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收尾
朱瑾萱看着悄然回到身边的白十二,脸上除了有担忧解除之后的放松之外,却也带上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带着些许无奈的情绪。
原因吗,自然是出自那个被白十二扛在肩膀上的,身着黑衣的人影身上。
尽管她心中也很清楚,白十二能够活捉到这个黑衣人首领是一件对接下来的调查计划十分有意义的事情,但是,她却总是忍不住联想起之前白十二同样是像这样接连扛回董川行与那个天衍门信使的过往之事。
‘难不成十二的前世是个喜好打家劫舍,抢掠人口的山贼?否则怎么会对打昏、搬运这些事这么熟悉?’
白十二自然不知道朱瑾萱心中的想法,看到官军们终于像是警匪片里的警察那般姗姗来迟,赶到战场之后,他也不想再继续停留在这里,以免被发现行迹。
他身边赶着朱瑾萱,最好还是能不露面就不露面。
至于他打昏带走这个黑衣人首领的事,他心中能够肯定,胡啸林他们在事后一定能猜出是他做的。
所以,他只要像之前处置董川行那样,先审问了一遍这个黑衣人首领之后再送到县衙就行了。
只是不知道到时候县衙能不能修缮完毕。
白十二忍不住抬头看向火势似乎没有半点衰减,反而有越来越大趋势的县衙,心中默默的吐槽了一句。
。。。
悄悄的白十二与朱瑾萱走了,正如二人悄悄的来。
但白十二挥一挥衣袖,却扛走了一个大活人。
而且还是双方都想要找到的那一种。
不过,从结果来看,还是那群黑衣人的心情更加迫切一点。
因此,哪怕听到官军已经赶到的声音,他们依旧还是一边低声骂着,一边四散开来,开始在四周搜寻他们首领的踪迹。
只可惜,他们显然还是慢了一步,当他们搜寻到之前白十二与朱瑾萱所停留的那处屋顶之时,二人早已不见了踪迹。
而为了遮掩踪迹、气味,提高偷袭的成功率,在来之前他们这些黑衣人也全部做过充足的准备。
这本来是无可厚非的做法,但在这个时候,却无疑给他们搜寻头领增加了无穷的困难。
毕竟在这黑灯瞎火的深夜里,在目力无法发挥太大作用的情况下,嗅觉原本是应当起到更大的效果的。
。。。
黑衣人们冒着巨大的风险在搜寻着自家头领的踪迹之时,得到宋芳彦命令赶来支援的官军,也终于赶到了战场。
不过,因为并没有认识胡啸林、彭震雷他们的人作为向导,所以刚刚赶到战场之后的官军们看着厮杀正酣的两方人马,陷入了一个有些尴尬的境地。
他们不知道哪一方才是自己人。
好在,领头的千户,头领还比较灵活。
既然认不出哪一方才是自己人,那便让两方人马都停手,先把两方人马控制起来,然后再派人过去通知那个南新知县黄祥符前来分辨就是了。
于是,他立刻让手下将整条街道包围了起来,然后命令双方立刻停止厮杀,否则全部按照作乱叛贼处理,当场格杀。
胡啸林等人虽然对这些赶来支援的“自己人”的做法十分不满,但在明白这么做其实结果并无太大差别,同样能够将那些天衍门的贼人一网打尽的情况下,也只好忍住心中的不满,停下了厮杀,同时命令所有人立刻停止战斗,缩回来,不要乱动。
彼之蜜糖,我之砒霜。
与胡啸林等人厮杀到一处的那些天衍门贼人,自然不可能愿意像胡啸林等人一样停止战斗,被官军们控制住。
毕竟待到之后分辨出他们的身份之后,官府必然会将他们全部抓捕起来,然后该审问的审问,该砍头的砍头。
但他们也清楚,若是就这么直接傻愣愣的向外冲的话,迎来的,必然是严阵以待的官军们的雷霆打击。
别说他们这群人之中绝大多数其实武功还不过那些普通的兵丁,就算他们全部都是二流高手,在严密的战阵之下,他们也翻不起半点浪花,单单是那些弓箭手就足够让他们损失惨重的了。
所以,在胡啸林等人纷纷收手的情况下,他们反而愈发的疯狂,想要激起胡啸林等人的愤怒,继而继续与他们厮杀到一起,一边混淆官军的视线,从而寻找机会脱身。
不过可惜的是,胡啸林他们显然早已想到了这种情况。
因此本就聚拢在一起的他们,抱得更加紧密了,只留下方巽、胡啸林、彭震雷等高手在最外围,被动的抵挡天衍门贼人的攻击,绝不主动出击,以便让外面的那群官军们认清楚情况。
胡啸林等人表现的如此克制,无疑愈发显得那些天衍门贼人们的疯狂与突出,再加上,之前带队前来的千户也大略知道身为“自己人”的锦衣卫们是人数占劣势的那一方,因此,原本还打算全部控制起来,待到黄祥符亲自过来分辨的他,见到眼下这种已经能够分辨出敌我的情况,自然也不会抱残守缺。
在他的命令下,弓箭手们立刻便是一轮箭雨射向了那群陷入最后疯狂的天衍门贼人们,意图让他们冷静冷静。
但早已知道自己被抓后会是何种下场的天衍门贼人们,却没有领会官军们的“好心”,不仅没有因为这一轮箭雨而冷静下来,反而更加的疯狂的冲击胡啸林等人。
他们看得清楚,官军射出的那一轮箭雨虽然十分密集,但因为害怕误伤到胡啸林等人,所以瞄准的是远离胡啸林等人的区域,换言之,他们只要能够冲散胡啸林,陷入混战之中,那些官军最犀利的武器就无用武之地了。
领军的千户同样看出了这些天衍门贼人的用心,而接连两次被这些天衍门贼人“打脸”的他,脸色也愈发的铁青。
“刀盾手出击。”
这些该死的贼人当真以为老子手下只有弓箭手吗?
早已等待多时,心中无比渴望着用这些叛贼的人头作为功劳以换取赏钱的刀盾手们,立刻便越众而出,切向胡啸林等人与天衍门贼人交战的区域。
而随着那些盯着藤制盾牌的刀盾手们彻底隔离开敌我双方,战斗终于进入了最后的收尾。
第80章 焦灼与对策
胡啸林这边进入了最后的收尾,而围剿进行的更早的黄祥符那边,则已经彻底结束了。
不同于胡啸林那边一开始就缠斗在一起,而且还赶上带队的千户无法识别出敌我,只能先观察,黄祥符这边则因为一直是追击战,所以敌我双方从来都未混杂在一处过。
也因此,这边的战斗也很简单。
不,应该不能算是战斗,而只是单方面屠杀。
都指挥使宋芳彦手下最精锐的官军或许在整个朝廷之中根本排不上号,但对付天衍门这些连最简陋的皮甲,甚至连一块木质大盾都没有的乌合之众们却还是没有半点困难的。
刀盾手半蹲着在前,长枪兵躬身居中,弓箭手直立在后。
三层排列并不紧密的军阵面对手中只有刀剑,至多有几件暗器的,完全一副江湖人模样的天衍门贼人,完全是一副碾压的局面。
哪怕这些天衍门贼人中有不少如华隶这般的所谓二流高手,在箭雨的密集攒射之下依旧不够看,毕竟军中强弓射出的羽箭,无论是速度还是威力都比江湖上常见的各种暗器要强多了,别说是二流高手,就是换成一流高手,又能挡下几只羽箭?
因此,从一开始,如华隶这般的聪明人,心中所想的就是逃。
趁着包围圈尚未完全合拢的时候逃出去。
只要逃出军阵之外,他们作为江湖中二流高手的优势便能够再度显现出来。
但他们却忘记了,当他们没有了数量的优势之后,之前被他们像撵兔子一般追赶了数条街道,心中早已积攒了无数怨愤的点苍派高手和那些六扇门捕头们,也将从猎物变成猎人。
尤其是在六扇门中任职多年,平日里就是靠着追踪缉捕江湖中以武犯禁的江湖高手为己任的六扇门捕头们,在这个时候,无疑就是最为老练的猎人。
配合着点苍派的贺吾八人,可以说只要被发现并缠上了,便不要想着逃了。
华隶这个从一开始便在最前面,完全是一副头领模样的家伙,无疑更是六扇门的捕头们最为关注的目标。
也就是华隶对洪都府城中的情况无比的熟悉,所以才能每每借助各种拐角、小巷,险之又险的避开身后追击之人。
但随着身后追击他的人越来越多,情势却也变得越来越危急,可供他闪展腾挪的空间也越来越小。
终于,当他再度想要故技重施,冲进了因为墙壁遮挡而形成的阴影之中时,在他身后追击的四名捕头和贺吾、单歆六人直接圈住了他的所有退路,然后一步步的逼近他所躲藏进的阴影之中。
但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但华隶却依旧毫无动静,六人的心中全都不由的生出了一股不妙的预感。
不过,因为担心这是华隶的阴谋,自己太过焦急可能会中了华隶的阴谋,被对方逃脱,尽管心中那股不妙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六人还是稳住了心神,继续按照原本的节奏缓步逼近。
直到六人看到华隶倒在地上,嘴边还残留着喷出的鲜血。
xxxx!
而看到这一幕的六人在稍稍愣神之后,全部忍不住或大声或窃窃,或在心中咒骂起来。
尤其是四名六扇门的捕头,更是愤怒不已,因为他们对眼前这一幕无比的熟悉。
这个该死的家伙竟然服毒自杀了!
这些天衍门的混蛋向来都是习惯在口中藏毒,发现难以逃脱之时便服毒自杀。
这种事情,我们怎么能忘记呢?!
在粗略查探了一下华隶的身体,确定他是服毒自杀之后,四名六扇门的捕头在愤怒之余,心中也不免生出了浓浓的自责之情。
“真是晦气。”
功亏一篑的滋味十分不好受,但事已至此,又没有后悔药吃,六人也只能咽下这苦果,转身离开。
而年纪最小,地位最低的单歆,只能悲催的扛起了华隶的尸体,跟上贺吾。
但在六人离开之后约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原本一片死寂,除了浓重的血腥味之外,连半点声音都没有的小巷之中却突然传出了一阵十分轻微的声响。
伴随着这十分轻微的声响,一个隐隐约约的身影出现在了之前华隶的尸体所在的地方,蹲下身子,看起来无比认真的,像是在观察着什么一般。
远方,县衙的大火在燃烧了许久之后,终于有了减弱的趋势,只是不知道,是因为宋芳彦之前派去救火的官军终于起到了效果,还是因为大火燃烧的太过剧烈,已经将一切都烧的差不多了。
。。。
洪都府城中,混乱终于缓缓的落幕。
但在龙王庙小小的码头之上,战斗却正是激烈。
占据着人数优势的天衍门贼人,却碍于小小的码头难以完全施展开,在没有强弓硬弩这等能够远处攻击的武器的情况下,迟迟难以将人数上的优势化为战斗中的优势,只能用添油战术,不断的补充码头之上的战损,意图通过这种持续不断的高强度战斗来压垮、磨死锦衣卫。
从效果上来看,还算不错,但其损失却也十分巨大,至少,若是按照如今的损失来算的话,就算最后天衍门能够杀光所有锦衣卫,他们估计也只剩下不到两成的人能够站着了。
而天衍门损失如此严重的原因,除开士气得到极大提升的锦衣卫们凶悍异常,诸如木易行这些叛徒们悍不畏死的奋力厮杀之外,那些之前用火铳先声夺人,之后又掏出手弩,不断射出弩箭的锦衣卫也是主要因素。
在码头狭窄,双方能够投入的人数差不多,实力也相差不多的情况下,拥有远程支援的锦衣卫,更占优势显然也是正常的。
战斗焦灼,己方损失还更加惨重的现状也让原本打算一鼓作气,以人数优势冲垮锦衣卫在码头上的防线,杀上船全歼锦衣卫的几位星君不得不开始思考新的破局之策。
而他们最终想到的办法,自然是先解决掉那些躲在后面,不断射出弩箭的,烦人的弓弩手们。
这么做,除开能够减少己方正面受到的压力之外,无疑也能大大打击锦衣卫的士气,且还能充分发挥他们人数上的优势,两面夹击之下,彻底冲垮锦衣卫。
第81章 迷茫
天衍门的对策虽然看起来有些笨,而且还需要众多人手下水游到船上,被发现之后,在水中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也没有半点能够阻挡的掩体,伤亡必然惨重。
但再笨的办法,总归要比没有要强。
于是,水性好的四十名天衍门高手被挑选了出来,飞速向着战场之外奔去,到达岸边之后,脱掉身上所有衣服,口中含着匕首、短剑之类请便的武器,跳入水中,小心翼翼的向着锦衣卫船队的方向游了过去。
幸好如今正是仲夏,天气炎热,哪怕是深夜,江水也没有冷到让人能够感觉颤抖的地步。
不过缓缓入水的四十名天衍门高手在身体没入水中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一个激灵。
四十名天衍门高手悄悄的靠近船队,而为了给他们打掩护,之前一直在后方“督战”的天衍门的一众星君们,更是直接率领各自的心腹们亲自发起了冲击。
而在这些天衍门星君们的奋力攻击之下,本就压力不小的锦衣卫们自然更加无暇注意周围的情况,尤其是距离他们甚远的江水中的情况。
终于,四十名天衍门高手靠着掩护,悄然靠近了船队的最外围,借着手中的匕首短剑爬上了船。
因为码头便战斗吃紧,所有人都集中到了码头以及距离码头最近的两艘船上,因此这四十名天衍门高手直到摸到第二艘船上之时才终于被发现。
后方陡然间便乱了起来。
一直同样在督战的陈岩青听到身后传来的喊杀声后,自然立刻便明白了其中原委,心中略显有些自责与懊恼的同时,脸上却没有露出半点情绪,眼看码头之上那些锦衣卫,以及出力最大,死伤最为惨重的木易行等人,不可避免的被身后的骚乱所影响,立刻用冷静到近乎冷漠的声音命令他们集中精神,全力应敌。
将为兵之胆!
在他这个主将看起来没有受到半点影响,没有露出哪怕一丝一毫惊慌情绪的情况下,码头之上陷入苦战的锦衣卫与木易行等人心中产生的那一丝慌乱也立刻消弭于无形。
但陈岩青心中却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如果不能尽快解决掉不知何时摸上船队的那些天衍门贼人,那很快,他们心中还会再次产生慌乱的情绪,而且会比第一次来的更剧烈,更加难以平复,甚至会很快将他们的内心防线摧毁。
而一旦他们的内心防线被摧毁了,那一切就完了。
想到这里的陈岩青,不由的将目光看向南边。
他们已经和天衍门贼人缠斗了如此之久,率领众多东厂番子在后的曾义铭为何还未赶到?
陈岩青显然已经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了东厂的曾义铭身上。
但心中埋怨的他,却显然自动忽略了他之前因为那一点点小心思而让曾义铭更加远离船队的吩咐了。
将心中的担忧与不满全部压下,陈岩青带着身边那群弓弩手转身去围剿那群不知何时摸上船的天衍门贼人。
尽管弓弩面对那四十名身上不着片缕的天衍门高手杀伤巨大,但在船上,可供他们躲避、利用的地方和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二十名弓弩手根本无法起到太大的作用。
毕竟早在下水之前,这四十名天衍门高手就已经知道了他们这一次的目标并非真的一定要给锦衣卫造成多么大的杀伤,亦或是彻底将锦衣卫那群威胁巨大的弓弩手剿除,他们只需要如一颗钉子一般,能够牢牢的扎在锦衣卫的船上,给锦衣卫制造混乱,进而引发恐慌就足够了。
更何况,眼下他们虽然未曾杀掉一个弓弩手,但那些弓弩手也已经被他们牢牢的钉在了这里,无法再对码头上的锦衣卫进行支援了,其效果和彻底剿除他们并无太大差别。
在弓弩手们迟迟无法对这些如老鼠一般四处乱窜的天衍门高手造成杀伤的情况下,陈岩青也很快意识到了自己决策上的失误。
于是便立刻命令二十名弩手立刻返回,继续对码头上的天衍门贼人进行压制、偷袭,支援战斗。
而原本被他当做最后的预备队,哪怕码头之上的厮杀已经到了惨烈地步的情况下,依旧按兵不动的最后四十名锦衣卫精锐,只能无奈的被他召来,对这四十个光着皮鼓的天衍门,没有半点形象的天衍门高手进行围剿。
对付老鼠,最好用的,还是狸猫。
。。。
码头之上,因为刚刚那二十名弩手被陈岩青调走,原本因为需要时刻防备弩箭偷袭的众多天衍门贼人们,立刻便在几位星君的命令下,毫无顾忌的开始了强攻。
本就压力甚大,且人数占据劣势的众多锦衣卫以及木易行等人,立刻压力大增,死伤情况也立刻恶化了。
那最后十名一直按照陈岩青的命令等着的火铳手,眼看情势不对,也顾不得再遵照陈岩青的命令了,立刻将手中的火铳胡乱打了出去,然后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弓弩,进行支援。
“这些红狗们扛不住了,小的们,杀啊!”
但这十名火铳手显然是自作聪明,好心办了坏事。
他们匆匆将准备了许久的火铳打了出去,立刻便被那几位天衍门星君用作锦衣卫坚持不住的证据,开始大肆鼓噪起来。
以至于哪怕多了他们这十架手弩支援,码头上的情势却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愈发的危急起来。
特别是在陈岩青去围剿那些摸上船的天衍门高手迟迟未归的情况下,再配合着天衍门几位星君的大声鼓噪,原本就已经出现了,只是被陈岩青压下的慌乱情绪,再度涌上了不少人的心头。
特别是那些原本就已经有了跳江逃生念头的天衍门叛徒们,这个念头此时再度涌上心头,且有着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
好在,就在这关键时候,那二十名弩手返回了战场,而且在出人意料的情况下,突然出手,一波便杀伤了十余个天衍门贼人,激起一阵惨叫、闷哼的同时,也勉强镇住了那些天衍门叛徒们想要跳进而逃的念头。
他们心中很清楚,在这个时候他们若是敢后退半步,那些弩箭便会扎到他们身上。
只不过,要是就这么一直耗下去的话,最终胜利的显然只会是天衍门,我们的胜利,我们生路到底在哪里呢?
