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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师威武全文阅读

作者:华任仇     军师威武txt下载     军师威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3章 麻烦

    费了不少功夫,又向朱瑾萱保证,在这件事结束之后,一定会将唐三藏师徒四人西天取经的故事完整的向朱瑾萱讲述一遍后,白十二总算是在第二天清晨见到了朱瑾萱。

    不过,朱瑾萱仍旧凶着一张脸,不给他好脸色就是了。

    而无奈却又只能陪着笑的白十二,只能将自己当做是那耕田的老牛,任朱瑾萱使唤欺负,终归还是勉强让朱瑾萱消了心头怒气。

    在之后,事情便简单了,经过顾大良的悉心教导,再加上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的摸索与实践,朱瑾萱的易容手段虽然说还肯定比不过顾大良,但放眼整个江湖却也应该是能够排的上号了。

    更不用说,之前她就曾多次帮助白十二进行易容,对该如何“摆弄”白十二这张脸,可谓是十分顺手了。

    唯一的难点就是,这一次,她不能“自由发挥”,按照白十二的脸型去随便给白十二换一张脸,而是必须要根据白十二提供的几个人的样貌,从中选出最容易进行易容,易容后也最能被发现的那一张脸,然后将白十二易容成对方的模样。

    而经过接下来小半日,随着白十二看遍了他挑选出的那几个人的样貌之后,朱瑾萱最终选择了一个年纪看上去大约三十许,身高比白十二略低一些,同样还稍有些驼背的中年人。

    除开对方的脸最容易进行易容之外,另一方面,显然也是因为只有这个人在身高上是最好动手脚的。

    易容之后的白十二,只要在走路的时候,将腰弯的稍稍深一些,就能使得两人的身高保持一致了,如此一来,也就更加不容易暴露身份了。

    选定好了目标之后,本就因为朱瑾萱的关系耽搁了大半天时间,心中颇为捉急的白十二,便立刻动手了。

    有着锦衣卫的帮忙,想要挑选对方单独一人的时候将其绑来,实在是一件算不得太难的事情。

    易容,扒下对方的衣服、鞋子以及头上的四方巾,不足半个时辰后,白十二便变成了对方的样貌。

    在之后,便是审问了。

    知道了抓住自己的是锦衣卫的人之后,那不幸被挑中的倒霉蛋,在求饶的同时,几乎是哭着将自己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万事俱备,白十二便毫不犹豫的在夕阳的照耀之下,走进了吴剑所在的坊市,然后神情有些猥琐的一边四处张望,一边进入了吴剑的旧书铺之中。

    。。。

    “李秀才,您不是昨天才,怎么,这么快就看完了?”

    而看到白十二易容成的这个中年人,吴剑同样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除开此时天色已经因为太阳西落而有些昏暗之外,更多的,自然还是因为白十二将其神态学的太像了。

    也许想要蒙骗其身边亲近之人尚有些困难,但对吴剑这样其实总共也没有见过多少次的熟人来说,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咳咳,吴掌柜的这话说的,我看的快,难道还不是为了照顾吴掌柜您的生意吗?”

    知道在旧书铺的对面就有谛听的眼线在一刻不停进行监视的白十二,因为担心自己现在就对吴剑暴露身份,会让吴剑的脸上露出什么不该有的神色,引起监视之人的注意,因此,便学着那李秀才的声音尽量压低着音调开口回道。

    虽然吴剑觉得面前这个李秀才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奇怪,但因为对方是压着嗓子在说话,所以他也没有往心里去,像往常一样,引着“李秀才”这位老顾客就向里面走去。

    见不得光的生意,自然不可能像其他普通的旧书那样摆在外面。

    而一直监视着吴剑旧书铺的那些谛听探子同样也不在意,毕竟这种情形,他们差不多已经看了近两个月的时间了,早就见怪不怪了,甚至,有的时候,他们因为长时间的监视深感无聊的时候,还会偷偷摸摸的去吴剑那里借上几本来解解闷。

    他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将这件事通知下去,让等下需要负责跟踪“李秀才”的人做好准备,随时准备出动。

    。。。

    “地振高冈,一派西山千古秀。”

    而当进了屋内,避开了谛听的眼线监视之后,白十二便立刻恢复了原本的嗓音,念出了当初还是他告诉吴剑的接头的暗号。

    原本越过了白十二,正打算前去自己的藏着那些画本的暗格处翻找的吴剑,听到白十二的声音与暗号,身体顿时忍不住一僵。

    继而,当他反应过来这不是幻觉之后,登时转过身来,目光死死的盯住了面前的这张脸,脸上还是带着浓浓的怀疑与一丝期盼的,声音有些颤抖的开口回道。

    “门朝大海,三河河水万年流。”

    “是我。”

    知道吴剑心中在怀疑什么的白十二,迎着吴剑的目光,眼神肯定的点了点头。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这里突然多了这么多眼线?前日夜晚又发生了什么?可是玄武试探完毕,终于要用你了?”

    向吴剑暴露了身份之后,知道时间宝贵的白十二,也不再和他多说什么废话,立刻便开口询问起来。

    “前夜,玄武亲自前来见了我。”

    而吴剑一开口,就放了个炸弹,令白十二忍不住瞳孔猛烈的收缩,继而心中涌出阵阵后悔的情绪。

    若是那一夜他就知道这一点的话,他绝对不会就那么“怂”的直接逃走的,就算逃走了,也绝对会立刻将莫斌、江棕和郭举三个老家伙卷起来,让他们带上所有人,立刻将整座坊市里三层外三层的团团包围起来,连一个苍蝇都飞不出去的那一种,然后将所有人都带回去,一个一个的慢慢审查。

    “所为何事?”

    不过,这世上自是没有后悔药可买的,所以,尽管心中再如何后悔,白十二也只能将这些情绪压进心底,整理好心情,继续询问道。

    “不知白公子是否知道天衍门与宁王府之间的关系?”

    而这一次,吴剑却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先询问了白十二一个问题。

    “哦?”

    白十二听到吴剑的问题,双眼不由的为之一亮。

    “玄武与宁王府之间关系出问题了吗?”

    不过,他也没有开口回答,而是也和吴剑一样,反问了一个问题。

    “是。”

    但听到白十二这个问题的吴剑,心中立刻明了,白十二是知道天衍门与宁王府之间的关系的,心中不由的为之一黯。

    看上去,他那个打算用这个消息换取功劳的计划,要泡汤了。

    “玄武心中野心不小,之前洪都府那边的天衍门中极天官府清剿,且回天无望之时,玄武便让手下的谛听两江堂堂主前去试探宁王,并妄图说服宁王与谛听合作,不过,却被宁王识破。。。”

    吴剑整理下心情后,便开始向白十二叙说玄武与宁王之间的仇怨来源。

    “所以,感觉自己颜面受损的宁王就想收拾玄武这条狗了。”

    白十二截过了吴剑的话头,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

    “是。”

    吴剑再度点了下头,但心头的压力却感觉愈发沉重了。

    除开白十二聪明的头脑之外,还因为他从白十二的身上,似乎感受到了之前玄武所说的那一种在宁王手下,只能当一条狗的感觉。

    的确,从本质上来说,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和宁王府的主人,其实是一样的。

    “这么说,玄武是希望你能够恢复亢金龙的身份,去到洪都府,接近宁王了?”

    并不知道吴剑心中这些小心思的白十二,此时皱起了眉头。

    他想到了玄武如此重视吴剑,甚至不惜亲自登门与吴剑会面的原因。

    “正是。”

    原本心中还有些小心思的吴剑,此刻心中却平静了下来。

    当狗就当狗吧。

    对于这种聪明绝顶,从自己所说的有限几句话里就能推断出事情大致样貌的天才,他心中清楚,自己要是也和玄武一样,不甘做狗,一心想要与其平起平坐的话,只怕下场要比玄武还要凄惨的多。

    毕竟人家玄武心中不甘,还有实力不俗的北极天与谛听做后盾,且身处远离洪都府宁王府数千里之遥的京城,总归还是有着可以闪转腾挪的空间与实力的。

    但他自己呢?

    呵,要是他当真敢像玄武那样,心中生出不该有的念头,只怕转手就要被人家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的碾死了。

    所以,还是老老实实的听从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命令行事,当一条足够听话且有用的狗吧。

    至少,对方背靠朝廷与皇帝,在其手下当一条忠心耿耿的狗,骨头是肯定少不了的。

    。。。

    吴剑一脸平静的站在那里,如同一具雕塑一般,神态平静的一言不发。

    而在他身边的白十二,此时却皱起了眉头,陷入了长久的思索之中。

    若是按照之前他定下的计划,这一次需要对付的主要就是北极天与玄武,宁王府的事情,早在洪都府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出了大概,但深知其中内情十分复杂的他,不愿参与其中。

    现在,同样也是如此。

    但他心中也清楚,如果吴剑真的不同意玄武的计划,只怕玄武立刻就要杀人灭口了。

    如此一来,他原定的计划,无疑同样也要泡汤了。

    。。。

    “玄武给你的最后时间是何时?”

    沉思了许久,仍旧还是拿不定主意的白十二,最终还是决定再仔细询问一下吴剑,看看能否从中找到破局的办法。

    “明日子时。”

    吴剑开口给出了答案。

    “那你觉得,到时候,玄武是否还会亲自前来询问?”

    白十二眼中带着期盼的神色再度询问道。

    “这只怕有些难。”

    这一次,吴剑没有立刻开口回答,而是在沉思了片刻之后,才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几分为难之色的给出了答案。

    “若是到了明日子时我仍旧没有给玄武答复的话,他就会认定我已经放弃了。”

    吴剑斟酌着语气。

    “玄武生性多疑、谨慎,能够出其不意的亲自前来见我,应当还是因为宁王府那边给他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但以我来看,也就只有这一次了,之后,只怕他仍旧会像之前一样,藏在京城的这潭深水之中,不露踪迹,一切命令完全都靠身边亲信之人传达。”

    说到这里,似乎是看到白十二的脸色实在是有些难看,吴剑忍不住顿了一下,然后用并不确定的语气给出了一个小小的希望。

    “不过,若是我答应了玄武的要求,他应当还会再亲自见我一面,因为按照之前他与我商议的那个计划,他是需要和我商议一番‘价钱’的。”

    “价钱?”

    因为之前大都是靠自己的推测来判断的,所以对于一些细节,白十二没有给吴剑叙说的机会。

    而听到白十二不解的询问,吴剑连忙将昨夜玄武用以说服他的那些条件都说了出来。

    “呵,他倒是真舍得下本钱。换成是我,只怕也会忍不住心动啊。”

    白十二听完,也忍不住挑了挑眉,揶揄道。

    “白公子说笑了,您心中肯定比我清楚,他说的这些条件,最终肯定都是一堆空话,待到那个时候,他想让我死在宁王府里,实在是太简单了,甚至可能都不需要他动手。毕竟,宁王府里同样是危机四伏,一个不慎。。。”

    吴剑苦笑一声,忍住了吐了吐苦水。

    “如此说来,你自己是不愿应下玄武的要求的?”

    白十二则从中听出了吴剑的心声。

    “一切全凭白公子做主,无论白公子如何决定,小人定会竭尽全力完成,绝不敢有半点怠慢。”

    吴剑连忙躬身表明态度。

    “呵,我倒是真的想做主,”

    而白十二也不管吴剑这话之中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脸上有些露出几分无奈的笑容,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但只可惜,这件事事涉宁王这位郡王,陛下的皇叔,你觉得,我能做主?又敢做主吗?”

    “是小人孟浪了。”

    吴剑连忙躬身请罪。

    “明日子时,也就是说,还有差不多十七八个时辰的时间。”

    白十二却似乎懒得再去理他,而是低头开始自顾自的分析起来。

    “既如此,那你便继续在这里等着,待我将此事禀报给陛下之后,由陛下圣心独断吧。”

第54章 夜会

    白十二要单独面见自己。

    在听到莫斌跪在地上,声音有些微微发颤的禀报这个消息之时,皇帝差点以为是自己听岔了,以至于不敢置信的忍不住又询问了一遍。

    而在再次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皇帝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小子磨蹭了这么久,最终还是没有沉住气,终于露出狐狸尾巴来了啊。”

    很显然,在皇帝看来,这一次白十二想要见他,为的,肯定是有关朱瑾萱的事情。

    而白十二之所以之前没有表露出半分,反而还一副完全遵从朱瑾萱考虑的模样,在皇帝看来,无疑就只是因为一方面希望以此来继续博得朱瑾萱的好感,另一方面,也是希望用接下来清剿北极天的功劳,来作为他对自己这位皇帝大舅哥的见面礼,同时证明他的能力,以便让自己能够干脆得到同意将朱瑾萱下嫁与他。

    否则,为何之前一直表现的对自己敬而远之的白十二,偏偏在朱瑾萱出了宫,帮助了他,使他原定的计划取得了不小的进展之后,立刻就想要求见自己,而且,还是单独面见呢?

    “既如此,那莫斌你便带他进宫来好了。”

    心中高兴,觉得自己终于逮到了白十二这个狡猾小子的脉搏的皇帝,也没有多做考虑,更没有想着要再为难白十二一下,便立刻点头同意了白十二要单独面见他的要求。

    “禀,禀陛下,”

    但听到皇帝命令的莫斌,却没有如往常那般立刻称是领命而去,反而声音愈发颤抖,甚至连身体都有些轻微哆嗦的颤声说道。

    “白,那白公子,说,说此事事关重大,希望陛下能出宫去与他面谈。”

    莫斌说着,额头已经彻底的触到地板之上。

    “放肆!”

    而果然,在听完莫斌的话之后,皇帝立刻便勃然大怒起来,猛地一拍桌案,站起身来,快步走过桌案,来到莫斌身前,面色不虞的开口问道。

    “那无礼的小子当真是这么说的?”

    “臣,臣,臣岂敢欺君。”

    哪怕额头已经触地,连皇帝的脚面儿都看不到,但莫斌仍旧能从刚刚皇帝的脚步声以及厉声呵斥、询问中,听出皇帝此时的心情。

    心中觉得自己这一次当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的他,却也不敢埋怨什么,哪怕在心底埋怨都不敢,生怕因为心中的情绪不小心暴露,使得自己更加倒霉。

    毕竟,无论是白十二还是皇帝,他都不想去招惹。

    “可知道他到底有何要事,为何非要朕亲自出宫去见他?”

    骂了两句,心中的怒火稍稍宣泄出一部分的皇帝,收敛好心情,压下心中怒气,认真询问起其中原委。

    “这,这。。。”

    莫斌听到皇帝的追问,却似乎颇为为难,有些卡壳。

    “那个小子到底说了什么?朕赦你无罪,说,一五一十,一字不差的告诉朕。”

    虽然暂时压下了怒火,但脸色却仍旧十分难看的皇帝,看到莫斌这副模样,原本被压下心头的怒火,登时又窜了出来。

    “是,是。”

    得了命令,同时也清楚,若是再不说,估计真的要招致雷霆之怒的莫斌,连忙开口回答道。

    “白,白公子说,说,说宫中人多眼杂,而且,而且,有,有被收买的眼线,他,他担心,担心自己刚说完,下一刻就要被传出去,所以。。。”

    哪怕已经鼓足了勇气,但在真的转述白十二的这番话之时,莫斌仍旧有些断断续续的,在说道皇宫之中有被收买的眼线之时,更是咬着后槽牙,才鼓起勇气将这番话说出。

    不过,令莫斌没有想到的是,本以为听到这番话后,定然会勃然大怒的皇帝,听到他转述的这番话之后,却并未立刻爆发雷霆之怒,反而幽幽的叹息了一声。

    而听到这一声叹息,莫斌心中不由的瞬间生出了一股令他浑身发寒的念头。

    ‘难道,白十二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哼,那个小子倒是真的有几分眼力,未曾入宫,竟然都能看出这一点,也是,之前仙游出宫的事情被泄露了出去,也的确会让他心中产生怀疑。”

    片刻之后,皇帝轻哼一声,转身返回桌案之后,坐回了椅子上,声音带着些许赞许味道的开口说道。

    而他的这番话,无疑也从侧面证实了莫斌心中那个念头的正确性。

    但听到这些的莫斌显然不敢因此有半分得意之类的自得情绪,此刻的他只觉得遍体生寒。

    虽说自从有了东厂之后,皇宫之中的守卫与安全工作,锦衣卫的职责便被分出去了一大半,但若是真的细究的话,皇宫之中出现了间谍、眼线,锦衣卫的责任是肯定跑不掉的。

    现在一切太平倒也罢了,万一以后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乱子,那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这责任想必是肯定甩不掉的。

    就是现在,若是皇帝因此要治他得罪,他也逃不掉。

    “算了,这一次算那个小子说的在理,今夜朕便出宫去见一见他好了。左右,朕也已经许久未曾出宫了,正好趁这个机会去城中走一走,看一看民间的情况。”

    不过,很显然,早就清楚皇宫之中漏洞颇多的皇帝,并无要治莫斌罪的想法。

    “哼,那个小子最好当真有什么重要之事要与朕分说,否则,这一次,就算是仙游求情,朕也要狠狠的教训一番那个没规矩的小子。”

    不过,在说道白十二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轻哼一声,像是不忿,又像是有些兴趣的开口说道。

    “那臣立刻便下去安排了。”

    后背早已经湿透了,早就不想继续在这里“饱受煎熬”的莫斌,立刻“打蛇随棍上”,开口向皇帝主动请命道。

    “嗯,去吧。”

    皇帝点了点头,将身体靠在椅背上,微闭上眼睛,摆了摆手吩咐道。

    “记住,要尽量隐秘,朕可不希望这件事被那些已经被收买的宫内眼线们知道。”

    不过,在最后,他还是没忘记敲打莫斌一番。

    “是,臣明白。”

    。。。

    入夜,早已做好准备的皇帝,在几个锦衣卫高手与莫斌的护送下悄然离开了皇宫,一路上避开打发掉两批五城兵马司的巡城兵丁后,终于来到了白十二所说的那处有些荒僻的小院之中。

    “砰~砰砰,砰~”

    按照约定的节奏敲响了大门之后,一群人便被白十二引入了院中。

    不过,令那些之前不曾见过白十二,更不知道上一次白十二与皇帝见面之时情景的那些锦衣卫高手眉头狂跳不止的是,在打开大门,见到了皇帝之后,白十二不仅没有立刻跪地行礼,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冲他们招了招手,便先行进了院子。

    他们本以为白十二是害怕在外面会引起注意,但当进到院子里之后,他们才发现,他们想多了。

    “莫指挥使,烦劳您和几位锦衣卫的兄弟在院中站一会儿,我与大舅哥需要单独聊一聊。”

    打开房门,请皇帝进了房间之后,白十二拦住了想要跟着进屋的莫斌,一张口,说出的话就令在场的所有锦衣卫全都愣在了原地。

    若非是见进了房间的皇帝以及被拦住的莫斌都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的话,只怕他们登时就会拔出武器,直冲白十二杀去。

    目无君王。

    单单是这一条罪名,就足够砍脑袋的了。

    但听到白十二口中那无比随意,吐口而出的“大舅哥”三个字,他们便全都缩了缩头,只能假装没有听到这些话了。

    而被白十二拦住的莫斌,就只能脸皮狂跳的尴尬的笑上两声,然后装作哑巴的冲着白十二拱了拱手,退了回来。

    说实话,国朝这么多驸马,他莫斌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还从没看到过一位像白十二这般“猖狂”的。

    况且,现在的白十二似乎还不是驸马吧?!

    。。。

    “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礼六聘,风光大婚,这些成亲的流程,朕记得你这无赖的小子可是连一件都没有做吧?”

    在外臣面前不好否定白十二刚刚那一声“大舅哥”的皇帝,待到房中只有他和白十二两人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一脸不满的阴阳怪气起来。

    “呵,大舅哥身为天子,万万人之上,何必还要在意那些虚礼。”

    “正因为朕是天子,才需要为天下人竖立榜样,仙游身为朕的皇妹,皇室宗女,自然也是如此,否则,若是天下人尽皆如此无礼,不懂规矩,那岂不是天下大乱?”

    “咳咳,大舅哥说的在理,在理。”

    白十二见皇帝一脸认真严肃的模样,只得连忙咳嗽两声,恭维一声后,主动转移起了话题。

    “不过,这些事情还是留待以后再说,现在还是先来谈一谈正事吧。”

    “正事?”

    皇帝忍不住面露怀疑的看向白十二。

    “难道你这一次不惜让朕出宫与你一见,不是为了迎娶仙游这件正事吗?还是说,你觉得,与一位公主成亲并不是一件正事?”

    而听到皇帝问题的白十二,哪里还不知道皇帝这一次是想岔了。

    “呵,大舅哥误会了,这一次我找大舅哥您前来,为的可不是儿女情长,男婚女嫁这等事,而是比这件事要重要百倍的大事。”

    也幸好外面的锦衣卫们一个个的都不敢站在门外听墙根,否则,若是被他们听到白十二哪怕是与皇帝当面说话,也还是以这等随意态度的话,只怕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大事?什么大事?!”

    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的猜测想岔了的皇帝,心中还是有些不服气。

    他不相信白十二能说出什么朱瑾萱这位亲妹妹的婚事还要重要百倍的大事,觉得白十二只是在故意夸大而已。

    不过,当他听到白十二接下来一脸严肃的吐出的三个字之后,脸色瞬间也变得严肃起来,心中原本的意气之争,也迅速消失无踪。

    “宁王府!”

    这三个字的威力,的确足以令皇帝暂时抛却仙游公主朱瑾萱的婚事。

    毕竟,一位公主,就算终身不嫁人,对整个国家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最多也就是让那些无聊的言官们在朝堂上想起来的时候喷两句,让民间多一份谈资而已。

    但宁王府,如果一个不慎的话,那可是可能会闹得天下震荡,至少也会让两江附近动荡不已的,甚至,如果赶上天时地利人和的话,说不定,连龙椅上的主人都可能会变。

    毕竟,太宗以郡王身份起兵夺取皇位,距今也才不到百年时间,还算不上什么久远的记忆,还不至于被人遗忘。

    “难道宁王府与那天衍门之间有勾连?”

