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纠结
世事难料。
青龙从没有像如今这样体会到这四个字所蕴藏的含义。
他费了不小的力气,才终于将心月狐埋下的诸多暗子清除的七七八八,房日兔与亢金龙更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将花琳琅带回扬州府。
可就在他想要按照原本的计划继续进行下一步的时候,突然从应天府那边传来了一个令他无比震惊的消息。
太岁星君木易行被抓了。
不仅如此,被抓的太岁星君木易行还背叛了天衍门,与锦衣卫合作,将黄龙派去援助他的众多天衍门门人,近乎一网打尽。中极天损失惨重,而且在那些被抓的天衍门门人的供述之下,锦衣卫已经得知了天衍门中极天的不少据点,接下来就要对其进行疯狂的打击,甚至要剿灭整个中极天了。
尽管之前已经从房日兔那里知道了木易行被厂卫多通缉,处境不妙,但他却怎么都没想到事情的后续发展,竟然会糟糕到这种地步。
房日兔之前禀报的时候不是说木易行已经提前逃走了吗?那他到底是怎么被锦衣卫抓住的?
青龙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他下意识的便否定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他觉得这应该只是六扇门故意放出的假消息罢了,为的就是让得到消息的东极天自乱阵脚。
作为执掌东极天多年的头目,青龙的确是有两把刷子的,单单只凭这么一点消息,就能猜测出六扇门故意放出这些消息背后的目的。
但很可惜的是,就算他猜出了六扇门,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心月狐的目的,但对整件事的结果却依旧没有什么影响。
因为无论这个消息的真假,只要这个消息传播到了东极天的众多天衍门门人耳中,就必然会引起他们的慌乱。
其实,在一开始,因为有青龙这个尊主的极力压制,情况倒还算好,很多人也相信了青龙的判断,认为这个是个假消息。
毕竟在他们的心目之中,天衍门中极天最近数年来可是无比强势,压得其他四极天都有些喘不过气来,怎么可能如今轻易的就遭受重创,损失惨重,甚至变得摇摇欲坠呢?
他们不相信!
只可惜,现实是不会以他们个人意志为转移的,无论他们心中如何不愿意相信,当事实摆在面前之后,就由不得他们怎么想了。
给他们带来确切消息的,是亢金龙。
原本前往广州府去送信,所以应当很晚才会回来的他,却在房日兔带着花琳琅回来之后的第四天便风尘仆仆,神色匆忙且急切的赶了回来。
而能够让他如此着急赶回来的,自然便是在泉州府发生的那两件大事。
就如同房日兔所猜测的那样,亢金龙在将青龙的信送到广州府,交给了南极天负责与其他四极天联络的鬼金羊之后,没有立刻着急返回扬州府向青龙复命,而是又原路返回了泉州府。
除了是想要暂避青龙之外,还想要看看自己在泉州府能不能捞点便宜。
但回到了泉州府之后的他,却打探到了一些令他整个人都震惊不已的消息。
木易行这个原本可能成为天衍门强敌的杀手头目,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天衍门的头目,而且之前偷袭锦衣卫不成反被抓了之后,还背叛了天衍门,投靠了锦衣卫。
锦衣卫与东厂、六扇门也在他的配合之下,各自顺利的通过埋伏击败了两伙天衍门的援军,抓住了不少的活口。
得到了这个宛若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之后,亢金龙第一时间心中也和青龙一样,是不相信的,但在多番探查之后,他却不得不相信这个消息是真实的。
于是,着急将这个消息送回扬州府临时大营的他,一改之前的悠闲,用最快的速度全速的向扬州府赶去,最终在房日兔押着花琳琅赶回的第四天后,赶到了扬州府。
尽管之前与青龙之间已经产生了嫌隙,但亢金龙这一次真的不是存了什么私心,而是当真觉得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令人震惊与重要,才会用最快的速度将消息带回来。
不过青龙却显然有些不大领情,相反,此时的青龙,心中对亢金龙可是充满了埋怨。