第82章 援军到来
在距离龙王庙码头三里外的官道之上,曾义铭率领着一众手下正发力狂奔着。
他们为了防止被天衍门的眼线发现,也一直远离江水,不敢乘船跟着锦衣卫船队。
而南方少马,且大量的马匹聚集在这里显然比船队要更加显眼,所以,他们只能十分苦13的靠着两条腿在赶路。
也幸好陈岩青为了勾引天衍门主动出击,所以一路上速度并不快,否则只怕单单是每天赶路都要让曾义铭手下的这些东厂番子们怨声震天了。
但今晚,他们显然是无法再像之前那般轻松了。
探子传来消息,陈岩青一直勾引的天衍门主力终于出现了,而且双方已然交上了手,陈岩青甚至都用上了火铳。
得到消息的他,立刻便点起所有人开始了急行军。
因为之前陈岩青用天衍门很快就要动手,所以必定会将眼线铺的更开为理由劝说,所以曾义铭将原本只有五里的距离增加了一半多一点,达到了八里的路程。
而就这,还是曾义铭耍了个心眼。
若是按照陈岩青的意思,他恨不得让曾义铭距离船队在十里之外。
除开是真的担心被天衍门的眼线发现之外,显然陈岩青心中是存着天衍门力量不足的情况下,独自吞下这份功劳的野心的。
作为与锦衣卫“相爱相杀”了这么多年的东厂中的一名档头,曾义铭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因此他对陈岩青的嘱咐,只采纳了“一半”,以免到时候真的连口汤都喝不上。
但无论是陈岩青还是曾义铭显然都没有想到天衍门的实力竟然会如此雄厚,哪怕之前在泉州府已经败了两阵,死伤惨重,却依旧还能拉出远超陈岩青麾下锦衣卫船队的实力,让陈岩青只能苦苦支撑。
也幸好曾义铭派去跟着锦衣卫船队的探子,在听到了火铳声之后便立刻赶回来报信,并未进行详细的查探,所以曾义铭不清楚这一点。因此才会率领一众手下全力赶路,不敢有半点耽搁。
在他看来,陈岩青这xx的,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谁的手上弄到了一批火铳,天衍门的那些乌合之众肯定不是对手,他若是不跑快点,估计可能真的连口汤都喝不到了。
而一想到这,他心中便忍不住诅咒陈岩青,痛骂锦衣卫。
说好的你吃肉我我啃骨头,现在倒好,你tn的看着对手好拿捏了,就连一口汤都不想给我们留了?
“快快快,再加把力,马上就要。。。”
不过,哪怕心中有“功劳”两个字作为支撑,但东厂的番子们终究是人不是机器,在狂奔了五里多的路程之后,不免露出几分疲态。
而曾义铭看着这情况,也只能站出来为手下们鼓鼓气,让他们再努力一把。
“砰——砰——!”
而还未等曾义铭的话说完,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声响,让他立刻将所有的话咽回了肚子里,立起耳朵努力的倾听起来。
“砰——!”
尽管声音听起来并不太清晰,但以曾义铭对火铳的熟悉,他敢断定这绝对是火铳发射时的声响。
“都tn的给老子快点,快点,不要停,你们tn的还想不想要功劳了?还想不想洗刷掉身上的耻辱了?还想不想回去被吕公公赏赐了?!”
而确定了之后,原本还算好声好气为手下鼓劲儿的曾义铭,立刻变了脸,一边喝骂着,一边走到那些看起来明显慢下来的手下身边,毫不客气的直接就是一个大脚踹了上去。
那些被踹的东厂番子脸上却没有露出什么愤怒、不满的情绪,相反,他们咬着牙,让本来已经慢了不少的速度,再度提到了最高。
显然,他们心中也很清楚,这些火铳声代表着什么。
更清楚曾义铭的话所蕴藏的含义。
。。。
三里的路程,身体无比疲惫的东厂番子们也只用了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跑完了。
而当靠近了龙王庙码头,听到那边依旧还在传来厮杀声、金铁交鸣声之后,自曾义铭向下,所有东厂番子的心里都不由的松了口气。
‘还行,我们没有来晚。’
心中这般想着的曾义铭等人,在当真看到眼前的情况之时,脸上立刻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几分惊诧。
在他们心中,就算战斗还没有结束,也应当到了最后的收尾阶段,锦衣卫应当马上就要取得最后的胜利,现在只不过是在对付最后几个死硬着不投降的高手。
但现在映入他们眼帘的,却是无比焦灼,且锦衣卫甚至还处在绝对劣势,防线看起来摇摇欲坠,似乎马上就要崩塌的一幕。
而在确定了眼前这一幕是真的,并不是自己的幻觉之后,曾义铭心中莫名的开始感到后悔起来。
若是他事先就能看到这一幕的话,他绝对不会带着手下这般疯了一般的急行军的。
相反,他会让手下们养精蓄锐,在锦衣卫死伤惨重,乃至消耗殆尽,陈岩青陷入死局的时候再以救世主的模样进场,一举攫取最大的利益,掌控局势,拿到原本被锦衣卫牢牢占据着的那份最大的功劳。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累死累活的赶到战场,却只能做一个一锤定音,彻底覆灭天衍门这些贼人,至多拿一个次等功。
但事已至此,他既然判断错了局势,带领手下赶到了战场,那就只能拿一份次等功了。
毕竟他们这么多人毫无顾忌的全力冲刺过来,所造成的动静不可能不被发现。
无论是作为敌人的天衍门贼人,还是作为“盟友”的锦衣卫。
有些事情,从来都是只能在见不得光的地方出现,一旦见了光,就立刻便会死亡。
除非他愿意冒着天大的风险,将锦衣卫的人全部葬送在这里。
。。。
“杀!”
很显然,曾义铭并没有那么大的胆量。
或许他是有的,但看清楚了局势的他,却不认为自己能够做到。
毕竟锦衣卫虽然看起来死伤不小,但天衍门的贼人们依旧还被他们死死的拦在码头之上。
所以,他便立刻一声大吼,抽出武器,率先杀了上去。
在他身后,数十名东厂番子同样嘶吼着,举着武器冲了出去。
第83章 尘埃落定?
燃烧了一夜的县衙大火也终于因为没有了可供燃烧的东西而慢慢熄灭了。
洪都府城的混乱在都指挥使司麾下官军的四处出击之下,终于慢慢被平息了。
但这并不代表着结束。
昨夜参与动乱的天衍门贼人,虽然大部分不是被当场格杀就是被俘,但依旧还是有不少贼人因为种种原因,成为了漏网之鱼。
所以,为了搜捕这些漏网之鱼,更为了进一步平息动乱,稳定城中的局势,防止那些长舌之辈们出来多嘴多舌,“生产”出诸多谣言,给本就压力很大的朝廷造成更大的压力,无论是哪个衙门,都赞成了都指挥使宋芳彦提出的管控提议。
由其麾下的官军们把持着各处路口,禁止所有人离开居住的坊市。
反正不过就是一天的事情,就算家中没米下锅,需要外出买米买面,也不过就饿上一天而已,死不了!
在这样近乎粗暴的方式之下,城中的混乱平息的速度自然很快,那些漏网之鱼们,在被分隔在一个个小浅水塘的情况下,也很快被一个个的抓了出来。
。。。
不过,底下的混乱被平息了,上面却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原因吗,自然便是十分简单的分赃,咳咳,争抢功劳,争抢功劳。
无论什么时代,什么地方,只要有人的地方,便会出现争功劳这种事情。
尤其是当那种天大的功劳出现的时候,哪怕是平日里那些高高在上,一副“不食人间烟火”模样的领导们,也会“降下凡尘”来,不顾脸面的与属下们争抢功劳,要一点脸面,吃相好一点的,则会安排一个“自己人”来抢功劳,甚至不惜直接空降一个自己人下来。
这种事情,屡见不鲜,无非就是被人爆出来,或是被压下去的区别罢了。
而体现在此时洪都府城中的直观表现,则是文武相争,以及布政使司衙门与府、县这两个下级衙门争夺功劳。
当然,级别最低的黄祥符,之所以能够敢以区区六品知县去争抢功劳,靠的是两方面。
一方面,自然是一直与他有合作关系的锦衣卫,这也是他的底气所在。毕竟锦衣卫作为天子爪牙,是可以上达天听的,哪怕他只是个小小的六品知县,搭上了锦衣卫这条线,也可以让名字被皇帝知晓。
另一方面,自然便是及时出现救下了他的都指挥使宋芳彦。
当然,为了满足宋芳彦的胃口,他也不是没有付出代价。
将主要的平叛功劳都让给都指挥使司衙门。
而且,要在布政使司那些文官们刁难的时候站出来替宋芳彦进行辩驳,替宋芳彦作证,是他先向宋芳彦求救,并说明情况的严重性与紧急,宋芳彦才果断出兵的。
对此,黄祥符自然是不无不可。
况且除开“他先向宋芳彦求救”这一条之外,其他的都是事实,他也不算违心,毕竟若是没有对方,他估计现在已经落到天衍门那群贼人的手中,生死难料了。
不过,因为担心自己一个区区六品知县的分量不够,他在与宋芳彦商量之后,将自己的上官——洪都府知府陈安悟拉了出来。
尽管这样一来无论是他还是宋芳彦的功劳都要分润出不少给陈安悟,但宋芳彦还是很痛快的便答应了。
毕竟,如今早已不是太祖、太宗朝了,自正统十四年年的那场大变之后,朝廷早已是文盛武衰了,哪怕并未落到前宋之时那般无比落魄的地步,但武将的地位也已经大不如前了。
所以哪怕需要分润出不少功劳,但拉上陈安悟,总比让那些不要脸面的布政司中无耻之徒们将主要的功劳都从他手上抢走要好。
至于陈安悟,他这么做看起来是在自绝于一众文官,颇为不智,但他还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的。
他心中清楚,若是当真让布政司里的那些上官们掌控了这一切,那他这个洪都知府只怕根本落不到任何好处,甚至,为了衬托出他们力挽狂澜一般的功劳,那些腹黑,又和他一直不算和睦的上官们,可能还会将之前的动乱描述的更加夸张。
而他作为洪都知府,就算能够分润到一点小功劳,但当这样的题本呈到御前,他在皇帝的心中的形象,立刻就会和软弱无能,且毫无担当画上等号。
当被皇帝贴上了这样的标签之后,他的官途无疑也就差不多该到头了。
到时候,那些文官们可不会管你是不是维护了文官这一整个群体,更不会给你半点补偿。
所以,当听到黄祥符的“提议”之后,他只是稍稍思索了片刻之后便答应了下来。
尽管这很可能会有损他自己在其他文官心目中的印象,且肯定会得罪布政司的那群上官,但这两件事比起他自身在皇帝心目中的印象,显然就不值一提了。
而且作为黄祥符的直属上司,他是隐隐约约知道一些黄祥符的秘密的。
有锦衣卫掺杂在其中的情况下,他就算倒向了布政司的那些上官,最后也不见得能够得到太好的结果。
况且,除开锦衣卫之外,他还看到了黄祥符了故意带来让他看上一眼的那些出自六扇门的玄衣捕头们。
这些平日里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角色,在双方各执一词的时候,很可能就会成为皇帝心中判定哪方占理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然,也幸好他并不知道朱瑾萱这位皇帝陛下的亲妹妹,堂堂的仙游公主就在城中,而且还亲自参与到了这件事之中,否则只怕他就不是默认,而是会直接向着那些布政司上官们开喷了。
上面的争执自有那些四品朝上的大员们去考虑,至于底下,则是一片和睦。
不仅仅是因为彼此之间共同经历了血与火,生与死的考验,更因为他们之间并没有产生争执的土壤。
六扇门向来与朝廷其他衙门格格不入,这功劳划分一事也是如此。
胡啸林为首的大内侍卫就更不用说了,人家是直属天子,靠的是天子的赏识,这功劳更多的只是光环罢了,只要有,只要皇帝能够知道他们在其中起到了多少作用就够了。
简在帝心,从来都是比任何功劳更加令人羡慕的东西。
至于两个江湖门派。
点苍派派来的八名高手无人死亡,只有两个弟子因为最后追捕溃逃的天衍门贼人时因为兴奋而受了点小伤,而点苍派得到的,不仅仅有黄祥符这位六品知县的浓浓感激,还有整个县衙所有衙役、捕快们的感激与敬畏,未来数年之内,他们应当是不愁弟子,也不用愁钱财了。
特别是黄祥符在经历了惊魂一夜之后,心中产生了浓厚的忧患意识,在动乱平息,与贺吾再度见面之时,更是直接向贺吾提出希望能够雇用贺吾这样的高手来做贴身护卫,同时,原本只是露出向让一位远方子侄加入点苍派迹象的他,这一次是直接明确的向贺吾提起,会从族中选十名子弟送入点苍派,请求点苍派一定要悉心教导。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不忘夸奖了一番之前在最危急时候背着他全力狂奔的管统,暗示贺吾。
而贺吾自然是喜不自胜。
甚至,他还向黄祥符透露了不少点苍派的秘密,暗示黄祥符,点苍派最厉害的,其实是阵法,就是他们刚到洪都府之后那一次护住黄祥符的那一种。
反正黄祥符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他就算将点苍派的秘籍告诉对方,对方也根本听不懂,他只需要让黄祥符明白厉害,进而再进一步多派几个族中子弟加入点苍派就够了。
黄祥符虽然听不懂那些关于武功的东西,但对贺吾的想表达的意思,他却是一清二楚的。
左右十只羊也是赶,二十只羊也是放,黄家作为一个能够供养出进士的大家族,族中适龄的子侄数量有的是,所以他大手一挥,写了封家信让黄二送回老家,告诉族中,不久之后,贺吾会去挑选适合习武的好苗子,让族中配合一下。
点苍派的贺吾乐的一整天都没有合上嘴,而长白剑派的方巽与张似锦师兄弟二人,则是一边痛心不已,一边松了口气。
痛心的原因当然是那些死伤的长白剑派弟子。
一场大战下来,死伤最为惨重的就是他们长白剑派了,门中可堪一用的二十余名弟子,一次死亡了近十名,还有三个重伤,就算治好了,估计也难以拿起剑了,剩下的十余名弟子也几乎是人人带伤,完好无损的近乎没有。
不过,如此巨大的伤亡所换回的成果,却也让当初写信让长白剑派派出弟子前来的方巽心中松了口气。
长白剑派此战中的表现被六扇门的“二把手”彭震雷,以及大内侍卫的统领胡啸林看在眼中,二人都承认,出身关外的长白剑派,在与敌人战斗之时,确实有一股狠劲儿与韧劲儿,且武功也全都不俗,至少比六扇门中大多数捕快要强出一头。
况且这一次,若不是长白剑派不顾巨大伤亡,死死扛住了天衍门连绵不断的冲击,他们说不定真的要折在这里了。
于情于理,他们都要好好补偿补偿长白剑派。
于是,在彭震雷这位地位只在总捕头郭举之下的五品捕头的保证下,长白剑派不仅搭上了六扇门的关系,而且是直接“一步到位”,和六扇门的领头人搭上了关系。
而且,彭震雷还向方巽与张似锦保证,未来若是六扇门缺少人手,需要从江湖中招纳捕快的话,一定会优先考虑今夜与他一起血战天衍门的十几个长白剑派弟子,甚至在这一次将事情报给总捕头郭举后,就会向郭举提起长白剑派的功劳,然后先给出一个捕快的职位。
这一战伤筋动骨,门中主力死伤过半的长白剑派,有了六扇门的这一层关系,尤其是还能有一个门中弟子加入六扇门,成为捕快之后,必定很快就会恢复过来。
关外虽然穷困,但人还是不缺的。
可以预见的是,短暂五年,长则十年,不仅今日伤亡那些弟子数量肯定能够弥补回来,长白剑派中的弟子数量还会有一个爆发式的增长。
毕竟在关外,长白剑派是第一个有弟子能够加入六扇门的门派。
单单是这一点,对穷困,无比渴望着出路的关外人来说,就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
彼之蜜糖,我之砒霜。
交战的一方对结果有多么满意,那另一方必然就会对结果有多么失望。
而黄龙这位做出这个巨大决定的尊主,这位这段时间来一直没有收到过一条好消息的天衍门中极天尊主,在得知了结果之后,其失望程度有多么巨大,就可想而知了。
紧随着失望而来的,便是愤怒,无边的愤怒。
但他此时此刻,却只能像一个疯子一般独自一人发泄愤怒,因为这一次,为了两面出击,他已经将身边所有能派出去的人手都撒了出去。
他身边已经五人供他怒骂了。
但当另一个消息传来之后,他心中的愤怒却立刻如夏日的薄冰一般迅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惊恐与畏惧。
那一夜参与绞杀城中潜伏着的锦衣卫的黑衣人头领,失踪了。
而且至今仍旧未曾追查到半点线索。
在如今洪都府城中四处都是官军、捕快、衙役巡逻,搜寻的情况之下,已经差不多等同于失去了找到对方的机会。
而且,以那黑衣人头领的主人在官府之中的关系,到现在还未收到半点有关的消息,那他很可能并没有死亡,否则,尸体必定躲不过如今官府的严密巡查。
“他还活着!”
黄龙心中早已顾不得愤怒了,心中已经凉了大半截的他,此刻心中清楚,他必须立刻找到这个下落不明的黑衣人首领,否则,迎接他的,会是他无法想象的可怕后果。
但在身边已经无一人可用的情况下,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到被他派出城去埋伏锦衣卫船队的那些属下,能够尽快回来。
除了能够给他带回一个好消息,让他拥有可供他调度的充足人手之外,那支锦衣卫船队被伏击,继而覆灭的消息,还能搅乱如今洪都府城的水,让他能够趁机浑水摸鱼。
不过,他先等到的,却并非是城外传来的好消息,而是那个失踪的黑衣人首领主人,同样也是他的主人的召见。
第84章 幕后之人
“什么?宁王叔?!”
白十二与朱瑾萱租住的小院之中,当在门外“偷听”白十二审问那个被他扛回来的黑衣首领,因为扛不住水刑,终于被撬开嘴,张嘴吐出一个名字的时候,朱瑾萱因为心中急切,直接冲了进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冲进门来的朱瑾萱无视了白十二脸上的愕然以及无奈,直接怒气冲冲的对着整个身体依旧被绑在凳子上的,刚刚招供,自称王天予的黑衣首领大声喝问道。
“你这般胡乱搬弄是非,毁坏宁王叔清誉,意图破坏天家亲情,难道就不怕株连九族吗?!”
“萱儿,萱儿,冷静点,先冷静,冷静。”
白十二心中自然知道宁王是什么“货色”,但在朱瑾萱如此愤怒的,近乎已经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他却不好直接向她解释,只好先劝说她冷静下来。
“咳咳,她是。。。”
因为刚刚的水刑呛了不少水的王天予依旧还是时不时的咳嗽,并伴随着流过肺部的水因为咳嗽而喷出,不过,已经度过最为痛苦那个阶段的他,此时头脑却还算清楚,特别是刚刚耳中听到朱瑾萱说出“宁王叔”三字时,更是瞬间便“耳聪目明”起来。
“如果你想现在就死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白十二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声音平淡的回了一句。
“咳咳咳咳咳!”
