气的推门而入。
“不知阁下是?”
虽然脸色仍旧沉稳,不至于像对面的王齐那般脸色大变,但其实,吴剑心中的惊悚比对面的王齐还要强烈的多。
因为他直到对方的声音响起的一刹那才意识到对方的存在,换言之,对方避开了他的耳朵,摸到了距离他不足两丈之外的距离,他都没有半点察觉。
这足以说明这个看起来宛若干尸,似乎早就应该咽气的干枯老者,其轻功与匿踪的本领之强。
哪怕是之前他曾见过的,并认为在这两方面最强的白十二,估计都远比不过这个干枯老者。
“年深日久,老朽早已忘却了过去的名字,如今的我,不过是宁王麾下一名探子罢了。”
干枯老者摆了摆手,显然并不愿告诉吴剑自己的姓名乃至名号。
“你可以叫我的代号夜枭。”
老者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扔向终于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的王齐。
“你可以滚了,现在这里由我接手了。”
而面对王齐,名为夜枭的老者,显然就没有那么“和善”的语气了。
“是!”
有些傻愣愣的接过令牌,只看了一眼后的王齐,立刻毕恭毕敬的双手将令牌奉上,然后不敢再多说半个字的,十分麻利的离开了房间。
第78章 漏洞
吴剑终于进了宁王府,只不过,与他之前所设想过的结局不同,他进入宁王府,并非是自愿的,而是无奈之下的被迫之举。
当然,除开摸不清夜枭的深浅,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之外,更多的还是因为吴剑自己觉得,若是这一次再敢继续放宁王的鸽子,只怕他就再也没有机会进入宁王府了。
毕竟,哪怕是玄武这样被宁王当做手下一条狗看待的北极天尊主,在面对吴剑的时候,在心理上都是一种牢牢处于上风的状态,若非是恰好遇到与宁王府之前关系紧张,乃至直接开战,且谛听两江堂在宁王的打击下损失殆尽,急需人手去打探宁王府的情况,只怕此时的吴剑,要么已经灰溜溜的离开了京城,要么只能继续呆在北极天之中当一个最最低级的香堂管事。
而且,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令吴剑心中有些没底的是,之前王齐转述宁王的警告之时,曾经提到过,玄武马上就不会再是麻烦。
所以,想必宁王已经有了动作,万一玄武当真倒霉透顶,真的被宁王的手段抹除了,那他之前所依仗的底牌,无疑就完全作废了,到了那个时候,只怕他上赶着恳求加入宁王府,只怕宁王也不会再看他一眼。
甚至可能还会嫌弃他知道的太多而选择杀人灭口。
因此,从这两方面考虑许久的吴剑,终于还是选择认了怂,老老实实的跟随夜枭前往宁王府,同时在心底祈祷白十二能够及时发现宁王派往京城暗杀玄武的阴谋,救下玄武,让他的价值不至于直接贬值到谷底。
。。。
京城。
白十二正在审问夜三。
夜一是死硬分子,从其之前与白十二所说的那些有关宁王“英明神武”,皇帝“懦弱无能”等言语之中,就可以清楚的看到这一点。
俗话说得好。
“柿子要挑软的捏!”
白十二自然先把目光放到了明显有着自己的思想,而且还有不小求生**的夜三身上了。
当然,这也是无奈之举,谁让五城兵马司的那群混蛋在看到玄武逃走之后就疯了一样扑向夜二、夜四和夜五三人,让三人因为直接陷入了绝望,进而直接服毒自杀了呢?
否则,他完全可以先用从夜一那里诈出的诸多干货,去诈一诈夜二、夜四与夜五这三个之前并不在现场,所以不知道其中缘由的家伙,而有了从三人那里诈出来的东西,再去撬开夜三的嘴显然就要容易的多了。
因为那样能够让夜三明白,他并不是唯一一个有这份价值的俘虏,没了他,还有夜二、夜四和夜五三个人,这无疑会给他造成一股紧迫感。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心中清楚的知道夜一是肯定不会招供,所以有且仅有自己一个人可以招供,因此让其信心满满,并以此为要挟,向白十二提出诸多要求。
。。。
白十二在头疼该如何用最小的代价撬开夜三的嘴,让夜一将诏狱之中的刑罚一样一样的尝一尝滋味之时,李东华也终于从那个胖大和尚的嘴中,知道了宣南坊中所发生的事情。
“他怎么敢?!”
而当听到玄武竟然敢直接当着诸多五城兵马司官兵的面,吼出宁王与夜二几人的关系之时,脸色顿时同样大变。
显然,同在一条船上,他也和胖大和尚一样,心中十分清楚玄武吼出这个秘密之后会造成多么可怕的后果。
“呵,为了活命,那只老乌龟什么样的事情做不出来,什么手段不敢施展?”
而胖大和尚因为想了这一路,显然已经有些想通了。
面对李东华与自己之前相似的反应,立刻面露不屑与讥讽的开口说道。
“不过,现在可不是继续感慨的时候,我们必须尽快想办法,消弭这件事造成的影响。”
“普善大师说的是,那不知大师可有什么妙计?”
李东华连忙赞同的点点头,心中还没有从震惊之中恢复过来的他,此刻头脑都是混沌不堪,听到胖大的普善和尚这般有条理的回答,立刻便有些失了主见的开口询问起来。
“妙计,和尚我是想不出来了。”
而面对李东华这等犹如失去了主心骨一般的盲目询问,普善和尚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心中略有不满,嘴上淡淡的开口说道。
他心中不满倒也算是理所应当。
毕竟,他只不过是个外人,与宁王府之间的瓜葛并不太深,只是不想失去宁王府这么好一个钱财的来源罢了,但看着李东华这副模样,却像是将所有希望都压在他的身上一般,向来讲究拿多少钱,办多少事的他,自然对李东华这副模样感到不满。
“大师请放心,只要此次的危局能够解决,在下定然不会让大师吃亏的。”
而与普善合作了数年,对其秉性有所了解的李东华,听他的语气,自然很快就明白了其中关窍。
虽然心中忍不住恨恨的怒骂普善贪婪,但眼下的确有些六神无主的他,的确急需普善的建议,因此,他只能将心中对普善贪婪的不忿压下,咬了咬牙,向普善保证道。
当然,李东华这么做,也算是应有之意。
这一次,夜一等人刺杀行动大败,夜二、夜四和夜五三人自杀而死,夜一与夜三下落不明,玄武吼出宁王与夜一等人的关系后逃出生天。
这一系列的变故,无疑使得他这个京城的负责人成为了众矢之的,若是接下来他不能尽快解决这些问题的话,那迎接他的,必定会是宁王的无穷怒火。
到那时,他就算有再多的钱,显然也没有命再去花了。
当然,他敢肯定,普善心中同样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也不怕普善在答应之后不尽心尽力。
否则,如果他当真被宁王的怒火烧成灰烬,再派来一位新的负责人,那显然是不会认他与普善之间的约定的,所以,哪怕是为了他答应的好处,普善也得绞尽脑汁解决这件事,至少,也要能够保住他的性命与地位。
“这件事太过重大,还请李施主多。。。”
普善听到李东华的保证,心中无疑心动了。
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与地位,这一次,李东华就算再心疼,也得把全部身家都掏出来,对他来说,这笔横财,足够让他心动不已了。
但为了能够拿捏李东华,他自然得“矜持”一二。
“大师,这是这座宅院的地契,大师若是不嫌弃此地简陋的话,那现在,这里就是大师您的了。”
不过,还未等他说完,李东华便有些无礼的打断了他的故作为难,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地契,显然是早有准备。
自己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粗暴的打断,正常情况下,估计谁都不会感到高兴,但对此刻的普善来说,他却显然不会不高兴,相反,只怕他会恨不得自己的每一句都有人粗暴的打断。
毕竟,京城之中一座三进的宅院,哪怕是位置算不得太好,其价值却也远比几句话要高得多的多。
“诶,李兄弟这是干什么?你这么一来,就好像为兄刚才是在故意向你讨要好处一般,为兄难道是那种趁火打劫之人吗?”