他好不容易才终于压下了弥漫在东极天的慌乱情绪,使得一众手下们相信了这只不是敌人故意散播出来的假消息。
结果亢金龙就整了这么一出剧情,将他的脸都要打肿了。
更可气的是,他还只能将这些埋怨深埋在心底,表面上还得对亢金龙的行为表示赞许。
就等于是被人狠狠的扇了一巴掌之后,还得一脸满意笑容的挑起大拇指夸奖对方:
“很好,你做的很好,这巴掌扇的真好,脆,悦耳。”
就差伸出另一边脸恳求对方再扇一个。
不提青龙心中的不满甚至埋怨,在亢金龙亲自调查过情况并带回了确切的消息的情况下,刚刚才安稳下来的整个东极天,这一下是真的陷入了惊慌之中。
中极天再与东极天不对付,毕竟依旧还是天衍门的核心,实力强横,这一次损失如此惨重,已经到了伤筋动骨的级别,这无疑等于是大大削弱了整个天衍门的实力。
在东极天之前已经损失不小,不少人心中已经有了不安念头的前提下,现在这个噩耗传来,无疑更是使得所有人人心惶惶。
而且,比起这件事,这件事后续的可能发展才更令所有人心中不安。
在木易行这个太岁星君已经背叛天衍门,投靠了锦衣卫的背景下,接下来其他那些被抓住的天衍门门人会不会成为木易行第二?
他们背叛之后,又会给中极天带来多么大的风暴,会不会使得中极天直接崩毁。
万一,万一中极天若是真的没有撑住,在这些二五仔们的配合下被朝廷剿灭了,那他们这些原本的分坛又该如何自处?
在大多人都在为自己的未来考虑,在大多数人都陷入一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情况下,青龙原本制订的潜入应天府,诛杀心月狐这个叛徒的计划自然也就再无人提起了。
哪怕是青龙本人,最近一段时间里在想的,都是接下来自己该如何做,才能挽回如今这十分不利的局面,以及在稳定了东极天后,又该如何帮助中极天度过这一次的难关。
在青龙还在努力的想要稳定局势之时,早就在心月狐的建议下,制定好了这个“打草惊蛇”计划的六扇门,也开始了自己的第二步行动。
。。。
“东官大人,应天那边传来消息,六扇门的不少捕快最近活动频繁。”
“呵,果然,本尊主没有猜错,之前那个消息就是六扇门故意放出来,为的就是让我们自乱阵脚,以便在我们露出破绽之时,寻找到对付我们的机会。”
青龙在得到这个消息后,心中可谓是欣喜若狂。
最近的他一直都在头疼该如何稳定住眼下混乱的局面,而这个消息,显然就可以当做是一个不错的理由。
不过,知道身为东极天的尊主,堂堂的东官,他的语气却是充满了不屑,好似对六扇门使出的这些伎俩十分的鄙夷一般。
“额,这个。。。”
但听到青龙用十分不屑的语气的说出这些话的那个报信的天衍门探子,脸上却是忍不住露出阵阵的尴尬,看着青龙,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难道六扇门的那些捕快不是在周围搜寻我们的人吗?”
青龙看着他的模样,面具下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眼中也带上了些许的不满,心底却升腾起了一阵不安。
“咳,禀报东官大人,那些捕快并没有在应天府四周徘徊,也没有搜寻的意思,而且,在离开了应天之后不久,就换下了官服,然后沿着大江向上游奔去了。”
青龙的脸色不由的变了。
明白手下这些话背后含义的他,已经顾不得对对方这有些xx的回报方式责骂了,此刻的他,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他们真的找到了黄龙的老巢?!”
心中愈发不安的他,猛地站起身来,开始在房中来回踱步,时不时停下脚步沉思的行为则更加证明了他的苦恼与纠结。
直觉告诉他,这只不过是六扇门为了引诱他上钩,故意使出的计策,若是他信以为真了,真的有所行动了,那就正好落入了对方的圈套,接下来迎接他的,就会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但直觉却无法当成是做事的理由,尤其是在现在人心惶惶,他早已无法再像过去那样完全掌控东极天局面的现在,如果不能给出一个足够令人信服的理由,而只是用“直觉”两个字去就想去说服他们的话,那必然会迎来更加剧烈的反对情绪。
尤其是亢金龙这个似乎已经与他离心离德的星主。
“真的能够确定那些六扇门捕快的去向吗?”
