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成功迈出第一步
当听到了面前这个见了两次还依旧不知道姓名的北极天探子,面带急切表情的向自己解释了一番之后,亢金龙才终于明白了其中原委。
继而脸上露出一阵无奈的苦笑,语气有些萧索的张开嘴,像是在对探子说道,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的说起了数个月前发生在应天城的那些“往事”。
“想我在东极天之时,便是因为尊主青龙总是挑拨起我们七个星主之间的矛盾才对他心生厌弃,对东极天万般失望,最终在无奈之下,才联合房日兔,共同对抗青龙日益强势的逼迫。
但青龙身为尊主,实力、地位远超我们二人,他强令我们二人率人随他一同进入应天城,刺杀背叛他,被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心月狐。
我与房日兔二人无奈之下,只得随他一同潜入应天城,可青龙在进入应天城之后却变本加厉,设计我与房日兔二人成为诱饵,吸引六扇门的注意力,他自己却借此机会前去刺杀心月狐。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青龙他没想到六扇门早已有所准备,就等着他主动送上门,而我与房日兔尽管心中对他万分不满,但因为他的尊主身份,我们还是拼死前去救援,但还是晚了一步,他死在了六扇门的手里。
我本以为,青龙死后,东极天虽然实力大减,但以我与房日兔二人之间联盟多日的关系,齐心协力之下,只要逃出了应天城,就还是能够让东极天慢慢恢复的。
可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东极天已然行将覆灭的那等危急时刻,房日兔这个被我认为是可以信任的盟友的家伙,却为了能够更顺利的接任尊号青龙的位置,而不惜利用六扇门甚至整个官府的力量来设计我。
也许是连上天也看不过去房日兔这等卑劣手段,最终,在城墙之上,他却是害人不成,反而坑害了他自己,被城墙上的官兵活捉,而我被他偷袭之下,一掌击在后背,摔下城墙后,却侥幸未死,这才逃得一命。”
说到这里,亢金龙瞥了面前的北极天探子一眼后,厌恶之色毫不掩饰的铺满了整张脸,语气更是比之前恶劣了许多。
“我本以为,北极天有玄武尊主这位十余年前接任尊主,正是年富力强的英雄人物坐镇,北极天定然比东极天要稳定、平和许多,却没有想到,呵呵。。。”
亢金龙毫不客气的嘲笑了两声后,丝毫不顾及面前的北极天探子的脸色,吐出一句明显不是那么好听的好来。
“人们常说天下乌鸦一般黑,我本来还不信,如今看来,哼。”
“咳咳。。。”
尽管亢金龙后面评价的那几句话很是难听,尤其是在自己这个当事人听来,但亢金龙面前的北极天探子,涨的脸色发红之下,却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语来。
毕竟,人家亢金龙昨日才刚刚遭到刺杀,现在这些话,人家也算是有理有据,不是胡乱开口瞎开炮。
所以,他除了咳嗽几声,缓解一下尴尬之外,倒也真的不好说些什么反驳的话。
“吴星主请放心,小人回去之后定会向香主详细禀报这件事的,香主也定会给吴星主一个满意的答复,还请吴星主不要被这些奸佞之辈影响,北极天在玄武尊主的带领之下,向来是最为团结的,只不过,这段时间,因为京城之中那些皇帝爪牙的大肆巡视、搜检,玄武尊主正全力应付这些皇帝爪牙的手段,所以才无暇注意底下的情况,待到这件事结束了,玄武尊主再次统筹全局之后,一切便会大不一样了。”
而且,为了能够及时安抚住亢金龙,他还得将心中对亢金龙的不满、不悦都暂时压下,使出全身解数来稳住亢金龙。
虽然他只是个普通的探子,但在底层的据点之中,能够被派来跟踪、监视亢金龙这位“过江龙”的他,已经算是矮子里拔出的大个了,也因此,他是知道一些自家香主与底层派对头们之间的斗法的。
所以,他怎么可能甘愿看到亢金龙因为这件事就此离开京城呢?
‘不过,之前留下负责继续监视他的赵五估计已经被派来刺杀亢金龙的底层派杀手顺手解决掉了,我若是再离开的话。。。’
只是,虽然嘴上说着信任亢金龙,而且会立刻返回据点将这件事向香主禀报,但考虑到眼下的情况,他的心中却又不免犯嘀咕,生怕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会再出现什么幺蛾子,甚至,亢金龙会因为某些原因,不告而别。
到那时,香主花费了这么多精力的谋划如果落空了,那他十成十会变成香主的出气筒,这件事失败的替罪羊。
“咳,吴星主,以小人对那些建宁之辈们的了解,在昨日的刺杀失败之后,他们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如今的平静,应当只是他们未曾预料到吴星主您的武功会如此之高,轻易就解决了他们派来的杀手,所以,才会暂停刺杀,先打探情报。”
思索了片刻之后,他的心中便做出了决定,一个有些冒进的决定。
“所以,为了吴星主您的安全,不如您现在便随小人返回香堂如何?小人相信,香主也定会对吴星主的到来万分欣喜,扫榻相迎的。”
本来得到的命令是再对亢金龙进行一次试探的他,或许是被亢金龙之前面带萧索的说起的那段“往事”所影响了,
亦或许是担心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那些该死的底层派们真的会再度派出人数更多,实力更强的杀手前来。
万一亢金龙一个不慎,当真阴沟里翻了船,死在了这些杀手手上,又或许,亢金龙会因为这第二次的刺杀,决定立刻离开京城的话,那就真的是功亏一篑了。
所以,他决定“先斩后奏”,现在便带着亢金龙返回据点。
相信在自己将详细的情况向香主禀报了之后,香主也一定会明白、体谅我的吧。
说着这番请求的他,心中有些忐忑,但话已出口,肯定是无法收回来的,他也就只能在心中这般安慰着自己,同时,将希冀的目光投向脸上依旧带着犹豫之色的亢金龙,希望亢金龙不要拒绝他这个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说出的计划。
但他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
自被白十二生擒,又在白十二拉来莫斌、江棕与郭举三位大佬一起联合“逼迫”之下,最终同意加入白十二的那个“潜伏计划”之后,他做梦都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尤其是当他出师不利,第一次主动“找上门”就被“武府”据点的人无情拒绝,而且“武府”据点的所有人还因此连夜逃得一干二净之后,他心中就更是无比焦躁,生怕在白十二给出的十天时间耗尽之后,都不能成功混进北极天之中。
但现在,距离原定的十天还有差不多一半的时间之时,他终于成功的混入了北极天之中,而且还不是他主动登门请求收留,是对方主动请他前去的,他心中如何能不喜不自胜。
尽管来主动请他前去的,只不过是北极天中地位最最低微的普通香堂,去了之后别说是见到北极天的尊主玄武了,就是一个北极天的中层人物都见不到,但他心中仍旧十分欣喜。
毕竟,万事开头难。
他已经迈出了最困难的第一步,剩下的,只要他的表现足够的好,能够换来更多的信任,相信,玄武肯定不会让他这么个曾经是东极天七大星主之一的人物,一直在底层晃悠的。
当然,最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混入了这个北极天的香堂据点之后,他就不用再担心时间一到,就被江棕这位东厂厂督直接抓进诏狱之中折磨了。
。。。
“好吧,我就再相信你一次。”
故作犹豫的迟疑了许久,待到看到面前的北极天探子的脸色都已经有些绷不住,心中的忐忑已然溢出之时,亢金龙才终于一声长叹,眼睛紧紧的盯着对方,答应了下来。
“反正,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本来两个月前在应天我就该死了,就算这一次所托非人,不幸身死了,也已经是赚了。”
“请吴星主放心,我们香主,不,我们整个香堂,都对吴星主是完全信任的,还请吴星主放心。”
听到亢金龙答应之后,北极天探子的脸上,狂喜之色立刻浮现在脸上,哪怕他全力掩饰,也根本没有起到太多效果。
不过,当他听到亢金龙随后说出的那番听起来敲打意味很浓的话语之中,脸上的喜色倒是不由的为之一滞。
好在,他似乎已经习惯了亢金龙的这种“说话方式”,所以脸上的神色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而且为了稳住亢金龙,以及充分表明态度,他还不忘再三强调,他以及他背后的北极天据点,与之前刺杀亢金龙的那些人是完全不同的,是信任亢金龙的,让亢金龙放心,一定要信任他们。
“行了,行了,我既然已经答应了随你前去,就不会再反悔。”
而面对他的再三保证,亢金龙却仍旧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摆了摆手,随意的说道。
“不过,在那之前,你最好还是给我找一身合适的衣服,再带我去某处浴堂清洗一番的好,否则,若是被人见到你令了一个浑身脏污的乞丐、流民进入你们香堂的话,只怕我前脚刚刚进去,后脚就要与你们一起被那些朝廷鹰犬生擒了。”
亢金龙抬手制止了还想再度开口的北极天探子,指了指自己身上那脏污不堪的衣服,开口对他说道。
“当然,若是你们那处香堂同样也是个乞丐窝的话,就当我没说。”
“咳咳,是是,是小人考虑不周,因为吴星主答应小人,所以只顾着欣喜了,竟没有想到这些细枝末节,还好吴星主您考虑周到,不过,不得不说,吴星主不愧是。。。”
之前因为亢金龙的答应,以及之后的敲打而只顾着高兴以及想着该如何回答的探子,的确没有想到这一点,因此听到亢金龙的话之后,立刻面带自责的开口附和道,当然,他也没有忘记面露崇拜的想要拍一拍马屁,可惜的是,亢金龙似乎好像不吃这一套,还未等他说完,便面带不快的挥手打断了他的恭维,挥手示意他赶紧去弄一套合适的衣服来,不要再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转过身的探子不由的撇了撇嘴,觉得亢金龙也未免太自傲了。
不过,当他想到亢金龙之前在东极天的身份之后,心中倒也明白了亢金龙的想法。
以亢金龙曾经的地位、身份,只怕就算是自己的上司香主想要拍马屁,都凑不到跟前,也不会被亢金龙理会,如今换成是自己这个地位更加地位的小人物,人家只怕连听着都嫌弃污了耳朵吧。
想明白了的探子,心中很是不忿。
在他看来,亢金龙这个已经成为丧家之犬,如今只能混迹在乞丐、流民之中的家伙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他能够拍亢金龙马屁,已经是很给亢金龙面子了,结果这个家伙竟敢还不领情。
但形势比人强,他现在是有求于人,需要像供牌位一样供着对方,对方再如何让他心中捕快,他也就只能继续忍着了。
。。。
虽然心中不快,但北极天探子的速度却并不慢,去到当铺之中,随意的买了一件不算破旧,但也不算新的麻布短打之后,立刻返回,将衣服交给了亢金龙。
在亢金龙换上这身麻布短打,又随意的将散乱的头发拢到脑后,用从原本的脏衣服上撕下的破布包起来之后,便随着北极天的探子去到那些苦力们最喜欢去的浴堂清洗了一番之后,便担起对方刚刚在街上买的,加起来足有半石多重的米面,像城中到处都有的那些,依靠出卖体力的普通挑夫一样,挑着米面随着对方,一路不急不缓的走着,直到来到最终的目的地。
“悦来客栈!”
当看到牌匾上的这四个字的时候,亢金龙才终于明白了,为何对方会一口气购买这么多米面,却不担心会露馅了。
而在亢金龙二人身后不远处的白十二,在看到这牌匾上的四个大字之后,嘴角却忍不住扯出了一个不小的弧度。
第24章 自我暗示
悦来客栈,一个已经差不多算是烂大街的名字了。
有的时候,白十二在接连看到了两家悦来客栈之后,心中都会忍不住恶趣味的去想,这悦来客栈的背后到底是不是站着一个老板。
甚至,他还认真的思考过,这遍布整个国朝一十三个布政司的悦来客栈,会不会是一个比天机阁实力还要强大的情报组织。
毕竟,哪怕是天机阁也不可能像悦来客栈这般遍布一十三个布政司的每一处角落,甚至是只要有人烟聚集的小镇上都有一家。
而且,人家悦来客栈还不用像天机阁那般需要利用各种各样的身份、生意去买卖,只有知晓秘密的江湖人才能找到,人家就那么光明正大的开在那里,还完全不会招来任何人和势力的怀疑。
这种种情况叠加起来,妥妥的一个深藏水下的“托拉斯”大组织啊。
不过,yy终究只不过yy而已,在初入江湖的头一年时间里,白十二就已经亲自证明过了,他脑中的那些有关悦来客栈的yy,真的就只是他的胡思乱想罢了。
各地的悦来客栈,无论大小,彼此之间当真是没有半点的联系,而且也根本看不出有半点类似天机阁那般实力的样子。
。。。
甩甩头将脑中这些已经在自己脑中消失了数年之久的“陈年糟粕”甩出脑海,白十二停下了跟踪的脚步,在路边贩卖酸梅汁的摊位上坐了下来,喊过集掌柜、伙计、账房三种功能于一体的店家,要了一碗用井水镇过的酸梅汁去去暑气后,目光瞟向了不远处的那间悦来客栈。
说来,这处据点倒是之前未曾被锦衣卫、东厂或六扇门发现的“漏网之鱼”,不过,看着马上就要到晚饭时间,却已经有不少食客迈步进入的情况之后,白十二倒也能够明白,它为何会成为漏网之鱼。
虽然更牌匾上的“客栈”二字十分不搭,看起来更像是一间酒楼或是食肆,但这间伪装成悦来客栈的北极天据点,却也的确与之前被三大衙门找到破绽并最终剿灭的据点不同,看起来和普通的店铺没有太大的区别,所以,没有招来嗅觉敏锐的锦衣卫、东厂番子与六扇门捕快,倒也不算是太出人意料。
“不过,也的确只有这样有足够自信能够避过那些家伙敏锐嗅觉的家伙,才会有这么大的自信,只不过与亢金龙接触一次便将其直接带回来了。”
看着不远处,客人数目已经有不少的悦来客栈,白十二忍不住自言自语的分析着。
但白十二并不知道的是,其实这其中有一个大乌龙。
至少这间悦来客栈的掌柜,也是这一处北极天据点的香主,是肯定没有像白十二所想的那样,是因为心中对自己有着强烈的自信,所以便只在与亢金龙接触了一次之后便命人将亢金龙带回客栈的。
相反,当他在空无一人的后院听明白了擅自做主的手下,向他介绍亢金龙的身份之时,整个人都是蒙的。
他显然没有想过,自己派去对亢金龙继续进行试探的这个手下会这么“能干”,竟然在只试探了两次之后,就敢在他还未下令的情况下,就自作主张的将亢金龙给领了回来。
不过,尽管回过神来的他心中很是愤怒,对自作主张的手下更是恨不得将目光化刀,一刀一刀将其活剐了,但在亢金龙这个“外人”面前,他终于还是强忍住住了心中的怒火,十分“热情”的与亢金龙完成了这一次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初次见面。
“吴星主这些天里辛苦了,正好客房之中最近并无任何房客,吴星主不妨就先在这里挑一间客房,好生休息一下吧,正好现在也正是晚饭的时间,吴星主在房间之中稍待,我会让后厨那边立刻为吴星主送来食物的。”
虽然他之前并未亲眼见过亢金龙的“落魄”模样,但他派去的人监视了数天时间,他也知道亢金龙之前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因此,他在与亢金龙稍微寒暄了两句之后,便立刻十分贴心的为亢金龙安排好了一切。
心中清楚对方在打什么主意的亢金龙也没有拒绝,眼含深意的看了对方一眼后,便随着对方安排为他带路的跑堂伙计,向着据说是整间客栈中环境最好的天子号客房漫步而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支开了亢金龙这个不敢慢待的“外人”之后,掌柜的立刻便原形毕露了,尽管顾忌着身影尚未彻底消失的亢金龙,不敢彻底放开嗓门怒吼,但压抑着嗓音的声音中所蕴藏的愤怒火焰,却仍旧散发着不小的气势。
“我的命令难道就这么不明确吗?还是说,你的耳朵被拿去喂狗了?还有,为何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赵五呢?那个混蛋滚到哪里去了?”
被上级近乎贴脸狂喷不止的探子,低着头,并未立刻开口辩驳、诉说。
他心中清楚,在香主在气头上的这个时候进行辩驳、诉说,效果必然是最差的,就算他手捏证据,当真能够让香主闭嘴,但却不能让香主心中火气宣泄掉,到那时,只怕香主心中会对他更加的记恨。
而被顶头上司彻底记恨之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他心中无疑是十分清楚的。
所以,他选择暂时低头认错,忍受着香主的怒火,待到其怒火宣泄的差不多了之后,再开口将事实和盘托出,如此也应当能够最大程度上让香主接受亢金龙之前对他所说的那些解释。
不得不说,他在香主手下混了多年,倒也的确是摸透了对方的脾气,因此,当小半柱香过去,当对方的怒火宣泄的差不多了,他开口将之前亢金龙所说的那些事情,以及之前发生在亢金龙身上的那起刺杀之后,对方立刻便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
哪怕对方因为拉不下脸面来向他这个属下道歉,但他还是能够感受到对方言语之中淡淡的歉疚之意。
“如此说来,这亢金龙当真能够为我们所用了?”
虽然对亢金龙所说的那些在应天城发生之事的解释只有三分信任,但作为做主拍板决定要与亢金龙合作的香主,心中显然并不在乎这一点。
只要亢金龙并未背叛天衍门,投靠朝廷,那无论亢金龙是否撒谎,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况且,身为一个勉强有点地位,希望依靠这一次帮助亢金龙加入北极天核心层给对方提供一条道路,从而攫取好处的普通香主,若是亢金龙当真是那等能够为了地位、身份不惜一切,使出阴谋向上爬的人,对他来说也只会有好处。
毕竟,在勾心斗角更加激烈的核心层之中,只有这样心狠手黑脸皮厚的家伙,才更有可能干掉其他人向上爬。
而对他来说,亢金龙爬得越高,他能从亢金龙身上收获的好处便越大。
“那些该死的泥腿子们,我就知道,那一天共同商议的时候,他们在我们提到了与亢金龙已经有了初步的接触之后陷入沉默,心里肯定是不怀好意的。”
不过,除开初步信任了亢金龙之外,最令他感到愤怒的,无疑就是那疑似是派杀手刺杀亢金龙的底层派了。
毕竟他们上层派与底层派之间本就矛盾重重,水火不容,如今听到那些底层派竟然敢背着他们用阴招,而且是那等一上来便是最为狠辣的刺杀阴狠招式,他心中自然立刻感到无比的愤怒,恨不得立刻冲到那些底层派的家伙面前,将他们亲自一口口咬死。
“这么说,赵五便折在他们手上了?”
虽然没有听到赵五的名字,但到了这里,他又怎么可能想不到赵五的结局。
“嗯。”
两天前还与自己一起执行任务的同伴,转瞬间就连尸首都找不到了,被询问的探子脸上的神色自然是不怎么好看。
“尸首,吴星主在解决了那四个杀手之后,已经与那四个杀手的尸体一起被他扔了,如今,应当是找不回来了。”
“这一次若是我们的谋划成功了,赵五的功劳我定不会忘记的。”
香主听出了他语气之中的萧瑟味道,担心他真的会就此失却信心与斗志,连忙开口安慰道。
“属下替赵五多谢香主。”
“不必了!这件事我也有责任,若非是我没有事先想到那些泥腿子们会狗急跳墙,所以没有早做准备的话,赵五也就不会落得身死,连尸首都找不到的下场,我这也是为了弥补我的过错罢了。”
也许是真情流露,又也许只不过是为了笼络人心,但香主脸上的神色看起来倒是十分真诚。
“好了,先不说这个了,现在,还是来说一说亢金龙吧。”
似乎是感觉悲伤的气氛太过浓烈,又似乎是觉得终于要说道正题了,香主摆了摆手驱散悲伤的气氛之后,终于开口说起了正事。
“依你这些天里对亢金龙的跟踪、监视,还有最近两次的试探,你觉得,这亢金龙到底有没有背叛我们天衍门,投靠那些朝廷爪牙?你有几成的把握?”
尽管之前差不多已经从刚刚的讲述之中听出了这个手下对亢金龙的信任,但事关重大,他又忍不住再度开口询问了一次,而且,这一次,他的神情更是远比之前要郑重的多。
而看到自家香主脸上这副郑重神色,探子也明白,自家香主这是要做出最后的决定了。
一想到这个决定竟然要靠自己的判断来最终决定下来,他的心中便忍不住一阵激动。
“属下认为吴星主肯定没有背叛,更绝不会投靠那些朝廷的爪牙,这一次,属下有九成的把握。”
努力的将心中的激动强压下去,平复了剧烈跳动的心脏之后,他终于语速缓慢,但却无比坚定的开口回答道。
“这几日里,属下与赵五一直都在跟踪、监视吴星主,其间也曾向香主您禀报过一次,相信您也应该有所了解了。”
“嗯。”
香主点点头。
“的确,一个投靠了朝廷的人,应当正是耀武扬威,张牙舞爪的时候,尤其是在面对我们这些藏匿起来的北极天门人的时候,应当更是恨不得立刻将我们抓起来,当做是晋升之梯。若亢金龙当真背叛了,怎么可能会一连饿上数天,差点被被饿死,整个人甚至都有些脱形了。”
作为上层派中的一员大将,本身就存着利用亢金龙作为打通与北极天核心层关闭的通信渠道的香主,其实在一开始,内心的天平就已经在向“相信亢金龙”那一侧偏移了。
这一点,他或许知道,又或许是知道但不愿承认。
但不管怎么说,只有有有利的证据,且站得住脚的情况下,他是必定会站在相信亢金龙一边的。
而属下给他带回的那些消息,更多的其实只是他为了反推他一开始得出的那个结论的正确性罢了。
“你们几个人觉得呢?”