不过,虽然心中欣喜异常,但面上,普善自然不能真的表现出来。
不仅不能表现出来,反而还要故作不满的呵斥两句,表明自己的态度,但他对李东华由“施主”变为“兄弟”的亲近称呼,以及“为兄”的自称,却显然与好像充斥着对李东华感到不满的言语格格不入。
而他那只与嘴上所说的话截然相反的,一把就抓住了地契的手,更让他嘴中的话,听上去实在是没有半点说服力。
“李兄弟请放心,这件事交给为兄,最迟后日,为兄定然会给兄弟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粗略的瞟了一眼近乎从李东华手中抢来的地契,见其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问题,立刻将之揣到怀中的普善,脸上顿时布满了笑容,拍着胸脯向李东华保证道。
“那一切,就交给普善兄你了。”
。。。
“先生,这院子就这么交给那个假和尚了?”
送走了普善之后,李东华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而他的那些属下,尤其是比较亲近的几个弟子,则更是一脸不满与愤怒,显然对刚刚离开的普善没有半点好感。
“够了!”
似乎是被弟子们吵得有些心烦意乱,又可能是心中本就十分烦躁,眼见弟子们吵吵个没完,李东华登时就黑着脸呵斥了一句。
而面对积威颇深的他,也的确没有人敢扎刺,刚刚还喋喋不休的众多属下,登时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不敢在发出半点声音。
“好了,明天之后,这宅院就不再属于我们了,今夜便收拾东西,明天一早便离开吧。”
见属下们虽然依旧面带不忿之色,但都乖乖的闭上了嘴巴,李东华心中也懒得再像他们解释什么,大手一挥,下了个令属下们愈发感到震惊与不满的命令之后,便背着双手,紧皱眉头,转身返回了正堂。
尽管普善和尚大包大揽,胸脯拍得震天响,但李东华显然也不敢当真将全部的希望都放在对方这么个贪婪无度的花和尚身上,他得想一想,接下来万一普善那边抓瞎了,他该如何去做,才能尽可能的将玄武造成的影响降到最低,并且解决玄武这个已然变得无比棘手的大麻烦。
“噹噹噹!”
就在李东华刚刚坐下,依旧还在皱眉沉思之时,一阵敲门声将他从沉思中唤醒,令他有些不满的抬头看向敲门打扰他思考之人。
不过,在看到了门口站着的那个身影后,他的眉头却不由的舒展了一些。
“原来是书亭啊,进来吧,不去收拾行李,可是有什么事吗?”
门口站着的,正是之前从锦衣卫那里“打探”到玄武踪迹,也是李东华颇为欣赏的几个弟子之一的李书亭。
“先生,”
站在门口的李书亭,脸上带着一丝忧虑,快步走到了李东华面前,轻声询问道。
“您将这宅院如此着急的送给那普善,并让我等现在立刻就收拾行李离开,可是因为担心锦衣卫会通过学生的关系找到这里?”
“嗯,的确如此。”
李东华闻言,先是一愣,继而便肯定的点了点头,直接肯定了他的猜测。
“之前我带领你们前往宣南坊的时候,想必你也已经看到了,锦衣卫的人就在宣南坊外,定然就是奔着玄武去的。”
“可是,之前我打探到的情况明明是说。。。”
而听到李东华说起这件事,李书亭的脸上不由的又浮现出更深的疑惑。
“呵,关于这一点,也许是那个锦衣卫校尉地位太低,不知道具体时间,记混了,也许是之后锦衣卫察觉到了你曾经打探过,担心夜长梦多,所以才提前行动的吧。”
明白李书亭意思的李东华,轻笑着摇了摇头,开口回答道。
“也幸好我没有太过啰嗦,直接便将消息给了夜一,否则,说不定,这一次刺杀失败的主要责任就要被甩到我们头上了。
只可惜,我还是太过小觑了玄武,没有料到那只老乌龟,竟然会故布疑阵,在入夜之后,选择住到了对面的宅院之中。”
今夜刺杀玄武的任务失败了,而且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提供的情报不够精确导致的,这不免让他心中颇感郁闷。
好在,夜一、夜三下落不明,很可能已然死于玄武之手,夜二、夜四与夜五三人也已经自杀而死,除开一直在侧见证的普善和尚之外,就再无第二人知晓。
而这,也是他刚刚为何直接就将这三进的宅院,送给普善的原因所在。
他需要收买普善,让他在向宁王禀报这件事之时,故意忘掉这一点,将锅都甩到夜一那五个死人身上。
“可是,先生,您难道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但李书亭心中所想显然和他不同。
“这几天所发生的这些事,您难道就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
“为何在之前一点有关玄武的消息都没有,偏偏等到您下令向锦衣卫、东厂打探消息的时候,恰好就跳出来一个锦衣卫校尉,告知了我有关玄武的踪迹?”
“况且,类似抓捕玄武这等如此重要的情报,为何区区一个锦衣卫校尉会清楚,就算需要让他们负责抓捕行动,也应该是要等到行动开始之前再通知才对。”
“再退一步说,就算一个锦衣卫校尉能够知道这个消息,想必那些锦衣卫千户、百户、总旗也会数次强调、警告他们,不许将消息外泄,以防打草惊蛇才对,怎么可能会毫无防备的泄露出来呢?”
。。。
随着李书亭一条接一条的不断说出整件事之中的破绽与漏洞,李东华的脸色也不由的越来越难看。
之前因为一直在想着如何尽快消弭掉玄武那一声吼的影响,所以无暇思考这些事情,可现在听李书亭这么一分析,他的心不由的沉到了谷底。
他们可能当真落入别人设计好的圈套之中了!
第79章 言多必失
不可能!
尽管被李书亭的分析搅闹的心中难安,甚至已经产生了一丝怀疑,但马上,李东华便在心中大声的否定着李书亭的分析,镇压下自己心中的怀疑。
而他也在绞尽脑汁的寻找着反驳李书亭这番分析的证据。
“书亭,你的猜测未免有些太过耸人听闻了。”
良久之后,当觉得自己所想到的诸多证据足以否定李书亭的猜测之后,李东华才终于开口说道。
只不过,他那张看起来没有半点表情的脸,却似乎在证明着,他这些证据,更多的并非是为了驳斥李书亭的分析,而仅仅只是为了能够让他说服自己罢了。
“不说朝廷之前不可能知晓北极天,玄武与王府之间的关系,就算是知晓了,依照朝廷一贯的做派,也会立刻以雷霆之姿,火速出手,将玄武和北极天、谛听全部一网打尽,然后通过审问来寻找证据,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故意利用玄武做诱饵来引诱我们上钩。”
随着不断的言语分析,李东华的脸色也逐渐的缓和下来,似乎这些如小溪一般绵绵流出的分析,让他心中刚刚涌出的怀疑,也随着这小溪的流水,逐渐远去了。
“毕竟,玄武可并非是什么善男信女,而且在这京城之中也扎根数十年了,哪怕是有锦衣卫、东厂这样的衙门存在,也不可能随时随地掌控住玄武的一举一动,万一要是因为一些意外,使得玄武突然失踪,从而失去了抓捕玄武的机会,那他们的主子怎么可能饶的了他们?