刚刚才在白十二手中受过水刑的折磨,心中已经完全将白十二与魔鬼画上等号的王天予听到他的平淡回应,却是立刻浑身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继而疯狂的咳嗽起来,希望能够借此将自己刚刚那“作死”一般的问题糊弄掉。
白十二担心朱瑾萱,自然也懒得管他,揽着因为思索以及怀疑而皱紧眉头的朱瑾萱,向着门外走去。
。。。
宁王府。
在一众天衍门星君面前向来都是一副“暴君”模样,动辄因为发怒而下令处死那些犯了错的天衍门人,对一众天衍门星君破口大骂,从来都是独断专行的中极天尊主黄龙,此时却是一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模样,五体投地的跪在地上,在没有听到命令之前,甚至连抬头看坐在面前太师椅上的那个人都不敢。
毕竟他面前的这个人才是天衍门真正的操控者,他的主人,这座府邸的主人——宁王。
“拖出去。”
黄龙自得到命令来到宁王府之后,已经在这里跪了近一盏茶的时间了,而他的主人宁王,也在茶凉了,一饮而尽后才不带任何情感的张开嘴。
但他一开口,先吐出的便是令黄龙遍体生寒的三个字。
“门主,门主,属下自知城中之事失责,难逃其咎,但城外。。。”
听到宁王开口说出“拖出去”三字的他,终于再也无法继续跪伏在地装尸体了,慌忙抬起头来,开口为自己辩驳,想要赢的一个机会,一个生的机会。
但刚刚脸上还面无表情的宁王,在听到他的辩驳之后,脸上却立刻闪过了一抹愤怒,继而眼中满是厌恶的冲着那些之前在门外,刚刚才快步跑到黄龙身边的两个侍卫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立刻将黄龙拖下去,免得继续留在这里污了他的眼。
本就因为黄龙这突然的行动而吓了一跳,生怕宁王因此而怪罪他们行动不力的两个侍卫连忙架起还想要挣扎与辩驳的黄龙,堵住他的嘴,一左一右用刀柄砸在他的肋下,然后将他拖出门外。
“当真是个无能的废物。”
耳边终于清静了的宁王,这才嫌弃的撇了撇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
“王爷息怒,为这等废物气到了身子,不值得。”
但宁王的自言自语一般的声音才刚刚脱口而出,自他身后便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宽慰着他。
而待到这低沉的声音彻底落下之后,声音的主人才从一旁的阴影之中缓缓走到宁王身前。
只见他全身都笼罩在黑色的夜行衣之中,而且哪怕在宁王面前,其围在脸上的面巾也未曾摘下,只露出一双倒吊三角眼。
虽然被面巾遮着,不见全貌,但单这一双眼睛便令见到的人心中已然不会对其相貌有半点期待了。
真真是有些白瞎了其低沉、浑厚且富含磁性的声音了。
“哼,本王怎会因为这些废物而生气。”
宁王轻哼一声,一脸不屑的回道。
“本王只不过是为花在这些废物身上的银子与时间感到不值罢了。”
这一次,三角眼却没有再开口搭话了。
“如何?”
宁王又喝了一口放凉的茶水后,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才侧头再次开口,有些没头没尾的询问道。显然,他这一次并非是在询问三角眼。
“未,未曾,还未曾。。。”
果然,只见一直站在宁王身后的那个中年人在愣了一下后,脸上有些惶恐,战战兢兢的开口回道。而因为心中太过惊惧,简简单单的一句回答,在他嘴中却断断续续的难以说尽。
“砰嚓!”
未等他说完便已经从他神色中得知了结果的宁王,猛地一拍桌案,抄起手中的茶碗便砸在了三角眼的脚边,还残留的茶水打湿了三角眼的夜行衣的裤脚,令其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但终于难以再抑制心中熊熊怒火,正在发泄的宁王却并未注意到。
“废物,都是废物!”
宁王依旧在破口大骂着。
不过从小锦衣玉食,且受到严格教育的他,显然并没有听过王府之外普通人之间的喝骂与骂街,否则,只怕此时此刻的他,嘴中不会如此干净,骂来骂去的依旧是那几个在外面被地痞无赖们听到后可能都会发笑的词。
在宁王发泄了好一会儿,终于因为累了而不再开口咒骂之后,三角眼再度开口了。
“王爷,如今青龙已然身死,东极天也差不多被六扇门一网打尽,只剩下几个不成气候的小鱼虾,中极天也因为黄龙的愚蠢而差不多完全被葬送,剩下的南极天早已被那些海商腐蚀殆尽,只怕早已忘记了自己的使命。”
说到这里,他不禁停顿了一下,悄悄瞥了一眼宁王的脸色,见其脸色虽然一句带着愤怒,但却一副聆听的模样后,才继续开口说道。
“天衍门已然成为了王爷的累赘,王爷不如趁机让天衍门就此消失吧。”
“这。。。”
宁王似乎被他的这个建议震惊了,脸上的愤怒迅速被惊愕所代替,看了他一眼后,一脸思索的缓缓坐回太师椅上。
“天衍门是先王创立。。。”
“王爷,天衍门虽然是先王一手创立,历经数十年,但也正是因为过去了太久时间,加之扩张无度,其中鱼龙混杂,良莠不齐,从这一次的事情中就可管中窥豹,确认这一点。”
宁王没有回应,依旧在皱眉沉思着。
而眼见自己的话似乎没有起到效果,三角眼连忙又补上了一记猛料。
“况且,王爷,若不趁早与之切割,扫清手尾的话,难保皇帝手下的那些鹰犬们不会循着味道找上王爷啊!”
他的这一记猛料似乎终于起到了效果。
宁王身体一颤,心中似乎已经想到了三角眼所说的那个结果,眼中不由的闪过了一丝恐惧,继而像是担心被窥见内心一般,迅速的眯上了双眼,当然,他也没有忘记瞥了一眼三角眼的神色。
但一直在悄悄观察宁王的三角眼,怎么可能没有注意到宁王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恐惧,又怎么可能会被宁王看出破绽。
不过在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恐惧之后,他的心中便已然有了八成的把握,在宁王的目光收回之后,被面巾罩住的脸上也不可自抑的扯出了一抹手段得逞之后微笑。
“天衍门或许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天衍门却可以为本王带来各处的消息,尤其是京城的。就算是东极天、中极天被那些朝廷鹰犬覆灭了,南极天也近乎脱离本王掌控,但最重要的北极天却一直在本王掌控之下,而且时时刻刻为本王带来京城的消息,本王若是这个时候将天衍门彻底推倒了,岂不是自毁墙角。”
宁王也并不是傻瓜,他虽然的确被三角眼说动了,但他心中也清楚对方的目的,同时,他对天衍门却也没有陷入彻底的失望。
因此,在终于让内心冷静下来,并思考了一番之后,他缓缓的开口说道。
“呵,王爷,既然北极天如此重要,那王爷何必还要将北极天置于无能的天衍门之下呢?而且,小人虽然未曾见过玄武,但小人心中却依旧觉得,玄武必定不会排斥与王爷之间的关系更加亲密一些的。”
但三角眼显然是早已想到了这一切,因此在宁王说出心中想法之后,立刻开口回道。
“哈,如此说来,除开北极天之外的地方,本王就只能仰赖你了?”
宁王忍不住大笑一声,眼中满是讥诮的望着他,声音中满是不屑与嘲弄。
“呵呵,王爷说笑了,是小人需要仰赖王爷才是。”
三角眼对宁王的讥诮、不屑、嘲弄自然是视而不见,依旧微笑着回应道。
“而且,王爷难道不觉得,这样的我才更符合王爷的需要吗?连王爷您都不知道我的身份,那又有谁能够知道我的身份呢?而只要我的身份不会暴露,那王爷您便永远是安全的,不是吗?”
宁王没有回答,而是再度陷入了思考。
他清楚,虽然他可以命令一众侍卫立刻将面前这个家伙拿下,但他更清楚,拿下他,对其背后的那个组织不会有半点影响,甚至不会对他与那个组织之间的关系产生半点影响,很快,对方就会像是这件事没发生一般,再次派出一个人前来与他联络。
至于拿下面前这个倒吊三角眼的家伙进行审问也是不可能的,连他手下的天衍门都懂的在口中藏毒,以待事有不对之时自杀,这个明显比天衍门行事更加隐秘,到现在除了名字“谛听”之外,其他一无所知的隐秘组织,显然手段只会更加高明。
“如此说来,本王似乎别无选择了?”
再次开口的宁王,虽然语气中的嘲讽依旧清晰可辨,但其口中所说的内容,听在三角眼的耳中却是宁王服软的前兆。
“王爷言重了,小人只不过是想为王爷提供了一个更加简单与便利的消息来源渠道罢了,至于王爷会如何选择,又岂是小人能够干预的。”
“呵呵。”
宁王直直的望着他片刻后,却并未如他所预想的那般彻底、低头甚至认命,然后开口与他谈论合作之事,而是露出了更加明显的,毫不遮掩的鄙夷与嘲弄。
“口气如此之大,却连本王区区一个侍卫长的下落都难以发现,而且还只是在这小小的洪都府城之中,当真是可笑之极啊。”
宁王一边继续嘲笑着,一边挥挥手,示意一旁的管事给他再端一杯茶过来。
听着宁王这远超自己预料之外的回答,三角眼脸上的神色不由的愣住了,继而面罩下的脸上露出几分愤怒。
不过,宁王所说的话,却正好击在他的软肋上,让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辩驳。
“既然无话可说,那就滚吧。”
端起管事递过来的凉茶,宁王毫不掩饰自己对三角眼的厌恶与鄙夷,端茶送客。
门外听到宁王口中说出“滚”字的侍卫,再度迈步进入房中,准备赶人。
“王爷且慢,还请容我说最后一句话。”
三角眼虽然心中愤怒,但他更清楚,自己这一次必须完成与宁王合作的任务,否则,他现在就可以自杀了。
因为谛听之中,失败的人不配回去复命。
“你最好能说一点让本王感兴趣的。”
宁王放下茶杯,冲着侍卫们挥了下手,示意他们先不忙赶人,盯着三角眼,不紧不慢的说道。
“三天,还请王爷能再给我三天时间,三天之内,小人一定会为王爷带回。。。”
三角眼竖起三根手指,眼中满是真切与急迫的开口说道。
但宁王在看到他竖起三根手指之后就已经失去了继续听下去的耐心,这一次连一个字都懒得说一句的他,只是冲着门外的侍卫招了招手,便不再去关注,而是继续思索起来。
不过,其嘴角扯出的那一抹饱含不屑的讥讽却将他内心中的想法暴露无遗。
三天?!
三天时间只怕落到敌人手中的那个名为王天予的侍卫小统领,已经连他自己小时候偷鸡摸狗的小事都吐干净了,就算找到了又如何?
“明日,明日傍晚!”
眼见宁王不为所动,三角眼终于急了,近乎是用吼的又给出了一个日期。
但宁王就像是没有听到的一般,任由侍卫们将他拖了出去。
“明日傍晚,本王等着。”
不过,在三角眼即将被拖出房门,眼中已经露出一丝绝望之际,宁王那毫无任何感情的声音再度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而这一次,在他听来却宛若天籁。
第85章 狡诈
在宁王看来,王天予就算骨头再软,只要不是一开始就存了出卖他的念头,也不可能连一天时间都坚持不了。
所以,他才会给那个有着一双倒吊三角眼之人一天的时间去寻找王天予的踪迹。
但很显然,他高估王天予,或者说,低估抓走王天予的白十二了。
在白十二、朱瑾萱租住的那座小院之内,王天予连一个时辰都没有扛下来,便在水刑的威力之下投降了。
虽然因为朱瑾萱的关系,白十二的审问才刚开始便停了下来,但很显然,这并不会妨碍到之后审问的继续进行。
而朱瑾萱在经过最开始的不敢相信,在白十二的安慰之下,终于冷静下来,细细思考之后,终于不得不承认:王天予所说的应该是真的。
见识过水刑威力的她,不相信王天予能够扛住这种折磨。
而接下来,随着王天予一五一十的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部吐了出来,朱瑾萱已然能够彻底肯定,他的确是出自宁王府,是宁王手下的侍卫。
沉重的事实打击了朱瑾萱。
不过她也并未难过太久,出身天家,这种事情,就算没有亲眼看到过,起码也听说过。
尤其是当她第一次从白十二口中知晓宁王与太宗皇帝之间的恩怨之后。
而在确认了宁王的确掺杂其中之后,而且很可能就是天衍门幕后的操控之人后,白十二与朱瑾萱之间却再次出现了分歧。
朱瑾萱因为之前不相信宁王会是幕后之人,在被“打脸”之后,或许是“由爱生恨”,心中愤怒,打算继续顺着王天予进行调查。
反倒是之前一直抓住不放,在这一路上从来都是最积极主动的白十二,在这个时候,似乎像是被宁王的名头吓倒了一般,打起了退堂鼓,打算就此打住,让事情在天衍门这里就止步。
对此,朱瑾萱心中十分不解。
而白十二却好像没有向她解释的想法,只是留给她一句:
“你皇兄肯定能够明白,也肯定赞成我的想法的。”
听到白十二扯出自己的皇兄做“大旗”,朱瑾萱倒是没有再继续与白十二争吵,而是开始仔细思索起来。
白十二则按照自己的想法,给了王天予一个痛快之后,趁着天色还未亮,将尸体扔到了宁王府门外。
也算是给宁王一个警告。
可惜,白十二的好意,在宁王眼中却和挑衅别无二致。
原本就因为天衍门中极天的全军覆没而肝火大盛的他,彻底的陷入了愤怒之中。
若不是他还知道如今城中危险四伏,他贸然行动必定会招来官府的注意,给他带来麻烦,只怕他立刻就要下令所有手下全力出动,搜寻这个胆大包天到,敢于破坏他的好事,抓了他的人,还一副无比猖狂模样的将尸体扔到自己王府门外的狂徒了。
而如此一来,王府之中的那些下人便倒了大霉。
守门的几个门子因为没有发现到前来抛尸的白十二的动静,直接被宁王命人活活打死,两个因为听到这个消息而心惊胆战的丫鬟,在伺候宁王的时候因为惊慌犯了小错,被暴怒的宁王自己动手活活打死。
一时间,整个宁王府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所有下人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喘,同时,只要不是必要的情况下,绝不出现在宁王面前,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因为犯错,或是因为宁王看着他们厌烦而步了那两个丫鬟的后尘,被宁王活活打死。
。。。
夜幕降临,那个有着一双倒吊三角眼,全身都包裹在黑色夜行衣,只露出一双眼睛,自称来自一个名为谛听组织的人,又一次来到了宁王府。
他自然是按照约定前来向宁王禀报有关失踪的王府侍卫王天予的消息。
而从他比与宁王约定的时间要晚了至少一个时辰,以及他眼中时不时流露出的紧张、失落、无奈等负面情绪,他应该没有什么收获。
不过,令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当他见到了宁王,还在琢磨着该如何开口向宁王解释,并恳求宁王再宽限他一点时间之时,宁王却率先开口了,而且一开口,吐出的便是一个令他无比震惊的消息。
“王天予回来了。”
打死了几个门子,又亲手打死了两个丫鬟之后,宁王的愤怒似乎消散了许多,开口之时,语气中已经没有了半分火气,平淡的像是在说今日晚饭自己吃了什么一般。
“什么?”
宁王的话让三角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都听不懂吗?”
但三角眼的一声疑问,却似乎让宁王立刻“原形毕露”了。
“本王现在十分怀疑你们谛听当真能够帮助本王完成大业了。”
不过,宁王还是立刻压下了心中的愤怒,又恢复到之前那般平淡的语气,开口说道。
“。。。”
三角眼因为并不清楚其中原委,所以一时间倒也不敢轻易开口,哪怕宁王用近乎冷漠的态度来质疑他和他背后的组织。
而见他不开口,宁王也就八风不动的坐在太师椅上,喝着凉茶,静静的看着他。
“还请王爷明示。”
沉默持续了不知多久,后背逐渐冒出阵阵冷汗的三角眼,像是终于受不了这种沉默一般,硬着头皮,开口打破了沉默,请宁王向他说明情况。
“啪啪!”
宁王却并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拍了拍手。
门外,早就准备多时的侍卫,将王天予的尸体搬到了三角眼的面前。
炎炎夏日里,王天予那死亡不过一天的尸体,却已然腐坏了,发出阵阵的臭味,哪怕是被裹在白色的棉布之中,其味道也不停的在向所有人的鼻子中钻去。
“啪啪!”
又是两声巴掌声响起,侍卫抬起被裹在白色棉布中的尸体走出房门。
只是不知宁王是本就打算如此,还是因为实在受不了这股腐臭味道,才让侍卫赶紧将尸体抬下去的。
“这是凌晨在本王的王府之外发现的。”
挥挥手,想要驱散萦绕在鼻子周围的臭味的宁王,这才开口说道。
“本王想要知道,昨日在本王面前大肆吹嘘的你,哦,还有你所在的那个叫什么谛听的,东西,连这等事情都还需要本王亲自开口告诉你,让本王如何能够相信你所说的那些保证?”
宁王的脸上终于了有了情绪,只可惜,对三角眼看来,他宁愿宁王依旧能够向之前那样“平淡”,哪怕是装出来的。
“王爷息怒!”
三角眼终于第一次跪倒在地,同时努力的转动着大脑,思考着自己该如何辩解,以及该如何挽回整个谛听在宁王心目中的印象。
“在下与一众手下虽然消息灵通,但对于宁王府,我们却是不敢窥探的,也因此,我们才未能及时发现那抛尸王府门外的狂徒。”
能够被无比神秘的谛听组织推出来作为劝服宁王,与谛听合作的成员,三角眼的头脑的确转动的很快,仅仅只是片刻,他便想到了一个为自己和组织推卸责任的绝佳理由。
尽管,他包裹着脑袋的面巾差不多已经湿透了。
“小人觉得,王爷应当也不想和一个胆敢连王府,连王爷自身都敢窥视的组织合作吧?”
宁王陷入了沉默。
不得不说,三角眼选择切入的角度十分的奇特,一举将其办事不利的形象彻底扭转。
毕竟,对于宁王这般除了自己,哪怕枕边人都不敢相信的多疑之人,三角眼的这番解释,无疑等于打在了他的软肋之上。
“你们的确很懂得分寸,更懂得守规矩。”
在三角眼跪在地上,感觉心中又无数蚂蚁在爬一般的焦躁之时,宁王终于打破了沉默,开口说道,让他的心中不由的为之一喜。他的解释奏效了。
“但相比起懂分寸、守规矩,本王更看重的,是能力。”
但三角眼显然是高兴的有些太早了。
“但比起循规蹈矩的废物,本王宁愿要有着强烈野心的人才。”
宁王整个人身上散发出强烈的自信,显然,无论是多么烈的骏马,他都有强大的自信能够驾驭,他唯一所虑的,只是马儿跑的不够快。
“还请王爷放心,谛听绝不仅仅只是懂分寸、守规矩,王爷所希望得到的消息,做到的事情,谛听都有充足的把握完成。”
三角眼的脸上再次浸出汗珠。
宁王在这个夜晚给他带来的压力实在是有些太大了。
“呵呵。”
面对三角眼给出的保证,宁王的脸上露出不置可否的笑容。
一个连他昨夜交代的任务都完不成的组织,又能有多大的能力。
亏他在对方给他带来城外有关天衍门埋伏锦衣卫不成,反而陷入对方陷阱,全军覆没的消息之时,心中还对其抱有不小的期待。
如今看来,也许只不过是对方凑巧路过看到,所以想要趁机接近他,捞取好处罢了。
不过,对于对方是如何知晓他是天衍门幕后操纵之人的,倒是令他十分感兴趣。
毕竟哪怕是整个天衍门之中,能够知晓这个秘密的,也只有黄龙、青龙、白虎、朱雀与玄武这五个天衍门中地位最高的尊主而已。
青龙已死,而且之前一直在与以六扇门为首的官府力量争斗不休,而且青龙是他的王府之中出去的,应当不会出卖他。
黄龙一直在他的眼皮之下,翻不出他的手掌心,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控制之下,也不可能有机会出卖他。
而剩下的三个。。。
“王爷,王爷,小人恳请王爷再给小人最后。。。”
就在宁王努力思索的时候,三角眼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令他不禁眉头蹙起,十分不悦的开口说道。
“最后一次机会?本王若是没有记错的话,昨日离开之前你也是这般向本王保证的,可今日你给本王带来了本王想要的消息吗?”