当然,为了能够拥有更多的信心,他也没有忘记将身边的人都“拉下水”。
而同样跟随了他多年,心中对他是如何想的无比清晰的这些身边人,怎么可能,又怎么敢在这种时候反对,落他的面子呢?
哪怕知道这些身边手下口中的话更多只是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但身为香主多年,却迟迟找不到向上爬的机会的他,已经变得有些魔怔了。
因此哪怕内心之中知道这些肯定的回答其实并不能够算数,但他还是依旧沉浸在所有人都附和他,赞同他的满足与喜悦之中。
当然,身为上层派中一员“大将”的他,也没有忘记将这种满足与喜悦,分享给其他的上层派成员。
毕竟,连圣人都说: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吗!
他立刻命人前往四方去通知,今夜老地方再次聚首。
而他心中也已经明晰了今夜再次聚首之后的任务,除了向其他人传递刚刚的这个好消息之外,最重要的,是向那些底层派的泥腿子们发难,质问他们为何要派人刺杀同属天衍门麾下的亢金龙,同时,让他们为赵五的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与赔偿。
也许之前因为他们在数量上的劣势,让他们在没有了核心层的支持之后有些陷入颓势,但现在,他们有了亢金龙,一切就不同了。
第25章 始动
京城之外不足十里远的一处小庙之中,身着因为清洗了太多次而颜色已然黯淡的蓝青色僧衣,手中拿着清扫落叶的扫帚,顶着一颗光头,看上去大约四十上下,慈眉善目的一位僧人,站在庙门之外,用扫帚压着刚刚扫到一起的落叶。
似乎是清扫完毕,打算歇一歇脚。
而正在僧人好像已经歇够了,打算放下手中的扫帚,去拿不远处的簸箕,将落叶都扫起来之时,一个身穿绸质长袍,头戴四方巾,手持折扇的年轻士人似乎是被仲秋的寺庙风景吸引而来,一边四处欣赏着周围的景色,一边沿着通往小庙的道路,缓步走来。
原本正打算将落叶扫进簸箕之中的僧人,也许是担心自己的动作会引来这位客人的不满,从而让其转身离开,就此少了一位客人,于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在原地站定,将手中的扫帚轻轻放到地上,脸上露出温和笑容的,双手合十的迈步迎了上去。
他所在的这只是一间小庙,与京城出名的那些古寺、名寺显然无法相比,也因此,身在这小庙之中的僧人,自然也就不能像那些古寺、名寺那般“分工明确”、“各司其职”,而是要“各项全能”,至少也要兼顾两三项职能了。
例如他自己,除开是负责清扫的“扫地僧”之外,还兼任着“知客僧”的职位。
反正他因为需要清扫的关系,大部分时间都在寺庙门外或门口处,兼任一下知客僧,毕竟时间与所呆的位置上是重合的,也不费什么事。
“阿弥陀佛,小僧智璿见过施主。”
“啊,学生叶灵琦,见过智璿大师。”
“不敢不敢,不知施主此次前来是为了礼佛,还是。。。”
“这个,佛门圣地,学生不敢欺瞒大师,学生并非是为了礼佛,只不过是因为只顾着欣赏路上的美景,未曾关注前路,所以才。。。”
而听到僧人询问的士人,脸上却不由的露出几分尴尬来。
毕竟这只不过是一处不知名的小庙,来之前,他可能都不知道这里还有一间寺庙。
“阿弥陀佛,施主不必如此,小僧也只不过是好奇之下询问一句罢了,施主能够秉守本心,据实已告,小僧又岂会动怒。”
僧人却并未因为士子过分真诚的回答而面露不虞之色,相反,本就带着温和笑容的脸上,神情愈发真诚起来。
“多谢大师。”
士子连忙同样双手合十,向僧人致谢。
“相逢即是有缘,而且今日能够有幸得遇大师,是学生的服气,若是大师不嫌弃学生的话,那学生便叨扰了。”
士子虽然有些过于诚实,但也并非当真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而且眼见太阳已然到了头顶,已是吃中饭的时辰,便顺势表示愿意进庙中游览一番。
“呵,施主客气了,请随小僧来。”
本就存着邀请士子进入庙中心思的僧人,自然不可能在人家主动要求进入的情况下,将人拒之门外,闻言,立刻露出更加灿烂的笑容,让开身体,微微躬身,作势延请对方进入庙中。
“请。”
客套了一番之后,士子跟随僧人进入了这间名为西山的小庙。
。。。
虽然西山庙的确很小,只有七八个僧人,几间禅房,一间僧堂,一间供奉佛陀的殿堂,但景色却的确十分不错,尤其是庙中种植了不少枫树,在这个时节,叶子差不多已经尽数变红,搭配着周围不大但却雅致的建筑,看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但跟随僧人进入庙中的士子,此时看上去似乎却似乎并无半点欣赏美景的打算,而在庙门外一脸和善笑容的僧人,此时的脸上也早已笑容尽散,没有半点笑容的脸上,看起来竟多了几分凶煞之气,那双原本看起来无比和善的眼睛,此时更是时不时的冒出阵阵不耐烦的凶光。
“告诫过你们多少次了,没有重要之事不要前来打扰本尊主,你们难不成都将本尊的话当做耳旁风吗?还是说,本尊离开的久了,你们已经忘记了本尊的警告?!”
伴随着僧人与士子一路不停的向里面走着,其余的僧人一个接一个面色严肃的越过二人,向着庙门的方向走去,虽然他们的手全都拢在了宽大的僧袍之中,但还是能够隐约看到有几个僧人隐藏在僧袍之下的手上,时不时的因为遮挡不严而反射出的银光。
而当僧人与士子走到庙中最宏大的建筑——供奉佛像的殿堂之时,一个身穿袈裟,看上去,像是寺庙住持的老人同样越过二人,向着外面走去。
若非是亲眼所见,只怕谁也不会相信,在庙门之外负责清扫落叶,兼顾迎客,看起来地位并不会太高的中年僧人,竟然才是整座寺庙中地位最高之人。
而从其刚刚的自称,以及所说的话,便能够猜到这个中年僧人的真正身份——北极天尊主,同时也是情报组织谛听的主人,玄武。
至于这地位最高之人在最外围,而且看起来地位颇低的结构,其实在之前被亢金龙一个人吓到一夜之间崩散的那个名为“武府”的据点上,就已经可见一斑了。
“尊主所说过的每一个字,属下都不敢忘。”
相比起面无表情的越过自己的那些僧人,主动“送上门”,此时正面对玄武,一副年轻士子打扮的属下,脸上的神色显然就远没有那么淡定了,尤其是当听到玄武语气无比严厉的二连质问之时,更是直接跪倒在地。
“这一次,属下是当真有重要的情况向尊主禀报。”
“哼,说吧!不过,若是你的回答不能让本尊主满意的话,那你就不用走了,就剃了头发,留在这里当个烧火僧人吧。”
玄武的话令年轻的士子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不过,当他想到这一次将要禀报给玄武的消息之后,心中又不由的松了口气,重新冷静了下来。
“禀报尊主,京城之中那些皇帝的爪牙已经被人打的缩了回去,城中已经恢复了平静。”
深吸一口气之后,他说出了情报。
而听到这个消息的玄武却并未如他所预想的那样,露出什么欣喜的神色,而是将目光死死的锁定在他的身上,审视着他,就像一个买肉的人,在审视着接下来该切哪一块肉一般。
“尊主,属下所言句句属实啊,那些言官们之前被皇帝狠狠的抽了一巴掌,沉寂了半个多月时间之后,因为心有不甘,所以。。。”
跟随玄武已经有几年时间的他,看到玄武的目光就已经猜出了玄武心中的想法,心中立刻亡魂大冒,也顾不得玄武并未再度开口询问他,连忙匍匐在地,语速飞快,唾沫横飞的说起了详细的情况。
“哼,这不过就是皇帝老眼见抓不到我们北极天的线索,所以故意设下的一个局罢了,连这么简单的情况都分析不出来,你这个谛听的堂主也不用做了,还是留在这里当个烧火僧人吧,免得今后因为愚蠢,自己被捕或身死不说,还要连累整个谛听,甚至连累本尊。”
而粗略听完他的叙述之后的玄武,脸上的神色却并未发生什么转变,甚至他眼底的不悦、不满之色愈发浓烈了。
“尊主,尊主,还请尊主能够听属下最后一言。”
眼看着面露不满的玄武,就要转身,作势将去前面警戒的僧人喊来将自己拉走,年轻的谛听堂主连忙开口哀求道。
“说。”
撇了撇嘴,心中已经将他彻底打上了弃之不用标签的玄武,虽然不想继续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但最终还是看在他过去那些贡献的基础上,“大发善心”的给了他这个最后的机会。
不过,很显然,他那看起来不甚在乎的表情,已经在心中认定了对方只是在做无用功。
“多谢尊主开恩,多谢尊主开恩。”
跪倒在地,之前一直在不住叩首祈求的谛听堂主,自然没有看到玄武脸上的神色,因此颇有种劫后余生感觉的他,连忙不住的感谢。
“不瞒尊主,一开始属下也认为这只不过是那些皇帝爪牙们设计的诡计,不过,这些天里经过详细的查探以及观察,属下们都认为这一次,那些皇帝爪牙们应当是真的被打断了爪子,缩了回去。”
“嗯?”
玄武似乎来了兴趣。
在这多了近一个月了的他,显然也早已受够了这里平淡,且每日都是粗茶淡饭的日子,恨不得马上就能返回城中,继续堂而皇之做他的北极天尊主。
“属下花钱买通了一个七品的监察御史,打听到了有关这件事的详细情况。”
见玄武的态度似乎比之前发生了不小的转变,尤其是刚刚那一声更是带上了好奇,年轻的谛听堂主瞬间便像是受到了无比巨大的鼓励与肯定一般,立刻快速的向玄武禀报着自己打探到的那些情报。
“如此说来,这一次的事情,当真只是那群科道言官们不甘失败受辱,想要找回颜面,重塑形象,拿回权力才主动发起的进攻,而不是皇帝老为了引我们现身故意设计的?”
而听完他禀报的消息之后,原本心中已经认定这不过只是朝廷为了引北极天现身而设下阴谋的玄武,心中的警惕也不由的松懈了不少。
“的确是这样,从属下打探来的消息来看,至少有七成的把握。”
见到玄武这副模样的谛听堂主,心中不由的松了口气。
看样子,自己应当不会被玄武留下来当什么烧火僧人了。
“七成?”
但听到“七成”这个在手下看来已经十分高的可能性的玄武,却又有些不满的皱起了眉头。
他这一生能够接任玄武之位,又通过十多年的时间让北极天发展到如今这般模样,还另外建立起了势力不输于北极天的谛听,所依靠的,除了上一任玄武给他留下的不薄的家底,以及他自己的拼搏之外,稳重也占据了很大的因素。
平日里,哪怕是一些事关北极天、谛听发展的重要选择时,他都会无比慎重,不到七成的把握,宁愿放弃,也不愿冒险。
如今,这件事不仅事关北极天的存亡,更是事关他自己的性命,他自然要更加的谨慎。
“回去之后,继续密切查探这件事,本尊不要求你做到十成十的肯定,但至少也要有九成的把握才好。”
按照之前玄武做事之时的习惯报上了“七成”这个数字的年轻谛听堂主,显然没有想到玄武这一次竟然一下子将难度又提高了两成。
但面对玄武的这个十分难以完成的要求,他却连开口辩驳一下的胆量都没有。
毕竟,玄武又不是青龙,谛听更不是摇摇欲坠的东极天,而他,也不是亢金龙。
“是,属下明白了。”
。。。
亢金龙在悦来客栈中已经住了两天时间了。
这两天时间,应当算是他自逃出应天城,不,应当是自他随着青龙进入应天城以来,过的最为顺心的两天了。
毕竟在应天城的时候,他虽然吃喝不愁,但压力却一直不小,无论是前面为了盯住青龙的一举一动,还是后面青龙身死之后,考虑逃亡的事情,都令他心中有着不小的精神压力。
至于孤身逃出应天城之后,那就更不用说了,除了时刻担心被发现踪迹,进而被缉捕之外,他还需要和饥饿做斗争。
而进入京城之后,情况也并没有发生半点好转。
虽然被白十二抓住的时候,他算是终于能够吃上几顿饱饭了,但那个时候,时刻都在担心自己命运的他,精神压力显然更大。
当他同意加入白十二的计划,并重新当起了乞丐,但第一次主动找上北极天据点却被拒绝之后,他的压力也随之打到了最顶点。
什么都是相对的,也正是因为之前的压力如此之大,在他现在终于混入了北极天的据点之后,他才会感觉如此的顺心。
这两天时间里,他的生活看上去和被圈养的猪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都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他心中清楚,虽然这个据点接纳了他,据点的头目香主也没有表露出怀疑他的意思,但对方肯定还是不会完全信任他的,所以,在这两天里,他才会表现出这副“对了吃之外”,什么都不关心的态度。
而他对事情之后的发展也信心十足。
反正他们这些家伙不可能只是为了养着他吃白食的,不是吗?
第26章 按捺不住
一晃眼,朱瑾萱返回皇宫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虽然看着时间不长,但对于之前一直在外自由行走的朱瑾萱来说,再度回到这如笼子一般的皇宫之中,三五天的话,倒还算能够忍受,毕竟她之前已经许久未和她的皇兄、皇嫂还有侄子相见了,三五天时间里一诉衷肠,好好的缓解一下相思之苦。
就如同那些在外上学的学生,每当寒暑假返回家中之后的经历一样。
不同的是,对朱瑾萱来说,她对皇宫之外的渴望可比那些学生要强烈的多。
毕竟除开被限制自由之外,她还十分思念白十二。
尤其是之前随着皇帝外出过一次,见到了白十二之后,她心中的思念之情便如同在熊熊燃烧的野火之上又浇了一桶油一般,愈发炽烈凶猛。
可惜,有过上一次她逃出皇宫的教训,这一次,皇帝,还有整个皇宫的诸多宫女、太监、侍卫们对于她全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生怕再发生一次之前的经历。
上一次皇帝宅心仁厚,没有处置他们,但他们可不敢拿性命去赌皇帝这一次依旧还会仁心大发,放过他们。
但他们显然还是“小看”了朱瑾萱,因为朱瑾萱这一次并未想过要偷偷的溜出皇宫,再度逃跑,她想要的,是光明正大的,让皇帝应允她离开。
而她的底气,无疑就是之前在出宫之时,白十二用以堵住皇帝嘴的那番话。
面对吵闹着要出宫的朱瑾萱,皇帝自然是深感头疼,一边用事情还未解决,现在出宫太过危险,而且还会阻碍白十二做事为理由,将朱瑾萱一次次的堵回去,一边在心中不住的臭骂造成这一切的白十二。
同时他也有些自责,若非是那一晚他没有防备,一直被白十二牵着鼻子走,最终落入了对方早已设好的言语陷阱之中,又怎么会让朱瑾萱能够如此“胆大妄为”的用那晚白十二所说的理由来要挟他,试图离开皇宫呢?
。。。
“阿嚏,阿嚏,阿嚏!”
一连打了三个大喷嚏的白十二,在停下来之后,脸上不由的有些蒙。
‘难道降温了?!’
并未想过会是皇帝“大舅哥”在心中臭骂自己的白十二,抬头看了看天上依旧还在散发着无穷热力的太阳,甩甩头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继续监视着不远处的悦来客栈。
自亢金龙扮作挑夫进入这间客栈已经过去了三天时间了,白十二也一直在这监视了三天时间。
不过,很显然,在亢金龙尚未完全取得这处据点之中的北极天门人信任的情况下,白十二除了每天易容成不同的职业、人物,在这监视之外,同样并无半点收获。
但正如亢金龙相信这些北极天门人不可能会白白养着他,所以心中没有半点压力的该吃吃、该睡睡一样,白十二同样相信这些费了不少功夫将亢金龙请入据点之中的北极天门人能一直沉得住气。
尤其是在城中那些锦衣卫、东厂番子全部都消失一空,六扇门的捕快的数量在最近这两天也正在飞速下降的情况下。
沉寂了这么久,他不信北极天当真能够一直这样沉寂下去。
。。。
没有了之前一直在城中四处巡视、搜检的锦衣卫与东厂番子,“环境”重新变得宽松起来的京城,又重新恢复了“活力”。
不,应该说比之前更加有“活力”。
就如同一枚被压缩的太狠了的弹簧,在巨大的外力陡然消散后,立刻将积存已久的压力全部释放出来一样。
最先对这种情况有所感应的,并非是白十二以及被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选出的,改头换面,悄然潜伏在城中的那些精英,也并非是受到玄武命令带来的巨大压力,一直在秘密调查这件事背后真相的谛听,而是顺天府衙的那些衙役、白役们。
鼠有鼠道,蛇有蛇道。
如果说之前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三大衙门齐出直接让整个京城为之一肃,使得城中那些各行各业的“牛鬼蛇神”们大受打击,不敢造次的话,那很多时候,完全是依靠这些“牛鬼蛇神”来养家糊口,甚至发家致富的衙役、白役们同样是备受打击。
那些有着正式编制,可以拿到官饷的衙役们还好说,至少还有“保底”,不至于太过担心,但那些没有编制的“临时工”,完全要依靠吃拿卡要来养家糊口的白役们显然就没有那么大的底气了。
哪怕当时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的行动才开始不过数天,他们就已经备受影响了,更令他们担忧的,是三大衙门表现出了十足“后劲儿”,尤其是当半个月过去了,三大衙门看上去依旧没有要停止的迹象之时,他们已经有人开始思考起了这种情况若是持续一个月,乃至是数月的情况下,他们该如何生存下去了。
也正因为如此,当那些科道言官们在朝堂之上弹劾三大衙门的消息传来之后,这些备受影响的衙役、捕快们除了一边在心底暗自叫好之外,还利用自己的优势,将这个“好消息”迅速传遍整座京城,发动那些同样受到影响的人,不断的为这些科道言官们造势,鼓劲儿,否则,这件事怎么可能真的这么快传遍整座京城呢?
而经过这一系列的努力,终于让京城恢复了往昔“平静”之后的衙役与白役们,也终于迎来了“丰收”。
重新上街的小偷小摸们上缴的份子钱,重新开门做生意的暗娼们上缴的保护费,之前逃出城,现在听到风声,又重新进城捞偏门的骗子们上缴的通行钱。。。
各种之前被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吓得消失无踪的牛鬼蛇神们,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也给衙役、白役们带来了不菲的收入。
而衙役、白役们从收上来的这些钱的数目之中就能够看出,京城已经恢复了往昔的“繁荣”,甚至比之前更加“繁荣”。
毕竟之前他们可是因为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的关系,足足少开工了半个多月的时间,现在恢复了,自然需要加紧时间捞回来。
。。。
“之前在城中消失的那些下三流的家伙们全都已经回来了,我们是否也要动一动?”
虽然不如衙役、白役们那般敏锐,但在一连三天过去之后,哪怕是之前再如何小心谨慎,不敢与外面多有联系的北极天据点,也早已能够察觉出这些牛鬼蛇神们的回归。
毕竟,就算他们不出门去打探消息,这些重新回归,为了将失去的十几天时间找补回来的下三流,也会主动“送”上门的。
也许一开始,他们还会因为担心这是锦衣卫、东厂、六扇门的阴谋,想要引蛇出洞,让他们现身,但在眼看着城中早已遍布各种各样的下三流人物,而且四处出击,原本被三大衙门联手澄清的一汪清水,早已被这些下三流搅弄得浑浊无比的情况下,终究还是有不少人会忍不住内心之中的躁动的。
尤其是当看到有不少下三流的家伙竟然把手伸到他们的地盘,甚至是他们的兜里的时候,那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
自亢金龙进入悦来客栈后三天,沉寂多时的悦来客栈,终于有了动作。
之前将亢金龙带入悦来客栈的那个看起来像是大伙计的北极天探子,再度动身,离开了悦来客栈。
而见到这一幕的白十二却陷入了纠结之中,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跟踪对方,还是继续留在这里继续监视悦来客栈。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有些思念胡啸林、彭震雷他们。
不过,眼看着那个北极天探子的身影马上就要消失在人流之中的白十二,心中也清楚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必须立刻做出决断,否则,待到下一刻对方真的消失在人流之中的话,他就不用再继续决断了。
因为到时候除了继续留在这里监视悦来客栈外,他就没有其他选择了。
最终,在瞬间的权衡之后,他还是起身跟上了那个探子。
悦来客栈就在那里,又不会长腿跑掉,他也不相信对方敢在这种时候做出什么大动作,而且,退一步说,亢金龙还潜伏在其中,就算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情况,亢金龙也应该能够帮他看住悦来客栈,但离开的那个探子要是他不跟上的话,其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显然就不可能有人告诉他了。
秋老虎的太阳照射下,天气依旧酷热难耐,但街道之上的行人却并未减少太多。
之前名声能令小儿止啼的锦衣卫、东厂番子在城中四处巡视、搜检的时候,城中的普通人显然同样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不敢轻易外出,生怕惹上那些人见人怕的杀神,如今恢复了往昔的平静之后,他们也需要出来“透透气”。
这些行人的存在,对白十二来说,无疑是最好的掩护。
人多的情况下,除非知道身后有人跟踪自己,所以多有防范,会时刻注意身后之人的样貌,否则,行人越多,只会让被跟踪之人觉得有安全感,从而放松警惕。
白十二就这么跟踪着悦来客栈的大伙计在城中四处走着。
而这位悦来客栈的大伙计看起来也并没有什么异常。
在白十二的双眼注视之下,他先是去了临近街道上的米面铺,带着略显讨好笑容的与米面铺子的掌柜聊了许久,最后在米面铺子的掌柜终于面带无奈之色的点头,似乎答应了他的条件之后,才从怀中掏出钱袋,取出一块碎银子,交给对方,笑容内敛的与对方说着什么。
接下来,他又去了数间铺子,从表情上看,有谈成的,也有谈崩了的,但不管怎么看,他都是正常的外出替悦来客栈进行采买的。
不过,白十二心中可不这么看。
原因吗,也很简单,因为他去到的这数家店铺之中,有三家正是之前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挑选出来给白十二作为潜入备选的据点。
而且十分巧合的是,这三家铺子都是谈成了生意的。
尽管在七八家店铺中有三家店铺谈成买卖看起来算是十分正常的概率,但谈成的都是北极天的据点,谈崩的则都不是,这也未免太过巧合了。
况且,悦来客栈又不是刚刚开张不久的新客栈,诸如米面这类有着长期且大量需求的店铺,肯定是早就已经谈好了的,怎么会现在才开始谈?