    身为皇帝,整日里与整个国家最聪明的一帮人勾心斗角,自然不会是什么蠢货,因此,皇帝立刻便想到了其中的关窍,脸色颇为难看的问道。

    “不,”

    白十二摇了摇手指,在看到皇帝脸色稍霁后,脸上露出一抹坏笑,说出了实情。

    “确切的说,天衍门从一开始就是宁王府一手创建的。”

    而意识到自己被白十二“戏耍”的皇帝,却没工夫去对白十二发怒,只是稍稍瞪了他一眼后,便陷入了沉思。

    上位者,喜怒不形于色,这是最基本的要求。

    “这件事有谁知道?”

    良久之后,皇帝终于开口询问道。

    “萱儿,我,还有那颗潜入天衍门北极天的棋子。”

    白十二也没有任何隐瞒。

    “仙游?”

    皇帝眼睛忍不住一缩。

    “早在洪都府之时你就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

    这一次,皇帝心中的怒火似乎有些压抑不住了。

    “那时我没有证据。”

    白十二同样没有否认。

    “如此说来,如今你就有证据了?”

    “现在还没有。”

    白十二摇了摇头。

    “不过,大舅哥你若是想有的,马上就会有了。”

    “你已经有把握抓住京城中这伙天衍门贼人的头领了?”

    皇帝的眼睛不由的一亮。

    “还没有。”

    可惜,白十二又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但原本那颗奉命潜入北极天的棋子,如今有机会潜入宁王府了。”

    但马上,白十二便又再度给了他希望。

    而且还是比之前抓住玄武,更大的想希望。

第55章 噩耗连连

    再度来到吴剑的旧书铺,白十二又换了一副面孔。

    毕竟,就算是再如何“好色猥琐”的人,要是每一天都要来到旧书铺里“淘宝”,而且还是在前一天刚刚带走一大摞的情况下,必定会引起怀疑。

    不过,对于吴剑来说,白十二这一次前来所带来的消息,对他来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好消息。

    。。。

    “陛下觉得探查清楚宁王府与天衍门之间的关系,以及摸清楚宁王府内底细远比抓住玄武要重要。。。”

    白十二开门见山。

    “所以,希望我同意玄武的条件?前往洪都府,潜入宁王府?”

    尽管心中无比清楚自己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但在这一刻,吴剑的心中仍旧颇有些凄凉与不忿。

    “放心,有我们与玄武两方的人进行照应,你应该还是比较容易混入宁王府,不至于在刚进去就被宁王二话不说砍了的。”

    心中清楚吴剑想法的白十二对吴剑自然是不会半点的怜悯之类的感情的,因此,他的“宽慰”,听起来,怎么都带着一股令人不舒服的刺挠感。

    就如同麦子不是磨成粉,而是就这么煮成麦饭演下去,哪怕整体的营养成分或许比磨成面粉还要高,但在下咽之时,那粗粝的麦粒对嗓子却是一种折磨。

    虽不致死,但却绝对不舒服。

    “当然,若是宁王铁了心要杀你的话,你也可以选择第二条路,主动暴露身份,将玄武的计划向宁王和盘托出,以此来尝试让宁王暂时不杀你,而是让你成为他误导玄武的棋子。”

    而咽下了粗粝质感的“卖饭”之后,白十二没有给吴剑半点反应的时间,便又给他灌下了一碗苦涩的药汤。

    “无论是那一条路,若是你当真成功进入宁王府之后,一切就只能靠你自己了。到那时,无论面对什么情况,你都可以以保住自己的性命为准则,去做任何事。”

    对吴剑来说,唯一算是能对他有所安慰的,估计也就只有最后白十二那一句“一切以保住自己性命为重”了。

    哪怕他心中十分清楚,白十二说出这句话,其实更主要的是希望他保住性命,以便在之后逃出宁王府之后,可以为朝廷,为皇帝提供足够详细的,有关宁王府的情报,甚至是人证。

    但万事的好坏、幸福与苦难,都是需要参照一个进行比较的。

    比起之前吴剑对他说的那些话,这一句话,无疑就要让他感觉幸福多了。

    白十二带着身后跟着的一条尾巴东张西望的离开了。

    相比起昨天他扮演的那位“老司机”,今天他扮演的这一位客人,显然就是个才刚刚拿到驾照,连车都没摸过几回的绝对新手了。

    也因此,在扮演二人的时候,一切神态、动作,乃至是走路,都是完全不同的。

    好在,白十二在易容成其他人这件事上,也是个“老司机”,面对谛听按照程序的只派出了一个人进行跟踪,自然也不可能翻车。

    。。。

    入夜,当宵禁开始,距离之前玄武与吴剑约定的最后时间越来越近的时候,周围的谛听与北极天的探子、眼线,神情也变得紧张起来。

    正如同吴剑在玄武刚刚离开的时候所猜测的那样,对于吴剑这个知道了太多秘密的“外人”来说,在玄武带着那个计划找到他的那一刻,他就只剩下了两条路。

    要么同意玄武的计划,与玄武合作,作为东极天仅存的高层人物——亢金龙,前往洪都府,潜入宁王府,为玄武提供宁王府的相关情报。

    而另一条路,没得说,自然就是黄泉路了。

    之前一直没有暴露身份,在玄武前来之后才终于被玄武暴露了身份的那些吴剑的邻居们,无疑就是玄武故意为之,希望以此来给吴剑施加压力,让其心中清楚,不同意与玄武合作的后果,究竟会有多么严重。

    不过,令玄武以及一直守在这里的北极天与谛听的探子与杀手没有料到的是,这个吴剑竟然会这么有胆量,说是三天的时间考虑,竟然真的拖到了这最后的时刻。

    而且这三天的时间里,每一天都像是没事人儿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甚至连“画本”的生意都照做不误。

    但如今,马上就要到最后的时刻了,如果吴剑仍旧没有任何回应的话,那迎接他的就不再是这些北极天与谛听的探子、杀手们心中隐隐的敬佩之情,而是他们手中的刀剑,以及心中对吴剑“不识时务”的不屑了。

    。。。

    当时间已经快到子时之时,之前一直如同一座被废弃的房屋一般,没有半点动静,没有半点光亮的,吴剑的那间旧书铺,终于有了动静。

    身穿普通衣物的吴剑,翻墙进入了邻居的院落之中,在看到脸上满是戒备的,与白日里看到的脸色完全不同的邻居之后,开口吐出了一句话。

    “告诉玄武尊主,我同意与他进行合作。”

    接着,他便再度纵身一跃,回到了自家院中。

    若非是此时已近子时,普通人早已入睡,而且来去都是自院墙翻墙而入的话,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来串门的邻居一般。

    当然,被动接受了吴剑前来“串门”的邻居,自然不会当真以为他是来串门的,在吴剑离开之后,立刻将消息传了出去。

    。。。

    吴剑所在的坊市之外,再度换了一身装扮,身穿夜行衣,将整个头完全罩住,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白十二,正百无聊赖的数着头顶的星星。

    今天月亮只剩下一弯月牙儿,月光黯淡,而没有了月光的遮蔽,漫天的繁星,终于显出了本来面目。

    但可惜的是,白十二并非是什么天文爱好者,头顶的这片星空在他眼中看起来是挺漂亮,但他对这片星空的认识,也就止于“漂亮”这十分低级的程度了。

    他停留在这里的目的,显然也并非是头顶的这片星空,而是不远处的,吴剑所在的那座坊市。

    今夜吴剑就会向玄武摊牌,尽管如今的玄武肯定不在这座坊市之中,但他觉得,得到了消息的这些北极天和谛听的探子,绝对不会继续这么安静的一直呆着,必定会立刻将消息传出去,以便尽快通知玄武。

    所以,他在等前去送信之人。

    。。。

    “扑棱棱!”

    就在白十二还在努力的辨别北斗七星到底哪七颗星星的时候,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阵空气震动后的轻微声响。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陌生,绝对不是自己之前经常听到的。

    声音传入耳中的那一刻,白十二心中立刻便冒出了这个念头。

    不过,这声音却也似乎不是从没有听到过,只不过,在他的记忆之中,似乎有些久远,远到他刚刚踏入江湖。

    “是鸟翅膀拍动的声响。”

    终于,随着记忆将他带回那对他来说颇为久远,但其实不过也就是六七年前的岁月,他终于记起了这声音的来历。

    同时,也让他记起了当初被人坑骗了钱财,身上空无一文之时,只能靠捕鸟、捕鱼,采摘水果勉强果腹的日子了。

    “是信鸽啊。”

    当然,这些曾经的“苦难”经历,只是在他的心底一闪而逝,马上回过神来的他,心中立刻清楚了这声音的主人的身份。

    继而,他便有些头疼的挠了挠头。

    他没想到,玄武这个家伙竟然这么“高端”,竟然还豢养信鸽来传递消息。

    别说他事先没有准备,就是他做好了准备,也只能“望鸽兴叹”啊。

    除非,他在鸽子刚刚飞起来的时候就直接用暗器将其打下来,否则,待到信鸽飞到了半空之中,在这月光黯淡的深夜里,除非他是千里眼或者顺风耳,否则,根本不可能跟上信鸽。

    而且,就算他有机会将信鸽打落,对他来说,也没有半点意义。

    毕竟,他就算用脚拇指去猜,也能猜到信鸽携带的消息是什么,他真正需要的,并非是信鸽的消息,而是信鸽的目的地。

    “算了,继续等等看吧。”

    信鸽扑动翅膀的声音一闪而过,很快便在夜空中消失无踪,深感无奈的白十二,只能重新躺下,紧了紧铺在身下的那件朱瑾萱送给他的,据说是关外的野人朝贡的貂皮大衣,继续百无聊赖看着头上的星空。

    冬天寒冷的空气让空气中悬浮的微粒被凝结的水汽包裹,一同坠下,使得空气愈发干燥的同时,也使得空气越发洁净,也使得星星们跨越无数时间与空间投射到地球的光线显得越发清澈、清晰。

    在没有被工业革命污染前的空气之中,更是如此。

    如果换成是任何一个天文爱好者,这恐怕都是如天堂一般的存在,但可惜。。。

    。。。

    收到信鸽传来的消息,玄武的脸上的笑意只是一闪而逝。

    这个消息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如果吴剑头铁且不识时务的选择了拒绝,那才反而会让他心中惊疑。

    而对吴剑这种选择在约定的时间马上就要到的时候才“压哨”同意的小心思,他心中也已经猜透了。

    无非就是希望以此来抬高自己的地位,以求在这次合作中获得更大的好处。

    玄武当然不会想到,吴剑之所以会这么晚才同意的根本原因,竟然会是,吴剑还需要“请示”白十二,而被吴剑请示的白十二,还需要再次向皇帝请示。

    不过,不管过程如何,在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玄武的心中还是不由的松了口气。

    短短的三天时间里,远隔数千里之外的洪都府两江堂,便又接连送来了两次加急的情报与求援。

    之前不动如山,难知如阴的宁王府,甫一动手,便是动如雷霆,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包围了两江堂,令两江堂损失严重之后,不仅没有选择见好就收,反而是一副死咬着不放,穷追猛打的疯狗模样。

    两江堂仅剩的几个“通幽”高手在副堂主的率领下,费尽了千辛万苦,总算是勉强全须全尾的撤出了洪都府城,但之前同样在城中的众多“行走”与“学徒”,却没有那么幸运,以及那么强的能力,全都陷在了洪都府城之中。

    当然,除开所谓的能力与幸运之外,这些数量不少的“行走”与“学徒”之所以会连一个都没能逃出城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那仅剩的几个“通幽”以及两江堂副堂主,在之前接连几次遇到险情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将这些低级的“行走”、“学徒”推出去替他们挡了枪。

    尽管说,“通幽”才是谛听的根基,是谛听各个分堂中的主力,但两江堂现在的情况却是只剩下了不足一手之数的“通幽”,可以说已经是损失殆尽,就算接下来想要对宁王府进行反制,就靠这区区几个通幽,根本就是蚍蜉撼树。

    也可以说,除非接下来,玄武不计任何成本与因素的,疯狂的从其他分堂中抽调精锐力量前去援助两江堂,否则,两江堂差不多就等于是彻底废了,在接下来与宁王府的明争暗斗之中,能够起到的作用,少得可怜。

    尤其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被抓的两江堂之人,扛不住宁王府的威逼利诱,越来越有可能将谛听,特别是两江堂的秘密完全泄露的情况下,两江堂仅剩的那几个通幽与副堂主,要是非要继续留在洪都府之中,除了是给宁王府“送人头”之外,就再没有半点用处了。

    而更令玄武心中烦躁担忧的是,这消息虽然是现在才被送来,但因为经常距离洪都府实在是太过遥远,哪怕在加急传信,这些听起来就令他心惊肉跳的消息,至少已经是十多天前的消息了,那如今十多天过去了,那几个侥幸逃出洪都府城的“通幽”和副堂主,是否还在洪都府中潜藏着,还是已经被宁王府抓住了,这谁都不敢保证。

    所以,时不我待,玄武恨不得立刻就和吴剑定好合作的基础,利益分配等条件,然后明日便让吴剑启程前往洪都府城。

    毕竟,随着两江堂传来的消息越来越糟糕,甚至可以说已经完全是自顾不暇了,宁王府的动向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消息了。。。

第56章 发愁

    在吴剑所在的坊市外等了一夜的白十二,最终还是空手而归了。

    信鸽飞走之时,已是子时,他原本以为,在得到了消息之后,就算玄武不亲自前来,至少也应该派一个心腹前来接手吴剑同意与其合作的这件事。

    但很显然,他还是小看了玄武的谨慎,或者说胆小。

    信鸽就如同飞到半空之中被苍鹰、夜枭这类的猛禽抓住吃掉了,他根本没有得到信鸽传回的消息一般,直到冬日的阳光洒下光辉,驱散黑暗,以及一小部分寒意,四周都毫无动静。

    哪怕是裹着一张貂皮制作的大衣,头上还带着一顶海龙的帽子,这大半夜的时间熬下来,他仍旧是被冻得难受,所以,眼看着太阳已经出来了,他便再也不想继续呆在这里了。

    他只想现在就回去,寻一处汤池,好好泡上一泡,然后再吃个水萝卜,美美的睡上一觉。

    少年不知养身体,老来疾病缠满身。

    白十二可不想等到自己到了五六十岁的时候,每到阴天下雨和寒潮来袭的时候,就浑身关节、骨头酸痛。

    。。。

    并不知道白十二竟然会亲自在外面盯了一夜的吴剑,此时的心情比起白十二前来告诉他结果之前,却是已经变得稳定了许多。

    很多时候,人就是如此,当有选择之时举棋不定。

    但当没有了选择,而且外部有无比巨大的压力逼迫着你必须去做的时候,哪怕知道要做的事情会无比的困难,甚至是随时都要面临死亡的威胁,心中也仍旧有着一往无前的勇气。

    所以,才会有那么一句十分“内涵”的无奈之语。

    人都是逼出来的。

    被逼迫的吴剑,就是如此,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的他,此时心中在思考的唯一一件事,便是如何让玄武能够尽可能的为他“保驾护航”,以避免他还没进入宁王府,见到宁王本人,就已经先被宁王下令砍下脑袋,或是直接活埋。

    在这一点来说,他觉得自己还是能够信任玄武的,毕竟,以如今玄武面临的困境,玄武比他还要急迫。

    因为他若是被宁王直接下令砍了脑袋,或是直接活埋了,无非也就是折损了自己这一条早在数个月之前就该死在应天城里的性命,而玄武要面对的,很可能就会是十数年的心血——北极天与谛听两大组织尽数崩溃、覆灭,玄武自身就算不死,也会生不如死。

    所以,从结果与损失来看,这件事上,玄武与他肯定是一条心的。

    ‘既然如此的话,那我是否需要提高一点价钱,来让玄武更加相信我是全心全意与他合作的呢?’

    而想通了这一点之后,贪婪便如同野草与雨后的春笋一般,在吴剑的心底疯狂的生长起来。

    哪怕他在心底为自己这么做,找到了一个看似十分合理的借口,但很显然,他这么想,更多的还是为了玄武之前答应会交给他的那些财富。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如果,这一次,他若是死在了宁王府,那无疑便是万事皆休,但如果他真的潜入了宁王府,最后还侥幸的逃得一命,那他无疑很有机会加入锦衣卫、东厂或六扇门,而无论加入哪个衙门,如果在加入之前,就能有一笔足够令他后半辈子,乃至是两代人都吃喝不愁的财富,那无论是对他今后的“官途”,还是对他今后的生活,都有十分正面且重大的影响。

    。。。

    玄武并不知道吴剑已经准备在与他商议合作的诸多细节之时,冲他狮子大张口了,此时的他,正在权衡,自己究竟该找哪一个门派或组织来充当他与吴剑之间的中间人。

    之前说服吴剑的时候容易,但现在果真要真的向下进行的时候,却显然没有没有那么简单了。

    因为这个中间人,首先必须得有一定的分量,否则,吴剑肯定不会信任,甚至还可能一位他是故意为之,为的就是糊弄自己,最终赖掉那笔钱财。

    但另一方面,心中确实有这个念头的玄武,还是想要找一个不那么强势,最好与他之间关系不错的帮派或组织,以便在之后抹除吴剑的计划出现失误的时候,能够留下一个可以补救的后手。

    可是,以天衍门之前一直都是秘密行动,连名字都很少为江湖所知的情况,玄武想要找到一个与他关系不错的帮派或组织,无异于是天方夜谭。

    除开这点“小”问题之外,还有一件更大的麻烦,也让玄武想要挠头。

    那就是与吴剑商议好的那笔钱财的数目,以及这笔钱财的来源。

    吴剑心中想着提高价钱,而玄武心中想着的,自然就是尽量减少了。

    不过,再如何减少,至少一万两银子是必须得有的。

    毕竟想要重建偌大的东极天,几千两银子估计都只是随便洒洒水。

    之前中极天之所以会招惹上锦衣卫的注意,就是因为中极天在泉州府的分堂被查封了十多万两的财宝。

    而这价值十多万两的财宝,仅仅只不过是一个中极天的分堂,数年积攒下来的数目。

    哪怕东极天实力不如中极天,但至少肯定要比中极天区区一处分堂要强得多吧。

    而在数年就能积攒下十多万两的情况下,只给重建东极天一事提供一万两银子,能不能令吴剑满足,玄武心中都没有底。

    钱财的数目已经足够令玄武头疼了,更令玄武头疼的是,哪怕是一万两银子,对此时的他来说,也是个不小的负担。

    北极天身处京城要地,也许钱财的来源上比不过之前东极天所在的,更加富庶的江南地区,但也算是比较富庶的几处州府了。

    所以,北极天的钱财来源向来是丰富且丰厚的。

    但挣得多,花的也多。

    还是以已经覆灭的东极天为例,比起手下只有东极天需要开销的青龙来说,玄武手下除了北极天之外,还有一个摊子铺的更大的谛听。

    哪怕谛听的人员十分精简,每处分堂不过也就区区三四十人,但实在是架不住分堂的数目多啊。

    而且,这些分堂还都是分散在国朝各处州府。

    而且,这些谛听向来都是只花钱,不赚钱。

    这种情况下,北极天就算每年能够为玄武带来不少的收获,但却还是架不住谛听每时每刻都在伸手从他的钱袋子里掏啊。

    更别说,今年的情况比起往年那是更加的糟糕。

    两江堂那边在一系列噩耗传回来之前,因为需要聚拢到洪都府城之中,试探宁王府,同时打点各处关系,在城中刺探情报,已经比往年要多花了好几成预算。

    而现在噩耗传来,这些银子无疑就等于是打了水漂了,甚至为了安抚人心,已经让剩下的人尽快再将两江堂架子搭起来,继续做事,还需要再花费更多的预算。

    花的多了就不说了,更倒霉的是,今年的收入还降低了许多。

    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三大衙门长达一个多月的搜检巡视,让北极天损失惨重,算上因为人心惶惶,难以迅速恢复的影响,北极天受到影响的时间,长达小半年,现在基本上都是靠着上半年的收入在支撑着。

    眼看着如今马上就要到年根儿了,上半年的那些收入如今马上也要见底了。

    在这段时间“开流节源”的情况下,玄武能拿出来让吴剑“重建”东极天的钱财树目,自然也就十分有限了。

    哪怕在玄武看来,这笔拿出来的钱财,最终十分之**依旧还是会回到他的手中,但在此时此刻,他却显然不能当真只给吴剑写一张欠条,而是必须要让吴剑真金白银的看到那一笔钱财。

    否则,他凭什么能够让吴剑动心,又如何能让吴剑在去到洪都府城后,坚定的站在他这一边,而不是直接就像宁王“投诚”?