宁王毫不客气的讥讽了三角眼一番,继而像是不愿再与他浪费时间一般,冲着门外低喝一声。
“来人,拖出去。”
“王爷,王爷,小人还有一个消息,还有一个消息,小人保证肯定会是王爷感兴趣的。”
似乎是眼见自己当真要被拖出去了,三角眼顿时大急,再度高声喊道。
可惜,经历过昨天那一次之后,宁王看上去早已对他失去了信任。
“王爷,王爷,布政司衙门与都指挥使司争夺功劳,府衙与县衙站到了都指挥使司一边,双方互不相让,正是王爷趁机出手的好时机啊。”
眼见宁王不为所动,三角眼也顾不得许多了,立刻语速飞快的开口说道。
但这种事情,对宁王来说,显然根本算不得秘密,因此,宁王听到他的话,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眼中的厌恶倒是又浓了三分。
聒噪。
这便是宁王心中对他的印象。
“一路保护南新知县的是江湖人是点苍派的七长老贺吾和二代弟子,他们并非只是路过洪都府,而是有备而来。”
看到自己喊出的消息连让宁王抬抬眼皮都做不到的三角眼,连忙再度喊出另一个消息。
这个消息的确是宁王之前不知道的,但可惜的是,对于点苍派这等江湖门派,宁王是一点都不感兴趣。
“京城,京城那边有消息传来,说是仙游公主逃出了皇宫。”
三角眼竭尽全力在脑中搜索一切可能引起宁王兴趣的消息,甚至已经有些不顾一切了。
“放他下来。”
不过,他的不顾一切的确起到了效果。
宁王抬头了。
而且还命令侍卫暂时将他放下来。
“你说的可是真的?”
宁王的脸上满是惊奇,饶有兴致的询问道。
“小人怎敢欺骗王爷。”
感觉自己暂时从鬼门关逃出来的三角眼,自然不会放弃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虽然只是传闻,但是,这个消息其实自去年。。。”
“玄武尊者的身体最近如何?可还硬朗?”
但就在三角眼想要顺着这个开头详细的向宁王叙述一番的时候,宁王却突然开口打断了他,像是聊天一般,语气轻松的询问道。
不过,从他在“玄武”二字后面特意加了“尊者”来看,他显然是故意为之。
“有劳宁。。。”
本就因为之前宁王不为自己的消息所动,所以脑中全速转动,搜索着所有宁王可能会感兴趣的消息,加之因为知道自己被拖出去之后会面临何种后果,所以整个人全都无比紧张的三角眼,显然压根没有料到宁王会突然有此一问,脑中还在全力的想着该如何将仙游公主逃出皇宫这件事描述的让宁王更感兴趣的他,下意识的便开了口。
但马上,他就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蠢事。
第86章 事了拂衣去
有着一双倒吊三角眼,自始至终连名字都未曾透露给宁王的家伙死了。
不过,却并非是宁王动手,事实上,若是他真的落到了宁王的手中,留待他的只会是无尽的折磨,只会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挣扎,但绝不会是死亡这个结局。
所以,同样知道这一点的三角眼,选择了自杀,而他所用以自杀的毒药,也和天衍门中用的别无二致,显然是系出同门,也间接的证明了宁王之前从他口中诈出来的那个消息。
所谓来自“谛听”组织的他,其实是玄武派来的。
至于目的,宁王显然也能猜出个七八分。
当初天衍门壮大之后,为了能够及时得到全国得地的消息,同时在各处发展势力,以待将来,天衍门被前任宁王一分为五,分别任用其最信任的四个手下分列四处分坛。
若非有宁王这等雄厚的财力为支撑,仅仅以天衍门不过发展了二三十年的实力,又怎么可能有能力直接一分为五,且马上就在四处站稳脚跟呢。
至于分散出去的四个分坛很快壮大,且四位分坛主与总坛平起平坐,同样尊称尊主,彼此之间关系不甚和睦这件事,背后也有宁王的影子在。
上位者,总是喜欢手下人能够互相制衡,而非一家独大。
这也算是千百年来,上位者们从史书之中总结出的最为看重的经验了。
也正是有着宁王这真正掌权之人在背后撑腰,如青龙这样的东极天尊主才会如此不给黄龙这位总坛尊主半点颜面。
不过,有得必有失。
虽然将天衍门一分为五之后,天衍门的势力立刻获得巨大的增长,且因为一分为五,不用担心势力太过庞大而难以掌控。
但离得远了,天高皇帝远之下,分列四处的那四位分坛主,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手下实力越来越强,慢慢的有了骄横之心。
特别是在站稳了脚跟,完全不再需要依靠宁王这幕后之人为其提供人手、钱财,一切都可以“自给自足”之后,已经升格为“四极天”的四处分坛,已然有脱离掌控的趋势。
也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新任的黄龙才会取而代之,登上中极天尊主之位,继而在现在的宁王的授意下,开始利用各种手段,希望将四处分坛的权力慢慢收回手中,重新被宁王完全掌控。
宁王原以为,东极天的青龙就已经足够不识抬举了,却没想到,北极天的那头乌龟竟然比青龙的胆子还要大,竟然算计到他这个主子的头上了。
不过,宁王心中其实也清楚,造成这样的主要原因,还是前任的玄武去的太早了,导致现任的玄武在十年前便接任了位置,且其并不是由他的父亲,前任宁王所指定,而是玄武推荐的。
考虑到北极天的情况特殊,他的父亲虽然心中对这件事十分不满,但最终还是捏着鼻子认了下来,只要求北极天能够及时将消息传来就行。
但现在看来,当初老宁王的无奈之举,却似乎有些养虎为患的味道了。
本就不是出身宁王府的现任玄武,显然对宁王府心中并无半点敬畏心,老宁王的忍让,也让其心中的野心愈发膨胀起来。
前几年因为有老宁王压制着,其倒还算老实,如今宁王新继位,其心中的野心似乎就有些抑制不住,开始迸发出来了。
。。。
“呵,敢咬主人的狗,就只能打死了。”
看着三角眼的尸体,宁王的脸上没有露出半点的情绪,不过,眼底时不时闪过的凶光与被撩拨起的狂怒,却证明了,他的内心,此时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本来吗,这一次被朝廷和皇帝豢养的几条狗狠狠的咬了一口,宁王的内心之中就十分的愤怒、惊疑不定,现在连自家豢养多年的狗竟然也想要悄悄的来咬自己一口,这如何能不让他心中出离了愤怒。
不过,王天予的失踪,以及几个时辰后突然出现在王府大门之外这件事,却让他心中有些忐忑不安,因此,哪怕心中恨不得立刻将玄武碎尸万段,将北极天彻底摧毁,可他此时却不得不顾忌一下那个掳走王天予,又悄然将尸体丢到王府大门之外的那个神秘人。
在情势波云诡谲的眼下,他最好的做法就是缩在王府之中按兵不动。
王天予已然身死,就算那个神秘人真的撬开了王天予的嘴,从其口中得知了他的存在,也没有了证据。
他不信在没有确凿无误的证据的情况下,在这洪都府城中,有人敢找他的麻烦。
而且,在他看来,若是对方当真是抓到了王天予,而且真的撬开了王天予的嘴,又怎么可能杀了王天予,选择放弃王天予这个人证呢?
所以,最有可能的情况是,王天予本就被其不慎杀死,亦或是伤势过重,不治身亡,对方无奈之下,只能选择这等做法,意图让自己陷入慌乱之中,进而因为慌乱而做出蠢事,被对方拿住证据。
思及于此,宁王心中不由打定主意。
既如此,那自己只需要不为所动,呆在宁王府之中,等待那个神秘人因为自己迟迟没有行动而忍耐不住,再次跳出来就可以了。
但这应当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那个神秘人竟然能在锦衣卫、六扇门还有天衍门多达数十人的眼皮底下潜伏多时,最终一击得手,将王天予掳走,还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下,将王天予的尸体扔到宁王府的大门之外,其能力自不必多说,耐心也定然是十分足的。
所以,若是自己想要成功让对方主动现身,必定要等待对方耗尽耐心才行。
不过,尽管心中打定主意,暂时不能有任何动作,但想要将北极天以及玄武的情况透露出去,对宁王来说,却也不算是什么难事。
东极天那边全军覆没,青龙身死,许多门人被捕,那些人必定会透露出有关其他四极天的一些消息。
如此一来,都不用自己透露半句,朝廷,还有皇帝手下的几条狗都会知晓北极天的存在。
而他只需要让人将北极天的所在地是京城的消息透露出去就足够了。
听闻京城重地有天衍门这等组织存在之后的朝廷与皇帝,肯定会大为震动,进而在京城之中大肆调查、搜捕北极天存在的一切证据。
在他不能有所行动的这段时间里,就先让京城的那些锦衣卫、东厂番子、六扇门捕快们先和玄武那头乌龟玩一玩,削弱一番北极天的实力好了。
待到这边的事情结束了,无人再关注他的宁王府了之后,才是他出手,好好收拾一下这条胆敢冲着主人狂吠的狗的时候。
。。。
天衍门的大多数贼人也都被抓获,尽管被抓的这些人之中没有任何一人曾经见过黄龙,更别提知晓找到黄龙的路,但靠着大量的人手摸查,以及宁王为了尽快让这件事平息,所以提供的引导之下,天衍门的总坛的所在地也很快被查到了。
当然,在黄龙已然被宁王命人闷杀的情况下,此时的天衍门总坛其实已经空无一人了。
因为所有只要能动的人都已经被黄龙派了出去。
而在没有任何人进行破坏的情况下,在争抢功劳的过程中逐渐占据了上风的都指挥使宋芳彦,成功的将所有的东西都搂到了手中。
倒向宋芳彦的黄祥符自然也有幸成为了可以尽情调阅这些证据的几个人之一。
而黄祥符在其中发现的数封多次提到京城的信函,也很快引起了他的注意。
配合着对那些被抓之人的审问情况,黄祥符很快得出了一个既令他感到害怕又让他从内心深处感到兴奋的事实。
天衍门在京城之中也有分布,而且似乎规模不小,甚至有可能是与洪都府这里规模相近的一处分坛。
害怕的原因自不必说,在经历过那惊魂一夜,亲自感受过天衍门的无法无天,以及通过最近几日里对天衍门的详细了解之后,他对天衍门已经有了一个十分明确的认识,特别是天衍门对朝廷的威胁。
这样一个对朝廷有着巨大威胁的组织,在京城这等要地竟然也有一个规模不小的分坛存在,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情,那危害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至于兴奋,便是从害怕之中衍生出来的。
天衍门越是可怕,越是威胁巨大,那他这一次的功劳无疑也就越大,发现了京城有天衍门分坛的这份功劳同样也就越大,若是最终因为他的发现,而在京城将天衍门拿出分坛剿灭,乃至一网打尽之后,他的功劳只怕还会直达天听,被皇帝所铭记。
在皇帝心中有了这等好印象之后,他的官途还用担心吗?
心中已经开始畅想这些“未来”的他,不敢多耽搁,连忙拿着搜集到的信函去见胡啸林,并向他说明情况,希望胡啸林能够依靠锦衣卫的通信手段,尽快将这件事以及这些证据送往京城。
尽管并不真的是锦衣卫,但胡啸林在听到黄祥符所说的情况后,其表现,自然和锦衣卫并无半点差别,甚至,他还更加焦急、紧张。
毕竟身为大内侍卫,保护皇帝的安全从来都是最最重要的任务,现在,知道了天衍门这等敢于偷袭县衙,乃至火烧县衙的凶徒,竟然在京城还有分坛的消息之后,他如何能够不焦急、紧张。
他虽然没有锦衣卫的令牌,但他大内侍卫统领的令牌,所起到的效果确实一样的。
而为了保险,同时也为了能够尽快将消息传回京城,他还带着消息与几封信函找到了彭震雷,希望对方也能通过六扇门的渠道,尽快将消息和这些作为证据的信函送回京城。
同样被吓了一大跳的彭震雷自然也不敢怠慢,立刻也展开了行动,用信鸽将消息传出去的同时,让叶弼带着那几封作为证据的信函上路。
为了保险,他还让叶弼带上了同为飞贼的洪玉飞,同时,也算是让洪玉飞回京城去见总捕头郭举,让洪玉飞得以正式加入六扇门。
不得不说,六扇门不受其他衙门待见,更不受其他官员待见这种事情,所带来的倒也并非全部都是坏事。
至少,若是放到其他衙门,如洪玉飞这等出身江湖,身上还背着不少案子的飞贼,能得到的唯一结果,估计也就是被关进大牢之中,等候判刑了。而就算有官员“慧眼识英雄”,想要接纳洪玉飞,估计也会被其他官员喷成筛子。
只有在六扇门,这种事情才会顺理成章的进行,而且也没有其他官员会过问,尤其是那些平日里最喜欢到处乱喷的科道言官们。
毕竟身为清流,喷喷朝臣,喷喷皇帝那是名声,喷六扇门这等衙门,那是掉身份。
而当与宋芳彦、黄祥符、陈安悟争功失败的布政司等衙门中的一众官员们,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原本已经快要消停的他们,登时再度掀起了“战争”。
深知这个功劳有多大的他们,立刻吵嚷着要求黄祥符立刻将被抓的那些天衍门犯人以及诸多证据、脏物全部转给提刑司衙门,由提刑司来接手这个案子,同时暗暗阻挠黄祥符与陈安悟禀报上去的题本,希望能够拖慢他们将这件事上报的速度,由他们来做。
但很显然,他们或许能够拦下黄祥符和陈安悟两个属下的题本,但肯定干涉不到锦衣卫和六扇门的渠道。
换言之,他们在做的,都只是无用功,只是在万分不甘心之下所做的最后的挣扎罢了。
。。。
就在这纷纷攘攘之中,多日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陈岩青终于率领一众锦衣卫赶到了洪都府城。
甫一进城,陈岩青便立刻向其他所有官员发难,责怪他们没有管理好地方,以至于就在首府之外数十里的地方,竟然还有贼人胆敢埋伏锦衣卫的船队,意图抢掠锦衣卫护送的那一批财宝。
一时间,本就因为城中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的文武双方,纷纷开始借题发挥,准备将责任甩到另一方的头上,同时再度争夺起城中的功劳。
而就在这吵嚷之中,白十二与朱瑾萱悄然的离开了洪都府,搭上一艘商船,向着应天赶去。
第1章 无奈返京
洪都府城中的纷纷扰扰尚还未完全结束,但对白十二与朱瑾萱来说却已然没有再继续留下来的价值,官府、锦衣卫、东厂、六扇门,这诸多衙门中的众多人物不需要他们也可以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了。
不过,朱瑾萱心中却还是有不小的遗憾在,那便是未能继续深入调查一番宁王。
在抛却了最初的不敢相信,被证据说服了之后,她对宁王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认为既然宁王参与其中,那必然所图不小,所以想要更进一步的调查宁王。
但最终,他却被白十二说服了,放弃了这个想法。
而白十二说服她的理由也很简单。
这些证据根本不足以扳倒宁王,天衍门中极天已然覆灭,而且似乎并没有人知晓宁王是幕后之人,从中极天的老巢搜出来的那些证据也没有一件是指向宁王的。
至于被他掳走的那个宁王府的侍卫小统领王天予,区区一个下人,而且还有“以下犯上”嫌疑的情况下,想凭王天予这一个人证就让宁王认栽是根本不可能的。
宁王有太多办法可以赖掉,甚至转身倒打一耙了。
毕竟,因为某些近乎人尽皆知的原因,如今皇帝一系在面对宁王的时候,顾忌与民间的影响,在心理上总是天然的要矮上半头,若非拿到确凿无误的证据,想要扳倒宁王,是根本不可能的。最好的结果,无非就是证明宁王的确在这件事中有所参与,然后被罚削没食邑几百户罢了。
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连伤筋动骨都做不到,所以那又何必再继续留在洪都府城中浪费时间呢。
还不如趁着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牢牢的钉在这件事上,无暇注意到他们的动静的有利条件,赶紧离开。
不过在前往应天的商船之上,对于接下来的目的地,白十二与朱瑾萱却产生了不小的分歧。
白十二想要“履行承诺”,前往京城去见一见皇帝大舅哥,顺便和他说一说宁王的事情,让大舅哥能够心中有数。
当然,至于让大舅哥防备一下宁王这种事,应当就不用他来提醒了,自太宗皇帝将人家宁王一系从关外直接赶到洪都府的那一天起,无论是哪一位在皇位之上,应当都不会将宁王当成普通的郡王看待,根本不需要他这个“外人”来提醒的。
而朱瑾萱自然不愿回到京城,更不想去见她的皇兄,尽管离家这么久了,她的确已经有些想念她的皇兄、皇嫂还有侄子、侄女了。
毕竟,她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从皇宫、京城逃出来,怎么可能会愿意再自投罗网一般的回去呢。
哪怕白十二十分自信的向她保证,这一次去了京城之后,绝对还能够将她带出来,不需要担心她的皇帝兄长会将她留下,继续关在皇宫那座大笼子里。
她的确很相信白十二,也十分认可白十二的能力,但她更清楚,她那个身为皇帝的皇兄能够调动多么庞大的力量,尤其是在京城,仅凭他们两个人就想对抗那么巨大的力量,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所以,面对白十二北上返京的建议,她无疑坚决的进行了否定。
而她选择的目的地,则是从未听白十二提起过的,他的家乡。
其实,许多时候,当朱瑾萱安静下来,开始思索的时候,她便会觉得自己对白十二依旧有一种陌生感,哪怕是,他就躺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她依旧觉得自己距离真实的白十二有些遥远。
她自己的身份、来历,她的一切,在白十二的眼中并没有半点的秘密。
相反,对于白十二,她能够了解到的,除了他拥有高超的剑法,不错的轻功之外,似乎就再没有其他了,甚至,她连白十二的名字到底是不是他真正的名字都不敢确认。
毕竟“白十二”这三个字听起来,怎么都不像是个正常的名字。
哪怕是乡间那些连字都不认得一个的村民,都会请识字的童生、秀才给自家孩子取个名字,何况是能够教导出白十二这等足够吸引她的青年俊才的长辈呢?