终于,不知在屋中走了多少个来回,又不知停下了思考了多少次的青龙,还是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所以,他只能再度开口向前来禀报这个消息的探子询问道。
“这个。。。”
探子再次支支吾吾起来,青龙想要的是一个确切的答案,显然,他无法给出。
“禀东官大人,由于心,不,由于那个叛徒的存在,我们城外的据点也被破坏的很严重,可用的人少非常少。而且因为那个叛徒,我们跟踪的方式也已经被六扇门熟悉了,所以我们也不敢过度接近。。。”
不过,感受到青龙那越来越冷的眼神所带来的巨大压迫之后,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成为青龙出气筒的他,立刻飞速的转动大脑,并很快给出了两个足够合理的解释,用以证明他们的困难。
“我要的是确切的消息,不是你们的难处。”
但很可惜,青龙并不吃这一套。
重新坐下的青龙,怒哼一声后,语气十分严厉的直接打断了他的解释。
“我知道那个叛徒给你们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不过,马上青龙便语气一转,轻叹一声,继续开口说道。
“但越是如此,你们的重要性才越能凸显,如果你们能够得到确切的消息,证明了六扇门只是在故弄玄虚的话,我们铲除那个叛徒的计划才能继续顺利的进行下去不是吗?”
“是,东官大人,属下明白了。”
虽然跪倒在地的探子表面上表现的十分激动,但他心中真正的想法,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了。
“回去之后,用尽一切办法,确定那些捕快是否当真离开了。”
青龙对其心中的真正想法也不太在乎,他要的,只是结果。
若是没有得到结果,就算对方是真的如此激动,也于事无补。
反之,如果能够得到确切的结果,就算对方只是装出来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
在青龙下了死命令,要求手下的探子们不顾一切的必须查明那些捕快们去向的时候,在应天城中,一群捕头同样正在和侯青商议着这件事。
虽然之前他们心中百般不情愿,但在侯青的积威之下,一群捕头在想不出其他办法的情况下,最终只能同意按照心月狐的计划行动。
先将还是十分隐秘的两个消息放出去,然后在发酵几天,确定了这个消息肯定已经传到了青龙的耳中之后,开始派出手下的捕快,沿江南下,做出一副要前往洪都府的架势。
不过,在这些捕快到底是该做个样子就悄然折返回来,还是该“假戏真做”,真的沿江南下这件事上,捕头们与心月狐却再度陷入了分歧之中。
捕头们认为,既然只是为了演一出戏来引诱青龙上钩,而且接下来要对付东极天的众多天衍门门人,那就不能让自己这些手下沿江南下,最多离城二三十里之后,就可以折返回来了。
毕竟谁也说不准,青龙什么时候就会露出破绽,就要动手进行抓捕了。
但心月狐却十分坚持的必须要让这些捕快沿江南下,就算要折返回来,也必须要先出了太平府之后再说。
于是,本就对心月狐十分不满的捕头们,忍不住再次找到了侯青,希望能够说服侯青,进而阻止心月狐。
他们给出的理由也很悚然。
心月狐将这么多捕快支开的如此之远,造成六扇门腹心空虚的情况,恐有异心!
第5章 喜与忧
六扇门一众捕头们给出的理由足够的悚然听闻,但只可惜却无法动摇侯青。
当然,侯青没有被动摇的根本原因不可能是像那些长舌妇们所八卦的那般,是被心月狐给迷惑,失了心智。
恰恰相反,他心中清楚,他若是听信了手下捕头们的建议,那才是真的失了心智呢。
因为他们所提出的所谓六扇门腹心空虚这件事根本就是个伪命题。
在正常情况下,六扇门中的捕快们大都是分散在各地,不是在办案,就是在去办案的路上,像现在这般近乎全部的捕快、捕头们聚在六扇门衙门里,才是真的反常。
而这反常的行为,还是因为年前从白十二那里听到了消息,侯青急需人手,才下令将他们召集回来的。
所以,现在这些捕头们搞出这么一句“腹心空虚”当真是有些过于可笑了。
若是按照这个标准来说的话,那过往近百年,整个六扇门岂不是每一天每一刻都处在这样的“空虚”状态?