    因此,玄武之所以没有立刻便去见吴剑,也没有让吴剑前来见他,除了是白十二心中诅咒、痛骂的“胆小如鼠”之外,更多的,其实是无奈。

    他必须要在筹集到至少足有一万两银子的钱财后,才能有足够的底气去见吴剑,与吴剑彻底定下合作计划,才能让吴剑立刻出发前往洪都府城。

    。。。

    整整一天的时间,玄武差不多已经算是绞尽脑汁,千方百计了,最终也还是不过才搜刮到了五千两银子。

    就这,还是包括了上百两碎银子,数张面额足有上千两,但真正价值却不足百分之一的“宝钞”。

    尽管只搜集到了一半的银子,距离玄武心中认为足以令吴剑动心的数目还有足足一半的距离,但时不我待,已经耗费了近一天时间在这种事情上的玄武,心中已经再没有任何耐性,继续耗费时间去为了搜集银子了。

    原本差不多是三五天一封加急信函的两江堂,已经快有一旬没有传来任何消息了。

    这种外部消息渠道被掐断,自己彻底变成瞎子、聋子,呆在漆黑且没有一点声音传来的房间之中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糟糕了。

    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许就会从这团漆黑之中,无声的刺出一柄匕首,刺破你的肝脾肾脏,刺穿你的心肺,或是划开你的喉咙。

    而你哪怕在死亡的那一刻,仍旧是毫无还手之力。

    。。。

    自从前几日的那个夜晚,从白十二的口中得知了宁王与天衍门之间的关系之后,皇帝这几日里,每日里神情都有些凝重。

    甚至夜里做梦的时候,都会梦到宁王如太宗皇帝一样,起兵“清君侧”,然后连战连捷,直杀到紫禁城,杀到自己面前的情景。

    身为皇帝,身为称孤道寡的君王,他虽然不至于像其他几位先帝那般,但内心深处,其实仍旧还是对臣子,对其他人充满怀疑的。

    但那一夜,当白十二向他说出出“宁王”这两个字之时,他的心中却立刻就相信了白十二。

    这当然不是因为白十二与朱瑾萱之间那层“关系”,而是因为他心中清楚的知道,宁王一脉的确自太宗继位的那一刻起,心中就对他们这一脉心中充满了嫉恨。

    如果某一天传来消息,宁王作乱,他心中一点都不会感到奇怪。

    这一点,也算是他那一位对他感观复杂的皇父少有的对他的叮嘱。

    而且,若是宁王一脉在他传位之前仍旧还是没有动静的话,他还要继续将这种叮嘱传下去。

    宁王一事,虽然他早有准备,但真的听到了白十二将宁王府牵扯到天衍门的种种事情详细的叙述一遍后,他的心中仍旧还是愤怒的。

    只不过,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这些事情,他只能埋在心底,不能对任何人诉说,哪怕是他的皇后。

    尽管太子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太子年纪还小,且向来顽皮,他可不敢将之告诉太子,否则,只怕他上午刚刚才对太子说过,并叮嘱不能轻易外传,下午,宫中不少人就知道了。。。

    他可没有忘记,之前白十二在让莫斌传信的时候所说过的那番话:

    宫中并不安全,到处都是眼线。

    到时候,太子将消息胡乱散播出去,那些宫内的眼线再将消息传到宁王耳中,万一宁王要是畏惧之下,真的直接反了,那岂不是无妄之灾。

    所以,他这几天里就只能一直将这些事情窝在心中,只敢自己一个人思索,不敢向其他任何人透露半个字。

    安全是足够安全了,但就是太过憋闷。

    而且无法与其他人讨论此事,只能自己去思考的情况下,也很容易走入思维的盲区,心中忧惧,最终造成的结果,就是夜里时不时的被噩梦惊醒,精神也也一天比一天差。

    。。。

    今天同样如此。

    原本正在批阅题本的皇帝,在看到了江西布政司的官员递上来的题本之后,心中不由的立刻想到了同在江西布政司的宁王,本就精神不振的他,登时便心乱如麻,再也难以沉下心来批阅题本。

    看出他这几日精神不对,但却又不敢多问的贴身太监见此,便建议他去御花园中走一走,散散心。

    思考了片刻之后,最终点头同意的皇帝,便起身去散心。

    而还没到御花园,他便听到了一阵熟悉的,清脆的笑声。

    也正是这清脆的笑声,让他的双眼不由的就是一亮。

第57章 为难

    皇帝心满意足的走了。

    这几天里一直只能闷在内心深处的秘密、郁闷、担忧,全都倾诉一空,让他颇有一种便秘了一个礼拜,终于通畅的上了个大号的畅快感。

    但作为被倾诉的对象,朱瑾萱这位仙游公主,显然就远没有自家的皇帝兄长那么的心情舒畅了。

    宁王府的事情,虽然她的确早在洪都府的时候,就因为白十二抓住的那个供出自己是宁王府侍卫的王天予知道了一些。

    虽然之后因为白十二的关系,她也同样选择将这个消息深埋进心底,但她的内心深处,显然是早就有所准备,所以,如今听到她的皇兄告诉他宁王府与天衍门之间的关系后,虽然吃惊于宁王府竟然在这件事中牵扯如此之深,但终归不至于像皇帝那般担忧。

    但朱瑾萱的心情仍旧不是那么的好。

    除开心中有些不忿之前白十二与她见面的时候,没有将这个消息亲自告诉她之外,更因为,她从这件事之中看出了某些令她心中不安的端倪。

    既然这一次,那个吴剑要以卧底的身份前往洪都府,以白十二的性子,他肯定也是要跟着去的。

    而再一联想到白十二不将这件事告知与她,她的心中登时便回忆起了令她心中十分不舒服的一段往事。

    不过,上一次,白十二虽然同样是以为了她的安全考虑为理由与她分开,不过就是去到泉州府城外十几二十余里外伏击天衍门中极天的贼人,可这一次,若是再以这种理由离开,那可就与她之间相隔数千里之遥了。

    一想到这一点,朱瑾萱的心中便不由的又气又怒,还有些伤心。

    明明之前在泉州府城的那一次之后,白十二就已经向她保证过,今后无论遇到什么情况,绝对不会再用这种理由“扔下”她的,为此,她在那之后,也差不多每日都在勤练轻功,以求在真的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自保,不至于再成为拖累白十二的累赘。

    可现在,白十二这个家伙,竟然又想要丢下她!

    这让她心中如何能不又气又怒。

    于是,自打再次进宫以来一直十分“乖巧”的朱瑾萱,心中再度生出了要逃出皇宫的念头。

    她要亲自找到白十二,然后当面问他,是否真的要再次将她丢下。

    如果白十二果真是这么想的,那这一次,自己绝对不会再原谅他了!

    。。。

    只是想要找个可以倾诉这件事,从而让自己不再那么憋闷,可以找个人分担自己担忧的皇帝,并不知道他这一次等于是亲自将自己的皇妹向皇宫外推出去。

    此刻的他,还沉浸在将内心中沉重的念头暂时宣泄出去之后的畅快与轻松感,继续批阅着题本。

    终于能够静下心来批阅题本的他,所看到的第一份题本,便是那个勾起他心中诸多负面情绪,最终使得他暂时放下题本,遵从身边太监的建议,去御花园里散散心的那一本,由江西布政司的官员送上来的题本。

    而这一份题本或许天生就和皇帝八字不合,命中相克,因为想朱瑾萱倾诉了心中憋闷已久的那些话语,心情终于轻松了不少的皇帝,在看到这份题本的内容后的第一眼,眉头便忍不住再度皱了起来,而且越往后看,他的眉头就皱的越紧,到最后,更是差不多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川”字。

    这份题本所送来的内容能够令皇帝如此皱眉,却并非是因为其中禀报的是什么足以令地方震动,甚至令整个朝廷震动的大事,否则,皇帝也不会仅仅只是皱眉,而是早就命人去将几位阁臣请来商议了。

    题本的内容其实很简单,就是弹劾宁王御下不严,最近两个月以来,频频有宁王府的侍卫在城中作威作福,甚至公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横行闹市,欺辱、殴打,乃至拘押行人。

    说实话,在国朝建立百多年时间的现在,因为当初太祖皇帝定下的优待皇室宗亲的“祖制”,藩王已经完全成为了国朝一害。

    天性纯善一点,或是头脑聪明一点的,还懂得约束一下下人,闷头过自己的日子。

    而那些天性贪婪、残暴,或是浑浑噩噩,不懂得约束手下人的藩王,在所在的封地,欺行霸市都已经是十分轻微的罪责了,严重的,巧取豪夺,横征暴敛,欺男霸女。。。罪行若是每一样都详细的记录下来,那卷宗不敢说能装满整座太和殿,但装满整座乾清宫估计还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虽然有不少官员会因为担心被皇帝扣上“离间天家亲情”这顶大帽子,所以不敢上题本弹劾藩王,但每年还是有不少,或是刚刚进入官场的“愣头青”,或是天性秉直、刚硬的“茅坑里的石头”,以及一些心中怀有某种心思的“投机之辈”会上题本弹劾藩王。

    也因此,若是以往情况下,受到这一份题本的皇帝,无非也就是下一道圣旨申饬一下宁王府,便会将之扔到角落去不再理会。

    毕竟,国朝百多年时间,藩王早已遍布各地,盘根错节,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动的,更何况,在以孝悌为“核心价值观”的本朝,若是没有足够服众的理由将刀子砍到那些藩王的身上,必定会引来朝野与民间的非议。

    但,几天之前才刚刚从白十二那里得到了“相关消息”的皇帝,在看到这份题本之后,心中却不由的立刻将其中所叙述的内容,与之前白十二与他诉说的那些内容联系了起来。

    虽然白十二出于让皇帝不要过度担心,以免“关心则乱”的目的,没有将谛听的相关情况告诉他,但却也向皇帝说明了,作为主要抓捕对象的玄武,在洪都府城有不少手下,而且最近和宁王府之间有了龃龉,宁王府占据了上风的相关细节。

    从而向他说明,玄武会如此急切的想要让吴剑前往洪都府的原因。

    也因此,在看到这份江西布政司官员递上来的题本之后,他立刻就明白了,题本上所弹劾的,宁王府中的下人在城中横行,肆意欺辱、殴打,乃至拘禁百姓的情况,只是表面。

    隐藏在这层宁王纵容手下,欺凌弱小,欺行霸市背后的,其实是宁王府正在全力对付玄武那些在洪都府城中的属下。

    尽管如今仍旧隐藏在京城这潭深水之中的玄武,是皇帝十分想要抓出来的大鱼,但比起宁王府,玄武无论是从哪个方面来看,都差的足有十万八千里之遥。

    所以,在看到宁王府披着藩王横行霸道的外衣,已经在与玄武的争斗之中完全占据了上风的情况之后,他才会将眉头皱的越来越紧。

    毕竟,他才刚刚同意了白十二的那个将吴剑当做是暗子,潜入宁王府的计划,需要玄武的全力“支持与配合”,如果玄武在这个时候掉了链子,那白十二的计划岂不是还没有开始就要失败了,而他岂不是也完全彻底丧失了这一次能够一窥宁王府其中虚实的机会?!

    宁王府作为如今他心头的一根刺,他自然是不愿看到这种情况发生的。

    “去让莫斌过来见朕。”

    不过,在做出决断之前,他决定,还是先听一听白十二这个“参谋”的想法。

    。。。

    又是深夜,又是子时,又是一个不眠夜。

    躺在床上的吴剑,又、又又、叒失眠了。

    自他越过围墙,去到隔壁“邻居”家中,将同意与玄武合作的决定告知对方之后,已经过去两个夜晚,两个白天了,而今夜若是玄武,或是他的手下再不出现的话,这第三个夜晚也要过去了。

    原本在他看来,自己将同意合作的决定告诉周遭的谛听或北极天的人,而他们又马上将这个消息送去玄武那边之后,玄武必然会马上前来与他商议具体的细节,以便可以让他尽快出发。

    毕竟,从他之前了解到的情况来看,洪都府那边的情况可算不上好。

    否则,玄武也不会如此火急火燎的,不惜亲自登门来半是威胁,半是恳求他合作了。

    但一连两夜两天什么消息都没有传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切似乎没有任何不同,仿佛之前他是在梦里与玄武会面,这一切完全都是他幻想出来的一样。

    可他又无比清楚,这并不是梦,外面比之前多出近一倍,每个前来自己旧书铺的客人在离开后都会有人去跟踪等等一系列情况,都在告诉他,这并不是梦。

    既然这并不是梦,那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呢?

    左右也难以入睡,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的吴剑,望着漆黑一片,难以看清的房顶,陷入了思考之中。

    而作为“卧底”,他首先想到的,自然就是:

    ‘难道我的身份暴露了?玄武已经知道我投靠朝廷了?’

    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之后,除开心情变得忐忑不安之外,他的思维也不由的随之发散出去。

    “可他是如何知道的?这件事只有我、白十二、锦衣卫指挥使、东厂厂督和六扇门总捕头五个人知道,他们四人根本不可能泄露这个消息啊?!还是说,我之前哪里露出了破绽,让玄武心中产生了怀疑?”

    吴剑全力回忆着自他与北极天的人有接触以来的点点滴滴,但始终找不出哪里会让玄武对他心生怀疑。

    这倒并非是他太过自信,而是自他与北极天的人有接触以来,他就再没有离开过北极天门人的视线,如果对他这样一个人都需要怀疑,那北极天之中能怀疑的对象,估计能找出一大半。

    “还是说,洪都府城那边突生变故,局势产生了变化,甚至是逆转,谛听在那边已经占据了上风,现在的玄武,心中已经没有那么急迫的想要将我潜入宁王府了?”

    始终想不到自己到底会让玄武产生怀疑的吴剑,最终还是放弃了那个念头,被另一个念头再度占据了大脑。

    “不,不可能,宁王府实力强大,又在洪都府扎根近百年,关系盘根错节,之前更是凭借着突然出手占据了上风,就算玄武把谛听所有的人全都派过去,也只不过是给宁王府多送几个俘虏和刀下鬼罢了。”

    但马上,吴剑又是一甩头,否定了这个想法,而且心中觉得,这个想法比之前他的身份被玄武发现还要不靠谱。

    既不是这个,也不是那个,那玄武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

    。。。

    现在的玄武是当真希望自己能有个装药的葫芦,最好这个葫芦里装着的药还每一颗都价值千金,甚至是无价之宝。

    因为又到处“搜刮”了一天的时间之后,他距离在他看来能够满足吴剑底线的数目——一万两白银,还是少了足足两千两。

    就这,还是他将原本为明年送给宁王的礼物又高价卖了出去之后,才凑出的三千两银子。

    反正现在他和宁王府之间已经是彻底决裂,甚至是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他之前早早准备好的那份礼物,是肯定送不出去了。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索性拿出来变卖成银子。

    可惜,这份礼物虽然的确很是贵重,也很有价值,但终究还是无法完全弥补高达五千两的差额,卖出的两千五百两银子,只完成了五千两差额的一半。

    再配合上这一天搜刮到的五百两,距离目标,也就只剩下两千两,五分之一的差距了。

    但就是这最后的五分之一,两千两银子,却是比之前的八千两要困难的太多太多了。

    以至于玄武这两天眉毛、胡子都急的白了几根,也仍旧是无能为力。

    最最关键的是,已经过去两天两夜,这第三夜也马上就要过去了,他真的不能再这么继续等下去,继续去筹钱了。

    否则,只怕吴剑那边就要因为他的迟迟不见动静,而心生退意了。

    甚至,若是再拖下去的话,吴剑或许会因为担忧他这边出现了变故,而直接不顾一切的潜逃离开。

    毕竟,双方之间信任的基础,其实无比的薄弱,完全就是靠着那么几句话撑着。

    他迟迟不给吴剑答复,吴剑肯定会因为担心他中途变卦而被吓的立刻逃离。

    ‘只希望,吴剑的胃口能够小一点,这八千两就足够令他满意了吧。’

第58章 超出掌控

    “八千两?!”

    事实证明,玄武之前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他心中之前定下的一万两白银的底线也不是胡乱蒙出来的。

    在吴剑听到了八千两这个数字时候,立刻就皱起了眉头。

    “玄武尊主,在您心中,东极天原来就是这般容易重建的吗?若是只给你八千两银子,让你重建北极天,不知道你心中可有这份自信?!”

    吴剑的态度有些恶劣,甚至直接阴阳怪气起了玄武。

    “放肆!”

    而被吴剑阴阳的玄武,自然是脸色难看,不过,他倒是没有立刻宣泄心中不满,毕竟在如今洪都府那边每况愈下的情境下,他实在是太需要吴剑这个至少有七成把握打入宁王府的间谍,来为他重新获取宁王府的情报了。

    但他身后的属下显然就没有那么能沉得住气了。

    不论他们真的是因为觉得玄武受了吴剑的侮辱,所以心中愤怒,还是单纯的只是因为想要借此向玄武表露忠心,他们都立刻表现出一股想要将吴剑生吞活剥一般的架势,眼中射出危险的光芒,手已经摸上了各自的兵器,似乎只要玄武一声令下,他们便会拿出武器冲过去,将吴剑大卸八块一般。

    “呵,吴星主,本尊知道八千两想要重建东极天,的确是有些捉襟见肘,但八千两,却已经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急需依仗吴剑潜入宁王府充当间谍的玄武,自然不会一声令下,让手下将吴剑乱刀砍死,但他却也没有喝止属下们的动作,而是眯起眼睛,嘴角的微笑泛着危险的光芒,声音不大,但却无比清晰的开口说道。

    “呵,玄武尊主,当初你与我商议之时,全力支持我重建东极天这个条件,可并非是我提出来的。”

    虽然感受到了玄武那毫不掩饰的威胁之意,但吴剑仍旧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嘴角同样勾勒起一抹微笑,只不过,比起玄武那带着危险光芒的微笑,他的笑容之中夹杂着的,却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哎,不瞒吴星主,这八千两已经是本尊主的全力了。”

    被吴剑再度毫不留情嘲讽的玄武,脸色登时数度变幻,但最终,他的脸色变得晦暗,长叹一声后,脸上带着浓浓的苦涩,向吴剑吐露了实情。

    “全力?”

    尽管玄武眼中的真诚与脸上的苦涩,看上去不像是装的,但深知这是头老狐狸的吴剑,却显然并不相信玄武这番话。

    “呵,吴星主难道觉得本尊主还会欺骗你不成?”

    玄武脸上的苦涩越发浓厚,面对吴剑的质疑,也没有厉声呵斥、反驳。

    “吴星主应当也清楚,之前因为中极天那边被覆灭,牵连出我们北极天,所以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这三条皇帝手下的忠犬,盯上了我们,长达近两个月的搜检巡视,使得北极天损失惨重。。。”

    玄武深知面对吴剑这样见识过大风大浪,甚至是经历过东极天由盛而衰,最终被彻底剿灭这些经历的老江湖,编纂的再精细、详尽的谎言,都有极大的几率被拆穿,所以,他便索性将真正的情况展露在吴剑眼前。

    “如今洪都府的两江堂损失惨重,最近十多天里也再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吴星主,吴老弟,本,为兄当真已经是竭尽全力了,为了这八千两银子,为兄这两天里可谓是殚精竭虑,一刻都睡不踏实,但实在是力有不逮啊。”

    “原来如此。”

    一直在观察玄武神情的吴剑,并未看出什么破绽,加之他从玄武身后的几个属下的脸上,也看到了浓浓的尴尬、难为情,甚至是恼怒的神情,他认定,玄武,应该没有欺骗自己。

    他的确只能凑出八千两银子来。

    当然,若是再给他一段时间的话,想必还是能够再凑出更多银子,至少一万两是跑不掉的,但到那时候,说不定,连黄花菜都凉了。

    “没有想到,玄武尊主竟然如此困难,是小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哪里哪里,吴老弟之前也是不知道实情,心中会有这种想法也是正常。”

    见吴剑不再像之前那般咄咄逼人,玄武的心中不由的松了口气,他这个有些不顾及形象,自曝己短的做法,的确奏效了。

    “不顾,吴老弟放心,接下来的数月时间里,为兄定然会继续聚拢钱财,该给吴老弟你的,为兄定然一分都不会少。”

    不过,虽然吴剑看上去似乎能够理解自己的模样,但玄武却不敢真的就这么算了,他立刻向吴剑保证,剩下的差额,接下来定然会补齐的。

    毕竟,他能够让吴剑全力帮助他的唯一筹码,也就只剩下真金白银这么一条了。再说了,不过就只是在口头上保证几句罢了,与他又不会真的有半点损失。

    “如此,那小弟便先行谢过尊主了。”

    吴剑同样一脸真诚的向玄武致谢。

    但很显然,无论是他还是玄武,其实此时心中都无比的清楚,玄武口中这所谓的会补齐的银子,是肯定不会真的出现的。

    哪怕是玄武已经拿出的这八千两银子,最终的归属与去向,如今也还是个未知数。

    。。。

    白十二有些气闷,又有些无奈。

    之前他一直在监视吴剑所在的坊市,寄希望与玄武会再度亲自前来与吴剑见面,或是派出手下心腹前来引吴剑前去与其见面,进而让他抓住机会,寻找到玄武的踪迹,却迟迟没有结果。

    但就在这一次皇帝通过莫斌召他相见,他考虑了一下,最终离开了一晚的时刻,吴剑竟然就消失无踪了。。。

    而且,当他确定这个情况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白天了,他就是想要通过吴剑可能留下的暗号、标记跟踪上去,也已经失去了机会。

    狡兔三窟,他可不会相信玄武那个无比“胆小”的家伙,会真的在自己的老巢里与吴剑会面。

    所以,哪怕他现在就找到了吴剑的留下的暗号、标记,并循着这些暗号、标记找到了地方,能找到的,估计也就是个普通平常的地点罢了,至多,也不过就会是北极天的一处据点,捣毁了收获不大,反而还会让吴剑招致怀疑的那一种。

    因此,白十二索性就直接放弃了搜寻暗号、踪迹的想法。

    而更令白十二感到心中郁闷的是,吴剑在昨夜被玄武请过去之后,似乎便就此失踪了,直到第二天宵禁开始,他的旧书铺仍旧是大门紧闭,没有半个人影。

    这样的情况,无疑代表着吴剑已经和玄武进行到了他们合作的最后一步,寻找一个能令双方都满意的第三方,将银子交托给对方。

    这也就代表着,在一切彻底定下来,吴剑前往洪都府之前,应该都不会再露面了。

    确定了这一点,白十二第一次有些后悔之前为何没有同意莫斌、江棕与郭举三人的建议,让他们手下最顶尖的几个高手加入其中,作为他的帮手,协助他一起监视吴剑的行踪了。

    如果当时他同意了,那在他被皇帝召去与之见面的时候,玄武就不会如此“恰好”的躲开监视,将吴剑请走了。

    可惜,这世上,并没有后悔药可卖,而在这个连烧开水都只是单纯的字面含义的朝代里,更不会有时光机器这种东西存在。

    所以,白十二除了埋怨自己过于大意了之外,也只能尽可能在城中搜索起吴剑的行踪来。

    。。。

    不过,白十二这想要弥补过失的大肆搜索,显然只是徒劳无功的自我安慰罢了。

    哪怕他能够化身万千,一个人就能将整座京城翻个底朝天,也不可能找到吴剑的踪迹。

    因为此时的吴剑,早已不在京城之中了。

    在玄武拿出八千两银子的票据,以及不顾形象的自曝其短的情况下,吴剑最终同意了立刻便进行双方合作的最后一个步骤,寻一个双方都能信得过的第三方,将这至少能够取出七千几百两银子的票据,交给对方。

    在之后,无疑便是正是开始双方的合作,吴剑离开顺天府,直奔洪都府而去,尝试潜入宁王府之中,成为玄武的眼线。

    而令吴剑没有想到的是,玄武选中的那个第三方,却并非是在京城之中,他必须和玄武一同离开京城前往。

    尽管因为担心这么做会引来白十二的怀疑,但在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情境下,他只能点头同意,否则,必定会引来玄武的怀疑。

    毕竟,作为刚刚来到京城不足半年,正是加入北极天还不到三个月的“新人”,吴剑在京城中一没有亲人,二没有挚友,而他刚刚建起的旧书铺据点,更是没有一个手下,所以根本不用向任何人告别或交代什么。

    所以,他只能祈求白十二之前能够看穿玄武的计谋,还在一直跟踪着自己。

    不过,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低吟着,不断的蛊惑着他。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摆脱一切控制,摆脱一切利用你的那些人,重新获得自由的机会,抓住它,一定要抓住它。’

    。。。

    情况不对。

    三天之后,白十二终于放弃了寻找吴剑踪迹的尝试,同时心中也不断涌起不妙的预感。

    之前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吴剑一直都在他的监视之下,所以,他并不担心吴剑会脱离掌控,最终逃脱,亦或是直接背叛。

    但现在,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随着吴剑脱离自己掌控的时间越来越长,白十二心中的信心也在不断的被侵蚀。

    这一次,自己可能玩砸了!

