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目的不纯
紧张了近半个月之后,锦衣卫指挥使莫斌这两天终于能够放松一下精神了。
之前城中到处都在流传有关仙游公主逃离皇宫的传言,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在皇帝震怒之下,自然是责无旁贷,全力以赴的想要将传言压下去,同时看看能否顺藤摸瓜,找到到底是谁在幕后操纵这件事。
而随着他的调查迟迟没有效果,他身上的压力自然也越来越大。
好在,随着朱瑾萱返回皇宫,解决了这一次的危机,而且还让皇帝借着这一次机会,狠狠的抽了那些科道言官们的脸,很是发泄了一番心中的郁闷。
皇帝这个顶头老大的心情好了,莫斌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压力自然也就小了许多,连轴转了十多日时间的他,终于能够勉强停下了歇一歇了。
但很可惜,似乎有人见不得他好好歇息。
“指挥使,小旗房鼎鑫求见。”
就在莫斌看着天色不早,准备起身回家好好洗个澡,美美睡上一觉,解解这些天积攒的困乏之时,手下的一道禀报,却让他不得不将已经从椅子上抬起的屁股又落回了椅子上。
若是普通一个锦衣卫小旗的话,除非他亲自召见,否则根本没有机会亲自求见他。
但这个名为房鼎鑫的锦衣卫小旗却是特殊的。
之前与仙游公主朱瑾萱,更确切的说,与朱瑾萱身边那个名为白十二的青年有接触的,并最终通过白十二将返回皇宫的计划告知朱瑾萱的,便是这个房鼎鑫。
因为事涉朱瑾萱这位仙游公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莫斌才会特意叮嘱房鼎鑫只对自己负责,并且可以随时求见自己,以便能够随时向自己汇报具体的情况。
只是,随着朱瑾萱已经返回京城,并且已经借着那些诰命夫人们的嘴将此事宣扬了出去,这件事也已经到了尾声了,这个房鼎鑫为何还要来求见自己?
莫斌的心中不由的生出几分疑惑。
难道是这个房鼎鑫想要向自己索要奖赏?
莫斌的眉头不由的皱了起来。
尽管他心中也承认这件事中房鼎鑫的确是有功劳的,但若是实际算起来,房鼎鑫的功劳也不过就是在恰好的时间,出现在恰当的地点,从而被白十二发现,并找到其,让其帮忙给他递一个口信和证据罢了,换成任何一个小旗,甚至是力士、校尉,也都能完成这样的任务。
换言之,这根本就不能体现房鼎鑫的能力,最多只能说明房鼎鑫的运气好一点罢了。
若是只因为这些许的运气就想要狮子大开口,索要不切实际的奖赏的话。。。
想到这里,莫斌嘴角不由扯出一丝冷笑。
不过,很可惜,他似乎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因为看起来毕恭毕敬,甚至有些战战兢兢的房鼎鑫前来求见并非是为了给自己索要什么好处,只是再一次替白十二向他递一个口信罢了。
听到房鼎鑫表明来意后,莫斌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冤枉了他。
但当莫斌听完房鼎鑫口中说出那句据说是白十二托他传给自己的口信后,心中却生出了房鼎鑫是在耍自己的感觉。
“今晚八点,有骨气。不说了,不说了,见了面再说!”
房鼎鑫显然自己也知道白十二托他捎给莫斌这位顶头大上司的口信有多么的奇怪,但对方就是这么说的,他也只能就这么一板一眼的复述出来了。
“那个白十二他当真就是这么说的?”
看着房鼎鑫那跪在地上还在瑟瑟发抖的样子,莫斌勉强将心中的愤怒压了下去。
“是。”
房鼎鑫哪怕没有抬头看,也能够猜到自己这位顶头上司的脸色,因此没有半点犹豫的立刻的开口回答道。
“下官也很奇怪他这句话的意思,所以小人当时也曾向那位白旗官询问过。”
“哦?”
莫斌来了兴趣。
“那他是如何回答的?”
“咳,那位,那位白旗官,说,说,说。。。”
说到这里的房鼎鑫却像是突然间变成了结巴一般,卡在了这里,怎么都说不下去,跪伏在地的身体也抖得更加剧烈起来。
“说什么?!”
莫斌看着他这副模样,原本的好奇瞬间变为了不满,眉头蹙起。不过,看着房鼎鑫这一副抖如筛糠的模样,他也知道,语气不能再加重了,相反,还得好声宽慰其一番。
“如实说,本官定不会责怪你。”
“是~是。”
房鼎鑫咽了两口唾沫后,心一横,鼓起全部的勇气,终于开口说道。
“他,他说,说,说下官不用多,多嘴,大人您,您肯定,肯定能够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有些费力的听完了房鼎鑫的回答后,莫斌整个人不由的愣在了当场。
他明白,他明白个锤子啊?!
待他回过神来的这一刻,他心中立刻恨不能将白十二抓到诏狱之中,然后将诏狱之中所有的刑罚全部都在白十二的身上来上一遍。
“好,好,我,我,本官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努力的深呼吸几次,总算勉强平息了心中的愤怒后,莫斌开口说道。
当然,更多的还是因为他知道这件事不关房鼎鑫的事,他不想迁怒与房鼎鑫。
房鼎鑫如蒙大赦一般连滚带爬的逃似的离开了房间,走出房间的那一刻,他心中甚至有种劫后余生的味道在。
尤其是当他耳边传来房间之内,愤怒的莫斌所发出的咆哮声,摔桌子砸椅子所发出的碰撞声之后,他的心中更是无比的庆幸,庆幸自己竟然还能活着离开。
不过,听到房间里面传来的种种声响,他也不敢再继续留在这里继续感慨,连忙用最快的速度飞速的逃离,生怕被莫斌再次看到自己的身影,继而乐极生悲。
。。。
良久,终于将心中的怒火发泄的差不多了的莫斌,恢复了理智,双手撑着膝盖,剧烈的喘息着。
房间之内一片狼藉,但莫斌的心里却因为这一通发泄,伴随着房间内的狼藉而变得透彻起来。
他终于想明白了房鼎鑫之前所转述的白十二的那句话的含义。
只是,他终于盼来的这个可以好好洗个澡,睡个好觉的夜晚,似乎又要泡汤了啊。
思及于此,本就十分疲累的莫斌感觉整个人从内到外,从上到下更累了。
。。。
皇宫之中,皇帝还在全神贯注的批阅题本。
“皇爷,莫斌与郭举求见。”
终于看完了一本题本,停下来伸个懒腰,准备喝口凉茶歇一歇的皇帝,耳边传来了贴身近侍的禀报。
“这么晚了,他们二人联袂起来所为何事?”
听到近侍提到的两个名字,皇帝看到桌案上燃烧的灯烛后,脸上不由的露出几分疑惑。
“难道最近在城中的查探是有所发现?!”
继而,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事一般,他的脸上不由的露出一阵喜色。
“宣。”
“是。”
“皇爷,厂臣求见。”
就在皇帝面露喜色的等待莫斌与郭举前来的时候,门外的小太监突然跑进殿中,开口禀报。
这一下,皇帝脸上的喜色不由的更胜了。
。。。
当莫斌在宫门之外见到六扇门总捕头郭举的时候,他的心中不由的就是一愣,继而他便明白了:
郭举是和他遇到了同样的事情了。
而与郭举目光对视一眼之后,二人心中了然,然后二人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同时开口轻声说道。
“今晚八点,有骨气?”
到了这里,二人的声音又同时戛然而止,继而二人的脸上同时露出了笑容,只是,二人的笑容怎么看,都显得有些苦涩。
“那个姓白的小子也。。。哎!”
似乎见传信之人还未有动静,不想就这么沉默等着,又似乎十分想要向其他人倾诉心中苦闷的莫斌,沉默了片刻后,想要开口与郭举聊上两句,但他一开口,郭举也差不多同时开了口,而且所说的内容也差不多。
这一下,二人在同时发出一声叹息之后,真的是相顾无言了。
好在,二人也没有多等多少时间,传令的小太监便带来了皇帝召见的口谕。
二人随着小太监一路入了宫。
二人一路沉默的跟随着小太监的脚步,而走在最前方为二人引路的小太监,不知道为何,总感觉身后跟着的似乎不是两个朝廷命官,而是两个怨气缠身的枉死鬼一般,让他浑身不自在,脚下也不由的加快了脚步,想要尽快摆脱这两个家伙。
莫斌与郭举二人一路不停,而当他们到了乾清宫外,终于勉强整理好了心情,然后迈步进入乾清宫后,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心情,瞬间便崩了。
因为二人看到了跪在地上的东厂督公江棕。
而江棕感受到身后的动静下意识的转过头,与二人目光对视了一眼之后,三人的脸上同时露出了只有他们自己明白的苦笑。
‘是了,既然都已经折腾了,那那个姓白的小子怎么可能只折腾我们锦衣卫(东厂)、(六扇门)呢?肯定得把三个衙门都拉上才肯罢休啊。’
三人的心情在这个时刻完成了惊人的同步。
。。。
正在宫中百无聊赖的坐着,嘟起嘴有些生气的想着白十二这个时候正在外面如何“快活”,想着自己出去之后该如何让白十二赔偿自己的朱瑾萱,在听到皇兄召见自己,而且还是在乾清宫的时候,心中不由的感到十分的奇怪。
自返回皇宫以来,一直摆出一副严厉兄长模样的皇兄,怎么才坚持了这么两天就不行了?正常的话,不是至少要十天半个月,才会装模作样的原谅她的吗?
‘而且,乾清宫虽然是皇兄的寝宫,但大多时候都是用来召见外臣的,就算皇兄想见我,也应该在皇嫂的坤宁宫里,或是直接来我这里才是啊?’
心中满是怀疑的朱瑾萱,将主意打到了传信的小太监的身上。
而在她的威逼利诱之下,知道她这位仙游公主“威力”的小太监,也很快便向她坦露了实情。
“哦?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三大衙门的主官一起来了?”
听到小太监吐露出的事情后,朱瑾萱脑中马上便想到了白十二的身影,心中也有底了。
。。。
当她到了乾清宫,见到了莫斌、郭举与江棕之后,也终于知道了前因后果。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听完三人复述的朱瑾萱,忍不住计上心头。
“休得胡闹了,还不速速如实说来。”
看着朱瑾萱的神情,对她十分了解的皇帝如何还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顿时脸色一板,十分不满的开口说道。
“嘁。”
暗暗的撇了撇嘴后,朱瑾萱只得老老实实的开口说道。
“你们都知道,一天是分为十二个时辰的,不过,十二呢,却嫌弃什么子丑寅卯的太过麻烦,而且还容易记混,所以呢,他就按照一二三四,一直到十二来计算时间了。。。”
朱瑾萱自然是听白十二说起过二十四小时这个制度的,而且,她自己也觉得,白十二告诉她的这个计算方法的确更简单好记一些。
因此,对于这二十四小时的换算方法,她也是记得很清楚。
“所以,下午八点就是戊时中了。”
本来就不算困难的转换,在场的又没有笨人,因此听到朱瑾萱说出方法之后,马上莫斌便计算除了白十二所说的下午八点具体是什么时刻。
“嗯,没错,就是戊时中。”
朱瑾萱点了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让莫斌莫名的感觉有些脸皮发烫。
“那那个有骨气,又是什么地方?”
时间解决了,但地点,却依旧还是个问题。
“这个,我,本宫也不知道。”
原本早就习惯自称我的朱瑾萱,被自家的皇帝兄长瞪了一眼后,立刻便乖乖的改了口。
“不过,若是能让,让本宫随你们一起出去看。。。”
不过,虽然皇帝能让朱瑾萱乖乖的改了自我称谓,但却显然无法让她那颗躁动的心平息下来。
“胡闹!”
只可惜,她的“野心”还未完全展露便被她的皇兄毫不留情的“镇压”了。
本来嘛,好不容易才让她返回了皇宫,这才刚呆了几天时间,就又想着逃出宫去,皇帝能答应才怪。
“哼,那我就没有办法了。”
轻哼一声,朱瑾萱不再给自己的皇兄“面子”了,一扭头,一副不配合的架势。
而莫斌三人站在那里,俱都低着头,脸色尴尬中带着些许惶恐,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
但有一点三人却再一次达成了共识。
这一次白十二给他们传的这个口信,只怕是“目的不纯”啊。
第9章 出宫
呼吸着皇宫之外的空气,朱瑾萱觉得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记事儿之日起就见到太多皇宫之中的腥风血雨,知晓了各个看着或是恢宏,或是精致的宫殿之中所枉死的那些冤魂故事,朱瑾萱在皇宫之时,总感觉周身似乎有些阴冷,特别是夜晚走在皇宫之中的时候。
若是在之前尚未离开过皇宫的时候,因为已经习惯了皇宫之中的生活倒还罢了,可在接连两次出宫,游历了数十个州府,见识到了外面那广阔的天地之后,她怎么还可能愿意呆在看似精致,实则宛若一具巨大坟冢的皇宫之中呢。
尽管,这一次她只是暂时离开了皇宫,而且身边还跟着她的皇帝兄长监督着她的一举一动,但她还是在离开了皇宫之后,情不自禁的深吸了几口宫外的自由气息,伸了个懒腰,舒服的发出了一声呻吟。
而就在朱瑾萱身后看着她的皇帝,虽然没有她这么夸张,但从表情上却也能够看出,对于这一次能够借着朱瑾萱为由头暂时离开皇宫,放开皇帝身份的禁锢,他的心中也将这一次的外出当成了是难得的消遣。
“好了,已经过了戊时了,时间不多了,还不快点说一说白十二那个小子口中的有骨气究竟只得是什么地方?”
不过,虽然心中对这一次能够借着朱瑾萱外出很是愉悦,但表面上,皇帝却还是摆出了一副不耐烦与不满的神色来,语气不善的向朱瑾萱询问道。
似乎朱瑾萱的回答若是不能让他满意,他下一刻就会直接让身边的侍卫将朱瑾萱抓回皇宫关起来一般。
“大哥,我不是都说了吗,我也不能确定,必须得走走看看,或许才能想到什么线索。”
而终于再次离开了皇宫的朱瑾萱却像是彻底放飞了自我一般,面对整个天下最有权势的,自己兄长没好气的质问,竟然直接转过头来对他翻了个白眼,撇着嘴,一脸嫌弃的开口回答道。至于称谓,更是叫的无比的流畅,没有一点的迟滞之感,仿佛早已经叫了十几年一般。
“难不成,大哥你觉得我之前只是为了能让你放我出来才故意那么说的吗?”
朱瑾萱的脸上的神色飞速变幻,刚刚还是一脸嫌弃的表情,转瞬间就变成了一副嘟起嘴巴的可怜巴巴的模样,仿佛只要皇帝下一刻点头,她就立刻会梨花带雨一般。
“。。。”
看着朱瑾萱这副模样的皇帝,不禁感觉有些牙疼。
至于走在皇帝身后,一副家仆、护卫打扮的江棕与莫斌、郭举三人,则将本就深埋的头垂得更低了,似乎恨不得直接一头扎进两腿之间埋起来一般,连走路都放轻了许多,似乎生怕被前方正在如普通人家的兄妹“拌嘴”的皇帝与仙游公主听到,进而注意到他们三人的存在。
当然,三人心中此时此刻已经将那个把他们三人置于这种尴尬且惶恐境地的白十二骂了无数遍了。
“啪!”
就在三人深埋着头,如同最温顺的绵羊一般循着皇帝的身影机械的跟上之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三人耳中响了起来,令三人全部不由自主的将一直深埋着的头在瞬间抬了起来。
虽然这一次大内侍卫、锦衣卫与东厂派出了足有数十个好手在周围隐蔽的保护,但三人依旧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毕竟若是事出突然的话,那几十个好手就算个顶个的都轻功独步江湖,也得三五个呼吸的时间才能赶到。
而三五个呼吸的时间已经足够发生太多的意外了。
他们三个身为跟在皇帝身边的贴身保护之人,如果真的没能在这三五个呼吸间护住皇帝,那哪怕皇帝就是身上被划开一道小口子,那迎接他们三人的估计最轻的惩罚也是被砍头了。
不过,当抬起头的三人看到朱瑾萱正捂着脑袋呼出痛呼,看到皇帝那手持折扇,还停留在朱瑾萱脑袋上尚未落下的手之时,三人马上又用最快的速度将头垂了下来。
同时,每个人心中都在疯狂的进行自我催眠:
“没看到,我没有看到,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不,我一直都低着头,我从没抬起过头。。。”
不过,刚刚那一幕却实在是太过令人印象深刻,以至于三人无论怎么自我催眠,都始终难以将刚刚那一幕从脑中抹去。
尤其是在朱瑾萱的痛呼声以及之后的撒娇、吵闹声持续不断的钻进三人口中的情况下。
“哥,你干什么,好痛啊。”
“哼,长兄为父,你这个当妹妹的不学好,我这个长兄当然要好好教训教训一番。”
皇帝轻哼一声,板起脸来,摆出一副严厉长兄的架势出来。
很显然,他在见到朱瑾萱装出那副平常人家兄妹相处模样之后,立刻便顺着她的思路,给自己找了一个角色,便马上入了戏。
“哼,别人家的哥哥,疼妹妹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打妹妹。”
朱瑾萱听到这话如何还能不明白,立刻便同样继续顺着这出戏演了下去,轻哼一声,嘟起小嘴,一脸委屈的说道。
“那别人家的妹妹难道会像你这般胡闹,还总是拿哥哥寻开心吗?”
皇帝平日里是个仁厚性子,但这个时候,不知是因为逆反心理,还是因为平日一板一眼的日子过的太久了,太过烦闷,觉得这个时候配合着朱瑾萱演戏十分有趣,所以便继续演了下去。
“哼,不理你了。”
朱瑾萱见讲道理似乎依旧不是自己皇兄的对手,只得使出最后一招,蹙了一下鼻子,不满的轻哼一声,一转头向前跑去。
“哎!”
而皇帝似乎已经有些上瘾了,看着朱瑾萱的背影,竟然没有立刻开口叫住她,而是面带无奈的摇着头,发出一声叹息后,快步跟上了朱瑾萱的身影。
看了,不,听了这么一出演技有些拙劣的“现实剧”的莫斌三人,自然不敢怠慢,连忙跟上了皇帝的脚步。
。。。
在朱瑾萱有些漫无目的的带着皇帝与莫斌、郭举与江棕四人在城中信步闲游之时,在他们一行人的更远处,白十二正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尽管因为要避开散布五人周围的几十个好手,所以离得有些远,看不太真切,但白十二还是立刻认出走在最前方的那个头戴四方巾,身穿青色儒衫的人,是女扮男装的朱瑾萱。
与朱瑾萱一起呆了这么久的时间,他实在是太熟悉朱瑾萱的神态动作了。
一开始他的心中还不敢肯定,以为自己看错了。
毕竟在他想来,朱瑾萱好不容易才返回皇宫,怎么可能这么快,而且这么光明正大的再度离开。
但再三确认之后,他终于能够确认,那的确就是朱瑾萱了。
“如此说来,那萱儿身后的那个书生打扮的就是我那便宜大舅哥了。”
确认了对方的确就是朱瑾萱,亦步亦趋走在最后面的三人就是得了他的口信后进宫求助的莫斌三人之后,他也猜出了一直跟在朱瑾萱身后,那个同样手持折扇,一身秀才打扮之人的身份。
进而,他也猜到了这一次朱瑾萱能够离开皇宫的原因。
“呵,萱儿倒是真的会抓机会。”
原本只不过想要借着这一次的机会让莫斌三人帮忙向朱瑾萱传个口信的白十二,显然没有想到朱瑾萱竟然会这么“鸡贼”的借着这个机会,趁机提要求,并且还真的顺利的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不过,眼下北极天依旧如冰山一般,大部分都藏在水下,不见真容,威胁依旧还是很大,他不想现在就让朱瑾萱离开皇宫。
但是如果能趁着这个机会与自己那位便宜大舅哥先见上一面,聊上一聊,白十二心中倒是觉得很不错。
。。。
“朱爷,马上就到戊时中了。。。”
朱瑾萱好不容易得到机会可以外出,自然是好好的游玩了一番,至于原本需要她找到白十二口信中所说的“有骨气”地址的正事,似乎早已被她抛到了脑后。
而近日来一直被科道言官们不断上书弄得焦头烂额,心力憔悴的皇帝,似乎也被朱瑾萱所感染了,借着这个机会跟着朱瑾萱的脚步,好生的游玩了一番。
倒是一直跟在兄妹俩屁股后面的莫斌三人,眼见着距离白十二口信中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心中不由的感到有些捉急上火。
但三人眼见皇帝四处游逛的正开心,一时间有些踌躇。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三个和尚没水吃。”
三人都希望其他两个人能先忍耐不住,去触这个“霉头”,从而让自己避开。
于是,三人就这么僵住了。
直到眼看着时间所剩无几了,三人才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互相用目光激烈交锋后,三人一起快走几步上前,找到一个皇帝刚刚从一个小摊上起身的尽兴时机,轻声向皇帝提醒。
“唔。”
而经过三人的提醒,皇帝这才终于回过神来,记起自己今天外出的目的。
哪怕是他登基已经许久,每日与朝中那些大臣们勾心斗角了数年,脸皮早已比之前厚了不少,此时也不免因为羞臊而红了面皮。
只提醒了一句的莫斌三人,显然也早已猜到了这个结果,因此在提醒完之后便立刻后退两步垂下了头。
“咳咳。”
尽管如此,皇帝还是忍不住干咳了两声,掩盖一下心中的尴尬后,才终于板起脸来,一把拽住看到了好玩的东西,正想过去看一看的朱瑾萱,面露不满的开口询问道。
“都小半个时辰过去了,而且马上就要到白十二那小子所提到的八点了,你还没有找到他说的那处叫‘有骨气’的地方吗?”