如果说是之前的契约结束了,现在想找一个新的供货铺子,那选择的时间也未免太过巧合了吧?
特别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白十二又怎么会相信这仅仅只是巧合呢?
‘呵,沉寂了这么久,你们终于开始坐不住了吗?’
当夕阳西下,跟踪悦来客栈大伙计再度返回悦来客栈之时,白十二看着面前的悦来客栈,心中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还是再试探一下好了。’
抬起头来,白十二看向悦来客栈的后院,脸上笑容更甚。
。。。
“小二!”
伴随着一道毫不客气的喊声,一个看上去三十上下,身高足有七尺,浑身鼓鼓囊囊,太阳穴鼓起,腮帮子努着,身穿短打,裸露在外的皮肤散发着阳光光泽,看起来就有着强悍爆发力的肌肉,搭配着其粗壮浑厚的嗓音,让人一见便忍不住暗暗喝上一声“好汉子!”
“来嘞,客官您里面请。”
眼见有客人来,哪怕太阳已然偏西,今天也差不多已经累了一天的小二哥,依旧满脸笑容的迎了出来,略显谄媚的高声喊道。
“嗯,小二,你这可还有客房?”
满意的点了点头,似乎对小二的态度十分满意的壮汉,迈步随着小二跨入店门,同时嘴中随意的询问道。
“有。。。”
在前面点头哈腰引路的小二,同样随口便要回答。
“诶呀,不好意思啊,客官,刚刚最后一间客房已经被人订下了,只能麻烦客官另寻一间客栈住下了,不过,我们客栈的酒菜。。。”
但小二才刚刚开口,柜台之后的掌柜便立刻出声打断了他,一脸歉意的开口回道。
“呸!没有客房不会早说吗?害老子白高兴一场。”
原本脸上十分满意的汉子,听到掌柜的回答,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瞪了一眼小二之后,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一脸不满的转身便走。
但松了一口气的掌柜,以及知道自己秃噜了嘴,差点坏了事,所以一脸畏惧之色瞟向掌柜的伙计却看不到,在转过身之后,原本一脸不忿之色的壮汉,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第27章 疯狂的想法
入夜,悦来客栈后院之中,因为没有客人入住,所以显得十分安静。
不过,虽然没有声音传出,但此时的后院之中,却也并非是“万籁俱寂”,亢金龙所住的那间客房之中,油灯正持续的燃烧着,伴随着时不时发出的“啪啪”声,散发着微弱的火光。
自从来到悦来客栈后就过上了像一头猪一般生活的亢金龙,三天来,终于又一次与悦来客栈的掌柜,同时也是这处北极天据点的香主——崔实恪见面了。
尽管心中略有些激动,但深知自己越是表现出不在意,越是能够让崔实恪放松警惕的他,在崔实恪停下话头之后,只是皱了皱眉头之后,便轻轻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咳咳,到时候还要委屈一下吴星主,您也应该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看任何人和事,从来都是抱着这种怀疑态度的。”
虽然面前的亢金龙没有表露出太大的不满情绪,只是稍稍思索一下后便答应了下来,但崔实恪却不会相信亢金龙真的就这么好“说话”。
“尤其是像这种事关生死,甚至是整个组织存亡的大事,若是在下的那些同侪明天在星主面前说出一些令星主不满的话语,还请星主到时候能够多担待一些。”
所以,为了防止亢金龙到时候会因为心中不满做出什么难以收拾的事情,更为了维持好自己与亢金龙之间刚刚建立起的,还算良好的关系,崔实恪连忙故作无奈的开口向亢金龙解释道,同时也先给亢金龙打上一针预防针。
“呵,崔香主多虑了。”
而听到崔实恪这番话的亢金龙,则开口笑了起来,只不过,笑容之中却并无半点欣喜、高兴,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苦涩,以及一抹淡淡的悲哀。
“丧家之人,能够有地方收留,已经是万分感激了,又怎么可能只因为主人家的几句牢骚就心生不满呢?”
“吴星主这是哪里话?”
仔细端详了一番亢金龙,觉得他这番话并非是故作嘲讽,而是心中当真是这般想的之后,崔实恪心中不免松了口气,但面上他自然不可能顺着亢金龙那番话说下去。
“你我虽然分属东、北极天,但同属天衍门麾下,无论怎么说,都是一家人,哪里来的什么主人、客人之说。明日若是那些家伙确实做得过火了的话,吴星主尽管开口骂回去便是了,我看他们谁敢因此对吴星主心生不满。”
“多谢崔香主。”
“不敢,不敢。”
。。。
夜深了。
悦来客栈也陷入了彻底的沉寂之中,因为没有客人,所以伙计们全都睡得很熟,作为一间在京城之中的小客栈,他们很少会遇到这样没有一个客人的情况,也因此,难得能够睡的这么踏实。
但后院客房中唯一的住客亢金龙,此时躺在床上,却难以睡着。
虽然他没有辗转反侧,没有时不时的发出叹息,而是就这么仰面朝天的躺在床榻上,呼吸均匀,听起来和熟睡没有太大的差别。
哪怕这几天来都没有发现有人在监视自己的迹象,可他却依旧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但他的确醒着,而且没有半点睡意。
让他陷入这种情况的原因,自然便是之前崔实恪告诉他的消息——明日其他上层派的香主会一起前来,共同商议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让亢金龙与这些香主们见一见,同时商议如何能够最大发挥亢金龙身份价值的目的在。
与崔实恪商议完毕这些事情的具体细节之后,亢金龙便难以睡着了。
这件事事关重大,他很想要立刻将这些消息传出去,除开通知白十二,让其早做准备之外,同时也是想要借着这件事,向白十二,以及莫斌、江棕与郭举三人透露出一个信号:
他亢金龙,能力很强,而且忠心耿耿,信任,支持。
但他却又有些不敢肯定白十二是否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虽然一直发现白十二跟踪自己的迹象,但他心中十分肯定,白十二肯定早已知道了他进入这悦来客栈,而且很可能是亲眼见到他进入其中的。
因此,这间悦来客栈的一举一动,可能早就已经被白十二尽收眼底了。
毕竟,以白十二的身份,无论是锦衣卫还是东厂的人,他都可以尽情调用。
而在这京城之中,只要这两个庞然大物有心监视的话,只怕没有几个人能够逃开他们的眼睛。
所以,他们很可能已经知道了悦来客栈的动静,就算暂时不清楚目的,等到了明天,当看到了那些其他香主赶到之后,他们肯定就知道了。
除开这一点之外,亢金龙还有些担心自己贸然行动有可能会被察觉,进而产生大麻烦,甚至是直接导致任务失败。
虽然自他进入悦来客栈以来,他便一直没有发现有人在监视自己,似乎崔实恪十分信任他一般,但他自然不可能真的认为没有人在监视,相反,只怕他刚刚走出房间,崔实恪下一刻就能得到消息。
悦来客栈又不大,想要不发出任何声音的迅速传递消息又不难。
‘算了,还是睡吧。就算他们没有注意到悦来客栈,也不过只是一件小事而已,不值得为了这种小事就冒任务失败的风险。’
纠结良久,最终亢金龙还是闭上了眼睛,放弃了行动。
。。。
在亢金龙休息的时候,京城之中与崔实恪地位相当的众多北极天香主,却都没有入睡。
除开那些上层派的香主,正在与手下商议明日该如何进入悦来客栈才不会暴露身份之外,数量更多的,并未被通知,也不可能被通知的那些底层派的香主们,同样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同样也还未入睡。
至于这些底层派的香主们是如何知晓这件事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之前在亢金龙还尚未前往悦来客栈,混迹在乞丐、流民之中的时候,这些底层派的人便已经能够找到亢金龙的位置所在,还派出了死士前去行刺,现在亢金龙已经被请进了悦来客栈之中,又如何能够躲过这些底层派的眼线。
今日白天悦来客栈的动向自然同样避不开这些底层派的眼线,白十二能够通过情报分析出的东西,这些本就同属悦来客栈一员,知道更多情报的底层派们自然没有理由分析不出来。
而且,就算他们之中有人当真蠢笨如猪,连这么简单的情况都分析不出来,也有人会将这个消息传递给他们的。
底层派的人数优势,可是体现在方方面面的。
更不用说,在这些上层派香主们当家做主的据点之中,其实也是有底层派的卧底存在的。
毕竟,被上面派下来的人,终究只是极少数,大多数的人,从来都是在底下的泥潭之中摸爬滚打的,作为天生的底层派,或许有不少人会被上层派所拉拢、笼络,但终究还是有人会看不惯上层派的身份、做事方法等方方面面,进而与这些家伙为敌。
至于底层派显然就没有这方面的担忧了。
那些投靠上层派的人,为的就是能够通过跟随这些上层派混到更高的位置,自然也就不可能沉下心来去做什么卧底了。
况且上层派本就人手不够,又哪有那么多人手派去卧底。
如果真像底层派那样,几乎每个上层派当家做主的香堂都派出一个甚至更多的卧底的话,只怕上层派的那些香堂,早就只剩下堂主这一个孤家寡人和一副空架子,完全可以直接散伙了。
。。。
“那些混蛋应该是打算明天去与那个亢金龙见面,商议打通与上面通信的渠道,然后将那个亢金龙送上去。”
都是一座山上修炼的狐狸,对于上层派,特别是崔实恪的想法,底层派的诸多香主们自然是十分了解的。
“不能让他们得逞,否则等到那个什么亢金龙真的被尊主看重,入了尊主法眼,崔实恪那些混蛋们就又多了一个靠山,我们的处境到时候也会变得越发艰难。”
了解崔实恪等人的想法,底层派的人自然是不甘心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的。
“可那些家伙明日里便要前去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我们又能怎么阻止他们呢?”
道理谁都懂,但是对于该怎么解决这件事,显然就没有多少人能有主意了。
房间之中,一时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所有底层派的香主们,或面带忧虑,或面带愤怒,或低头沉思,就是没有人开口打破这种令人感觉无比压抑的沉默。
“啪!”
长久的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似乎终于有人受不了这种无比压抑的感觉了,猛地一拍桌子,发出一声巨响,吓了其他香主一跳,下意识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只见一个身高不过四尺多几寸,脑袋看上去有些大,面容丑陋,头发稀少的中年侏儒站在那里,目光扫过所有人之后,咬牙切齿的开口说道。
尽管他的面容有些狰狞,口中说出的话更是杀气肆意,但配合着他那站着看上去也不比其他坐着的人高多少的侏儒身材,以及那颗看起来与他身体完全不搭的脑袋,却让人忍不住想要发笑。
只不过,知道这个侏儒身份与过往经历的其他香主却全都面容严肃,没有一个人敢发笑。
当然,这或许也是因为他们如今更加关心对方口中后续的那个计划。
因为或许,那就是他们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你们之中有人应该知道,老子之前曾派出过杀手,想抢在崔实恪那个穷酸之前先宰了那亢金龙,以绝后患,只不过,当时我低估了他的实力,同时也担心派出太多的人会招来太多的注意,所以刺杀失败了,我派去的四个好手也一个都没有回来。”
伴随着侏儒的开口诉说,之前令亢金龙心生困惑的那个问题也终于水落石出,正是这个侏儒派出的杀手前去刺杀他。
而从侏儒的话中也可以窥见,刺杀亢金龙的人并非如他所猜测的那样,是存了离间他与崔实恪之间关系心思才故意派出几条小杂鱼前去刺杀他的,而是当真想要取他的性命,只不过是实力太过不济罢了。
“但就在我派人去刺杀的第二天,那个亢金龙便被崔实恪慌忙的带进了悦来客栈,足可见,他们心中的害怕。”
侏儒继续稍显啰嗦的说着。
“倪梁,你就直接跟我们说说你的计划吧,别扯这些没用的了。”
而本就心情烦躁的其他香主,也终于感到有些不耐烦起来,纷纷开口向他嚷道。
“好!”
名为倪梁的侏儒见此,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后,提高音调,抬手下压,高声说道。
“既然诸位如此支持小弟,那小弟也就不卖关子了。”
倪梁狼一般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令不少原本还在嚷嚷的香主,心中不由的为之一寒,瞬间闭上了嘴巴,同时心中闪过一丝不妙的预感。
“既然那亢金龙就是崔实恪那几个混蛋的依仗,那我们就只要先行将他们这根依仗打断,打碎,再一把火烧成灰烬就是了!”
随着倪梁的话一字一字的从口中说出,原本还显得有些吵嚷的房间,慢慢变得只有倪梁那带着兴奋与些许疯狂的声音在房间之中回荡了。
“咕咚!”
而当倪梁的话音落下之后,重归寂静的房间之中,响起了轻微的,但在这个时候却清晰可闻的吞咽口水的声音。
很显然,所有人都被倪梁的这番话吓住了。
哪怕是之前已经有所预感的人,也压根没有想到,倪梁说出去的计划会如此疯狂。
没错,就是疯狂。
尽管现在因为之前锦衣卫、东厂番子与六扇门捕快在城中的“肆虐”,上面的人主动切断了通信渠道,等同于暂时将底层的他们抛弃掉了,但这终究只是暂时的,未来的某一天,上面的人终究还是会重新掌控一切的。
而且从目前城中的情况来看,这一天应该已经不远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倪梁竟然提议直接集合他们所有人的力量杀奔过去,先宰了亢金龙,这等同于是和底层派彻底开战。
就算真的宰了亢金龙,就算能够暂时靠着武力压服上层派,可等到上面的人重新回归之后呢?
到时候他们又会有什么后果?
其他所有人都不敢想象,对于倪梁的这个提议,自然也就没有任何一个人敢附和了。
第28章 阻止、意外来客
作为整个国家的心脏,作为皇宫所在地,京城之中的守卫力量向来是最为强大的,否则,数十年前瓦剌人大军压境,直逼京城的时候,也不可能仅凭京城的力量就守住京城数十天之久,直到最后打赢京师保卫战。
别的不说,单单是负责巡防京城的五城兵马司,就足以拉出近万人马来,更不用说,还有锦衣卫、东厂、六扇门这些同样实力不容小觑的衙门存在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倪梁提出夜袭悦来客栈,先下手为强,除掉亢金龙这个祸患,在场的一众北极天底层派的香主们,心中第一时间冒出的念头,自然是“倪梁已经疯了!”
而对于该如何应对一个疯子,他们显然也都很有经验。
那便是不理会。
谁都知道,去搭理一个疯子,除了给自己惹来一身麻烦之外,并不会有任何好处,尤其是当这个疯子还有足够伤害其他人的能力之时。
但倪梁当真是因为疯了才提出这个计划的吗?
他的确是很嫌恶崔实恪这些上层派的家伙,对亢金龙这个被上层派当做是更进一步的跳板,当然也真的是欲除之而后快。
可若是让他因此而丢到自己的性命,他心中显然也是不愿意的。
可他依旧还是提出了这个疯狂的计划,显然是早就有所准备。
。。。
“嘿!老子知道,你们现在可能都觉得我疯了,”
目光看到在座的所有人都在下意识躲避自己的视线后,倪梁心中自然很清楚这些人心中的想法。
不过,他却也没有因此而勃然大怒,甚至露出什么不忿或不满的神色来,只是咧开嘴,声音有些瘆人的笑了笑,开口戳破了这些人心中的想法。
“但不管你们心中怎么想,老子自己心中清楚,我没有疯!相反,老子现在比你们所有人都要清醒。”
倪梁一拍桌案,提高了音调,近乎是嘶吼一般的开口对他们吼道。
“你们这些胆小鼠辈习惯了一直被崔实恪那些混蛋踩在头上,可老子不习惯,都是天衍门中门人,都是北极天玄武尊主麾下香主,凭什么那些混蛋就能在我们头上拉屎,还整日一副看不起我们的模样?!
老子不服!”
尽管早已过了年少轻狂、血气翻涌的年纪,但被倪梁这么当众羞辱怒骂,作为有些身份的香主们,脸上自然挂不住。
“笑话,我们又是天生的贱种,怎么可能会甘愿被那群混蛋踩在脑袋上!只不过,不甘归不甘,可让我们拉上所有兄弟陪你去送死,哼!”
“谁告诉你们,我们这一次是去送死的?!”
“哈,笑话,京城之中守备森严,我们这么多人出动,恐怕还没等我们赶到崔实恪那间破客栈,就要先被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们堵住擒拿、格杀了!”
“嘿嘿,这个你们就不必担心了,老子既然敢提出这个大胆的计划,怎么可能事先没有准备。”
倪梁担心的,只是这些家伙缩卵,没胆量,甚至都不敢回应他,现在既然他们敢开口回应,哪怕是在质疑他,他心中也是丝毫不担心,甚至还有些窃喜。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既然他敢于提出这个疯狂的计划,又怎么可能事先没有一点准备呢?
毕竟,他又不是真的疯了。
“你做了什么准备?”
而听到倪梁这话的一众底层派香主们,不由的转动脑袋和眼球。
‘看样子这个混蛋还没有完全发疯。’
同时,心底也不由的松了口气。
“去到崔实恪那间破客栈的这一路上,那些五城兵马司巡逻队伍的路线我早就已经摸清楚了,只要你们根据我提供的路线走,然后在某几个我选定的地点等待他们离开,就能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摸到那间悦来客栈周围。”
倪梁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了一沓纸张,冲着询问的人扬了扬,显然是早就有所准备了。
“就算你提供的这些有关五城兵马司的情报都是真的,就算我们都成功的摸到崔实恪那间客栈周围,可之后呢?等到动起手来之后,那些五城兵马司的士兵们听到动静,还是立刻就会过去查探,我们还是会被发现,已经动起来手来的情况下,再想解释可就难了。”
但这些香主们也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立刻便说出另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
“哼,只要我们能赶在他们到来前就解决了亢金龙,那一切就不是问题了。”
倪梁脸上自信的笑容收敛,眼眸中迸发出一股杀气。
“说的好听,可你派去的四个杀手在那个亢金龙都没有防备的情况下,都没有一个能逃回来,你觉得,我们这一次就能如此顺利的杀掉他吗?”
只可惜,地位平齐的诸多底层派香主们并未因倪梁眼中射出的杀气便被屈从,相反,面对倪梁这明显是在赌命一般的计划,他们可谓是嗤之以鼻,说起话来也是有些阴阳怪气,丝毫不给倪梁半点颜面。
“如此说来,那你们就甘愿今后永远被崔实恪那群家伙踩在脚下,永世不得翻身了?!”
倪梁心中倍感愤怒,怒其不争。
“心中再如何不甘,再如何不忿,实力不济又有何办法?”
被倪梁这般逼问的一众底层派香主们,脸色都有些难看,但更多的,却是无奈,是郁闷。
“若我们能有那亢金龙一般的身手,那今日就算倪梁你不说,只怕我们也会主动提起。可现在,我们如果真的想杀了亢金龙,就必须出动差不多全部的人手,这太冒险了。”
“是啊!况且,就算我们真的侥幸宰了那个亢金龙,也不敢保证我们的人能够全身而退,要是万一被崔实恪他们留下几个活口,或是几具能够辨认出样貌、身份的尸体,让他们有了证据的话,那我们也不好向上面交代。”
能够以不算高的武功做到香主这个位置,掌管一个据点的人,自然不可能一点本事都没有,他们很轻易的便找到了倪梁计划中的诸多漏洞,给出足够的理由,拒绝了倪梁的这个计划。
“哼!一群无胆鼠辈,我倪梁真是耻与你们为伍!”