    这个念头终于顽强的挤进了白十二的脑海之中,并在他脑中扎了根,怎么甩都难以甩掉。

    如果吴剑当真借着这一次的机会脱离了掌控,那其很可能会趁机潜逃,像之前逃出应天城之后那般,混迹在数量庞大的流民、乞丐之中。

    天下之大,哪怕是在几百年后遍地都是可以替代人眼、人脑,时时刻刻盯着街道,并记录下所发生一切的摄像头,尚且还有能够潜逃数个月,乃至数十年的逃犯存在,在这个官府的力量连县城都只是勉强能够覆盖到的时代里,想要抓住一个一心潜逃,不怕使用任何手段,吃任何苦头的“老油条”,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这个时候的白十二,只恨自己不是什么“毒王”、“毒圣”、“毒仙”,否则,提前给吴剑服下什么“豹筋易胎丸”啊,“三尸脑神丹”之类需要定期服用毒药的“bug”毒药,就算他坐着不动,也能让那吴剑乖乖的自己找上门。

    可惜啊,哪怕是在自己那位见多识广,号称见识过天下所有暗器、毒药的爷爷口中,他都没有听到过任何一种有这种bug能力的毒药。

    而在他出于好奇询问的时候,更是一脸错愕的看着他,然后忍不住失声笑了起来。

    显然是将这当成了孩子的超凡想象力的产物。

    而在笑够了之后,才终于重新严肃起来,向他说了一句似乎蕴藏了无数风雨的话。

    “比起毒药,这世上,可以操纵人心,迫使人心屈服的东西还有很多,而且,比起毒药,这些东西,才是最最恐怖的,因为毒药只会是你被迫屈服,而这些东西,会让你从内心深处的想要臣服。”

    好奇的他,自然不会这么轻易便偃旗息鼓,听闻有比这些“bug”一般的毒药还要强力的存在,他立刻忍不住再度开口询问,只不过,他当时得到的,却只是一句轻笑,以及一个令他蹙眉的答案。

    “这个答案,还是等到你长大了,自己去寻找吧,现在就算告诉了你,你也不会明白的。”

    而现在,十多年过去了,他似乎仍旧还没有找到答案。

    或许这也是因为,之前的他早已将这些忘到了脑后,根本就没有想过去寻找答案,知道现在,在这个他需要的时刻,他才终于想到。

    。。。

    “津门那边刚刚传来的消息。”

    就在白十二一边在头疼该如何解决这件事,一边开始在思索那答案之时,再度找上门来的莫斌,给他带来了消息,解决了这件事的同时,似乎也给了他答案。

    “吴剑此时正在津门,而且,据吴剑提供的情报,”

    莫斌的眼睛亮的有些吓人。

    “玄武同样也在。”

第59章 分歧

    “你可以离开的。”

    再次见到吴剑的时候,白十二的心情有些复杂,倒是脸上,似乎还能绷得住,没有露出什么表情来。

    “呵,白公子说笑了,由您一直为小人保驾护航,小人岂敢生出什么离开的心思。”

    吴剑自然明白白十二的意思,不过,他自然不可能当真将心中所想说出来,更不敢戳破白十二这一次的失误。毕竟就算再如何失误,有“驸马”这一层身份护着,只要白十二不是蠢到吃里扒外,去投靠天衍门,或是宁王,亦或是捅出什么足以影响国朝大局的大篓子,这一层身份都足以让白十二平安无事。

    “钱财与权力,当真拥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吗?”

    白十二同样没有非要继续再深挖自己这一次失误的念头,而是问出了最令他难以想象,心中怎么都不能理解的问题。

    这一次,吴剑并没有立刻回答,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

    因为在他看来,这个问题的答案,无疑是显而易见的。

    这天下,如此多的人都在渴望着向上爬,哪怕是那些在他看来,已经高高在上的诸如四品知府,甚至官位更高的那些官员,又有哪一个会安于现状?又有哪一个不是绞尽脑汁,挤破脑袋的想要继续向上爬。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沉默良久,最终还是白十二继续开口,打破了沉默。

    “哈,看样子,白公子心中并非不懂得这个道理。”

    而听到白十二这一句像是询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自问自答一般的总结,吴剑忍不住笑了起来。

    “既如此,那你便好自为之吧。”

    白十二听到吴剑的回答,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后,丢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希望你不要在得到你想要的钱财与权力之前,就先默默无闻的死掉了。”

    。。。

    “呼!”

    看着白十二的背影消失,吴剑情不自禁吐出一口浊气。

    尽管刚刚在白十二面前表现的十分淡定,甚至还敢调侃白十二一句,但面对之前一直牢牢掌握着绝对主动权,以及自己的生死大权的白十二,吴剑的心中显然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淡然。

    不过,白十二的这一番表现,确实是颇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因为在他看来,能够傍上一位公主,而且还是颇受当今天子喜爱的亲妹妹——仙游公主的白十二,心中的野心应当比他还要大得多。

    但刚刚白十二的这一番表现,却显示出,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一些一般。

    可既然不在乎权力与地位,那为何在之前要如此热切的参与到调查、覆灭天衍门的案子中来,难道就仅仅是为了所谓的正义感?

    吴剑心中就算想不通,也不觉得这会是最终的答案。

    不过,吴剑也不想再去深究这件事了,他已经完成了在这里所能做的一切,接下来,他就该启程前往洪都府,作为间谍潜入宁王府了。

    而正如同白十二刚刚离开之前对他所说的那一句“忠告”一样,他可不想在没有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钱与权之前,就先死在了宁王手里。

    。。。

    吴剑离开了津门。

    不过,相比起上一次,他由南方向京城赶路路过津门之时,混迹在流民、乞丐之中,浑身上下脏污不堪,一连三天都没有吃过一顿饱饭,腹内更是饥饿难耐的窘境相比,这一次离开津门向南方进发的他,看上去情况就好得多了。

    尽管身上穿着的衣服还是有些破旧,但至少,这一次,衣服都是十分干净的,更重要的是,这一次他完全不用再担心饿肚子了。

    。。。

    吴剑是离开了,可对于该如何处置与他一同前来的北极天与谛听的尊主玄武,得到消息后,齐聚于此的锦衣卫指挥使莫斌,东厂厂督江棕,以及六扇门总捕头郭举三人,在这一点上却始终无法达成共识。

    作为之前频频将差事办砸,急需一份功劳来挽回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印象,同时压服那些蠢蠢欲动的同行们(太监)躁动的内心,稳定自己地位,让手下们信服自己的东厂厂督江棕,自然是巴不得立刻就将玄武抓起来,然后突击审问出有关谛听与北极天的一切,稳稳的握住这份功劳。

    而作为行将退居二线的六扇门总捕头郭举,他虽然同样也想要一份功劳来为自己的退休撒上一层“金粉”,但考虑到皇帝似乎有意让白十二接任他的位置,他倒是不怎么在乎自己退休是否光彩了,而是想要将这份功劳完全让给白十二,以便可以让白十二借着这份功劳,顺势上位,同时压下六扇门中那些可能的异议。

    因此,他希望可以再推迟几个月的时间,待到来年春末,他彻底退休之后,再了结这一切。

    至于目前在这件事中看上去功劳最大的锦衣卫指挥使莫斌,他的内心似乎就比较“佛系”了。

    当然,或许这可能也是因为之前白十二单独让他去办的那几件事,实实在在的‘吓到’了他。

    功劳虽好,但总是这么一惊一乍的,他怕自己撑不了多久就会因为惊吓过度而猝死。

    所以,他在这件事上就是没态度,随大流,无论什么方案我都接受,反正属于锦衣卫的那一份功劳又跑不掉。

    不过这个“大流”,在他心中,却并非是江棕或郭举二人能够决定的,哪怕二人现在人头打出狗脑子来,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在“自娱自乐”罢了,因为真正能够做出决定的,显然只有一个人。

    。。。

    “既然都已经追踪到了那个贼首,为何还不动手将其抓捕归案?难道是因为没有把握?”

    京城之中,再度借着处理这件事为理由离开皇宫的皇帝,看着面前的白十二、莫斌、江棕与郭举四人,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在莫斌的话尚未说完之前,便已经先行语气不满的打断了他。

    而想法与皇帝一致的江棕,听到皇帝的话,不由的脸上一喜。

    不过,心中清楚这个时候张嘴附和并不是什么好主意的他,马上就将心中的喜意压了下来。

    而果然,下一刻,他就为自己刚刚的决定感到庆幸了。

    “咳咳,大,陛下,可否容小人单独向陛下禀报?”

    白十二看着低头不敢多言的莫斌三人,只好咳嗽了两声,凑到皇帝面前,轻声说道,同时还不忘用眼神向其示意。

    皇帝原本对白十二的做法还略有不满,不过,在看到白十二的眼神示意后,他马上就想到了一个名字,不禁眉头一挑,看向白十二,而在看到白十二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后,立刻明白过来。

    “咳咳,嗯哼,你们三个先下去吧。”

    得到白十二肯定的答复之后,皇帝先是清了清嗓子,继而马上便开口开始赶人。

    而被赶的莫斌三人虽然心中颇为好奇于白十二究竟要和皇帝说些什么秘密,但终归是不敢多问半个字,立刻十分麻利的离开了房间,同时,要求之前在房间周围保护的侍卫站的远一点,以免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

    “说吧,这里面有宁王什么事?”

    见房门重新关上了,皇帝眉头轻抬,看向白十二,没什么好气儿的对他开口说道。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朱瑾萱想要再度逃离皇宫的念头,这一次及时的被他发现了,而心中想清楚朱瑾萱为何会再度生出这种念头的他,在此见到白十二,自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心中并不清楚其中缘由的白十二,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反正,自从与他见了面以来,皇帝对他的态度一直都不怎么好,这一次在皇帝看来更加不善的态度,在白十二看来,却根本没什么差别,自然也就不会在意,更不会去思考着背后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含义了。

    “呵,这就要问大舅哥你了?”

    所以,面对皇帝的问题,白十二微笑着反问了回去。

    “朕?”

    皇帝完全没有料到白十二这个回答,因此脸上不由的一阵错愕,继而颇有些恼怒的瞪大了眼睛,看向白十二。

    “没错。”

    不过,向来就只将皇帝当做是朱瑾萱的哥哥,自己的大舅哥看待的白十二,自然不会因为皇帝的恼怒眼神就吓得屁滚尿流,若是先帝这位老丈人以这种态度对他的话,说不定他会收敛一些,但现在,他完全是感受不到一点压力,面对皇帝的质问,只是点了点头,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继而又再度向皇帝抛出一个答案十分明显的问题。

    “不知在大舅哥心中,宁王与玄武二人的威胁,孰轻孰重?”

    “哼,这个问题还需要回答吗?”

    皇帝果然一脸不屑的冷哼一声。

    “既然大舅哥心中也觉得宁王的威胁远比玄武来的重,那依我来看,最好还是先留着玄武,不要动他。”

    早已猜到了答案的白十二,立刻向皇帝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虽然心中对白十二这个“拐跑”了自己亲妹子的小混蛋十分不满,但对白十二的头脑,皇帝心中却是有数的,因此,在听到白十二的话之后,他没有继续面带不屑的嘲讽,而是皱眉,开始思索起背后的原因来。

    “你的意思是。。。”

    马上,他便想通了白十二这个看法背后的逻辑。

    “用这个名为玄武的贼首来当做吸引宁王出手的靶子?”

    “没错,就是这样。”

    白十二点了点头,赞同的说道。

    “如果现在大舅哥你就选择收网,将玄武抓起来,然后全面清剿他手下的北极天与谛听,那刚刚才从乌龟壳里露出两只眼睛来的宁王,就会立刻再度缩回乌龟壳里。

    虽然有吴剑这个眼线存在,但现在,谁也不敢保证他到底能不能成功混进宁王府,万一他失败了,被宁王直接砍了脑袋,或者系上石头沉了江,那再想要获得打探宁王府虚实的好时机,就不知道还要再等多久了。”

    皇帝的眉头仍旧紧皱,没有半点舒展的迹象。

    他承认,白十二的这番话的确很有道理,一直以来,因为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洪都府,对于宁王府的情况,包括几位先帝与他在内的几位皇帝都并不清楚宁王府的消息,如今,终于有一个能将宁王府钓出来的香饵存在,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但另一方面,京畿要地,有北极天和谛听这么两个藏在深水之下,难窥其貌,如鲠在喉的秘密组织存在,始终令他难以心安。

    特别是,如果要是这个消息不甚被泄露了出去,单单是引发的恐慌就足以令他头疼了。

    更不用说,那些向来喜欢没事找事的言官们,他们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知道了这其中的秘密,肯定会一直揪住不放,能用这一件事来烦他几个月甚至大半年之久。

    “大舅哥的担心,我也能猜到,无非就是担心玄武和他手下的北极天、谛听超出掌握,生出什么祸端来,造成京城动荡,百姓恐慌。”

    而对于皇帝的这些担心,白十二也早就已经猜到了。

    “这一点,大舅哥你可以尽管放心,在宁王府的威胁之下,玄武如今早已经是自顾不暇,应付宁王的诸多手段尚且有些力有不逮,又哪里还有精力去干其他的事情。”

    所以,为了让皇帝宽心,他便将之前从吴剑那里得到的有关如今玄武的困境向其和盘托出,也让皇帝心中难得的对他有了一点好印象。

    “况且,在洪都府的天衍门中极天被剿灭,从而得到有关北极天和玄武的情报之前,北极天可是已经在这京城扎根数十年了,不也一直是相安无事吗?”

    不过,皇帝心中对他的好印象,马上便又被他亲手“抹杀”了。

    都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可白十二这话说的,却仿佛就是在嘲笑之前皇帝以及他手下那么多,诸如锦衣卫、东厂这些衙门都是群废物一样。

    天衍门北极天在京城存在数十年都没有任何察觉,还得靠他之前解决了天衍门其他分坛后,给出消息,才知道北极天的存在。

    尽管这大多数都是实情,但实在是有些太伤人,也太气人了。

第60章 行动

    皇帝有些气冲冲的走了。

    不过,对于白十二的建议,最终还是采纳了。

    生而为人,往往是稚子年纪,少不更事的年纪之时,行事最为“洒脱”,因为没有责任二字的年纪里,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一切完全就是遵从本心。

    而年纪越大,肩上扛起的责任越来越重,掣肘越来越多,身上的枷锁也便越来越多,再想要率性而为,显然就没有那么大的勇气了。

    作为皇帝,虽然看上去是九五之尊,天下最尊贵之人,但世上的皇帝,又有哪一个当真能够任性而为呢?

    哪怕是被称为千古一帝的始皇帝,在继位之初,不还是仍旧要受制于秦国的诸多老臣,亚父吕不韦,乃至是自己的母亲赵姬。

    所以,哪怕心中对白十二这种“打人专打脸”的做法十分不满,他最终还是同意了白十二的建议,暂时不去动玄武,留着对方作为诱饵,吸引宁王府上钩。

    不过,在心里,他显然已经给白十二在“小本本”上记下了一笔:

    左右你这小子是肯定想要求娶仙游的,到时候,哼哼!

    心中愤愤的这般想着的皇帝却没有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从之前无比反感妹妹朱瑾萱与白十二搅弄到一起,演变成了想要以此为契机,来拿捏白十二了。

    潜移默化的效果的确是十分可怕。

    。。。

    洪都府城。

    宁王府。

    宁王最近的心情很不错。

    通过接连数日的不断威逼利诱,被抓住的那些谛听的探子,终于有人张嘴了。

    也正是因为有这些人的口供,他才会派出府中诸多侍卫、家丁,以各种借口去到城中四处搜捕之前逃掉的那些漏网之鱼。

    尽管他听到了城中那些官员已经上奏弹劾他的消息,但他却并不在乎。

    作为宗室,这种弹劾他若是哪一年没有这种经历,估计京城紫禁城的那一位才会心中生疑,甚至派人前来调查。

    自太宗皇帝继位却食言而肥,将自己这一脉扔到了这洪都府以来,两脉之间的明争暗斗就没有停止过。

    所以,在知道了那些官员弹劾他的消息之后,他不仅没有收敛的意思,反而有些变本加厉。

    按照“常规流程”,京城紫禁城的那一位的申饬圣旨应该还要一段时日才会送到,而在圣旨送到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他自然是可以更加变本加厉的进行搜捕行动。

    只不过,玄武挑选出的这些谛听的探子,一个个的倒是真的滑不溜秋,哪怕有那些被抓之人的口供,这些天以来,也仍旧再没有半点收获。

    ‘想必应该都已经逃出城了吧。’

    不过,没有搜寻到那些逃走之人的踪迹,对于宁王来说,却也并没有多重要,真正重要的,是那些被抓之人的口供。

    。。。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有了一个缺口,在牢固的防线,也会很快崩溃。

    对于被抓的那些谛听之人来说,同样也是如此,当有一个人因为各种原因张嘴吐露出了秘密,哪怕是简简单单的,只是他自己的名字,也很快就会让原本嘴硬的其他人张开嘴巴,在之后,一切就变得无比简单了。

    不过三四天,汇总的口供便呈到了宁王面前。

    一目十行的看完这些消息之后,宁王心中原本的那种期待感,瞬间便消失无踪了。

    “呵,不愧是从北极天中分出去的,这谛听听起来与天衍门也并无太多不同,无非就是将人手精简了,而且只负责搜集消息这一件事罢了。”

    令宁王心中的期待感迅速消失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谛听那听起来不同,但细细分析起来,与北极天,天衍门之间的组织架构,却并无太大的差别。

    甚至是其中的人员都是如此,单单是抓住的几个人之中,就有不少自称原本是北极天中一员,是后来才被玄武选入谛听之中的。

    而这无疑让原本想要李代桃僵,巧取豪夺,将谛听从玄武手中拿过来为己所用的宁王颇为失望。

    天衍门的打败,尤其是东极天、中极天都已经彻底覆灭的现实,已经让宁王心中对天衍门这一套运作方式产生了根本性的怀疑。

    所以,他才会对玄武一手建立起的谛听如此感兴趣。

    不过,另一方面,谛听与天衍门之间组织架构相似这一点,却也让宁王从玄武手中将谛听拿过来为己所用的信心又足了几分。

    毕竟这一套东西是他十分熟悉的,在解决了玄武这个唯一的阻碍之后,他很快就可以上手将谛听控制在手中,并快速的恢复谛听的活力。

    他可是从那些被抓的谛听之人的口供中知道了,这些年来,谛听完全是玄武依靠北极天所获得收益一手“奶活”的,谛听本身完全就是一个用钱财去喂养,产出情报的机器。

    而比钱财,扎根洪都府城近百年的宁王府,自然不是区区玄武这条宁王府豢养的狗所能比拟的。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看到了口供最后所记述的,这些最终张嘴吐出秘密的谛听之人,无论是级别最高的“通幽”,还是最最普通的“行走”,全都表示愿意臣服于他,为他效力。

    这无疑说明,这些谛听之中的人员,几乎个个都是“有奶便是娘”的主儿,只要他能迅速的解决掉如今为谛听提供“奶水”的玄武,那整个谛听上下便会立刻投到他的手下。

    既然已经了解了谛听的组织结构,清楚了其秉性,那剩下的,自然就简单的多了。

    让玄武那条妄图上桌与他这个主人平起平坐的狗蹦跶了半年之久,也是时候该把其身上的狗皮扒下来了。

    。。。

    腊月隆冬。

    因为小冰期的影响,哪怕是地处大江之南的洪都府,在这个一年中最寒冷的时节,也早已飘起了雪,一些小的池塘,更是早早的结上了一层不算太薄的冰,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如今更是已经能够供那些总角之年的贪玩少年们在其上玩耍了。

    而也就是在这一年中最寒冷的时间里,一路紧赶慢赶的吴剑,花费了近一个月时间才终于赶到了洪都府城城门之下。

    望着城门之上的洪都府三字,吴剑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让周遭冰冷彻骨的冷空气来让自己冷静冷静。

    他这一路虽然耗费的时间不算太久,也没有遇到什么险情或突发情况,一路可谓是顺风顺水的赶到了洪都府,但在进入洪都府之后,他才发现,情况远比他之前所想的还要糟糕。

    他原本还想要利用离开津门之前,玄武交给他的信物与密信,在进入洪都府城之前,先于谛听两江堂侥幸逃过宁王府抓捕的副堂主见上一面,从对方口中先了解一番如今具体的情况,以便有所准备再进入洪都府城之中,进而尝试与宁王府搭上线,试试能否进入宁王府,甚至是见到宁王本人的。

    但在进入洪都府之后,他按照之前玄武给他提供的五处地址,跑了三个县城,一处镇子,甚至还有一座小村子,但看到的景象,不是早已楼去人空,便是早已改换了面貌。

    其中在那座小镇,若非是他因为之前查看的三个县城的据点全都已经“旧貌换新颜”,让他心中早已察觉到不对,所以心生警惕的话,只怕直接撞上去的他,就要被明显是在守株待兔的敌人发现了。

    而最后那座小村子的据点倒是没有人埋伏,但也在周围邻居的你一言我一语中,清楚的了解到,两江堂的人早在差不多一个月之前,也就是他从津门出发之前便已经消失无踪了。

    情况远比当初他从玄武口中了解到还要糟糕十倍,乃至百倍。

    没有了两江堂的协助,吴剑差不多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至于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的人。

    先不说这三个衙门之中的人如今仍旧并不知道他的存在,以及他与白十二,与他们衙门之间的关系,就算是知道了,吴剑也不敢与他们之间取得联系。

    毕竟,从两江堂直接消失无踪的情形来看,宁王府在洪都府中的权势显而易见,所以谁又敢保证,在他与这三大衙门的人取得联系的时候,会不会正好被宁王府的眼线看到呢?