所以,哪怕是为了减少犯错的机会,那些锦衣卫和东厂的鹰犬们也不敢冒着玄武失去踪迹的风险,去利用玄武做诱饵的。”
终于说完了心中想了许久的反驳理由,李东华也像是当真被自己这番理由所说服一般,脸上的神色,也从刚刚的面无表情的沉重,有了一丝自信的笑容。
“可是,之前那个锦衣卫校尉。。。”
但李书亭却显然没有被李东华的理由所说服。
毕竟,李东华的这些反驳的理由听上去头头是道,但其实根本没有解释他提出怀疑的根本依据——那个锦衣卫校尉怎么可能会知道玄武的位置,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便将如此重要的理由泄露出去,让他知晓。
“够了!”
但李东华却似乎被他的这种“固执”惹恼了,听他仍旧不依不饶的继续追问,终于面色一变,不满的一拍桌子,喝止了他。
“时间宝贵,还是快点回去收拾行李,准备随着其他人一起离开吧。”
说完,李东华便像是十分不耐烦,不想在听他继续吵闹一般,站起身来,先行离开了正堂,同样回去收手行李去了。
但他内心之中的想法究竟如何,显然就只有他一人清楚了。
。。。
“嘿,你啊你啊,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而当李书亭带着浓浓的不甘、疑惑以及担忧回到了住处,一边开始收拾行李,一边将这件事,以及心中的疑惑向自己的好友古书郇倾诉之时,却被古书郇像看傻子一般,不停的摇着头,颇有种怒其不争的意味。
“怎么了?”
李书亭看他这副模样,心头不由的闪过一丝恼怒,显然,他仍旧想不明白其中关窍,绝对古书郇就是在故意消遣自己。
“还怎么了?你既然都能从那些小地方找到诸多不合情理之处,足以证明你观察入微,头脑也很灵活,怎么在揣摩先生心思这种事上就突然变笨了呢?”
古书郇看着仍旧想不明白,甚至还因此顺道连他也一起恼恨上的李书亭,只得压低声音,凑到他身前,拉着他做到床边,一边观察着外面的情况,一边轻声向他解释起来。
“若是这些破绽,你是在今夜那些王府派出的死士动手之前说出来的话,或许先生可能还会倾听一二,但现在木已成舟,那几个王府死士任务失败,死伤殆尽,你这个时候再去找先生说这些,岂不是自讨苦吃?”
“什么意思?!”
李书亭听的有些迷糊,脑中隐约觉得似乎找到了重点,但却迟迟抓不住。
“什么意思?”
古书郇看着他,脸上不由的生出几分无奈。
明明他差不多都已经算是明示了,结果李书亭竟然还听不懂。
“看样子你还不是在装傻,而是真的傻啊!”
似乎有些无语的古书郇摇了摇头,站起身来,似乎是懒得再与他多费口舌了,也不管李书亭听到他的评语后那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撂下一句话后便离开了。
“剩下的你还是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古书郇起身离去,而原本脸上还带着几分恼意的李书亭,在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一刹那,脸上的懊恼瞬间便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阴沉。
显然,他并不像古书郇评论的那般“真的傻”,而只是在“装傻”罢了。
事实上,在古书郇说起“揣摩先生心思”这句话之时,他心中便已然明白了其中缘由。
的确,木已成舟,对于如今的李东华来说,作为宁王府外派在京城的负责人,此刻最重要的事,不是寻找这件事之中的诸多破绽与错漏之处,用以自省,杜绝以后再犯,而是要尽快将自己从这件事中抽身出来,撇清责任。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李书亭之前向李东华提出的那些破绽,哪怕就算都是真的,对于李东华来说,也是万万不能承认的,相反,他还必须竭尽全力的将之压下去。
否则,若是传到了宁王的耳中,他还怎么将此次任务失败的责任全部推到或死或失踪,已经注定不可能再向宁王禀报情况的夜一五人身上?
终于想通了这一点的李书亭,也才终于明白,为何之前李东华在刚听到自己的分析之时,脸色大变,但很快却又压下去,并随着反驳自己的那些理由,而愈发的变得轻松起来,又为何在自己想要再度开口追问之时,马上板起脸来,命自己立刻回来收拾行李。
也终于明白了,为何李东华没有半点犹豫、心疼的就将这三进,价值至少百两上下的院子,毫不犹豫的送给了贪婪普善和尚。
可叹自己竟然还天真的只认为李东华这么做只是因为担心被锦衣卫盯上,并找上门来,原来背后还有更深一层的利益交换。
这一次,自己说不定是彻底得罪了上司兼先生的李东华。
一想到这一点,李书亭的心中便忍不住颤栗起来。
为了能够全力掩盖住错误,将此次任务失败的责任全部推到夜一五人身上,从而保全住身份、地位的李东华,肯定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不行,自己毕竟尽快做出补救,必须要让李东华相信自己绝不会将这些事情透露出半个字,绝不会威胁到李东华的安全。
李书亭的眼睛瞬间变得坚定起来,顾不得再收拾什么行李,立刻出了房间,向着李东华的住处狂奔而去。
只可惜,他似乎领悟的有些太晚了。
又或许,当他找上李东华,并向其说出心中那些疑惑之时,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毕竟,相比起所谓的保证,一个永远不会再开口说话的死人,才是最能让人感到心安的存在。
而为了自己的地位、利益乃至性命,区区一个属下、弟子,哪怕是一个自己比较欣赏的属下、弟子的死,对于李东华来说,又能算的了什么呢?
。。。
李东华忙着毁尸灭迹,掩盖一切对自己不利的证据之时,白十二则正在和夜一较劲。
面对年老力衰,肯定扛不住几道酷刑的夜一,白十二只能再度拿出之前教给锦衣卫刑讯人员,并由锦衣卫里那些“专业人员”进行改进过“水刑”来给夜一用上了。
虽然水刑的后遗症是不可逆转的,但比起锦衣卫诏狱之中的那些更加残酷,更加损害身体,而且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让人“过去”的诸多刑罚,水刑至少不会立刻致死。
但水刑的威力却显然并不亚于锦衣卫诏狱之中的那些刑罚,至少其带来的那种耻辱感,甚至比其他刑罚还要严重。
毕竟,相比起其他刑罚对人体的摧残,水刑所带来的摧残,往往都是人体的自发反应,尤其是下半身不受控制导致液体、流体和气体齐发之后的反应,对于任何一个健全之人来说,都是会让人感到无比羞耻的反应。
而自诩对宁王忠贞不二的夜一,最终也没有扛过几次,当几顿好吃好喝将身体养好之后,剩下的两天时间,对于夜一来说,完全就是这一生之中最最黑暗,最最耻辱的两天时间。
只不过,与那些扛不过去,从而招供的犯人相比,扛不过去的夜一,最终的选择,则是自杀。
尽管他心中清楚,他的自杀其实对于锦衣卫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因为这几天里一直在旁观看他的受刑过程的夜三,在他死后,估计连一次刑罚都不会受,便会乖乖的将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但他却实在不愿再扛下去了。
。。。
夜一死了。
看着懊恼无比的,在他眼中与地域中的恶鬼没有半点分别的那几个负责刑讯的锦衣卫,夜三心中十分清楚,马上就要轮到他了。
而他虽然可以从容面对死在夜一手中的下场,但却显然没有夜一那样自杀而死的勇气。
当然,从夜一受刑开始便在一旁观看,直至夜一死亡的他,更没有扛过刑罚的信心与勇气。
因此,原本还有着诸多要求的他,果断放弃了原本心中的诸多要求,向白十二主动招供了。
对对于夜三的供词,白十二也没有太多的意外。
俗套的孤儿,俗套的被宁王府收养,俗套的被夜一挑选出来进行训练,以及俗套的直接给个代号,用以取代原本的姓名,磨灭个人的一切痕迹和思想,成为彻头彻尾的工具。
只不过,夜三却是个早熟,或者说,是一个太早认识过这个世界残酷的可怜人。
因此,不同于其他那些孤儿,夜三一直都记得自己的姓名,记得自己的来历,甚至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的梦想。
。。。
“呵,我只不过是想要和那些农夫一样,有三五亩田地,娶上一个算不上漂亮的婆娘,生几个孩子,这个梦想算得上过分吗?”