被三言两语驳回了计划的倪梁,脸色涨得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恼过甚。
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这个计划已经彻底被否定了,而且,在这么多香主之中,甚至没有一个人支持他。
又羞又怒的他,也不愿再继续留在这里,站起身来,一甩衣袖,便愤怒的转身离开。
眼见主人已经离开,在座的其他香主,面面相觑之后,也纷纷起身离开。
只不过相比起满脸羞恼的倪梁,这些香主的脸色却要复杂的多。
有的香主脸上带着庆幸,显然是在庆幸于倪梁的计划没有得到支持,不用参与到这种完全是赌命的疯狂计划之中。
而有的香主脸上除开一丝庆幸之外,还有一丝羞愧。
倪梁之前的那一句“无胆鼠辈”还是让他们心中颇为震动。
还有的香主脸上则没有既没有庆幸,也没有羞愧,有的只是沉思。
这些香主,一般都是年纪较大,早已在底下摸爬滚打了数十年,甚至在香主的位置上都已经度过了十数年,有的人可能在北极天现在这位玄武继位之前就已经成为香主了。
足够长的阅历,让他们不会像那些感到羞愧的香主一般因为倪梁的话就受到什么影响,因为过往的那些经历告诉他们,只有能够活下去,才有未来,才能有资格去议论、评价,否则,只会像当初那些和他们一同成为香主,但现在却早已被人抛诸脑后的人一样,成为过去式,没有任何人记得。
当然,他们也不会为阻止了倪梁的这个疯狂的计划而感到庆幸。
尽管不赞成倪梁这个疯狂的计划,但对倪梁的观点,他们却是十分认同的。
那就是亢金龙会对他们造成很大的威胁。
所以,在阻止了倪梁的计划之后,他们必须抓紧时间再想一想,有什么办法,能够既不用太过冒险,也能够尽最大可能的抵消亢金龙可能对他们造成的威胁程度。
只可惜,仓促之间听到这个消息,而且之前还在思考如何阻止倪梁的疯狂计划,留给他们思考这件事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一些。
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到解决的办法,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
朝阳升起,并不知道自己无形之中避开了一次巨大危机的崔实恪,如往常一般一边和进城卖菜的商贩讨价还价,一边吩咐着手下伙计清扫客栈内外,整理好客栈,准备开门营业。
但过了午饭时间,当客人走的差不多之后,他时不时走出柜台,去到外面看向天空之中太阳位置的行动,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昨日他派手下那个大伙计,借着买卖的名义前去通知上层派的那些盟友,今日前来商议,虽然此时才刚刚过了午时,距离约定的时间差的还有些时辰,但他内心之中依旧总是忍不住想要去看一看天色,确定一下时间。
让他如此紧张的原因,除开这件事事关重大,算是最近以来最最重要的一件事,所以巴不得那些上层派的盟友们马上赶到,展开商议之外,还因为,他担心出现什么变故,节外生枝。
他心中清楚,那些底层派的人既然敢在亢金龙尚未被他请入悦来客栈之前,派出死士去刺杀亢金龙,那这一次,说不定他们就敢派出人前来破坏这一次的商议。
底层派的那些泥腿子都能在自己刚刚派人前去跟踪、监视亢金龙的时候,顺藤摸瓜,找到亢金龙的位置,他不信这一次的事情就能瞒过对方。
也因此,害怕夜长梦多的他,才会将日子定在了派人去通知后的第二天,为的就是希望能够打底层派们一个措手不及,趁着他们反应不过来的时候,便先行将上层派自己的行动彻底定下来,今后共同进退,不给底层派留下可以利用的空隙。
而从现在日头依然开始偏西,他还依旧尚未看到底层派中那些令他感到厌恶的面孔这件事来看,他这个计划似乎很成功,那些底层派的泥腿子们估计肯定没有想到,自己会将时间直接定在今日酉时。
但崔实恪忘记了有一个成语叫做“乐极生悲”!
。。。
已经监视了差不多一天时间的白十二,感觉身体有些乏,精神有些疲惫,忍不住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活动一下感觉有些生锈的身体,缓解一下疲乏。
监视是个苦差事,尤其是监视一个不会动,还有墙壁门窗不时阻隔视线的客栈之时。
但就算再如何疲累,白十二却仍旧不敢生出半点懈怠之心。
昨日的事情虽然他并不清楚背后的情况,但直觉告诉他,最近一段时间里,悦来客栈应当会变得热闹起来,那个大伙计去到的那些北极天据点,应当在最近会有所动作。
尽管这些情况,在悦来客栈之中的亢金龙也能知道,而且知道的比他还有清晰明了,但他还是宁愿辛苦一点。
他对亢金龙显然远没有看上去那样的信任。
而且,若是发生了什么突发情况,甚至威胁到亢金龙的生命的话,他在外面监视,也能尽快做出反应。
他对亢金龙不信任归不信任,但亢金龙的价值摆在那里,在榨干亢金龙身上的最后一点价值之前,他还是会尽量保住亢金龙性命的。
而他的辛苦,也的确没有白费。
在太阳已经西落,马上就要黄昏之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入了悦来客栈。
是昨日得到悦来客栈大伙计通知的三个店铺掌柜中,那个米面铺子的掌柜。
‘哦,这就来了吗?!’
看着崔实恪笑容灿烂的将对方迎进去,白十二原本已经疲乏的精神,瞬间注入了大量的活力。
紧跟着,当他看到另外两个昨日被悦来客栈大伙计拜访过的店铺掌柜同样被崔实恪迎入客栈之中后,他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一丝微笑。
就在白十二根据昨日跟踪得到的情报,认为他们人数已经“齐了”的时候,一行七八个身穿粗布短打,看上去像是今日挣了“大钱”,所以打算下馆子消费一下的苦力们,在他的注视之下,同样进入了悦来客栈。
而当他远远的看到崔实恪在看到这七八个“苦力”之后那僵硬的动作,以及明显闭上了的嘴巴之后,心中愈发的感到好奇起来。
第29章 冲突
崔实恪此时的脸色的确十分不好,这一点,白十二哪怕是距离的稍有些远,都能感受的到。
只不过,白十二不知道原因罢了。
但他能够肯定的是,这件事与那几个看起来一副苦力打扮,刚刚走进客栈之中的七八个人有关。
所以,他决定,跟上去看看情况。
。。。
“你们这个时候来究竟有何目的?!”
白十二不知道这七八个人的身份,但崔实恪显然一清二楚,可以说,之前他之所以会表现的那般急切,其根源就在这七八个人身上。
没错,来的这七八个人便是昨夜阻止了倪梁那个疯狂计划的几个北极天底层派香主。
而对于他们来的目的,崔实恪心中显然已经能够猜出七八分,但他却怎么可能会在这些对头们的面前承认这一点呢?
所以,他选择了装蒜。
“哈哈,掌柜的真是会说笑话,这个时间来到你这悦来客栈里,还能有什么目的?当然是吃饭了啊!”
领头的那个看起来头发已经花白,但裸露在外的臂膀依旧肌肉虬结,显得孔武有力的中年汉子,目光在崔实恪的脸上扫了一圈后,朗声大笑起来,其他一众底层派香主们闻言,也纷纷调笑起来。
“哈哈,可能人家掌柜的看不上我们这些卖力气的,怕我们给不起饭钱吧。”
“嘿,掌柜的,你放心,今儿个我们几兄弟干了件大活,主家给的工钱和赏钱都不少,肯定少不了你的这顿饭钱的。”
。。。
几个看起来全都肌肉结实,壮硕有力的汉子,你一言我一语的纷纷大声说道,挤兑着崔实恪。
显然,崔实恪在他们面前装蒜,他们也就立刻原样反击了回去。
而伴随着这些底层派香主们的声音越来越大,崔实恪的脸色也不由的变得越来越难看。
虽然饭点马上就要结束了,但此时客栈的大堂之中,还是有三四桌的客人尚未离开的,在这些普通客人的众目睽睽之下,他就算心中再如何对面前这些底层派的对头们不敢,也不敢真的当众撕破脸。
“哪里,哪里,几位客官多虑了,在下开门做生意,哪里会有把客人往外推的道理呢?几位,请,里面请!”
恨得咬牙切齿,巴不得立刻将这些家伙咬死的崔实恪,也只能竭尽全力压下心头的愤怒,无比勉强的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尽可能声音平稳的对他们说道,让开挡在门口的身体,将他们让进客栈之中。
“嘿嘿。”
而见到崔实恪服了软,底层派的一众香主们也不客气,立刻嬉笑吵闹着涌入客栈之中,吵嚷着做到两张距离后院最近的桌边,而领头的那个中年汉子,还不忘在进入客栈的时候,冲着崔实恪露出有些泛黄的四颗门牙。
“小二,先来两壶最便宜,劲头最大的烧刀子!”
纷纷落座之后,一群人更加不客气,立刻拍着桌子,冲着脸色有些发白的几个伙计大声嚷了起来。
“诶,这位公子,可是还未用晚饭?小店酒菜实惠可口,客官若是还未用饭的话,可不能错过啊。”
就在这些底层派的香主们在那里吆五喝六的时候,之前打定主意要跟上来看一看的白十二,也走到了悦来客栈的门外。
而生怕被那几个底层派香主叫过去的伙计,立刻无比热情的迎出门去,用笔之前还要殷勤的多的态度,凑到了白十二的面前,似乎想要“揽客”。
“哦?是吗?”
但原本只是打着利用白十二来拖延时间,以便躲过那些底层派香主的伙计,却没有想到,身穿精致丝绸儒袍,手持这啥,看起来就不差钱,肯定不会来自己这等小客栈里消费的的白十二,竟然真的就这么轻易的被他的一番话说动了。
“也好,平日里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尝一尝这市井美食也不错。”
“啊?”
小二有些傻眼了,看着白十二竟然愣在了原地。
“嗯?”
白十二看他这副模样,立刻故作不满的轻“嗯”一声,将他唤醒。
“啊,哦,公子,里面请,里面请。”
回过神来的伙计虽然心中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几个巴掌,但木已成舟,他却是不敢得罪衣着华贵的白十二,只得硬着头皮,弓着腰,强挤出笑容引着白十二向客栈内走去。
“贵客一位!”
本就在头疼该如何处理这七八个不请自来的底层派香主的崔实恪,之前并未注意到外面的动静,此时听到伙计在门外高声唱喏,继而引着一位衣着华贵,手持折扇的翩翩公子哥儿迈步进入客栈后,登时感觉脑袋又大了一圈。
“公子,请坐。”
连看向柜台方向都不敢的伙计,领着白十二坐到了靠窗的桌边,十分殷勤的用肩上的白色毛巾擦了擦凳子后,略显谄媚的小声说道。
“嗯。”
像是对伙计这番伺候很是满意的白十二,面带欣赏的点了点头,然后从腰间的银鱼儿袋里掏出一粒不足一两的碎银子随意的向上一抛。
“赏。”
“谢公子赏!”
哪怕心中此时仍旧七上八下的,可看到白十二随手抛出的银子之后,伙计还是立刻眼睛一亮,手脚麻利的让银子落在掌心里,继而手心一翻,收起银子,态度更加殷勤的开口询问起来。
“不知公子还有何吩咐?”
“本公子初来乍到,也不知道你这小店里有什么拿手菜,就挑最贵的来上四五个菜,一壶好酒送过来吧。”
对于装成富家公子哥儿这回事早已烂熟于心的白十二,自然不可能露出半点破绽,听到伙计的询问后,立刻又从腰间悬着的银鱼袋中逃出一锭五两的小元宝,手法娴熟的抛到半空,口中一边吩咐道。
“得嘞,公子请稍待,酒菜马上就来。”
双手接住这锭小元宝的伙计,眼睛变得更亮了。
甚至于都已经要将掌柜,也是香主的崔实恪那之前的吩咐忘到了脑后。
直到他转身快步走到了柜台,将银子放到柜台上,张口想要说出白十二的吩咐之时,才终于再度记起这些事情,于是,刚要开口的他,瞬间又变得嗫嚅起来,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哼!”
而看到他这副模样的崔实恪,除了不着痕迹的轻轻的冷哼一声,略微表达一下自己内心之中的不满之外,显然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做出什么惩罚他的举动来。
毕竟,他可是刚刚才为自己这间小客栈拉来一位出手无比阔绰的贵客,而且已经从这位贵客手里弄到了五两银子,无论怎么看,都是大功一件,不夸奖甚至奖赏也就罢了,要是再惩罚的话,只怕立刻就会让人心生怀疑。
“还在这干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后厨告诉大嘴抓紧烧菜?”
看着面前似乎被自己吓到,所以还在面前干站着的伙计,崔实恪倒是反而还要催促他一声,免得他在在这里站的太久了,引起怀疑。
“啊?哦。”
本以为自己要倒霉了的伙计,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待看到崔实恪的眼神之后才反应过来,连忙转身就要向后厨跑。
“别忘了盯住大嘴,让他用心一点烧。”
小伙计演技太过拙劣的情况下,崔实恪这位演技高明的香主,就只能多担待一些了。
但他却并不知道,演技真正好的,其实是那个此时坐在窗边,正略显无聊的打量着小小的悦来客栈,时不时皱眉撇嘴,甚至眼中露出几丝轻蔑的年轻的富家公子哥儿。
因为,无聊是他,还是那七八个底层派的香主,在看到对方的表现之后,心中都十分肯定的认定了,对方的确就是一个口袋之中有不少闲钱,还没地方花的富家公子哥儿。
而对方之所以会来到这小小的悦来客栈吃饭,也的确就是因为图个新鲜罢了。
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他是假扮成富家公子,前来打探情况的。
当然,这或许也是因为,此时的崔实恪与底层派的那七八个香主眼中都只有彼此,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人的缘故吧。
就如同专注的狙击手,在用狙击镜瞄准目标之后,眼中就不会注意其他的情况,直到看到目标倒下。
而此时的崔实恪,虽然恨不得立刻将底层派的七八个香主击倒,甚至狙杀,然后直接拖出去,但他却做不到。
有白十二以及其他一些“外人”还呆在客栈之中是一个原因,实力不济则是另外一个原因。
除非他愿意现在就将除开底层派的其他人都赶出客栈,封死门窗,然后去后院请出亢金龙,丝毫不顾及杀掉同门所可能带来的影响,联手将这些家伙都宰了。
但是,别说他不敢保证这么做能够避开外面那些行人的怀疑,不敢保证能够将这些底层派的香主全部留下,就是能够做到,他也不敢去做。
毕竟,底层派可不是只有这八个香主,还有差不多一半尚未出现,他就算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宰了这八个家伙,能够将这八个家伙的尸体处置妥当,不被任何人发现,剩下那几个应该是看着这八个家伙走进悦来客栈的底层派香主们,也能指证他。
残害同门,这个罪责之大,使得底层派的众多香主们强制阻止了倪梁那个疯狂的计划,也让崔实恪不敢生出过分的念头来。
但要是这八个底层派的混蛋就一直赖在这里不走的话,又该怎么办呢?
看着就这两盘毛豆已经痛快喝起来的八个底层派香主,崔实恪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而起越来越紧。
‘算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思索良久依旧没有想到什么好主意的崔实恪,最终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暗叹一声。
‘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让王老鬼他们三个先行从后门离开,放弃今天的商议计划了。’
。。。
因为一直将注意力放在底层派的两桌人身上,加之之前通过经验判断客栈之中的其他人并无什么可疑人物,所以崔实恪的神情并未做太多的遮掩。
在他看来,就算被人注意到他盯着底层派那两桌人皱眉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对于那八个看上去就既穷困又不好惹的壮汉,只怕是任何一个开吃食铺子的掌柜见到了,脸上的表情都不可能太明朗。
但被他排除掉危险的白十二,显然并不这么看。
哪怕只经过刚刚粗略的一番观察,他心中就敢肯定,掌柜的与那八个一身粗布短打的苦力是早就认识的,而且应该是那种认识了不短的时间,彼此之间还有些芥蒂甚至矛盾的老相识。
这也符合他之前做出的判断。
“公子,久等了,您的酒菜来了!”
就在白十二一边装作无聊的看着窗外,一边在思索着崔实恪与那八个苦力之间的真正关系之时,之前被崔实恪派去后厨催菜的伙计终于端着做好的第一个菜与一壶酒快步走到了桌前,弓着腰,略带歉意与忐忑的一边说着,一边将酒菜从托盘之中摆到桌上。
“你们这菜上的也太慢了一些吧?!”
白十二转过头来,将手中的折扇向桌子上一丢,乜了伙计一眼后,面上十分不满的开口说道。
“公子请见谅,小店后厨就只有一位烧菜的厨子,这速度是慢了点,不过公子请放。。。”
伙计显然早就猜到了白十二会抱怨,但别说抱怨了,就是动手了,伙计也不敢说些什么,毕竟人家花了大钱是要享受,这让别人干等这么长时间,的确是有些理亏。
“砰!”
不过,还未等伙计道歉的话说完,便听到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将他后面的话都堵在了嘴边。
“伙计,你们店里就是这么招呼客人的吗?”
循声望过去,正是那令他心生畏惧的底层派八位香主那边的动静。
“明明是我们兄弟几个先来的,凭什么给那个小白脸先上菜啊?!你是不是瞧不上我们兄弟几个啊?!”
“啪!”
说着,那人还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来砸在桌上。
“怎么着,难道他的钱是香的,我们兄弟几个的钱就是臭的不成?!”
“小二,你们这店里也未免太吵了一点吧?怎么还有狗在瞎叫唤啊?”
“小子,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你听你听,又叫唤上了,这狗啊,不听话就得多抽几顿,明白吗?”
眼看着白十二与底层派那些香主们剑拔弩张,气氛变得无比紧张起来,其他尚未离开的客人纷纷缩了缩脖子,哪怕是白十二面前的伙计也不敢言语。
但作为掌柜的崔实恪,眼睛却陡然亮了起来。
第30章 大戏开场
“驱虎吞狼!”
这就是眼睛一亮的崔实恪,脑中想出的办法。
虽然身穿精致丝绸儒袍,手持折扇,看起来瘦弱不堪的白十二,怎么看都和“老虎”搭不上边,但在崔实恪看来,却没有比白十二更适合用来驱逐底层派那八个香主的选择了。
毕竟,对于他现在的这一重身份——悦来客栈掌柜来说,看起来就十分有钱,而且出手也十分阔绰的白十二,绝对是需要小心伺候的主儿。
那相应的,与这位有钱的金主起了冲突的,那群底层派香主们所装扮的,看起来就没有多少钱的一群寒酸鬼们,自然就要被赶出去了。
最最关键的是,崔实恪心中清楚,就算他这么做了,也不会引来其他客人的怀疑。
见钱眼开不是什么好词儿,但却绝对适用于他这个掌柜的身份。
。。。
但就在崔实恪心中已经谋划好了接下来的行动,却还未来得及实施之时,情况便已然有些超出他的预计了。
就在他刚刚张口之际,孤身一人,且看起来瘦弱,在包括崔实恪在内的所有人看来都应当在正面的身体冲突中落在下风的白十二,竟然先动起了手。
‘啧,看样子还真是个平日里没吃过亏的贵公子啊!’
看着白十二这看起来有些“找死”的行动,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忍不住略带惊奇的用看好戏的心情看着这一切。
同时心中忍不住开始猜测起白十二之前经历与性格,没有任何一个人向白十二发出提醒。
显然,在这个时候,仇富心理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念头占据了他们全部的内心。
但崔实恪这个还打算利用白十二来达成赶走底层派八位香主的掌柜的,就有些坐不住了。
“这位公子。。。”
可惜,他的动作还是慢了半拍,他的嘴不过才刚刚张开,那边白十二与底层派的八位壮汉香主就已经开始“短兵相接”了。
而接下来的一切也与那些在一旁看热闹的人预计的差不多。
平日里总是习惯借助家里的权势、钱财耀武扬威,不把其他任何人看在眼里的纨绔公子哥儿,甫一动手就吃了个大教训。
抬手用扇子砸向对方脑袋的他,被领头的那个壮汉,直接一巴掌将扇子扇飞了,继而又毫不客气的一脚将其踹在胸腹,踉跄着倒退了三四步,直到撞到了身后的桌椅才狼狈的停住身形。
“嘶!”
看到这一幕的“吃瓜群众”们,这一次也不再继续只在心里想着,而是直接宣之于口了。
“这年轻人,我曹。”
“我曹,这年轻人!”
。。。
“公子,公。。。”
之前看到白十二冲向那八个底层派的壮汉香主后就着急忙慌从柜台后面出来的崔实恪,此刻也才刚刚绕出柜台,见到这一幕,连忙三步并作两步的小跑,奔向有些狼狈的白十二,似乎想要搀扶起对方,继而以客栈掌柜的身份,义正辞严的让“闹事的”八个底层派香主滚出客栈。
但之前没有拦住白十二的他,这一次依旧还是慢了半拍。
还未等他跑到白十二身侧搀扶,白十二就已经涨红了脸,看上去好像是有些恼羞成怒的爬起身来,张牙舞爪的大叫着又冲了过去。
而看到这一幕的“吃瓜群众”们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愈发兴奋起来。
‘没想到这纨绔公子哥儿还是个铁头娃啊。’
白十二如普通的五体不勤的公子哥儿一样,举着拳头,口中叫嚷着,脚下还有些踉跄不稳的直冲过去,脸上更是带着似乎和对方有着深仇大恨一般的狰狞表情。
在所有人眼中,他的表现实在是太“完美”了,以至于客栈之内没有一个人会对他产生半点的怀疑情绪,更不会认为他只是在做戏。
哪怕是在他身后追着跑,嘴中还在不停哀求,同时不断用眼神警告不远处底层派八位香主的崔实恪,也根本不知道,前面这个被他当做是驱逐底层派对头们的年轻公子哥儿,其实是抱着更深一层的目的在做戏。
崔实恪更不知道,在他想要利用这个年轻的公子哥之前,人家就已经想好了要利用他,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也是崔实恪为何之前两次想要开口阻止白十二却接连失败两次的真正原因所在。
。。。
今天不过是想要来搅和崔实恪和上层派计划的八位底层派香主,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会碰上白十二这么个“极品”。
虽然他们在北极天之中地位都算不上太高,但终究是掌管一个据点的香主,手下怎么说也管着十几、二十多号人,自然不可能当真如那些出卖苦力的苦哈哈一般,因为白十二身上的华丽衣服而生出什么忌惮、畏惧。
可他们也并不想把事情真的闹得太大。
毕竟他们从白十二身上的衣服,以及手中拿着的折扇,还有之前出手的阔绰程度上,都看出了白十二的地位,至少是长辈们的地位身份都不低,若是真的得罪的狠了,说不定会给他们自身惹上麻烦。
再加上,崔实恪还在不停的用眼神警告,八人也不愿和白十二一般见识。
所以,在白十二看起来有些踉跄的冲过来的时候,被他锁定的那个领头之人,也没有再像之前那般还手,只是扭腰,摆动上身,避开白十二的拳头,将白十二让了过去。
但令他,还有其他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白十二似乎因为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所以冲的有些太狠了,在他闪身躲避的情况下,竟然没有刹住身形,直接从他身边越了过去。
更倒霉的是,白十二看上去似乎也是想要停住前冲的身体,所以准备捯饬一下脚步,可这一捯饬不要紧,竟然直接绊在了他的脚上。
而本就前冲过猛的白十二,在被绊了这一下后,身体更是猛地向前一栽,像是要扑倒在地一般。
可谁知,之前看起来十分笨拙的白十二,这一次不知是身体的本能太强了,还是潜意识中不想摔个狗啃泥,太过丢人,脚下踉跄着,以极快的步频捯饬了过来,虽然身体看起来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要栽倒一般,但竟然就是这么一直踉跄着,坚挺着不倒。
“吃瓜群众”们看着这十分戏剧性的一幕,自然是啧啧称奇,互相小声的调笑着。
但崔实恪,以及那八个底层派的壮汉香主们看着身形踉跄,但就是一直不倒的白十二直冲后院而去的模样,心中显然就没有那么惬意了。
尤其是知道后院有什么人的崔实恪,更是直接变了脸色,也顾不得之前心中定下的那个利用白十二驱逐底层派八位香主的计划了,铁青着脸,以最快的速度直奔向后院。
可倒霉的崔实恪,今天不知道是招惹到了哪一位神明,之前两次想要叫住、拉住白十二的时候慢了半拍不说,这一次,竟然又一次慢了半拍。
只不过,这一次,他慢了半拍的对象却换成了一直被他视作巨大威胁的那八个底层派香主。
“小子,别跑!”