“早就找到了啊。”
而面对皇帝的质问,朱瑾萱却一脸无辜的睁大了眼睛,委屈巴巴的说道。
“什么?!”
皇帝的眼睛也瞬间瞪大了,脸上不由的露出几分愤怒,一连串夹杂着怒火的问题劈头盖脸的便向着朱瑾萱砸了过去。
“找到了,什么时候找到的?既然早就找到了,那你为何不早说?是不是我不问的话,你今晚就不说了?”
“我这不是看大哥你一直兴致勃勃,担心打扰了你的兴致吗。”
面对皇帝愤怒的质问,朱瑾萱看起来就更加委屈了,弱弱的开口回答道,一副“我这都是为了你啊!”的模样,让本就怒火中烧的皇帝,心中怒火更是熊熊燃烧。
“你,你,算了,回去再和你算账!”
皇帝用折扇指着朱瑾萱,气促的喘息了片刻,平复了一下心情,连忙问起了正事。
“快说那‘有骨气’到底在何处。”
“就在这里啊。”
下一刻,朱瑾萱的回答让皇帝觉得自己似乎像是一个傻子一般,被人耍了许久。
“你说什么?这里?”
但他还是强压下怒火,环顾四周一圈后,目光再度看向朱瑾萱,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字的问道。
“这里究竟和‘有骨气’三个字有什么关系?”
“十二也从来没说过有关系啊?”
朱瑾萱一脸愕然的样子,让皇帝的神情都不由的为之一滞。
的确,白十二从来没有说过,但是。。。
“吸!”
长长的吸了口气,再度强压下心头怒火的皇帝,勉强恢复了理智。
“既然如此,那那个奸猾的小子人呢?!”
很显然,他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尤其是自家原本那个善解人意的妹妹变成如今这个“打气筒”的凶手都推到了白十二的头上。
所以现在的他,心中无比的渴望能够见到白十二。
他要让白十二知道:
“花儿为什么会这样红!”
“这个啊,”
看着眼前反应明显超乎自己预料之外的皇兄,朱瑾萱不知道为何,心中莫名的生出一阵强烈的畏惧,也不敢再继续做个“打气筒”了,立刻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兄长你等我找一找他留下的暗记。”
说完,她便不等皇帝给出回答便立刻转身开始在附近寻找起白十二留下的记号,同时,心中不由的生出一股强烈的预感。
这一次,白十二似乎要因为她的缘故遭重了。
第10章 忽悠
终于见到了白十二,皇帝的眼中满是好奇,至于之前眼中所蕴藏的愤怒则消失无踪。
似乎刚刚被朱瑾萱勾起的那滔天怒火压根不存在一般。
“十二。”
相比起脸上全是好奇的皇帝,有着好奇、不忿、怒火夹杂的复杂神情的莫斌三人,朱瑾萱在见到白十二的瞬间,脸上立刻如同鲜花绽放一般有了鲜艳的光彩。
若非是自家的皇帝兄长就站在后面看着,只怕朱瑾萱已经扑过去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尤其是在已然和白十二之间确定了关系,生出了情愫之后,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被迫分离了数天之后,此时想见,自是情绪翻涌,激动异常。
“咳咳。”
不过,哪怕朱瑾萱已经十分克制内心的兴奋激动之情,克制了扑过去与白十二紧密相拥的冲动了,可她一句饱含情意的称呼,还是让白十二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当然,他倒不是因为在外人面前不好意思,只是因为,正对着皇帝的他,在朱瑾萱这一声饱含情意的“十二”叫出口之后,看到了对方那立刻就黑了下来的脸色。
别说是皇帝了,就是普通人家若是在事先未曾见过家人的时候,第一次见家长之时看起来都会有些别扭与尴尬,而考虑到朱瑾萱差不多等同于是用“私奔”的方式与自己在一起,这份尴尬与紧张之感无疑就更加强烈了。
这一点,从正在皇帝身后,原本正在注视着白十二,在听到了朱瑾萱那一声“十二”喊出口后便立刻将头深深垂下的莫斌三人身上,更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咳咳,嗯哼!”
听到白十二咳嗽的声音,皇帝也终于从对白十二“拐走”自家妹妹的不满、愤怒以及淡淡的嫉妒情感之中回过神来,继而意识到了在自己身后还有三个臣子,连忙收敛起脸上的愤怒,清了清嗓子,对三人吩咐道。
“你们三人先出去吧。”
连一个呼吸都不想在这里呆下去,觉得每一个呼吸的时间都是心灵巨大折磨的三人,听到皇帝的命令后自然是如蒙大赦,连话都不敢回的屏住呼吸,以平生最敏捷的速度离开了房间。
“呼!”
直到终于走出了房间,将房门关闭,使房间内外终于成为两个世界之后,三人这才张开嘴长长的出了口气,继而忍不住卷起袖口,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若是那些朝堂上的文官的话,这个时候,他们肯定是不会离开,相反,只怕那些文官,尤其是那些科道言官们若是看到了这一幕的话,那只怕会兴奋的立刻浑身抽搐,然后高举起各种圣人道理,祖制礼仪,站在道德制高点开始对皇帝进行全方位的口水战,对白十二与朱瑾萱这两个当事人狂喷不止。
但莫斌、江棕是皇帝的近臣,郭举为了提升六扇门的地位,自然全都不敢对此发出半点声音,相反,他们还要守口如瓶,像莫斌与江棕还要用最严厉的手段让今夜负责保护皇帝外出的众多手下们,都彻底忘了今天这回事。
为皇帝消灾,这是他们的“根本任务”。
。。。
“咳,白十二见过大哥。”
房间之内只剩下了三个“自家人”之后,白十二也只能故作严肃的清了清嗓子后,一板一眼的向皇帝见礼问好。
不过,很显然,他对皇帝的身份并不如何感冒,甚至连提都没提过,只是按照朱瑾萱的关系喊了声“大哥”。
“哼!我可不记得我有你这么个弟弟或是妹夫。”
皇帝倒也没有因为白十二故意忽略自己的身份而愤怒,但哪怕单单只是从朱瑾萱大哥的身份来论,他心中对白十二的愤怒与不满也不少。甚至为了表明自己并非是以皇帝的身份压人,他直接抛弃掉了“朕”这个自称,如同一个普通的,妹妹被拐走的大哥一般,满含不忿的开口喷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书六聘之礼。就算萱儿不是皇家的公主帝姬,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这些礼节程序也应该一个不少吧?”
皇帝瞪了一眼想要开口撒娇的朱瑾萱,将她的话堵了回去之后,缓步走到白十二面前,脸上的不满之情毫不掩饰的向白十二质问道。
“可你呢?别说什么聘书、纳彩了,当初连你们俩的事情我还是从胡啸林送来的密信之中知道的。若是他一直不说的,你是不是就打算直接带着萱儿私奔,让她这一辈子没有任何名分的与你过完一生啊?”
“。。。”
白十二被皇帝连声训斥呵责,却因为自知理亏,只能脸上带着些许尴尬与愧疚的沉默着站在那里,低着头,忍受着“大舅哥”的口水攻击。
“朕听闻你的祖上也是江湖之中有名的侠士,虽说是出身江湖草莽,但也能勉强算得上是出身江湖中的‘名门’了,既如此,你便入六扇门中做事吧。朕会让郭举安排好一切的,待到你出在六扇门中做出些功劳之后,朕会找个机会赐婚的。”
牢牢站住了道理,并将白十二喷的连还口都做不到之后的皇帝,神色放松了不少,开口对白十二说道。
“不过,在那之前,你与萱儿不能再见面了!孤男寡女成日厮混在一起,成何体统!”
但似乎因为担心自己的“优待”会让白十二与朱瑾萱产生什么不好的心思,皇帝马上又是脸色一边,板起脸来,一脸不容置疑的对白十二与朱瑾萱二人命令道。
这个时候的他,又变成了那个一言九鼎的国朝之主,九五之尊。
皇帝觉得自己提出的这个思虑已久的条件应当能够让白十二与朱瑾萱满意了,就算还有异议,也应该不过只是一些小细节上的不同。
但很可惜,白十二显然并非是这么想的。
“咳咳。多谢大舅哥这么替我着想,但是小弟我早已习惯了自由自在的江湖漂泊,大舅哥的好意,我就心领了。至于萱儿,她是一个独立的人,而且已经长大成人了,无论她做出何种选择,我都会欣然接受,哪怕她会因此而留下,就此离我远去。”
白十二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一旁的朱瑾萱,脸上满是温柔的笑容,而朱瑾萱被他温暖的目光看着,脸上也不由的露出了几分感动之情。
眼见白十二竟然毫不留情的直接拒绝了自己的旨意,皇帝的脸上终于彻底的阴了下来。
“大胆,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觉得自己已经做了巨大让步的皇帝,有些出离了愤怒。
“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任由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胡闹。况且,萱儿身为有封号的仙游公主,若是当真与你一同就此离开京城,你可知会引来多大的风波?”
皇帝的目光死死的盯住白十二,同时眼睛也忍不住瞟向门外,似乎随时准备大喝一声,让门外的莫斌、郭举等人一拥而入,将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不懂一点礼仪的臭小子直接抓起来,关进诏狱里,直到让其就范为止。
“所以,你就不管萱儿自己心中所想,强迫她去过自己不想要的生活吗?”
白十二脸上倒是依旧平静,一双眼睛如一汪清潭一般古井不波,毫不避让的与皇帝愤怒的目光对视着。
而皇帝看着这一汪清潭中映照的那个目光中满是愤怒的自己,脸上的神色不由的为之一滞,特别是在当他听到白十二继续用古井不波的语调反问他的时候。
“这就是你这个自诩疼爱她的大哥,用以疼爱她的方式吗?”
“哼!强词夺理!”
沉默了片刻之后,皇帝的脸上的神色再度恢复,怒哼一声,面带讥讽的开口说道。
“萱儿自幼长在宫中,锦衣玉食,难道让她就此跟随你在江湖之中漂泊,风餐露宿便是疼爱她了不成?”
“呵,风餐露宿也罢,锦衣玉食也好,我已经说了,决定权完全在萱儿的手上,哪怕你是他的大哥,是至高无上的皇帝,也无权替她选择。”
而面对皇帝的讥讽,白十二只是平淡的笑了笑。
“而且,我或许无法让萱儿如在皇宫之中一般锦衣玉食,但我也不可能让萱儿跟着我风餐露宿,毕竟我向来是个喜好享受的人,风餐露宿这种事,不符合我的喜好。”
“皇兄,我不想如一只金丝雀一般一辈子都只能被拴在笼子里,哪怕那个笼子再过精致,在我看来也只不过是一座监牢罢了。”
而就在二人相持不下之时,一旁的朱瑾萱终于找到了插嘴的机会,不顾自己皇兄那仿佛想要吃人一般的目光,伸手握紧白十二的手掌,面容坚定,语气同样无比坚定的开口说道。
显然,她的内心之中很早之前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萱儿,”
在与白十二僵持不下的时候,突然被自己的妹妹“捅了一刀”的皇帝,忍不住一阵牙酸,但白十二刚刚才再三强调要尊重朱瑾萱自己的意愿,他若是如以往一般拿出长兄的威严来呵斥、教训一番朱瑾萱的话,不免刚好被白十二抓住话柄,落入下风,因此,他只能强忍住怒气与心底的传来的阵阵疲累,苦口婆心的劝说起来。
“你现在会这么想,只不过是因为你刚刚经历过的那一切与之前十多年的生活相差太大,所以产生了一种新鲜感而已,随着时间的流逝,当这种新鲜感流失殆尽之后,你就会明白今天为兄说的一切,才是真正为你的未来着想。”
“嘻嘻,若是我那时真的后悔的话,我再让十二带着我返回京城就好了啊,难道皇兄你到时候会因为太过生气,就再也不想接纳我了吗?”
而面对皇帝苦口婆心的劝说,朱瑾萱却用一种近似开玩笑的方式给出了回答,让皇帝听完都忍不住愣在了原地,继而有些哭笑不得。
他没有直接板起脸来训斥朱瑾萱是在胡闹,显然是已经从朱瑾萱这看似胡闹一般的回答之中,听出了朱瑾萱心中的坚定。
‘我不会后悔的。’
“好吧,就算萱儿你当真不会后悔,那你的皇嫂,照儿、康儿呢?你这一走,也许今生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眼见自己苦口婆心的劝说没有效果,皇帝只好从另外一个角度开始劝说,提到了朱瑾萱最喜欢的几个人,当然,基于性格的内敛,以及不想被白十二看“笑话”,他没有提到自己。
这一次朱瑾萱脸上的神色没有那么的坚定了,她的确很舍不得这些亲近之人。
眼见这一次似乎有戏,皇帝的脸上不由的露出几分殷切,同时不免略带警惕的用眼神逼视着白十二,似乎是在警告他:
不要乱说话,不要影响朱瑾萱。
但这一次皇帝显然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白十二就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目光依旧古井不波,似乎对朱瑾萱最终会坚定内心想法这件事充满了无穷的自信。
而朱瑾萱也的确没有“辜负”他的自信,在略显纠结的思考了许久之后,朱瑾萱眉头舒展,目光重新变得坚定了起来。
“就算我这一次不跟随十二离开,但我终究还是会嫁人的,就算我的夫家就在京城之中,有了夫家之后,我也不可能每日随便进宫了,而且有了夫家,特别是在未来有了我自家的孩子之后,我一样还是会不可避免与宫中疏远的。”
朱瑾萱看着皇帝,十分认真的说着心中的想法。很显然,她是真的有过认真的思考的。
“而且,就算我随十二一起离开,未来的时候,若是我想念皇兄你们了,我们也是可以回来的,不是吗?”
看着朱瑾萱面色认真的样子,皇帝的心情变得无比的惆怅。
幼鸟长大了,羽翼丰满了,终归是想要离开巢穴,去见识更广阔的天地的。
但旋即,他又觉得不对劲。
之前他没有意识到,顺着白十二的思路,话赶话说到了这里之后,他才终于想通了。
他好像从一开始就被白十二设计了。
白十二用一番话让他认为这件事完全就得看朱瑾萱一个人的意愿,他若是强制反对,就是不疼爱、尊重朱瑾萱,就是一个糟糕的长兄。
可他贵为皇帝,九五之尊,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皇帝想到这里,目光陡然一变,继而抬高声音,冲着门外大声命令道。
“莫斌、江棕、郭举,立刻给朕滚进来!”
第11章 计划
听到皇帝命令鱼贯而入的莫斌、江棕与郭举三人,入得房间之后才发现,气氛似乎与他们听到命令后所想的有所出入。
在他们想来,既然皇帝已然召他们入内商议“正事”了,那其与白十二、朱瑾萱之间的争论应该已经解决了才是。
尤其是之前便从皇帝召见自己的过程中猜出了皇帝要将白十二塞到自己手下,并在自己致仕之后取自己而代之的郭举。
比起莫斌、江棕二人,知道更多的他,心中已然认定白十二肯定会欣然接受皇帝的提议,然后准备进入六扇门中,在自己手下历练一两年时间后,接任自己总捕头的位置。
尽管他自认为自己还算老当益壮,还能再多支撑几年,但对于皇帝让白十二来接替他的位置这件事,他心中却是没有半点抵触心理的。
从之前彭震雷时不时传回的消息中,他已经知道了白十二是的确有几把刷子的,将总捕头之位让给他,也不算是糟践六扇门。
相反,六扇门这一次说不定还能凭着白十二与朱瑾萱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真的变成与锦衣卫和东厂那般的皇帝鹰犬。
他也不敢奢求太多,能让六扇门分润锦衣卫与东厂的职责,只要能让六扇门有了个不错的靠山就足够了。
但入得房间之后,郭举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欣慰的太早了。
因为皇帝与白十二、朱瑾萱三人之间的气氛,怎么看,都不像是商议完毕的融洽模样,相反,朱瑾萱这位在这件事中处在最关键核心位置的仙游公主,那不满的脸色与赌气一般别过去不看皇帝的动作,都在告诉包括郭举在内的三个人,情况似乎很不好,接下来最好小心一些,别触了霉头。
。。。
朱瑾萱虽然一直身在后宫,对皇帝如何与朝臣斗智斗勇的事情并不清楚,也不清楚皇帝的手腕,但做了十多年的妹妹,她对自己这位皇兄的一些习惯做法却是了如指掌。
现在眼见自己配合着白十二终于将自己这位皇兄逼到了角落,只能同意,但他却突然高声将莫斌三人召入房中,明显就是想要故意赖过去,转移话题。
类似这样的情况,她在宫中,在自己那位皇嫂那里可是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可是,随着莫斌、江棕、郭举这三个外臣鱼贯而入,她心中纵使对她这位皇兄的做法有再多的不满,也不可能在三个外臣面前胡闹,追着他非要让他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复。
毕竟,他是皇帝。
哪怕之前白十二与她刻意的忽略掉了这一层身份,只以兄妹的身份来说事,但也不可能当真将这层最重要的身份彻底忽视掉,尤其是在他手下的三个臣子还在场的情况下。
于是,不满又无奈的朱瑾萱,只能选择用神情与动作来表达自己对皇兄这种故意转移话题,让刚刚所谈的那些事情都淡化的做法的不满。
倒是白十二脸上依旧还是那副平静如水的表情,并没有因为皇帝的这种有些无赖的做法就露出什么不满,甚至是愤怒的表情来。
因为在他的内心之中,他早已预料到了这种情况。
自称天子的九五之尊,向来最擅长的事情,不正是耍无赖吗。
事实上,现在自己眼中看来眼前的这位皇帝大舅哥只是故意转移话题,试图将这件事拖延,进而刻意淡化的做法,在白十二看来,已经算是十分又节操的做法了。
若是换成其他任何一个皇帝,只怕现在已经是勃然大怒,直接掀桌子,大声呵斥自己,然后命令埋伏在外面的那些锦衣卫、东厂番子与大内侍卫们冲进来,将自己这个不识抬举,不尊天子的江湖草莽抓起来,投到诏狱之中去了。
毕竟,自己只是个无权无势,又藉藉无名的江湖人,收拾自己,又不会引来朝堂上那些文武百官的反对,完全可以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
“咳咳,好了,时候不早了,姓白的小子,你还是抓紧时间说一说,你到底为何要用那么一段暗语将我们召集到这里吧。”
节操尚未完全掉光,因此脸皮还不够厚,心也不够黑的皇帝,自然不知道白十二心中的想法,看到朱瑾萱那一副表情的他,脸皮忍不住还有些发烫。
因此,在看到莫斌三人进入房间之后,立刻干咳两声,平复一下心情,再度拿出身为九五之尊的威严来,一脸严肃的向白十二开口询问起这一次白十二将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三位主官都召集前来的原因。
“呵呵。”
虽然心中对皇帝的做法并无太多恶感,但这却并不代表白十二不会利用这件事来加重皇帝心中的愧疚感,尤其是在他敏锐的察觉到了皇帝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红润之后。
而皇帝也果然如他所预测的那样,在听到他带着淡淡讥讽味道的嘲笑后,脸上再度红了一下。
不过,白十二对他的刺激也就到此为止了。
过犹不及的道理,白十二还是懂的。
“我这一次之所以如此费尽心机的将三位请来,其实是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三位。”
但白十二却也没有面向皇帝回答,而是向一旁横着走了一步,然后对着在皇帝身侧后的莫斌三人抱拳行礼道。
“不敢不敢!”
“哪里!”
“请说。”
江棕、莫斌与郭举三人面对白十二这位“准驸马”倒是十分的客气,同时开口抱拳回礼道。
不过,三人回答中所蕴含的味道却不尽相同。
向来以皇家家奴自居的江棕,语气中满是谄媚,很显然,哪怕已经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但他还是已经在心中将白十二当成了未来的皇家人。
而身份略显尴尬的莫斌,态度虽然也是恭敬,但却并无半点谄媚的意味。毕竟不管怎么说,锦衣卫都是臣,而不是像东厂那般的奴。
至于郭举那就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了。而且,哪怕看出了现在皇帝与白十二、朱瑾萱之间气氛尴尬,但他心中还是认定白十二会低头,进而进入六扇门,成为他的接班人。
换言之,在他看来,在不远的将来,白十二将在他的手下做事,哪怕身份尊贵,但仍旧会是他的属下,他身为上官若是因为白十二的身份就如江棕那般谄媚,那也未免太没有风骨了。
“呵,三位太客气了。”
白十二看着三人的态度,笑着回道,但心中的情绪却有些微妙。
朱瑾萱一直想要摆脱她的身份,他也不愿让自己成为皇家的附庸,所以对皇帝的建议十分排斥,甚至不惜设计皇帝,让其落入他的圈套,差一点就只能被迫同意放朱瑾萱自由离开了。
但此时此刻,真正发挥效果,让锦衣卫指挥使、东厂厂督、六扇门总捕头全都对他十分客气,并对他的话不敢有半点怠慢之心的,却正是朱瑾萱一直想要抛弃的,他一直十分排斥的那一重象征着皇室的身份。
“不过,三位不用如此紧张,我的请求,对三位来说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将脑海之中这些“魔幻”的想法甩掉,白十二微笑着对三人说道。
“请说。”
同样将心中那种别样心思暂时压下的莫斌三人,听到白十二的话之后,心中倒是不由的生出了几分好奇的心思来。
毕竟,以白十二之前那种做事风格来看,他即将说出口的这件事怎么看都不可能像他自己所说的那般只是“举手之劳”的小事。
最好的证据,自然便是此刻正站在他们三人身前的皇帝,以及站在白十二身边的朱瑾萱了。
“我希望三位能够向我尽快提供一个你们发现的北极天据点,亦或是可疑的,可能是北极天据点的名字,然后让你们手下的所有人都避开那里,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
白十二终于说出了自己这般劳师动众,连皇帝都被惊动,亲自赶来的目的。
哪怕这其实根本不是他的本意。。。
“当然,若是可能的话,我也希望三位给我提供的这个据点看起来稍显,嗯,隐蔽一点,最好不要是那种脑门上就刻着可疑的家伙,能让他们,让他们的上线确信他们的确没有暴露的那种据点。”
“这。。。”
听到白十二说出具体要求的莫斌三人,不由的忍不住互相看了看对方,目光之中满是困惑。
“这虽然有些困难,但也并非是做不到,不过。。。”
最终,还是自认是皇室家奴,与皇室关系最为亲密的江棕,面带疑惑的开口回答道。
当然,哪怕是他,在最后,也忍不住停顿了下来,瞟了瞟皇帝与不知何时转过头来的朱瑾萱的脸色后,小心翼翼的再度开口轻声问道。
“不过,不知老奴可否问一下,白,嗯,白公子您为何要让我们这么做吗?”