所以,朱瑾萱心中觉得,白十二只不过是个化名,就和白十二之前曾经使用过的诸如“白长生”一般的化名一样。
因此,在现在差不多事情基本上已经告一段落的时候,朱瑾萱再也抑制不住心中对笼罩在白十二身上的诸多疑问的好奇,想要让白十二带她去回到故乡,去见一见他的家人,详细了解一番白十二的秘密,然后再看情况返回京城,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了,她觉得就算她的皇兄再如何愤怒、不满,最终也应当会原谅她的。
而面对朱瑾萱的要求,白十二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对意见,但他却设置了一个先决条件,那便是先去京城见皇帝一面,之后便会带朱瑾萱返回自己的家乡,并将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告诉她。
二人都以对方的目的作为自己目的的先决条件,这似乎成为了一个死循环。
除非他们之中有一方先选择“投降”,做出让步。
但白十二态度坚决,而朱瑾萱觉得自己之前已经做出过太多让步,这一次应当由白十二来让步,态度同样坚决,于是双方谁也无法劝服谁,就这么僵持到了应天城。
而进了应天城之后,二人这才了解到之前曾发生的那些事情。
当得知中极天竟然已经被彻底剿灭,骨干力量只跑出去一个亢金龙之时,哪怕是白十二都有些愕然。
显然,之前曾与青龙,与东极天进行过激烈斗法的他,心中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之前韧性十足,失败了数次,依旧能够安然脱身逃离,难觅踪迹的青龙,怎么突然间就“智商下线”,然后作死的“送货上门”,进而被一网打尽了。
又细细的进行了一番了解之后,白十二这才明白原委。
而他也只能感慨一句“自作孽,不可活。”罢了。
倒是当他从六扇门那里得到青龙的尸检情报之后,心中忍不住再度一阵恍神。
作为天衍门东极天的尊者,地位在天衍门中极为尊崇的青龙,竟然是个宦官。
不过,当他想到了宁王府后,心中便很快又释然了。
显然,青龙应当是来自宁王府的内侍,同理,天衍门的其他尊者,应当也有差不多的身份,这也应该是宁王府为了更好的操控天衍门为其效果所布下的棋子了。
只可惜,宁王估计怎么都没有想到,他只控制天衍门的五位尊主,绝不让自己的身份被天衍门其他人知晓的做法,虽然的确极大的保护了他自身的安全,却也使得这些尊主出现问题之后,天衍门的控制就立刻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让他难以操控了。
否则,若是知晓宁王才是天衍门幕后的真正主人,只怕那些与青龙对立,甚至直接对着干的,如亢金龙等人,只怕心中根本不敢生出这些心思来。
不过,这些消息虽然对白十二还朱瑾萱来说都很震撼,但终究都是些已经过去半个多月的旧闻了,早已变为了过去式,除了让他们心中生出诸多感慨之外,就再无其他任何作用了。
毕竟唯一可能知晓宁王与天衍门之间关系的青龙早已自杀而死,一如洪都府城中,同样消失无踪的黄龙一般,都没有留下半点可以指证宁王的证据。
。。。
有关青龙与东极天的消息并未缓和白十二与朱瑾萱之间的争执,二人依旧还是“各执己见”,谁也不愿低头。
但很快,当被侯青派去洪都府,并受南新知县黄祥符所托,与其并肩作战的那几个捕头送来了那个有关北极天的消息传到了白十二与朱瑾萱二人耳中之后,二人之间的争执很快便消失无踪了。
当然,更确切的说,是朱瑾萱因为担忧她那位皇帝兄长的安危,顾不得再思考太多,只想赶快回到京城,抓出那藏在京城之中的天衍门北极天。
尽管白十二心中清楚,以区区天衍门北极天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对皇帝造成半点威胁,但先不提朱瑾萱这个决定对他“有利”,单单是为了让朱瑾萱能够放下心来,他也不可能阻止朱瑾萱返回京城去“保护”自己兄长的安全。
于是,原本争执不下,谁也无法说服谁的局面,瞬间就变得“和谐”了起来,已经在应天城中呆了不少日子的二人,立刻启程,直奔京城而去。
二人坐船沿着运河一路北上,倒也算不得太辛苦,但是朱瑾萱因为心中的焦急,以及过度的担忧,一路上却是有些坐立难安。
白十二只能百般安慰她,她那位皇帝兄长身处皇宫之中,守卫众多,还有数道城门门禁,安全的很,她实在不用如此担心。
但朱瑾萱却向他透露出了一个令他有些错愕的消息。
如今的这位皇帝陛下,虽然看起来是个会虚心纳谏,不怎么会折腾的皇帝,但其实,私下里,却非常喜欢偷偷溜出皇宫,在城中到处转悠,看看人间烟火。
按其自己的说法,说是看看治下的百姓生活,能够让自己在治理国家之时更有动力。
毕竟每日里批阅干巴巴的题本,实在是太过枯燥,他害怕自己会和自己的父亲那般,在漫长而枯燥的这种生活之中,逐渐失去励精图治的那颗真心。
眼见自己的劝说除了换来一个有关自己皇帝大舅哥的秘密之外,并没有起到半点效果,白十二也有些无奈了,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劝说了。
只能每天多找她聊天,尽可能的分散她的注意力。
至于不乘船,上岸之后,骑上快马直奔京城飞驰而去,大大减少时间这个办法。
很好,但也很可惜,无论是他还是朱瑾萱,之前都从没有骑过马,更别说骑上骏马全速奔驰了。
朱瑾萱自不必说,出身皇室的堂堂公主,怎么可能有机会去学骑马?
她又不是汉唐那些可以“为所欲为”的公主。
至于白十二吗,则是没有机会。
南人驾船,北人乘马。
出身南方的白十二就算想要学骑马,也根本没有那个机会。
当然,其实他也不怎么擅长驾船就是了。
毕竟,对从小就开始习练家传武功,还需要读书认字,空闲的时候还喜欢听故事的白十二来说,每天睡觉的时间都不够,哪里还有多余的时间学习驾船啊。
而且,对白十二来说,他若是着急赶路的话,一双脚其实就足够了。
他的轻功可不仅仅只能用在跟踪上。
只是这一次,他觉得朱瑾萱是有些小题大做,过于紧张了,他们根本用不了那么着急、辛苦的赶回京城,所以,他才会装作忘记了这一茬,选择乘船赶路。
。。。
在白十二与朱瑾萱同时坐在船上,心情却天差地别的向着京城赶去的时候,京城之中也终于开始感受到自洪都府传来的波动。
而率先感受到这股风雨欲来气氛的,却并非是有数条渠道将消息送往京城的朝廷,而是天衍门北极天,更详细的来说,是被宁王骂做老乌龟的玄武。
毕竟,比起原本不知道消息,在仓促之下得到消息后才慌手慌脚开始将消息送往京城的黄祥符以及其他人,本就是在玄武的命令下才有备而去的玄武手下密探们,在他们的头领三角眼去了宁王府便一去不归之后,立刻便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劲,继而立刻按照原定的计划进行撤离,同时也将这个消息加急传回进城,通知玄武。
也因此,玄武提前了大概一天时间收到了消息。
。。。
作为天衍门四处分坛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二代”尊主,玄武的年纪应当要比青龙等人年轻,但和青龙一样,常年将真正的样貌隐藏在面具之下的他,想要知晓其真正的年龄,有些困难。
不过,接手天衍门北极天十余年的他,对北极天的掌控力却是没得说的,至少,在他手下绝不会发生如东极天那般的情况。
因为在这十余年之中,他早已将手下星主换了一茬,七位星主全部都是他的心腹。
而且,他还在数年前在北极天外另起炉灶,建立了那个名为谛听的组织,令两方互相监视,因此他根本不用担心手下会背叛他。
但现在,他却不得不开始担心,那个被派去试探宁王,有着一双倒吊三角眼的家伙,是否已经背叛了他。
第2章 交锋
京城之中,在玄武收到了洪都府传来的消息之后的第二天,紫禁城中的皇帝便收到了锦衣卫送来的消息。
而又过了半天之后,朝堂之上的诸多官员才通过江西布政司与陈安悟、黄祥符等人的题本,了解到了洪都府中发生的一切,以及那个令不少官员看到后内心之中都十分不屑的消息,京城之中有天衍门余孽活动。
在这些官员心目中看来,这无非就是洪都府城中那些官员们的无能,以至于让事情闹成了这般不堪的地步,所以,为了尽可能推掉身上的责任,他们才会将那个什么天衍门的实力进行夸大。
区区不入流的江湖门派罢了,就算是实力再强又能强到哪种程度?
哪怕在江湖之中名声最为先和的太和山与禅祖寺,在朝廷面前不也得乖乖跪着吗?
不过,心中不屑归不屑,但这却并不妨碍不少官员,尤其是那些平日里逮到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能喷上半天的科道言官们,借着这件事大肆发挥。
一家一户之中,只要不是独子独女尚且还会闹出诸多麻烦,为了利益出现各种争执、分歧,何况是偌大的朝廷。
而在这件事中,收到了江西布政司衙门中的诸多官员私信的那些言官们,无疑是跳得最“欢快”的那一批人了。
他们口水喷的对象,自然是陈安悟、黄祥符这两个背叛文官团体的“叛徒”。
正好,这一次黄祥符所在的南新县衙被天衍门的贼人纵火焚烧了,陈安悟这位洪都知府又是黄祥符直接上司,顺着这一点,言官们可谓是大肆发挥,力图要将二人打成无能、昏聩的庸官,该贬谪的贬谪,该定罪的定罪。
可惜,早就吃过亏的皇帝,早已经不是当初刚刚继位之时那般听风就是雨,只凭他们一张嘴就可以影响的了。
事实上,相比起这些没事就喜欢乱喷的科道言官们,他更信任自己的天子亲军锦衣卫。
毕竟,就算双方都有私心,直接听他命令行事的锦衣卫,显然私心会更少一些。
况且,锦衣卫怎么说是就在洪都府城,是亲身经历过这些事情的,而这些张口就将陈安悟与黄祥符打成罪人的科道言官们呢?远在这数千里之遥的京城之中,只凭其他人的只言片语就得出了结论。
该信谁的,一目了然。
尤其是当皇帝接连收到了胡啸林送来的密信,又见了六扇门总捕头郭举之后,他已然开始对那些科道言官们的上蹿下跳一般的表演心生不满了。
但他心中更清楚,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决掉锦衣卫送来的密信之中所提到的天衍门北极天。
不同于那些对江湖之中的势力不屑一顾的朝中大臣,他对江湖之中的一些风吹草动还是十分关注的。
毕竟,向前一百年,太祖皇帝严格意义上来说也是从江湖草莽之中起家的。
而且,诸如闻香教、弥勒教这样总想着“搞个大新闻”的邪教,也总是习惯在江湖之中藏匿、发展,等待时机。
如今这个天衍门看起来似乎和闻香教、弥勒教这些教派看起来也差不多。而且因为之前一直未曾被朝廷注意到,所以未曾被朝廷打压,其势力看起来已经比那些在朝廷之中挂了名的邪教还要强出许多了。
否则,又怎么可能会在京城之中都有天衍门的分坛,而且甚至已经存在了十多年时间了。
‘哎,真是多事之秋啊。’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禁忍不住发出一阵感慨。
偌大一个国家与朝廷的大大小小的事情本就已经足够令他感到焦头烂额了,现在,竟然还又牵扯出江湖上的事情需要他去解决,这如何能不让他感到阵阵心累。
尤其是,他的那个不省心的亲妹妹同样还牵扯其中,至今还没有什么下落,无疑更加牵扯他的注意。
不知道自己那个胆大包天,私自逃离皇宫的妹妹,现在情况如何了。
想到了“逃家”的朱瑾萱,皇帝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胡啸林的密信之中,不仅仅只有有关对洪都府发生事情以及天衍门详细情况的叙述,还有有关朱瑾萱近况的描述。
尽管胡啸林已经绞尽脑汁想要尽量淡化朱瑾萱在这件事中存在的痕迹了,但从小就将大部分时间花费了习武这件事上的他,其笔力实在是无法支撑起他的想法。
所以,在密信之中,他差不多算是实话实说了。
不过,为了防止皇帝太过担心,他也补上了白十二一直将朱瑾萱的行踪隐藏的十分严密的情况,希望借此让皇帝知道,在白十二严密的,连自己人都不知道朱瑾萱行踪的保护措施之下,朱瑾萱的安全是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哼,这个小子,我倒要看看你是否当真有勇气回来见朕。’
从朱瑾萱想到白十二这个“拐走”自己妹妹的小子,皇帝忍不住轻哼一声,从案头堆放的众多题本的最底层,抽出朱瑾萱之前写给他的那封信,翻开信封内衬,又看了一遍白十二写在信封内衬的那区区十数个字,心中有些愤愤的想到。
但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比起当初刚刚听到这个消息之时的震怒,觉得妹妹朱瑾萱是被白十二以小手段欺骗了,认定白十二根本配不上朱瑾萱的想法,如今的他,心中其实已经慢慢认同了白十二,甚至内心深处已经有些欣赏这个屡次能够看破关键,找到重要线索的年轻人了。
否则,他当初也不可能会有些鬼使神差的召见六扇门总捕头郭举了。
所以,虽然心中看起来依旧对白十二百般嫌弃,但其实,他已经十分期待白十二真的能够带着朱瑾萱返回京城,并与他真正面对面的见上一次了。
而他心中有预感,这个日子应该已经不远了。
因为纵观白十二自出现之后的这段时间以来,其似乎一直都在追着线索跑,这一次,在得知了天衍门北极天的情报之后,其必定会紧随而来。
况且,他心中也相信,他的那个妹妹虽然毫不犹豫的“逃家”了,但在知道了天衍门在京城之中有不小的势力,可能会威胁到他的安全之后,也肯定会火急火燎的赶回来提醒他的。
。。。
皇帝的预感显然是十分正确的,但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白十二与朱瑾萱会来的这么快。
事实上,这一路上,除开在二人当初相遇的窑镇上停了半天的时间,让白十二与东升客栈的掌柜孙吉等人见一见之外,二人一路不停,沿着运河飞速北上,在皇帝得到消息之后的第十天便赶到了京城。
虽然看起来十天算不上短,但正常的赶路速度与加急信件的传递速度,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他们二人只慢了十天,真真已经是十分迅捷的速度了。
如果要是正常运送货物的商船,那所需要耗费的时间,估计还要再长十天。
而在白十二与朱瑾萱赶来的这十天时间之内,京城之中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但在暗地里却早已是暗流汹涌。
为了以防引起骚乱,皇帝以及诸多朝堂重臣们十分默契的否定了那些什么事都不干,就只有一张嘴动弹的言官们的奏请,没有动用明面上的诸如五城兵马司、顺天府这些衙门的力量,去进行大规模的搜查行动。
而是由皇帝暗中对锦衣卫指挥使莫斌与东厂督公江棕下达命令,派人在城中进行秘密调查,搜寻一切有关天衍门北极天的情报。
深知这件事重要性的莫斌与江棕自然也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便着急精锐手下,展开了行动。
二人心中清楚,这件事关乎着未来他们以及锦衣卫与东厂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
原本占据上风的莫斌自然不愿再拱手将势力让给东厂这群太监,让锦衣卫又恢复到先帝朝时那般只能位居东厂之下,甚至还要听从东厂督公的地步。
而自当今皇帝登基以来便一直不怎么受待见,地位更是一落千丈的东厂,自然也希望通过这一次的任务,压过锦衣卫一头,重新赢回皇帝的信任,恢复东厂过往的“荣光”。
。。。
尽管皇帝的命令是暗中行事,锦衣卫与东厂也自认为行事已经十分谨慎小心了,但他们的动作却没能瞒过天衍门北极天,以及同属玄武手下的谛听的耳目。
哪怕玄武还并不能够确定这一次锦衣卫与东厂的行动就是冲他与北极天来的,但从洪都府传来的那个消息,还是让他立刻便将头缩回了龟壳之中。
除开一些用钱财收买的耳目眼线之外,他手下那些真正的精英,同样也在他的严令之下,缩回了龟壳之中,开始“装死”。
玄武的这一套龟息**,虽然猥琐,但效果确实是什么不错的。
至少十天过去了,无论是锦衣卫还是东厂,都只不过抓不到些最外围被收买的眼线、耳目罢了,而因为龟缩,早已主动切断了与这些眼线、耳目联系的天衍门北极天,也丝毫不用担心锦衣卫或东厂能够通过这些蝼蚁一般低贱的眼线、耳目就找到他们的头上。
当然,在通过龟息**,缩回去“装死”的同时,玄武也没有忘记给锦衣卫和东厂上眼药。
尽管锦衣卫与东厂名声显赫到能够令小儿止啼,但在京城扎根多年的玄武,心中早就摸清楚了朝廷的脉搏。
也许在许多人眼中,锦衣卫和东厂是恐怖的,是不能得罪的,但在玄武眼中,想要找锦衣卫和东厂的麻烦,实在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当然,他自己同样也是不敢去招惹这两尊杀神的,但这却并不代表其他人也不能。
例如那些没事就喜欢揪住一件小事开喷,连皇帝养个鸟儿都能喷上几天的科道言官们。
自诩清流的他们,从来都和锦衣卫、东厂这样直属与皇帝的爪牙不共戴天。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所以,对于锦衣卫与东厂激起民愤的暗中行动,不知道倒还罢了,知道了之后,他们是绝对忍不住的。
玄武便利用了这一点,让谛听的人去这些穷困的科道言官们所居住的地方,装作不经意间泄露一些有关锦衣卫与东厂正在京城中大肆行动的消息,当然,他也没有让谛听的手下们在散播消息的时候加点诸如,锦衣卫横行无忌,冲撞京城百姓、商贩,东厂番子吃霸王餐,抢掠东西,调息良家女之类的“小道消息”。
至于这些科道言官们会不会相信这些“小道消息”,会不会去进行查证,玄武并不担心。
以他这么多年来对这些人的观察了解,他敢保证,这些科道言官们在听到了这些消息之后,肯定会像是饿了十多日的野狼见到一头老弱的病牛一般直接扑上去撕咬,而不是去苦兮兮的进行什么求证。
毕竟在他们心中看来,锦衣卫与东厂这等爪牙要是不做这些事那才奇怪呢。
果然,就如同玄武所预测的那样,在他派出不过几个谛听的手下去散播消息之后的第三天,之前一直在城中四处逡巡、搜索的那些身着便装的锦衣卫与东厂番子的数量立刻大减。
那些科道言官们显然没有“辜负”他的厚望。
不过,玄武却也没有得意太久,在他刚刚利用科道言官们打压了锦衣卫与东厂的行动之后,朝廷立刻“见招拆招”,派出了六扇门的捕快们,以城中混进了飞贼为理由,开始在城中进行大肆搜寻。
六扇门地位特殊,向来是朝廷中被故意忽视的衙门,哪怕是最喜欢找麻烦胡乱喷一喷的科道言官们也都不愿去管这些披着一身官皮的江湖人,以免掉了身价,污了名声。
因此,对于六扇门的行动,朝堂中就像是集体失明了一般,装作没有看见。
倒是不少家中“家境殷实”的官员私下里想要打探这一次到底是哪个不开眼的飞贼,竟然敢摸进京城作案,同时督促六扇门尽快破案,以免引发民众恐慌。
至于他们的真正目的,呵呵。。。
至少被他们当做借口的民众们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是看不出半点的恐慌情绪,有的只是兴奋,不少之前还被玄武“带了节奏”的人,瞬间便开始略显兴奋的与其他人讨论起了这一次究竟会是哪个为官不仁的贪官遭殃了。
而借着这一股讨论的风潮,原本沉寂下来的锦衣卫与东厂,也再一次悄悄的卷土重来,配合着六扇门开始了全面的摸查。
这让搬起石头,最后却砸了自己脚的玄武,心中郁闷不已,只得命令手下们缩的更紧一些了。