不得不说,同样都是香主,能被一众与自己地位平齐之人推举为领头之人的那个头发已经花白的中年壮汉,的确是经验丰富、头脑灵活。
之前并未想过要借助白十二,只是单纯不想太过得罪白十二的他,在看到白十二竟然踉跄着撞开后院虚掩的门板,一头栽进去之后,立刻眼睛一亮,脑子反应过来,装模作样的大喝一声后,作势追向了后院。
而其他七位底层派的香主就算反应再慢,在领头的香主提示如此明显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反应不过来。
于是,他们也纷纷装模作样的冲着后院的方向嚷了一声,好似被白十二三番两次的挑衅彻底惹怒了,打算追进去好好教训教训对方一般。
一众正看得津津有味的“吃瓜群众”们,眼见着主要“演员”们纷纷转移向了后院,心中顿感失落,继而便同样一窝蜂涌向后院。
被之前一系列突然发生的意外吓呆,一直没有反应的伙计,此时也终于反应了过来,眼见这群看热闹的也想涌进后院,赶忙冲过去打算拦住他们。
但作为“吃瓜群众”,看热闹的那个瘾头已经被彻底勾起来的食客们,哪里会甘愿就这么放弃?
若是拦截他们的,是手持刀剑,身穿皂衣的捕快、衙役们,或是身穿鸳鸯袍,手持长枪的兵丁们倒也罢了,为了小命考虑,他们可能还会有所顾虑,但现在拦在面前的不过是个小伙计罢了,他们又有何惧?
双拳难敌四手,为了隐藏身份还不敢显露武功,或者说就算显露,也只有三脚猫功夫,根本挡不住这些“热情的吃瓜群众”的伙计,最终十分凄惨的,同样被人群挤进了后院之中。
。。。
原本只有亢金龙一个人居住的后院,今天算是难得的变得热闹了起来。
不,应该说,是完全从极静到极闹的区别。
先是被掌柜的崔实恪请进来三个上层派的香主,准备在等下打烊了之后,便坐到一起开始商议有关事宜。
作为卧底,亢金龙对此自然不无不可,而且,为了能够尽快熟悉北极天,为之前的行动打好基础,他还不忘借着这段时间与三个上层派的香主彼此之间拉拉关系,通过攀谈去了解他们三人,以及北极天的一些情况。
四人就这么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一边等待着客栈打烊之后,崔实恪前来正是开始商议。
但没想到,没过多久,他们便听到前面传来一阵闹腾的声音,紧跟着,之前带着亢金龙进入悦来客栈,同时也是昨天去通知三位上层派香主的大伙计就从前面溜回来,告诉了他们一个坏消息。
底层派的几个香主不知道是从哪得到的消息,竟然扮作吃饭的客人进了客栈,掌柜的崔实恪正在应付。
而就在五人面带焦虑的一边听着动静,一边等待的时候,前面又突然传来一阵比之前更大的动静,而且听起来似乎是打斗与吵嚷叫骂声。
这一下,五人的心情不由的愈发紧张与焦躁起来。
粗略的商议了一下之后,最终,几人决定让大伙计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他们才刚刚作出决定,还未等大伙计出发,便听到后院的房门被大力推开的噪声响起,夹杂着一阵杂乱沉重的脚步声。
还未等他们作出反应,一声“小子,别跑!”的怒喝声便传到了他们耳中,紧跟着便又是一阵脚步声,而且这一次,听起来更加的杂乱,数量也多得多。
躲在房间之中,偷偷打开门缝偷看的大伙计,入眼便是那八个令他以及他们所有人坐立难安的底层派香主,脸色瞬间就苍白了起来,心脏也在剧烈的跳动着。
其他三位上层派香主们虽然不至于像他这样恐惧,但一个个的脸色也全都不怎么好看。
而不同于眼睛里只有那八个底层派香主,完全忽略了那个身穿丝绸长袍,样子看起来有些狼狈身影的四人,亢金龙在看到这个身影之后,立刻便将目光牢牢的锁定在了他的身上。
‘他怎么来了?!’
一眼就认出了白十二的亢金龙,心中满是疑惑。
白十二是肯定在监视着这间悦来客栈这件事,他心中是清楚的,但白十二竟然敢这么光明正大的混进来,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难道计划有变?还是说,他嫌我太久没有传出消息,担心我出了意外,所以才冒险进来一探究竟?’
亢金龙心中不由的生出许多心思来,同时也在思考,自己要不要在白十二面前现身。
而就在亢金龙心中摇摆不定的时候,他看到了白十二做出的手势,这才重新安定下心神,开始看戏。
后院之中,此时已经站满了人,除开作为“主角”的白十二与八个底层派壮汉香主之外,还有脸色铁青的崔实恪,脸色苍白,唯唯诺诺的小伙计,以及兴致满满,眼睛发亮的一众“吃瓜群众”。
主角、配角齐备,观众也已就位,这出大戏的第二幕,
似乎马上就要开始了!
第31章 控场与落幕
“这群人果然也是奔着之前被崔实恪请入客栈的那几个北极天的人来的!”
踉跄着扑进后院,最终还是没能彻底稳住摇晃的身体,以一个有些狼狈的姿势扑倒在地,看起来十分不堪的白十二,此时趴在地上,余光注意到跟随他,同样进入后院的那八个苦力打扮的人那脸上的神色之时,心中立刻了然。
而且,与他一样,这八个人在进入后院之后,同样立刻发现了在一片紧闭的房门之中悄悄打开了一个缝隙的,那间应该就是北极天其他人所在的房间了。
不过,与他不同的是,他在发现了这间房间之后,只是打出手势让亢金龙安心,并无要冲过去将房间之中的人扯出来的想法,而跟在他身后进来的那八个人,在发现了那个房间之后,立刻便跃跃欲试的想要冲过去。
只不过,还找不到合理理由的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实在是不好直接就越过扑倒在地,与他们有嫌隙的白十二,直奔那间房间而去。
不然,就彻底暴露他们内心之中的真正目的了。
于是,他们也和之前的崔实恪一样,打算利用一下在他们面前的白十二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
“小子,你刚刚不是很狂妄的说要给我们兄弟好看的吗?怎么现在趴在地上装死了?”
作为北极天的底层人员,在京城之中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八个底层派香主,经验、阅历可谓十分的丰富,对于该如何激起白十二这样的纨绔公子哥儿的怒火,更是再简单不过。
“你们这些卑贱的泥腿子有种就在这里等着,看小爷不把你们全都抓进衙门里好好尝尝杀威棒的滋味。”
但令八个底层派香主没有想到的是,白十二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身之后,虽然的确被勾起了更大的怒火,但并未如他们所预想的那样,因为恼羞成怒,就直接再度冲过来,想要凭借拳脚来与他们争斗。
而是像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不是对手,打算利用自己的身份与关系,去外面摇人儿来对付他们了。
打定主意要利用白十二让那间房间里的三个上层派香主,以及被他们所忌惮的亢金龙四人现身的八人,如何能够让白十二称心如意。
反正他们人多势众,而且后院连通客栈大堂的房门也不大,他们八人只要一个人就能彻底堵死。
他们心中已然打定主意,白十二这一次是想也得被他们一路推搡到那间房间之外,不想也得被直接打过去。
可心中打定这种注意的他们,显然忽略了作为主人的崔实恪。
若是白十二当真头脑发热,被他们几句话语撩拨起了心底的怒火,然后不顾一切的举着拳头冲过去的话,他可能还来不及也不怎么好阻止,但现在,白十二既然已经先开口打算离开去“摇人儿”了,那崔实恪就有的是操作的空间了。
“砰!”
眼见着八个底层派香主面色不善的向着白十二走去,一副根本不打算放过他的模样,跟在八人身后紧跟着走进后院崔实恪,立刻抬起脚,奋力一脚踹向门板。
力气之大,甚至直接将门板都踹的飞了出去,让跟在他身后看热闹的那些“吃瓜群众”们吓了一大跳。
不少人定定的看着那飞出去得有小半丈的实木门板,心中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继而眼睛瞟向还保持着踹门动作的崔实恪,心底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这崔掌柜的看起来瘦瘦弱弱,跟个弱不禁风的读书人似的,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不过,虽然心中惊奇,却也没有多少人当真怀疑崔实恪的身份。
悦来客栈作为一个“不务正业”的客栈,在客栈生意十分不景气的情况下,依旧能够一直这么开下去,靠的就是这些老食客们经常能来捧场,在场的这么多“吃瓜群众”里,有不少都是已经与崔实恪相识一两年,乃至五六年的老相识了,自然不可能只因为这有些惊奇的一幕就推翻过去数年来建立起的固有印象。
更何况,这略让人感到惊奇的一幕也很好理解。
那八个卖力气糊口的苦力,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得多了,然后酒壮怂人胆,竟然敢和衣着华贵的纨绔公子哥起冲突,而且现在在对方已经搬出身后的靠山威胁的时候,还想主动去找对方麻烦,这完全是在自己找死。
他们自己找死也就罢了,但崔实恪作为客栈的掌柜,也是这片地头的负责人,显然不可能真的看他们在这客栈里作死。
毕竟,作为客栈的掌柜的,若是白十二这个衣着华贵,刚刚还直接开口出声搬出衙门来威胁人的纨绔公子哥儿真的在这悦来客栈里被这八个人给打了,就算最后没有闹出人命官司,崔实恪这个掌柜的,甚至整间悦来客栈估计都得跟着吃瓜落。
所以,在这些“吃瓜群众”们看来,在这种后果的威胁之下,崔实恪心情急迫之下爆发出远超平常的力气也是有可能的。
而接下来在看到崔实恪那悄然收回,但明显显得不自然的脚之后,众人心中便更加笃定了这一点,心中也就将这一茬揭了过去,不再去细想这件事,将注意力全部放到了接下来即将上演的好戏上。
“你们这几个混蛋,要是不想吃饭的话,都给老子抓紧滚出去,我们悦来客栈不欢迎你们!”
看着循着门板被踹飞的砰然巨响看过来的底层派八位香主,崔实恪毫不客气的破口大骂起来。
当然,这一次他倒不是在演戏,而完全算是真情流露,难得的将心底的真心话痛快的骂了出来。
“大嘴、小寒、水生,抄家伙,老子倒想看看,今天哪个不开眼的家伙,真的敢在老子的客栈里闹事!”
痛快的骂了一通之后的崔实恪,不等底层派的八位香主说话,便再度一声厉喝,用充满威胁的语气大声的吼道。
“来了!”
伴随着崔实恪的声音落地,三个或凶悍,或稚嫩,或沉稳的声音次第响起,分别自后厨,正堂以及后院的房间之中传出,继而,三个身影一个手持切菜用的后背大菜刀,一个扛着个像是板凳拆下的板凳腿,一个拿着劈柴的斧头从三个方向围了过来。
八位底层派的香主眼见崔实恪这个家伙竟然搞这么一出,脸上的神色登时就黑了下来,但令他们更没有想到的是,这还不算晚,崔实恪在看到三个手下手持“凶器”现身之后,竟然又转过身来对着那群“吃瓜群众”们长身作揖,口中拜托起对方去请衙门里的官差。
“哪位好心的老主顾,帮老崔我一个忙,去外面看看有没有巡街的皂衣老爷,帮老崔请过来。”
这一下,他们的脸色是彻底的变成锅底了。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崔实恪这个家伙竟然会这么无耻,又这么大胆,竟然敢冒着据点暴露的风险来逼他们离开。
可以说,崔实恪已经有些越界了。
毕竟不管怎么说,这一次他们前来,都是北极天内部的矛盾,崔实恪引官府的人来威逼他们离开,实在是太过分了一些。
但是,面对崔实恪的威胁,他们却又不敢真的硬挺着不走,让官差得到信儿之后真的赶过来。
因为先不管什么暴露不暴露的事情,淡淡就这件事本身来看,等到官府的人真的赶来之后,吃亏的肯定是他们。
他们面前这个纨绔可是刚刚才抬出官府来威胁他们,说要将他们抓进大牢里吃板子。
而且,就算退一步讲,这个纨绔没有官府的关系,到时候吃亏的估计还是他们。
毕竟他们的这一身苦力的打扮首先就先没了三分理,再加上崔实恪这个客栈掌柜到时候的证词,他们肯定会是倒霉的那一个。
。。。
“哼!这京城馆子这么多,我们还嫌弃你们这小破馆子里的酒菜太寒碜呢!”
尽管心中很是愤怒,尽管心中认为崔实恪不敢真的将官府的官差请来将他们抓走,但最终,底层派的八位香主还是认了怂,停下了迈向白十二的脚步,故作不屑的轻哼一声后,掉转头几步越过崔实恪,挤出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们,快步离开了悦来客栈。
眼看这一出戏竟然这么快就因为崔实恪干脆利落的两三个手段就散场了,一众“吃瓜群众”们都感觉有些不过瘾,但反派们已经“退场”了,他们就算再如何心中觉得不过瘾,没有了反派,这出戏也演不下去了。
“掌柜的,他们刚刚喝的酒还没给钱呢!”
倒是刚刚表现不怎么样的伙计小寒,似乎是打算弥补一下刚刚在崔实恪这里丢到的分,开始飙起戏来,用不算大,但足够传到周围人耳中的音量,略显心疼的向崔实恪说道。
“呼,没出事就好,不过就是十几文酒钱罢了,就当是花钱消灾了。”
崔实恪这位“实力派”,自然不会出现接不住戏的情况,听到伙计的话之后,先是长出一口气,继而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拍了拍伙计的肩膀之后,轻笑着回答道,颇有种苦中作乐的意思。
“今日多谢诸位了。”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向身后一直津津有味观看的“忠实观众”们来个“谢场”。
“公子,今日之事是小店的过错,还望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小店的,当然,公子若是有什么要求的话,也尽可以提出来,小店定会竭力完成公子要求的。”
至于最最重要的主角白十二,崔实恪在最后才找到他,一脸恳切的向白十二说道。
“哼,不必了。”
这出戏中演技最好的白十二,此时差不多已经猜出了之前离开的八个苦力打扮之人的身份,面对崔实恪的诚恳态度,他只是轻哼一声,不屑的摆了摆手,拒绝了崔实恪。
“你当本公子是什么人了?!”
不过,旋即,他的眼中便射出了两道熊熊燃烧的怒焰,脸上愤愤的对崔实恪,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咬牙继续说道。
“冤有头,债有主。在哪里跌到了就要在哪里爬起来,等着看好了,本公子回去之后就让家兄带上人马,找到那八个卑贱的泥腿子,到时候,本公子一定要让他们知道,得罪本公子的后果!”
说完,白十二就昂着头,拿过伙计小寒刚刚从正堂找到的,之前被打落在地的那把折扇,一甩衣袖,迈步越过躬着腰的崔实恪与伙计二人,离开了客栈。
尽管他看起来因为之前扑倒在地,身上显得灰扑扑的,但在崔实恪与小寒这两个依旧没有看出他身份的人看来,却仍旧有着之前那股贵公子哥的气质,使得二人心中不由的开始担心起了得罪他的那八个底层派香主。
毕竟,就算再如何与那些底层派的人不对付,但从某种角度来说,大家毕竟都是同在一条船上,若是他们真的被这个越怎么看,身份越不凡的贵公子哥找到并抓住了,那到时候船就有可能会被弄翻,船一旦翻了,那同在这条船上的自己,岂不是也要一起跟着落水?
“小寒,等下打烊了你就去最近的土窝里把这件事告诉他们,警告他们最近这段时间里都尽量小心一点,免得真被人家找到了抓起来。”
心中越想越放心不下的崔实恪,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心中的忐忑,向伙计嘱咐道。
“是。”
伙计虽然胆子有些小,但显然头脑并不笨,听到崔实恪这么说,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连忙点头应道,甚至,他还同样想到了崔实恪没有宣之于口的那一点好处。
“嘿,掌柜的,这样的话,我们最近是不是也能清静一点。”
“哼,有些事情心里知道就行了,嘴巴,是用来吃饭的,懂吗?”
对于耍小聪明的伙计,心中顿感不满的崔实恪,乜了他一眼后,冷哼一声,声音宛若三九寒天里的冷风一般冷酷。
伙计感受到了这股冷酷的寒气,登时就是脖子一缩,继而咧嘴无声的讪笑了两下,转身跑开了。
第32章 一环套一环
“李头,我们难道真的就这么算了吗?”
被崔实恪抓住机会终于赶出客栈的八个底层派的香主们,在略显狼狈的出了悦来客栈之后,却并未走出太远,在街道拐角处寻了一处僻静的巷子钻了进去。
而避开了其他人的视线与耳朵之后,一群人也终于不再继续装成什么苦力了,脾气稍显火爆的年轻一点的香主,更是在刚刚进入僻静的巷子之中后便按捺不住的直接开口,语气有些憋屈与不服的向那个头发已经花白的领头的香主询问道。
“闭嘴!”
而被称呼为李头的那个年纪最大的香主,听到这一声完全没有半点压抑嗓门的询问之后,脸上登时变了颜色,不等对方询问的话音落下,便立刻用一声干脆的厉喝和凶狠的眼神喝止了对方。
“你想死的话,自己去六扇门衙门去自投罗网去,别连累在场这么多兄弟,还有你手下那么多门人。”
看着被自己训斥之人,脸上闪过的一丝不服,以及眼底的不在乎,被称呼为李头的香主,言辞愈发强硬激烈的再次开口喝道。
当然,尽管语气激烈强硬,但他两次却全都是压抑着嗓门,刻意压低了声音,同时还不忘小心的观察的四周的情况。
“周航,李头说的对,小心无大错,在外面,还是尽量小心一些的好。”
其他几个香主或许也有人觉得李头太过小心谨慎了一些,但却也没有人真的傻到站在名为周航的那个被呵斥的香主一边。
毕竟,以他们的身份,做事情的确是要小心一些。
虽然过去几天了那些锦衣卫和东厂番子们没有再重新出现的迹象,但谁又敢保证他们不是以更隐秘的手段,改头换面悄然潜伏回来,就等着他们因为大意而犯错呢?
“哼。”
周航轻哼一声,显然心中还是有些不服,但终究还是没有再开口反驳什么,算是认下了李头对他的呵斥。
“李头,周航虽然脾气急了一点,可他刚刚说的话却也有几分道理,这件事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平息了内部的一点小矛盾,一群人在确认了此地安全之后,终于说起了正事。
“没错,卢耗子、郑菜贩子还有油耗子他们三个,还有那个什么亢金龙,都在悦来客栈后院那间客房了,刚刚这也是李头你也亲眼看到的,我们要是就这么算了,那他们的阴谋肯定还会继续进行下去,等过了今天,等到他们真的商议出了什么阴谋诡计,我们可就被动了。”
“是啊,李头,我们不能就这么干看着啊!”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起来。
“呵,你们急什么。”
而被七人不停用言语轰炸的李头,却反而收起了之前脸上的严肃神情,脸上竟然露出了微笑,瞥了七人一眼后,用一副不甚在意的语气回道。
“李头,你!”
类似周航这样心思急躁的,眼见李头这副模样,登时就有些急不可耐的想要再度向他阐述其中所蕴藏的威胁,甚至是因为太过着急而直接卡壳了。
“李头,难道您还有后手?”
而几个心思沉稳的,见到李头这副模样后,却不由的若有所思起来,继而略带惊疑的盯着他,开口询问起来。
“后手?!”
听到这句话的周航等人,顿时侧过头去看向开口提问之人,反应过来这个问题只有李头能给他们回答之后,又再度马上转了过来,重新盯住脸上带着浓浓笑意的李头。
“嘿,你们觉得我为何只带你们七个人前去?”
眼看着其他人全都一眨不眨的用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头发花白的李头终于再度开口,向七人反问道。
“哼,那崔实恪自以为得计,此刻估计正在得意,却不知道,我这一次定下的计策是一环套一环的连环计,若非是担心现在回去会撞上那个纨绔子弟,我倒是真相折返回去好好看一看崔实恪的脸色,哈哈哈。”
轻哼一声的李头,未等七人回答,便再度略带得意的开口继续说道,也许是心中太过得意了,以至于说到最后,他竟忍不住张嘴大笑起来。
“嘿,李头这话说的,那不过就是个不学无术,仗着家中有些浮财便目中无人的纨绔子弟罢了,李头又何必惧他?”
听到李头那番话的七人,心中自然很是好奇与李头口中的后续计策究竟是什么,于是便纷纷贬低着白十二,想要撺掇着李头带他们折返回去看个热闹,同时,看看李头口中的那个一环套一环的计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哎!不是刚刚才与你们说过,万事小心为上吗?!”