伴随着江棕终于将话题挑明,莫斌、郭举,甚至是之前一直刻意避开白十二视线的皇帝也因此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再度将目光投向白十二的脸上,似乎想要从白十二的脸上找出什么线索一般。
“十二,我知道现在情况的确进展缓慢,可你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孤身犯险啊!”
倒是对白十二最为了解的朱瑾萱,似乎心中想到了什么一般,脸色十分紧张的抱住白十二的手臂,死死的看着白十二的眼睛,语气中带着几分哭腔的开口哀求道。
而看到这一幕的莫斌三人,只能赶紧或是将脸转向一旁,或是将头低下,装起了鸵鸟。不过,三人在听到朱瑾萱的话之后,心中倒是立刻猜出了朱瑾萱心中的想法,继而恍然大悟,然后便陷入了后悔与自责之中。
‘是啊,找不到天衍门北极天那群缩头乌龟藏起来的洞窟,可以派一个卧底装成乌龟去探索一番啊!这么简单的方法,我们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不提莫斌三人心中正在后悔不迭,同时心中也开始在设想的派遣卧底的计划,听到朱瑾萱哀求话语的白十二,一边因为朱瑾萱的真情流露而感动,一边却也有些哭笑不得。
“萱儿你误会了,我不是想要假扮天衍门门人,潜入北极天,放心吧,我怎么可能干出自投罗网这种蠢事呢。”
但他还是连忙开口安慰着朱瑾萱道。
而他这话一开口,无疑就等于是在心中正在思考派出卧底的莫斌三人脸上狠狠的抽了一巴掌。
好在,因为三人是在心中思索,所以除开他们自己之外,倒也没人知道这些。
倒是原本还因为白十二这种“为了大局,不惜以身犯险!”而心中感到宽慰的皇帝,在听到白十二口中那一声太过亲密的“萱儿”之后,心中立刻就产生了一种自家养了许久的好白菜被猪拱了的心痛感,脸色也瞬间就阴了下来,双眼死死的盯住白十二,目光不善,仿佛恨不得立刻将他拔毛做成烤乳猪一般。
而向来五感敏锐的白十二,顿时就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然后在抬起头看到皇帝大舅哥那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目光后,不由自主的将手臂从朱瑾萱的怀中抽了出来。
可惜,他反应过来显然已经太晚了,皇帝的目光依旧死死的钉在他的身上,让他浑身不自在。正奇怪为何白十二突然将手臂抽出来的朱瑾萱,在顺着白十二悄悄抬起的食指看过去,看到了自己那位皇兄的阴郁脸色后,顿时羞红了脸,面带乖巧的横移了小半步,稍稍拉开了与白十二之间的距离。
“咳咳咳。”
眼见皇帝仿佛恨不得将自己大卸八块一般的目光依旧死死的钉在自己身上,白十二连忙干咳几声,学着皇帝之前的样子,主动向莫斌三人开口,说起了“正事”。
“三位也不是外人,想要彻底的剿灭天衍门北极天也离不开三位的全力支持,所以,将计划告诉三人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三位要向我保证,除了三位之外,这个计划不可再透露给任何一个人。”
“白公子请放心,事情的轻重我等还是拎得清的。”
尽管站在身后也依旧能够感受到皇帝身上散发出的强烈的低气压,但一直想要将剿灭天衍门当做是六扇门受到重视的通路的郭举,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回道。
当然,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心中知道,他身前这位皇帝不是个喜怒无常的暴君,不会因为他开口与白十二讨论正事便迁怒与他。
若是换到先帝,只怕他现在早已经与莫斌、江棕一起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了。
第12章 计划(续)
就如同郭举心中所想的那样,虽然皇帝的确心中怒火正盛,恨不得现在,立刻就让外面跟着的那些的大内高手们冲进来,先将白十二这个小子抓住,然后让他狠狠打上几拳出出气,再把白十二扔到诏狱了,让他哭着、喊着求他同意之前他所提出的那个提议。
但最终,理智还是压过了愤怒,相比起随时都能处置的,总是惹他生气的“妹夫”白十二,还是隐藏在暗处,随时都有可能给京城,给朝廷带来巨大损失与变数的天衍门,威胁更大一些。
所以,为了能够尽快铲除这个威胁,他只能暂时压下心中的怒火。
不过,白十二显然已经在他心底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
。。。
“这件事说来话长,其实,我今日白天在城中闲逛的时候,看到了一件怪事。”
见皇帝并不开口,而是脸色铁青的点了点头,认同的郭举的谏言,然后故意将头转过去不看自己的白十二,哪里会不明白皇帝的想法,因此还未等郭举再度开口,向他询问,他便先行开口说了起来。
“一个明明有着不俗的轻功,但却一副流氓模样的家伙,去偷窃路边卖馒头的小摊贩的馒头。。。”
白十二说起了今日白天的时候,他正好撞见了亢金龙偷馒头的事情来。
“而在将这个妄图逃跑的家伙带回家中清洗了一遍之后,我才发现,这个家伙,竟然就是之前那个唯一从应天逃走的天衍门东极天星主亢金龙。”
听到白十二说到这里,莫斌、江棕与郭举三人全都忍不住的睁大眼睛看向了白十二,同时心中全都忍不住心中发酸,在心底疯狂吐槽起来。
‘你这个家伙是天上哪位神明的私生子吧?我们手下上百号好手夜以继日的在城中搜寻了十多天,除了几个被北极天放弃的小鱼小虾之外就再无任何收获了,怎么你才来这么两天,还是闲着无聊在街上闲逛都能正好撞见亢金龙这天衍门东极天唯一的漏网之鱼呢?!’
“真的吗?”
而朱瑾萱与白十二一起行动久了,似乎对他的好运气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因此听到白十二的话之后,立刻便一脸兴奋的开口问道。
“那十二你是不是已经审问过他了?他有没有供出天衍门北极天的老巢在什么地方?”
听到朱瑾萱略带惊喜的追问,哪怕是之前心中对白十二怒火冲天的皇帝,也有些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与激动,偷偷的侧过头来,瞥向白十二,同时竖起了耳朵,希望能从白十二那里得到一个肯定的,令他感到心情振奋的消息。
哪怕是原本心中对白十二感到无比羡慕嫉妒恨的莫斌三人,也立刻将这些念头抛到了脑后,目光牢牢的盯住白十二的眼睛。
“咳咳。”
被这么多双满含炽烈目光的眼睛死死盯着的白十二也不由的感到有些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有些情不自禁的咳嗽了两声后,才用略显尴尬的声音开口回答道。
“萱儿,若那个亢金龙当真知道北极天的老巢在何处的话,那我又何必绕那么大一个弯子,向他们三位提出那个请求呢?直接将北极天的老巢告诉你们,让锦衣卫、东厂、六扇门以及其他所有官差、兵丁一起出动将其剿灭不就好了吗?”
可惜,很显然,朱瑾萱他们的期盼全都落空了。
“啊?!”
听到白十二的解释后的朱瑾萱,不由的发出一声满含失望的叹息。
而莫斌三人同样是一脸失望,皇帝更是直接便将稍稍测过来的头又转了过去,神情依旧。
不过他没有发现,他似乎对又一次在白十二口中出现的,无比亲密的那个“萱儿”的称呼,没有了之前那样的愤怒。
习惯,当真是一种无比可怕的存在,尤其是在心中并未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形成的习惯。
而在失望之后,涌上众人心头的,是浓浓的不甘。尤其是对在剿灭天衍门这件事之中并无什么太大功劳的东厂督公江棕而言,更是如此。
毕竟,应天的六扇门剿灭了北极天的东极天,哪怕应天的六扇门总捕头侯青与郭举不对付,但怎么说,肉也都是烂在了六扇门这一口大锅之中。
至于锦衣卫,更是先在泉州府剿灭了天衍门一处分舵,缴获了一批价值十多万两的财宝,又在洪都府,配合着洪都府的官府彻底剿灭了天衍门的总坛中极天,立功最大。
只有他手下的东厂,在这件事之中,一步慢,步步慢,只在泉州府与洪都府跟着锦衣卫喝了两口汤,并无太大的功劳。
所以,心中最为急切的江棕,抢在莫斌二人之前先行开口对白十二说道。
“既然那亢金龙同是天衍门中的一员,且听起来地位不低,老奴觉得就算他不知道北极天的老巢在哪里,也终归能够给我们提供不少线索的。不如,白公子将那贼子交给老奴。。。”
尽管这么说,似乎看起来有种看不上白十二审讯手段的样子,但心中无比急切的想要拿下这一次剿灭天衍门北极天大功劳的江棕,也顾不得太多了。
“咳咳。”
这一次,白十二还未开口,一旁的锦衣卫指挥使莫斌便先出声打断了江棕。
“就算白公子将贼人交给你们东厂了,你们不还是要将贼人关进我们锦衣卫的诏狱里审问,依我看,就不要多费一道手续瞎折腾了,直接将人交给我们锦衣卫就是了。”
作为东厂的老对手,莫斌怎么可能不知道江棕心中的想法,又怎么可能会让江棕如意呢。
“哼,谁说我们东厂就一定要用你们锦衣卫的诏狱来审问犯人了。。。”
江棕自然不甘示弱,立刻开口反驳起来。
而一旁的郭举看着争执的二人,并未开口加入其中,倒并非是他“高风亮节”,不想为六扇门争一份功劳,毕竟,六扇门虽然有剿灭天衍门东极天的功劳,但那是侯青那个和他不对付的家伙一手督办的,与他没有太大的关系,相反,因为侯青一直不服他,这一次立了这么大的功劳,若是他不能也立下这样的大功,只怕接下来一整年的时间里,侯青那个家伙又该阴阳怪气了。
但是,心中想归想,可他却实在是力有未逮。
相比起锦衣卫和东厂,六扇门的实力最弱,东厂没有关押犯人的牢狱,还可以“借用”锦衣卫的诏狱,而他们六扇门想要关押犯人,就只能“借用”顺天府的大牢了。
虽然顺天府作为京城所在之地,但是其终归还只是一个府治,其拥有的大牢怎么能和锦衣卫的诏狱相比呢。
天生弱势的情况下,就算勉强开了口,也不过只是徒惹笑话罢了。
所以,他只能带着些许羡慕的眼神,闭紧嘴巴,看着莫斌和江棕这一对“老冤家”在那里互不相让,唇枪舌剑。
不过,无论是力有不逮的郭举,还是互不相让的江棕与莫斌,似乎都忘记了白十二的存在,也忘记了,就算他们当真争出个高下来,若是白十二不同意的话,也不过只是白白的浪费口舌罢了。
。。。
“啪啪啪!”
伴随着耳边传来的清脆声响,正在争执的江棕与莫斌,低着头心中羡慕的郭举全部不由自主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们视线刚刚转过来,迎面便看到了脸色并不怎么好看的白十二。而直到这时他们也才终于重新“记”起了白十二的存在,脸色不由的有些讪讪。
“白公子,老奴失礼了。不过,不知您心中究竟意下如何?想要将那个贼人交给我,还是交给莫指挥使。”
依旧还是江棕第一个抢先开了口,虽然看到白十二那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后略微有些尴尬,但他显然仍旧不死心。
“我并不会将亢金龙交给你们任何一个人。”
白十二摇了摇头,语气无比坚定的回答道。
“可是白公子。。。”
江棕有些着急。
“不知道江公公可曾听底下的番子提到过一种名为水刑的新审问手段?”
不过,还未等江棕说完,白十二便有些不客气的打断了他,只不过,白十二并未直接粗暴的制止江棕,而是问了他一个问题。
“这个老奴有所耳闻。”
虽然被白十二不客气打断了后面的话,心中略有些不满,但江棕面上却不敢表露出分毫,依旧用略带谄媚的语气开口回答起了白十二的问题。
“听说是底下人新琢磨出来的一种审讯手段,效果不错,而且还。。。”
“那是我教给他们的。”
但白十二却再一次未等他说完,便再度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
不过,与上一次被白十二打断不同,这一次,江棕的心中却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不满,有的只是浓浓的错愕,以及紧跟而来的不敢置信。
可他马上就清醒过来,既然白十二敢在皇帝的面前如此自信的说出这种话,那这件事应该是**不离十了。
只是,这个白十二看起来也不过就是刚到弱冠之龄的模样,怎么会知道水刑这等连他手下最擅长刑讯的刑讯百户都叹为观止的手段的?
不止是江棕,听到白十二打断江棕的这句话的莫斌与郭举二人全都忍不住一脸愕然的看向他,而一旁的皇帝在同样愕然的转过头看了一眼白十二之后,忍不住蹙起眉头,又转过头去,皱眉思索起来。
而一句话镇住了江棕的白十二,也不管他们在知道这件事之后,心中会产生何种心思,开始说起自己早已想好的计划。
。。。
“什么?让那个天衍门的贼人戴罪立功?”
不过,当听完白十二那个计划的粗略描述之后,刚刚陷入沉默的江棕、莫斌二人却忍不住再次惊呼出声,声音之中满是对白十二这个计划的质疑。
不过,这也算是一直呆在锦衣卫、东厂这等出身朝廷体制,组织严密的人的固有想法了。
对于犯人,尤其是那等恨不得立刻能够抓过来扔到牢狱之中,将牢狱中一整套酷刑先尝上一遍的要犯,他们的心中天然是对其彻底怀疑的,从里到外,从头到脚,哪怕是一根毫毛都不会相信的那一种彻底。
因此,当听白十二准备让亢金龙成为卧底,找机会潜入天衍门北极天,进而通过他找到北极天的老巢,或是抓住北极天中某个地位不低之人的时候,江棕与莫斌立刻做出了最激烈的反对。
倒是郭举这位六扇门总捕头并未出声反对,甚至若不是见皇帝同样眉头皱起,面露怀疑的话,他都要出声表示赞同了。
当然,这也和六扇门自身人员“成分”有关。
虽然和锦衣卫、六扇门一样都是朝廷衙门,但六扇门的管辖权限却决定了,六扇门是同时游离在朝廷与江湖这两个看起来泾渭分明的世界之中的,也因此,对于如亢金龙这般出身江湖的人,他们的心中并无太多的恶感,或者说排斥感。
相反,在他们看来,出身江湖的人其实才是最好控制,最好利用的目标。
而且,自太祖朝时建立六扇门以来百余年的时间,六扇门之中一直存在数量不少的,来自江湖的捕快、捕头。
这其中,有彭震雷这般本身与朝廷就有所关系的人,自愿加入的,也有如诨号“无影鼠”的飞贼洪玉飞这般撞到六扇门手中后,“被迫”加入六扇门的,以及数量最多的,出自各个名门大派,为了门派利益,个人名利加入六扇门的弟子。
所以,在郭举看来,白十二的这个计划,只要能够牢牢的攥紧那个亢金龙的脉门,再辅以利诱,就能让其真心实意的为白十二,或者说为朝廷卖命。
就像最开始被抓住,最终投靠了应天的侯青的那个与亢金龙一样,是天衍门东极天七位星主之一的心月狐。
尽管侯青那个家伙一直藏着掖着,可他仍然知道,在剿灭东极天的时候,那个心月狐可是在其中发挥了无比重要的作用。
甚至最终之所以能将东极天剩下的大部分余孽都留在应天,也是因为这个心月狐。
一想到这里,原本看着皇帝脸上的怀疑神色,所以还有些犹豫的郭举,心中有些躁动起来。
第13章 奸猾
“老狐狸!”
看着向前一步迈出,走到自己身前在皇帝面前力挺白十二的郭举,落在后面,完全没有料到郭举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力挺白十二的莫斌与江棕二人,不由的在心中暗骂起来。
在二人看来,郭举这么做,完全是在赌,赌最终皇帝会因为朱瑾萱的关系,同意按照白十二的计划行事,所以故意卖一个好。
就算最终皇帝没有同意,以其仁厚的性子也不会对郭举有什么惩罚或是不满,郭举毫发无伤之下,还能收获朱瑾萱这位皇帝最疼爱的妹妹,以及白十二的好感。
当然,二人心中也十分清楚,郭举之所以敢这么做,更大的依仗,还是他的年纪。
自郭举成为六扇门总捕头以来至今,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他也早已过了花甲之年,就算硬撑下去,估计也用不了三五年就要致仕了。
所以,哪怕皇帝会因为郭举现在的举动而不满,最多也不过就是让他提前几年退下去罢了。
说不定,对郭举来说,他反而会觉得能够提前退休是件好事。
毕竟六扇门又不是户部、漕盐这等油水充足的衙门,更不是吏部这等权力惊人的衙门,相反,常年需要处置各种江湖上的鸡毛蒜皮的小事,管理那些桀骜不驯的江湖人与门派,还因为这样不被朝廷待见,完全是件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能够提前退下去含饴弄孙,安享晚年,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不过,心中吐槽的莫斌与江棕二人,显然是太过低估郭举的雄心了,也太过低估郭举想要让六扇门恢复往昔荣光的强烈渴望了。
。。。
“陛下若是信任老臣,信任六扇门的话,那臣愿立下军令状,全力配合白公子,一个月之内定然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结果。”
郭举在出声力挺白十二之后,皇帝并未立刻脸色大变,面露不满的呵斥自己,心中不由的生出了三分信心,在又一次瞥了一眼一副无所谓态度的白十二之后,咬了咬牙,跪倒在地,行了个大礼后,言辞恳切的向皇帝说道。
这一下,不知是莫斌与江棕二人了,哪怕是一直一脸冷静的看着皇帝在那里思考的白十二,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看向差不多五体投地的郭举,嘴角不由自主的扯动起来。
‘我记得我只说了计划,并没有给出时间吧?怎么你这老捕头就敢代我给出一个月的时间,还立下什么军令状了呢?!’
尽管忍不住在心中吐槽其郭举胡乱给自身加戏,还非要拉着他一起作死,但白十二最终还是又把嘴闭上了,没有反驳郭举的话。
毕竟,不管怎么说,人家郭老爷子是几个人之中唯一一个难得站在他一边的“自己人”,就这一根“独苗”的情况下,要是自己再不管不顾一盆石灰水浇下去了,这唯一一根“独苗”估计也要被烧死了。
而且,在他自己心目中,一个月之后若是还不能有结果,那只能是一种情况。
亢金龙这个家伙被北极天的玄武识破了,然后不明不白的死了。
否则,一个月之内必定会有动静。
而只要有了一定的成果,就算没有完成郭举现在立下的一定会有结果的军令状,到时候皇帝也不可能因为这种连文书都“小事”,就彻底毁掉这唯一的成果,相反,到时候,只怕郭举自己提起来,皇帝都要帮忙找个借口摺过去,然后加大人力物力,全力协助郭举和自己,继续顺着这个成果推进下去,直到彻底剿灭北极天。
“皇爷,六扇门虽然实力不俗,郭老捕头也是老当益壮,但六扇门毕竟要镇压整个江湖,人员分散,让六扇门独自与白公子合作,只怕是力有不逮啊。”
在白十二已经在心中想着该如何与六扇门展开合作之时,之前在后面还在犹豫的江棕不由的大急,如果这件任务真的被郭举一个人揽过去了,那他和东厂岂不是又彻底落在了下风,只能看着六扇门吃肉,自己喝汤了?
因此,他也顾不得之前心中的犹豫,以及担心,连忙也上前一步,跪在郭举身边,急切的说道。而且在跪在之时,还耍了个小心眼,故意让跪伏在地的身体超前郭举几寸,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向皇帝证明,他的内心比六扇门更加的急切,也因此会比六扇门更加用心。
“而在这京城之中,就属我们东厂的人员最多,而且还有许多出身街道坊市的底层番子,对城中最为了解,这件事还是交给我们东厂去办最为妥帖啊。”
二人身后的莫斌,看着原本还和自己有着一样想法的江棕转瞬间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跪在那里,言辞恳切的向皇帝请求,心中不由的又是急切又是愤恨。
明明说好到白头,你却偷偷焗了油?
既然你先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在后了!
“皇爷,虽然东厂的确在城中有不少地痞无赖出身的番子,但是无论实在泉州府还是洪都府,白公子都是以锦衣卫旗官的身份行事的,也一直与锦衣卫配合无间,依微臣看来,既然之前白公子就和锦衣卫之间关系最为紧密,那如今不妨继续让白公子与锦衣卫合作为好。”
莫斌上前两步,彻底越过跪倒在地的江棕与郭举,并不动声色的挡在二人身前后,躬身向皇帝说道,而因为心中对江棕之前那等行为的不忿,他也没有忘记给江棕上点眼药,特意在皇帝的面前点出了江棕口中那些出身街道、坊市的底层番子究竟都是些什么货色。
“莫指挥使,你这话从何说起啊?”
最先站出来的郭举看着江棕、莫斌这两个无耻之徒先后站出来“抢”自己的功劳,不由的大急,同时也对二人之前埋汰自己,抬高身份的言语十分的不满。
江棕的那番话虽然难听,但终究还算是陈述事实,比起锦衣卫与东厂来,六扇门的确是人手不足,还要兼顾整座江湖,但是莫斌的那番话,就让他心中感到无比的不忿了。
“无论是在泉州府还是在洪都府,一直与白公子一起行动的几人,明明就是六扇门中的彭震雷、叶弼与铁文斌、铁文兰兄妹四位五品捕头,怎么到了莫指挥使你的嘴里,他们就全成了你们锦衣卫的人了?”