看着面前沉默的白十二,夜三脸上的笑容满是讥讽。
“但就是这么简单的梦想,对于我,还有许多那些被官兵驱赶出家园的百姓来说,却是遥不可及,如今你们自然可以用各种各样的律法来判定我有罪,判定我该被斩首,但这一切,难道不也是你们这些吃着皇粮,还有给你们发着俸禄的,坐在皇位之上的,被诸多人吹捧成仁厚之君的皇帝所逼迫的吗?”
“你如今的梦想还和当初一样吗?”
面对夜三的讥讽,白十二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露出什么悲天悯人的神情,而是面无表情的反问了夜三一句。
“恐怕早就已经不是了吧。”
继而未等楞了一下的夜三回过神来,他便自问自答起来。
“也许你小时候的确可以怨恨官府**、暴戾,皇帝无能且虚伪,但在你成为了宁王手下的死士之后,你又和我们有何区别呢?”
白十二像是在反过来嘲讽夜三,但他那张仍旧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却又像是单纯的在叙述一个事实。
“在我看来,你甚至还不如自杀而死的夜一,至少,他从来都是一个纯粹的人,而你,不过就是个一边渴望着功名利禄,又一边自怨自艾,觉得整个天下都是错的,都欠你的,贪婪无度,又贪生怕死的懦夫罢了。”
白十二说着站起身来,瞥了面上忍不住露出愤慨之色的夜三,继续说道。
“你说的这些,我会如实的告诉你口中那个无能且虚伪的皇帝的,我也会尽可能的说服他满足你那小小的愿望的,但你当真还会老老实实的在田地之中耕作,忍受的了劳作之苦吗?”
白十二乜了他一眼,面上终于第一次露出不屑。
“还是说,那些仅仅只不过是你虚伪的说辞,为的仅仅是为了给你自己脱罪,甚至还想要因此而改换门庭,成为被你嫌弃的吃皇粮的其中一员?”
第80章 博弈
虽然被白十二奚落,虽然白十二很看不上夜三,但夜三还是如愿的活了下来,甚至成为了锦衣卫中的一员,尽管是不可见人的那一种。
毕竟,对于偌大的锦衣卫,以及朝廷来说,夜三哪怕已经将全部的消息都吐露出来了,仍然还是有一定的价值,更何况,谁也不敢保证,他是不是当真已经将所有知道的消息吐露了出来。
都是一座山的狐狸,莫斌可不相信夜三会蠢到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让自己变得没有价值。
而对于锦衣卫的做法,白十二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事实上,在从夜三嘴中得到了想要的口供之后,夜三的死活就不再是他所关心的问题了。
无论是失去价值之后被锦衣卫灭了口也罢,还是被锦衣卫吸纳,成为对付宁王府的暗子也好,对他来说,都是无所谓,只要夜三不会再出现在他眼前就行。
。。。
李书亭已死,但他给李东华所带来的那些思考和担忧却仍旧存在。
匆忙的离开了原本的据点,化整为零的分散开来之后,李东华仍旧时刻注意着原本据点那边的情况。
只不过,与他所猜想的不同,一连三天过去了,那处已经被他转交给普善和尚的三进宅院,仍旧没有看到半个锦衣卫的身影。
只有几个衙役登过门,为的,还是只是想要敲竹杠,赚点酒钱。
这也是常态了,普善和尚将宅子托给了牙行转卖,得到消息之后的衙役,面对这么一大笔买卖,自然要来打打秋风。
否则,单靠衙门发的那点俸禄,估计养活一家老小都有些够呛。
不过,李东华仍旧没有丝毫大意,锦衣卫行事虽然速来猖狂,但其背地里的手段也不是没有,甚至可能更多,许多表面上的猖狂行为,为的就是吸引注意力,同时麻痹其他人。
只是,又是两天过去,仍旧未见到一个锦衣卫之后,李东华的心中不免还是忍不住放松了下来。
同时,心中不免有些开始后悔之前杀了李书亭的做法。
可以说,正是因为心中相信了李书亭那番话很有可能是真的,李东华才会痛下杀手,若是他心中当真有十足的信心,认定李书亭那番话只是其胡乱猜测的话,他反而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来。
但如今从事实看来,李书亭之前所看到的那些破绽、漏洞,进而产生的怀疑、推论,显然都与事实相距甚远,否则,只怕早在宣南坊的事情发生的当夜,锦衣卫就已经登门了。
可惜啊,培养了数年的弟子,就因为他的一念之差,白白葬送在了他的手中。
擦掉心底流出的几滴鳄鱼的眼泪,李东华开始了重建京城据点的工作。
尽管从现在看来,朝廷并未盯上自己,但夜一和夜三下落不明,谁也不敢肯定,他们没有落到朝廷的手中,所以,为了安全,改换据点的位置,其实还是有必要的。
而据点的新地址,这些天里他也已经找到了。
。。。
李东华暂时放下了心头一直压着的重担,但从他手中得了一座三进宅子的普善和尚,这些天里却可谓是忙的脚不沾地。
作为真明寺中颇有名望的大师父,普善和尚其实当真当得起李东华口中“普善大师”的尊称,当然,这些都是他表面上的伪装,他真正的身份,其实是江湖中颇为出名的掮客,甚至于,之前吴剑与玄武之间的那个约定,所选择的那个中间人,一开始也是他。
只不过,因为他觉得玄武给出的条件太过“寒碜”,所以才推掉了,转而向他们推荐了津门的一位“同行”。
而作为十分有“职业操守”的掮客,哪怕宁王府与他来往密切,而且还是他的“大客户”,他也没有将玄武与吴剑二人,以及他们之间的约定透露给宁王府的念头。
这也是他能够在江湖之中屹立不倒,有口皆碑,被大多数江湖人所信任的原因所在。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既然已经拿了李东华的地契,那他自然就要对李东华交代的事情上心了。
这几天时间里,他通过前来寺中烧香还愿的朝官夫人,前来游玩的年轻学子和官吏,旁敲侧击的打探着朝廷的情况,希望能够打探到有关之前玄武吼得那嗓子的有关消息之外,还着重打探了一番失踪的夜一和夜三二人的情况。
但令他不知该高兴还是该警惕的是,这几天里,他没有听到任何一个人提起这件事,自然的,夜一和夜三二人,同样也是无人知晓。
这不免让他心中有些焦急。
若非是知道锦衣卫十分难缠,而且沾染上了很难甩掉的话,只怕他说不定还真的想从锦衣卫那边下手打探一番了。
。。。
“大师,那宅院可是已经有了新主人了。。。”
而一连十天过去了,仍旧没有得到普善任何答复的李东华,终于忍不住找上了门。
当然,这一次,他的态度与上一次送走普善的时候差不多是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一开口,便是直入主题,开门见山。
显然,这十多天过去了,锦衣卫似乎仍旧没有寻他们晦气的想法,让他心中多了不少的底气。
“呵,李施主未免太过着急了一些,这缘分二字,讲究的是一个机遇,强求可是求不来的。”
普善虽然心中有些恼火李东华的前恭后倨,但的确收了李东华一座三进宅院,并且在昨天刚刚通过牙行将其转卖了出去,得了二百多两银子的情况下,难免有些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实在是难以硬气起来。
“如此说来,大师这边应当也是没有听到什么消息了?”