听到七人七嘴八舌但却抱着同一个想法的李头,似乎是深感心累,目光在他们脸上逡巡一圈后,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而地位与李头相同,只不过是看在他的资历、经验才将他暂时当做领头之人的七人,听到他这番似乎是将他们当做属下、晚辈一般教训的语气,脸色登时就变得不好看起来。
。。。
不提底层派八位想租之间突然产生的龃龉,这一次算是牺牲巨大的白十二,在走出了悦来客栈之后,却没有立刻寻找八人的踪迹,而是如他之前在客栈之中对崔实恪说过的狠话所叙述的那样,直奔县衙的方向奔去。
做戏就要做全套。
何况这一次,他为了能够取信于人,还故意装作不会武功的先是挨了那个李头一脚,又十分狼狈的摔了个狗啃泥。
而且,从之前在悦来客栈中看到的情形,他也大致猜出了那八个苦力打扮的家伙的身份。
所以,为了让亢金龙能够尽快的混入北极天,进而通过这间悦来客栈做跳板,混到北极天的中高层,查到北极天尊主玄武的身份和位置,他也要将这出戏演完,让衙门中的人帮他盯住那八个家伙,让他们最近一段时间里不敢再露面,免得他们再次出来给崔实恪和亢金龙捣乱。
至于如何进入县衙,又如何让县衙的人乖乖的照办,那就更加容易了。
锦衣卫的马牌和东厂的马牌,他可是一直揣在身上的,有这两块代表身份的马牌在,不敢说让堂上的县令乖乖的听他的命令行事,让县衙里的那些整日在街上巡游的衙役们卖他一个人情还不是手拿把攥的事。
只可惜,白十二,不知道的是,他的心思是注定要落空了。
因为人家捣乱从来都不是只有一拨人,他可以利用自己与之前八个底层派香主之间的“个人恩怨”,让县衙的衙役找那八个人的麻烦,却对后续赶到的另一拨人施加什么影响。
。。。
就在白十二刚刚离开悦来客栈不久,在其他老食客看着天色不早也要和崔实恪告辞之时,已经逐渐变得冷清下来的悦来客栈,迎来了一拨“大买卖”。
“小二,你们这儿可还有客房?!”
看着面前这一行打眼一望就有十个上下的客人,刚刚才被掌柜崔实恪的警告吓得不轻的伙计小寒,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如果按照之前崔实恪的吩咐,那自然是立刻回答没有客房,都已经住满了!
但是店中那些现在还没有走,正和崔实恪闲聊的老食客们,刚刚可是都看到了后院冷静的客模样的,他要是真的这么回答的话,岂不是立刻就要漏了馅儿?
因此,哪怕是看到这群所谓的要住店的“客人”之中,有好几个熟面孔,一看就知道对方是奔着后院的亢金龙,以及之前从后门悄悄进店的三位上层派香主来的,他也不敢立刻就开口以客房已满来推拒他们,只能求救于香主崔实恪。
“掌柜的,来客人了!”
正与几个相熟的食客闲聊着的崔实恪,在外面一行人刚刚到达店门口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当时心中就已经升起了一丝不妙的预感,现在听到伙计那带着丝丝颤音的唱喏,原本因为终于赶走了底层派八个对头而变好的心情,登时又是“咯噔”一下,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而当强颜欢笑的伙计被门外的客人半推着被迫带他们进入客栈之后,崔实恪原本还剧烈跳动的心,登时就彻底的沉下去了。
因为来的人,都是他的“老熟人”。
不久之前,他才刚刚与其中的一些人有过“亲切热烈”的话语交流。
‘这些泥腿子当真是阴魂不散啊!’
来人自然同样也是底层派的人,不同的是,之前来的八个,都是一水儿的香主,而这一回,除开领头的四个香主之外,其他的都是他们的手下。
很显然,这个数量,是按照之前从后门进入客栈的上层派香主数量,早就算计好的。
四对四,大家数量一致,我们不在数量上占你们便宜。
与领头之人目光对上之时,崔实恪仿佛能听到对方此时的心声。
“哟,崔掌柜的,您这可是多少年都没有过这么多的住客了。”
更令崔实恪心中恼火不已的,是那些尚未离开的老食客们口中脱口而出的调侃之语。
“是啊,崔掌柜的,这悦来客栈开了这么多年了,今天可总算是真的像一间客栈了啊,哈哈哈。”
“哈哈哈,谁说不是呢,崔掌柜的,这可是好兆头,说不定,您这客栈今年就要转运了。”
不明真相的老食客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调侃着,不过话里话外却也的确是在为崔实恪感到高兴。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的崔实恪,心里还没有一星半点因为这件事高兴的念头,相反,他甚至愿意用今后一年,不,三年,甚至是永远一直没有住店的客人为代价,来换取面前这十余个客人的就此消失。
但很可惜,他心中的这个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所以,他只能和伙计小寒一样,强颜欢笑着回应着这些老食客的调侃,给这些前来“住店”的客人登记。
只是,随着本就早已经吃完,刚刚只是闲着无聊才坐着与崔实恪聊几句的老食客们,见崔实恪开始忙了,纷纷离开客栈之后,崔实恪的脸上那本就是强打起的笑容也越来越浅,最终随着最后一个老食客的离开,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凶狠。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见客栈中终于没有了外人,原本就因为愤怒差点拿不住毛笔的崔实恪,直接将手中的毛笔以暗器的手法掷向了领头之人,同时压低了嗓音,却咬牙切齿的开口喝问道。
“哈,都到了这么时候,崔香主难道还要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吗?”
领头之人微微侧头,轻巧的躲过崔实恪掷来的毛笔,咧开嘴,满脸讥笑的反问道。
“还是说,崔香主以为我们都是瞎子、傻子?”
“哼,之前在商议之时,你们可没有一个人赞同我的提议,怎么?如今看到事情不对便开始反悔了?”
冷哼一声,崔实恪毫不客气的反讽了回去。
“笑话,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人的擅自行动,你行动之前可曾询问过我们的想法?”
“呵呵,询问?”
崔实恪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对方,口中不屑的笑了起来。
“我做事,为何要询问你们的意见,你们以为你们是谁?哪位星主吗?还是玄武尊主?!”
“哈,既然如此,那崔香主为何还要询问我们的目的呢?”
而对方面对崔实恪的嘲讽,竟然丝毫不恼,反而像是早就在等着他一般,立刻开口反击道。
“就像崔香主你说的,我们做什么事,难道还要先询问崔香主你的意见吗?”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脸上的讥笑又浓重了几分,将崔实恪之前嘲讽他的反问,又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崔香主,你以为你又是谁?!”
“这里是我的地盘!是你们越界了!”
崔实恪见对方竟然拿他自己的话来堵他的嘴,心下更是大为光火,也不再和对方继续绕圈子,直接厉声呵斥起来。
“崔掌柜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只是来你这悦来客栈住店的,哪里越界了?我们又不是不给房钱。”
领头之人脸上故作惊诧的看向崔实恪,口中却已然换了称谓。
而面对对方这颇为无耻的说法,崔实恪脸上的怒火都忍不住为之一滞,继而终于勃然大怒起来。
第33章 坚实的第一步
愤怒的崔实恪,最终却还是退让妥协,让底层派的十个人住了下来。
赶人是挺容易的,但将人赶走之后该如何收场就有些令他感到棘手了。
天边的太阳的确已经看不到,只有一抹余晖还照耀着云彩,晕染成灿烂艳丽的晚霞,但天色却尚还未完全黑下来,而且就算天真的黑了,在还没到宵禁时辰的情况下,街道上的也还是有不少来往行人的。
若是真的把这些家伙赶出了客栈,谁又敢保证这些已经无所不用其极的无耻之辈们不会顺势就在店门外闹起事来?
临近都是老邻居,对悦来客栈表面上的情况算是知根知底,要是他们听到了吵嚷,定会对他这种明明没有房客,却还铁了心要往外赶人的做法心生怀疑。
万一要是引来了在外面巡逻的五城兵马司士兵或是衙门里的捕快衙役,那更是倒霉到家了。
因此,哪怕心中恨不得立刻将底层派这十个混蛋大卸八块,然后一把火烧成灰,再把骨灰给扬了,一泄心头之恨,但最终,崔实恪心中的理智还是战胜了愤怒,咬碎了牙,让这十个底层派的家伙住进了后院。
不过,崔实恪却也没有因为这十个底层派的人住进后院客房,就通知伙计让之前进入后院的三名上层派香主离开。
逼不得已,不得不让底层派的人住进后院的他,不可能再退让了,否则,只会徒惹这些底层派的泥腿子们的讥笑。
当然,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是,他从底层派这一次的做法之中看到了一些不同,所以,他想看一看,这些底层派的人这一次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天色终于彻底黑了下来,平稳的开了一天,结果在临近打烊上板之前喧闹了近半个时辰的悦来客栈,在打烊上板之后,终于再度恢复了平静。
而终于没有了外人之后,关上大门成一统的悦来客栈,也由白日里那个平常的小客栈,摇身一变,成为了天衍门北极天之下的一个最底层的香堂据点。
已经打定了主意的崔实恪,倒也干脆,在关闭了前门、后门,然后让手下的大伙计、小二、厨子去放风之后,便将底层派领头的四名香主带进了亢金龙所居住的那间客房。
而见崔实恪这般“大气”,底层派的四名香主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也纷纷让跟随他们前来的六名手下分散四周去外他们放风。
房间之中九个人,其余四人都是熟面孔,谁是这一次驱使底层派前来的亢金龙,自然是一目了然。
“这一位,想必就是东极天中亢金龙星主了吧?久仰久仰,在下卫矛,添为北极天虚日鼠星主属下香主。”
不同于上一次与上层派之间争吵之时那副仿佛要对亢金龙赶尽杀绝,至少也要将其赶出京城的凶狠模样,这一次当真与亢金龙见面之后,四位出自底层派的香主,全都是一副十分恭谨的模样。
“在下张麻(王广百)(李传谷)见过吴星主。”
其余三人也纷纷紧跟着开口向亢金龙问好。
“丧家之人吴道通见过四位同道。”
亢金龙倒是没有因为几人的身份低微而露出什么鄙夷之色,很是客气的向四人回了一礼。
“不敢不敢,吴星主只是被形势所累,暂时龙落浅滩罢了,待到他日风起云涌之时,定然能够再度腾飞于九天之上。”
卫矛四人连道不敢,不过,看到亢金龙的态度之后,脸色却是好了许多,踏入房门之前忐忑不安的心也终于安稳了下来。
“哼,好了,废话就不用多说了,吴星主你们如今也已经见到了,也该说出你们今天接连两拨,先是试探,继而如此不顾颜面的硬要贴上来的原因了吧?”
眼看着亢金龙与底层派的卫矛四人看上去一团和气的模样,心中怒火尚未平息的崔实恪一副不耐烦的架势,语气不善的对着四人问道。
当然,更多的是因为,从四人身上,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呵,不好意思,我们与崔香主之前有一些小矛盾,让吴星主看笑话了。”
对于崔实恪的不耐质问,领头的卫矛没有露出什么不满的神色,不过却也没有转头回答,反而一脸歉意的对着亢金龙继续开口说道。
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而崔实恪这个刚刚语气不耐烦开口质问之人,才是外来挑事儿之人。
而亢金龙面对他的这番话,心中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面上却不动声色,沉默着,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这番话一般。
很显然,亢金龙觉察出了卫矛这番话之中所夹杂着的那根刺。
这个家伙一上来就想要离间自己和崔实恪,或者说以崔实恪为头领的上层派之间的关系。
而且,话术很是高明,先是一副十分和善的态度来和自己套近乎,然后在突然说出一句看似平平无奇的话语,试图让自己趁着还在思考对方意图的时候,顺着他的话继续客套。
但若是自己当真顺着他的话与其客套的话,那置崔实恪四人于何地?
哪怕崔实恪四人明白这是他的诡计,可有的话只要说出口了,那内根刺也就埋下了。
而且,这样也无疑会使得自己被这几个小鱼虾们从心底看轻。
‘这个卫矛倒是个挺有意思的小耗子。’
这种事情,作为东极天曾经地位仅在尊主青龙之下,甚至在事关整个东极天存亡的最后关头,心中尚还在算计的亢金龙,自然看的清楚,所以,他才会故作没有听到。不过心中倒是对这个卫矛生出了几分感兴趣的心思来。
“砰!”
在亢金龙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面前的卫矛之时,终于反应过来的崔实恪,脸色彻底变成了宛若戏文中的包青天一般的黑色,一拍桌子,语气十分不善的瞪着卫矛,开口喝问道。
“姓卫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看看你们刚刚所做的那些事儿,你倒是摸着良心好好说一说,这到底是谁在故意找麻烦?!”
其他三个上层派的香主,也纷纷站起身来,同仇敌忾一般,目光牢牢的锁在卫矛身上,似乎想要让卫矛给他们一个说法。
“哎呀,崔香主,吴星主这位贵客可还在这里呢?为何非要将我们那一点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拿出来徒惹贵客笑话呢?”
卫矛虽然心中有些惋惜于亢金龙没有上套,但还是按照之前的戏继续演着,脸上一边故作歉意的向着亢金龙抱了抱拳,一边语气有些夸张的向崔实恪说道。
可惜,亢金龙在此刻仿佛已经变成了一尊木雕泥塑一般,坐在那里,目不斜视,甚至似乎连眼睛都没有眨过一下。
“哼!不要白费力气了,你们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一句句,一件件,事实俱在,难道你以为就单凭你现在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能抹平了吗?”
而眼见卫矛不为所动的继续“装无辜”,终于从刚刚出离了愤怒的状态恢复过来的崔实恪,顿时怒哼一声,目光冰冷的看着卫矛,语气不乏讥讽的开口说道。
“崔实恪,你可不要诬陷好人!”
卫矛虽然在来之前就已经猜到了崔实恪估计已经将这些事情告知了亢金龙,但真的听到崔实恪这般说之后,心中还是忍不住没来由的一阵心虚,眼睛忍不住的瞥向之前一直在装聋作哑的亢金龙。
而在用余光看到亢金龙依旧像是尊雕塑一般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神色波动的模样之后,他的心中不由的“咯噔”一下。
从亢金龙这副不为所动的神色来看,崔实恪这个xx的,说的应该是真的,亢金龙的确应该早已经从崔实恪那里听说了这些事情,因此心中才会早就有所准备,否则,脸上此刻必然会露出一些破绽。
想到这里,卫矛心中便忍不住诅咒、咒骂起了倪梁那个混蛋,甚至恨不得现在就把倪梁抓过来,然后乱刀砍死。
毕竟,当初派出杀手前去刺杀亢金龙的就是这个混蛋,而且,在动手之前,还没有和他们任何人通过气。
当然,倪梁要是成功了,他们也就默认已经默许倪梁这么做了,可坏就坏在,倪梁这个xx的他办砸了。
而昨夜他提出那个疯狂的计划,为的也是想将他们一起拉下水,
但他们都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拉上一众手下,还拿着自己的人头去陪倪梁发疯?!
可以说,在他们阻止了倪梁那个疯狂的计划之后,倪梁就已经被放弃了,等待他的,最好的结局,或许就是留一具全尸了。
“吴星主,当初那些话只不过是我们不知道详细情况之下胡言乱语而已,您可千万不要当真。”
心中着急的卫矛,在回了崔实恪一句之后,连忙转头向亢金龙解释起来。
“至于之前不长眼前去刺杀吴星主您的那几个家伙,都是倪梁手下的人,我们事先并不知晓,直到昨日倪梁那个混蛋眼看事情瞒不住了才对我们吐露实情,我们之前是当真不清楚啊,否则,我们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倪梁那个混蛋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呢?”
眼瞅着亢金龙像是真的“进化”成了神像一般,脸上仍旧看不到半点情绪,卫矛的心中不由的愈发心急起来。
“倪梁那个混蛋深知自己罪孽深重,星主与尊主都不会饶过他,昨夜在向我们坦白了之后,还妄图拉上我们,让我们一起前来刺杀您,以图彻底掩盖他的罪责,我等当时便厉声谴责于他,令其放弃这个放肆的打算,并打算责令他前来亲自向您认罪,任您处置。
但他却冥顽不灵,所以,这一次,我等才会费尽心机,前来面见吴星主,除了向吴星主您坦诚罪责,以求您原谅之外,还是为了前来向吴星主您示警的。”
反正都已经打算放弃倪梁这个注定已经没救了的盟友,卫矛索性将昨夜倪梁召集他们商议的那个疯狂计划也和盘托出。
毕竟,盟友吗,就是拿来卖的。
“昨夜他为我们所阻止,最终未能展开刺杀,但早已经陷入疯狂的他,今夜说不定还会继续铤而走险。”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卫矛的话音才刚刚落地,他那六名之前前去放风的手下的其中之一便脚步匆匆的疾驰而来,报告了一个令众人全都深感意外的消息。
“香主,香主,倪香,倪梁率人杀来了!”
“我就知道这个混蛋肯定是贼心不死。”
短暂的错愕之后,卫矛的心中涌起了一阵狂喜,但面上,却立刻做出一副无比愤怒的模样,仿佛和倪梁有着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一般。
“吴星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听到这个消息后,在一旁听的早就直翻白眼的崔实恪此刻也懒得去理他,立刻向终于不再装雕塑的亢金龙询问起来,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焦急。
倪梁不可能不知道单凭他和他手下一处香堂的实力是根本不可能在他们上层派四位香主阻拦下,成功刺杀亢金龙的,但在这种情况下,他却仍旧带人杀了过来,心中定然是抱着与他们同归于尽的心思。
毕竟,就算无法成功杀掉亢金龙,只要将声势弄得足够大,就可以将城中巡逻的五城兵马司、捕快、衙役,甚至是不知道躲藏在何处的锦衣卫、东厂番子都招来,到时候,哪怕是倪梁和他手下的人都死光了,他们和亢金龙也只能全力逃走。
可想要在马上就要宵禁的京城之中潜逃,还是在已经被官面上诸多差人盯上的情况下,成功率太低了。
尤其是悦来客栈中的那个胆子不大,武功也稀松的小二,九成九会被抓住。
要是他真的被抓住了,十成十会将知道的一切都吐出来,到时候,亢金龙的身份就彻底被暴露了。
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些事情,又实在想不到什么解决的办法,崔实恪才会向亢金龙询问,让他拿个主意。
“卫矛,我当真能够信任你们吗?”
危急关头,亢金龙没有再摆出之前那种客居于此的客套架势,直接顺着崔实恪的话头,直接以主人与上位者的姿态看向卫矛。
“请吴星主放心,我等定会竭尽全力!”
卫矛听到亢金龙询问,心中激动之下,身体都忍不住轻微的颤抖起来,立刻跪倒在地,大声喊道,他身后的三人也立刻紧跟着跪倒在地。
崔实恪四人虽然心中很不是滋味,但却也无可奈何,同样跪倒在地。
而在这一刻,借着倪梁这个已经陷入疯狂的家伙,亢金龙终于迈出了打入北极天的坚实的第一步。
第34章 身死
倪梁自然是打着同归于尽的心思带人杀来的,这一点,聪明一点的都能看得清楚,也就是他手下那些差不多完全是从地痞流氓堆里拉出来的手下,此时还沉浸在倪梁为他们许下的“宏图远景”之中,一个比一个兴奋的跟随着倪梁,准备冲进悦来客栈,杀了亢金龙,立下大功劳,从此平步青云,待到你倪梁这位“老领导”上位之后,也混几个香主的位置享受享受。
对于一辈子都在底层厮混,连北极天中层的堂主都见不到的这些人来说,如果能和倪梁一样当上个香主,管着手下十几二十个弟兄,就已经算是“人生巅峰”了。
当然,如果他们真的能够当上香主的话,待见到了更广阔的田地之后,说不定还会滋生出更大的野心来,但很可惜,这种如果,已经被他们赖以信任的“老领导”倪梁彻底葬送了。
能够没有引发半点动静,就将自己精心挑选出的手下全部解决掉,甚至连尸体都找不到,亢金龙的武功有多强,倪梁显然是心中有数的。
更别提悦来客栈里还有其他几个上层派的香主,以及本来就在悦来客栈之中的崔实恪的手下,加起来,人数也差不多和倪梁带来的人相差不大,甚至可能还会有所超出。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还抱着杀掉亢金龙,毁掉悦来客栈,掩盖证据的心思,那倪梁就有些太过痴人说梦了。
所以,他没有按照昨夜与其他底层派香主商议之时那样,选择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动手,虽然那样做,同样能够将城中巡逻的五城兵马司士兵还有其他衙门的官差都招来,但同样的,悦来客栈里那些家伙,也能够在发现他之后,官府的差人赶来之前,从容在夜色的掩护下逃走。
尽管这样做也等同于是废掉了悦来客栈,但却根本伤不到对方本身的一根汗毛。
因此,他最终选择了在宵禁即将到来之前,在天色尚还未彻底黑下来,在街道上巡视的官府差人数量最多的时候动手,他哪怕就算是死在了亢金龙他们的手中,也要亲眼看着他们来为他陪葬。
只可惜,在昨夜的不欢而散之后,他已经被其他底层派的香主彻底孤立了,今天发生的事情,他甚至都不怎么知情。
他更不知道,那些曾经的底层派盟友们孤立他还不够,还要拿他的命来为他们自己“铺路搭桥”!