“哦?若是真如郭捕头所说,那为何泉州府与洪都府的那些官员们送来的题本里都只是提到了锦衣卫,而不是你们六扇门呢?而且,在泉州府缴获的那一批价值十多万两银子的财宝又为何是我锦衣卫负责转运呢?”
尽管有些无耻,但这种时候,莫斌自然不能怂,更不可能承认郭举的话,当然,他也没有当真从事实入手去否定郭举的话,毕竟郭举口中提到的那四个六扇门的捕头的确是与白十二一起行动的,这一点他是怎么都无法否定的,所以,他就立刻拉出当地的那些官员来为锦衣卫背书,同时,刻意避开单独的几个个体,而是从一个大的形势上去证明,是锦衣卫在其中出了大力。
“你!”
而郭举见他如此无耻,不由的又气又怒。
连六扇门衙门所在的京城之中,众多官员都完全不待见六扇门,将其当做是空气,放到地方之上,显然更是如此。
而说起莫斌提到的那批财宝,郭举心中就更是愤怒异常。
若非是因为六扇门力有不逮,只能被迫与锦衣卫之间做交易,他们六扇门怎么可能无奈的将那批财宝转交给锦衣卫?
当时为了这件事,他还与莫斌之间有过一番交锋,但现在,这个家伙转脸就是一副不记得这件事的模样,而他自己又不可能将私下里的交易堂而皇之的曝光在皇帝面前,因此他只能吃个哑巴亏。
因此,这让他的心中如何能不愤恨。
看着郭举一副气急愤怒,却又只能无奈的指着自己,不敢将真相说出来的模样,莫斌藏在阴影之中的嘴角不由的扯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有了这件事为依仗,他就能让锦衣卫彻底压过六扇门了。
那现在,就只剩下一个对手了。
莫斌眼角的余光扫过老对头江棕,心中战意满满。
而感受到了莫斌目光,并感受到了其身上那股战意的江棕,心中同样燃烧起了无穷的斗志。
甚至要比莫斌还要强烈。
毕竟对江棕来说,这很可能是他唯一能在剿灭天衍门这件事上吃下大功劳的机会了,他怎么可能会甘愿将其拱手让人。
不过很可惜的是,无论是莫斌还是江棕,此时都只顾着将注意力放到了彼此的身上,而忘记了一直背对着他们,一直都在思索的皇帝,他们主人心中的想法。
“白十二,你口中所说的那个名为亢金龙的俘虏当真能够如你所说的那般服从你的命令,完成这件任务吗?听你所言,他可是唯一一个从应天城的天罗地网之中逃出去的奸猾之徒,这样的人,可是随时都有可能背叛的。”
但之前原本对白十二的计划十分怀疑的皇帝,还是不可避免的被身后的三位臣子的态度所影响,由之前的完全否定,变得半信半疑起来。
“正因为他足够奸猾,我才会有对这个计划有这么大的信心。”
白十二笑了笑,而他说出的话,也让皇帝与莫斌三人的神情全都不由自主的为之一滞,继而陷入了思索之中,片刻之后,又恍然大悟。
的确,若非是足够奸猾之徒,又怎么可能骗得过北极天那些已经如惊弓之鸟一般,动不动就直接抛弃那些被发现门人的高层们,然后找到如缩头乌龟一般的缩起来的北极天核心区域呢?
“亢金龙就是一把双刃剑,至于能不能既杀伤敌人,又避免被这把双刃剑割伤,就要看持剑之人的剑法了。”
见四人一脸恍然,理解了自己的意思,白十二才再度开口说道,脸上满是自信的笑容。
“而我的剑法,向来是不错的。”
“哼!善泳者溺,善骑者堕。”
似乎是见不得白十二这般得意,想要敲打一下白十二,又似乎是不忍看着白十二出现意外,让自己的妹妹伤心,皇帝忍不住冷哼一声,开口提醒他道。
“养狗,尤其是恶狗,稍有不慎就会反受其害。”
“呵,再凶恶的狗,终究也不过是一条狗罢了,只要握紧了手上的绳子,这条狗就跑不出手掌心。”
白十二却依旧一脸信心十足的模样。
“况且,只要这条狗足够聪明,能够认清大势,他就不可能在现在这个天衍门这件房子四面漏风,房梁倒塌,大厦将倾的时候还不顾性命的冲进去,与之一起覆灭。”
说到这里,白十二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奇怪,似乎有些猖狂,又似乎有些悲哀。深深的看了一眼皇帝之后,语气幽幽的开口说道。
“而且,既然是做狗,那当然是要给庭院更大,看起来更加坚固,主人家更富贵,更能喂饱自己的人家做狗了。”
皇帝听到这话,立刻明白了白十二的意思,轻轻的皱了下眉头,但马上又舒展开来。
他知道,白十二应当是擅自冒用朝廷向那个亢金龙许诺条件了。
虽然白十二的做法有点逾矩,甚至往重了说是假传皇命,但考虑到这件事的收效,他便觉得不必过多追究了。
反正对于亢金龙这等天衍门出身的贼人,最终不过就是将其塞进锦衣卫手中罢了,根本不会引来任何的麻烦。
只是,看着白十二脸上那奇怪的笑容,他总觉得又有些不对劲,觉得自己似乎还遗漏了什么。
而当他无意间扫到了朱瑾萱的脸色之后,他这才猛然间明白了过来。
继而,之前因为思考白十二那个计划的可行性而被他压在心底的,对白十二的愤怒之情,不由的再度爆发出来。
这个小子,之所以会说出刚才那番话,除了是为了说服自己之外,明显还是存了另一重向朱瑾萱表明“心迹”,说服朱瑾萱心思的,而从朱瑾萱脸上的神色来看,很明显,他已经成功了。
而令皇帝心中无比郁闷的是,这个时候他还无法开口向朱瑾萱解释,自己心里绝没有将白十二当成狗来使唤,令其为自己看家守门的念头。
“哼!依朕看来,就算你不给那个亢金龙许下任何承诺,他也逃不出你的手心吧。”
心中郁闷的皇帝,不由的一脸愤愤的怒哼一声,不满的开口回击道。
“你这个小子可比他奸猾多了!”
第14章 计划开始
双手双脚被捆缚住,身子被捆在柱子上,嘴上还被塞了一大团破布,此时正垂头丧气,差不多已经认命了的亢金龙,此时的情绪无比的低落。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这么倒霉,前几次因为害怕被有心人盯上,所以跑的稍慢,还时不时被那些卖吃食的小摊贩追上的时候,始终没有发现任何一个猎人,这一次就因为太过饥饿,加之前几次都没有出事而心中懈怠,结果就好死不死的撞到了白十二的手上。
更令他心中忍不住想要骂娘的是白十二的身份。
作为最先与白十二发生冲突的天衍门东极天中的星主,对于白十二的名字,他可谓是如雷贯耳,别的不说,单单是栽在白十二手里的那几个同僚,就足够让他在听到白十二的名字之后浑身发颤的了。
也因此,在白十二亮出了自己的身份之后,亢金龙便无比老实的将一切都招了,无论是他如何逃出应天城的,还是为何要北上赶来京城,以及这一路上他是如何隐藏身份,蒙混过关的过程,全都事无巨细的和盘托出。
而他将自己所知道的这一切全部吐露出来显然只有一个目的——活命。
为了活命,他已经将对他无比信任的众多手下,以及与他同甘共苦许久的房日兔毫不犹豫的卖了,为了活命,他这一路上装疯卖傻,被其他抱团的流民欺负之后也一直隐忍着不显露武功,至于说忍饥挨饿那就更是家常便饭,偷窃食物对他来说则更是不值一提。
尽管就是因为这在他心中看来不值一提的小事,他才会被白十二盯上,最终落到了白十二的手里。
而面对他这个唯一的要求,白十二并没有给出他哪怕是半个字的回答,而是在他无比忐忑的目光注视之下,思索了许久之后,将他绑了起来,堵住了嘴巴,然后施施然的消失在房门之外。
这也是亢金龙心情如此低落的原因所在,在他看来,白十二很显然应该是去将抓住他的消息禀报给锦衣卫去了,迎接他的,只怕会是锦衣卫的诏狱,以及诏狱之中那些令所有人都闻风丧胆的诸多可怕刑罚。
但心中满是悲观念头的他,却没想过,若白十二当真是去禀报这件事,并将他交给锦衣卫的话,那为何还要如此费尽周折的将他抓来、审问?在他小巷之中,就完全可以制服他,然后等待锦衣卫的人赶到交给他们了。
就算是因为之前不知道他的身份,现在知道了,所以真的要将他交给锦衣卫,也不需要这么费事,直接押着他走到街上,找到一个正在巡视的锦衣卫就是了。
。。。
“啪嗒啪嗒!”
在亢金龙心中无比悲观的等待着自己的悲惨未来,眼看着天色已然彻底黑了下来,然后月光穿过窗格照射进房间,照亮了他的周身之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而听到这脚步声,亢金龙的心中已经彻底绝望了。
在他想来,这肯定就是得到白十二的消息后赶来,要将他押入诏狱的锦衣卫匆忙赶来的脚步声,也是催他上路的脚步声。
“吱呀!”
伴随着门轴转动所发出的略显刺耳的声音,房门大开,没有抬头,依旧低着头,目光已经有些涣散的亢金龙通过月光照射下的影子知道了,来的应该是四个人。
除开白十二这个主人之外,剩下三个应该就是锦衣卫了。
只不过,锦衣卫竟然只来了区区三个人,真不知他们是太过自信,还是因为太过轻视自己。
“他便是那个亢金龙?”
站在亢金龙面前,并不知道他内心想法的三个人,仔细的端详了他一圈后,开口问道,听起来语气似乎有些不满意。
听到这个声音后,哪怕是心中已经近乎绝望的亢金龙也不由的生出一阵不满,不是因为开口之人的问题,而是他的声音。
亢金龙听得出,虽然这个声音中气十足,但却有些苍老。
‘我虽然已经变成了阶下囚,但也不是你这个这么老了,还只能来执行这等小任务的老家伙能嫌弃的吧?’
“就他这副不死不活的样子,当真能够如白公子您所说的那样完成计划?”
不过,还未等他开口反击,另一个声音便先响了起来,将他刚刚想要张开的嘴又堵住了。
而被这个声音将涌到嘴边的话又堵了回去的亢金龙,心中却并未生出什么不满,相反,他的心中满是惊疑。
因为这个声音听起来有些尖细,似乎更像是锦衣卫的对头东厂之中的一员。
尽管,其实东厂之中太监的数量只占很少一部分,而且都是些级别较高的头目,很少会在江湖上现身,但因为东厂的老大厂督是位大太监,所以刻板印象之下,在江湖之上,便会将东厂出身的人都视作是隔了子孙根的宦官。
也幸好刚刚出声的这个声音尖细的主人不知道亢金龙心中所想,否则只怕立刻就要勃然大怒,先好好教育亢金龙一番。
因为被亢金龙心中吐槽的这个声音尖细的主人,正是东厂的厂督江棕。
而除开白十二之外的其他两个人的身份也就显而易见了。
之前让亢金龙想要出声反讽的那个声音略显苍老的,是在江湖上有着赫赫威名的六扇门总捕头郭举,而另一个尚未开口之人,自然就是在江湖上十分神秘,除开一个名字之外便再无半点情报的锦衣卫指挥使莫斌了。
“三位不要如此急切吗。”
尽管莫斌并未开口,但从其脸上的神态,白十二也能猜出他心中只怕也和江棕、郭举一样,对亢金龙能否完成计划充满了怀疑。
“他如今这副模样,只不过是因为他没有看到希望,只要三位能够令他看得到希望,我相信他会立刻爆发出令三位无比满意的斗志与能力的。”
“嗯?我还以为白公子你已经。。。”
而听到白十二这般解释的三人,全都不由自主的瞥向白十二,脸上满是错愕之情。
“呵,我虽然的确对朝廷不怎么在乎,但有些事情,尤其是涉及到底线的事情,我还是会遵守的。”
看着三人的脸色,知道他们心中在想些什么的白十二,先是有些无奈的咧嘴笑了笑,继而收起笑容,满脸认真的开口说道。
“我可不愿意被我那个大舅哥抓住把柄。”
不过,在最后,他却突然脸色一变,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开了个玩笑。
“咳咳咳。”
而压根没有料想到白十二会来上这么一句,所以一直都养无比认真在倾听的莫斌三人,顿时被他这番话,尤其是他口中的“大舅哥”三字吓了一跳,像是被口水呛到一般,疯狂的咳嗽了起来,似乎这样就能将代表他们没有听到刚刚他说的那些话一般。
不提心中对白十二满是怨念,想着以后若是可能的话再也不要和白十二见面的莫斌三人,一直低着头的亢金龙,在听到了他们与白十二之间的那一番对话之后,整个人顿时愣在了那里。
他不傻,否则也不可能成为唯一一个从应天城逃出的东极天星主,尽管他用的方式很是无耻,但对习惯了“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套逻辑的江湖人来说,这压根算不了什么。
而并不算傻的亢金龙,自然能够听出这番话之中所透漏出的那些情报。
首先,也是他最为关心的事,他好像不会被抓进诏狱,然后在受尽诏狱之中的酷刑,因为身体支撑不住而悲惨的死去了。
因为无论是白十二还是跟着他来的这三个人,话里话外都透露了一个消息。
他们制订了一个计划,而这个计划需要他去完成。
其次,便是这三个跟随白十二前来之人的身份。
想到这里的亢金龙,忍不住第一次抬起头来看向三人。
可惜,因为三人背对着月光,除开他们的体型之外,他根本看不清三人的脸。
但从刚刚他们之间的对哈之中,亢金龙却能够肯定,他们肯定不是普通的锦衣卫,至少也得是千户以上的锦衣卫头目。
而最后,则是白十二的身份。
一直以来都在天衍门东极天这副框架之下转悠,并不了解东极天之外其他情报的亢金龙,觉得白十二只不过是个身手很不错,能力很强的锦衣卫小旗,前途可期,但还需要时间的打磨,毕竟他的年纪摆在那里。
但从刚刚听到的那些对话之中来看,他的身份似乎远没有那么简单,尤其是他提到的那个他的“大舅哥”,似乎是一位地位十分显赫的人物,否则也不可能让三个疑似锦衣卫千户的人物在听他提起后如此那般不自然。
‘难道,这白十二还是那位锦衣卫指挥使莫斌的妹夫?!’
幸好莫斌同样不知道他内心之中的想法,否则只怕莫斌会不顾破坏计划,也要拼死出手,送他下去见青龙。
。。。
“来,认识一下。”
与莫斌三人聊了几句后,勾起了亢金龙的心思之后,白十二这才微笑着蹲下身,将破布从亢金龙的口中拽出来,然后,一边给他解开绳子,一边带着些许看好戏一般心态的,一个一个为亢金龙介绍面前的三位“大佬”。
“这位是锦衣卫莫斌,莫指挥使。”
而白十二介绍的第一个人,便让亢金龙直接愣在了原地。
看着他这副样子,四人也只以为他是被莫斌的身份吓呆了,压根没有想到,他陷入呆滞完全是因为之前他曾在心中猜测莫斌就是白十二口中的那位“大舅哥”。
‘连锦衣卫指挥使在听到之后都会如此不自然的人物,究竟会是谁?!’
亢金龙感觉整个人都快疯了。
明明自己已经尽最大可能去猜测白十二的身份了,结果,竟然还是低了不止一筹。
‘难道,他,他,他口中的那个大舅哥,是。。。’
哪怕只是在心中想,亢金龙都不敢想下去了。
“这一位,是东厂督公江棕江公公。这一位,则是六扇门郭举,郭总捕头。”
而当白十二紧跟着将江棕与郭举二人的身份向亢金龙介绍了一遍之后,他心中的怀疑已经变成了彻底的笃定。
能让锦衣卫指挥使与东厂厂督这两个冤家对头联手一起前来,而且还能让他们如此尊敬的,只怕也只有他心中所想的那一位了。
至于原本在他这么个江湖人心中有着赫赫威名的六扇门总捕头郭举,在这个时候,反而不怎么受他的“待见”了。
“小人叩见三位大人!”
不过,虽然心中不待见,但面上还是要顾及的。
“三位达人若是有所差遣,但请吩咐,小人就算是赴汤滔火也在所不辞。”
但聪明如他,从刚刚白十二那一番话之中也听出了,白十二似乎并不喜欢“驸马”的那一重身份,因此,他只是向莫斌这三位亮出身份的“大佬”毕恭毕敬,而没有自作聪明的挑破白十二的身份,先去跪拜白十二。
“哼!”
可惜,面对他这个被通缉的逃犯,莫斌与江棕心中都是不甚待见的,哪怕见他五体投地的说出这番漂亮话,也只是回应了一声不屑的冷哼罢了。
“当真赴汤滔火也在所不辞?”
只有郭举确实是“一如既往”的对亢金龙的过往不甚在乎,只关心他是否当真能够有那个决心与能力完成计划。
“请三位大人放心,只要三位大人有所差遣,小人就算粉身碎骨也绝对会完成三位大人的差遣。”
眼看着三条大粗腿就在眼前的亢金龙,自然是不想放弃,哪怕江棕与莫斌二人看起来并不如何信任自己。
“好了,这种废话就不用再说了。”
白十二见顺杆就往上爬的亢金龙,有些无奈的冲他摆了摆手。
“反正留给你的也就只有这两条路,要么现在就被江公公带回去审问一番,死活不问,要么严格按照我的计划行事。”
“请白公子吩咐。”
见白十二开口了,知道四人之中,白十二才是最终做主之人的亢金龙,立刻转头叩首说道。
“嗯,很好。”
白十二似乎对他的态度很满意。
“你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以你现在这个东极天唯一独苗的身份,与北极天搭上线,然后趁机潜入进去。”
这一下,亢金龙有些傻眼了。
第15章 出师不利
“哪里来的乞丐,怎么连规矩都不懂,滚滚滚,快滚!”
京城之中,一座面积不大,但看起来却精致华美的府邸之前,几个守门的护院,看到一个乞丐就这么径直奔着府邸而来后,不由的面露不喜,在乞丐离得老远之时,便开始一脸不耐的开始赶起人来。
毕竟大门代表着一户人家的门面,那些穷困或是普通人家倒还罢了,对于这等拥有气派石狮守门,门楣上挂着匾额的大户人家来说,大门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所以哪怕是乞丐当真想要来讨要剩菜剩饭,也从来不敢靠近正门,而是在后门或侧门处讨要。
但这个乞丐却像是没有听到护院的威胁,看到对方手中那一根根抄在手中棍子一般,依旧不急不缓的向着大门处走去。
而见这个乞丐竟然如此不知死活,本就心情不好的几个护院,脸上顿时露出了几分残忍的笑容,似乎准备在面前这个不知死活的乞丐身上好好发泄一些心中连日来积累的负面情绪。
“山重水复疑无路,青山清水有亲人!”
但就在几个护院拿着棍子,即将一棍子将这个乞丐砸倒在地,然后狠狠的收拾一顿,将其打个半死不活,丢到犄角旮旯里等死的时候,乞丐却连看都没看一眼那行将劈头砸下的棍子,而是站定身子,吐出了两句有些怪异的诗来。
乞丐的声音不大,但听在几个护院的耳中却似乎有若惊雷,而他们原本握在手中,行将砸下的棍子,也像是被孙猴子施了定身法一般,一动不动的停在了原地。
握着棍子的这些护院,则面露惊疑的一边牢牢的盯着乞丐,一边不断的用眼神交流。
“青山将有何处去?”
过去了不知多久,似乎是终于感受到一直举着的棍子的重量,又似乎是终于通过眼神交流得到了一个共识,护院之中那个长的最为高大威猛的汉子,尽力的压低了声音,瓮声瓮气的开口问道。
“难尤七星,周游八方。”
乞丐却并不像这些护院一般犹豫,像是准备了许久,又像是早已牢牢刻进骨子里一般,面对护院的问题,立刻抛出了八个字。
而听到乞丐的回答后,其余几个护院还是一头雾水的模样,显然并没有听明白乞丐话语中所传达的含义,但因为自己的头儿没有发话,因此依旧还是站在原地,目光牢牢的盯住乞丐。
“你是亢。。。”
但之前瓮声瓮气的开口询问,也是几个护院头目的那个威猛的汉子,在听到乞丐的回答之后,脸上立刻露出十分震惊的神色,一指乞丐,就要惊呼出声。
不过,尚未等护院头目将话说尽,之前一直如同一个普通乞丐一般,半死不活的低垂着头站在那里的乞丐,陡然间便动了起来,在一众护院有隐隐包围住他的情况下,身形如电,猛地向前射出,一把堵住了护院头目的嘴。
而直到乞丐将手放到了护院头目的嘴上,将其剩下的话堵了回去,其他的那些护院从堪堪反应过来,或是瞪大眼睛死死的盯住乞丐,或是大吼一声试图威吓乞丐,亦或是直接拿起手中的棍子,就要蹂身而上,搭救自己的头目。
“住手!”
不过,尚未等到这些护院行动起来,他们的头目便已然大喝一声,喝住了所有人。
而被喝止的一众护院循声再看过去之时才发现,刚刚还被乞丐用手堵住了嘴巴,满脸错愕震惊的头目,不知在何时已然“脱困”了,那个乞丐也在他们有些见鬼的目光之下,回到了原本的位置,继续一副不死不活的样子,低着头站在那里。
我们不是一直都在盯着他的吗?那他到底什么时候在我们底下溜回去的?!
不提这些护院的愕然与疑惑,那喝止了手下的护院头目一边不停的吐着唾沫,一边牢牢的盯着面前的乞丐。
对方刚刚用手牢牢的堵住他长大的嘴巴,虽然是事出有因,但看着对方那满是污泥,污秽不堪的手,再回忆起刚刚嘴中的味道,他差点支持不住呕了出来。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滚吧!”