    就算没有,在他之后前去宁王府登门求见之时,又是否会调查到这些情况呢?

    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以宁王府的权势和财力,想要收买一下附近的那些人还不是轻而易举。

    所以,最终吴剑只能硬着头皮,在对洪都府城之中的现状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进了城。

    虽然在城外接连碰壁,但在入了城之后,吴剑却还是有可以求助之人的。

    点苍派的七长老贺吾。

    按照白十二在他离开之前所说的那样,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贺吾是肯定会在洪都府城之中的。

    虽然在其周围应该也会有不少宁王府的眼线在监视,但以贺吾的武功,以及点苍派诸多二代弟子的实力,还有点苍派与当初的南新知县,如今的洪都知府黄祥符之间的那一层关系,宁王府的人也不敢太过猖狂,所以,还是有机会避开宁王府的眼线,与其见面的。

    不过,当吴剑从行人口中打听到了如今点苍派在洪都府城中的情况之后,他却主动收敛起了这个想法。

    倒并非是他看不上点苍派在城中的势力,觉得对方并不能给他提供什么帮助,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如今点苍派在城中的势力实在是太过繁盛,才使得他心中打起了退堂鼓。

    有着破格升任洪都知府的黄祥符做靠山,再搭配上点苍派本身就不俗的实力与名望,以及那些衙役、捕快们争相将子侄送入点苍派的经历,如今的点苍派在洪都府城中,可谓是“正当红”。

    若是吴剑只不过是去求人办事,那这种情景,自然是求之不得。但对于不希望被任何人看到自己的吴剑来说,人多眼杂之下,难免会被有心人看到并记住自己的样貌。

    到时候,宁王府对他进行调查的话,难免不会露出痕迹,进而坏了计划。

    所以,在远远的看了一眼点苍派的分阁如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景象之后,他只是就近寻了个卖汤饼的小铺子,坐下叫了一碗汤饼下肚后,便掉头离开了。

    。。。

    在吴剑抵达洪都府城的时候,与他一同出发,不过却是从洪都府城出发的一行五人,也恰好抵达了京城。

    而这一行五人,自然便是宁王派出的死士。

    对于矢志夺回属于宁王一脉一切的历代宁王来说,豢养死士自然是很有必要的。

    而在宁王做出决定要解决掉玄武这条不听话的狗之后,豢养多年的死士,自然便是他的首选了。

    虽然看上去使用自己府上豢养的死士去刺杀玄武,是一种有些愚蠢的做法,毕竟,江湖上杀手、刺客如此之多,只需要花费些许钱财就可以雇用不少实力不俗之辈,既快捷,又安全。

    但其实,这是一条悖论。

    在这种情况下,其实反而是让自己豢养的死士出动,才是最最安全、稳妥的做法。

    看上去花钱雇用杀手与刺客十分安全,但若是这些杀手、刺客失手且不幸被擒获了,那终归是能够沿着踪迹找到他的身上的。

    无论换多少个中间人,经历多少道看似严密的程序。

    无论有多么小心翼翼,无论任何事情,只要有人参与其中,终究还是会留下踪迹的。

    而死士虽然乍看上去十分不安全,十分有可能会暴露他的身份,毕竟中间没有任何“缓冲”,从死士那里就可以直接牵扯到他的身上。

    但死士,死士,这名字却并非是胡乱起的。

    相比起那些被雇用的杀手与刺客,豢养多年,忠心耿耿的死士只有成功与身亡两种结果。

    所以,哪怕是失败了,也只会留下几具尸体而已。

    在没有任何可以指向宁王府的证据的情况下,就算是有人猜到了,又能如何?

    当然,这一切的考虑,宁王是从派去刺杀之人在刺杀之前就被官府发现踪迹并发生战斗去思考的,至于真正要刺杀的对象玄武,无论他派去的是谁,无疑没有半点差别。

    毕竟,在如今这个时候,玄武若是侥幸从刺杀中逃得一命,显然有且只有他这一个怀疑的对象。

    这是完全不需要证据的。

第61章 “跳反”

    “王爷终于决定要收拾那条狗了吗?”

    京城一座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两进小院的后院厢房之中,一个身穿宝蓝色儒生袍,头戴四方巾,哪怕在这深更半夜,连狗都早已熟睡,只有耗子还在繁忙的无人时刻,身上的衣服仍旧一丝不苟的中年文士,看着面前五个高矮胖瘦无比接近,远远的看上去仿佛刀砍斧剁一般齐整,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的人,开口问道,语气之中带着一丝畅快,而隐藏在他眼眸深处的,则是难以抑制的兴奋之色。

    中年文士,自然便是宁王府外派到京城这国朝腹心之地的心腹属下,而面前站着的五个面无表情之人,自然便是不久前才刚刚抵达京城的,宁王派来“清理门户”的死士。

    “时间,地点,规律,动手时机,后续处置。”

    而面对中年文士的询问,五人之中那个看起来年纪最大,脸上已经有不少褶子的,怎么看都应该有五十上下的老者,脸上的神色却没有任何变化,不仅如此,他甚至连回答的念头都没有,直接像是没有听到中年文士的问题一般,语速平稳,用没有半点情感波动的声音,接连吐出了六个没有任何连贯性的词语。

    “那条狗之前被皇帝手下鹰犬所惊扰。。。”

    但中年文士显然能够听明白老者所说的这几个词背后所代表的含义。

    只不过,明白归明白,想要回答这看起来十分简单的几个词,却显然并没有那么容易。

    尤其是在之前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一起出动,在城中大肆搜检巡视的行动,早已使得玄武和整个北极天上下变成了惊弓之鸟。

    哪怕如今距离那段惊魂岁月已经过去了近小半年时间了,但影响却仍旧在,最最直观的表现,无疑就是如今的中年文士,仍旧无法确定玄武的确切位置,更别说玄武行动的规律,从而选择动手时机了。

    “十天!”

    但中年文士倾诉困难的话语才不过刚刚吐出,便立刻就被领头的老者那仍旧没有半点情绪的声音打断了。

    “距离主人给出的最后时间还有十天的时间,十天之后若是看不到那条胆大妄为的狗,你的下场,相信你心中比我更加清楚。”

    老者口中说出的话像是在威胁,但其语气,听起来却并无半点的阴鸷、狠厉等色彩,仍旧是如同在叙述流水账一般平白无奇,甚至若是抛开其口中吐出那番满是威胁的话语,只听其语气的话,说不定还会觉得,他只是在与中年文士问好。

    但面对老者这显得有些太过“温柔”的威胁,中年文士的脸色却骤然间便苍白了几分,如果能够看穿其衣袖,看到其隐藏在衣袖之中的手,更会看到,此刻的他,手掌已经完全握紧,因为太过用力,手指已然发白,指甲更是已经深深的嵌入肉中,整条手臂也在微微的颤抖着。

    他这种表现,自然不可能是因为对老者的态度感到愤怒,相反,此刻的他,心中有的,只有恐惧。

    当然,恐惧的对象也并非是老者,或是其他五个死士,而是老者背后的那一位。

    宁王。

    素有反志的宁王一脉,能够隐忍数代人,近百年,自然不会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为了那个一脉相承的志向,或者说复仇之心,他们哪怕对他们自己,从来也都是能够狠下心来的。

    而能对自己都下狠心,对于手下那些被看作是工具,甚至是狗的诸多属下,自然也更不会存有什么仁慈之心了。

    尤其是像中年文士以及他面前的五个死士这般只能呆在黑暗之中,永远不可能见得了光的暗子,手段自然是更加的狠绝。

    因此,他心中清楚,在老者仍旧按照原定的那个日期来决定事情成败与否的这番话说出口之时,就代表着一切已经无可挽回。

    十日之后,若是他仍旧无法发现玄武的踪迹,那留待他的,显然只有死路一条。

    唯一不同的,或许就是动手取了他性命的,是他自己,还是他面前的这五个死士。

    “呼,我会尽快查清楚一切的。”

    将之前有关查探玄武行踪的困难咽回肚子里的中年文士,沉默了片刻后,迎着老者那始终如一的平静表情,吐出一口浊气后,脸色郑重的开口保证道。

    只不过,她的这一份保证,究竟能有几分把握,只怕也就只有老天爷清楚了。

    因为,哪怕是他自己,心中都没有半点的把握。。。

    老者没有再开口,只是用双眼盯住了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诸位远道而来,舟车辛劳,在下就不打扰诸位休息,告辞了。”

    知道自己暂时勉强过了眼前这一关的中年文士,心中松了口气,轻轻摆了下头,避开老者那仍旧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后,目光扫过老者身后的其余四个死士后,冲着他们抱拳拱了拱手后,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而他的做法无疑是十分又先见之明的,因为无论是领头的老者,还是在其身后的其他四人,面对他的施礼与话语,就像是没有看到、听到,亦或是木雕泥塑一般,仍旧立在那里,表情没有半点的变化,更没有半点想要回礼送客的意思。

    。。。

    “吱呀,砰!”

    直到中年文士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大门因为开合,最终撞到门槛的声音传到五人耳中之后,一直站在那里,如同在表演街头行为艺术,一动不动的五人,才终于有了动作。

    “夜五,跟上他。”

    之前一直在中年文士面前没有流露出半点情绪的老者,脸上终于第一次有了反应。

    那是思索的动作。

    而在短暂的思索之后,他便立刻开口,一改之前与中年文士说话之时语速平稳缓慢的模样,语速飞快的对着年纪看起来最小的那个死士开口命令道。

    得到命令的夜五,没有多余的动作和言语,甚至连一个点头示意自己知道的动作都没有,便转身,脚下无声且迅速的直奔房门之外,然后一个鹞子翻身便上了房顶,俯下身子,循着中年文士的方向追了过去。

    而剩下的三人,似乎像是没有听到老者的吩咐,没有看到夜五的离开一般,仍旧站在原地,面不改色的看着老者,像是在等待他的命令一般。

    至于老者为何要下这个命令,他们似乎一点都不关心,不在乎。

    “早一点休息吧。”

    老者对他们的表现显然已经是司空见惯了,在听到夜五的脚步声同样消失无踪后,之前一直皱着的眉头,终于微微舒展开来,对着三人开口吩咐道。

    “夜四,明日凌晨,你去换夜五。”

    。。。

    宁王派出了死士这件事,玄武自然是不知晓的。

    谛听两江堂损失惨重,仅剩的四个通幽,在之前宁王府的大肆搜捕、围捕之中,也再度折损了两个,或许唯一令他稍感庆幸的是,这一次,折损的两人,都已身死,没有被抓活的。

    但仅剩两个通幽,且早已被吓破了胆,逃出了洪都府,逃回了京城的同时,无疑也就使得玄武对洪都府的情况,已经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变成了瞎子、聋子。

    更令玄武心情糟糕的是,如此一来,他在“送别”吴剑之时向吴剑保证的,在吴剑抵达洪都府之后,可以寻求两江堂帮助的那番话,已经彻底变成了空话。

    而且,在洪都府已经没有自己人存在的情况下,对于吴剑接下来的动向,显然同样无法掌握,哪怕吴剑背叛了与他之间的约定,直接便投靠了宁王府,将他出卖了,他也看不出半点迹象。

    哪怕是最乐观的情况,吴剑没有背叛与他之间的约定,而且当真幸运的混入了宁王府,暂时取得了宁王的信任,在洪都府没有自己人的情况下,吴剑就算想要将有关宁王府的情报传递出来,也根本找不到渠道,找不到自己人。

    吴剑,已经彻底变成了断线的风筝。

    而花费了诸多心思终于才说服吴剑与自己合作,又花费了不菲的代价满足吴剑的条件,送吴剑前往洪都府,就指望着吴剑能够为自己带来有关宁王府的详细情报的玄武,自然不想看到这一幕。

    所以,在数天之前,两江堂仅剩的两个通幽狼狈的逃回京城向他禀报消息之后,他便一直在筹谋着恢复两江堂,至少也要派出两三个高手重新打入洪都府城,变成钉子,楔在那里,随时打探吴剑的情况,防止吴剑背叛,他却一无所知的同时,也让吴剑拥有几个可以将宁王府情报传递出来的渠道。

    只不过,如今的洪都府,在所有谛听与北极天众多高手眼中,已经不啻于是龙潭虎穴,哪怕无时无刻不打起精神都有很大可能被宁王府戳破身份,进而或是身死,或是被俘,如果稍有不慎,更是可以直接宣判死刑。

    这不是危言耸听。

    哪怕是玄武自己心中都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所以,面对京城之中的这些手下高手们的推三阻四,他虽然心中很是愤怒、不满,但却真的不敢直接指派几个人前往洪都府城。

    引发混乱还是小事,若是被指派之人心怀愤恨,在去到洪都府城之后直接以吴剑的身份,以及与他之间的约定为筹码,投靠了宁王,那岂不是更坏了大事?

    因此,最近几日里,玄武一直都在头疼这件事。

    而思前想后了许久,最终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八个字身上: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俗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他相信,只要钱给的足够多,绝对会有利欲熏心的贪婪之辈站出来,为了这笔钱财,心中抱着侥幸的态度,不惜铤而走险

    只不过,想法是确定了,但钱财却仍旧没有到位。

    之前为了满足吴剑的条件,玄武早已将整个北极天与自身都差不多刮干净了,就这样,最终在吴剑离开之时,还差了近两千两的缺额。

    如今,距离吴剑离开不过才刚刚过去了不足一月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里,玄武哪里还能挤出太多油水。

    况且,宁王既然已经选择与自己彻底撕破了脸,那其接下来的进攻,肯定不止于此。

    如果,他将仅剩的所有钱财都拿了出去,那待到宁王的进攻到来,没有了足够的钱财,他又要靠什么去抵挡呢?

    难道就凭手下人的忠诚?

    别开玩笑了!

    如果当真有“忠诚”的话,他作为天衍门分坛北极天的尊主,又怎么可能会与宁王这位天衍门的真正主人撕破脸,甚至不惜兵戎相见呢?

    。。。

    在玄武还在头疼自己身上仅剩的最后“几个铜板”,到底要不要花在钉几根钉子在洪都府城,从而监视吴剑,为吴剑传递情报提供渠道的时候,洪都府城之中,稍稍了解了一番情况之后的吴剑,却已经决定要“跳车”了。

    其实,做出“跳车”这个决定,对于吴剑来说,并不怎么困难。

    一来,促使他来到这洪都府城,试图混入宁王府的原因,从来都不是与玄武之间的那个什么狗屁约定。

    真正让他下定决心前来的,是白十二,或者更确切的说,是皇帝的“意志”。

    对于他来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这一次,他能够成功混入宁王府,获得皇帝青睐,那待到日后,无论他加入锦衣卫还是六扇门,都可以平步青云。

    二来,也是因为如今洪都府城的情况,与当初玄武向他描述的情况,实在是差的太远太远了。

    谛听两江堂的人死的死,被抓的被抓,还剩下的那些惊弓之鸟,则早已不见踪迹,想必应该早已经逃之夭夭了。

    如此一来,在这洪都府城之中,本就势孤力弱的他,彻底的变为了“孤家寡人”,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而且,没有了玄武的人与他联络,他已经成了断线的风筝,就算坚持,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就是随风飘舞罢了,最可能的情况,要么被狂风撕成碎片,要么从天空跌落,再也飞不起来,就此在泥土之中腐朽。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索性将玄武当做敲门砖,去尝试着叩开宁王府的大门呢?

第62章 兴趣

    “东极天的人?”

    正在烧了地暖的房间之中一边饮茶,一边看书的宁王,放下拿在手上的书,眉头微皱的看向跪在地上禀报的侍卫,语气之中带着些许不满的问道。

    不知道是因为对方打扰了他看书,还是只是因为单纯听到了“东极天”三字之后,心中本能升起的厌恶。

    毕竟,东极天的青龙,之前面对他假借黄龙之口下达的命令,不敢说像玄武这般直接跳出来想要彻底脱离天衍门,但阳奉阴违却是事实。

    哪怕是后来因为东极天接连受损,无奈之下被迫向黄龙求助,也不忘玩弄手段,使得黄龙麾下最精锐的北斗九星君直接折损了头领,之后,在北斗九星君试图掌握更大的权力,以便能够借助东极天的力量对付官府的围剿之时,更是只顾及自己手中的权力,不惜杜撰出有军队之中的高手参与其中,将北斗九星君逼迫离开。

    所以,哪怕如今东极天早已和中极天一样,彻底覆灭,宁王对于东极天的印象仍旧不怎么样。

    在他看来,青龙就是个不堪大用,但又一点权力都不肯舍弃的蠢货。

    而能被这么个蠢货压制这么多年的人,自然也不可能是什么有能力的人。

    “本王不知道什么东极天,让人乱棍打出去就是了。”

    思索了片刻之后,宁王再度将垂在桌上的书拿到了眼前,继续阅读,同时嘴中以无所谓的态度吩咐道。

    之前一段时间因为派出大量人手去搜捕谛听两江堂的那些漏网之鱼,所以惹来了洪都府城上下几级官府的不满和注意,而且,不久之前,紫禁城的那一位才刚刚下旨申饬,所以,宁王不愿在这个时候,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东极天的漏网之鱼节外生枝。

    至于有人是否能利用这个东极天的漏网之鱼来对自己不利。

    呵呵。

    。。。

    “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不过,看了一会儿书之后,余光瞟到跪在地上的那个侍卫仍旧跪在地上之时,宁王只好又将书放到桌上,脸上很是不满的盯着他,带着一丝不耐烦的语气再度问道。

    很显然,若是他的回答不能令宁王满意的话,那接下来迎接他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下场。

    “启禀王爷,那人自称是东极天青龙麾下七星主之一的亢金龙,”

    心中同样清楚这一点的侍卫,自然不敢有半点迟疑,立刻开口回答道。

    “就只有这样吗?”

    听到这个回答的宁王,脸上的神色却并未因此而发生什么变化,仍旧语气不耐的开口问道,但声音听起来似乎比之前要冷漠得多。

    门卫的回答,明显并不能让他满意。

    青龙在他的眼中都不过是个蠢货,整个东极天之中,在他眼中又哪里会有可堪大用之辈。

    所以,别说是亢金龙一人,就是所谓的七星主齐聚,他也懒得去看一眼。

    毕竟,在中极天被区区锦衣卫的应天千户所,以及南新县,洪都府两级官府合力便清剿之后,他的心中就已经对天衍门彻底失望了,并且已经将主意打到了玄武麾下的谛听身上,对于什么东极天的星主亢金龙这类的“前朝遗老”,自然就懒得再去搭理了。

    “启,启,启禀,启禀王爷,他自称是从京城来的,”

    听出了宁王语气中那已经所剩不多的耐心也即将耗尽的侍卫,此时脸上已经不由自主的冒出了豆大的汗滴。

    房间之内的地暖虽然确实十分温暖,但他脸上的汗滴显然并非是地暖逼出来的。

    而他变得有些结巴的话语,无疑更是证明了此刻的他,内心的忐忑与紧张。

    “据他所说,他有十分重要,王爷绝对会感兴趣的消息。”

    不过,马上,他就竭尽全力压下心中的忐忑,以最快的速度,将有关那个自称是亢金龙之人所说的所有内容一股脑全部倒了出来。

    “哦?”

    脸上一直带着不耐烦的神色,眉头紧皱的宁王,脸上的神色终于第一次有了变化。

    尤其是当他听到“京城”两个字的时候,目光之中更是立刻出现了几分好奇,原本垂在桌上,但仍旧拿在手上的那本书,也第一次被他从手中彻底放在桌上,继而用手撑着桌子,站起身来。

    “那个自称是亢金龙的家伙现在在哪儿?正门,侧门,还是后门外?”

    宁王迈步走到侍卫的面前,蹲下身子,面带好奇的询问道。

    不过,在好奇的脸色之下,隐藏在他眸子深处的,却是带着不加掩饰的不屑的。

    在宁王看来,眼前这个蠢货显然是收了人家的钱财,而且从其脸上满是豆大的汗滴,但却仍旧撑着向自己禀报的表现来看,这个数目应该还不少。

    其实,对于手下收受贿赂这种事情,宁王是不怎么在乎的,自幼便十分聪慧,且读书至少有千卷之多的他,很清楚“人至察则无徒”的道理。

    他更清楚,若是想要达成几代人心中的那个梦想,必须要笼络人心,能够有人出钱替他笼络,他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他自然是乐得如此。

    但,这却有一个前提。

    那便是要知道,什么钱能拿,什么钱哪怕是数量大到足以令人疯狂的程度,都不能拿。

    显然,面前这个侍卫,在他眼中,就属于那种根本看不清楚这一点,不知道什么钱不能拿的蠢货。

    而对于这样的蠢货,他自然是懒得去在乎其死活的。

    只不过,最近的一段时间,因为那一道申饬的圣旨的关系,他只能老老实实的憋在王府之中,虽然读书品茶也算是他的乐趣之一,但时间一长,还是有些太过平淡了。

    所以,这个时候,对方撞到他的手上,他没有像以往那样,因为对方的愚蠢,心中不耐,便直接命人将其拖出去处置了,而是打算在对方身上找找乐子,消遣一下这平淡,稍显无聊的时间。

    不过,侍卫的回答,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启禀王爷,那亢金龙,此刻并未在王府之外,”

    并没有看出宁王眼底深处不屑,更不知道自己差不多已经“踱步”到鬼门关外,就差一步就要一脚迈进去的侍卫,见到宁王此时竟然迈步走到自己身前,更是蹲下身来,一脸好奇的向自己询问,他心中的忐忑不由的减轻了许多,说话之时,也不再颤抖。

    “他是在属下下值,去,去,去怡丽院的。。。找到属下的。”

    不过,当说到自己是在何处与那亢金龙见面的时候,他却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紧张模样。

    “哦?青楼楚馆?”