也因此,当看到卫矛四人带着手下在距离悦来客栈还有两条街的窄巷中堵住自己去路的时候,他脸上的神色颇为精彩。
。。。
“倪梁,趁现在大错尚还未铸成,回去吧。”
看着面前脸上仿佛开了染料铺子一般精彩,最终如加多了种种颜料,变成彻底的黑色,卫矛脸上的神情也有些复杂。
同属底层派,和倪梁认识多年,做了多年老相识的他,此刻为了曾经的对头们站在倪梁面前,劝阻倪梁回头,他的心中颇有些不对味。
不管倪梁之前所做的事情有多么过分,这件事上,他们终究还是太过对不起倪梁了。
但他心中的感慨也不过只是一闪而过罢了。
毕竟死道友不死贫道,倪梁一个人去死,换来他们其他所有底层派香主的安全,甚至是更进一步,对他们来说,终究是乐见其成的。
他们不可能仅仅因为所谓的“交情”、“道义”,就真的陪着倪梁一起去发疯,去送死。
也许时间再向前倒转二三十年,曾经年轻的,初出江湖,怀着一腔热血的他们会决定这么做,但无情的时间早已将他们的棱角抹平,让他们心中的热血冰冷,考虑事情,最优先要考量的东西,也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变成了“利益”二字。
“哈哈,好好好!”
心中翻腾的情绪似乎终于趋于平稳,脸色铁青的倪梁看着面前的卫矛四人,仰天大笑起来。
只是这笑声不管怎么听都有着一股悲愤,一股讥讽。
“亏的我为了我们所有人的利益不惜亲自跟踪,最终找出了那亢金龙的下落,又派人前去刺杀,想要为我们所有人解决这个祸患,却没有想到,我如此为我们所有人的利益考虑,最终换来的,竟然是这等下场,哈哈,这可真是,最好笑的笑话!”
倪梁继续放声大笑着,同时也不忘一边大声的讥讽着卫矛四人。
“倪梁,不要白费力气了,那些官差短时间里是不会过来这里的。”
但卫矛却似乎早已看穿了他的目的,在他的话音落地之后,面无表情的张嘴对他说道。
“你现在若是带着你手下的这几个人转身离开的话,我还有吴星主可以当做今日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哼!不要假惺惺了。”
还未等卫矛说完,倪梁便怒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倪梁清楚,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所以不管卫矛怎么劝说他都不会改变心意,但他还是立刻出声打断卫矛的话,为的就是不让卫矛接下来说出的话,影响到他身后几个手下的决心。
“我曾经做过的事情我不会推卸,一人做事一人当,可想让我现在离开,束手就擒,回去等死,哼,做不到!”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打量着身后几个手下的脸色,发现他们的脸上已然显出犹豫了,心中不由的有些着急。
“难道你认为我们会相信那个亢金龙会是什么善男信女,只要我们今日离开,他就会不追究之前刺杀之事了吗?呵,反正今天我们若是离开的话怎么着都是个死,那何不用这条性命去搏一搏呢?”
为了不让这些手下生出退却之心,倪梁悄然将卫矛口中的对象做了置换,由他一个人,变为了他们一整个香堂。
而他的这个做法也的确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原本还因为卫矛等人的身份、实力,以及卫矛之前所说的那些话生出了畏惧、退却之心的几个手下,在听完倪梁这番话之后,眼中的神色登时再度变得坚定起来。
就如同倪梁所说的那样,他们不相信那个比堂主还有高一级的亢金龙,在得势之后会如此好心的放过他们,毕竟,以对方的身份、地位,到时候想宰了他们,完全就和碾死几只蚂蚁一样简单。
基本都是地痞无赖出身,自幼就只知道斗狠的他们,在过往的经历之中,可没有见识过什么所谓的“大人有大量”,相反,一朝得势之后立刻清算过往仇人的事情,他们倒是见过、听过的多了。
眼看着好言劝说没有起到半点效果,卫矛略显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当他停下摇动的脑袋之后,眼中已早没了之前的复杂情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
“既然你们一心求死,那我们也就只好成全你们了!”
随着卫矛的话音落地,在他身后的三位香主就像是得到了讯号一般,立刻齐齐扬手,联手洒出一片暗器雨,将倪梁以及他的手下全都罩在其中。
而卫矛身后的六名手下则同时自袖中抽出短匕,跟在暗器之后,欺身压了上去。
早有准备的倪梁立刻顺势一个驴打滚向前滚去,避开了暗器雨笼罩的区域,但他身后的那些手下们显然心中并未有半点准备。
毕竟站在眼前的卫矛等四个香主,他们都是认识的,哪怕是卫矛四人身后的六个人,他们也大都脸熟,都是曾经的同门,因此他们压根就没有想到,对方竟然真的这么不讲情面,说动手就动手!
一时不查之下,纷纷中招。
倒霉的被直接射中要害,横死当场,侥幸未死的却也不见得比死去的同伴幸运,有两个躲避不及,被射中了眼睛,此时正捂着不断向外流血的眼睛倒在地上,痛苦的哀嚎着。
手下本就不多的倪梁,之前还在亢金龙手上折了四个好手,一通暗器雨撒过来之后,更是直接只剩下四个还能继续跟随倪梁冲杀的了。
当然,四人之中只有一个躲在身形魁梧的同伴身后的瘦小幸运儿身上是全须全尾的,其他三人,只是没被扎中要害,所以还能继续咬牙坚持罢了。
“不要管他们,立刻分散,直奔悦来客栈。”
一个驴打滚避开了暗器雨的倪梁,看着已经冲到不到两丈外的那六个手持短匕的好手,心下大急,冲着身后还能动弹的四个手下厉声大吼了一声后,首先一个这番,奔着一旁的墙壁跑去,似乎打算翻过墙壁,避开与卫矛等人正面战斗。
显然,哪怕是心中对卫矛等人恨之入骨,他依旧没有丧失理智,没有忘记他这一次率领手下前来的真正目的。
“无论是否能够拖着亢金龙,还有上层派的那些混蛋一起下地狱,至少我也要亲自站到那亢金龙面前,告诉他,我倪梁不是任由他们宰割的绵羊!”
心中大声告诉着自己的倪梁,咬着牙,直奔院墙冲去。
但卫矛四人既然早就已经有所定计,并且选择在这里拦住倪梁等人,又怎么可能会让倪梁这么轻易便逃出去呢。
就在倪梁动身的一刹那,卫矛与撒出暗器的其他三名香主便同时直奔倪梁杀去。
他们从未想过让身后的六个手下去对付倪梁,毕竟倪梁不管怎么说,也是与他们身份、地位一样的香主,必须要给他一个符合他身份的死法。
倪梁最终被堵在了院墙边,在他想要借助之前的奔跑顺势翻墙之时,之前没有出手的卫矛也撒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暗器,将他的身形逼得停在了墙根之下。
而没有了助跑的冲力,面对着看起来并不算高的院墙,倪梁也没有在继续翻墙而去的念头了。
因为他心中清楚,只要他敢转身背对卫矛四人,那卫矛四人便绝对不会留情的,立刻送他去见那些之前已经死在暗器雨之中的手下,让他一起上路。
“你们难道忘记了之前在与崔实恪他们商议这件事的时候曾经所说过的那些话了吗?”
眼前已经是一个死局,但倪梁却仍旧不想放弃任何一点机会,目光如炬的直视着卫矛,沉声说道。
“所以,你的命很重要。”
既然已经彻底撕破了脸,卫矛也不再遮遮掩掩,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的开口向倪梁说道。
“你的脑袋便是我们纳的投名状!”
“有崔实恪他们在,你们仍旧要被他们继续骑在头上!”
对卫矛这等朱果果、血淋淋的解释,倪梁先是一愣,继而忍不住咬牙切齿的继续开口说道。
“未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卫矛丝毫不为所动的继续说道。
“就像你,在派人前去刺杀吴星主的时候,可曾想到过今天的这一幕呢?”
“有一天会下来会后悔今日所做的这一切的!”
倪梁沉默了片刻之后,目光扫过卫矛四人后,如同在诅咒他们一般的开口说道。
“至于我的命,只有我自己能够拿走,你们,”
倪梁深深的再度看了卫矛一眼之后,脸上竟然露出了几分快意的继续对他们说道。
“没有这个资格!”
伴随着倪梁最后一个字脱口而出,他一直藏在袖中的左手猛地举到嘴边,继而一仰头,张嘴将其左手拿着的毒药一饮而尽。
“哈,咳,我,会在下面,咳咳,等着你们。。。”
伴随着手中的瓷瓶摔落在地,倪梁一边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卫矛,一边费力的继续说着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句遗言。
不过,毒药的毒性似乎有些太强了,还未等倪梁将话彻底说完,他便已然身体后倾,倚靠着后墙,慢慢委顿倒地,而他的眼睛却仍旧瞪得大大的,并且似乎仍旧在死死的盯着卫矛。
“是血封喉。”
卫矛身后一位香主看到倪梁的死状之后,开口说道。
不过,很显然,这种事情,四人都已经不在乎了,他们只是确定,倪梁当真死的不能再死了。
“将倪梁的尸体带去悦来客栈。”
卫矛转过身对已经解决掉倪梁所有手下,重新站到他们四人身后的六个手下吩咐道。
“至于他们的尸体,在官府的人赶来之前全都处理掉!”
卫矛吩咐完毕便转身离去,似乎不愿再去看倪梁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第35章 返城
城外西山小寺,不久之前才刚刚假扮成学子迷路前来向藏身寺中的北极天尊主玄武禀报消息的谛听组织堂主,再度前来。
而且相比起上一次的小心翼翼,这一次的他,却是有些“招摇”。
一身打扮倒是没有什么变化的,但是上一次只是孤身前来的他,这一次,却是乘坐一辆看起来还算看得过去的马车前来。
很显然,城中所发生的一切,让他比起上一次前来之时要有信心的多。
依旧还是寺庙门外扫着仿佛永远也扫不完的落叶的玄武,远远的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皱起眉头,眼神之中有阴云正在慢慢汇聚。
对于现在只希望尽量低调的度过这一次的危机的玄武来说,任何一个有可能泄露他身份的做法,都会让他心中层生不满。
而对于这个之前已经被他警告过一次的手下来说,他心中的不满自然尤为强烈。
只不过,当假扮成年轻学子的谛听组织堂主自马车之上走下之时,玄武还是和上一次在寺庙门外“初次”见到对方一样,十分热情的迎上前去。
“阿弥陀佛,小僧见过施主!”
“尊主。”
但年轻学子打扮的谛听堂主,却并未如上一次那般配合着玄武继续演下去,而是和赶车的那个谛听组织中普通行走一起单膝跪倒在地,低头向玄武问安。
“可是城中的事情已经调查出结果了?”
玄武看着二人的动作,心底不由的生出一股杀念,但旋即,他便将杀念压了下去,收起脸上的笑容,看着二人,沉声问道。
“尊主圣明!”
年轻的谛听堂主连忙拍了个马屁。
“经过最近几日的密集查探,属下已然打探出了有关城中变故的原因。”
“哦?”
玄武眉头轻扬,虽然未问出口,但其询问的意思却已经十分明显了。
“禀尊主,经过最近几日的查探,属下已经查明,这一次狗皇帝将爪牙缩回去,并非是在欲擒故纵,而是被那些科道言官们群起而攻之后,被迫缩回去的。”
年轻的谛听堂主自然不会听不明白玄武这一声“哦?”的含义,连忙继续开口说起详细的情况来。
“你这几天就只查到了这么一点消息?”
但听到他回答的玄武,却没有露出什么感兴趣的表情,反而眉头轻皱,略带不满的乜了他一眼。
“禀报尊主,属下回去进行详细的查探,尤其是对那些联合起来逼迫狗皇帝缩回爪子的科道言官们进行近身查探,并收买其中几个贪财之辈后,已然能够确定,这件事背后绝对没有狗皇帝的影子。”
明白玄武是何意思的谛听堂主,心中顿时便是一慌,不敢有半点犹豫的继续开口向玄武解释道。
“甚至属下连内阁里那些阁臣们的影子都没有看到,这件事从头到尾便是那些科道言官们,因为之前被狗皇帝借着仙游公主逃离皇宫一事抽了一巴掌后,在舔舐好了伤口之后,所故意作出的报复举动。
从洪都府那边传回的消息应当被狗皇帝封锁了,为的应该是避免引发京城之中的恐慌,而不知道其中缘由的科道言官们便借题发挥,逼迫狗皇帝不得不让步。”
像是生怕自己说的慢了一点,下一刻就会被心生不满的玄武当场惩戒的谛听堂主,语速飞快的将这些天里打探到的成果全都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哦?”
玄武又带着好奇的发出了一声好奇的惊疑,不过,这一次,其中似乎多了一分意想不到的惊喜。
“内阁里的那些老狐狸们竟然也没有参与此事?”
很显然,这个消息是玄武之前怎么都没有预料到的。
“正是。”
听到玄武终于不再只是用语气词来表明态度让他揣度了,谛听的堂主心中顿时长出了一口气:
自己的小命应当是已经保住了。
“据属下打探的消息,这件事最初只是几个七八品的科道言官们在月末相聚之时,因为稍稍喝的有些多了,心中积郁怨气多时,所以不满的吵嚷起来之后,由在场的某个小官提了一句,没想到竟然立刻就引来了其他所有人的共鸣,所以在经过串联之后,他们赶在朝会之时同时发难之下,才最终一举成功,听闻狗皇帝因为心中对这些科道言官们的做法万分不满,但却无可奈之下,最终自窃据帝位之后,第一次提前退了朝。”
眼见气氛比起之前已经缓和了许多,心中的紧张情绪舒展了许多的谛听堂主,再次开口继续向玄武继续解释道。
“好!好!好!”
玄武听到他这番愈发详细的叙述之后,原本还只是略有惊喜的脸上,已然因为忍耐不住内心之中的狂喜而忍不住露出灿烂的笑容,待到他终于讲述完毕之后,更是情不自禁的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边连说了三声“好!”
而看着玄武这般高兴,之前一直低着头,都不敢抬起头来看玄武一眼的谛听堂主,终于第一次抬起了头,脸上满是笑容的拱手向玄武拍起了马屁。
“属下不过都是按照尊主的指示去做罢了。”
“嗯。”
虽然贵为北极天与谛听两个组织的尊主,早已听惯了恭维,但这一次面对对方这看上去有些干巴巴的恭维,玄武的脸上却满是满意与自得之色,显然十分受用。
比起那些单单只有嘴上功夫的无能之辈将他吹嘘的如花一样,他更喜欢这些有能力的手下们对他的吹捧。
尤其是在对方办成一件大事,立下不小的功劳之时。
“不过,尊主,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而见到玄武这般满意自己表现的谛听堂主,在经过最初几个呼吸的兴奋之后,像是又想起了另一件不好开口的麻烦事一般,有些犹犹豫豫的开口说道,刚刚抬起的头,也再度垂了下去。
“有什么事尽管开口讲出来,怎么这般婆婆妈妈的?”
看着他的表现,被打扰了“兴致”的玄武,顿时脸色一沉,颇为不悦的开口骂了一句。
“是。”
知道这件事是肯定跑不掉,必须要禀报的谛听堂主,一咬牙,沉声禀报起了这件他不愿,但却不得不现在就禀报给玄武的事情。
“启禀尊主,洪都府那边有消息传来了。”
“洪都府的事,不是早就。。。”
玄武听到他的回答之后,现实有些奇怪的扬了下眉头,继而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一般,眉头皱紧,口中原本还在说着的话也戛然而止。
“详细禀报。”
而从他之前那等表现已经有了不妙预感的玄武,脸色再度变得严肃了起来,甚至比之前刚刚看到他之时的脸色还有严肃。
“启禀尊主,洪都府传来消息,派去与总门主接触的两江堂堂主蒋别玫在第二次进入总门主府邸之后便再未出现过,据两江堂副堂主与一众香主的共同推测,他应当是被总门主认为威胁过大,所以。。。”
“哼!”
不过,他的话尚还未说尽,就被玄武的一声冷哼直接打断了。
“一群蠢货,什么威胁过大,在洪都府能被那个人当成威胁的,除了城内外的朝廷大军之外,还有什么人能被那个人放在眼里?!”
玄武一脸讥诮的直接便否定了两江堂送来的推断消息。
“那尊主。。。”
谛听京畿堂堂主小声的开口为玄武捧了一句。
“呼!”
只见玄武吐出一口浊气,脸上的讥诮之色也不见了踪影,语气有些沉重的开口说道。
“只怕我们那位总门主已经发现了蒋别玫那个蠢货的身份了。”
“什么?”
谛听京畿堂堂主忍不住惊呼出声,而这一次,他是真的被惊到了,并非只是在配合玄武。
“请尊主责罚,属下失态了!”
惊呼出声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连忙将头深埋,语气有些忐忑的向玄武请罪。
“呵,起来吧,这有什么好责罚的。”
玄武轻轻摇了下头,轻笑一声后开口说道。
“若非是两江堂迟迟不传来消息,加之你之前的表现让本尊主心中早已有了准备,骤然间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只怕连本尊自己也会忍不住惊呼出声的。”
玄武难得的宽慰着属下,但被宽慰的京畿堂堂主却又哪敢真的放松。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难得见到向来冷酷的玄武的这另一面,他觉得自己从玄武之前的那番话之中听到了一丝轻松,仿佛玄武早就在等待这个消息的传来一般。
“尊主,此事事关重大,非我等能够决定。加之城中那些狗皇帝的爪牙早已缩回,而且有那些科道言官们死死的盯着,短时间内应当不敢再继续嚣张,所以,属下这才斗胆直接租了这辆马车前来,请尊主重归城中,主持大局。”
将心中这冒出的奇怪想法压下,他双膝跪地,继而向玄武叩首之后,开口向玄武解释着这一次为何会如此“招摇”的坐着马车前来的原因。
“也好。”
看着跪倒在地的两个属下,玄武轻叹一声后开口应道。
“这一次在这小寺之中呆的时间的确是有些太久了,也是时候该回去了,否则那些家伙们估计都已经快将我这个尊主彻底抛到脑后了。”
玄武的心情似乎没有受到那个坏消息的影响,甚至还有心情开了个玩笑。
只可惜,跪倒在地的两个属下,却连回应这个玩笑的胆量都没有,跪在地上,仿佛没有听到玄武刚刚所说的这些话一般。
顿感武器的玄武,也不再浪费时间,命京畿堂堂主在原地等候,他则带着赶车的那个谛听京畿堂中最低级的行走向寺庙中走去。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之后,当二人再度自寺庙大门走出之时,已然彻底换了打扮。
玄武脱下僧衣,换上赶车之人的粗布短打,原本光着的头,也戴上了假发。
虽然样貌看起来并没有到那种七八分相似的地步,但他的气质看上去和之前赶车之人却是足有九分相像。
而对于一个地位不高的赶车仆人,若非是相熟之人,又能有多少人会真的去注意对方的样貌呢?
哪怕京畿堂堂主已经向玄武保证城中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的眼线都已经在街上消失了九成,并不会对他的回归带来什么威胁,但天性谨慎的他,还是做了最妥善的准备与安排。
只是,与他互换了“身份”,此时船上僧衣,拿上扫帚的那个之前赶车的手下,看起来却与他之前扮作的知客僧相差甚远。
尤其是那一颗看上去就是刚刚剃度,甚至连头顶上戒疤的伤口还尚未长好的脑袋,更是漏洞百出。
不过,这处小寺庙,向来鲜有人知,自然也就更没有多少人会赶来烧香,所以这些破绽十分明显的漏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在坐上马车,行将赶车返回京城之前,再度扫了一眼对方的玄武,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的别扭,跳下马车,让对方放下扫帚,进去找到住持,让其再派一个与他气质相似的僧人出来担当知客僧,至于面前这个看起来就不像和尚的“新手”,就只好让其伙房当个烧火僧了。
安排好了这一切,看上去终于比之前舒坦多了的玄武,终于跳上马车,手中马鞭轻扬,在空中打了个脆响之后,赶着马车沿着那唯一一条小路,向着京城的方向赶去。
而坐在马车之后,让玄武这位尊主为自己赶车的京畿堂堂主,在马车之中自然是正襟危坐,甚至不敢露出半点表情,哪怕他的心底此时早已经感觉自己已经走上了人生巅峰。
不过,他倒也没有劝阻玄武的意思,作为玄武多年的手下,年纪轻轻便坐上谛听组织京畿堂堂主之位的他,心中对玄武也算是十分了解了。
他心中十分清楚,这就是玄武一贯的行事风格。
虽然看起来有些丢身份,堂堂尊主,不是扮作扫地的知客僧,就是扮作赶车的车夫,但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种看起来十分丢身份的做法,的确是能起到保护自身安全的做法。
而这种做法,也倒是十分符合他的称号——玄武。
第36章 定计
在北极天与谛听的主人玄武返回京城之后,在小小的悦来客栈之中,尚不知道这个消息的崔实恪与卫矛,以及以二人为头领的上层派与底层派香主们,仍旧还在争吵着。
与不久之前只有卫矛等四人前来不同,这个时候,整个底层派的所有香主都已经抵达了悦来客栈。
倪梁虽然是“罪有应得”、“罪该万死”,但他还是为这些曾经的盟友们贡献了最后一点价值——那份五城兵马司兵丁们的巡逻路线图。
正是靠着这份路线图,一众底层派的香主,才能在宵禁的时候,悄然赶到悦来客栈之后,站到卫矛身后,为其提供声音上的支援。
而至于上层派吗,
人数只有四人的他们,早就已经齐聚于此了。。。
。。。
两派争吵的根源自然还是在亢金龙的身上。
只不过,与上一次两派就是否需要留下亢金龙,以及是否需要借助亢金龙的力量来为他们自身谋求利益不同,这一次,双方的利益倒是一致的,都想要通过亢金龙来达到为他们谋求利益。
毕竟,为了获得这个机会,底层派们将倪梁这个与他们相识多年的盟友卖了个干干净净,若不是为了利益,他们又怎么可能会干出这等对自己人下手的事情。
当然,也因为如此,自觉这一次已经等于用倪梁的人头向亢金龙纳了投名状的底层派们,希望与上层派平分在未来可能获得的一切好处。
而自觉谋划了许久,而且若非是底层派们蓄意捣乱,自己已经与亢金龙达成了交换条件的上层派们,自然是不干的。
他们认为,底层派的人这一次亲手清理掉倪梁的做法只不过算是将功补过,根本不配和他们平起平坐,平分利益。
毕竟,这件事从头到尾,一直都是他们上层派的人在谋划,在城中辛苦的寻找亢金龙的下落,也是他们冒着巨大的危险与亢金龙取得了联系,并在倪梁这个胆大妄为的混蛋派出刺客刺杀亢金龙之后,果断的将亢金龙请回了悦来客栈,这才算是最终稳住了亢金龙的心,才有了后续的可能。
现在当初坚决反对,而且还曾经暗中阻止过的底层派突然冲出来,就靠着一个本就该死的倪梁的命就想要与他们平分利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而面对上层派的指责,底层派们立刻做出了强烈反对,觉得这是上层派在故意诋毁他们。
是,他们在上一次聚到一起商议这件事的时候,是在嘴上提出了反对的意见,但他们不过就是在嘴上说一说罢了,从来都没有付诸行动过,至于倪梁那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所做出的那些破事,他们事先全都不知情,不知者无罪,上层派怎么能将倪梁一个人的错误摊到他们所有人的头上呢?!