终于,不知吐了多少口水,感觉嘴巴都已经发干的护院头目,似乎终于“清理”干净了嘴巴后,才目光不善的缓缓开口对那乞丐说道。
“家门不幸,只求收留。”
乞丐抬眼看了护院头目一眼后,终于再度开口说道,而相比起之前古井不波的声音,这一次,他的声音之中便充满了无奈与恳求的意味了。
“呵,自顾不暇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护院头目自嘲的开口笑了一声后,同样用无奈的语气开口回答道。
“你我本是同根生,安能言我为他人?”
乞丐似乎对护院头目表露出的态度十分不满,原本的无奈与恳求的态度也变得激烈起来,第一次抬起头来,目光直射对方。
“懒得和你多说。”
似乎是被乞丐顶的有些恼羞成怒了,护院头目的态度也变得硬邦邦起来,对着周围的手下一挥手,冷声命令道。
“给我把他乱棍打出巷子,让他再也不敢靠近我们武府!”
“哼!不用你们赶,老子自己有脚!”
见护院头目态度如此坚决,乞丐脸上不由大恨,一甩手转身便大步向巷子外走去。
而原本就因为之前乞丐与自家头目的种种表现而心中困惑的几个护院,眼见乞丐转身离去,不由的全都愣在原地,看看自家头目,再看看那个转身离去的乞丐,神色茫然。
“哎!回去吧!”
本就只是想将乞丐赶走的护院头目,倒也没有再下令让几个手下不依不饶的追打过去,看着乞丐离去的背影,有些唏嘘与无奈的叹了口气后,对着几个还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手下,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后,率先转身返回武府大门处。
。。。
“该死的,这些混蛋也未免太胆小了吧!”
而带着一脸不忿与愤恨神情转身离去的乞丐,在出了巷子,确认了身后并没有尾巴跟着后,停下了脚步,如同一个真正的乞丐那般蹲在墙角,躲避着秋老虎的酷热日光。
同时,嘴中还有些絮絮叨叨的小声骂着刚刚见到,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却依旧毫不客气的将他赶走的那个护院头目。
乞丐自然是亢金龙假扮的。
当然,说假扮也不对,因为这一路来,除了被白十二抓住的那几天,因为白十二受不了他身上的味道,将他丢到缸里,让他好好清洗一番,维持了几天的干净状态之外,其他时候,他其实就是个乞丐,丢到乞丐窝里毫不扎眼,绝不会被人认出来的那一种。
所以,现在,他不过是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模样罢了。
只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干净又能吃饱饭的日子,亢金龙恢复了之前乞丐模样的这几天,总是有些不适应,也莫名的总是烦躁,尤其是当他肚子饿得受不了的时候。
也因此,好不容易通过接连三天的“复健”,终于恢复了**分之前乞丐状态的他,按照莫斌这位锦衣卫指挥使亲自给他提供的地址找上门,准备潜入北极天的据点,再度过上能够吃饱喝足,穿上干净衣服的日子,结果却被那个连性命都不知道的北极天“低贱”门人毫不留情的拒绝之后,亢金龙的心中才会生出如此多的愤恨之情。
不过,心中的愤恨终究只是因为一时之气暂时喷发而出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当这些愤恨慢慢消散之后,一直深埋在心底的紧迫感便不由自主的涌上了他的心头。
自从“自愿”的加入了白十二的潜伏计划之后,他的心中便一直有这样的紧迫感。
除开白十二以及莫斌、江棕、郭举这三位“大佬”所带来的那种巨大的压迫感之外,他心中的紧迫感更多的,还是他自己给自己施加的。
作为天衍门东极天的星主之一,他心中十分清楚,这一次是他最后翻身的机会,若是他不能抓住这一次机会,那留给他的,只怕就是无比悲惨的结局了。
在逃出了应天城,在附近的村镇上一遍装着乞丐,一遍养伤的时候,他也听到了被他“卖了”的一种手下与房日兔的结局。
秋后问斩!
算算时间的话,也没剩下多少天了。
而连房日兔他们都落到一个秋后问斩结局的话,那若是他这一次当真一无所获,寸功未立的话,那留给他的,只怕会是个更加凄惨的结局。
毕竟,潜逃出应天城的他,在那些官差的心目中是个更加可恶、狡猾的通缉要犯。
而且这一次若是不能完成任务的话,白十二与莫斌等人之前对他抱有多大的期待,那在他失败之后,就会对他有多么大的不满与怨恨。而要是让锦衣卫指挥使、东厂厂督以及六扇门总捕头全都对他心生不满与怨愤的话,那他的下场哪怕是用脚趾头也能想到。
更不用说,除开这三个光是听到名字都要让人心中抖上三抖的凶神恶煞之外,还有白十二这么个疑似皇帝妹夫,国朝驸马的家伙在。
但俗话说得好。
“祸兮福所倚。”
白十二、莫斌这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的确会使得他在失败之后,结局更加凄惨,但同样的,若是他成功的完成了任务,通过这个计划最终彻底的剿灭了北极天的话,那他的收获也肯定会无比的丰厚。
到时候,他不仅不会如同被他卖了的房日兔一般被秋后问斩,身首异处,抛尸荒野,甚至可能会比那个最先背叛东极天,投靠六扇门的心月狐得到更大的利益。
也许到时候,自己该头疼的,就不是如何活下去,而是到底该加入六扇门、锦衣卫,还有东厂这三大衙门之中的哪一个了。
想到这里,亢金龙的心中不由的生出了无穷的动力,站起身来,消失在街道上密集的人流之中。
。。。
亢金龙离开了,但他给北极天,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名为“武府”的北极天据点所带来的影响却并未立刻消散,相反,随着那个护院头目将消息立刻报进府邸之中,在武府之中的几个头目,立刻坐到了一起,开始商议起了这件事。
而只能在府邸之外领着几个护院看守大门,看起来地位最低的护院头目,却有些出人意料的坐在了主位,俨然一副这处北极天据点最高负责人的模样。
事实上,他也的确就是这处据点的头领。
而他之所以会扮作看起来地位最低的护院头目,则是为了掩人耳目,同时能够在这处据点被发现,进而被清剿之时,有更大的机会逃出生天。
毕竟,按照一般人的逻辑思维,肯定是藏得越深的人地位越高,也因此,当真的有人前来清剿之时,也必定会将主要力量集中在内院,到时候,不表露武功,与其他护院一起四散而逃的他,也就不会招来实力过强敌人的追击,从而有更大的机会甩掉对方。
这也是他为何能够知晓那么多暗语,猜出亢金龙身份,又不用派人进去请示就能做主将亢金龙赶走的原因。
“依你们看,这亢金龙此次前来投靠,有几分真,几分假?他会不会已经投靠朝廷,这一次就是为了前来探路做饵的?”
之前因为骤然间听到亢金龙自报家门,太过突然之下,加之因为见识到了亢金龙的武功,担心动手之后无法速胜,所以,他只是赶走了亢金龙。
但现在静下心来之后,他的心中却隐隐有些后悔。
他完全可以将其引入府中,然后对其进行试探,如果发现其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可以借助府内众多人手将其留下。
现在将亢金龙赶走了,他的内心之中却不免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而听到他的问题后,在座的几个头目却全都低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显然,他们心中也和他一样,有着同样的担心。
“此事是我的疏忽,但如今你我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们若是有什么话,尽管畅所欲言,我绝不会半点责怪。”
眼见几个手下全都装起了雕塑,护院头目虽然心中十分不满,但面上却不敢发作,相反,他还要摆出一副无比恳切的模样。
但面对他的这番表态,几个手下除了不痛不痒的恭维了几句之外,却没有说出半句有用的东西来,这让他心中不由的更是大恨。
“既如此,那今日夜我们便废除这处据点,各凭本事,各安天命吧!”
第16章 意料之外
亢金龙又回到了之前所在的流民窝,就像是从没有离开过一般。
而周围的一众流民对于无缘无故消失了两天的亢金龙,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在连肚子都难以填饱,常年处于饥饿折磨的情况下,他们又哪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一个外人的失踪,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将这一点精力用在思考怎么才能搞到一点食物上,就算不去思考怎么去搞食物,也要把这份精力保存起来。
毕竟用脑袋思考可是很耗费能量的。
亢金龙同样不在乎周身这些流民,这一路上他也只有一开始混入这些流民之中的时候,心中因为你多疑与惊惧,所以对这些流民多有防备,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逐渐发现,自己有些太过多心了。
哪怕是有一点粗浅武功的人,也不可能会混迹在这些流民之中,就算是,也会成为流民之中的头目或是一霸,远远的躲着这些人就是了。
此刻的他,窝在这些流民之中,脑袋之中正在全力思考着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成功混入北极天的据点之中。
同时,他想到今天一整天时间在路上的情况,心中也不由的得出了一个他不敢相信的结论:
他的身后竟然没有半个人跟踪!
一开始,他还觉得是身后跟踪他的那些人轻功与跟踪本领太高,所以他才会没有察觉,但当他小心翼翼的试探了几次,却依旧没有察觉到半点身后有人跟踪的痕迹之时,他才带着惊疑的得出了这个结论。
继而,他的心中便不由的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不管莫斌、江棕与郭举这三位“大佬”为何这么“信任”自己,竟然连一个跟踪监视他的人都没有派来,但对他来说,这无疑是一件他之前所没有意料到的好事。
如果他不能在接下来的十天时间里顺利的搭上北极天的线,混入北极天的据点之中,那他也完全可以尝试着逃离。
尽管不管怎么看,自己能够逃离的机会并不大,而且逃离之后所面临的局面也糟糕无比,但还是那句话:
他还不想死。
不过,他心中也明白,不到万不得已,他是肯定不会选择这条路的。
但不得不说,这也让原本认为自己别无选择的亢金龙,心中认定自己多了另一条活命的道路。
只是,亢金龙不知道的是,莫斌、江棕这两位向来看不起江湖人,同样对江湖人充满戒备之心的锦衣卫与东厂主官,其实在一开始就打算派出手下最精锐的人十二时辰全天候不间断跟踪的。
哪怕是心中最认同白十二的计划,最先站出来表示支持的六扇门总捕头郭举,也暗戳戳的表示过,尽管他手下的四大捕头之中的彭震雷、叶弼与铁家兄妹尚未回来,但他手下还是有一位可以派去跟踪亢金龙的五品捕头的。
只不过他们的明示暗示,都被白十二通通拦了下来而已。
当然,哪怕是白十二有着“准驸马”这一重身份,也不可能真的挡下莫斌三人的不满,真正令三人偃旗息鼓,不再提出派出心腹跟踪亢金龙的主要原因,还是白十二告诉他们,他自己会全程跟踪亢金龙,不会发生莫斌三人所担心的,诸如亢金龙逃跑乃至背叛他们的情况。
而得到了白十二这个说法的三人,尽管仍旧觉得跟踪的力量未免太过薄弱,但终究还是没有驳了白十二的面子。
但莫斌三人没有想到的是,白十二只是给了他们一个说法,只是为了挡住他们派出手下跟踪而已,在计划开始之后,白十二其实根本就没有对亢金龙进行哪怕一分一秒的跟踪监视,完全是一副不管不顾,任由其“自由生长”的放任态度。
这也是亢金龙在试探了许久,却仍旧没有半点收获的原因所在。
难道白十二就如此这般相信亢金龙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一个为了逃命,连跟随自己多年,对自己无比信任的手下都能毫不犹豫的抛弃,为自己的逃命开辟出道路的人,这样的人,白十二又怎么可能会信任。
只不过,白十二心中十分肯定的是,在看到了“未来的曙光”之后,亢金龙绝不可能会如此轻易的放过赢的这份光明未来的机会,也因此,其绝不会做出莫斌三人所担心的那等逃跑、阳奉阴违甚至是背叛的事情来。
至少在刚开始,在他给出的,距离最后那个日期还很充裕的这段时间里,他是完全不用担心亢金龙会逃跑或背叛的。
所以,既然如此,那他又何必非要给自己没事找事,浪费时间呢?
有这个时间,他在京城这座整个国家中最繁华热闹的城池中多走一走、看一看、玩一玩不香吗?
当然,白十二也不可能当真一点都不管。
只不过,他认为自己的时间很宝贵,不值得浪费在九成九暂时不会逃跑、背叛的亢金龙身上。
因此,他决定将这段宝贵的时间,放到那些被亢金龙拜访过的北极天据点身上。
例如,今天这座刚被亢金龙拜访过,看起来就是个普通富商所建起的府邸——武府。
不同于因为被莫斌三人画下的大饼所诱惑,进而心中有些亢奋的亢金龙,在一开始,白十二心中其实就已经有了亢金龙短时间内不会取得太大进展的觉悟。
哪怕亢金龙的身份是真的,哪怕亢金龙无比熟悉天衍门之中的规矩、暗语,能够向北极天的人证明其身份。
毕竟,北极天上下早已如同陷入彻底休眠状态的毒蛇或是乌龟一样,完全处于一种休克状态。
除非是贮存的“能量”不够,提前从休眠之中醒来,亦或是真正被人摸到了要害之地,为了活下去不得不亡命一搏,否则,北极天核心层是根本不会在乎最外围这些据点的死活的。
而没有了上级的命令,也失去了向上级禀报道路的各个据点,自然也不敢进行任何多余的行动,从而暴露自身。
因为他们自己也清楚,他们是属于被丢出来自生自灭的那一批,他们的小命完全捏在他们自己的手中,上面的人是不会过问分毫的。在这种情况下,当然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只不过,有一点是令白十二没有想到的。
在白十二原本想来,就算这些北极天的据点不会真心接纳亢金龙,但应当也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走他。
多一条线,多一个人知道他们的身份,便多了一分暴露的风险。
这个道理他不相信这些如今整日里提心吊胆,生怕被锦衣卫、东厂番子亦或是六扇门捕快们发现的北极天门人们不懂。
也因此,以白十二事先的想法,这一次亢金龙第一次与这个“武府”的北极天据点接触,只有两种结果,要么被这些北极天的门人迎进去,进行试探,或者直接灭口,亦或是将亢金龙放走,然后派人进行跟踪监视,查探一番亢金龙身后的情况。
这也是他为何坚决的拒绝莫斌三人派人对亢金龙进行跟踪监视的主要原因。
可白十二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还有第三种结果。
“这些家伙,是该夸他们到底是太聪明呢,还是该骂他们太怂了呢?”
武府所在巷子的一处房顶之上,白十二看着下面武府之中那些北极天门人的行动,不由的有些牙疼。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在被亢金龙找上门后,这个化身为富商府邸的北极天据点,竟然会用直接疏散,连夜逃离的方式进行应对。
这也让他心中隐隐有些后悔没有答应莫斌三人派出得力人手跟踪监视亢金龙,否则,这个时候的他,就可以让这些好手分散跟踪从这里离开的每一个北极天门人了。
而不是像他现在这样,只能在这里看着这些家伙一个又一个的不断从武府之中逃出,但他自己却不敢跟踪而去,担心后面会有大鱼,亦或是会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发生。
更关键的是,他还不好出声示警,让附近的巡逻的锦衣卫、东厂番子与六扇门捕快们帮忙抓捕这些人,否则,只要有一个漏网之鱼逃了出去,那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就会全部泄露出去,而自然的,绝大多数有心人的目光都会投到白天刚刚找上门的亢金龙头上。
以这些属乌龟的北极天门人的头脑,他们肯定不糊认为发生的这一切都是巧合,而是会将这一切联系起来,得出“亢金龙就是朝廷放出包裹着倒刺鱼钩的香饵,为的就是试探他们,抓住他们”的推论出来。
到那时,别说让亢金龙打入北极天的核心了,只怕他的身影刚刚出现在某个北极天据点之外,那个据点的北极天门人就该四散而逃,亦或是一拥而上,先将亢金龙这个叛徒杀了,为组织“除害”了。
所以,白十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一个接一个不断从武府的后门、墙壁、乃至是狗洞中逃出的北极天门人消失在黑暗之中。
而随着逃走的人越来越多,白十二也完全放弃了一开始所想的暗中找一个看起来级别最高之人抓起来进行审问的想法。
既然都已经放走那么多了,不如就索性全部放了,让这些逃走的北极天门人能够为亢金龙身份没有问题作证,减轻其他据点对亢金龙的怀疑,增加亢金龙成功混入某个北极天据点的成功率。
“反正就算抓到了这些已经完全失去和北极天高层联系渠道的边缘人也根本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白十二看着下面还在不断从武府之中逃出的北极天门人,只能这么在心中自我安慰着。
而也许是自我安慰真的起效了,白十二内心之中原本的纠结,以及淡淡的后悔情绪不知不觉竟然消失殆尽,整个人如一台毫无感情的监控摄像头一般,就这么看着这些北极天门人全部从武府之中逃脱出去。
在最后一个从大门离开的,看起来很像是这处据点头目的那个身材高大的巨汉同样消失在黑暗之中近半个时辰之后,白十二才终于站起身来,悄然靠近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的武府,纵身一跃,进入其中。
他当然不认为这人员都潜逃一空的武府之中还会留下什么有用的情报,他这么做,更多的,应该还是心中那种“贼不走空”的心态在作祟。
这座武府虽然地方不大,但看起来很是精致,想来应当是北极天麾下一处比较富裕的据点了,反正不久之后,当人们发现这座武府已经人去楼空的时候,肯定会将之洗劫一空,那作为最先发现这一点的他,为什么不去先看一看呢?
。。。
又是一个清晨,又是被肚子传来的饥饿感所唤醒的亢金龙,有些费力的睁开眼皮,脸上满是无奈。
虽然没有人跟踪监视他的确算是一件好事,但这却也意味着,接下来的这近十天时间里,他又要回到之前那种差不多每天都要饿着肚子,实在忍不住,就只能去偷几个馒头来果腹,而且还要在被摊主追击时,故意放慢脚步,被追上打上几下狠的悲惨生活了。
算了,有得必有失。
亢金龙有些费力的爬起身来,有气无力的走了两步后,心中这般安慰着自己。
不过,当他走出那座完全被流民占据的破庙,走到大街之上,准备像过去几天那样先去混几个馒头来填填肚子的时候,却突然感觉身后似乎有人在跟踪。
心中一凛的他,也顾不得再去思考什么馒头了,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但表面上依旧还是那副有气无力,像是饿了十天半个月之久的凄惨模样,费力的走着。
终于,他看到了一处偏僻的小巷,立刻一闪身拐了进去。
不过,当进入小巷之后,看到白十二就站在那里,面带淡淡嘲笑的看着自己的时候,亢金龙心中打起的精神立刻泄了气。
同时,昨天因为发现身后没人跟踪而生出的那点小心思也迅速的消散了。
是了,自己怎么忘记了,面前这个很可能是一位“准驸马”,同时也是这次计划策划者与执行者的年青人,本身就是个擅长跟踪监视的高手呢?