而心中你能够本就有所准备的李东华,听到普善的回答后,心中最后一块石头也终于落了地,语气也不免变得轻快起来。
“怎么?李施主难道这些天中有什么收获吗?”
普善也有些回过味来了。
李东华这一次似乎并非当真是来向他索要情报,而更像是想要从他这里印证一下其自己的情报是否准确。
“没什么,这一次能够转危为安,想来应当是托了我家东主的名望与福气了。”
李东华也没打算藏着掖着,轻笑着开口回答道。
显然,在他想来,这一次之所以没让玄武的那一嗓子传出去,显然是那一夜在场的五城兵马司官兵们受到了禁令,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显然就只有紫禁城里坐在龙椅上的那一位了。
而那一位之所以下了封口令,估计是忌惮于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所带来的恶劣影响。
毕竟,事涉一位藩王,而且还是宁王这位与天子一脉关系复杂的藩王,除非皇帝心中已然下定决心要将宁王一脉彻底抹除,否则,这些消息传出去,最多不过是两败俱伤。
再加上,夜二、夜四和夜五三人已死,夜一和夜三二人应当也已经遭遇不测,玄武潜逃,根本没有足够的证据,所以,在这种情况下,皇帝选择将这件事压下去,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而如此一来,他最后的麻烦显然也已经被抹除了,接下来,他只需要让那一座三进宅院发它应有的作用就行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在京城做了多年掮客,见多识广的普善自然马上明白了李东华的意思,不由的整理一下身上僧服,同样面露喜色的念了声佛号。
“施主这一次能够逢凶化吉,真可谓是吉人自有天相了。”
“哪里哪里,接下来,还是需要大师多多指教。”
李东华双眼盯紧了普善的眼睛。
“施主请放心,贫僧接下来定然会为施主诵经祈福的。”
普善见李东华并未有想要将宅院要回去的想法,心中不由的松了口气,连忙一脸肯定的开口回道。
毕竟,好不容易吃进肚里的好处,再让他吐出来,实在是有些太过难以接受了。
。。。
李东华在进行最后的收尾与推卸失败责任之时,经过宣南坊那一夜惊魂后终于逃出生天,之后几天更是不断东躲西藏,生怕再被宁王手下的死士找到踪迹的玄武,在一连躲了十多日之后,心中终于勉强平静下来。
而心情平静之后,紧跟而来的便是愤怒以及后怕。
后怕自不必说,这一次,差不多可以算是他这一生以来最接近死亡的一次,哪怕是上一次面对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三大衙门一起出动,在城中大肆搜检,也远没有这一次惊险,若非是他习惯性的谨慎,恰好每隔几天就要改换住处,住到了对面的院子的话,只怕此刻的他,已经和那两个倒霉的手下一样,被烧成焦炭了。
至于愤怒,则显然就是这几天终于从后怕与担忧之中恢复过来之后,想到这一次惊险经历中的点点滴滴后,心中所不可抑制迸发出来的情绪了。
自从重新返回京城以来,为了自身安全考虑,他一直都可谓是行动隐秘,整个北极天与谛听之中,知晓他确切位置的人都只有寥寥数人而已,但就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会被宁王手下的死士找到踪迹,并差一点就刺杀成功。
这足以证明,他的身边并不安全,肯定有人背叛了他,甚至已经与宁王想勾结,妄图在他被宁王的死士刺杀之后,取而代之。
他当然不会想到,其实真正“出卖”了他的人,是锦衣卫。
毕竟,在他心中,锦衣卫和东厂这样的皇帝鹰犬,同样是一个巨大的威胁,而且危险性甚至比宁王还要大。
因为宁王至多只能派出几个死士,但若是锦衣卫和东厂知道了他的确切位置,那他所需要面对的就远不是区区几个死士,而是几十上百个锦衣卫和东厂番子了,更极端的话,甚至可能还包括诸如六扇门、五城兵马司的几百个捕快和官兵。
面对宁王的死士,他还可以借势逃跑,但要是面对成百上千人的围剿,他所能做的,估计就只剩下放下武器,乖乖投降这一条路可走了。
于是,本就行踪不定的玄武,陷入了对所有人的怀疑之中,除开他挑选出的几个能够信任的手下之外,其他任何人,哪怕是北极天与谛听的所有高层,再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他的确切位置了。
当然,这只是玄武心中所认为的。
因为他并不知道,在暗地中,锦衣卫的高手,仍旧一直在死死的盯着他。
而且因为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反而让锦衣卫高手的盯梢变得更加容易起来。
并不知晓这种情况的玄武,开始了对属下,尤其是那些在他看来有可能出卖他,进而取代他上位的属下们的监视、试探以及清除行动。
而除此之外,之前一直因为手下们的推三阻四,以及诸多顾忌,玄武一直在犹豫是否要派出大量好手前往洪都府,但如今宁王已然先行对他出手,而且还是一上来就下死手的做法,算是彻底惹怒了他。
他要报复,而且必须报复!
否则,宁王派出的死士肯定会一波接着一波,直到他的人头被呈到宁王的面前。
只有更加凶残的报复,才能让宁王知道,他这条狗,若是真的被惹急了,也是会咬人的,而且还会是更加疯狂的追咬不放。
也只要这样,才能让宁王心中忌惮,才能让宁王放弃用暗杀解决问题,才能最终达成他心中那个脱离宁王府,完全自由的最终目标。
况且,宁王或许能够收买他身边之人,从而对他进行刺杀,他又何尝没有自己的撒手锏呢?
。。。
玄武并不知道的是,被他当做撒手锏的吴剑,早在刚刚抵达洪都府后的第二天就已经准备将他卖了,而且,经过“不懈努力”之后,已经成功的将他卖了,从而进入了宁王府之中。
只不过,因为对手下派出的死士十分有自信,此时进入宁王府的吴剑,却并未得到任何重视。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刻意忽视。
宁王一直在养着他,以期在京城的好消息传来之后,可以借机狠狠的讥讽吴剑不自量力,从而打压吴剑的锐气,磨平吴剑的棱角,然后让吴剑可以更好的为其所用。
而吴剑看上去也猜到了这一点,但却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显然是同样在等待着京城传回的消息。
只不过,他所期待得到的消息,肯定就不是宁王所期待得到的好消息了。
而随着李东华与普善二人的消息先后送到。
这一场博弈,最终是吴剑赢了。
第81章 形势逆转
精心挑选出的五个死士尽皆身亡。
对于宁王来说,这个消息虽不至于如晴天霹雳一般,但却也给他的内心造成了不小的震动。
因为一直以来,在他心中玄武和死掉的青龙、黄龙二人都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废物,以他派去的五个死士,加上已经在京城站稳脚跟的直属情报据点,足以执行斩首任务,暗杀掉玄武了。
至于之后,北极天与谛听群龙无首之下,就是他执行下一步计划的时机了。
但随着京城传来的噩耗,宁王不得不开始正视起玄武这个自己曾经不放在眼中,甚至被他当成背主之犬的对手。
而如此一来,之前并不被他放在心上,更像是在看待一只有些许本事的,强壮一些的蝼蚁一般的吴剑,其重要性,无疑就在瞬间被拔高了许多。
但也正因为如此,为了占得先机,他表面上看起来就要愈发的轻视吴剑,甚至直接由蝼蚁变为尘埃。
同时,下令封锁京城传来的消息,谨防被吴剑听到之后,心中变得有恃无恐。
就这样,在京城消息传来之后,宁王又晾了吴剑数天的时间。
京城距离洪都府那上千里的遥远路程,给了宁王这般处置吴剑的充足时间。
毕竟,就算玄武被惹急了,不顾一切的派出人手前来洪都府展开报复,至少也要半个多月的时间。
可宁王显然依旧未能吸取到之前轻视玄武的教训,或者说,在他的心中,身为藩王宗室的骄傲与自负,仍旧牢牢的占据着他的内心,哪怕他心中已经尽可能的在提醒自己不要轻视玄武这个敌人,但在内心深处,那种轻视却是刻在骨子里的根深蒂固。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任何轻视敌人的行为,都将受到惩罚,这一点,无论是你的身份有多么的尊贵,与敌人之间的实力悬殊有多么巨大。
更何况,在暴力手段上,宁王与玄武之间的差距当真有那么大吗?