而且若是只因为少了几十个六扇门捕快就让应天城变得空虚起来,那负责应天守备的几位重臣就该被皇帝直接拉出去砍了。。。
他的这些手下捕头们,如此危言耸听,无非就是过不去心中的那道坎儿,不愿听从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女犯人的支使,觉得面子上难看罢了。
眼看着侯青三言两语就戳穿了自己的借口,还更进一步戳破了内心真正的想法,一群捕头们的脸色顿时像是开了染坊一样精彩,但其中最多的,还是羞惭的红色。
“虽然心月狐制订的计划是要着重对付隐匿起来不知行踪的青龙,但我们却也不能真的只在这一个计划上吊着。”
好在侯青在戳穿了他们的心思之后,没有再对他们进行敲打,而是转而苦口婆心的宽慰起了他们。
“既然彭震雷那边已经传来了消息,那我们就算可能会晚上几天,也得派出人手去插一脚,省的再像之前那般,对那边的情况一无所知,蒙在鼓里。
况且,彭震雷的信中不是也说明了吗?那些被抓的天衍门犯人也没有一个人知晓那黄龙以及天衍门中极天的确切地址,他们必须先去查探,这也是我们的机会啊。”
听明白了侯青意思的一众捕头们顿时眼睛一亮,自诩是侯青心腹的谢老三更是直接操着大嗓门就喊了起来。
“总捕头,这件事就交给我谢老三去办吧。。。”
“呸,就你这用后眼都一下就能看出是出自六扇门的模样,你要是去岂不是打草惊蛇。”
“就是,就是,总捕头,这件事还是交给我老何去办吧。”
“凭什么啊?就凭你年纪大,就凭你常年不洗澡,身上和乞丐似的味道吗?”
“嘿,兰三水你tn的这是什么意思?想找茬是不是?”
“哼,找你茬?难道我是嫌我自己身上好闻了不成?”
“诶,姓兰的你。。。”
。。。
“够了,闭嘴,都给老子把你们的臭嘴给闭紧了。”
眼看着这些手下一副要在自己上演全武行的戏码,侯青感觉自己的头有点疼,不由的狠狠的一拍桌子,厉声喝道。
眼看着侯青这位上官似乎真的被惹恼了,一群捕头顿时闭上了嘴巴,身体也不自觉的矮了两分,弓着腰,陷入了沉默。不过虽然嘴巴是闭上了,但看向彼此的目光却依旧是不减半点火气。
不少人的嘴巴还在不断翕动着,没有声音发出,可却足以传达出他们想要表达的意思:
msl,gnmd。
而看着这一切的侯青只能一脸无奈的捏着眉心,至于再开口喝骂,他已经有些懒得再骂了。
毕竟,从他当上这个总捕头以来,就差不多年年都在骂,但效果吗?
只有一个表情能够形容:呵呵。
“既然你们所有人都想去,那就和以前一样,用最公平的方法去选吧。”
终于,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内心愤怒的侯青,松开了捏着眉心的手,认命一般有气无力的再次开口说道。
“啊?又抽签?”
侯青的话刚一出口,原本还只是用眼神和口型在“宣泄”的捕头们,终于有人忍不住打破了平静。
从对方那十分不情愿的语气之中,就足以看出,他的运气似乎很背。
“怎么,难道你对总捕头的话有什么意见不成?”