“最近三五天时间,计划暂时推迟,不要轻举妄动,听候我的下一步指示。”
而白十二自然不在乎亢金龙心中的想法,在说出自己的命令之后,便一个纵身,消失在了小巷之中,只留下因为听到这个消息后,完全愣在原地的亢金龙,瞪大了眼睛。
第17章 一根筷子
北极天核心层们,尤其是玄武这位北极天尊主,向来十分笃定的认定,北极天就是那不动如山,难知如阴的玄武。
但底层的人却显然并不是这么看的,尤其是当现在,核心层为了保障自身的安全,直接单方面的切断了一切向上禀报的渠道,完全是一副让底下的人自生自灭的情况下,他们都觉得自己就是那永远只能在泥土之中到处乱爬的土龙。
除了一个名字好听一点,其实还不如一直蝈蝈。
毕竟不管怎么说,人家蝈蝈总归还是能够纵情享受外面那大好风光,不像他们,只能永远在泥土之中爬行,一旦得见天日,那等待他们的便是被抓去当做诱饵,亦或是落入鸡鸭鹅之口。
不过,俗话说得好,蛇有蛇道,鼠有鼠道。
虽然北极天核心层将一切向上的渠道都当方面切断了,让底层的这些北极天据点完全处在群龙无首的混乱状态,但在十余天过去之后,当确认了上面的人的确已经将自己抛弃之后,剩下那些尚还未被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抓到的据点之间,联系却比过往时候要紧密的多。
既然上面的人靠不住,那就只能靠自己,展开自救了。
当然,这有的时候,这种比过往更加紧密一些的联系带来的往往并不都是好结果,例如有不少原本并未被锦衣卫、东厂、六扇门发现的据点,因为被那些被抓住的据点牵连出来,而不幸暴露。
但就算如此,剩下的据点也只是在彼此传递消息与见面的时候更加小心,以及单独挑选出一个普通的地点作为交流场所,避免被其他人知道据点的地址、相貌,并未因为有据点被牵连出来就吓得再也不敢动弹。
被抓住或许的确是一件令人感到沮丧与畏惧的事情,但封闭自己,缩在一个密闭的空间之中,只能带着忐忑难安的心情,如一个被审判的犯人一般等待铡刀落下的那种感觉却并不比暴露之后被抓住好多少。
也因此,在亢金龙试图接近名为“武府”的据点,却被拒之门外,而名为武府的据点之中的所有人员,更是连夜就消失无踪之后的第二天,这个消息便在城中众多北极天据点之中流传开来。
可以想见,那些自“武府”据点之中逃离的北极天门人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顺利找到了收留他们的落脚点的同时,也将这个消息如同一张张开的大网一般散播开去。
而对于这个消息,一众据点的反应也不尽相同。
大多数的人觉得现在他们本来就自身难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好还是当做不知道这件事,不认识亢金龙,让这件事就此消散就好了。
反正亢金龙又不是他们北极天的人,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和他们之间又有多大关系?就算待到之后与上面的通信渠道恢复了,上面的人知道了这个消息,也怪不到他们的头上。
毕竟不是我们不想留下亢金龙,实在是没有你们这些“大哥”们的指示,我们实在是不敢自作主张啊。
还有一小部分人认为,孤零零在京城之中晃悠的亢金龙对他们而言是个不小的威胁。
这一点,从对方竟然能够找到化身为“武府”的据点,并十分笃定的找上门,请求收留就能看出来。
虽然东极天与北极天相差数千里之遥,彼此之间并不算太过熟悉,但终究都是属于天衍门这一个大帽子之下,尤其是亢金龙原本就是东极天中仅次于尊主青龙的七位星主之一,谁知道他到底知道多少机密的情报。
现在其没有被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的人发现就算了,万一他一个不慎被这三大衙门之中的某一个逮住了,那其很可能就会变成一个对他们来说无比危险的存在。
所以,这些人觉得最好能够找到这个不确定的危险因素,并及时将其清理掉。
当然,现在城中遍布锦衣卫、六扇门捕快与东厂番子,动手的话太过危险,所以最好在亢金龙下一次再找上门的时候,将其诳进据点之中,或是用毒,或是用机关,或是围攻至死,从而彻底解决这个威胁。
而还剩下人数极为稀少的一小撮北极天门人,认为这个亢金龙是可以利用的。
毕竟不管怎么说,亢金龙终归是东极天中地位非常高的七大星主之一,哪怕东极天已然被朝廷彻底剿灭,但地位终归在那里,他们完全可以利用这个亢金龙来找办法再度恢复与上面的通信渠道。
三拨人的想法虽然人数相差甚多,但在此刻与北极天上层的通信渠道被堵死,城中都是锦衣卫、东厂番子与六扇门捕快,彼此之间根本无法顺畅交流的情况下,其实人数优势并不能起到什么太大的效果。
每一个据点对待亢金龙的态度,完全就是看这个据点之中大多数人的想法,以及更为重要的,每个据点头目们的想法。
各自为战。
这就是如今用来形容他们最贴切的词了。
而各个据点之间,也彻底放弃了说服其他人的想法,完全就是在赌,赌亢金龙的运气。
看看亢金龙究竟会去到哪个据点,去到的那个据点对待他的态度。
运气好的话,正好撞上了人数最少,希望利用亢金龙来打通与上层通信渠道的据点,那必定会将其当做是宝贝一样供在手里。
运气不好的话,撞在那些认为他的存在是个巨大威胁的据点手中,那留待他的,不是一杯毒酒,就是刀剑加身,死不瞑目。
当然,更多的情况,应当是和他去到“武府”一样,被拒之门外。
不,应该是压根就装作不认识他,态度恶劣的将他赶走。
但令所有据点都没有想到的是,一连三天过去了,亢金龙依旧没有出现,若非是武府那些逃出来的北极天门人们此刻就在各个据点之中,并且赌咒发誓自己没有撒谎的话,只怕这些据点就要将这个消息当做是个玩笑了。
但在确定这不是个玩笑的情况下,亢金龙三天没有出现这种情况,却不免让各个据点的那些头目们心情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如果亢金龙在被“武府”据点拒绝后就离开了京城,另寻他处投奔的话还好,万一消失了三天的亢金龙是被锦衣卫、东厂或六扇门抓住了,此刻正在被用刑的话,那他们之前的担忧岂不是就要变成恐怖的现实了?!
。。。
在这些北极天的据点上下一边坐立难安,一边用极为有限的可动用的力量,小心翼翼的打探情况之时,被这些据点之中几十个人同时“惦念”着的亢金龙,正目露渴望的,将目光死死的锁在距他大约十步之外的那处小摊上,那正散发着白色蒸汽,光是看着似乎都能闻到面粉香气的白馒头。
自那一日他试图混入“武府”据点失败,白十二又在第二天来命他暂停一切行动,等候指示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天时间,而他也就饿了三天时间。
一开始,他还觉得,皇帝不差饿兵。
这一次自己为了混入那些北极天据点假扮成流民,那怎么说都应当有吃有喝才对,就算因为担心被人发现,起码也得给几个馒头,让他至少能吃饱饭才对吧。
但一连三天下来,别说馒头了,他连一根毛都没有看到过。
白十二就像彻底将他忘到了脑后一样,三天来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三天里,他只吃了两碗那些大户人家施舍的稀粥,熟悉的饥饿滋味,也再度降临到他的身上。
而在今天,终于实在受不了饥饿滋味的他,决定“重操旧业”,先抢几个馒头来压一压不断发出悲鸣声的肚子再说。
不过,就在他心中打定了主意,脚下也开始迈开步子的时候,一个细长的黑影却突然从他的眼前划过,吓了他一大跳。
原本刚刚迈出的步子也迅速的收了回来,同时警惕的看向四周,准备见势不对便直接掉头逃跑。
虽然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这三大衙门的主官们参与了这个计划,并提供了非常巨大的帮助。但他们底下的人,尤其是这些整日里在城中巡视的力士、校尉、番子与捕快们,压根不知道他的存在。
所以,他不能暴露身份。
好在,他粗略的扫视了一番四周后,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原本悬着的心这才彻底放下,继而才有闲暇低头看向之前吓了他一跳的那个细长影子的正体。
躺在地上的是一根筷子。
xxxx!
看清了正体的亢金龙,忍不住在心中咒骂起来,同时迅速弯腰捡起筷子,就要转身冲向旁边的酒楼。
在他假扮流民乞丐赶来京城的这段时间里,他是学会了不少“生存小技巧”的。
其中最常见的,便是借故“碰瓷”那些酒楼、饭馆。
在他们要求不过分的情况下,这些酒楼、饭馆也会习惯拿出后厨的剩饭剩菜打发他们,息事宁人。
而这一次,对方可是“主动”将把柄(筷子)送到自己面前的,自己要是不好好的趁机多讨要些饭菜,岂不是浪费了人家的“好意”。
但就在他刚刚转身迈步,想要冲到旁边酒楼门外向掌柜的要个说法的时候,他的身体却像是突然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直接愣在了原地,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有些晦涩难明起来。
继而,便见原本挺直腰杆,握着那根筷子,准备走过去和酒楼的掌柜、伙计好好掰扯掰扯的他,一翻手腕,将筷子夹在了中指与无名指之间,贴着手腕,使得筷子消失在视线之中。
而他原本挺直的腰杆也再度弯了下来,恢复成了之前的模样。
然后,再度转身面向那个早已被他选定的小摊,悄然靠近到五步之时,身体猛地窜出去,如一只捕猎的豹子一般,两个呼吸间便在一片惊呼声之中跑到了小摊上的笼屉之前,在刚刚一边掀起笼屉,一边在给客人拿馒头的小贩那先是震惊,再是愤怒的目光注视之下,无比熟练的在小贩将笼屉盖上之前,大手一伸一缩,用藏在手中的那根筷子,如插鱼一般插起两个馒头,脚下一刻不停的向着远处跑去。
待到他已经拿着馒头跑出两步之后,用最快的速度将笼屉合上,却依旧未能阻止亢金龙的小贩,才终于涨红着脸,大喝一声,向着亢金龙逃走的背影追了出去。
只可惜,速度本就不如亢金龙的他,又比亢金龙还晚了两步才启动,一步慢,步步慢,追出近二十步后便只能喘息着站在原地,一边看着亢金龙的背影“潇洒”的离他越来越远,一边各种问候亢金龙一家老小,甚至是祖宗十八代。
而在刚刚亢金龙捡起那根筷子的上方,酒楼的二楼,一个身穿华丽丝制袍服的年青人,正像其他人一般在看着这一出闹剧,虽然没有像外面街道上的大多数人那般肆意发出小声,但嘴角却也扯出了一个小小的弧度,目光追着亢金龙那奔跑的身影,直到其背影消失在拐角。
“小二,结账!”
当听到楼下传来了一道十分稀松平常的“结账”声之时,他嘴角扯出的那个小小的弧度却立刻变为了十分灿烂的笑容,以至于眼睛也因为这笑容而眯成了一条线,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后,伸手又从桌上的筷笼之中抽出了一根筷子。
。。。
“呼!”
以比上一次被白十二发现被抓住之时还要快上半分的速度逃脱了身后追击的小贩之后,拿着插了两个馒头的筷子的亢金龙清舒一口气。
虽然小贩追的很是辛苦还练他的影子都没有摸到,但身为二流高手的他,却也没有压根没有花费太大的气力。
不过,以往抢到了馒头并逃出来之后肯定会第一时间就将馒头往嘴里填的他,这一次却并未这么做。
相反,他像是有些嫌弃挡住了筷子本来面貌的馒头一般,飞速的将两个馒头从筷子上取下,手上拿着一个,嘴中叼着一个,目光则牢牢的盯住手上的筷子。
“白,北,走!”
四方的筷子之上,有三个面上各自刻了一个粗陋的字。
若是其他人看到自然是一头雾水,但亢金龙却在看到的一瞬间就已经明白了其代表的含义:
白十二。
有北极天的人。
离开。
第18章 等待
再次确认了筷子上的内容并没有遗漏之后,亢金龙一边将筷子放到脚下的石板之上,用脚不断的摩擦着,一边将馒头填进嘴中。
脑中则在思考着这件事背后所代表的含义。
北极天的人在现在这种全城遍布锦衣卫、东厂番子与六扇门捕快的情况下,竟然还敢冒头出来跟踪监视自己,真不知道是该说他们心大,还是该说他们脑子坏掉了。
不过,以刚刚从筷子上看到的那几个字来看,这一切,似乎都在那个在自己看来十分恐怖的年青人的掌控之下?
脑中一边想着这些的亢金龙,不着痕迹的将筷子踢到墙边,继而同样迈步走到墙边,靠着墙壁蹲了下来,如同一个随处可见的乞丐一般,蹲在那里,躲避着秋老虎的同时,半低着头,似乎在审视着来往的行人,看看能不能找到个“冤大头”或“好心人”。
这也使得周围的行人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要么转过头去不去看他,要么就脚步匆匆的直接小跑着过去。
也因此,就没有注意到这个乞丐,其实此时正在低头审视着在他面前不远处的那根筷子。
‘嗯,字迹都磨没了。’
看到筷子上的痕迹都已经被磨平了之后,亢金龙这才站起身来,在周围行人避之如蛇蝎的眼神注意之下,面无表情的向自己的“住处”漫步走去。
虽然两个馒头并不能让他吃饱,甚至连半饱都不够,若是以往的话,他肯定会再换一处新的街道,再故技重施一次,但在刚刚发生的那件事的之后,他心中明白,他的苦日子就快要到头了。
而在感受到了身后有人跟踪的迹象之后,他的心中更是对这一点无比的笃定,低垂着的脸上,也不由的露出了几分灿烂的笑容。
。。。
“确定真的是他吗?”
在亢金龙步伐缓慢的身影之后十多步开外的地方,一个身穿棉布长衫,一副商人打扮的身影,正一边同样脚步缓慢的走着,一边压低了声音向着一身粗布短打,看上去应当是他雇用的伙计模样的人影询问道。
“不会错的,我那日就在吴老大身后,看的清清楚楚,这张脸我不会记错的。”
伙计打扮的人影同样压低了声音,但语气却无比肯定开口回答道。
“啧啧,堂堂的一位如我们北极天中牛金牛星主一般的人物,竟然落到如今这般和乞丐流民一般的境地。。。”
而在再次确认了亢金龙的身份之后,商人打扮,走在前方的人影,不由的既是唏嘘,又带着点幸灾乐祸。
“东极天被一锅端了,他作为唯一一个逃出来的星主,已然是十分幸运了。”
虽然是一身伙计打扮,但很显然,落在商人身后的他,并不认为自己就低对方一头。
“嘿嘿。”
商人打扮的身影没有回应,只是咧开嘴,盯着前方半低着头,一副有气无力模样走着的亢金龙,无声的笑了起来。
但二人只顾着盯着前面的亢金龙,却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同样有一个身穿丝制袍服,手持折扇,一副富家公子打扮的年青人正在跟踪着他们。
富家公子自然便是之前在酒楼之中就已经盯上了二人,同时还用筷子给了亢金龙提示的白十二了。
之前他在监视北极天的那个名为“武府”的据点,却看到了对方连夜逃离的情形后,心中便隐隐的感觉到,他原本的计划存在着一些瑕疵。
所以他才会连觉都没睡,便先去见了亢金龙,通知他先暂停原定的计划,等他的消息。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情况也果然如他所猜测的那样,虽然那个连夜崩散的,名为“武府”据点之前并未派出人跟踪亢金龙,但在其据点之中的那些人消失在城中之后,得到了消息的其他北极天据点之中,终于还是有人耐不住寂寞、诱惑,派出了零星但精锐的好手,冒着巨大的风险,外出寻找着亢金龙的身影。
而他之所以能够识破这些人,就靠他自己一个人显然是不现实的,毕竟他又不没有千里眼顺风耳,更不是西方那个动不动就要灭世、审判人类的金闪闪老头,否则的话,他何必还要费那么的力气,抽丝剥茧,又带着些许撞大运一般的四处游走调查呢。
他依靠的,是集体的力量,是国家机器的庞大力量。
虽然无论是锦衣卫还是东厂,在他看来都是一种架构十分简陋,效率更是无比低效的组织,至于剩下的六扇门就更不用说了,还不如锦衣卫与东厂。
但实在是架不住,这三大衙门中人手够多,以及作为地头蛇,对京城熟悉啊。
凭借这三大衙门的力量,在接受了白十二之前提出的那个计划之后,又怎么可能只给他找到一处北极天据点呢?
那个已然崩散,名为“武府”的据点,是锦衣卫提供的,而东厂与六扇门又怎么可能甘于落后与锦衣卫呢。
事实上,三大衙门其实每一个都为白十二提供了两处北极天据点作为备选,最终,当白十二选定了“武府”的时候,江棕与郭举还十分不满的向白十二抱怨过。
也因此,当武府据点之中的北极天门人自认为隐秘的混入这剩下的五个北极天据点之中时,其实早已被一直暗中监视的三大衙门发现了。
而既然找到了具体的人和据点,那剩下的就简单了。
只要这五个据点之中有人外出,白十二都会立刻得到消息,尤其是当这些据点之中的人来到亢金龙活动的这片区域之时,他便更会立刻接过,亲自对这些人进行跟踪监视。
所以,当他在酒楼之上看到了亢金龙的身影之后,便立刻用匕首在筷子上刻下了三个字,在亢金龙的身形停在酒楼下面的街道之时,将筷子丢了下去,通知亢金龙离开。
尽管他只刻了三个字,所能传达的含义有限,但他相信亢金龙肯定能够明白他的想法。
而从亢金龙之后的表现来看,也的确如此。
从之前他让亢金龙先暂停行动几天,以及今天接到的提示,亢金龙心中立刻猜到了白十二的想法,因此,他才会继续和之前装作流民之时一样,去抢馒头,同时稍稍表现出比之前抢夺时更快的速度。
这一番表现,也立刻引得两个一直在寻找亢金龙踪迹的北极天门人跟了上去。
鱼终于被香饵吸引了过来,而且看起来似乎马上就要咬钩了,那也是时候该开始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白十二看着前面的二人已经跟踪着亢金龙回到了亢金龙的“住处”,心中不由的开始琢磨起来。
不过,这下一步计划还需要自己那位便宜大舅哥的配合啊。
。。。
又是一次朔日的早朝。
距离上一次的望日的早朝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而这半个月中也是皇帝自登基以来过的最为舒服的半个月了。
因为之前风闻奏事,揪住仙游公主擅自离开皇宫这个传言不放,大肆上书,试图插手后宫的科道言官们,被皇帝狠狠的甩了一次清脆的巴掌,脸都被抽歪了。
虽然事后回过神来的科道言官们觉得这一次是皇帝设计了他们,所以他们心中颇为不忿。但被打脸就是打脸了,他们还没有像几十年后的后辈那样,厚脸皮到没有任何感觉的地步。
也因此,他们难得的消停了半个月的时间,而没有了这群烦人的苍蝇每天在自己周身不停的“嗡嗡嗡”,皇帝的耳根自然是清净了许多。
不过,似乎半个月已经就是这些最喜欢鼓舌摇唇的科道言官们的极限了,在沉寂了半个月之后,收拾好了脸上被皇帝大巴掌留下的痕迹之后,他们终于忍不住再度开始了“常规操作”。
既然已经说是“常规操作”了,那他们在沉寂了半个月之后所选择炮轰的目标,自然便是从来不被他们待见,恨不得找到任何机会就将其彻底拍死的两大特务组织——锦衣卫与东厂了。
只不过,这一次,除开锦衣卫与东厂之外,这些科道言官们还大大的突破了自己的“下限”,将六扇门这个从来不被他们正眼看待的衙门也给捎上了。
而他们用以攻讦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三大衙门的理由,自然便是这近一个月来三大衙门中的那些力士、校尉、番子、捕快们在京城之中大肆搜捕,四处制造恐怖,使得京城这天子脚下,首善之地,民不聊生。
原本他们觉得锦衣卫与东厂在城中大肆搜检,是为了追踪失踪的仙游公主的下落,所以,将三大衙门的行动当做是这种推断的佐证的他们,并未特意攻讦的行动,反而恨不得皇帝手下的这两大爪牙做的更过火一些,制作出的民怨再大一些,以便能让他们在上书的时候更有底气。
但后来,随着十数位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们进宫见到了仙游公主,证明了他们的这个推断殊为可笑之后,并使得他们被狠狠的抽了一记大嘴巴之后,他们的想法也终于“回归了正统”,认为锦衣卫与东厂这么在京城大肆搜检实在是太过放肆了,必须要立刻停下所有行动,还京城百姓一座平静祥和的京城。
而之所以会捎上极为不被他们所待见,连提起都嫌污了自己嘴的六扇门,则完全是因为东厂与锦衣卫虽然的确在城中大肆巡视,但终究一直都是便衣行动,没有公开身份,至少表面上没有,他们也抓不到证据,所以为了防止皇帝耍赖不认账,他们这才“勉为其难”的将六扇门这个一直以公开身份行动的衙门拽上。
其实,三大衙门在城中大肆搜检的原因,除了皇帝之外,内阁、刑部、甚至是顺天府尹这些相关衙门都是知道的。
但因为事关重大,为了防止消息传出去后引起恐慌,以及打草惊蛇,所以才会一直隐秘的行动,不透露原因。
这其中,也有这些科道言官们之前被皇帝的那一记大巴掌抽的太过响亮了,所以急着找回脸面、场子与地位,因此未曾太过仔细思考的原因。
否则,都是挤过那座独木桥的聪明人,沉下来仔细想一想的话,就能想明白其中的诡异。
不过,这一次这些科道言官们之所以这么火急火燎的跳出来,更多的原因,其实还是被有心人给“带节奏”了。
科道言官们官职普遍偏低,六品、七品的官阶,在偏远的府县之中,不敢说是百里侯一般从存在,起码也没有人轻视,但在这四品、五品不如狗,二品三品满街走的京城里,六品、七品真的不够看。
但官阶很低的他们,所拥有的权力却并不小。
风闻奏事,监察朝廷百官,甚至是皇帝都是他们的权力,这也就使得无论是内阁还是宦官们都喜欢把手伸进科道言官之中,这一点,在几十年后,党争愈发激烈的时候变得更加清晰明显。
也因此,在刚刚被皇帝抽了一记清脆响亮的大嘴巴,急需找回脸面的科道言官们,在有人带节奏的情况下,自然很快就被发动了起来。
而事先便通过莫斌与江棕知晓了这件事的皇帝,虽然心中对这些科道言官们当真如白十二传递来的那封密信上所说的那样,急不可耐的跳了出来,矛头直指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的做法十分不满,但事已至此,为了能够尽早找到隐藏在京城之中的那个巨大的威胁,并将其彻底剿灭,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不过,对皇帝来说,唯一的“好处”是,如此一来,他就不需要再演戏了,只需要将内心之中原本的心情爆发出来,面露不满的驳斥、拒绝这些科道言官们的上书,然后在这些科道言官们更加吵嚷的反对声中,只能面露“愤怒”,最后却只能“无奈的服软”,然后“气急败坏”一般的退朝就行了。
而在科道言官们仿佛如打了一个大胜仗一般满意的在退朝之后,三五成群的离开皇宫,并将这个“好消息”散播开来之后,白十二与亢金龙所需要做的,就是等待了。
第19章 发酵
京城之中,原本十分喧嚣的街道,似乎突然间变得清净了不少,尽管看起来其实好像并没有什么差别,街道之上依旧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各种行人、小贩,乃至是流民乞丐遍布,但却总给人一种比前一天要空旷许多的感觉。
普通人虽然能够感觉出来这种空旷,但让他们说出个所以然来之时,他们就张嘴结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哪怕是思考的时间再久,也依旧是朦朦胧胧,抓不住其中重点。
而只有那些三教九流之中的下三流中的人才能够清晰的感受出其中不同。
之前那些天里在城中四处巡视搜检的便衣锦衣卫、东厂番子,在一夜之间消失一空,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六扇门的捕快们虽然并未全部撤出,但捕快的数量比起前几天的话,似乎也少了有一半,甚至更多。
造成这一幕的原因,这些人同光也是清楚的。
甚至在昨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听到了相关传言。
只不过,当时的他们,心中是将信将疑,甚至对这个传言嗤之以鼻的。
毕竟就在不久之前,有关仙游公主逃出皇宫的传言流传的比现在这个传言还要凶猛的多,但最终的结果呢?