。。。
“砰!”
寂静的深夜之中,一声闷响将整个宁王府从沉静之中唤醒,王府的那些守卫更是在一瞬间变得清醒无比,因为天色将明的困乏之意随着这一生闷响消失无踪。
除开大门的守卫之外,在其他地方巡逻、守卫的王府护卫,瞬间全部集结到闷响声传来的地方,查探情况。
而待到他们赶到之后,映入眼帘的景象,令他们所有人本就清醒许多的神色,变得极为难看起来。
出现在他们眼中的,是一片焦黑的景象,而在焦黑沾染的区域,类似爆炸所形成的冲击波纹,以及开裂,粉碎的墙壁,让他们立刻就猜到了这是什么东西造成的痕迹。
火药。
尽管从现场来看,这一次被扔进王府的火药差不多也就和那些节日里炸响的焰火与爆竹差不多,至多不过也就多个两三成,但这一次的爆炸,其真正的含义显然并非是其造成了多大的破坏力,而是这次爆炸背后所代表的含义。
有人竟然敢撩拨宁王府的虎须?!
。。。
消息很快就被护卫统领禀报到了同样被这一声爆炸声从睡梦中吵醒的宁王耳中。
尽管这件事可谓是他们这些护卫的失职,但在爆炸声足以将宁王从睡梦中吵醒的情况下,护卫统领自然不敢有丝毫的隐瞒。
哪怕他心中知道报上去之后,一定会因此而倒霉。
“好了,本王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但令护卫统领,以及他手下的几个百户都没有想到的是,在他们战战兢兢的将消息禀报上去,并已经在心中做好了受罚准备的情况下,宁王竟然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便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下去了。
“回去之后,将王府四处仔细检查一番,谨防还有未引爆的火药。”
而宁王唯一能勉强算是表露不满的话语,还是最后在他们离开之前的一声命令。
“是,属下告退。”
虽然不知道这一次宁王为何脸上连一丝愤怒或不满的表情都没有,但侥幸逃过一劫的护卫统领和几个百户,自然不会傻傻的再上赶着求着宁王处罚,听的宁王的话,自然是如蒙大赦一般的飞速“逃离”了房间,回去带着手下开始在王府四处,尤其是靠近围墙的地方,全力搜寻起了可能存在的火药。
。。。
“管长史,这次动静不小,县衙、府衙还有那些其他乱七八糟的衙门定然很快就会得到消息,他们就劳烦你去打发了。”
看着护卫统领和百户们逃命一般的背影,宁王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不过,马上他就将心中的不悦压下,看向同样被吵醒,正站在自己身侧的王府长史管夷,十分客气的,更像是拜托的开口吩咐道。
“下官遵命。”
与官府打交道本就是管夷的职责,他自然不会推脱。
至于打发官府询问的理由,宁王没有说。但他也不需要宁王叮嘱,毕竟若是连这么点小细节都需要宁王亲自去想的话,那他这个长史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当下去了。
眼见无事,而且心中清楚接下来的事情,宁王不希望自己知道的管夷,立刻十分知趣的告退,回去补觉了。
而宁王见他如此知进退,心中也不由的松了口气。
虽然管夷这位王府长史也算是他的属官,但因为其特殊的身份,宁王显然无法对他有十足的信任。
尤其是在有可能牵扯到他一直在秘密进行的那些事情之时。
。。。
“去将那个亢金龙叫来吧。”
当看到门口的侍卫向自己打了个信号,示意管夷的确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宁王的脸色终于彻底的阴了下来,对着身边的侍卫吩咐道。
他心中十分清楚,这一次的爆炸,有九成的可能,是玄武在被刺杀之后所安排的报复行为,否则,时间不可能会如此之巧。
而这一点,他相信,吴剑肯定也能够猜到。
这无疑代表着,他之前在得到了京城传回的噩耗后,故意晾一晾吴剑的做法彻底失败了。
本就因为京城的传来的失败消息而心中不快的宁王,眼见自己的计划接连被人破坏,心情如何能不阴沉?
也就是刚刚管夷这个“外人”在侧,否则,只怕他刚刚早就已经彻底爆发,将护卫统领等属下骂的狗血淋头了。
“吸!”
不过,随着侍卫离开,算着时间,觉得吴剑应该就快到了的宁王,还是立刻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将心中的不悦暂时压下,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没有那么的阴沉。
显然,他不想要在吴剑面前露出这副模样。
因为这样的神色无疑代表着失败,代表着软弱。
而对于现在急需用到吴剑的他来说,越是面临这样的不利局面,越是不能够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软弱,因为他的软弱所换来的,必定会是吴剑的得寸进尺。
接连两次的教训,似乎终于让他收起了对这些曾经被他看不起的属下们的轻视之心。
。。。
“草民吴剑,见过王爷。”
尽管被夜枭带入王府已经过去半个多月时间了,但这还是吴剑第一次见到宁王。
因为之前的他,一直处在被软禁的状态,根本就没有办法离开他所在那所小院,足够庞大的宁王府,别说只软禁他一人,就是再来三四个人,也足够让他们互不碰面。
而令吴剑没有想到的是,之前在他心中威胁性比玄武还要大不少的宁王,看起来竟然十分年轻,看上去不过才刚刚加冠,保养十分良好的双手和脸庞,看上去略显得有些苍白,虽然因为被从睡梦中吵醒,略显疲倦,但常年身居高位的那股气势,还是给吴剑带来了一丝压迫感。
“起来吧。”
吴剑在打量着宁王,宁王同样也在观察着吴剑。
他想看看这个两次三番让自己派去的属下吃瘪,甚至第三次在自己已经事先提点过的情况下,仍旧不着痕迹的掌握了主动,将王齐那个蠢货带到了自己节奏中,若非是夜枭亲自出手,说不定又被其逃了的家伙,究竟有什么奇异之处。
不过,在看到吴剑的一瞬间,他便有些失望了。
因为吴剑看上去,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引起他注意的地方,普通的身高,略显黑的肤色,粗大且看起来粗糙的双手,一张看上去就经历了不少风霜的脸庞,如不是事先就知道他就是吴剑,而是将其丢到城中的码头苦力堆之中的话,宁王估计自己只怕根本找不出对方。
普通,实在是太普通了。
宁王的眼中不由的闪过一丝失望。
显然,有些以貌取人的宁王,哪怕是之前知道吴剑所做过的那些事情,心中也对吴剑提不起什么兴趣来。
不过,宁王心中也明白,眼下的情况,显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为了应付玄武接下来可能的疯狂报复,他必须依靠吴剑的身份和能力。
“刚刚的声音想必你也已经听到了吧?”