第3章 交锋(续)
京城。
白十二还是第一次来,不过,除开城墙更高大一点,城门更气派一点,守城的兵丁看起来更像样一点之外,白十二觉得京城与他之前去过的诸多城池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特别是当看到城中与其他城池一样,几乎到处都有的乞丐、流民的时候,他就更不觉得这座城与其他地方有什么区别了。
白十二尚且如此,当初在城中玩了大半个月,而且若非是事出无奈,绝对不想再回到这里的朱瑾萱,心中对这座不少人做梦都想来的城池就更没有什么好印象了。
不过,对于白十二提议的去紫禁城周围逛一逛的想法,朱瑾萱却没有反对。
尽管对像是囚笼一般囚禁了自己十多年的皇宫没有太多的好感,但自幼便在其中长大的朱瑾萱,离开了近一年的时间之后,内心之中终归还是有些思念的。
而且,偷偷过去远远的看上一眼还不会被发现的感觉,是她之前从未有过的,这让她心中产生了一种刺激感。
。。。
白十二与朱瑾萱在京城之中信步漫游着。
抵达京城后粗略的了解了一番之前发生的情况之后,朱瑾萱心中原本的担忧情绪已然获得了极大的舒缓。
城中对天衍门北极天已然有了防备,如此一来,她之前所担心的事情,应当就不会发生了,她一直紧绷着的精神自然也就放松了下来。
她也不傻,都没用白十二“点拨”,就想明白了那所谓的“飞贼”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不过,这些借着搜查飞贼下落为借口的六扇门捕快,以及更多的身着便衣的锦衣卫与东厂番子们,同样也给白十二与朱瑾萱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毕竟朱瑾萱的身份特殊,自然不可能使用真正的身份进城、登记住店,哪怕是白十二也因为“沾了”朱瑾萱的光,只能使用假身份。
但假的终归就是假的,哪怕做的再逼真,也总避免不了出现些许纰漏,若是六扇门、锦衣卫和东厂搜寻的力度小一点但还罢了,在他们现在这般大的搜寻力度之下,二人的压力也不小。
好在,白十二本身就极为擅长伪造户籍这种事情,而且还能够利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在夜里为伪造的户籍盖上真的官印,而朱瑾萱又极为擅长易容术,因此短时间内,他们还能应付的了,不用担心某一天正在睡觉的时候被锦衣卫、东厂或六扇门登门拜访。
而且,无论是六扇门,还是锦衣卫或是东厂,其头目们心中都清楚,他们这一次虽然借口是搜寻潜入城中的飞贼,但其实真正的目标是早已在城中扎根多年的天衍门北极天,所以,他们着重查探的目标,其实是那些在城中生活多年的“本地人”,而非是那些刚刚才来到京城的人。
因此,对于在客栈投宿的客人,他们只是装模作样的派出几个新手去进行调查罢了,真正的精锐和“老油条”都派去对那些可疑的,在城中生活多年的“坐地户”们去进行调查了。
对付这些新手,对白十二来说自然算不得多么困难。
。。。
白十二和朱瑾萱的麻烦不大,但玄武的麻烦却不小。
因为之前通过将消息泄露给那些科道言官,希望以此来阻碍东厂与锦衣卫的调查,结果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仅没能拖延东厂与锦衣卫调查的脚步,还牵扯出六扇门这尊在江湖中名声显赫的“大佛”来。
三大衙门,六扇门在明,东厂与锦衣卫在暗,双管齐下的全面调查之下,他的日子自然愈发的难捱起来。
哪怕他已经严令手下天衍门的所有门人在这段时间里,能安全混出城的就赶紧混出城,没有办法混出城的,老老实实的呆在城中,什么都不要做,利用伪装的身份潜藏下来,躲避官府的追查。
但他却没有想过,以他手下那些大多数门人那除了打架斗狠,靠拳脚吃饭,别的本事全都稀松平常的表现,怎么可能瞒过六扇门、锦衣卫与东厂之中那些久经磨练的“火眼金睛”。
最近两天里,他手下两个地位不算低,伪装成商人的小头目就接连栽在了这种情况下。
毕竟,一个平日里却没有多少客人关顾,店中从上到下态度还十分恶劣,怎么看都肯定会赔钱的店铺,却一开就是三五年,甚至更久的时间。
这要是没问题那才奇怪呢。
而着重调查这些奇怪店铺的六扇门捕快、锦衣卫和东厂番子,或许不能做到次次命中,但终归是会有收获的。
猎物需要次次走运,但猎手只需要走运一次就够了。
走运了两次的猎手,便抓住了玄武手下两条不大不小的鱼,将这两个他已经经营了足有五六年的据点一锅端了。
在这一点上,只有三五十年经验的天衍门,特别是从属于天衍门之下,只有十多年经验的北极天,做的就远不如同样靠伪装遮掩身份的天机阁妥帖了。
无论是哪里的天机阁,无论其伪装成书坊,还是干货铺子,亦或是铁匠铺,从外表上看是绝对看不出什么端倪的,或许他们的生意算不得太过红火,但绝对能够达到平均的水平。
而且无论是书坊、干货铺子还是铁匠铺,其中的掌柜与伙计绝对是“干一行爱一行”,“专业知识”不敢说顶尖,但绝对能够达到优良的水平。
不过,“可惜”的是,虽然做的十分完美,但这些伪装,天机阁却用不到。
尽管天机阁和天衍门所做的事情看起来相差不多,都是搜集情报,但双方的出发点却完全不同,天机阁是利用这些情报获利,而天衍门则是宁王为了搜集情报一手建立。
出发点不同,两个组织的行为方式自然也就十分不同。
需要用情报获利的天机阁,虽然利用伪装隔绝了普通人,但对于潜在的目标,却是完全透明的。
但天衍门却是连各个分坛之间的情况都彼此不熟悉,更遑论其他外人了。
或许也正是这种不同,才最终造就了两个组织在伪装上的不同。
天机阁虽然同属一张大网之中,但各处的分阁所经营的,用以伪装的诸多店铺,其盈亏都是由各个分阁自理的。
也就是说,除开情报交易上的钱财是总阁统一管理的之外,其他地方的钱财总阁是不会过问的。
如此一来,各处分阁在经营上自然是相当上心,毕竟,这最后挣到的钱,可都是他们自己的。
而反观天衍门,据点就当真只是据点,其中往来的人员流动十分频繁。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一道命令调走的情况下,自然无人愿意花费心思搞什么经营了。
否则,要是自己好不容易将店铺打理的有了起色,眼看着就要能够赚钱的时候,就被一纸调令调走了的话,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后面接任的混蛋。
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或许有不少人会去做,但会做损己利人事情的人就完全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了。
这一点,从朝堂之上那些一开口都是圣人言、大道理,背后全都在为自己捞好处的衮衮诸公身上便可以一览无遗。
也许经历过这一次的事件之后,玄武可能会注意到这一点,并加以改善。
但前提却是,他能够安然度过这一次的危机。
。。。
两个据点,多达十余个天衍门北极天的门人被抓,这些门人在锦衣卫与东厂的酷刑之下,是肯定撑不住的。
这一点,玄武心中十分肯定。
他唯一担心的是,这些被抓的人能够撑多长的时间。
但无论怎么样,他现在必须要想办法解决这个困局。
以最坏的结果来估算的话,他必须立刻将与那两个据点有联系的其他手下全部送出城,或是藏匿起来,将其他可能同样会被查出端倪的据点连夜撤离。
可是,在现在这个城中到处都是锦衣卫、东厂番子与六扇门捕快的踪影,有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立刻会将这些皇帝手下鹰犬招来的情况下,他这么做,无异于是自乱阵脚,自投罗网。
所以,在做这些事之前,他必须将找到一个足够吸引眼球,至少能够吸引住那些最喜欢折腾,最喜欢开喷的科道言官的“爆点”,才能引爆朝堂,进而引爆整座城池,如此才能够将已经在六扇门、锦衣卫和东厂三大衙门的梳理之下变得井井有条的京城,再度变得混乱起来。
而只有制造出足够多的混乱,他才能趁着混乱的遮掩,完成撤离据点,疏散有暴露风险手下的设想,才能保障他以及北极天的安全。
“将这个消息捏在手中这么久了,也是时候用一用了。”
当又一个据点被六扇门的捕快破坏,其中所有人员一个都没有逃脱,尽数被擒获的消息传来之后,玄武知道,他不能再继续这样干等下去了。
他必须立刻行动起来,将水搅浑。
但就这样将藏在手上多时的消息拿出来用掉,玄武的心中却不免生出一股惋惜与不甘。
他原本还想要利用这个消息撬动宁王,进而引宁王这位天衍门的真正主人入局,让他可以耍弄宁王一番之后,让天衍门北极天彻底化作完全听命于他的谛听,以平等的姿态与宁王平起平坐的。
可惜现在为了保住天衍门,保住他的势力与性命,却不得不将之提前拿出来了。
但他显然没有料到,在一个多月之前,已经有人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将这个透露给了宁王,他就算现在不用在这里,他原本的计划也注定是要失败的。
。。。
“查,给朕查清楚,到底是谁,到底是谁有如此大的胆子,竟敢泄露这个消息!”
紫禁城中,不久前才刚刚因为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全都小有所获而感到欣喜的皇帝,此时脸上却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咳咳,虽然皇帝不是雷公电母,当真能够发出雷电,但跪在皇帝面前,连头都不敢抬一下的锦衣卫指挥使莫斌与东厂督公江棕,却觉得皇帝暴怒的嘶吼声比雷声还要可怕。
“臣(奴才)遵旨。”
而面对如此暴怒的皇帝,无论是莫斌还是江棕都和面对天威一般,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齐声回道。
“陛下息怒,当心气坏了身子。”
原本得到消息前来询问情况的皇后,见到如此一副情况,倒也不好再开口询问,火上浇油了,连忙出声安慰自己的丈夫。
“哼,民间都说这紫禁城层层禁制,就是连一只鸟都飞不进来,可现在呢?朕亲自下令封口的事情,现在竟然闹得满城风雨,连城中的孺子孩童都一清二楚。。。”
面对皇后的安慰,皇帝的心情却没有半点好转的迹象,忍不住又是怒哼一声,脸色铁青的向皇后抱怨道。
皇后自然也只能赶紧再次安慰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皇帝心头的那股愤怒终于消散的差不多了,脸色也慢慢的恢复了正常。
而见此,皇后也终于说明了来意。
“陛下,虽然追查那泄密之人十分重要,但如今,最重要的是,却是该如何平息此事啊。”
皇后的脸上满是担忧的神情。
“若是不尽快将这件事压下去的话,只怕会愈演愈烈啊,到时候,就难以收拾了,萱儿妹妹的一生也就完了。”
“哎,朕又如何不知道这一点呢?”
皇帝的脸上满是疲惫,不知是因为刚刚的愤怒太过耗神,还是因为想到了眼下的事情,所以感到心累。
“可是,朕若是强行压下去的话,那些挑起此事的言官们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到时候,若是他们执意要见到证据,事情才最为麻烦。”
说到这里,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反倒是像如今这般拖着,对他们选择视而不见的话,到还能继续让事情继续耗下去。有老师他们这些识大体的重臣压着,应当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待到秋粮入京这些国朝大事压过这件事之后,应当就能让这件事不了了之了。”
很显然,没有底气的皇帝,只能选择妥协,用装聋作哑的方式拖着。
不过,朱瑾萱这位当事人,却明显不是这么想的。
第4章 平息传言
“什么?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皇宫之中,已经打定主意要拖下去,直到更大的消息将有关朱瑾萱逃离皇宫的消息压下去的皇帝,此刻正一脸愕然与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睛。
“禀陛下,仙游公主托人给属下传信,已经回到了京城,此时正在城中,希望陛下可以想出一个办法,让公主殿下可以不惹人注意的进入皇宫之中,从而平息这一次的骚乱。”
跪在殿中的锦衣卫指挥使莫斌双手举着一块锦衣卫令牌,语气之中带着些许压抑不住的兴奋,向皇帝再次禀报了一遍。
“这块锦衣卫的令牌便是公主的信物。”
尽管手上托着的这块锦衣卫令牌,仅仅只是小旗官的令牌,在平日里,莫斌这位指挥使估计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但在此时此刻,这块令牌在他心中的重要性,却是比他那块指挥使的令牌还要大。
“快,快快呈上来,让朕看一看。”
原本因为莫斌禀报的消息而略显发愣的皇帝,终于回过了神,看到了被莫斌托在头顶的那块十分简陋的,代表着锦衣卫小旗身份的令牌,连忙命莫斌呈给他。
而入手的瞬间,在看到了令牌上面的姓名之后,皇帝心中立刻明了,莫斌所说的应当是真的,他的皇妹与之一直“厮混”在一起的的那个小子,不就是姓白吗?
这肯定就是那个小子的一直以来用以混水摸鱼的令牌了。
“那个送这块令牌与口信的那个小混蛋人在哪里?”
尽管内心深处已经认可了白十二这个“便宜妹夫”,但真的见到了和白十二有关的物品之后,他的心中还是忍不住冒出阵阵邪火,想要将白十二这个干拐走自家宝贝妹妹的混蛋抓过来,狠狠的教训一顿。
“额,这个,这个,臣,臣。。。”
原本还因为这件事略显激动的莫斌,显然没有想到皇帝会有此一问,因此脸上略显兴奋的神色不由的为之一滞,开口之后,也是磕磕巴巴的,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算了。”
看到莫斌这么一副模样,皇帝如何还能猜不出其中缘由。
不过,这一次,他倒是没有生气,只是有些没好气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了。
当然,这一次皇帝之所以会那么大度,估计也是因为他内心之中早就知道白十二有多么难缠,想到了白十二是肯定不可能会犯下自己前往锦衣卫镇抚司将令牌交给莫斌这种错误的。
‘估计,可能莫斌连那小子的面都没有见到。’
皇帝心中不由的想到。
而他的猜测也的确和真正的情况相差不远。
在朱瑾萱眼见城中的传闻越传越凶,越传越离谱之后,她不想看到皇兄因为她而难做,所以便决定主动返回皇宫,然后主动现身,平息这场风波。
而对此,白十二也没有什么异议,甚至,他还未朱瑾萱的这种想法加油鼓劲。
毕竟朱瑾萱已经有近一年没有和家人相见了,虽然她不说,但他心中清楚,她肯定是会想念她的皇兄、皇嫂等亲人的,所以,这个时候,趁着这一次闹出的满城风雨返回皇宫,与家人相见,同时平息风波,也算是一石二鸟了。
至于这一次朱瑾萱进入皇宫之后还能不能离开,白十二是不担心的。
她的那位皇兄的确是国朝建立以来最为仁厚的一位皇帝,而且还十分疼爱她,否则,也就不可能会有当初因为她的哀求而放任她秘密前往江南的行动了。
更不可能因为她的一封家信,便下旨暂时不将“捉拿”回京,反而放任她继续调查案子了。
而且,白十二也没有忘记,他和他的这位大舅哥之间可还有一个约定,还有一次正是的会面。
。。。
皇宫禁制重重,宫门守备严密,一般人想要混进去或是逃出来无疑困难重重,但对这恢宏的宫殿群的主人来说,想要做到将人带进去或是偷偷溜出来,却是没那么困难的。
就拿皇帝自己来说,自承继大统以来,这么多年里,他哪一个月若是没有偷偷溜出皇宫去,那才是真的奇闻。
连他这位地位最尊崇的皇帝尚能够偷偷溜出皇宫,想要从外面神不知鬼不觉的弄一个人进皇宫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甚至,他都不需要如朱瑾萱传递的口信之中所说的那样进行什么提前的布置和计划,唯一困难的是,是该如何将通知朱瑾萱入城的时间。
毕竟白十二这个滑不溜秋的“奸诈”小子,只留下了口信和当做信物的令牌,又没有留下他和朱瑾萱在城中的住处地址。
但以皇帝之前从诸多密函之中了解到有关白十二的情况,他还是很快想清楚了。
让莫斌将之前送来白十二口信与令牌的锦衣卫派去其和白十二见面的那处地点等待。
当然,皇帝也没有忘记“叮嘱”莫斌,不要派任何人跟踪,只让那个锦衣卫带着消息单独前往,否则,只怕白十二根本不会现身。
莫斌虽然心中对“自家老大”这般不信任自己感到有些许的委屈,但皇命已下,不想犯下欺君之罪的莫斌,最终还是只能压下所有属下的不甘心,让那个地位与白十二“相同”的锦衣卫小旗单独前往。
而看到这一切,并从其口中得到消息的白十二,此时心中更加笃定,这一次他与朱瑾萱的分别应当不会太久,他更不用担心朱瑾萱这一次会“一去不复返”。
。。。
再次见到朱瑾萱的时候,皇帝的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身为长兄,以及整个国家的掌权者,他似乎应该因为朱瑾萱擅自逃离皇宫而勃然大怒,大发雷霆,将朱瑾萱这个不识大体,不尊礼法的妹妹关进宫殿中“面壁思过”。
但他心中对这个一声不吭就逃家近一年的妹妹的思念之情,又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在见到朱瑾萱那张看起来比以前清减了许多的容颜后,心中满是激动与心疼,根本不忍心责罚,甚至连说一句重一点的话都做不到。
于是,两种情绪在他的心中激烈的碰撞着,以至于,他一时之间竟像是失了语一般,发不出半点声音。
“萱儿,你可是想死嫂嫂了。”
倒是心中只有思念之情的皇后,在见到了朱瑾萱之后,立刻便面带心疼的迎了上去,拉过她的手,看着她清瘦了许多的面孔上下的仔细端详了片刻后,言语间满含心疼的说道。
“在外漂泊了这么久,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吧。”
“哼,她这一去就是大半年,连年节的时候都没有半点消息传回来,如此乐不思蜀,哪像是吃苦的样子。”
可能是看到自己的皇后实在是太过温柔慈爱了,担心朱瑾萱会没有认识到自己错误的皇帝,只好扮起了白脸,怒哼一声,脸上满是不满的怒声说道。
“去去去,萱儿妹妹好不容易才想通了回来,难道你还想再把她赶走一次不成。”
已经是老夫老妻的皇后却丝毫不给自己的丈夫颜面,像是一只护崽儿的雌兽一般,将朱瑾萱拉到自己的身后,不满的瞪了丈夫一眼,出声回呛到。继而便转过身,拉着朱瑾萱的手向后宫走去,一边走还不忘一边与朱瑾萱一脸和善的说着话。
“走,萱儿妹妹,不理他,跟嫂嫂回宫去,昭儿这段时间里可是每天都在念叨着你这位皇姑。”
“嘁,你以为你对她好,她这一次就不会离开了吗?”
看着被妻子护着拉走的朱瑾萱,本打算拉下脸来,好好训斥她一番的皇帝,忍不住撇了撇嘴,脸上写满了不开心,口中嘟囔着。
比皇后知道更多消息的他,心中显然很清楚,他这位皇妹的心,早就已经不在这里了。
不过。。。
皇帝想到这里,忍不住抬起头来,环顾了一圈周围那高大的围墙,恢宏的建筑之后,心中倒也十分能够了解朱瑾萱心中的想法。
‘是啊,见识过了外面那广阔而又真实的天地之后,又怎么会甘心继续如一只金丝雀一样,被关在这看似恢宏气派,但本质上依旧是牢笼的皇宫之中呢?!’