所有参与流传那个传言的人,脸都要被皇室扇肿了。
也因此,当发现似乎又有一个传言要汹涌起来的时候,已经被狠狠的骗了一次的他们,心中自然就不会再去相信了。
但他们却没有想到,上一次他们信了传言时被打了脸,这一次,他们不信传言,竟然又一次被打了脸。
而且相比起上一次经过了不少天发酵之后才被打脸的情况,这一次,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
倒也算是让他们能够“早死早超生”,不用经历上一次传言之时那历时弥久的“洗礼”了。
不过,在捂着被又一次抽了一记巴掌的脸,摩挲了一会儿,抚平了伤痛之后,这些之前十多天里在锦衣卫、东厂番子以及六扇门捕快的联手巡视、搜检下,东躲西藏,缩起头来不敢露头,生怕被这三大衙门搂草打兔子的这些靠下三流吃饭的人,倒是对这个结果十分的欣喜。
尤其是在经过了差不多一个白天的小规模试探,以及不断的四处打探,最终确认这一次并不是三大衙门想要钓鱼,而是当真吃了瘪,缩回了爪子之后,他们的心中不由的生出阵阵狂喜。
在傍晚之时,便有许许多多等着“吃饭”的小人物迫不及待的钻出来,继续开始重操旧业,干起了坑蒙拐骗偷的勾当,使得京城也终于再度恢复了原本应有的“活力”。
同时,对于将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的爪子打的缩回去的那些科道言官们,他们自然也是毫不吝啬的夸奖。
反正不过就是说几句吹捧的,诸如“为民做主”、“不畏奸佞”之类科道言官们最爱听的好话而已,连口水都费不了二两。
而本就觉得自己在朝堂之上大获全胜,心中正是兴奋,觉得之前的屈辱已经被一扫而空的科道言官们听到了这些“百姓”们的“赞颂”之声,心中无疑更是愈发的得意,整个心田都被莫大的成就感所填满了。
。。。
“外面那些皇帝的鹰犬似乎真的都消失了。”
下三流,乃至不入流的那些人的表现自然都被北极天据点中的天衍门门人们看在眼里。
也因此,原本心中有八成都在怀疑这一次的事情是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在放长线钓大鱼的一众据点,在夜深之时,汇总了诸多的消息之后,也纷纷不由自主的讨论起了这件事来。
“听说是那些科道言官们上一次被皇帝老狠狠的抽了脸,所以在沉寂了半个月之后,心有不甘,决心找回颜面,所以才找上了那些皇帝老手下鹰犬的麻烦,而且大获全胜,逼迫的皇帝老不得不让手下的鹰犬们收敛起来。”
这个消息已经因为那些科道言官们为了给自己邀名,早就被他们传的人尽皆知了。北极天据点之中的这些人虽然全都如乌龟一般缩起来,生怕被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发现,但终究还是没有如同北极天上层那般真的隔绝外面的消息。
“哼,我可不信皇帝老当真会甘心将手下的狗都拉回去。”
不过,很显然,对于这个消息,依旧还是有不少的人,心中持怀疑的态度。
“我也不信,可我黄昏的时候亲自去外面转悠过一圈,发现原本遍布在城里的那些鹰犬现在都已经消失无踪了,只剩下不多的几个六扇门的黑皮狗还在巡视。”
而胆子大的人,已然趁机去验证过了,现在说起来,言语之中的那种自傲之气扑面而来。
“嘿,那些言官们的嘴向来犀利,这一次就算皇帝老再怎么不死心,也不敢跟满朝文武对着干,至少在最近这三五天时间里,皇帝老应该是不敢再将手下的狗都撒出来了,否则,要是被那些牙尖嘴利的言官们知道了,嘿嘿。。。”
“那如此说来,最近三天时间里,我们应当能够缓一口气了。”
这些天里因为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昼夜不停的派出大量人手在城中巡视、搜检,所以心中一直承受着巨大压力的不少人,在经过确认了消息的真实性之后,心中倒是真的不由的松了口气。
他们已然是强弩之末了,若是当真再这么继续耗下去的话,他们觉得自己当真要坚持不住了。
“嗯,至少三天之内应当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大多数的人心中倒是十分认同这一点,觉得三天的缓冲时间还是有的。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不能大意,锦衣卫、东厂这两大衙门里有不少密探,他们可不会被皇帝老撤走,所以行事的时候,还是尽量小心一些的好,免得大意失荆州。”
几个老资格,在京城中已经呆了许多年的“老油条”,见不少人眉头舒展,精神似乎松懈了下来,忍不住出声警告他们不能太过大意。
“那这件事要不要尝试着向上面。。。”
那些胆子稍小,亦或是对北极天上层还抱有足够忠诚,甚至就是上层派下来镀金、监视的人,被在场大多数人认为是上层派的人,则不由的说起了一直没人愿意提起的,已经在他们的印象中消失了许久的北极天上层。
似乎想要试试水。
“嘁,你以为这么大的事情,上面当真会不知道吗?况且这么多天了,他们管过我们的生死吗?你想上赶着去讨好他们,他们难道还真的会领你的情不成?”
但很显然,绝大多数的人,是因为之前北极天上层那毫不犹豫便抛弃了自己的做法,以及无比决绝的态度,心中仍旧还是对上层充满了怨愤之情的底层派,或者说自我派。
也因此,在听到一直与自己不对付的上层派的试探之后,立刻阴阳怪气的回击道。
“可总不能当真就这么一直干等着吧?我们终究还是北极天麾下,难不成你们还有胆子敢脱离北极天自立不成?”
而被底层派用阴阳怪气的语调反讽的上层派,自然不甘示弱的立刻反击了回去,同时还不忘抓住他们的软肋:
只敢嘴上过过瘾,却绝不敢真的做出背叛北极天,甚至反出北极天,乃至自立门户行动。
“哼!”
被击中软肋的底层派,也只能冷哼几声,不敢真的顺着对方的话说出反出北极天这样的言语来,哪怕只是嘴上过过干瘾都不敢。
作为北极天中的一员,他们十分清楚北极天的可怕。
尽管在这一次的风波之中,北极天核心层的做法看起来是那么的从心,那么的软弱,但对上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这三大衙门的联手清剿行动,只怕在整个国朝的疆域之内都没有一个组织敢不从心的。
甚至说,北极天核心层们敢依旧硬挺着留在京城,而不是趁机逃之夭夭,外出躲避风头,已经是十分有勇气的体现了。
“好了,这个时候,正该是我等团结一心,共渡难关的关键时刻,你们若是在这么吵下去,除了白白浪费这一次的好机会之外,还能得到什么?”
而无论哪里都少不了骑墙派与和稀泥的中间派,眼瞅着双方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气氛也降到了冰点,只好站出来和稀泥。
“哼!”
两拨人虽然依旧心中彼此不忿,但终究还是没有再继续吵下去,同时怒哼一声之后,转过脸去。
“不管怎么说,我们身为北极天中一员,按照规矩,现在都应该将消息上报,至于能不能被上面的人收到,那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
和稀泥的中间派见双方都不说话,只好再次开口。不过,他们这一开口,那些心中有不少怨愤的底层派便有些忍不住想要开口了。
“这样的话,就算之后上面的人因为知道这个消息太晚而错过某些契机的话,也无法将过错推到我们的头上。”
而和稀泥的中间派,经验丰富,显然已经猜到了他们想要说些什么,连忙一边用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一边继续说道。
“嘿,这倒也是。要是我们当真不把消息上报的话,指不定他们能把全部的责任都推到我们的头上。”
原本还想开口反对的底层派,听到这话,脸上先是一愣,继而便忍不住嘿然一笑,故意瞥了一眼那些上层派后,阴阳怪气的讽刺道。
“哼!”
而面对这阴阳怪气的嘲讽,被嘲讽的北极天上层派,虽然心中十分不忿,但终究还是没有再开口反讽回去。
毕竟哪怕是他们自己也必须承认,这些嘴臭的底层派们说的是真的,如果他们真的没有上报的话,那最后,最重的板子终究是要落到他们这些底下人的屁股上的。
“不提那些让人不快的胆小鬼们了,反正我们上报的消息肯定递不出去。”
见上层派的人终于还是“服软”了,自认为在这一次的争斗中占了绝对上风的底层派们得意洋洋的揭过了这一篇,继续说起了另一件事。
“所以,我们还是谈谈这没有那些皇帝手下爪牙在城中横行的这剩下三五天时间里,我们该做些什么吧。”
“哼,三五天的时间够干什么的?还是老老实实的趁着这个时机查缺补漏,看看哪里还有可能暴露,尽早堵住吧,免得这三五天时间一过,你们就被那些重新涌出来的皇帝鹰犬们察觉到不对劲,抓出来撕碎了。”
被接连嘲讽的上层派,听到底层派这番话,立刻面露不屑的开口回道,同样阴阳怪气的腔调,似乎想要找回场子。
“呵,有这个空闲还是先管好你们自己吧。”
“咳咳,诸位,请听我一言。”
眼瞅着这两派似乎又有种要撕吧起来的趋势,颇为心累的中间派们只好再度站出来,一边控制着局势,一边谈起他们认为真正重要的内容来。
“诸位是不是忘记了数天之前出现的那一位了?”
“数天之前,你是说?”
听到这番提示,算是最先接触到亢金龙的上层派,脑中立刻浮现出一个身影。
“亢金龙?!”
但在他们就要说出那个名字之时,底层派却冲出来抢了他们的台词。
“没错,就是他。”
中间派连忙开口回道,算是抢过了上层派心中不忿想要开口的话头,及时阻止了第三次的争吵。
“之前我们因为顾忌城中的那些皇帝爪牙,所以不敢外出打探有关亢金龙的情报,接下来这三五天时间里,是难得的天赐良机,我们何不趁着这段时间全力搜寻有关亢金龙的情报呢?”
“嘁,都过去数天时间了,整个武府都被他一个人吓得人去楼空了,只怕他见到这种情况,早就已经离开京城,另投他处了!”
武府据点作为上层派的一员,在这件事中的所作所为十分糟糕,底层派自然是趁机抓住机会,又是一通讥讽。
“呵呵,谁说他已经离开京城了?”
但这一次,被讥讽的上层派却并未如之前那般勃然而怒,反而看着底层派的人,冷笑连连,开口反驳道。
而被反驳的底层派这一次也没有立刻反唇相讥,只是看着一副胸有成竹模样的上层派之人,面露思索。
‘难不成他们已经将那个亢金龙请到他们那里去了?’
第20章 激辩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是人天性中的惰性最好的表述。
北极天底层派中的大多数人,大都便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去思考亢金龙找上门来这件事的。
但很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想法。
上层派中那些渴望着尽快与北极天核心层们恢复通信,以便能够将这些天里得到的情报上报,同时拉来核心层的势来为他们自己撑腰。
以及最重要的,从核心层那里得到最新的指示,获取支撑下去的信心。
所以,上层派们很想要借助亢金龙的身份。
也因此,在北极天众多的底层据点之中,只有他们对亢金龙最为上心。
之前白十二曾发现的那两个跟踪亢金龙的探子,便是上层派中的人。
这也是为何他们在此时此刻有如此大的自信向其他人,特别是底层派的对头们公开表明这一点。
。。。
“你们没有经过尊主的允许便私自去接触一个东极天的星主,未免也太过胆大妄为了吧?”
之前一直对北极天核心层表现出嫌弃态度的底层派,在这个时候,却突然话锋一转,拉起了北极天尊主玄武这个北极天的主人来作为他们最大的靠山,反对上层派接触亢金龙的行为。
“呵,东极天已然覆灭,无主的狗就算本事再大,终归也是一条丧家之犬罢了,相信尊主就算知道了这个消息,也只会认同我们将亢金龙拉进我们北极天的做法。”
但向来都是与北极天核心层最为亲密,甚至有不少亲朋就是核心层中要员的上层派,面对底层派这番威胁,自然是不屑一顾。
“哼!你们也知道他是条丧家之犬,那你们如何能够确保他在前来投靠我们之前没有先投靠其他人呢?”
听到对方的反驳,底层派的人虽然心中对对方的态度十分不满,但也不得不承认,在与北极天核心层的关系上,他们是完全处在下风的,用这一点来驳斥对方,完全就是以己之短,击敌所长,太过失算。
所以,他们立刻转换了思路,选择从亢金龙之前所经历过的事情入手,质疑亢金龙对天衍门的忠诚程度。
“难道你们当真会相信,从守备森严的应天城里逃出来,跨越上千里路程,成功潜入京城,在之前到处都是皇帝爪牙肆虐的情况下,安然躲过了搜检,甚至还主动找上了我们,这一桩桩、一件件听起来就匪夷所思的事情,是孤身一人的他所能做到的吗?”
底层派的人虽然被上层派的“突然袭击”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毕竟早在数天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亢金龙的消息,而且之前也曾多次私下里商议过这件事,因此在守住阵脚之后,立刻便展开了有理有据的强力反击。
至少中间派的人在听到他们的这番质疑之后,脸上已经露出了无比凝重的神情,正在皱眉思索,同时时不时的将目光瞟向上层派的人,似乎是在催促上层派的人尽快给出个合理的回答。
“呵呵。”
不过,令底层派与中间派都没有想到的是,面对这一连串强力的质疑声,上层派的人竟然还能笑出来,而且是那种带着强烈的自信,以及淡淡讥讽的笑容。
“这些问题想要解决的确是十分困难的,但是,这难道不正恰恰说明,能够解决这些问题,并最终成功潜入京城,与我们取得联系的亢金龙,其自身的强大的实力吗?”
很显然,上层派的人早在说出这件事,或者说,在来到这里与底层派和中间派的人会和商议之前,就已经事先预演过了这一幕,并早早的想好了该如何回答以及反击底层派对他们的质疑声。
“若是这样一个有能力的人最终能够成功加入我们北极天,相信尊主心中也定会为自己能多拥有这么一名实力出众手下而欣喜的。”
“哼,说得好听,你们如何能够证明这些事当真就是那亢金龙孤身一人解决的,又如何能够证明他没有背叛我们天衍门,没有投靠朝廷,没有变成一个用来引我们上钩的诱饵?”
虽然对上层派为何有这么强烈的自信感到心中困惑,乃至忐忑,但底层派自然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就认怂,被上层派这一番话就吓退的。
“那我就来给你们开开眼。”
面对底层派毫不认怂、退让的态度,上层派却像是早就等候多时一样,立刻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都不由自主的大了三分。
幸好此时此刻,那些之前如蝗虫一般在城中遍布的锦衣卫、东厂番子与六扇门捕快们已然消失无踪,否则,说不定这一生巨响与大嗓门,就能成为他们这一群人的“掘墓人”。
“这里是我们之前从谛听那里得到的消息。”
而当拍桌子的上层派拿出一封信函,并说明信函的内容之后,底层派与中间派的人已经顾不得追究他之前那很可能暴露他们位置的做法了,将目光全部都投到了他手上那个信函身上。
只不过,底层派与中间派的人,看到那个信函后,脸上的神情却完全不同。
中间派的人看着信函,只是一脸恍然,想明白了这些上层派这么有底气的根源所在。
但底层派的人看到那个信函,脸上的神色瞬间就变得或青或黑起来,看着那封信函的目光更是像是要将那封信夺过来,撕成碎片,然后再填进嘴里,吃进肚子里,一片纸片都不留一样。
而看到对头底层派那些家伙脸上的神色之后,上层派的人,脸上原本洋溢着的自信,更是直接变为了对底层派们毫不遮掩的浓浓的讥笑。
‘这些蠢货也不用脑子好好想一想,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们会这么贸然的拿出来吗?!’
“根据谛听从应天府传回来的消息,亢金龙当日是抛却了所有手下,以及东极天中另一个,也是除他之外最后一个星主房日兔,并利用他们为掩护,才从应天城中逃走的,在其逃走之后,也没有返回东极天的临时落脚点,使得在落脚点中等待接应的门人尽数被六扇门所擒。
而其自身则就此消失无踪,哪怕是谛听也不知所踪,直到几日前其主动现身在武府之外,试图接触我们北极天。”
不过,在得意的讥笑几声过后,拿着信函的上层派之人,也没有再去奚落底层派,说起了信函之中的情报。
“哈哈,真是笑话。”
原本脸色已经有些灰败,觉得这一次当真要被上层派耍了并压上一头的底层派,在听到这里之后,眼睛重新射出了精光,脸上也现出隐隐的兴奋之色,不少狷狂之人更是直接放声大笑起来,看着拿着信函的上层派之人,脸上满是嘲讽之色。
“听你之前所说,我还以为这个亢金龙是个实力有多么厉害的角色,原来,只不过是个靠出卖同伴、属下,苟且偷生的小人罢了。这样的人让他加入北极天,你们不怕他在未来的某一天里出卖你,我们还担心呢。”
抓住了亢金龙之前靠出卖同伴、手下逃得一命的耻辱行为,底层派的人展开了大肆的攻击。
“呵呵,这有何好担心、害怕的,大丈夫能屈能伸,若是真的有一天落到相似的境地,与其拉着所有人与我一起陪葬,我宁愿有人能够借着我死之前的最后一点力量逃出生天,留着有用之身来为尊主,为北极天,为天衍门继续效力。”
不过,就如同之前所说的那样,在拿出这封信之前,上层派的人早已预演过了,也因此,对于这些消息之中可能会被对手底层派拿出来利用的情况,他们早已事先就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因此,面对底层派声色俱厉的反击,手拿信函的那个上层派之人,带着不屑的笑容,展开了还击。
“哼,巧言令色!”
“无耻之尤!”
。。。
没有料到这些上层派的人竟然会无耻到将亢金龙这等贪生怕死的行为披上这么一层外衣,从而来反驳自己的底层派,虽然心中无比的愤慨,但一时之间竟然真想不出什么反击之语,只能咬牙切齿的骂上几句。
不过,底层派尽管看起来处处落于下风,被上层派牵着鼻子走,但其终究还是拥有上层派所没有的优势的。
那便是数量。
人数足够多的底层派,或许其中大多数人都因为上层派之前的无耻话语而怒火翻涌,当场气结,但终归还是有人能够反应过来,并识破上层派的伎俩,再度展开攻击的。
“等一下!先把你们这些无耻的说法抛到一边。。。”
“呵,那你倒是告诉我,哪里无耻了?难道你不想将自己全部的力量乃至性命都奉献给尊主、北极天与天衍门吗?”
而上层派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为了防止他们顺利的发问,似乎有些开始胡搅蛮缠起来。
“好!你的说法都对,我也认可你这种说法,认同亢金龙那等做法。”
但令上层派的人没有想到的是,面对他们的故意诘难,对方竟然能够忍下来,甚至直接认同他们的说法,也因此,一时间,他们竟也找不到什么其他方法来继续阻止对方开口顺着其自己的思路继续说下去。
“可就凭这一件发生在数月之前,而且还是远在上千里之外的应天府的事情,难道就能证明亢金龙没有投靠朝廷,背叛天衍门吗?”
“没错,没错!”
之前还因为他那一番认同上层派说法,认同亢金龙做法而心生不满,怀疑他是不是“叛变”了的其他底层派的人,立刻双眼一亮,纷纷开口附和起来。
同时心中不免有些自责与后悔。
他们只顾着与上层派去争论亢金龙的做法是对是错上去了,竟然忘记了更重要的事情。
‘这些上面派来的家伙果然一个个的都是属狐狸的,一个不小心就差点着了他们的道儿,还好,还好,我们这边也是有明白人儿的,要不然这一回,说不定还真的要被这些该死的家伙蒙骗过去了。’
“自亢金龙逃出应天城之后,他便一直处于失踪状态,连谛听都不知道其行踪,若是他当真投靠了朝廷,又怎么可能会失踪这么久呢?”
上层派的人眼见原本的计划功亏一篑,被人识破,虽然心中颇为恼火,但事已至此,他们也只能见招拆招,勉力解释起来。
“呵,或许正是因为他投靠了朝廷,在朝廷的帮助之下,他才能隐藏的如此严密呢?”
但上层派的这种说法显然漏洞太多,随意的酒杯底层派抓住了。
“甚至,说不定当日他能够逃出守备无比森严的应天城,就是事先已经投靠了朝廷,然后与朝廷配合演出的一场戏,为的就是让他利用东极天唯一一个逃出去的星主这一重身份来混进我们北极天。”
看着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的上层派们,原本还心中愤慨不已,脸色难看的底层派们,在智商重回高地之后,纷纷开口质疑起来。
“而且就算退一万步来说,他当真靠着那等为人所不齿的做法,成功逃出了应天城,又不知道靠着什么人的帮助成功跨越上千里路程赶到了京城,并在皇帝那群鹰犬的密切巡视下混入了京城。
难道之后就不可能因为看到了京城的情况,了解到我们北极天如今的不利处境后,心生歹念,试图混入我们北极天,取得我们的信任之后,再出卖给皇帝手下那群鹰犬吗?”
“嘿嘿,没错,没错。虽然我们和谛听那边并不怎么熟悉,可我们也并不是什么消息都不知道啊,之前就曾听闻,东极天之所以会落到彻底覆灭的下场,似乎就是与亢金龙地位相当的一位星主背叛了东极天,投靠了六扇门吧?”
。。。
听着底层派这些人一个接一个的不断质疑声,而且语气还一个比一个阴阳怪气,上层派的人纷纷陷入了沉默。
但说的越来越开心的底层派众人,却没有注意到,虽然上层派的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但他们的脸色看起来却似乎并不怎么糟糕,而且,他们的眼神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变化。
这些无一不在说明,上层派的人其实仍旧胸有成竹。
第21章 真实的表演
亢金龙最近两天的心情有些糟糕。
前两天,他在“照例”去偷两个馒头果腹的时候,正好遇上了白十二,然后在白十二的提醒下,发现了跟踪自己的北极天探子。
当时的他,心中已经认定,这些北极天的人肯定马上就要前来试探他,然后,剩下的,就该是邀请他加入北极天了。
尽管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他就算加入了北极天,只怕暂时也只能窝在那些伪装成诸如店铺、书坊、府邸之类的北极天据点之中,但对他来说,只要能够混入北极天内部,怎么着,他的处境都要比现在强一万倍啊。
至少,无论他去到哪个北极天据点之中,应该都不会让他饿肚子吧。
可一连两天过去了,若非是他还能感受到有人在继续监视跟踪自己,只怕他心中都以为那些北极天的家伙们已经决定彻底躲着他,任他自生自灭了。
而两天前不过才吃了两个馒头,本就连三成饱都没有,现在又饿了两天的时间,无疑更加加重了他糟糕的心情。
若非是之前已经与白十二定好了计划,而且心中知道此刻的白十二肯定就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注视着这一切的话,只怕他已经忍耐不住饥饿,以及心中的不忿,主动冲过去,将那些自以为隐蔽的很好的北极天探子们抓出来狠狠的削上一顿,大声的喝问他们:
“你们这些蠢货难道真以为自己躲得很隐秘吗?!”