    如果说,刚刚脸上的好奇还只是为了寻个乐子装出来的话,那此时,宁王脸上的惊奇之色,就不全是装出来的,至少也有七分是真的了。

    “属下该死,请王爷。。。”

    并不知道宁王心中真正情绪变化的侍卫,在听到宁王那一句“青楼楚馆”之后,再也坚持不住,立刻叩首请罪。

    “行了,行了,男欢女爱,人之常情罢了,本王又非那些道学先生,岂会因此而责怪你。”

    说到这里,宁王的声音压低,以一种戏谑的语气继续说道。

    “再说了,那些嘴上满是圣人言,大道理的道学先生,当真就真的不去那种地方吗?本王心中一千一万个不相信。”

    “王爷圣明!”

    侍卫心中不由的松了口气,连忙拍了个马屁,而在听到宁王后面压低声音的那一句戏谑之后,更是满脸赞同的点头说道。

    “王爷说的是,不敢说其他青楼,就是在怡丽院里,属下就看到过县学的沈教谕,府学的孙学正,而且,听相熟的姑娘说,这二位大人,可是常客。”

    说到这些男人都会感兴趣的话题之时,哪怕是地位相差甚远的侍卫,也忍不住冲着宁王挤眉弄眼起来。

    “哈哈,果然,本王就知道那些满口圣人言,大道理的家伙,肚子里全都是男盗女娼。”

    “王爷目光如炬,属下敬服。”

    见宁王大笑起来,侍卫连忙再度拍了个马屁,心中最后一丝紧张与忐忑,也随之被彻底压下了。

    他的小命,看起来应该是保住了。

    “好了,不说这些假道学了,那个亢金龙。。。”

    笑了好一会儿,终于止住笑声的宁王,再度将话题拉回了正事。

    “启禀王爷,他找上属下,透露了身份之后,就只是说了这些,并希望属下将这些禀报给王爷。”

    “之后呢?”

    宁王此时心中已经不再将亢金龙当做是彻头彻尾的蠢货了,在他看来,对方知道选在青楼楚馆之中秘密与自己手下侍卫见面,并只透漏自己感兴趣的内容的开头,引发自己的西兴趣,至少也应该是个有些小聪明的家伙。

    左右最近无事,且对方口中所说的,他也确实感兴趣,那便与其玩一玩好了。

    “他与属下约好,若是事情一切顺利的话,今夜,今夜,仍在怡丽院想见。”

    宁王相问,侍卫自然不敢有半点隐瞒,立刻将与亢金龙的约定说好了。

    “既如此,那你今夜便去与那,怡丽院与他见面,告诉他,本王确实对他所说的内容很感兴趣,本王可以破例见他一面,不过,不要忘记替本王向他传一句话,”

    说到这里,宁王顿了一下,脸上的笑意尽敛,眼睛紧盯着侍卫,用缓慢但却威胁十足的语气,说出了他的警告。

    “若是见面之后,本王发现他只是在故弄玄虚,并没有什么令本王满意的内容的话,那他就不要再想要走出宁王府了。”

    “是,属下明白了。”

    刚刚才将心中的忐忑与紧张压下去的侍卫,感受到宁王那毫不作假的威胁之意,浑身的汗毛瞬间便立了起来,后背更是瞬间冒出了大量的冷汗。

    。。。

    “王爷,这会不会有些太过冒险了?”

    在侍卫浑身是汗水的离开温暖的房间,被严冬的冷空气一激,瞬间打了个冷颤,继而飞速离去的同时,原本只有坐在书桌边,一手拿着书本在认真阅读的房间之中,却突兀的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而面对这突兀响起的声音,宁王脸上却并未露出什么惊疑活水惶恐的脸色,只是,再度将书放到桌上,嘴角扯出一个不大的弧度。

    “兰先生是担心那个亢金龙是皇帝放出的倒钩是吗?”

    他似乎是在反问对方,但他的话,却也已经等于是回答了。

    “难道王爷不担心吗?”

    之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宁王口中的“兰先生”,终于从屏风后面显出了身形。

    不过,与那听起来颇为沙哑,满含磁性的声音相差甚远的是,屏风之后走出的兰先生,看上去身高却不足五尺,若非是脸上那看起来打理的颇为精致的山羊胡,以及脸上那代表着岁月痕迹的风霜与褶皱,远远的看过去,只怕会将其当做是尚未成年的少年人。

    而说起来,这兰先生,之所以会投入宁王麾下,成为其幕僚,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他这侏儒的身材。

    朝廷选士虽然已经不像数百年前那般过于看重相貌,但仍旧存在着不可避免的歧视,这一点,哪怕是再过数百年,也仍旧难以避免。

    毕竟,人从来都是主观动物。

    这一点,哪怕口号喊得再响,骨子里仍旧是不可改变的。

    “本王自然是不担心的。”

    相比兰先生,宁王的脸上却并没有半点的担忧之色。

    “兰先生不会认为本王会信任一个见钱眼开,为了钱财、美色连命都可以抛却之人的蠢笨之辈吧?”

    “原来如此,是学生孟浪了。”

    而听到宁王的问题,兰先生立刻明白了。

    “兰先生不必自责,本王明白,先生也只不过是替本王担心罢了。”

    宁王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

    “兰先生,如果他并非是皇帝放出的倒钩,先生觉得他可否对本王有所助益?”

    “他自称是东极天的七星主之一的亢金龙,但却又自称是自京城而来,若非是皇帝放出的倒钩,那就只有两种情况了。”

    身为幕僚,面对宁王的询问,兰先生很快便进入了角色。

    “其一,他原本是去投奔玄武,但在到达京城后发现玄武情况不妙,所以立刻南下前来投奔王爷。若不是的话。。。”

    “呵,看上去,这条丧家之犬确实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宁王自然明白兰先生后面未尽话语的意思,脸上不由的露出了轻笑。

    “至少,他逃命的本事,确实是远超东极天,中极天中的所有人的。”

第63章 怡丽院

    夜幕降下。

    洪都府城之中也随之恢复了寂静。

    不过,国朝已建立百多年,承平已久,天下早已不复太祖刚刚立国之时的朴素。

    随着勋贵与士人家族百多年的积累,天下的财富早已高度集中在少数人手中,而这些人,没有农夫、工匠、军户们每日辛劳终日却仍旧勉强果腹的辛苦,自然也就多出了无数的精力。

    在夜幕降临之时,升斗小民们早早入睡,为了明日的辛劳奔波而休息之时,其中一部分既有余财,又有精力之人,不用为明日的食物而担忧,不用为未来的日子而忧虑,自然不愿和那些升斗小民们一样,早早入睡。

    而在这个娱乐活动相当匮乏的农耕时代里,聚集了这些人中数量最多的地方,自然便是青楼楚馆,勾栏娼院了。

    虽然名气远比不上应天的秦淮河,比不过京城,但作为一省之地的首府,洪都府城之中的青楼楚馆,其实在热闹、繁华这个层面根本一点不比应天、京城差,所差的,无非就是因为都城聚集天下风流人物所带来的名气罢了。

    否则,前朝之时,最出名的青楼楚馆以及花魁评定,就不会在东京汴梁了。

    。。。

    怡丽院。

    在洪都府城之中的诸多青楼楚馆之中,其实并不如何出名,不过,倒也不至于落到那些专做“皮肉生意”的娼馆的地步,虽然也有做“皮肉生意”的娼妓在,但终究还能算是一间妓馆。

    不过,对于名为王齐的宁王府侍卫来说,他来到这怡丽院里,却并非是为了寻欢作乐。

    至少,这一次并不是。

    因此,当月上半空,青楼楚馆所在的坊市变得热闹起来,直奔怡丽院而来的他,并没有如往常那样,甩出不多的几两银子,让老鸨给他挑几个相熟的娼妓去快乐,而是寻了上一次与那个自称是东极天星主亢金龙的家伙见面的那间房间,关上房门,一边一杯接一杯的喝着热茶,一边略显焦躁的等待着对方现身。

    他倒不是不想将茶水换成酒,但一来,在这里,最普通的酒水可比最普通的茶水要贵得多,为了让老鸨满意并闭上嘴巴,他已经将身上所有的钱都撒了出去,已经没钱再继续“糟蹋”了。

    二来,今夜之事事关他的小命,以及未来的前途,他实在是不敢在喝酒的情况下,与那个自称是亢金龙的家伙再见面。

    毕竟上一次,也就是昨夜稍晚时候所发生的那些事情,已经给他敲响了警钟。

    虽说并不知道王齐这位常客这一次究竟是发什么疯,但看在银子的份上,老鸨自然懒得计较。

    况且,王齐光甩出了银子,又没有叫姑娘,这“空”出来的姑娘,可是还能再给她一份,而这,在她眼中,可就是“白赚”的。

    所以,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背后的原因。

    自十岁起便在这青楼楚馆之中摸爬滚打到如今的她,见识过,听说过的故事不知凡几,深知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的她,还不想死。

    老鸨不想死,但可惜的是,有人却不想让老鸨再看到明天的太阳。

    。。。

    “吱呀!”

    就在王齐还在焦急的等待着亢金龙出现的时候,一直紧闭着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了。

    听到声音的王齐顿时抬头望去。

    不过,出现在房门之外的,却并非是他一直在等待的那个目标,而是一个他更加熟悉的身影。

    “百户大人?”

    看着回身关上房门的那个身影,王齐不由的一脸惊疑的开口问道,听起来,似乎还有些不敢确认对方的身份。

    “蠢货。”

    而当对方关闭了房门,再度转过身来,并张嘴骂出两个字后,王齐已经完全能够确定,对方的确就是他的顶头上司,宁王府内负责守卫的百户官燕绺了。

    因为这骂人的腔调与声音,他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百户大人,属下这一次是。。。”

    以为燕绺是前来抓自己眠花宿柳的王齐,就想要开口解释,不过,他才刚刚开口,便得到了燕绺毫不留情的两记响亮的耳光,抽的他有些头昏眼花。

    “蠢货,我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否则,你以为,本官愿意随你来这污秽之地吗?”

    紧跟着,燕绺压抑着嗓音的呵斥声便响了起来。

    “属下无能,请百户大人责罚。”

    尽管心中仍旧不清楚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燕绺又到底为何如此愤怒的直接“赏了”自己两记大耳贴子,但在燕绺多年因为之下的他,还是立刻无比诚恳的选择了认错。

    “呵,那好,既然如此,你倒是说说,这一次,你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但很可惜,正如同他在燕绺多年因为之下习惯了直接认错,作为他多年上司的燕绺,也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虚实,没好气的笑了一声后,颇为不满的追问道。

    而压根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了燕绺这个煞星的王齐,面对追问,自然是支支吾吾,压根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哼,骂你是蠢货,本官都觉得是在往你脸上贴金。”

    早已预料到这一幕的燕绺,轻哼一声,颇有种怒其不争的感觉。

    “王爷让你与那亢金龙再见一面,仔细的谈一谈,你便是这般不做任何遮掩,而且还一副生怕别人不注意,花了十几两银子就单单只要了一间房,一壶茶水是吗?”

    之间被宁王吓得失了魂,之后又被宁王一番命令弄得眼中只剩下与亢金龙在约定的地方见面的王齐,此时被燕绺这么一提醒,终于回过了味儿,意识到了自己究竟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百户,百户,我,我,属下,属下,这。。。”

    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的王齐,心中立刻就慌了。

    今夜差不多是他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就以现在这种情况结束的话,那他肯定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所以,就如同溺水之人,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将希望全部寄托在了燕绺这位上司身上。

    “哼,下次记得涨点教训。”

    燕绺看着面色惨白,抖若筛糠的王齐,又是一声轻哼,一脸“这次便宜你了”的表情。

    “百户。多谢百户救命之恩,属下,属下今后定当唯百户马首是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听出燕绺背后意思的王齐,脸上顿时一阵狂喜,不过,眼中却仍旧带着疑惑。

    显然,他没明白燕绺怎么做才能拉他一把,出了这个泥坑。

    “行了行了。”

    燕绺随意的摆了摆手,继而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打开之后,将装在其中的五个小元宝依次摊开在手掌之上。

    “现在,拿着这五十两银子,去找底下那老鸨,让她给本官找一个配得上这五十两银子的姑娘上来。”

    一反手掌,将五锭小元宝握在手中,拍在王齐面前,略显心疼的开口说道。

    “百户大人,您要在这怡丽院里快活,哪里还需要五十两银子啊。”

    被燕绺点破了心中那层障之后,智商重新占领高地的王齐,立刻就明白了燕绺的意思,同样的,他自然也看到了燕绺眼底的那一抹贪婪,于是,便不动声色的将五枚元宝推回燕绺面前,笑着低声说道。

    “那老鸨若是知道了百户大人的身份,只怕恨不得倒贴百户大人您五十两银子,也要让最好的姑娘前来服侍大人您。”

    王齐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

    “说不定,为了感激属下能将百户大人您请到这怡丽院来,还会好生招待一下属下呢。”

    “哦?是吗?!”

    燕绺眉头轻皱,似乎对王齐的话有所怀疑,但却并未如之前那般直接呵斥,更没有,将王齐推回他面前的五十两银子再推回去。

    “百户大人请放心,这一点,属下可以用项上人头担保。”

    王齐拍着胸脯向燕绺保证道。

    而他之所以这么有信心,完全是因为,早在许久之前,在知道了他的身份,并成为怡丽院常客的时候,老鸨便曾经试探过他,是否能请几个宁王府中地位更高的人前来玩乐。

    以他区区普通侍卫都能如此让对方上心的情况,只怕在那老鸨心中,小旗、总旗之类的旗官都足以让她心满意足了,如今来的是一位百户,对方岂能不更加上心。

    毕竟,不上不下的怡丽院可不是那些有着诸多贵客,甚至还有幕后大手照看的几大妓馆,能和在这洪都府城中权势最盛的宁王府拉上关系,哪怕只是其中的侍卫百户长,也足以让怡丽院少许多麻烦。

    “不过,百户大人,那亢金龙。。。”

    拍着胸脯向燕绺保证过之后,王齐的气势突然又变得几位低弱了。

    他做出的蠢事有燕绺帮他兜住了底,但与他约定在这里见面的亢金龙又该怎么办呢?

    要是其直接撞上来,那燕绺帮他所做的这些事情,岂不是都白费了?

    “呵,如果那亢金龙当真蠢到就这么直接撞上门来,那这样的蠢货,还是不要让他污了王爷的眼睛为好。”

    听到王齐的担心,燕绺的脸上扯出一个笑容,只不过,他的笑容之中却没有半点温度,冰冷的杀意,哪怕是王齐心中早有准备,也不免被惊得后被一冷。

    “是,属下明白了。”

    不过,马上,意识到这对自己只有好处,并无什么坏处的王齐,压下心头的畏惧,恭敬的躬身回道。

    “那百户大人便先在此稍待片刻,属下这便去与那老鸨分说。”

    。。。

    王齐关门离去,燕绺看着面前摆在桌上的那五锭小元宝,嘴角不禁勾勒出一个弧度,继而右手在桌上一扫而过,五锭小元宝消失无踪。

    不过,在五锭小元宝失踪的同时,一声轻微,但却与其他响动截然不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令他忍不住浑身一紧,心中一震,立刻迅速的摆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出现在他眼中的,是紧闭的看上去与之前相比,没有任何变化的房门。

    仿佛是他神情太过紧张,所以听错了。

    但心中清楚这绝不是自己错觉的燕绺,立刻站起身来,紧绷着神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边防备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一边缓慢的踱步到房门边。

    短短不过五六步的距离,因为他的谨慎与缓慢,愣是花费了近五倍的时间。

    而哪怕是走到房门边上,一切看起来似乎仍旧是与之前没有任何不同。

    但就在燕绺心中也不免对自己刚刚的判断产生怀疑之时,他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破空声。

    “不好,中计了!”

    耳听得身后的破空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燕绺心中顿时忍不住暗骂一声,好在之前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以及早已做好随时闪躲准备的身体在此时发挥了应有的作用。

    只见燕绺双足与腰腹同时发力,上下半身近乎同步行动,以有些狼狈的动作,如同遇到危险之后便立刻蜷缩成球的犰狳一般,双臂护住脑袋的同时,背后发力,上半身拼命蜷缩,让头部尽可能的贴近腹部,同时膝盖弯曲,臀部发力,尽可能的将膝盖抵近额头。

    只是,燕绺的反应似乎有些过度了,因为那破空声,在他尚未完成这套动作之时,便已经消失无踪了。

    而完成了保护自己的动作,又等了片刻后没有再听到声响的燕绺,也终于意识到了这一次,试探性的将头从保护之中抬起来,扭过头去,以无比别扭的姿势,在身后的房间之中搜寻起来。

    循着刚刚声音传来的方向搜寻的他,马上便看到了那个害的他如此“狼狈”的罪魁祸首。

    一只筷子。

    又等了好一会儿,发现仍旧没有动静后,缓慢站起身来的燕绺,仍旧一脸警惕的缓步走到筷子旁边,审视着这个害的他颇为狼狈的元凶。

    审视了片刻,没有发现有什么危险的他,伸手将筷子拿到手中。

    但就在他要将筷子拿到眼前仔细查看的时候,房门之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让他只得以最快的速度,将筷子藏进衣袖之中。

    而就在筷子刚刚消失在他衣袖之中的时候,房门打开,王齐一脸傲然的领着一脸谄媚神情的老鸨,进入房间之中。

第64章 被耍

    “百户大人真是好雅致。。。”

    尽管听着耳边传来的琴声很是悦耳,但对于王齐来说,也就只停留在“不难听”这个阶段了,至于让他去欣赏,显然是有些难为他了。

    有这个时间与金钱,找几个懂得情趣的双十年华的大被同眠岂不快哉?

    不过,心中清楚自己的小命就攥在燕绺手中的王齐,哪怕心中再如何觉得这是在浪费宝贵的时间与银子,在燕绺一副怔怔出神,似乎听的十分专注的情况下,他也不敢有半点的怨言,相反,还得绞尽脑汁,搜肠刮肚的将自己能想到的一切好词儿说出来吹捧一番。

    而燕绺仍旧一副入迷的模样,却让王齐心中有些气馁。

    他费尽心思,把这么多年来学过,听过的所有好词拿出来拍马屁的做法,似乎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看燕绺这副完全被琴声迷住的模样,明显是压根没有听进他刚刚所说的一个字儿。

    这一点上,王齐显然是有些冤枉燕绺了。

    因为怔怔出神的燕绺并非是被琴声所迷,也不是看中了正在抚琴的怡丽院头牌的柳青姑娘,而是在袖中正一寸一寸的细细的抚摸那根刚刚被他捡起的筷子。

    尽管面前这个柳青姑娘看上去的确很是漂亮,琴艺也很是不错,但在此时此刻的燕绺眼中,却是厌烦,哪怕在王齐这个彻头彻尾的粗人耳中都清脆悦耳的琴声,听在他的耳中也显得无比的聒噪。

    只是,既然是配合着王齐演戏,从而抹除王齐之前那愚蠢做法所可能带来的影响,打消那些有心之人的怀疑,他就只能继续忍着。

    否则,在怡丽院的头牌刚刚进入房间,刚刚开始献艺的时候就直接将人粗暴的赶出去的话,刚刚他所做的那一切,显然就要彻底泡汤了。

    到时候,别说王齐了,就是他自己也要跟着倒霉。

    若是不幸,正好撞上宁王心情不佳的时候,掉脑袋都是可能的。

    但刚刚发生的那一切,以及唯一留下的那一根筷子,却使得他的心中犹如无数蚂蚁在爬行一般痒痒,让他恨不得立刻拿出来好好看一看那一根筷子上究竟有什么玄机。

    在老鸨带着手下的头牌——柳青姑娘进来与他攀谈,以及之后将七弦琴搬进来,开始抚琴的这段时间里,一直都在思考的他,心中已然对那根筷子的来历有了猜测。

    而也正是这个猜测,才使得他心中会如此的焦躁,恨不得立刻将面前这个烦人的女人,和她面前的破乐器赶出房门,然后立刻研究一番那根筷子。

    同时也在房间之中找一找,看看这根筷子究竟是从那处地方射入房中的,以便尝试着寻找一番,看看能否找到射出筷子之人究竟在何处。

    “铮!”

    原本正到**处的琴声突然无比突兀的停了下来,一直在暗暗观察燕绺神色,同时心中也在竭尽全力思索着要如何才能巴结住燕绺的王齐,听到琴声停止,不由的面露不满之色的转头看去。

    只见那柳青姑娘原本拨弹琴弦的手指,此时完全合拢,双手压在了琴弦之上,显然,也正是因为这个动作,之前宛若流水的琴声,才会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声响,突兀的停顿下来。

    “燕百户,可是小女子的琴技太过粗鄙,不入百户大人耳吗?”