重新低下头,脸色看上去似乎比之前疲惫了许多的皇帝,不再去想这些事情,轻轻的摇了摇头后,迈步前往乾清宫。
朱瑾萱既然已经回到了皇宫,那也是时候用证据堵住那些上蹿下跳多日的科道言官的嘴,压下那些传的满城风雨的流言蜚语了。
。。。
在朱瑾萱回到皇宫的第二天,特意下旨召开朝议的皇帝,立刻借题发挥,表达了对那些这段时日以来不断上题本的科道言官们的不满情绪。
而这么多天来一直不见皇帝有所动静,所以心中已经差不多认定这一次皇帝应该是要用拖字诀来解决这件事的一众科道言官们,措手不及之下,只好按照“常规流程”,用天家无家事来为自己辩驳。
早就在等这句话的皇帝,立刻便愤怒的直接离开了太和殿,只留下一众依旧还不知道情况,心中有些发蒙的大小官员们,继而在“姗姗来迟”的“退朝”唱喏声中,心思各异,不发一言的离开了太和殿。
而在下朝之后不久,在大多数官员还在思索今日皇帝的表现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的时候,后宫之中的皇后却下了懿旨,请三等淑人及以上的诰命夫人进宫。
尽管皇后的懿旨并未说这一次召见这些身份尊贵的诰命夫人们进宫究竟是所为何事,但聪明人却都已然想的通透。
这应当是皇帝已经厌烦了那些科道言官们这些日子总是借着仙游公主逃出皇宫这一传闻,妄图插手后宫之事,所以借题发挥,让这些身份尊崇的诰命夫人们当证人,证明仙游公主一直都在皇宫之中,外面的传闻都只是子虚乌有。
而心思更加深沉一些的官员,则不免联想起这些天来皇帝的表现,尤其是今日皇帝愤怒之下直接离开的表现,进而心中“了然”:
之前我们这位陛下一直隐忍不发,任由那些科道言官们上蹿下跳,摆出一副装聋作哑,视而不见,试图拖过去的样子,应当就是为了在这个时候来一个突然的重击,狠狠的抽一抽那些这一次借故发挥的朝臣们的脸吧。
毕竟,当初皇帝专宠皇后一人,一直子嗣不旺,朝中大臣们可是没有少拿这件事试图插手后宫之事,虽然后来皇帝用专横的态度将这件事压了下去,但这些年来,朝中也没少因为这件事再试图上题本,重提旧事。
而经历过这一次被狠狠打脸之后,只怕原本那些存了这些心思的朝臣也应该没有胆量再提起这件事了。
‘继位近十年,陛下的手腕当真是越发老练了!’
宦海浮沉数十年,心思深沉的这些人精们,怎么可能会猜到,这一切,其实根本就是个误会,皇帝这么做,也根本没有他们所想的那般深沉的心思,只是碰巧撞上罢了。
但很显然,皇帝不可能将真相泄露出去,这些心思深沉的官场老狐狸也不可能将心中所想透露分毫。
因此,无形之中,整件事从头至尾便透露出一阵阵诡异。
以至于后来想到了这些的不少科道言官们,心中甚至怀疑,当初那个有关仙游公主逃出皇宫的消息就是他们的皇帝陛下自己故意放出去引他们上钩的香饵。
否则,这从头到尾看起来完全在皇帝掌控之中的发展过程,也未免太过“恰到好处”了。
。。。
在许多朝臣们将这件事认定为是皇帝“自导自演,一手操纵”,并在那些三品淑人以上的诰命夫人作证仙游公主的确就在宫中,哪都没有去,之前传的满城风雨的那个消息根本是假的之后。
这件原本传的沸沸扬扬的事情,以更快的速度平息了下来。
毕竟事涉皇家,在之前没有证据的时候倒还罢了,现在有了证据,若是还继续散播谣言的话,只怕那些这段时间整日里在城中到处乱窜的锦衣卫、东厂番子就该找上门来了。
而除开白十二、朱瑾萱、皇帝等少数知道真相的人之外,当初将这个消息散播开来的玄武,在谣言平息的此时,却开始感觉后背开始阵阵发冷。
朱瑾萱这位仙游公主竟然回来了?
那之前一直与她一起出现的那个堪称是天衍门克星的“长生剑”也应当早已经进城了吧?
第5章 龟缩
皇宫之中。
之前心中只想着要帮助自己皇兄度过这一次危机的朱瑾萱,在配合着自己的皇嫂演完了这出戏,在众多身份尊崇的诰命夫人的证明下,成功的化解了这一次的危机,终于能够停下忙碌,平息心情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这一次似乎是有些“失算”了。
白十二这个家伙在她提出要返回皇宫,帮助皇兄化解危机的时候,不仅没有提出半点反对,甚至连一点担忧她无法去而复返的意思都没有,当时的她,因为心中着急,所以并没有察觉到,现在化解了危机,有了时间和精力去回忆这些事情之后,她才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继而,她也想明白了白十二心中的小九九。
很显然,白十二虽然没有明说,但恐怕还是觉得这一次带着她一起行动会有些危险,所以,才会顺水推舟,赞成她返回皇宫,让她远离这一次对天衍门北极天的调查行动。
而想明白了这些,朱瑾萱虽然心中对白十二花费这么多心思保护她的安全略显感动,但更多的,还是对白十二这种“看不上”她,把她当做“累赘”一般的做法恨得牙痒痒。同时心中下定决心,等这一次的事情结束了,再见到白十二之后,一定要给他好看。
。。。
送走了朱瑾萱这位真正的千金公主,孑然一身,难得享受“自由”滋味,正在京城之中信步闲游的白十二,突然之间感到后背一阵发寒,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而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意弄得浑身不自在的白十二,不禁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天。
天上,初秋的太阳依旧在不依不饶的散发着强烈的光与热,丝毫没有一点秋天到来的迹象。
路上行色匆匆,时不时还会擦擦汗的行人也从侧面证明了,初秋太阳的威力没有丝毫的减弱。
“嘶,看样子那个聪明的丫头已经想到了。”
对自己与周遭环境完全相悖的,后背发寒的情况,白十二的脑中很快便浮现出了朱瑾萱生气之时那张气嘟嘟的俏脸,脸上不由的露出几分苦笑。
“不过,这一次,难得来到京城,牛鬼蛇神这么多,你还是呆在高墙后面更安全啊。”
不过,白十二自然不可能因此产生什么后悔的情绪,哪怕没有遇到之前传的满城风雨的那个传闻,这两天里,他也要想办法送朱瑾萱返回皇宫,确保她的安全。
这个不知是由谁,又不知是抱着何种目的放出来的传言,倒是帮他省了许多麻烦,更让他少死了不少的脑细胞。
“可惜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否则,我一定要好好感谢感谢他。”
尽管嘴中自言自语的话语像是在感激,但白十二的眼中和脸上却看不出半点感激的情绪。而他刻意在两个“好”字上加重的读音,也充分暴露了他内心之中的真正想法。
他口中的感谢,其威力就算比不上丁蟹,估计也弱不了多少了。
。。。
玄武在传言被压下,证实了朱瑾萱已经回到皇宫的消息的确是真的之后,原本稳如老狗一般的心境已然有些一丝,不,应当是数道裂痕。
之前还想着要留在京城之中观察局势,掌控全局,甚至还想要趁机一举让北极天得以彻底脱离天衍门的他,在意识到了白十二有九成的可能已经和朱瑾萱一起回到了京城之后,心中已然产生了想要立刻逃出京城,暂避风头的想法。
倒不是他太过胆小,竟然会被白十二区区一个人吓得狼狈而逃。
毕竟,他若真的胆小,当初也不可能在前任玄武身死后被指定为接任者,而且在接任之后迅速掌控北极天,并随着时间的推移,产生脱离天衍门,脱离宁王掌控的心思,并默默付诸行动,建立谛听这个完全只属于他的秘密情报组织。
而且还在今年见天衍门处处遭殃,甚至被打到老巢中极天的情况下,落井下石,派出谛听中的精锐,前往洪都府城,妄图通过诓骗宁王的方式来获取更大的利益,进一步给自己松绑。
他之所以会如此害怕白十二,根本原因是,他有些迷信。
当然,也并不全然都是因为迷信。
。。。
天衍门建立多年,单单是当初一分为五,东南西北四分坛分列国朝四方都已经过去近二十年的时间了。
这二十年间,东极天的青龙因为是老宁王的贴身近侍,所以在老宁王故去之后,便一直处在一种与其他分坛隔绝的状态,尤其是在宁王拿下了黄龙,换上了自己的心腹上去之后,青龙便完全一副听调不听宣的架势。
而南极天则在老宁王尚还未故去之前,便已经和那些走私的海商们搅在了一起,加之近些年来朱雀年老力衰,精力不济,所以完全是一副放任不管的架势,哪怕被新任黄龙不断侵蚀也完全不管不问。
至于本来就地处西南蛮荒之地,更多时候看起来完全就像是个凑数的,这些年来因为宁王府也不指望从西极天那边得到什么好处,所以西极天现在到底是一副什么鬼样子,包括中极天在内的所有人都不了解,也不想去了解。
但玄武麾下的北极天却是个异类。
这些年来,北极天一直能算是天衍门四极天中的“模范生”,每当京城有一点风吹草动,北极天都会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将消息送往中极天。
哪怕是老宁王故去,现任的宁王继位之后,北极天也没有半点的怠慢姿态。
可连青龙这位出身宁王府,曾经的宁王近侍随着世家的流逝,以及新宁王的继位之后,心中都已经生出了其他的念头来,玄武这个并非出自宁王府,完全是北极天“土生土长”的接任尊主,又怎么可能真的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老实呢?
事实上,在这种事情上,看起来对天衍门,对宁王最为忠心耿耿的玄武,才是走的最远的那一个。
东极天的青龙只不过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对其他三处分坛漠不关心,对中极天也是爱答不理,但在内心之中,青龙却从未想过要脱离天衍门。
反观玄武,在北极天之外又一手拉起了谛听的他,早已经开始在谋划着脱离天衍门了。
而为了达到这个自己朝思暮想的目的,玄武对天衍门东、南、西三极天,尤其是距离最近,实力最强的东极天派出了许多的眼线,注意着他们的东向,希望能够从中获利。
只是因为忌惮中极天的强大实力,以及宁王府的存在,他才刻意避过了中极天,也因而,在这一次从东极天、南极天两边都得到了中极天遇到了大麻烦的情报之后,才会立刻派出倒吊三角眼前去打探消息,试探宁王。
而在之前他从东极天与南极天的眼线那里收到的情报之中,白十二,更确切的说,是“长生剑传人”这个名号,多次出现,而且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天衍门失败,乃至惨败。
尤其是不久之前,他派往东极天的眼线传来东极天的青龙为了除掉一个投靠了六扇门的叛徒,率领手下潜入了应天城,结果最终却身死团灭,只有一个人勉强逃出城,不知所踪,整个东极天彻底崩散覆灭的消息之后,他心中对“长生剑传人”这个名字便产生深深的畏惧。
一直有不少眼线在江南的他,可是十分清楚,最开始完全占据上风的青龙,就是从得力的手下星主接连折损在“长生剑”传人手下开始,一步一步滑向覆亡的深渊的。
再加上,他在今年年初去城外白云观烧香的时候,观中的真人为他看相之时曾告诫过他,他今年会有一大劫,应为白虹贯日。
这凡凡种种夹在一起,无疑的更让他心中对“长生剑传人”更加的恐惧。
毕竟作为当年经历过长生剑在江湖之中行走岁月的他,可是知道长生剑的主人名为白玉京的。
而这也是他在知晓朱瑾萱这位堂堂的仙游公主竟然逃出皇宫,和一个江湖人混在一起的消息后,却一直隐忍不发的原因之一。
但谁能想到,他已经万般小心,哪怕放着一个能够换来巨大利益的消息于不顾,也想要避开与那“长生剑传人”之间的因果了,却依旧还是没能躲掉这一劫。
每当想到这里,他的心中便不由的生出更多的恐惧。
一种浓浓的对命运的恐惧之情。
竭尽全力却依旧躲避不了的恐惧。
当然,这或许也是因为他在北极天尊主的位置上坐了太久,因为他对自己所拥有的这一切太过珍惜,因为他太不想失去这一切了。
相反,若是一个一无所有之人,就算知道了这些,心中生出的恐怕也不是什么畏惧、躲避之种情绪,而是愤怒、不甘之后的抗争。所做的,也不可能像玄武这般百般躲避,而是直接一波莽上去,与其彻底分个高下,决个生死。
但不得不说,在这个时候,玄武这种因为心中的恐惧而更加努力缩起来的做法,却是最佳的做法,也是最令白十二感到棘手和无奈的做法。
相反,若是玄武这个时候想要冲出来莽他一波,只怕白十二做梦都能笑醒。
毕竟他虽然看起来是孑然一身,势单力薄,但若是看得仔细的话便能够发现,不敢说整个朝廷,至少东厂、锦衣卫六扇门这三大衙门是肯定会站在白十二身后的。
更可怕的是,若是这三个衙门的力量还不够,紫禁城中的那一位端坐龙椅之上的皇帝还可以为他提供源源不断的支持力量。
除非,玄武能在一开始就能够趁着白十二孤身一人的时候干脆利落的将白十二彻底的留下,不给他任何“摇人”的机会。
但在白十二不敢说独步江湖,但至少能排进前列的轻功,以及更加靠前的剑法加持之下,玄武除非能够找到至少四位实力与白十二相近的顶尖高手,而且还要事先知晓白十二的行踪,进行埋伏,否则,若是仓促之间撞上的话,就算是再多一倍的顶尖高手,只怕也难以不引起任何注意的留下白十二。
毕竟在现在几乎到处都是锦衣卫、东厂番子与六扇门捕快的京城之中,只要白十二能够发出一道求救声,数个呼吸之间就能有数名锦衣卫、东厂番子或六扇门捕快支援而来。
到那时,就算真的傻了白十二,估计也就是个“极限一换一”的结果罢了。
嗯,白十二一个人,换玄武手下一整个势力。
简称“一换一”。
玄武不想极限一换一,所以,他继续如一只千年老乌龟一般缩着,不仅将头和所有脚都缩进了龟壳之中,连呼吸都直接停了。
而那些倒霉的,被锦衣卫、东厂或六扇门查到踪迹的据点,则被他当做是壁虎的断尾一般直接舍弃掉了。
如今的他,已经不敢奢望能够全须全尾的保全手下所有势力了,只要能让他这个“首脑”活下来,就算是四肢,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直接砍下来丢出去当做是诱饵的。
反正,他又不是真的乌龟,断了的四肢就无法再重新长回来,而且还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掉。
相反,只要他这个北极天的尊主依旧还活着,北极天依旧还存在着,损失掉再多的人和势力,在未来终归还是有重新恢复的机会。
至于之前在他脑中出现的那个逃出城暂避风头的计划,则被他毫不留情的压了下来。
一动不如一静。
这个时候乱动,和找死没有半点区别。
。。。
因为玄武的“胆小”,因为他毫不犹豫的将那些不会给他个人带来任何危害的北极天门人舍弃掉,以至于虽然被抓到的北极天门人数量越来越多,但北极天却依旧像是藏身在云雾之中的恶龙一般,难以见到其真容。
那些如同恶龙身上不重要的鳞片一般被抓到的众多门人,除了让所有人意识到北极天的实力不俗之外,对抓到这头恶龙没有半点帮助。
哪怕是白十二,在玄武这种全面龟缩,连呼吸都彻底停止的行为面前,也是毫无办法,没有半点收获。
而就在包括白十二在内的所有人全都一筹莫展之际,一个熟面孔出现在了白十二的眼中。
第6章 自投罗网
《周易·乾》:“上九,亢龙有悔。”
亢金龙看着眼前这座看起来与应天不相伯仲的宏伟巨城,心中便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之前在应天城之中发生的一切。
而每每这个时候,他的内心之中,都会被同一种情绪所充斥。
悔恨。
让亢金龙感到悔恨的原因有许多。
他悔恨自己为何当初没有听从房日兔的建议,在青龙身死之时便直接冒着有可能出现大量手下死亡的风险,趁着夜色的掩护,趁着敌人的防备工作还未彻底铺开前,强行自应天城中冲出去。
他悔恨自己为何没有更加防备青龙,与房日兔一起按照青龙所说,前往调查心月狐,进而落入了青龙的圈套,成为了青龙用以引诱六扇门上钩的诱饵。
他悔恨自己当初为何要同意与青龙一起率领手下潜入应天城,刺杀心月狐。
他悔恨自己当初为何没有趁着青龙势弱之时,与房日兔一起直接杀死青龙,掌控东极天。
。。。
但再多的悔恨,却都已然无法改变他眼下的处境,只能带给他更多的痛苦。
丧家之犬。
这便是他如今处境的真实写照。
这也是他在逃出了应天,养好了伤之后,最终奔着京城赶来的原因。
东极天已然崩溃,剩下的那些小鱼小虾,就算他费尽千辛万苦再度将他们整合起来,也不过是多了一群抱团取暖的,惶惶不可终日的流浪野犬。
力量不见得有多么强大,但却会显得更加显眼。在做梦都想要抓到他这条从应天逃出去的六扇门心中,他若真的这么做了,只怕六扇门中的捕快和心月狐,做梦都会笑醒。
既然东极天已然无法再有立足之地,不想从此一直都只能做一条丧家之犬的亢金龙,所能做的,自然也就只剩下了一条路:
投靠天衍门其他四处势力。
这其中,南极天无疑应该是他最先考虑投靠的目标。
毕竟,他之前曾应青龙之命,前往南极天送信,算是与南极天有了些许交情。
但也正是因为他曾经去过南极天,对南极天有了初步的了解与印象,他才会立刻将南极天从投靠目标中排除出去。
相比起东极天,南极天要更加的混乱、无序,在南极天尊主朱雀近乎一点都不过问南极天中诸事的情况下,南极天完全是各自为战,而且,几乎全都沦为当地那些走私海商们的打手、眼线。
当然,这对急于摆脱困境的亢金龙来说也算不得什么,真正令他对南极天讳莫如深的,是那些南极天星主们彼此之间的争斗。
在这种情况下,他若是真的投靠了南极天,那最终只能选择一位星主,但他无论选择谁,只怕都会沦为其他所有星主的眼中钉、肉中刺。
为了不让对手增加实力,他很可能会被那些星主默契的联手做掉。
而距离他最远的西极天,地处化外蛮夷之地,长久以来一直与其他四极天之间几乎没有什么联系,而从零星传出的消息来看,则完全是一副已经被当地蛮夷同化了的模样。
亢金龙哪怕成为了一条丧家之犬,也不愿跑到西极天去当化外蛮夷。
尽管看起来,对他来说,这其实是最为稳妥,最有可能保全下他性命的做法。
毕竟在西极天那化外蛮夷之地,只怕没有任何官府势力愿意为了追缉他这么一条丧家之犬,愿意冒着巨大的风险前往。
但官府的人害怕前往,他就真的敢前往了吗?
听闻那边环境湿热,瘴气毒雾遍布,毒蛇毒虫猛兽更是常见,他一个自幼生在江南,长在江南的人,当真能够受得住这些吗?
不到万不得已,亢金龙不想去赌自己能否受得住西极天的瘴气毒雾,毒蛇猛兽。
至于中极天,尽管自进入应天城之后便一直再未受到有关中极天的消息。
在逃出应天后,更是一直东躲西藏,不敢与天衍门之间有半点牵扯,中极天的情况也就更无从说起。
但他却依旧有自己判断的依据。
这个依据便是六扇门的动作。
若是中极天那边当真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应天这边的六扇门捕快们不可能还这么“闲”的四处搜捕东极天的漏网之鱼,追踪他这个唯一逃出应天的,东极天最后一个星主。
因此,只怕中极天那边,官府已然有了不错的进展,甚至中极天已经和东极天一样覆灭了都说不定。
在这种情况下,他若是还愚蠢的跑去中极天投靠黄龙,岂不是自投罗网?