不过,为了能够活命,为了能够成功混入北极天之中完成计划,为了更加光明,至少不用再继续扮成流民乞丐东躲西藏,饿肚子的未来,他还是咬着牙忍了下来。
但这也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就算不能冲过去将那几个一直监视了自己两天,却没有丝毫动作的北极天探子抓出来狠狠的打上一顿,然后再敲上一笔饭钱,他也必须得再次“重操旧业”,去抢几个馒头吃了。
否则,到时候,就算这些北极天的门人真的在监视、观察够了之后,走到他的面前,他只怕也没有力气再去和这些家伙纠缠了。
更别说,万一这些北极天的人其实并不是如白十二所猜测的那样来邀请自己加入北极天的,而是想要将他这个有可能对北极天造成巨大威胁的潜在危险铲除的话,那他到时候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人宰割的话,岂不是太亏了。
不过,说是“重操旧业”,但附近几条街道的那些卖吃食的小贩差不多都被他抢过了,就算没有,在活生生例子的教育下,只怕也已经对他的身影充满了警惕。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若是再想继续前往那几条街道去抢几个馒头、包子的话,只怕刚刚露头就要引起那些小贩们的警觉。
如此一来,他最好的结局也就是无功而返,若是一个弄不好的话,说不定还真的会被那些小贩们纠集起来狠狠的打上一顿。
当然,对于那些小贩们会不会报官将他抓起来,他是完全不担心的。
毕竟,他就算成功了,不过也就是抢走几个馒头、包子罢了,能值几个铜板?可要是真的请那些衙役、捕快们出手的话,那可就不是几个铜板能够打发的了。
“诶,看样子,这一次还得多走几步路啊。”
想到要比之前还要多走不少路才能取到一处新的街道偷馒头,本就因为饥饿而浑身乏力的亢金龙,一时间感觉脚步似乎变得更加沉重起来,抬头感受了一下头上的炙热的太阳之后,整个人看起来更是像是随时都要委顿倒地,就此爬不起来一般。
但就在此时,在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条手臂,拦住了他的去路。
如果是平常的话,只怕他会立刻无比警惕的跃步后退,继而警惕的盯着手臂的主人,思考对方的身份、目的的同时,开始思索逃命的路线。
可此时此刻的亢金龙,在看到这条手臂之后,却只想扑上前去。
而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也很简单,在这条手臂的末端所连接着的那只手上,攥着一个纸包,纸包露出的一角,已经不断从纸包中散发出的那股带着面粉香气的味道,都在告诉亢金龙,纸包之中包着的,正是他在动身之前心心念念的包子。
嗯,似乎还是肉馅的。
又下意识的抽动了一下鼻子,将包子不断散发出的问道吸进鼻子中的亢金龙,口中情不自禁的产生了许多的口水。
尽管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表现看起来实在是太过不堪,所以不动声色的将口水咽下肚去,但在将口水咽下肚去的那一刻,他口中那条不受他控制,所以伸出来舔了舔嘴唇的舌头,却依旧还是无比清晰表露出了他内心中的真实感情。
“想不到,堂堂东极天的星主亢金龙,竟然会混迹在流民与乞丐之中,甚至因为区区几个肉包子便失了矜持气度。”
站在亢金龙面前,手拿包子的人,自然便是之前一直跟踪、监视着亢金龙的北极天探子之中的一个。
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他们,虽然已经有勇气主动出现与亢金龙见面了,但为了避免全军覆没,在遇到可能的危险之时不能将消息传递回去,他们还是选择了单人前来,对亢金龙进行试探。
“呵呵。”
亢金龙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后,却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无声,但却饱含着不屑与讥讽的笑容,似乎是懒得回应对方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话,又似乎是因为实在是太过饥饿乏力了,所以懒得再浪费宝贵的体力去回应对方。
“。。。”
亢金龙的反应好像有些超出这个北极天探子之前的预计,因此面对亢金龙不屑与讥讽的无声嘲笑,他陷入了沉默,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亢金龙。
“有什么屁话就快说,没有的话,不要挡我的路。”
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之后,似乎是嫌弃面前的这个北极天探子还像根木头一样站在原地,又可能是觉得相比起绕开这根木头,还是开口让对方让路更节省体力,所以亢金龙语气不善的开口了。
“咳咳。”
终于从沉默之中回过神来的北极天探子,脸上不由的闪过一阵羞臊的潮红,刚刚他的表现也的确是有些令他感到羞恼。
“吴星主,是如何猜到小人身份的?”
清了清嗓子,原本还想要先杀一杀亢金龙气势的探子,眼见自己搞砸了,只能将之前的想法都先抛开,说起了正事。
“呵,来到京城之后,我便一直在这些流民乞丐之中混迹,除开前几日主动登门却被你们推拒在门外之外,未曾再对其他任何人泄露过身份,除了你们,还有谁能够知道我的身份?”
鼻子中传来的肉包子的香味丝毫未曾减弱,但饥肠辘辘的亢金龙,此时心中却再没有了半点肉包子的身影,将剩下近乎全部的能量都拼命的向大脑输送着,维持着头脑的清晰。
他清楚,接下来自己能够骗过这些北极天的探子,进而与这个探子的顶头上司,其所在据点之中的香主见面,就看他此时此刻的表现了。
“哈,不久之前,这京城之中似乎遍布朝廷鹰犬,皇帝爪牙,吴星主能够在他们的严密巡检之下不被发现,真不愧是东极天中七大星主之一啊。”
果然,就如同亢金龙所猜测的那样,面对他的回答,对方立刻便提出了质疑。
“哼,笑话,那些鹰犬们在城中寻觅的,是你们这群乌龟的踪迹,怎么可能会注意到我这个随着那群乞丐、流民们一起进城的外人身上呢?”
亢金龙轻哼一声,不紧不慢的开口回击着对方的质疑。
“倒是你们,这个时候竟然还敢外出,甚至还敢在我面前暴露身份,难道不怕被那些鹰犬嗅到味道,继而被利爪和锋利的犬牙撕碎吗?”
亢金龙说到这里,不免面带好奇的盯着他的演技,开口反问道。
“在进城的那一天,我可就听闻有不少倒霉蛋被那些鹰犬们抄了老巢,连一根毛都没有剩下。”
“哼!这个就不用吴星主替我们担心了。”
见亢金龙提起这件事,探子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看向亢金龙的目光也变得凌厉起来。
“倒是吴星主,你既然早在进城的时候便已经知晓了这些事情,那为何还非要继续赖在京城之中不走,甚至还非要主动找上我们北极天,想要让我们收留呢?”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亢金龙面前这个北极天的探子虽然地位不高,但却也并不是个好相与的。
“哈哈,若是可能的话,我当然也想现在就离开京城,甚至立刻离开有官府管辖的土地,逃亡海外,但你认为,这可能吗?”
亢金龙面对他的质问,大笑起来。
不过,他倒是没有隐藏自己原本真实的内心想法,就这么毫不遮掩的说了出来,似乎毫不顾忌面前这个出身北极天之人在听到这番话的想法。
“你可知道为了赶到京城,这一路上我吃了多少苦头吗?你可知来到京城之后的这些天里我都是如何度过的吗?吃了这么多的苦头,就这么轻易的放弃了的话,换成是你,你会甘心吗?”
亢金龙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随着情绪翻涌,他脸上原本因为饥饿而显露出的病态的蜡黄,也在瞬间被激动之下的潮红所代替。
不过,因为激动的情绪,以及被激动情绪所带动的动作太过耗费能量,他的额头很快便冒出了大量的汗水。
这是体虚的征召!
本就是来试探亢金龙的北极天探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也随之做出了判断。
“况且,就算是逃,我又能逃出去多久?”
不多的体力似乎再也无力支撑亢金龙的激动情绪,他的情绪变得缓和起来,身体也比之前委顿了不少,脸上的潮红消失之后,取而代之的,是苍白,面无血色的苍白。
而身体上的虚弱,似乎也影响了亢金龙的心理,此刻的他看起来无比的悲观。
“秋天马上就要结束了,当寒冬到来之后,你觉得,就凭我这一副残躯又能在寒冷的冬天里熬过几天?”
北极天的探子看上去也被亢金龙的情绪所感染,面对亢金龙的质问,整个人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定定的看着亢金龙,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如果说,之前他还对亢金龙是不是真的藏身在乞丐、流民之中躲避追捕,而且一饿就是三五天时间这一点心中存疑的话,如今看着亢金龙那不似作假的苍白脸色,虚弱的身体,听着亢金龙的语气中的那股无奈与悲凉,他已然认定,这一切都是真的。
亢金龙是真的随着这些乞丐、流民们一路北上,混在其中,躲避朝廷追捕的。
同样的,亢金龙也是真的和这些乞丐、流民们一样,经常性的,长久的饿着肚子。
唯一不同的,也许就死亢金龙在饿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会冒着一定的风险,稍稍施展一下轻功去偷抢几个馒头、包子之类的食物,勉强填一填肚子,再继续支撑下去。
“吴星主这一路受累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面露愧疚的向亢金龙行了一礼,同时将手中的纸包递了过去。
“这里是小人的一点小小的心意,还望吴星主能够收。。。”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感觉手上一轻,再抬起头来之时,亢金龙的嘴中已然塞进了一个包子,此刻正在准备塞第二个。
“额。。。”
虽然跟踪了亢金龙两天时间,知道两天里亢金龙几乎什么都没吃,但他还是没有想到亢金龙竟然会饿到这种地步。
不过,这也更让他心中坚定了之前的想法。
亢金龙没有问题,他并没有投靠官府,更没有投靠那些皇帝的爪牙,否则,就算再如何不堪,他也不会被饿成这幅鬼样子。
“还请吴星主再耐心等待几日,小人会将吴星主今日所说尽数禀报上去,同时为吴星主作证的,相信,不久之后,吴星主便应当能够脱离这种,嗯,这种困境了,到时候,就是小人要多情吴星主提携了。”
第22章 刺杀与阴谋
吃下北极天前来试探自己的探子所带来的包子,这么多天里终于难得吃了个饱饭的亢金龙,看上去心满意足的返回了破庙的住处。
尽管那前来试探亢金龙的北极天探子表明,在与亢金龙分别之后就会立刻返回据点,向他的上级香主说明情况,而且他看上去也的确是转身离开了。
但亢金龙心中却十分清楚,在暗中还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
不过,他心中更清楚,这些天里,连他都未曾发现的白十二,肯定同样在某个角落在注视着这一切,所以,他根本不用担心,无法将这件情报传递传去,他只要继续配合着暗中监视着他的那个北极天探子,演好自己这个角色就好了。
最多不过两天时间,他应当就能够成功混入北极天的某一个据点之中,取得初步的成果了。
可是,令亢金龙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不过一天之后,他首先迎来的,却并非是如他计划中,被某个北极天的香主亲自登门,延请进入某个据点,而是一次意想不到的刺杀行动。
。。。
难得的吃了一次饱饭之后的亢金龙,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看起来就和周围的那些乞丐、流民们看起来没有半点差别,每日混迹在破庙之中,躺着节省能量,也就只有在清晨和傍晚的时候,因为仲秋的凉意,或是站起身来四处走一走,或是走去外面晒一晒太阳,用阳光驱散凉意。
而对亢金龙的刺杀,也正是在傍晚十分,在太阳行将落下,天色变得昏暗之时开始的。
更确切的说,是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由数枚呼啸射向他的暗器开始的。
好在昨日才吃了一次饱饭,到如今才不过刚饿了一天的亢金龙,身体的状态远比之前饿了近五天,却只吃了两个馒头的时候要强得多,否则,说不定,他一个不慎,当真要被这原本在他看来,十分蹩脚的暗器手段伤到了。
刺杀他的人,显然也没有寄希望能够依靠这区区数枚暗器就得手。
这些暗器更多的还是为了封锁亢金龙的退路,防止他趁机逃回满是乞丐、流民的破庙中,以及为下一步的行动做铺垫。
伴随着暗器呼啸着从亢金龙的周身划过,四个身着破烂脏污衣服,看起来与亢金龙没有什么太大差别的杀手,陡然间从四面一起杀向亢金龙,似乎想要趁机将亢金龙围杀在此。
但从对方刚刚的暗器手段的拙劣上就已经看出了这四人武功稀松平常的亢金龙,却丝毫不惧,躲避暗器之时的余光扫到四人后,立刻做出决断,随着为了躲避暗器而倾斜的身体,顺势接近距离他最近的那个杀手,力图抢占先机,各个击破。
尽管逃亡的这一路,以及来到京城之后,饥饿这个最大的敌人破坏了亢金龙的身体,但二流高手的实力终究还是要比四个连三流都不到的杂鱼们要强出太多太多了。
甫一动手,亢金龙只用了两招,便避开了敌人的舍生攻击,同时一掌印在敌人的胸口,劲力吞吐之间,令其口吐鲜血着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倒在地上,挣扎了两下之后,便没了声息,显然已经被亢金龙这一掌取了性命。
而在这个敌人倒飞而去之时,亢金龙便已然趁机抽身,垫步拧腰,趁着身后三人尚还未包围他之前,直奔距离他最近的那个敌人杀去。
实力相差过大之下,亢金龙又是同样的两招,又一个敌人便再次以同样的姿势与速度倒飞而去,同样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之后便不再动弹了。
眼见两个同伴被亢金龙如宰鸡一般轻易杀死,依靠着两个同伴的死亡所争取的时间终于冲到了亢金龙身侧的剩下两个杀手,脸上没有半点畏惧之色的立刻同时展开了进攻。
哪怕面对四个敌人的围攻都有自信在五十招之内解决四人的亢金龙,面对这只剩两个杀手的进攻,自然是更加不会畏惧。
若非是考虑到抓活口进行审问,所以动手之时难免有些束手束脚的话,只怕十几招之内,他便能要了二人的性命。
不过,就算心中存了抓住活口的打算,有些束手,三十招之后,亢金龙还是抓住了机会,先是一脚将一个敌人踹飞后,继而直接制住了最后一个杀手。
。。。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尽管这些前来刺杀亢金龙的人并未对亢金龙造成太大的威胁,甚至连他的衣角都没有伤到,但他内心之中的计划被完全打破之后的那种惊愕,以及随着而来的愤怒,事情超出掌控之外的焦虑之情,却令他整个人都陷入了焦躁与暴怒之中。
而那个唯一一个不幸被他活捉了的杀手,无疑就成为了他最后的稻草。
“哈哈哈哈,这个时候,在这京城之中,能有多少人知道你是东极天。。。”
面对他的逼问,对方倒是没有死撑着不张嘴,反而面带疯狂的大笑起来,同时大声的嘶吼起来。
不过,猜出了他接下来即将吼出来的内容是什么的亢金龙,立刻用一记无比凶狠的拳头,将他的话堵在了嘴里,没有让其将话说尽。
尽管原本那些在城中四处巡视游弋的锦衣卫、东厂番子与六扇门捕快已经看不到了,但这种事,还是尽量小声,乃至不要讲出口的好。
毕竟锦衣卫与东厂威名在外,京城又是两大衙门的主场,谁又敢保证,在这附近一定没有两大衙门的暗桩、眼线呢?
“你们究竟是谁?!”
用拳头将对方的话堵在了嘴里之后,亢金龙却没有因为愤怒便直接送其去见先其一步下去的三名同伴,而是厉声继续喝问道。
显然,对于对方口中所表明的,来自北极天据点的身份,他心中是不相信的。
毕竟,就在昨天,他才刚刚与北极天的人搭上线,就算这些该死的乌龟们真的改了主意,也不可能这么快。
但就像面前这个杀手所说的那样,在这京城之中,除开北极天的这些乌龟之外,他的身份应当没有多少人知道的。
就算是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这三大衙门之中知道他身份的人,也是屈指可数。
‘难道,除开北极天之外,京城之中还有其他隐秘的门派或组织?’
亢金龙心中不由的冒出了这样的念头来。
‘因为这个组织与北极天是敌人,他们不想让我加入北极天,所以才搞了这么一出,想要离间我与北极天之间的关系?’
‘但若真是如此的话,他们为何会派出这么弱小的四个家伙来?’
亢金龙心中又有些想不通。
‘对了,之前一直在监视我的那个家伙呢?发生这种情况,他难道还稳得住?
还是说,这还是一次试探?!’
亢金龙感觉脑袋中的思绪有些混乱。
更令他心中郁闷与无奈的是,就在他因为脑中的思绪混乱,所以有些稍稍愣神之际,被他制服的那最后一个活口,竟然趁着这个机会咬舌自尽了,他最后一个得知真相的渠道也就此断了。
。。。
不得不说,离开了东极天多时的亢金龙,也许是因为脱离之前那样勾心斗角的日子太久,又或许是因为自逃亡以来,饥饿成为了他最最主要的敌人,令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其他问题了。
否则,他怎么会想不到,哪怕是同属一个组织之中,彼此之间也并非是铁板一块的。
毕竟,当初的东极天,可是比北极天中的争斗还要激烈的多。
至少,北极天没有像东极天那般,连青龙这位尊主都被拉下了水参与争斗,而且还落在了下风,最终死在了亢金龙与房日兔,以及心月狐这三个曾经的属下面前。
但勾心斗角却从来不会因为身份的高低而变得温情脉脉,相反,因为相比起身份、地位过高,所以争斗起来更需要小心翼翼的上层,底层的争斗从来都是更加直接与血腥的。
北极天这些据点之中的底层派们就是这么干的。
在那日从上层派那里得知了那些有关亢金龙的情报之后,他们心中便认定了亢金龙是个威胁,至少对他们底层派来说,是个十分巨大的威胁。
因为从上层派透露出的那些情报来看,他们自己都觉得亢金龙的身份应该是没问题的。
一个一直混迹在乞丐与流民之中,看上去也和流民无异,甚至一饿就是数天,不惜去偷抢摊贩们馒头的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已经投靠了朝廷的人。
但对底层派们来说,越是如此,亢金龙对他们的威胁也就越大。
以现在的情势来看,上层派差不多已经完全笼络住了亢金龙,他们再想要去笼络亢金龙,让其站在他们这一边,已经不现实了。
毕竟上层派又不是傻瓜,怎么可能任由他们去挖墙脚而无动于衷。
也因此,如果亢金龙当真加入了北极天,又当真被尊主玄武青眼有加的话,那在其平步青云之后,必定是要站在上层派一边的。
对于本就在核心层没有多少话语权,只能勉强用人数优势与上层派对抗的底层派来说,亢金龙如果当真晋升到了核心层的话,那他们的话语权无疑就要被进一步压缩了,再一步,就是生存权了,到那时,他们当真就要彻底变成真真正正的“底层”派,被被人永远踩在头顶,只能一辈子做牛做马了。
于是,心有不甘的底层派们,在商议、争吵了许久之后,最终做出了刺杀亢金龙的决定。
只不过,他们自己也清楚,就他们这些常年只能混迹在底层,武功、实力不济的普通门人,除非是全部出动,用人数堆,才能勉强杀死亢金龙。
就这还是得人家亢金龙傻傻的站在原地,压根不逃,否则,无论是对方用轻功逃命,还是直接鱼死网破,直接扯开嗓子大喊,将官差招来,这件事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和亢金龙换命而已。
但他们依旧还是在监视、跟踪上层派的人,最终找到了亢金龙的位置之后,派出了四名死士去进行刺杀。
为的,就是挑拨亢金龙与上层派,或者说整个北极天之间的关系,让亢金龙在感受到威胁之后,逃离京城。
至于这么做,会让北极天少了一位实力出众的大将,让北极天的实力折损,这种事情,显然并不在他们这些最底层的普通门人的考虑之中。
哪怕是那些地位稍高的香主们,所考虑的,也是亢金龙的出现对他们个人利益得失的威胁,至于整个北极天的利益。。。
呵,谁在乎?!
。。。
如果亢金龙在之前没有被白十二活捉,没有在白十二的威逼利诱之下,最终同意潜入北极天,成为卧底的话,那在多疑之下,只怕亢金龙在此刻,说不定当真要逃离京城,至少也要改换身份,另寻隐秘地点进行躲藏,查探情况了。
但在白十二横插一脚的情况下,亢金龙自然不可能逃离京城,甚至,他还非常有底气的继续停留在原地,等待着北极天前来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只不过,当之前那个现身与他见面的上层派探子赶到之后,其脱口而出的话,却再次超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吴星主,可否请你向小人解答一下,之前与小人一起跟随吴星主前来的那位同伴,去了哪里吗?”
“嗯?”
面对对方的质问,亢金龙不由的面露疑惑,不过,他倒是没有故作不知的装傻,停顿了一下后,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毫不示弱的开口反击道。
“我想,这个问题,你最好还是去问你们自己人。”
听到亢金龙回答的探子脸上的神色不由的为之一滞,显然没有想到亢金龙会这样回答。但还未等他回过神来,并以更加强硬的态度再度质问亢金龙之时,亢金龙却抢先一步,先质问起了他。
“倒是我很想问一问你,为何要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为何要在已经与我说定了之后,派出刺客来刺杀我?!”
“什么?刺杀?!”
这一下,原本还面露愤慨之色的探子,脸上的神色不由的为之一变。
而在问出这个问题后便一直紧紧盯着他的亢金龙,在看到他脸上的神色不似作伪之后,心中终于能够肯定,那四个杀手,应当不是他背后的人派出的。
‘那他们究竟是谁派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