有运气一直很背的,自然也就有运气一直不错的。
“有谁不愿意抽签的就视为自动放弃。。。”
而侯青显然也有办法“整合”这些声音。
“愿意,愿意,总捕头,我又没说不愿意。”
侯青的话立刻就拿住了他们的脉门。
“好,既然如此,那现在就开始吧。”
伴随着侯青的命令,一个看起来已经有了不少岁月痕迹的签筒被拿了过来。
“嘁,又是这个签筒,这么多年了,就不能换一个吗?”
看到这个熟悉的签筒,之前发着牢骚的捕头,忍不住再度的腹诽起来,不过,这一次,他们却是不敢再像之前那般直接大声的嚷嚷了,生怕会被侯青听到后,直接取消他们的资格。
而很快,伴随着一人从签筒中抽出一支木签,整个房中也演出了一出悲喜剧来。
不过因为只有两个前往洪都府的名额,所以,还是悲剧占得比例更高一些。
尘埃落定,能够离开的人喜笑颜开,留下的人或是不忿,或是无奈。
“好了,既然都已经定下了,那就回去按照各自的任务去准备吧。”
侯青自然不会给那些不忿和无奈的手下任何反对的机会,待到看到结果出来后,立刻便开始赶人了。
“不过,无论有没有抽到前往洪都府的签,都要记住,必须要出了太平府地界,并确认了身后没有人跟踪之后,才能折返回来。”
当然,在赶人之前,他也没有忘记再次强调之前心月狐所提的那个建议。
“老三,你留下,还有,你手下的人这一次就不用和他们一起离开了,我另有任务交给你。”
原本没有抽到名额,所以十分失望的谢老三,听到侯青最后补充的这句话后,脸上的失落与淡淡的不忿,立刻就被一阵狂喜所取代,而其他那些捕头,哪怕是那两个抽中了前往洪都府名额的捕头,看向谢老三的目光之中也充满了羡慕与嫉妒。
“呸,不就是之前走了狗屎运,与那姓白的勾搭上了吗?”
一群人心中装作不在意的暗骂着,但不知道为何,空气中的酸味却似乎越来越重了。
。。。
白十二与朱瑾萱已经来到洪都府数天时间了,而这数天时间了,整个洪都府给他们只有一个印象。
那就是热。
闷热、燥热、湿热。
白十二还好,对这种宛若蒸桑拿一般的天气早已熟悉,但朱瑾萱这位常年生活在京城,而且每年酷夏还能去皇庄避暑的公主,却对这洪都府的桑拿天无比的厌恶。
每天都只想躲在树荫之下,吹着时有时无的微风,吃着用井水冰镇过的西瓜,喝着同样用井水冰镇过的酸梅汁,动都不想动一下。
至于白十二,虽然熟悉这种天气,但熟悉却也并不代表着就能忍受,尤其是每天正午前后的那一个半时辰。
也因此,他们原本的计划,到现在还是只停留在脑袋之中,没有半点要付诸行动的迹象。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一场夏日里突如其来的暴雨。
雨水总算勉强暂时驱散了暑气,也让二人终于有时间能够好好反思一下之前的“所作所为”了。
反思过后,二人都忍不住有些脸红,尤其是白十二。
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被朱瑾萱带“坏”了。
雨过天晴之后,白十二终于拾起了丢失了数天的“斗志”,开始了每到一处城池例行的查探。
每天他刚蒙蒙亮之时起床,趁着早上天气上还算凉爽的时刻外出,在正午到来之前找一处凉爽的地方,吃个午饭,睡个午觉,然后在下午,太阳偏西的时候再度开始探查。
当然,他探查的重点,便是综合了众多天衍门人的供词之后,那些可能是天衍门中极天“紫微宫”的地方。
虽然距离听到这两个字已经过去快一个月的时间了,但在每一个想到之后,白十二心中仍然忍不住想要吐槽。
这创立天衍门的初代门主也真是心大,用天上星象作为组织中成员代号也就罢了,竟然还真的一个字都不改。
因为更通俗的讲,所谓的紫微宫,其实就是老百姓口中的“天宫”。
那天衍门之中的众多所谓星君、星官其实就是话本中的天兵天将了。
这得是对自己的气运有多大自信的人,才敢给自己头上套这些名号。
而最近这段时间,他更是忍不住会想:
若是这些家伙真的将自己当做是什么天兵天将了,那我岂不是就是大闹天宫的猴哥?