而既然南、西、中三极天都已经被确定不是好去处了,那亢金龙也就只剩下了最后一处去处了。
北极天。
尽管他对北极天并不算了解,之前也并未听说北极天的消息,但这个时候,对他来说,这反而是优势。
北极天既然并未掺和到这一次的事件中来,那足以证明,北极天如今才是最为安全的,还未引起官府的注意,还能够在这次的滚滚浪潮之中保全自身。
而且,相比起同样没有引起官府注意的西极天,北极天地处京师之地,虽然冬天苦寒,但终归不是如西极天那般地处蛮夷之地,也不会有瘴气毒雾,毒虫猛兽,随时都可能要了他的性命。
相比四分五裂,各自为战的南极天,北极天一直在尊主玄武的完全掌控之下,到了北极天之后,他只需要能够向玄武一个人证明自己的价值,对玄武的价值,那他就可以留下,而且不用担心在玄武完全掌控下,会被其他人群起而攻之。
正是详细考虑了这种种因素,最终,在养好了从应天城那高大的城墙下跳下,以及之后亡命奔逃所造成的伤势之后,亢金龙启程向着北极天赶来。
当然,生怕被官府发现的他,这一路上可谓是吃尽了苦头。
不敢暴露武功,从而引起注意,但身上又无半点银两的他,只能是一路乞讨,如那些流民一般,全程饿着肚子向着京城紧赶慢赶。
当然,虽然不敢暴露武功,但比起那些可能会因为过于饥饿偷窃、抢劫,最终被活活打死的流民,身负武功的他,在同样饿得受不了的时候,还是可以稍稍显露一些“武功”来吃一顿饱饭的。
因为街边那些卖包子、炊饼、烧饼之类小食的摊贩们并不会因为他跑的快,以及被抢了几个包子、炊饼、烧饼就去报官。
毕竟,若是当真为了这区区只价值几个铜板的吃食去报官的话,最多只会有两个结果,被打出来,或是被敲一笔,然后轰出来。
因此,这些不幸被亢金龙抢了吃食还追不上的小摊贩们,只能自认倒霉,碰上了这么一个跑的比兔子还快的乞丐流民。
一路上,正是靠着这些小摊贩的“赞助”,以及那些真正的好心人施舍,他才能够一路平安的赶到京城。
也幸好,如今正是夏秋之交,天气尚还算温暖,否则,估计他这一路除了忍饿,还要忍受寒冷。
而且,因为一身脏污,与乞丐和流民看起来没有半点差别,这一路上,也没有半个捕快、官差会正眼看他一眼,也就不会发现,蓬头垢面,离着八丈远,身上的味道都忍不住让人捂住鼻子的他,其实就是张贴在各处通缉令上的那个名为“亢金龙”的通缉要犯。
但他的幸运在进入京城之后便似乎立刻消失殆尽了。
在他入城之时,玄武就已经下令全面龟缩,所以,入城之后就一直想要尽快与北极天取得联系的他,却迟迟找不到北极天据点。
更令他感到心惊胆战的是,在他入城之后不久,锦衣卫、东厂番子便开始身着便衣,散落各处,开始在城中游走查探。
尽管当中停了大约一两日的时间,但很快,却又恢复了,甚至还多了六扇门这伙在明面上进行调查的家伙,让情势变得更加危险起来。
也就是他在入城之后,一直还保持着乞丐、流民的“造型”,与那些流民们一直混在一起,才没有被发现,这也让他心中暗自庆幸不已。
但很快,当他亲眼见到了北极天的一处据点被六扇门的捕快们发现,并被迅速清剿之后,他便再也无法感到庆幸了。
他觉得自己当初的判断似乎大错特错了。
北极天不仅不是安全之地,相反,北极天很可能成为继东极天与中极天之后,第三个被朝廷全力清剿的目标。
‘老子当初或许就应该去西极天的蛮夷之地的。’
他的心中,悔恨的情绪再度出现,并瞬间填满了他的内心。
‘现在出发似乎也不算晚!’
继而,他便不想要继续留在这里无助的悔恨下去了,他要行动起来,趁着如今京城之中的那些锦衣卫、东厂番子与六扇门捕快们还在全力追踪北极天的时候,悄悄的离开京城,再一路南下,前往西极天。
‘或许,自己还能赶在冬天到来之前赶到西极天,听闻西极天那边,冬天并不寒冷,反而如春天一般舒适,或许,并没有那么糟糕。’
当只剩下了西极天这一个选择之时,亢金龙在内心之中开始不由自主的给自己暗示,给自己寻找前往西极天的理由。
但他显然是在做无用功,因为他就算找到再多的理由,也无法成行了。
因为在他行将出发之际,先被一个“熟人”认了出来。
。。。
尽管心中早就有这种感觉,但在此时此刻,看着一身脏污,狼狈不堪,看上去与其他乞丐流民没有半点差别的亢金龙,白十二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感叹。
“萱儿,你可真是我的幸运星啊。”
之前一直迟迟没有收获,完全是漫无目的在城中逡巡的他,今天不过是在脑中想到了朱瑾萱再次见到他之后会如何生气,自己又该如何才能哄好她,亢金龙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虽然此刻出现在他眼中的亢金龙,看起来与他曾经见过的亢金龙之间没有半点相同之处,而且,亢金龙的脸上还满是脏污,乱糟糟的胡子更是挡住了小半边脸。
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亢金龙。
之所以如此,自然还是因为之前他与朱瑾萱赶到应天城之后,从六扇门那边得到了消息。
东极天之中,只有亢金龙这一个星主,更确切的说,是只有他这么一个头目逃了出去,除他之外,包括青龙在内的,所有东极天中有名有姓,能够有抓捕、审问价值的头目,都已经悉数被抓或是身死。
正因为亢金龙的特殊,所以白十二心中才会对他如此印象深刻。
再加上,当初在泉州府的时候,他曾经跟踪并抓住与亢金龙一起行动的房日兔,因此对亢金龙也有了更深的印象。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肚子又饿得受不了的亢金龙,这一次又故技重施,在路边的小摊贩那里抢了几个馒头,然后运起轻功,在小贩的叫骂、诅咒声,路上行人的嬉笑呵斥声,其他小贩心有余悸,目光警惕的扫视四周的眼神中,扬长而去。
而好巧不巧的是,这一幕,被正在酒楼二楼中临窗喝酒的白十二看的真切。
作为本身就是轻功好手的白十二,自然立刻便认出亢金龙这看似只是跑得快的拔腿狂奔,其实有不俗的轻功夹杂其中。
一个轻功好手,哪怕是做飞贼,也不可能混成流民乞丐这般凄惨的境地,况且,这个看似与流民别无二致的轻功好手,还刻意的做出一副不会武功,完全是只靠腿脚灵活跑得快的架势。
这个发现,立刻便让白十二对这个流民打扮的轻功好手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于是,这才有了白十二一边在心中想着朱瑾萱,一边漫无目的的循着这个轻功好手逃跑的踪迹,在城中逡巡的事情发生。
但一开始,白十二只是为了给自己一直毫无发现的苦闷心情找个消遣而已,并未想过这个装成流民的轻功好手会和天衍门之间有什么干系。
毕竟,他怎么可能会猜到,好不容易才从应天城逃脱出去的亢金龙,会如此“愚蠢”的选择自投罗网呢?
第7章 插翅难逃
流年不利啊!
当看到白十二的身影堵住了自己的去路之时,原本正在疯狂的将手中被染成了灰黑色馒头向嘴中填的亢金龙,心中不由的冒出了这个成语。
来到京城已经将近十天的他,之前像这样做了三次。
第一次的时候,他还心中揣揣,担心在这藏龙卧虎的京城之中,会有人识破他,因此那一次的他还很小心,速度故意放慢了不少,被那个被抢了包子的包子摊老板追上很是挨了两下狠的。
但随着第二次,第三次他逐渐将速度放快,却依旧没有什么人盯上他之后,他的心中便不由的放松了。
觉得自己这个流民的身份的确是个不错的伪装,那些正在全力追踪北极天门众的锦衣卫、东厂番子与六扇门捕快,根本不会注意到他这个自城外来的流民。
也因此,今天他稍稍有些“得意忘形”了。
但他忘记了一句老话:“事不过三!”
。。。
“官老爷,您就可怜可怜小人吧,小人这也是饿得不行了,才不得不去偷两个馒头来吃的。”
不过,虽然被白十二堵住了,但亢金龙还是决定继续将自己流民的身份装下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五体投地的不断向着白十二扣头求饶。
显然,他将白十二当成了便衣的锦衣卫或是东厂番子,只是不小心注意到了他而已。
“呵呵。”
而面对亢金龙不断的扣头求饶,白十二却忍不住笑了起来,缓步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子,轻声说道。
“真正的流民可不会放着馒头不吃,在这里扣头。”
曾经因为被坑了,做过一段时间乞丐的白十二,对流民乞丐的了解可远比眼前的亢金龙要多。
他曾经亲眼看到一个流民都已经被几个恶奴打的吐血了,也依旧死死的咬住牙,不张口,死命的将尚未咀嚼的食物直接向肚子里咽,最终因为被堵住了气管,生生的憋死。
而类似这样的例子还有许多。
所以,若是亢金龙在看到他之后,不是将手中的馒头丢在地上,然后向他扣头求饶,而是趁着他还未靠近,将剩下的两个馒头不要命的向嘴中填的话,他或许可能还真的会相信亢金龙只是个腿脚跑得快,或是跟随某个江湖人学过几天轻功的流民。
“嗖!”
白十二的话音还未落下,一声急促的破空声突然响起。
亢金龙见白十二竟敢靠近自己身前,而已言语间已然透露出识破了自己不是流民,因此便刚刚五体投地的不断叩首之时摸到手中的小石头当做暗器,想要趁机偷袭,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砰!”
但若是没有做好准备,白十二又怎么可能敢靠近亢金龙身边呢。
只见他先是稍稍仰头,堪堪避开自眼前划过的小石头,继而顺势身体向后倾倒,双手撑地,腰腹发力,一脚踹向亢金龙的肩头。
本就饿了数天,身上没有多少力气的亢金龙,实力本就不如白十二,刚刚的偷袭又耗费了他不少的心神,此时精力不济之下,被白十二结结实实的一脚踹中了的肩头。
“咔!”
伴随着白十二的脚底与亢金龙肩头相撞发出的闷响回荡,又一声清脆且短促的声音响了起来。
白十二这早就蓄谋已久的一脚,已然将亢金龙的肩骨踹的开裂。
“哼!”
肩头传来的剧痛让亢金龙想要痛呼出声,但知道自己若是真的发出惨叫,必然会招来更多官府差人的他,连忙死死的闭上了嘴巴,咬紧了牙关,只发出一声闷哼,借着白十二这势大力沉的一脚,身体向后飘去。
早就有所准备的白十二,如何肯让他趁机逃走,撑地的双臂先是一弯,继而借着积蓄的力量,双手猛地向下发力,配合着腰腹的强大力量,整个人如同一棵被压弯的树木,终于甩掉了树干上的束缚一般,猛地弹起,原本抬起踹中亢金龙的右脚一个下蹬,身体如箭一般射了出去,直扑向正捂着箭头,有些踉跄的想要翻墙而走的亢金龙。
听到身后传来的风声,哪怕不用回头看,亢金龙也知道白十二必定已然追到了自己身后。
心中不由再度暗骂一声“倒霉!”的他,只能放弃翻墙而走的打算,双脚蹬地,身体扶摇而上,然后跃在空中的身体,腰间发力,像一个陀螺一般拧过身来,在身体即将下坠之际,右脚奋力踹在强上,激起一阵粉尘,想要借着墙壁传回的巨大力量,让身体能够从白十二的头上越过,直接从巷口逃走。
亢金龙的打算不可谓不高明,若是平常的锦衣卫、东厂番子或是六扇门捕快着急捉拿,全速狂奔之下,只怕还真的可能会因为没有防备而直接冲到墙边,被亢金龙从头顶越过,然后因为需要转身与心急的缘故,被亢金龙拉开距离,让其从巷口逃出。
但可惜,他遇到的是白十二,一个向来喜欢用轻功身法戏弄别人的轻功好手。
原本正如虎豹捕杀猎物一般扑上来的白十二,发现亢金龙的动作之后,双脚同时落地,蹬在地上,身形一矮,因为前扑而产生的强大能量随着膝盖迅速的弯曲,屁股近乎做到地上而积蓄在脚底。
继而在前扑之势刚刚到达尽头的瞬间便将一直积蓄在脚底的力量瞬间爆发出来,身体向后电射而出,同时右手奋力向上,一把抓住身体下坠的亢金龙的脚腕,然后如因为被鱼咬钩而猛然下坠的鱼漂一般,奋力向下一扯,借着身体的力量将亢金龙原本想要向巷口跃去的身体直接掼到地上,激起阵阵尘土的同时,也发出一声闷响。
倒霉的亢金龙,落地之时,好巧不巧的又是之前被白十二踹过的那处肩头先着地,身体的力量以及白十二施加的力量尽数堆压在了已经骨裂的肩骨之上,让其受到了二次伤害。
“啊!”
而这一次,因为被突然袭击,心中完全没有半点防备,加之疼痛远比第一次被白十二踹中肩头时来的更加剧烈,亢金龙终于再也难以忍受住,嘴中发出一声惨叫,回荡在小巷之中。
“没想到还是个高手。”
虽然只是简单的交锋,而且并未真正的与亢金龙交手,但白十二从亢金龙刚刚的表现与应对之中,还是能够看出,亢金龙的实力并不算低,不敢说能在二流高手之中占据顶尖的位置,但至少也能排在前列。
而这样一位身手足以在江湖之中排的上号的二流高手,竟然会扮作流民,还去偷窃只值一两个铜板的馒头,这不免使得白十二对他愈发的感到好奇起来。
不过,尽管他心中对亢金龙的身份感到十分好奇,但他也知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更不是审问亢金龙的好地方。
刚刚亢金龙那一声惨叫必定已经传了出去,那些一直在街上四处巡视的锦衣卫、东厂番子与六扇门捕快们估计马上就该赶来了。
虽然他与这三大衙门之间的目的是相同的,但现在的他却还不想与他们见面。
毕竟只要见到了他们,他的身份就暴露了。
一直以来肯定都对他心怀不满的皇帝大舅哥若是知道了,只怕立刻就会让这三大衙门的人将他绑去面君。
哪怕他最后肯定是要与自己那位皇帝大舅哥见上一面的,但他还是不愿在这种情况下,以一种在他看来十分窝囊的方式与之见面。
没有三两三,哪敢上梁山。
不能在皇帝面前显露出过硬的本事,他又有什么脸面敢向皇帝提出要娶人家亲妹子。
所以,他立刻打昏还在地上捂着肩膀痛呼出声的亢金龙,点住亢金龙的穴道,然后十分熟练的扛起亢金龙,一个箭步,转身翻墙,消失在小巷之中。
而就在他刚刚离开不过十个呼吸的时间,小巷口便出现了五个身穿玄色捕快服身影,又一个呼吸过后,看起来明显分属两伙人的十余个身穿粗布短打的身影同样出现在小巷之中。
显然,刚刚亢金龙的那一声惨叫,瞬间就将在附近巡视的六扇门捕快,以及身着便衣的锦衣卫和东厂番子都吸引了过来。
“越墙跑了!”
着急着走的白十二,并未进行任何破坏现场证据的动作,于是,三伙人和快便得到了同一个结论。
“追!”
这么多天来除了找到三处已经与北极天断开联络的小据点之外,便再无半点收获的三伙人,立刻全都来了精神,除开各自留下一个轻功最差的人手保护现场,等待擅长分析痕迹的同僚前来之外,其余所有人全部争先恐后的越墙而走,循着痕迹追踪离开的白十二。
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之前还一脸兴奋与跃跃欲试姿态,越墙追踪而去的三伙人便或铁青着脸,或面露疑惑、思考的自小巷口,又走进了小巷之中。
他们循着留下的痕迹追踪了一圈,最终发现自己竟然又绕回了原点,然后便失去了踪迹。
这个结果,已经明确无误的告诉他们,他们被人给耍了。
这如何能不让他们面露怀疑、思索,脸色难看。
“怎么样?”
看着这些追踪而去的同伴的脸色,留守的那三个人,以及不久前赶到,正在分析痕迹的那些同伴如何还猜不出结果,纷纷闭上了嘴巴。
倒是刚刚赶回来的他们,或许是为了缓解尴尬,又或许是为了看看能不能从现场留下的痕迹得到什么线索,纷纷开口询问那些正在分析痕迹的同伴,有没有得到什么收获。
“之前在这小巷中的应该有两个人,从留下的痕迹来看,二人一追一逃,但从墙上的脚印来看,似乎只有一个人越墙而走,而另一个人受了不轻的伤,摔在了这里。”
分析痕迹的六扇门捕快脸上同样带着疑惑与不解,一边指着散落各处的痕迹,一边向其他人分析道。
“至于这两个馒头,我们也不知道,它们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两个人的身手应该都很不错。”
锦衣卫的人又跟着补上了一句。
“这屁话还需要你来跟我们说吗?他们的身手要是不厉害我们能被像傻子一样戏耍吗?”
不过,他补充的这一句似乎有些多余,那些被耍了,绕了一个圈子又绕回来的捕快、锦衣卫与番子们听到这话时,心中像是吃个苍蝇一般难受。
。。。
在六扇门捕快、锦衣卫以及东厂番子们还在小巷之中努力的搜寻,希望能够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进而找到线索,追踪到在小巷中消失的白十二与亢金龙之时。
白十二已经扛着亢金龙避开了他们的视线,返回了租住的小院。
当然,他能够如此顺利的扛着个大活人返回小院,也多亏了之前亢金龙的那一声惨叫将附近的六扇门捕快、锦衣卫与东厂番子们全都吸引了过去,而他们又将不少喜欢看热闹的百姓吸引了过去,所以这一路上,他并没有遇到什么人,也就不用太过担心被发现,避开了周围邻居之后,便成功的将抓到的第一个俘虏成功带回了小院。
尽管京城寸土寸金,哪怕是租赁,一间单独的小院价钱也高的让白十二肉疼,但为了安全以及能够更安心的“搞事”,在朱瑾萱返回皇宫之后,他便狠了狠心,租了个小院。
而如今看来,他的决定很明智,而且选定的位置更加的明智。
紧跟着,当他将依旧昏迷的亢金龙那脏污的胡子割掉,又用水给他好好洗了洗脸之后,他心中立刻便十分肯定,自己之前的种种决定实在是他自进入京城以来,所做过的最明智的决定。
因为他认出了亢金龙的身份。
尽管他之前并未亲眼见过亢金龙,而且这个时代的通缉画像在他看来实在是迷的不行,但他还是通过六扇门自被抓的房日兔口中知道几处特征中,认出了亢金龙的身份。
之前亢金龙独自一人跳下城墙逃走,将包括房日兔在内的所有人全部卖了个干净,房日兔心中巴不得让亢金龙立刻被抓,最好能让他亲自将亢金龙千刀万剐了,因此自然对亢金龙的一切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而既然认出了亢金龙的身份,一个念头也立刻在白十二的脑中浮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