    而还未等面露不满之色的王齐要张嘴质问之时,将双手从琴弦上拿下来,并翩然站起,立于七弦琴左侧,轻摆腰肢,柔柔下拜的柳青,先行张嘴向此间主角燕绺询问了起来。

    宛若风铃般清脆的声音之中,夹杂着几分不悦。

    尽管身在这烟花之地,尽管身在这在洪都府城中名声不显的怡丽院之中,但身为清倌人,且薄有名声,颇有不少文人士子追捧的她,心中却还是有几分自傲之气的。

    而且,之前在听到怡丽院的老鸨告知了燕绺的身份之后,心中就不怎么情愿前来,只是迫于老鸨再三恳求,甚至威胁,才被迫前来,为燕绺奏上几曲。

    结果,燕绺竟然丝毫不领情,在自己认真演奏的时候,竟然还神游天外,这无疑让本就心不甘情不愿前来为燕绺献艺的她,心中愈发不满起来。

    而当一曲即将到达**到达她自认为最能显现自身琴技的时候,燕绺仍旧还是那一副呆滞的模样,这让心中不忿早已积压多时的柳青,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了。

    不过,好在,她还算清楚自身的身份,以及心中顾忌燕绺背后宁王府的背景,所以并未因为心中不忿而转身离去,也没有直接质问,而是选择颇为委婉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心中的不满之情。

    “砰!”

    “放肆!”

    本就对柳青刚刚擅自停止演奏的行为颇为不满的王齐,在听到柳青竟然还敢向燕绺质问后,顿时一脸愤怒的拍案而起,眼中射出凶光。

    一直在想着接下来该如何要巴结燕绺的他,虽然脸上满是愤怒,但心中此刻却很是欣喜。立刻便指着柳青,喝骂起来。

    “不过是个卑贱娼妇罢了,竟还敢。。。”

    “闭嘴!”

    之前柳青停止抚琴之时还未有所察觉,直到听到柳青开始以退为进的质问之时,才终于回神的燕绺,心中倒是并未有什么不满或愤怒,倒是对王齐猛地一拍桌子,吓了他一跳的做法颇为不满。

    因此,还未等王齐喝骂的话语说出第二句,他便一脸不快的低声喝止了王齐了。

    “百户大人,她。。。”

    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会被喝骂的王齐,一时之间有些懵圈。

    “退下,还嫌自己不够丢人吗?你不要脸面,本官还要,王府还要呢!”

    而燕绺自然对他没有什么好气,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抢先张嘴,再度呵斥起来。

    “抱歉,柳青姑娘,属下不知礼数,污了柳青姑娘的耳朵,还望姑娘见谅。”

    呵斥完王齐,转身看向柳青之时,他倒是颇为客气。

    “百户大人言重了。”

    被王齐刚刚眼中射出的凶光吓到了的柳青,脸色仍旧有些发白。

    刚刚因为一时意气而生出的不满,愤怒,此刻已然荡然无存。

    很显然,被王齐这么一吓,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行为有多么愚蠢了。

    还好,比起王齐,这位名为燕绺的百户,身上似乎没有那种匪气,否则,今夜说不得,她就要横死于此了。

    “柳青姑娘请继续吧,本官刚刚只不过是因为柳青姑娘的琴声太过熟悉,不免想到了一位故人,所以,才会心神有些恍惚,确实是有些轻慢姑娘了,本官向姑娘赔个不是。”

    尽管很想立刻将柳青赶走,但心中清楚,这个时候非但不能赶,还得必须留下对方的燕绺,只得暂时将袖中那根筷子放好,深吸一口气,整理好心神,准备先将柳青应付过去再说。

    “不敢,不敢,百户大人真是折煞小女子了。”

    燕绺这一番温柔话语,以及最后的赔罪,倒是让柳青心中原本对他的不满瞬间化为乌有,尤其是当她听到燕绺“解释”,刚刚的神游天外,完全是因为听到了她的琴声,所以想起了某位故人之后,之前的怨气,立刻便被好奇所取代了。

    “不过,若是大人不责怪小女子多舌的话,大人可否告知您那位故人是?”

    。。。

    看着“相谈甚欢”的燕绺与柳青,被燕绺接连呵斥,心中既不忿,又有些惶惶的王齐,有些傻眼,不过很快,看着越谈越投机,时不时还会捂嘴轻笑两声的柳青,他心中终于恍然大悟。

    继而,心中对自己这位顶头上司的崇拜之情,也不由的越发浓厚了。

    “百户大人,属下想起自己还有些事情没做,今日便先告退了。”

    同时,虽然没有停过,更没有见过电灯泡的他,但也知道自己再继续留在这里完全是多余,且十分碍眼,甚至还有可能会招致燕绺不快的他,立刻十分有眼力的,起身向燕绺告辞。

    “嗯。”

    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猜到了王齐心中所想的燕绺,点了点头。

    “柳青姑娘,刚刚多有得罪,还望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要见怪。”

    。。。

    出了房间,关闭了房门,听着房间之内仍旧还在聊天的柳青与燕绺,王齐的脸上不由的露出了笑容。

    今夜对他来说,完全可谓是转危为安,逢凶化吉啊。

    尽管自己做了蠢事,但燕绺这位上司给他兜了底不说,现在,更是和那个柳青相谈甚欢,而这一切,全都都亏了他。

    只不过,刚刚骂了那个柳青一句“娼妇”,这一点倒是得想个办法好好补救一下,否则,日后若是这个柳青当真与燕绺搭上了关系,那时不时吹个枕边风的,自己可受不了。

    就在王齐心中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向楼下走去的时候,突然,他身侧的房间突然房门大开,一个看起来有些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眼中。

    而还在思索燕绺与柳青之事,所以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他,就这么看着对方,脚步匆匆的下了楼。

    终于,在对方的身影已然到了楼下的时候,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什么时候见到的这个身影,而这个身影的身份又究竟是何人。

    “别。。。”

    眼睛一亮的他,就想要高声冲着对方叫喊之时,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差点又做了傻事,连忙闭紧嘴巴,同时脚下比刚刚快了几分的循着对方的身影追了上去。

    。。。

    能令王齐比能让他升官发财的燕绺还要在乎的人,在此时此刻,显然只有一个,那便是引出这一切的那个人——东极天星主,亢金龙。

    毕竟,比起燕绺,亢金龙更能令他得到真正的主子——宁王的赏识。

    而若是真的得到了宁王的赏识,那区区一个燕绺又算的了什么,说不定,到时候,就要换成燕绺想尽办法来巴结他了。

    ‘哼,到时候,说不得要好好“教训教训”一下那个自诩清高的柳青,让她明白,既然都已经做了娼妓了,那就要做好娼妓的“本分”。’

    一边快步追踪着亢金龙的身影,一边在脑中想着未来得到了宁王赏识之后的“美好生活”的王齐,压根没有注意到,就在他的身后,就在他刚刚在二楼站定的位置,一双眼睛,正随着他的身形移动而转动着。

    “啧啧,看样子,宁王府之中,也并非像玄武所说的那般可怕吗,连这样的蠢货都能在其中蹦跶。”

    眼看着王齐的身影终于出了怡丽院的正门,一直盯着他的那双眼睛的主人,忍不住开口喃喃自语起来,声音之中充斥着不屑。

    不知是对王齐,还是对玄武,亦或是对整个宁王府。

    他自然便是表面与玄武达成了合作,实则是作为朝廷,或者更确切的说皇帝的眼线、密探,千里迢迢自京城赶来,准备潜入宁王府的前东极天七大星主之一,亢金龙吴剑了。

    至于被王齐认作是他,火急火燎一般追出去的那个“亢金龙”,自然便是他的“杰作”了。

    当然,昨日与王齐见面,并希望通过王齐,与宁王见面的人的确是他。

    毕竟无论是他的身份,还是宁王府与天衍门之间的关系,这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当然不可能蠢到将这些事告知其他人,让后让其替自己去与王齐见面。

    哪怕宁王府势力庞大,在之后完全可以杀人灭口,哪怕是他自己,也完全可以,但在这时节,他还是不愿节外生枝。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

    街道之上,已经追出去的王齐,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不知不觉,他又犯了之前一样的错误,太过执着于亢金龙了。

    之前燕绺可是警告过他的,他的行动很可能会被有心人注意到,从而从中找出破绽,而且,很可能,在这个时候,就有眼睛在盯着他。

    如果当真一直有眼睛在盯着他,那他若是这个时候追了上去,岂不是万事皆休?!

    一想到这里,他的后背便不由的阵阵发凉。

    还好,还好,自己及时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过,自己还是得想个办法,遮掩一下刚刚匆忙走出怡丽院大门的行为啊。

    王齐有些头疼。

    而慢步走到一楼的吴剑,看着仍旧站在门外的王齐,心中不由肯定的点了点头。

    “嗯,总算是还没蠢到家。”

第65章 富贵险中求

    看到王齐最终没有追出去,而是脸色有些不好看的转身回到了怡丽院之后,本就踱步到一楼的吴剑,脚下不停的,摇摇晃晃的,像是个已经喝得醉醺醺的酒鬼一般,在一众莺莺燕燕的抱怨声以及不少客人的皱眉闪避之中,走出了怡丽院,向着不远处灯光更加璀璨的巷子深处走去。

    而对于吴剑这一副模样,看到的人,虽然每一个人都没有什么好气儿,更不会有什么好言好语,但却也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身份。

    毕竟在这条洪都府城中唯一可以避开宵禁,尽情玩乐的坊市之中,类似这样的醉鬼,实在是数不胜数,只不过,大多数时候,这些人往往都是三五成群,七八结队的一起行动,互相呼朋引伴的一家接一家,类似吴剑这样的“独行侠”数量并不多罢了。

    尽管看了个真切,知道王齐今日应当是奉宁王的命令前来见自己的,为了保证完全,在王齐身后还跟着一个百户燕绺,足以证明这一次,宁王确实是对自己来了兴趣。

    但也正因为如此,吴剑才选择了在试探一番之后,便装醉离去。

    之前的他,并不知道宁王对他的态度之时,心中自是无比忐忑,生怕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但在确认了宁王的确对他感兴趣之后,他便一改之前的忐忑,变得“拽”起来了。

    他想要先晾一晾宁王。

    太过容易得到的东西,人们往往不会珍惜。

    譬如亲情,譬如生命。

    吴剑如今便是如此,他不想让自己在宁王那里留下一个上赶着前去投奔的,走投无路的,惶惶不可终日的丧家之犬的印象。

    尽管他心中也知道,这样做,很可能会招致宁王的愤怒,进而直接下令将他抓捕、审问,然后折磨致死,但为了能够顺利的进入宁王府,而且在进入宁王府之后得到宁王的重视,至少不至于被当做是可有可无,他最终还是决定要铤而走险。

    反正在他之前脱离白十二的掌控,完全可以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的时候,却选择了相反的道理,主动与锦衣卫联络,选择继续与白十二合作的时候,心中就早已经有了身死的准备,那如今,面对一方是稍显安全,但却有极大可能被宁王忽视,另一方则是继续弄险,但却很可能得到宁王重视的选择之时,他又怎么可能突然怂了呢?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

    为了未来,他不介意让危险来的再凶险一些。

    。。。

    并不知道自己放过了真正的吴剑,更不知道自己的一切还都被对方看在眼中,甚至还被耍了一道的王齐,此时正坐在楼下的花椅上,强打起精神,与怡丽院的老鸨聊着。

    对象,自然便是依旧还在二楼听曲儿的燕绺。

    但姓王的老鸨,不知道是怕怠慢了王齐,还是心中确实还在担心柳青那有些自傲的性子,会惹来燕绺的不满,进而对她产生不满,仍旧还在喋喋不休的追问着王齐细节。

    这让本就想要沉下心来好好想一想那亢金龙为何在看到他之后,直接像逃似的奔出怡丽院,以及接下来自己该如何将这件事向燕绺禀报,才能尽可能不让自己显得太过愚蠢无能的王齐,心中不由的愈发烦躁。

    终于,心中实在不耐烦的他,强挤出一丝看上去比哭好看不到哪里去的笑容,语气有些强硬的向老鸨保证道。

    “呵,王妈妈你就放心好了,我们燕百户对柳青姑娘十分满意,你就不用再瞎担心了。”

    而看到王齐脸上的神色,尤其是那个看起来并不如何和善的,强挤出的笑容之后,哪怕心中仍旧颇为担心,老鸨也不敢再多嘴继续询问了。

    虽然王齐只不过是宁王府的一个小小的侍卫,之前自己也并不如何看重他,但在今日看到他将燕绺这位百户请到自己这怡丽院之后,老鸨心中不得不对他重视起来。

    毕竟,谁知道,王齐究竟是如何和燕绺搭上关系的,万一因为多舌引来王齐的不快,在燕绺面前说上几句,怡丽院不用担忧,但她一个小小的老鸨可就说不定了。

    这洪都府城之中,如她这般年老色衰,但又在这风月行当之中金银多年,能够胜任怡丽院老鸨这个位置的妇人,虽说不敢说遍地都是,但就在这坊市之中,还是能够找出十几二十多个,怡丽院背后的主人,若是听说了什么,为了不想惹麻烦,换掉她,还不是上下嘴皮子碰一碰的事儿。

    “是是是,是妾身多嘴了,多嘴了。”

    因此,不敢再继续多言的老鸨,立刻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嘴巴,站起身来向王齐赔罪道。

    “今个晚上,小荷与蔷薇都还在,妾身让她们来陪一陪王大人?”

    而在嘴上赔罪之后,她也没忘来点“切实行动”,来向王齐赔罪。

    听到经常陪自己快乐的两个姑娘还有“空”,王齐心下不由的一阵火热。

    不过,马上,头脑之中一直思考的那件麻烦事就令他心中的热情迅速的消散。

    “算了,燕百户今日还要回王府。”

    王齐在下半身的幸福与自己的小命之间,还是理智的选择了后者,面对老鸨的赔罪礼,摆了摆手,略带失望的开口说道。

    “燕百户今日还要回王府吗?”

    而听到王齐的话,老鸨的眼中不由的露出几分失望,不过,在失望之余,却也有几分庆幸。

    失望的原因自不必提,如果能让燕绺在她这怡丽院里留宿一夜,待到明日清晨人少的时候再离去的话,那自然会被更多的人看到,尤其是那些背地里的对手们,如此一来,无疑就能够利用燕绺的身份,震慑他们一番。

    而庆幸的原因,则是因为她心中知道现在正在二楼房中陪着燕绺的怡丽院头牌,柳青的性子,而且,怡丽院不比那几间在洪都府城中最出名的青楼,能够培养出柳青这么一个琴技不凡的清倌人着实不易,一直以来,怡丽院也都是靠着柳青的名头撑着,才勉强有别于那些娼院。

    今夜若是燕绺当真非要留宿,且非要让柳青陪宿的话,那以柳青的性子,很可能会惹怒燕绺,就算燕绺他就吃“这一套”,没有因此心生不满,接了客的柳青,价值无疑也会立刻一落千丈,对还没有找到柳青的接任者的怡丽院来说,可算不上什么好事。

    如今,燕绺既然不能留宿,且从王齐的神态、动作来看,不久之后就要离去,那对她,对怡丽院来说,无疑是件一箭双雕的好事。

    一来,没有了惹恼燕绺的风险。

    二来,今后若是再有那等不讲理,非要让柳青接客的客人,也可以抬出燕绺的名头来镇一镇对方了。

    尽管燕绺只不过是宁王府之中的一名小小的百户,但在这洪都府之中,单单是“宁王府”三个字,就足以让绝大多数人忌惮三分了。

    。。。

    二楼房间之中,柳青的琴声终于再度响了起来。

    而燕绺也强压下心中的诸多情绪,打起精神来,耐心的听着柳青抚琴。

    虽然他是宁王手下侍卫百户,但与王齐那等彻头彻尾,差不多只能勉强会读写自己名字的粗人比起来,他却勉强能够算得上是文武双全了。

    因此,对于柳青的琴声,他确实是懂得欣赏的。

    而暂时抛却了心头的诸如急躁、好奇等情绪,沉心静气的欣赏起柳青的琴声后,他心中也不得不承认,能够面对自己仍旧保有几分自傲之气,敢因为自己没有认真欣赏琴声便停止抚琴,起身质问自己的柳青,确实是有几分本领的。

    至少,在他看来,柳青的琴技比起王府之中的几个琴师,是丝毫不差。

    当然,这一点上,清丽的容貌或许占了几分便宜。

    毕竟,王府之中的那几个琴师,俱都是男子,而且,还全都是那等最小也过了不惑之年的老琴师,听他们抚琴,那就当真是只能“听”了,哪儿能像现在这般,一边听琴,一边欣赏美人。

    也就是他心中知道自家王爷对丝竹并无什么兴趣,否则,说不得要将这位柳青姑娘,推荐给自家王爷。

    一曲中了,燕绺起身为柳青喝彩。

    “听柳青姑娘奏完这一曲,本官终于能够体会列子所言‘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之时的心情了。”

    “燕大人谬赞了,小女子的琴声不过只是俗技,如何能够比得过韩娥的天音。”

    听到燕绺如此夸张的夸赞,柳青虽然脸上不免露出几分自得之色,但嘴上却无比谦虚的开口回道。

    “柳青姑娘太谦虚了,本官在王府之中也经常听那些琴师抚琴,若姑娘的琴技还只是俗技的话,那他们的琴声岂不就是不堪入耳了。”

    燕绺听到她的谦虚之言,不由的故作不快的板起脸来,语气认真的继续说道。

    见燕绺故作不满,实则还是在变着法子的夸赞自己,柳青的脸上这一次是当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毕竟,哪怕没有亲耳听过,可堂堂宁王府之中的琴师,其技艺怎么可能会真有燕绺所说的那般差。

    但就在柳青想要再度开口自谦的时候,燕绺板着的脸突然的垮了起来,眼中也露出几分遗憾神情。

    “只可惜啊,本官今夜还有值守,不能继续再聆听姑娘弹奏的仙音了。”

    燕绺脸上的遗憾不似作伪,但他袖中的那根筷子却可以“证明”,他只不过是在演戏罢了。

    “啊。”

    不过,燕绺的演技却着实不错,至少,柳青这个怡丽院的头牌,也算是见识不凡的清倌人,没有发现他是在演戏,而是当真认为燕绺等下要回到宁王府中当差,不由的露出几分失望之色。

    甚至,因为失望,遗憾的直接叫出了声。

    尽管一开始,对怡丽院的老鸨让她前来为燕绺献艺的时候,她的心中是百般不情愿的,在发现自己抚琴之时,燕绺却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之时,心中更是生出了诸多不满。

    不过,在之后燕绺向她“解释”了原因,并与她攀谈许久之后,她心中的不满、之前的不情愿便俱都烟消云散了。

    毕竟她身在这不上不下的怡丽院之中,往日里追捧她的,要么就是那些穷酸的书生,要么就是那些普通商贾之子。

    无论是阅历、谈吐,还是待人接物上,这些人比起能在宁王府中混到侍卫百户位置的燕绺,都差的太远了。

    而且,相比起那些穷酸书生和那些商贾之子,身为宁王府侍卫百户的燕绺身上还有一种独属于习武之人的阳刚之气,让他身上时刻散发着独属于男人的魅力。

    更不用说,燕绺还向她诉说了个令她颇为感动的,他自己过去的“故事”,这一切,都让自幼在青楼之中长大,极度没有安全感,却又向往爱情,渴求安全感的她,心生好感。

    “既然燕大人还有公务在身,小女子也不敢打扰,那便只有奏一曲为大人送行了。”

    脸上的失望之色难以掩饰的柳青,心中却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拦住燕绺,便又坐到七弦琴前,开口对燕绺说道,不过,在弹奏之前,她脸上原本的失望之色却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因为害羞而升腾起的一片红雾。

    “只,只,小女只,只希望,希望大人不要忘记小女子!”

    而当燕绺站起身来,将要离去之时,她终于鼓起了全部的勇气,有些磕绊的向燕绺表明了心迹。

    “哈,那是自然,如姑娘这般琴技超绝,清丽动人的佳人,燕某如何会忘呢?”

    没有料到柳青竟然会说出这番话的燕绺,先是一愣,继而不由的笑了起来,缓步走到柳青面前,双眼盯着柳青那有些闪躲,似乎又有些舍不得的黑色眼眸,温柔的回答道。

    “那,那小女子明日便在这儿等候大人前来了。”

    听到燕绺的回答,原本因为害羞,眼神还有些闪躲的柳青,因为惊喜,不由的直直的看向燕绺的眼睛。

    “燕某定不会让佳人失望的。”

    。。。

    终于从柳青的“手中”脱身的燕绺,刚一出门,便得到了一个“噩耗”,让他原本因为柳青的青睐而有些飘飘然的心情,立刻重新回归了之前的烦躁。

    同时,心中也恨不得立刻看了王齐来泄愤。

    这个手下,属实有些太过无能了!

第66章 自作聪明

    王齐终究还是保住了自己的脑袋。

    当然,在燕绺看来,只不过是暂时的。

    今夜发生的事情禀报上去之后,王齐的脑袋还能不能保住,燕绺觉得有些悬。

    毕竟,自家那位王爷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好好先生,相反,聪明且自负的宁王,对于他看不上的蠢人从来都是极度轻蔑的。

    而对于像王齐这样的属下,更是不可能有什么好脸色。

    若是没有行岔踏错,做出什么蠢事的话倒还罢了,像王齐这般接连做出蠢事,需要上司来为其兜底的蠢货,那最好的结局,只怕也就是被赶出宁王府了。

    不过,想到今夜等同于是将王齐与自己都戏耍了一番后,却没有现身的亢金龙,燕绺的心中觉得,就算宁王知道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应当也不会砍了王齐的脑袋。

    因为从今夜所发生的这些事来看,这个自称是东极天星主亢金龙的家伙,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对于损失了整个天衍门,现在正急需了解江湖的人手的宁王来说,定然是会对其十分感兴趣的。

    只是,他这一次受王齐连累,只怕在宁王心中的印象要蒙上一层阴影了。

    一想到这一点,燕绺就恨不得自己动手,先把王齐这个蠢货给砍喽!