掩盖掉眼中失望之色的宁王,在吴剑站起身后,也没有拐弯抹角,旁敲侧击的想法,而是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是,小人听的十分清楚。”
而吴剑同样也没有半点遮掩的意思,甚至刻意在“十分”二字上加重了读音。
宁王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旋即,便被无奈所取代。
他虽然看不上吴剑,但吴剑显然并不会因为他的看不上而当真变得不堪。
相反,吴剑刚刚刻意在“十分”二字上加重读音的做法,已经证明了其是个聪明人,更是个难缠的家伙。
“既如此,那现在便到了体现你之前所吹嘘的价值的时候了。”
既然已经无法再继续遮掩下去了,宁王便也懒得继续再费心费力的遮掩了,直接十分痛快的承认了。
“咳咳,启禀王爷,小人在王府之中做客了半月有余,对于外面的情况。。。”
按说宁王已经表现出了对吴剑十足的不喜观感,就算不为了之后的前途,哪怕仅仅只是为了自己的小命考虑,也应该毫不犹豫的应下宁王的要求,以求能够通过出色的表现来让宁王回心转意才对。
但他面对已经面露不虞之色的宁王,竟然讲起了条件,令本就心中不悦的宁王,终于皱起了眉头。
也幸好此刻宁王身边的属下都已经被他撒出去了,否则,只怕此刻他们已经争相恐后的通过对吴剑表达不满来向宁王表明忠心了。
“可以。”
不过,宁王虽然皱眉,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点了点头,同意了吴剑这个条件。
“但若是十天之后,本王仍旧没有看到任何成效的话。。。”
但宁王显然也并不是好糊弄的,既然吴剑已经提了条件,那他自然也要紧跟着提出自己的要求。
“呵,这个还请王爷放心,只需要王爷能够让那些人相信我已经取得了王爷您的信任,只怕不需要小人费力去寻他们,他们便会想办法前来联系小人了。”
吴剑就像是没有看到宁王皱起的眉头一般,脸上露出了十分自信的笑容,向宁王保证道。
“到那时,就看王爷是希望见好就收,还是想要慢慢布局,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哼,这些还是到时再说吧。”
宁王看着吴剑脸上的笑容,心中不由的涌出一阵不快,忍不住轻哼一声。
“既如此,那小人便先行告退了。”
而吴剑似乎已经彻底变成了瞎子和聋子一般,面对早已经数次表现出自己心中不满的宁王,仍旧满脸笑意,没有丝毫畏惧之意的从容的抱拳行礼后,便转身离去。
。。。
“王爷,这亢金龙似乎有些不简单。”
吴剑的身影消失不久,一个熟悉的矮小身影,自屏风之后现身,略带担忧的向宁王开口说道。
“呵,不过只是个异想天开的蠢货罢了。”
而此刻的宁王,却早已没有了之前的不满之色,就仿佛那些不满从未出现过一般,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不屑。
不过,虽然嘴上这么说着,面上也满是浓浓的不屑与讥诮,但宁王的心中却显然没有真的轻视的想法。
随着他的一个动作,之前将吴剑带回王府的夜枭,一闪而逝。
第82章 抢生意
身后有人跟踪。
哪怕并没有感受到被窥探的迹象,吴剑心中也敢肯定,在自己的身后,肯定有宁王派来跟踪监视他的眼线,而且,极有可能还是那个之前将他带回了宁王府的夜枭。
但吴剑却没有表露出分毫的顾忌,被关在宁王府中的小院子中十多日的时间了,他已经有些快要忘记自由的滋味了。
尽管在宁王府之中他是有吃有喝,甚至还有两个女仆伺候着起居,但在吴剑看来,这段不过区区十多天的生活,却是比他之前逃亡之时,只能混迹在乞丐、流民之中的那段悲惨岁月还要令他难以忍受。
所以,虽然嘴上和宁王说着他是需要出来了解一下情况,但实际上,今天的他,在天色不过才刚刚蒙蒙亮,宵禁刚刚解除的时候便离开王府,更多的,就只是为了外出享受一下自由的味道。
哪怕他心中清楚,这“自由”二字其实并非是真实的。
。。。
“那个便是这次的目标了吗?”
在吴剑像是个终于重新飞向蓝天的笼中鸟一般,在洪都府城之中似乎游逛,吃着城中百姓常见的诸多朝食小吃之时,他却不知道,在距离其足有数十步之外的地方,两个人正将目光的牢牢的锁定在正坐在朝食摊子上,悠闲的享受着朝食的他。
“看样子,他做的不错,的确已经混入了宁王府之中。”
相比起发问之人,另一人显然对吴剑的情况更加熟悉。
“呵,若是我能够像他这样从玄武那里得到那么一大笔钱财,我肯定能够比他做的更好。”
而之前发问之人,心中似乎并没有因为见到了吴剑而像他的同伴那样的欣喜,而且,听起来,应当是出自北极天或谛听之中的他,对于玄武这个名义上的头领,也并无什么尊敬之意。
“哈,若宁王府当真有你想象的那么容易进入,尊主又怎么可能会咬着牙,而且冒着十分巨大的风险将这个任务交给一个外人呢?”
同伴对他的说起玄武之时的态度似乎并未感到有什么愤怒之意,不过,倒是对他那明显有些泛酸的言语,忍不住嘲笑了一句。
“哼,能有什么困难的?东极天虽然说自青龙之下,诸多好手都葬送在了六扇门手里,但其中仍有不少漏网之鱼,冒充其中一人又有何困难?”
不过,很显然,他对自己同伴的嘲笑有些不屑一顾。
“区区一个连那座王府的大门都很少迈出一步,连派出的死士刺杀毫无防备的玄武都能失手的废物王爷,还不是想怎么糊弄,就怎么糊弄。东极天的人那么多,他难道还能知道每一个人的情况不成?”
“如果他真像你说的这般,只是个无能的废物的话,那两江堂又怎么可能在近乎一夜之间便被清除出洪都府城,甚至连洪都府都不敢呆下去,直接逃跑呢?”
看着身边有些过于狂妄的他,十分理智的同伴,忍不住轻轻的摇起了头。
“至于刺杀失败,能够在京城之中找到玄武尊主的位置,仅仅只因为事先没有预料到他会狡兔三窟,在入夜后换房子就寝才失败,能做到这一点,就已经足以证明这位宁王的不简单了。”
说着,同伴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声音有些飘忽的开口说道。
“毕竟,哪怕是你这样在玄武尊主手下效力多年,实力不俗的谛听老人,花费了数个月之久,也没有找到玄武尊主的踪迹不是吗?”
原本脸上还带着不屑、嘲笑等神情的狂妄之徒,在听到了同伴竟然十分准确的说出了之前数个月他一直在偷偷做的事情之后,脸上的神色不由的为之一变,瞳孔更是立刻急剧扩散,继而像是害怕被同伴看到一般,马上便将眼睛眯了起来,并极力的控制着脸上的神色,让自己迅速的平静下来,至少在表面上平静下来。
“你跟踪我?!”
在勉强自己的心神冷静下来之后,再度看向同伴的他,眼中不由的泛起危险的光芒。
“呵,不必这么紧张。”
而对方却似乎对他眼中的危险光芒视若无睹一般,脸上仍旧带着淡淡的嘲讽。
“若我已经将这些消息报了上去,你觉得你如今还能站在我的面前,向我质问吗?”