至于上层派说的那些功劳,底层派倒也没有否认,他们也认可上层派凭借这些功劳的确是应该可以得到多一部分好处的。
但是,马上,底层派便提出了他们敢于提出与上层派平分好处的底气所在。
人员数量,以及他们的“身份”。
无论是所掌控的普通门人的数量,还是香主的数量,底层派都比上层派要多上近三倍。
也许,在最初发现亢金龙,以及请亢金龙留在京城,加入北极天这一系列的事情上,上层派的确是起到了比他们底层派更重要的作用,但接下来,在如何让亢金龙更快的进入北极天的中上层,而且尽快站稳脚跟这件事上,他们底层派能够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乍听起来,底层派的这种自信似乎有些莫名其妙,毕竟在与北极天中上层的关系上,明显是上层派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否则,上层派也不可能仅仅以只有底层派不过四分之一的人员数量做到与对方分庭抗礼。
但面对底层派提出的这个理由,上层派却没有任何一人出声讥讽。
因为他们也理清了底层派这个理由背后的逻辑。
的确,上层派是有着北极天中上层在背后的暗中支持,但同样的,这份支持背后,很多时候也代表着控制。
如果只有上层派他们一伙人将亢金龙推上去,说不定会招致他们背后那些人的猜忌,怀疑他们是不是想要另立门户,另起炉灶,脱离掌控。
如果果真如此的话,那亢金龙想要爬上去,只怕就会面临这些上层派幕后之人的阻挠,变得困难重重。
而同样的,如果只有底层派一方站到亢金龙一边,想要将亢金龙推上去,同样的那一伙人,会认为底层派这是想要借助将亢金龙推上去,并在亢金龙获得足够的权力之后趁机翻身,如此一来,亢金龙命令的打压、刁难只怕会更加严重。
只有他们两伙人针锋相对,全都表现出一副想要与亢金龙尽量弄好关系,以求亢金龙倒向他们的模样,才能使得那伙人觉得可以拉拢亢金龙。
北极天中这么多“码头”,那伙人也有敌人,在觉得亢金龙不会威胁到他们自身地位、利益的情况下,自然愿意卖亢金龙一个好,与亢金龙打好关系,从而让自己多一个盟友。
毕竟不管怎么说,亢金龙都是曾经东极天中地位仅次于尊主的七大星主之一,这能力肯定是不用怀疑的,这样的人,只要给他机会就绝对能够带来不小的“惊喜”。
这一点,连厮混底层的崔实恪、卫矛等小小的香主们都能看得通透,北极天中上层那些心思比他们还要深沉的多的人又怎么会看不明白呢?
或许,就算这一次两派联合起来演了这么一出戏,依旧还是有人会认为亢金龙对他们自身是个威胁,对亢金龙进行刁难、打压,但绝对不会像两派单独将亢金龙推上去那般,面临近乎“举目皆敌”的糟糕局面。
这对有着想要让亢金龙爬的尽量高,以便未来能有足够雄厚的靠山来为他们撑腰的两派来说,该怎么选择,显然并不难。
更何况,底层派那足有近两百人的门人,多达十多个香主的巨大数量,也的确能够让亢金龙面临的质疑声要小得多。
。。。
虽然心中依旧觉得有些不忿,但最终,崔实恪等几个上层派的香主,在一目了然的情况面前,还是只能选择了妥协与让步,让底层派的人与他们平起平坐,平分好处。
不过,底层派的人却似乎依旧觉得这“阵势”还不够大,忍不住提起了之前近乎被两派遗忘的,当初同样在两派争斗现场的另外几个人。
“那我们要不要将说书的董破嘴他们也叫来?”
底层派口中的“说书的董破嘴他们”几人,自然就是当初在底层派与上层派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充当和稀泥角色的中间派。
当然,这是相对好听一点的说法,难听的话,应该就会被骂做“骑墙派”了。
而骑墙虽然看起来风险小,但从这一件事中就能看的清楚,最不被待见的,也从来都是这些骑墙派,若非是有底层派的香主“脑子一抽”想到了他们,提了一嘴,只怕等到亢金龙正式加入北极天之后,那些骑墙派们才能从上面传下来的消息之中得知这个消息。
真到了那个时候,显然一切什么都已经晚了。
“呵,好啊,”
面对对方提出的这个颇为“脑残”的建议,崔实恪满脸讥笑的开口回答道。
“只要你们愿意从你们那份好处里分给他们就可以。”
“咳咳,崔掌柜的不用在意,他只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别在意,别在意。”
身为底层派推选出和崔实恪谈判的代表,面对崔实恪这毫不遮掩半分的朱果果的嘲笑,卫矛只能连忙干咳两声,脸色略显尴尬的开口回应道。
人数多的确有人数的优势,但同样的,人数多的劣势也是显而易见的。
就像刚刚脑子一抽提出这个“脑残”建议的底层派香主,就绝不会在只有区区四位香主的上层派中存在。
因为哪怕是脑子不够想不明白,这倒不是人数越少就越聪明,而是因为人数越少,他们心中就越清楚自己开口说出的每一个字所代表的分量就越重,因此,他们心中也就会越郑重。
当然,也有些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或是实在是脑袋里缺根筋的人不会在乎这些,但很显然,前者不会服崔实恪,不会让崔实恪代表自己,后者,则肯定无法坐上香主这个位置,哪怕这个位置小的不能再小了。
毕竟,如今正是太平盛世,人口早已从战乱时期恢复了过来,也因此,在这里,也许什么都会缺,唯独人,是绝对不会缺的。
反观底层派那边,人数众多,尤其是那些坐在人群之中,前后左右都是同袍好友的情况下,心态自然也就会“放松”下来。
也就更可能会在不知不觉中情不自禁的吐露出自己的内心中突然冒出的想法。
当然,除开两派心中都对骑墙派心有不满之外,崔实恪毫不遮掩的直接出声嘲讽,而卫矛却只能用咳嗽来掩饰尴尬,而没有进行反驳的原因,其实还有一个。
那便是二人心中都十分清楚,叫上那群骑墙派参与这件事中对他们毫无帮助,反而还会“稀释”他们原本能够得到的好处。
因为如果叫上了那群骑墙派,就等于是整个底层的所有香主同时站到了亢金龙背后为其“背书”,看上去似乎是更加有底气了,但实质上,反而会引起怀疑。
怀疑他们其实早就已经串通好一切。
本就是串通好的他们,自然不愿更不能被上面那群人精怀疑,因此,对那群骑墙派自然是躲避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上赶着去拉上他们,引起怀疑呢?
。。。
在东方已然露出一抹鱼肚白之时,底层派与上层派经过了近一夜的“激烈交锋”之后,终于最终定下了这一切。
而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在两派这近乎一天的激烈争吵过程之中,身为这件事中最重要人物的亢金龙,却始终不见踪影,仿佛他完全处在只能听任两派商议完毕之后,任由两派处置的被动境地一般。
但从昨夜在处置倪梁率领所有手下前来,打算与他同归于尽那件事来看,真实的情况显然并非如此。
毕竟,在昨夜,亢金龙已然隐隐有着统领、调派两派人的迹象,就算在危机解除之后,稍有反噬,也不可能完全一点影响里都没有,甚至连参与其中的权利都被剥夺。
而当崔实恪与卫矛拿着那份二人共同起草,并且取得了所有底层派与上层派香主认可的秘密协议,敲开亢金龙一直住着的那间客房,然后毕恭毕敬的走进去,双手将这份协议呈交给亢金龙的时候,答案显然已经揭晓了。
亢金龙不是被两派“反噬”,丧失了权力,而是更进一步,彻底拿到了让两派都臣服的权力。
也正是因为如此,崔实恪才会在明知道己方香主数量不足对方四分之一的情况下,依旧有底气让底层派的其他众多香主们进入悦来客栈之中,共同商议这件对双方都很重要的大事。
而为了表示自己的不偏不倚,亢金龙才会选择不参与他们的商议,而是只看结果。
显然,亢金龙的做法很得人心,哪怕是那些之前未曾接触过亢金龙的底层派香主,也觉得这位只见过一面的“大人物”的确很有气魄。
上层派的崔实恪四人虽然之前对亢金龙这种颇有些“忘恩负义”的做法,心中略有不满,但在刚刚与底层派的商议(争吵)过程之中,尤其是当卫矛说出他们原本那个计划的破绽之后,他们也终于“领悟”了亢金龙这么做的用意,心中原本的那一丝不满,也都被敬佩以及丝丝感动所取代了。
在他们想来,亢金龙只怕早在他们刚刚提出那个建议的时候,心中就已经想到了这一切,但哪怕如此,亢金龙也没有直接提出来让他们难堪,而是故意引底层派的人前来,让他们自行“领悟”,给他们留足了颜面。
对于这样懂得体恤下属的亢金龙,他们心中全都觉得:
自己的未来必然是一片光明!
第37章 玄武的消息
“吴星主,吴星主,好消息啊,天大的好消息啊!”
悦来客栈之中,已经被原本对立的底层派与上层派都当做是未来新的倚靠对象的亢金龙,在那一夜上层派与底层派最终决定好了未来的利益分配协议,并终于恢复平静之后,便继续在悦来客栈之中住了下来。
一晃又是三天过去了,北极天中上层依旧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而就在亢金龙心中担忧白十二会不会因为他长时间没有传回消息而心生不满,甚至对他产生怀疑,所以打算找个机会离开悦来客栈,与白十二接头,并向其说明情况,请求白十二再给他足够的时间之时,这几天里,比亢金龙这位“当事人”还要焦急的崔实恪,突然火急火燎的冲入了他的房间,高兴的冲着亢金龙叫了起来。
若非是他心中还勉强保有丝丝理智,知道小小的悦来客栈并不能将他的音量降低太多,所以在叫喊之时还压抑着嗓音的话,只怕,此时此刻,悦来客栈后门的那条街道,以及客栈正堂里的客人都能听到他的欢呼声。
“吴星主,尊主回来了。”
尽管只能压抑着嗓门欢呼几声,但崔实恪心中的激动之情还是因为刚刚这几句向亢金龙报喜的欢呼声而变得平稳了许多。
知道自己刚刚的行为有些过火的他,在看到亢金龙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的询问眼神后,眼中不由的闪过一丝尴尬,不过,马上他就将这份尴尬抛到了脑后,一脸欣喜的向亢金龙说起令他如此失态的这件喜事来。
“玄武尊主回来了?!”
而听到崔实恪回答的亢金龙,脸上的神色瞬间发生了变化,眼神之中更是略过一丝压抑不住的惊喜,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似乎不敢相信似的,凑到了崔实恪面前,压低嗓门询问道。
“咳咳,小人也只是得到了卫矛手下的人送来的情报,但是消息的真假,尚还未得到证明。”
看着之前对待其他事情,全都是一副古井不波模样的亢金龙,这一次竟然做出了这么大反应,崔实恪仓促间也有些被吓了一跳,不过马上,他心中就释然了。
换做是他处在亢金龙现在这种有些尴尬的境地下,对于能够一言决定自己今后命运的北极天尊主玄武的消息,只怕反应要比亢金龙还要大得多。
而对于亢金龙的追问,他的脸上却是忍不住再度露出几分尴尬之色来,眼神有些躲闪,咳嗽了两声后,有些断断续续的向亢金龙吐露出真正的情况。
“京畿堂还没有恢复与你们之间的联系?”
亢金龙脸上的喜色迅速收敛,语气也迅速变冷,冷静的向崔实恪继续询问道。
“咳咳,未曾。”
崔实恪显然听明白了亢金龙询问他有关组织上一级京畿堂的原因,脸上的尴尬之色不由的更加浓郁了,沉默片刻后,才忍不住一边再度咳嗽两声,一边有些含糊的一边点头一边回答道。
“那这个消息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亢金龙脸上原本的喜色已经变为了凝重。
“这,”
看着亢金龙那凝重的似乎能滴出水来的脸色,崔实恪不由的同样跟着紧张起来,努力思索着许久之后,才沉吟着缓缓开口回答道。
“这个消息是刚刚才由卫矛的人送过来的,不过以卫矛与上面的关系,他不可能比我先从上面得到消息,所以,应该是谛听那边传来的消息,他交游广阔,与谛听那边的不少底层的行走关系不错。”
“谛听?”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亢金龙,不由的对这个之前从未听说过的组织提起了浓厚的兴趣,他心中有预感,他得第一份功劳,有很大可能会出在这个谛听身上。
“你口中的这个谛听又是什么来历?听起来你们似乎与这个谛听很熟悉,他们中的人又是怎么知道玄武尊主的消息的?”
“咳咳,这件事,是小人的疏忽,小人之前因为迟迟没有听到任何消息,所以心中有些着急,竟然忘记了向吴星主您介绍一下北极天与东极天之间的区别,还请吴星主能够原谅小人的疏忽。”
挺起亢金龙询问起谛听的来历,崔实恪的脸上不由的再度浮现出几分窘迫,开口对亢金龙说道。
“同为天衍门之下四极天,北极天除了名称与东极天有所区别之外,还能有什么不同之处?”
亢金龙自然不可能真的因此责怪崔实恪,但他却对崔实恪口中所说的“北极天与东极天之间区别”产生了十分浓厚的好奇。
“呵,吴星主说的没错,北极天与东极天之间的确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但是与东西南三极天都不同的是,我们北极天多了一个由尊主建立,地位与北极天也是平起平坐的帮会。”
崔实恪自然也不会在亢金龙面前卖什么关子,轻笑一声后,开口向亢金龙解释其谛听的来历。
“就是这个谛听?”
“然也。”
崔实恪点了下头。
“一开始,谛听其实只是一处分堂,不过其中的人员只对尊主负责,其他人全都不允许与其有任何联络,像我们这些位卑言轻的小鱼小虾们,一开始甚至都不知道有谛听这处分堂的存在。”
崔实恪说到这里,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几分自卑,但眼神之中,不忿与不甘却接连闪过,很显然,对于他如今的地位,他的心中是无比的不满意的。
尽管他眼神之中的不忿与不甘只是一闪而过,但一直精神专注的亢金龙,还是敏锐的注意到了,继而心中忍不住生出一股轻松之意。
对于他来说,崔实恪这样志大才疏之辈,往往就是最好掌控拿捏的那一群人,而他只要拿捏住了崔实恪,接下来的潜伏之路,应当就能平坦许多。
“不过,后来随着尊主对谛听的越发重视,对谛听的各种人员、钱财的不断支援,使得谛听这处分堂的规模也变得越来越庞大,最终彻底从北极天中分了出去,而且又经过了最近数年的迅猛发展,如今已经和北极天平起平坐了。”
说到这里,崔实恪的脸上忍不住浮现出几分羡慕嫉妒。
“既然这个谛听也是玄武尊主手下,那为何胆敢做出这等泄露如此重大秘密的事情来?”
不同于心生羡慕嫉妒的崔实恪,亢金龙则看出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这。。。”
听到亢金龙发问的崔实恪一时间有些哑然,显然,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毕竟,就算玄武当真从之前“失踪”的状态,又重新返回了城中,准备继续掌控北极天与谛听,这种消息也不应该被这般轻易的传出来,传到他们这些最底层,最普通的门人、香主的耳中,而是要等到彻底稳住了局势之后,再由上一层,例如崔实恪头顶的京畿堂秘密透露这个消息。
“只怕,这个消息,是玄武尊主故意放出来用来试探的。”
看着陷入了沉思之中的崔实恪,亢金龙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试探?”
崔实恪不禁皱起了眉头。
“试探谁?那些朝廷的鹰犬,皇帝的爪牙们吗?”
“呵,除开他们,只怕试探的对象还包括你们。”
亢金龙看着崔实恪,脸上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不动声色的扔出了一颗炸弹。
“我们?!”
崔实恪果然被撩动了心弦,忍不住抬头看向亢金龙,用音调高了八度的声音惊呼起来。
“尊主,尊主他,他为何,要,要试探我,我们,我们又,又有什么,什么价值,值得,值得尊主来试探的。”
而旋即,他又压低了嗓门,神情紧张的,断断续续的询问道。
“嘿,这里只有你与我二人,既然你都已经想到了。又何必还要在我面前继续掩饰呢?”
但崔实恪的这有些蹩脚的表演,却马上就被亢金龙识破了。
“呵呵。”
被亢金龙戳破了演技的崔实恪,只能面带尴尬的陪笑两声,继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脸真诚的向亢金龙恳求道。
“吴星主,这一次,还请吴星主一定要不吝赐教,助小人安然度过这一道难关啊!”
“快起来吧。”
亢金龙一把拉起他,同样一脸认真诚恳的开口回应他道。
“这一次我若是当真能够被玄武尊主收留,你的功劳,我吴剑,没齿难忘。我又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受到牵连呢?”
“多谢吴星主。。。”
亢金龙的一番话并不如何漂亮,但其中蕴含的真诚却让崔实恪无比感动与激动,不过,尚还未等他将感谢之语说完,亢金龙便打断了他,半是调侃半是认真的继续说道。
“况且,若是你们这一次若是当真因为此事受到了牵连,被连累了,丢掉性命的话,那我怎么办?我与你们定好的那份计划又该怎么办?我想要真正加入北极天,可还要仰赖你们的帮助呢。所以。我们这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你又何必对我言谢呢?”
“哈哈,吴星主果然是个秒人。”
听到亢金龙将彼此之间的关系描述的如此朱果果的崔实恪,先是一愣,继而便忍不住朗声笑了起来,脸上则看不到半分不满或尴尬。
“希望小人与吴星主今后可以一直这么永远互相利用下去。”
“哈哈哈,这个崔香主可以放心,只要我吴剑正式加入了北极天,只要我吴剑在北极天一天,我们便可以互相利用一天。”
亢金龙同样笑了起来,继续用半是调侃,半是认真的语气说道。
“哈哈哈哈!”
而听到亢金龙这番话的崔实恪互相看了一眼后,忍不住同时大笑起来。
笑声持续了数个呼吸之后,二人收起笑声,神色也终于彻底认真起来。
“好了,调侃之语就先说到这里吧,接下来,还是说一说该如何解决这一次这件事吧。”
“吴星主请说。”
“这一次,玄武尊主消失了多少时日?”
亢金龙却没有开口回答,而是先向崔实恪询问了起来。
“若是算到今天的话,应该已经过去三十二日的时间了。”
尽管不明白亢金龙为何要询问这件事,但崔实恪还是在闭目思索了一番后,给出了一个十分确切的数字。
“那这三十二天时间里,有哪些香堂被朝廷的官差抹了,都在城中哪个坊市,哪条街道,其中的人员可有逃出来的,你们又与那些被抓之人之间是否熟悉?这些问题你可清楚?”
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记下了之后的亢金龙,再度询问起来。
“这个。。。”
这一次,崔实恪脸上不由的露出了几分为难之色。
“数量太多,小人一时之间只怕很难给出准确的答案。”
而在沉思了片刻,发觉自己确实回答不了这个问题的崔实恪,忍不住小心翼翼的询问起了亢金龙了解这些消息的目的。
“吴星主了解这些消息的意思是?”
“你也已经明白了,玄武尊主这一次利用谛听放出消息,就是为了试探你们是否已经背叛了北极天,那你觉得,他的根本目的是为了什么?”
亢金龙还是没有回答,反问向崔实恪。
“吴星主的意思是,尊主他当真已经回到城中了?!”
皱眉沉思了片刻之后,崔实恪想通了亢金龙这个问题背后的含义,脸上不无惊喜的开口问道。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有九成的可能。”
亢金龙这一次没有再继续反问,而是点了下头后,十分笃定的开口回答道。
“所以,为了安全,防止在他自己消失的这三十二天时间里,有人背叛了北极天,甚至做了朝廷的倒钩,玄武尊主才会先抛洒出诱饵,想要先将这些人引出来,一网打尽,确保安全之后再现身。虽然,这种做法也很有可能会误伤无辜,但对他来说。。。”
亢金龙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目光看向崔实恪,露出了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而崔实恪,也的确“懂”的这个眼神,以及亢金龙后面未尽的那些话所代表的含义,脸色变得晦暗起来。
“那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否就是尽量洗清身上可能被怀疑的嫌疑?”
沉默持续了不知多久之后,崔实恪才终于再度开口,向亢金龙询问道。
“不!”
亢金龙摇了摇头,否定了他的这个想法。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什么都不要做!”
亢金龙嘴角勾起,露出了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