    心中不忿的燕绺,不再搭理王齐,将注意力转移到仍旧还藏在自己袖子之中的那根筷子身上。

    之前他本就有所怀疑,现在从王齐口中知道了亢金龙的确曾经来过这怡丽院的消息之后,心中无疑更加笃定:

    这根筷子肯定就是亢金龙射进房间之中的。

    说不定,这根筷子上有亢金龙关于之后在何处见面的消息。

    心中压根不会想到,亢金龙身为想要投靠宁王府的丧家之犬,竟然还敢拿乔摆谱,所以在他看来,今夜亢金龙之所以已经到了这怡丽院,却不与王齐相见,定然是因为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对方。

    而最有可能的,要么就是他这个“意外来客”吓到了亢金龙,那么,之前射到房间之中的那根筷子,很可能就是对他的试探。

    要么,就是之前他与王齐所说的那般,在这城中有人一直在关注、监视着宁王府,而王齐的异常行动,便将那些人的目光招来了,结果被隐藏在暗处的亢金龙发现,所以,不敢现身与王齐相见,至于那根筷子,无疑就是为了避开那些监视之人的目光,对他进行通知。

    而破解这个问题的答案,无疑就在他袖中的那根筷子身上。

    想到这里的燕绺,脚下不由的又快了几分,想要尽快回到宁王府之中。

    尽管警觉如他,也并未发现有什么人在窥探,监视自己和王齐,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不敢冒着风险去赌。

    二人脚下飞快,一路上用宁王府的令牌打发了好几拨巡城的兵丁之后,终于回到了王府之中。

    而踏入王府之后的燕绺,立刻飞快的从袖中掏出那根筷子,在王齐有些奇怪,其他正在值守的守卫颇为愕然的目光注视之下,扯过一个走马灯,借着灯光开始自己打量起手上的筷子。

    筷子看起来平平无奇,尤其是对京城去怡丽院快活的王齐来说,这种筷子他实在是见得多了,毕竟,整个怡丽院差不多都是使用这一种筷子。

    木质的筷子打磨的光滑,上面也并无什么图案,怡丽院终究还是比不得那些财大气粗,背后有非常有权势之人撑着的奢华青楼,自然也就不可能像那些青楼一般,恨不得连筷子都全是用玉石、象牙这些名贵材料制成,上面再找巧匠雕刻出诸多不同的图案。

    但这跟看上去形制完全是出自怡丽院的筷子之上,却是有图案,更确切的说,是有刻字的。

    不过,与燕绺之前的猜测不同,筷子上的刻字,却并非是有关之后在何处见面的描述,而是只在筷子的四个截面上分别刻下了“玄武”、“宁王府”、“亢金龙”以及“间”等几个字。

    尽管看起来这几个字之间似乎没有什么关联,但对于了解详细情况的燕绺来说,看到这四个词之后,他立刻便在心中将它们组合了起来。

    玄武与宁王府之间的争斗,因为宁王府之前的行动,使得玄武损失惨重,所以,玄武便让投靠了他的亢金龙,前来宁王府中做间。

    至于,亢金龙这一次是做生间还是死间,这一点,在没有见到亢金龙,并听其亲口说明之前,显然还是个谜。

    但无论这一次亢金龙是做生间还是死间,燕绺心中都清楚,他都必须立刻将这根筷子交给宁王,将消息禀报上去。

    至于今夜所发生的一切,原本还想要“稍作修饰”的他,此刻心中已然不敢再做他想,事关重大,他只能如实禀报了。

    至于王齐会不会因为今夜接连犯下的蠢事而惹来宁王不快?

    呵,死道友不死贫道!

    。。。

    吴剑还有闲心吊一吊宁王的胃口,从而为自己之后加入宁王府后增加自身分量的时候,远在几千里之外的京城之中,被宁王派去刺杀玄武的夜一等五人,仍旧还在“养精蓄锐”。

    没有办法,自洪都府城来到京城才不过区区数天的他们,对京城之中的一切都是完全陌生的,在这里,若是没有宁王府外派在此的探子进行引导,他们别说是刺杀玄武了,只怕刚刚走出据点之后,就很可能会被锦衣卫、东厂番子、六扇门捕快这些官府中人,亦或是谛听的那众多的眼线看出不对劲。

    尽管心中深知这一点弊端的头领夜一,这几天已经分别派出几个手下,悄然跟随京城据点的负责人李东华——那个中年文士,一边监视对方,一边在努力熟悉城中,尤其是附近的情况了,但时间如此之短的情况下,显然是有些杯水车薪。

    也因此,他们除了缩在据点之中外,也实在是做不了什么。

    而之前被夜一用不带任何一丝感情命令过的李东华,此时却完全是焦头烂额。

    说着容易做起来难。

    夜一张张嘴,就让他十天之内找到玄武的踪迹,甚至还要求他找到玄武的藏身地,以及行动的规律,并规划好刺杀的地点、时间,以及撤退的路线。

    但这种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就算是在之前没有经历过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联手在城中搅闹风雨的时候,他想要在短短十天之内便找到玄武的踪迹,藏身地,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如今这个差不多完全当起了缩头乌龟的玄武。

    而且,说起来,之前因为天衍门是宁王府手下分布最广,实力最强的,所以在有着天衍门提供情报的情况下,前几任宁王根本就没有另外设立直属于宁王府据点的想法,直到如今这位宁王继位之后,才开始设立。

    到现在,不过才过去区区三四年的时间,比起在这里扎根数十年的北极天,他的底蕴实在是差的太远了。

    大多数情报网还处在最最初级的阶段,人手捉襟见肘不少,连钱财都很难获得保证。

    在这样不利的情况下,想要他在十天里就将缩进龟壳之中,埋进京城这潭深不见底的潭水底部烂泥里的玄武,差不多就等同于是让他去死。

    可心中就算有再多的不忿,憋屈,无奈,李东华却仍旧不敢多说半个字,还是得拼尽全力去搜寻玄武的踪迹。

    毕竟,与当初离开天衍门总坛,分散四方建起四处分坛的青龙、玄武等人相比,他可并不是孑然一身,早已成家多年的他,上面虽然双亲早已过世,但媳妇,以及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可都还在洪都府之中生活。

    若是他敢有半点异心,就算他能侥幸逃过一条小命,他家中的婆娘与三个孩子肯定会尸骨无存。

    相反,就算他在十天之后不能完成任务,找到玄武的踪迹,帮助夜一等五人完成刺杀任务,那他也许很有可能会死,但他的家人应当能够继续活下去。

    毕竟,兔死狐悲,如果宁王只因为自己未能完成任务便一怒之下灭其满门的话,想必也会让其他人感到心寒。

    。。。

    “呸呸呸。”

    猛地甩甩头,将脑中这种悲观的,完全像是在思考后事的晦气念头甩出脑海,同时赶紧吐了几口唾沫去去晦气的李东华,强打起精神来,努力抛却心中的那些杂念,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尽快完成任务,找到玄武的踪迹。

    从之前几天的搜寻情况来看,如果只依靠他手中掌握的那有限的力量就想要找到玄武的踪迹,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所以,他必须借力。

    至于要借谁的力,答案也很明显:

    锦衣卫、东厂、六扇门、五城兵马司、顺天府衙们。。。

    总之,就是一切能够在这京城之中有搜查权力的官府衙门。

    其实,若非是害怕担心会引来玄武的关注,从而使其心中更加警觉的话,李东华心中最想要借助的“力”,其实是谛听的力。

    虽然来到京城之中不过才三四年的时间,时日尚短,但凭借着宁王府提供的钱财,以及他自身的能力,在之前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三大衙门联手在城中大肆搜检的事情发生之后,他就已经明了了一件事。

    那便是玄武已经逐步的想要抛弃掉北极天,或者更确切的说,是要逐渐的将北极天与其自身进行切割。

    否则,玄武也不可能在遇到那等很可能会使得北极天损伤惨重,乃至被清剿一空的情况下,直接抛弃了北极天底层的所有香堂,只确保北极天中高层不过几十人的规模的绝对安全。

    因此,在现在迫切的需要找到玄武踪迹的时候,最好的方向,无疑便是从谛听下手。

    北极天那些数量众多的香堂在他看来,如今更像是一个幌子,用以替玄武吸引注意力,同时也是个浮标,只要这些北极天的香堂有什么风吹草动,玄武便会立刻警觉起来,藏得更深。

    而谛听这个在玄武心中地位越来越重要的组织,无疑就隐秘多了。

    所以,在眼看着时间越来越少,却仍旧一无所获的情况下,李东华心中最先想到的目标,其实是谛听。

    尽管谛听行事的确要比北极天隐秘的多,但在已经在京城扎根是三四年的李东华的眼中看来,却隐秘的有限,只要他将所有眼线铺开,有心去寻找踪迹,必定能够找到谛听的蛛丝马迹。

    在之后,通过秘密抓捕、审问,尝试着套出谛听中地位更高之人的身份和踪迹,如果足够幸运的话,说不定只要两三天,就能抓到一个“通幽”,而到了通幽这个地步的谛听成员,其知道玄武下落的可能,无疑就会大大增加。

    若是玄武实在是“苟”的太深,也完全可以通过尝试威逼利诱被抓住的通幽,让其为宁王府效力,尝试着引出玄武来。

    只不过,如今还有一多半的时间,还远没到那等迫不得已的情况。

    况且,这个看起来效率十分高的计划,其失败概率其实同样也非常的大,毕竟一个谛听成员的失踪或许还不会让玄武太过警觉,但若是谛听的成员接连失踪,且地位越来越高的话,以玄武那等谨小慎微的性格,只怕立刻便会消失无踪。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最后时刻,李东华不想动用。

    而相比起动谛听的人,尝试从官府衙门那边取得突破,风险无疑就小得多了。

    毕竟官府如今还不知道他的存在,就算有所察觉,也会下意识的将怀疑的对象放到玄武的身上。

    况且相比起谛听来说,人员更多更复杂,而且还都处在明面上,不用担心接触就被怀疑的官府中人,想要用钱财进行收买的话,也更加简单可行。

    而李东华其首选的目标,无疑便是之前曾经大肆在城中搜检过的锦衣卫、东厂以及六扇门这三个衙门了。

    不得不说,李东华挑选的下手目标的确很不错,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心中觉得从官府这边下手,风险会小许多这一点,却是实实在在的大错特错了。

    因为刚刚动手的他,便立刻被一个人盯上了。

第67章 引蛇出洞

    京城之中有人在寻找玄武的踪迹。

    白十二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时,脑中立刻便明了起来,这伙在寻找玄武踪迹的人来自哪里,又为谁做事。

    毕竟,在送吴剑离开的那一天起,他就一直在等待这群人的现身。

    随着年关将近,他心中本以为洪都府里那位王爷要等到春暖花开,河流结冻才会再派人前来了,却没想到,宁王派来的人竟然会悄咪咪的便赶到了京城。

    当然,此刻的他其实还没有直接的证据,甚至连间接证据都很勉强。

    他做出这个判断的唯一依据,只有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之中传来的,有人在试图收买有关北极天和玄武的消息,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任何依据了。

    不过,对于白十二来说,这边足够了。

    毕竟,这件事事涉宁王府,除开他与皇帝之外,哪怕是莫斌、江棕与郭举三人都并不清楚其中的缘由。

    甚至于在吴剑为何能够孤身离开京城这件事上,他们也是一知半解的。

    只是,身为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三大衙门的头领,他们却很清楚的知道,这件事的背后有皇帝的影子,所以,他们其实心中是恨不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

    尤其是当他们看到哪怕已经找到了玄武的藏身之地,皇帝却仍旧不合常理的直接向他们下令,没有皇帝亲自下达的命令,决不允许动玄武一根指头之后,他们心中更是对这件事三缄其口,不敢多说半个字。

    为了防止手下人作死,三人甚至都没敢将这件事告知下去,除开最开始因为吴剑主动找上门来而得到消息的,隶属于津门千户所的那些锦衣卫之外,三大衙门之中,便再无其他人知晓已经找到玄武踪迹这件事了。

    事关皇家秘密,知道的越多,死的便越快。

    作为手下人员众多,且完全是依附皇帝而生的三人来说,这个道理,他们心中可是十分清楚的。

    就算不清楚,翻一翻之前几十年历任锦衣卫指挥使的下场,以及又是是因何而得到这般下场的,也足以让他们心中清醒了。

    而作为只用对皇帝一个人负责,而且哪怕是向其他人讲述也会被旁人避之如蛇蝎的白十二,在这件事上,自然便是完全可以“随心所欲”了。

    哪怕他的判断,完全都是来自猜测和所谓的直觉,但对于他来说完全足够了。

    哪怕是用来说服皇帝,也完全足够了。

    对于行踪已然彻底暴露了,完全就是拿来当做钓鱼用的香饵之用的玄武,皇帝心中自然是不甚在乎的。

    就算这一次白十二的直觉出了错,对皇帝来说,也没有半点损失。

    但若万一是真的,那对皇帝来说,那就完全不同了。

    说不定,这一次还能直接抓住宁王的把柄。

    而在皇帝的默许之下,白十二便立刻展开了行动。

    单靠他一人,显然是无法完成任务的,毕竟他又不会分身术,所以,唯一知道玄武下落,这段时间里,也一直都在秘密负责监视玄武,防止玄武再度从视线之中逃掉的,被莫斌从津门调进京城的津门千户所上下所有锦衣卫,便被皇帝的一纸手令,直接派到了他的手下听用。

    不过,在思索了一夜之后,白十二觉得与其自己这样费心费力的去排查,搜检,以及抓捕,不如让这些家伙自己主动跳出来。

    至于如何让这些藏身在偌大京城之中的区区数个人跳出来,白十二心中也有了主意。

    。。。

    距离夜一在刚刚来到京城之时提醒他的十日之期,已经只剩下不到一半的时间了,这五天多的时间里,哪怕是拿出大量金钱去收买锦衣卫、东厂番子和六扇门的捕快,李东华的收获仍旧是近乎于无。

    这让心中本就压力巨大的他,在最近两天里愈发的焦躁不安。

    ‘难道当真要用到那最后的办法吗?’

    当再一次满怀希望的看着一个手下前来向他禀报消息,却又再一次脸上写满失望之情的将手下赶出房门之后,近乎于瘫坐在椅子上的李东华,眼中满是颓丧,心中已然开始绝望了。

    留给他的时间真的已经不多了。

    若是今日再没有从锦衣卫、东厂或六扇门那边得到什么振奋人心的消息,那他今夜差不多就该认真筹划一下,接下来该如何探查京城中那些谛听“行走”或“学徒”们的行踪,然后从中选定目标,然后进行秘密绑架了。

    毕竟,在只剩下四天的情况下,想要从低级的“行走”或“学徒”们那里得到得到有关“通幽”的情报,并进行筹划绑架,再威逼利诱被绑来的“通幽”,从其口中得知有关玄武的情报,这一系列的环节之中,哪一个都不可能是一蹴而就,都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仅仅四天的时间,说不定连探听到一位“通幽”的行踪都捉襟见肘。

    ‘只希望,到时候那群杀神能够看在有希望找到玄武的份上,可以再多给我一些时间吧。’

    站起身来,看着已经到达天幕西方,再过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便要彻底落下,从而结束这一天的太阳,李东华的眼中充满了忧郁。

    而他除了在心中安慰自己之外,已然丧失了之前仅剩的希望。

    他,看着下落的太阳,心中已经决定要进行最后那个迫不得已的计划了。

    不成功,便成仁!

    “先生,先生!”

    就在他心将眼中的忧郁用凶狠驱散,将心底的无奈用狠辣取代之时,一个看上去不过刚到弱冠之年,头戴四方巾,身穿儒袍,在这寒冬腊月里,腰间还悬着一把折纸扇的,士子打扮的年轻人,一边一脸狂喜的冲着李东华招手高呼着,一边向他快速的跑来。

    而看到他这副模样的李东华,之前因为失望了太多次,所以早已麻木的心,不由的再次悸动起来,眼中也再度露出了希望之色。

    “书亭,可是有了收获。”

    眼看着那名为书亭的年轻士子跑到了自己身前,李东华也顾不得过往在这些手下面前端起的架子,连忙快步迎上前去,嘴中还满含渴望的开口急声问道。

    “呼,喝,呼,呼。。。”

    似乎是跑的有些太过着急,刚刚还能一边跑着一边冲着李东华高呼的书生,此时在站定之后,却是不停的在拼命的喘息,期间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还没等他开口,便因为憋闷,再度大口喘起来。

    “慢一点,慢一点,不必太过着急,先把气儿喘匀了再说,不必着急。”

    而看着他这副模样的李东华,虽然心中十分着急,恨不得让他立刻将话说出来,但却也清楚的知道,必须得先让他缓过劲儿来,所以,李东华便主动压下脸上的急切,劝说他不要着急,喘匀了气儿慢慢说。

    只是,他不断重复的强调,无疑还是暴露了他心中的真实想法。

    “咕咚,呼,咳咳。”

    不过,剧烈喘息了足有小半盏茶的时间之后,名为书亭的书生,终于不再那么气喘了,咽了两口唾沫,润了润因为剧烈奔跑而变得干痒的喉咙,又咳嗽两声后,双手撑着膝盖直起腰来,脸上的喜色压抑不住的对李东华开口说道。

    “先生,大喜啊,大喜。”

    “可是打探到了有关玄武的情报?快说啊!”

    看着这个名为书亭的属下在这个时候还在卖关子,李东华心中当真有些恨不得先赏他两脚。

    “先生,不是简单的有关玄武的情报,而是玄武的确切消息,是有关那个老乌龟现在究竟藏在哪里的消息。”

    看出了李东华眼底深处的急躁以及暴力,书亭不敢再抻着,连忙开口向他报告了这个天大的喜讯。

    “玄武那老乌龟,如今就藏在宣南坊之中。”

    “什么?!!!”

    而听到这个消息的李东华,不由的瞪大了眼睛,嘴巴也不知觉的张开老大,显然是被书亭所说的这个消息惊得够呛。

    “消息,消息可,可靠吗?!”

    不过,马上,他就回过神来,合拢了嘴巴,但眼睛仍旧瞪得老大,直勾勾的看着书亭的眼睛,有些磕绊的开口问道。

    不过,在问出口之后,他的心中便忍不住开始后悔起来。

    毕竟能够得到这个消息,在他看来就已经是殊为不易的一件事,至于可靠还是不可靠,只怕还得看他接下来派人去秘密进行查探一番才能确定,他这么直接问出口,反而让书亭难办了。

    “绝对可靠!”

    而令李东华心中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面对他的这个问题,书亭不仅没有像他预想的那般含糊其辞,反而一脸笃定,就差拍着胸脯像他保证了。

    “书亭,这件事可是事关王爷的任务,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不敢为了赏赐强撑着胡乱开口啊!”

    对书亭这般斩钉截铁的回答,李东华的心中自然是不相信的,在他看来,这大概只是书亭立功心切才会如此不管不顾,直接大包大揽。

    因此,他不由的带着七分好心,三分警告意味的开口告诫道。

    他来到京城三四年,好不容易才吸收、培养那么几个看得上眼的人才,这个书亭便是其中之一,这一点,从书亭对他的称呼——“先生”之中便可窥一斑。因此,他自然不愿看到对方因为急功近利而陷入有着巨大风险的漩涡之中。

    “先生,书亭岂是那等为了赏赐、利益便胡乱保证之人。”

    但面对李东华的好心告诫,书亭不但不领情,反而面上显出几分着急与不虞,与李东华的目光,毫无忐忑的对视着。

    “这消息,可是学生从锦衣卫那里得到,并验证过的消息,岂会有假。”

    紧跟着,他便说出了自己如此有底气的依仗。

    “锦衣卫?”

    而看着书亭那毫不闪躲的笃定眼神,再听到消息是来源“锦衣卫”之后,李东华的心中也不由的对他多了几分信心。

    “正是。”

    书亭点了点头。

    “这件事还要从头说起。。。”

    “既如此,那便进屋中坐下说吧。”

    看着书亭脸上的汗珠还在不停的渗出,害怕他在外面这样站着,一热一冷之下染上风寒的李东华,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转身率先走入房中。

    。。。

    “说起来,这一次能够侥幸从锦衣卫那里得到这个消息,还要多亏了先生您的慧眼如炬,料事如神,否则。。。”

    房间之中,擦去脸上的汗珠,又喝了好几碗温茶水,缓解了嗓子干痒之后的书亭,倒是当真开始“从头说起”了。

    “好了,好了,这些话就不用再说了,说正事。”

    尽管被属下兼弟子拍马屁,让李东华其中略微有些得意,不过更想仔细听一听这个消息的来龙去脉,然后自己去判断一下这个消息到底有几分真假的李东华,还是立刻将这股得意压了下去,开口打断了书亭的恭维,让他直入正题。

    “这件事说起来也是巧了,”

    既然恭维的正主都这么说了,那书亭自然“从善如流”,立刻认真说起正事来。

    “先生您也知道,学生是津门人,三年前追随心生才来的京城,对于京城之中的一切,只能算是勉强知晓,但这一回,在去向锦衣卫打探消息的时候,学生却意外的见到了一位熟人。”

    “哦?难道是来自津门的锦衣卫?”

    知道自己这位属下过往经历的李东华,听到这里不由的眼睛一亮。

    “正是。”

    书亭闻言立刻点了点头,本想顺势恭维一句,但想到之前李东华的态度,最终只是有些干巴巴的回答了两个字。

    “学生本以为他只是从津门高升入了京城的,但在上去攀谈之后才发现,他竟然只是自津门调来办差的。”

    “自外地调人!”

    李东华闻言,眼睛瞬间变得更亮了,脸上的喜色更是压抑不住,口中忍不住喃喃自语着。

    “先生看样子已经猜到了其中原因,那学生便不再多赘述了。”

    而听到李东华喃喃自语的书亭,心中自然立刻知道了李东华已经猜到了后面的事。

    “他们什么时候动手?”

    李东华闻言也的确没有再让书亭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而是直接开口向他询问道。

    “后日凌晨!”

    “后日?”

    听到书亭报出的这个时间,李东华不由的皱紧眉头。

    时间有些太赶了。

    “去,将那五把刀叫来。”

    但就算再赶,他也得通知夜一五人动手了。

    否则,后日凌晨之后,他们再想要取玄武的项上人头,就得去锦衣卫的诏狱了。

    比起那鬼都畏惧的地方,显然还是去宣南坊更容易一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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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师威武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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