“哼。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嘴上恭敬的家伙,其实整颗心早就已经彻底变黑了。”
死死的盯着同伴的眼睛数秒之后,他终于放下了浑身的戒备,忍不住冷哼一声,略显厌恶的别过头。
“哈,彼此彼此。”
对于他的评价,同伴显然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满,相反,像是受到了褒奖一般,露出了看上去十分灿烂的笑容。
“好了,既然大家的目的都是一致的,那接下来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尽快完成这一次的任务,尽早的返回京城吧。”
似乎不愿再浪费口舌,又似乎觉得继续与其争论下去不会对自己有半点有益之处,因此,他便话题一转。
“说不定,这一次成功返回了京城之后,能够见到那只一直躲在龟壳之中的老乌龟呢。”
可能是确认了身边的同伴心中竟然和自己有着相似的念头,他在说起玄武之时,愈发的没有顾忌了。
“呵呵,就算见到了又如何?你真的认为就凭你一人之力当真能够杀得掉他吗?”
他的同伴倒是对他口中那个用来指代玄武的“老乌龟”没有什么异议,但却明显对他的能力没有半点的信心。
“至少只有先确认了他到底在何处,才有成功的可能不是吗?”
而对于这一点,哪怕是他自己也并不否认,毕竟,玄武身为北极天的尊主,以及谛听的创立者,十几年的积威,在他们心中显然并不是那么容易就消除掉的,更何况,在谛听之中,与他们有着相似念头的人或许还有一些,但大多数的人,终究还是会站在玄武身边,遵其号令行事的。
好在,他的心态还很乐观。
“这一点,我倒并不否认。只不过,就像我之前所说的那样,你未免也将这一次的任务看的太过简单了一些。”
但他身边的同伴,今天似乎已经铁了心要与他唱反调一样,哪怕是已经认同了他的看法,但却仍不忘话锋一转,再度否认、质疑起他的言语和想法。
“这个家伙已经走出那座守备森严的宁王府,如今就在你我面前,又有何难?”
“那是因为你已经完全被眼前的这个鱼饵牢牢的吸引了,根本没有注意到被诱饵包裹着的鱼钩,还有系在鱼钩上的那根吊线啊。”
“你是说他的身后有尾巴?!”
面对如此明显的提示,他自然不可能听不明白,但这却让他的神情更加的激动起来。
“这不可能!我早已经查看过了,他的身后不可能有尾巴!”
“他的身后当然不会有尾巴,”
面对神情颇为激动的他,他的同伴脸上仍旧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但他所说的内容,听在他的耳中却有若洪钟大吕一般,让他震撼不已。
“因为原本跟在他身后的尾巴,早在你之前前去查探的时候,就已经变为了你的尾巴。”
而在不远处,另一个身影却要比他还要震惊。
“阁下已经跟踪我们二人多时了,难道还不现身吗?”
不过,就在这个身影刚刚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想要立刻抽身暴退,逃避危险之际,那个刚刚令他陷入震惊之中的声音,却又适时的响了起来。
“哈哈哈。”
可能是觉得就这么退走实在是太过窝囊,又或许是对自己的身手有着十足的自信,觉得哪怕是对方两人联手也拦不下自己,沉默不过持续了不足三个呼吸之后,一声有些猖狂的大笑声便响了起来。
“足下好耳力。”
而伴随着笑声收敛,一个身穿藏蓝色粗棉布罩袄,看上去身体干枯瘦小的老者出现在二人眼中,正是听从宁王命令前来跟踪吴剑的夜枭。
“哪里,前辈过誉了。”
尽管并非是如夜枭口中所说的那样,是靠耳力感知到夜枭存在的,但一口叫破夜枭之人,却仍旧抱拳谦虚的回道。
毕竟,就算夜枭没有自爆身份,他心中也已经隐隐猜到了夜枭的来历,作为敌人,他又怎么可能将自己赖以安身立命的依仗告诉对方呢?
而事实上,哪怕是他身边的这个同伴,也并不知道他是如何感知到夜枭存在的。
所谓底牌,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越少越安全。
“晚辈褚勋,这位是祝颛,不知前辈可否赐下名号?”
褚勋的态度十分客气,仿佛当真是两个江湖晚辈遇到了一位仰慕已久的江湖前辈一般。
“呵,礼数过繁便作伪了。”
夜枭面对褚勋的这份客气,虽然脸上带着笑,但态度却显然并不怎么友好。
“你既然早已知晓老夫存在,还故意在老夫面前说出那番言辞,显然氏族是早已经猜出老夫的身份了,既已猜出老夫身份,那何必还有如此惺惺作态?”
而听的夜枭这番话的祝颛,也终于想通了为何今天褚勋会故意三番两次的引诱自己吐露对玄武的不满了,也终于明白了,为何褚勋会在今天,在自己面前表露内心之中对玄武的不满了。
原来,是故意说给眼前这个老家伙听的!
尽管这一次应该算是被褚勋设计,狠狠的摆了一道,但祝颛的心中此时却并没有因此而对褚勋产生太多的不满。
心中早就对玄武生出不满的他,虽然不会上赶着去抱宁王府的大腿,但也明显对抱宁王大腿这种事不会感到有什么羞耻之感。
相反,若是这一次能够借着机会接近宁王,让自己有机会更进一步的话,他并不介意抱紧宁王的大腿。
毕竟对他来说,宁王这根大腿可比玄武要粗的多。
更重要的是,宁王家大业大,且一直有着不小的野心,在宁王的麾下,他想必不会再像在玄武手下那般“凄惨”了。
俗话说得好,“千里做官只为财。”
连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大道理的书生都明白的“道理”,他祝颛岂能不明白。
他拼死拼活,为的不正是那黄白之物吗?
所以,既然都是卖命,那自然是为宁王这等能让他得到更多钱财的主子卖命最好了。
。。。
“呵,前辈教训的是。”
不提祝颛心中转动的念头,被夜枭训斥了两句的褚勋态度依旧良好。
“晚辈是谛听之下京畿堂副堂主褚勋,这位是京畿堂中通幽祝颛,见过前辈。”
“嗯。”
似乎是对褚勋的态度十分满意,又似乎是对褚勋的识趣很满意,夜枭点了点头后,也终于说起了自己的身份。
“老夫乃宁王手下死士营——夜不收的统领,夜枭。”
提起自己的身份,夜枭的脸上忍不住升起一阵自傲之色。
“原来是夜枭前辈。。。”
褚勋闻言连忙抱拳拱手,不过,尚还未等他将话说完,便被夜枭现身后紧闭嘴巴不出声的祝颛打断了。
“夜枭前辈轻功与藏匿功夫如此之高明,想必在闯荡江湖之时也应当是赫赫有名,名震江湖的一方豪客,不知前辈可否告知名号,也好让我等开开眼界。”
“江湖之事与我而言早已是过去,至于过去之事吗,不提也罢。”
而原本脸上还带着几分自傲的夜枭,在听到祝颛提起江湖二字之后,脸上的神色却不由的为之一滞,继而眼底闪过一丝阴郁,继而略有些不耐的挥手,似乎是不愿提起过去。
眼见自己的一记马屁似乎是拍到马腿上了,祝颛连忙补救。
“前辈说的是,往事都只不过是过往云烟,如今前辈深得宁王信任,已然足以证明前辈之实力了。”
“好了,好了,这些恭维拍马之语便不要再说了,还是说一说你二人接下来的想怎么做吧。”
虽然嘴上是这样说,但很显然,夜枭很是享受祝颛的恭维拍马之语,只不过,心中明白正事要紧的他,还是忍住了心头的享受,板起脸来,开口对二人说道。
“咳咳,这,”
祝颛与褚勋二人对视一眼后,咳嗽了两声后,最终还是由褚勋开口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我二人心中对那背叛王爷的玄武,深恶痛绝,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到王爷麾下,为王爷效力,所以,
还望前辈能帮我二人引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