不过,猴哥虽然是无数人心目中的偶像,但真若是让自己去当个猴,白十二觉得还是算了吧。
。。。
白十二就这么每日里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在洪都府城中搜寻着,但数天下来,却半点收获都没有。
好在,这一点,他早在赶到洪都府之前就已经有所准备了。
毕竟,那黄龙是如此的谨慎。
哪怕是对自己手下那些所谓的心腹,也从来都是不以真面目示人,每时每刻都戴着代表着他身份的那张黄龙面具。
甚至连那些被抓的天衍门头目们在最后都会同意一个观点:
若是换一个声音、体型都与黄龙相似的人去做替身的话,他们肯定完全看不出来。
而除了身份隐秘,在行动上,同样如此。
按照被抓那些天衍门中极天头目所说,若是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他们一个月大约只能见到黄龙一次,而每一次被黄龙召集之时,都会有黄龙贴身之人前来通知集合的地点与时间,到达之后,他们还要被蒙住双眼堵住双耳,在专人的引路下前往“天宫”。
而且很多时候,他们所看到的那所谓的“天宫”,其布置和环境都是不同的。
这也就代表着,要么黄龙经常会换地方召见他们,要么就是其拥有一座占地及其广阔的宅院,足以将这座宅院的不同的地方布置成不同的模样。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都足以证明,黄龙的身份定然是非富即贵。
当然,这个推断是废话。
毕竟每过数年,就能从木易行那里得到价值十多万两银子财宝的家伙,怎么可能是个穷鬼。
所以,白十二这段时间里,都是在洪都府城的东城查探。
滕王阁所坐落的东城,是洪都府城中士绅官吏集中之地,也最符合黄龙非富即贵的身份。
只不过,查探了数天,白十二依旧一无所获。
毕竟从外面就想看出什么端倪来,怎么想都是十分困难的,而且,这些深宅大院,几乎每一户都养着不少的猛犬与护院,他别说查探了,估计就是伸头多看两眼,都要被这些家伙当做是心怀不轨之辈,直接动手或放狗了。
好在他每日前来都会让朱瑾萱帮他易容,否则说不定还会偷鸡不成蚀把米,先暴露了自己的行踪与身份。
“看样子想要真正查探仔细的话,还是得做个梁上君子,晚上前来啊。”
当白十二终于将整个东城粗略查探了一遍之后,他才有些无奈的发现,他想要查到些有用的东西,还是得做回“老本行”才行。
。。。
在白十二决定做回“老本行”,夜探东城区的诸多豪绅富商府上的时候,重新分开的胡啸林与顾大良也在城中寻找着白十二与朱瑾萱的踪迹。
相比起白十二勉强还能有个笼统的目标,他们二人显然就要“凄惨”多了,偌大的洪都府城,每一间客栈,甚至是每一间供人租赁的房屋,都有可能是白十二和朱瑾萱的落脚地。
而且,白十二与朱瑾萱为了躲避他们的追踪,或是其他目的,还很有可能每隔几天就换一处地方。
这无疑愈发加重了二人的心理负担。
于是,在漫无目的的找了几天之后,二人又再次面色发苦的坐到了那间酒肆之中。
第6章 谋划
虽然约定了再次见面,但当胡啸林与顾大良二人真的见了面之时,二人却都没有半点想要开口的意思。
二人表情一致,动作一致,若是顾大良易容成胡啸林的模样,只怕都会让人怀疑二人是在照镜子。
苦闷的三杯水酒下肚之后,二人终于同时发出了声音。
“哎!”
一声长叹,却足以将二人心中的苦闷、无奈以及种种负面情绪表达出来了。
而相比起胡啸林,顾大良显然更加的郁闷。
胡啸林落到如今这步田地,那是情势所迫,身为出身府军前卫的大内侍卫,他这个位置算是世袭而来的,因此,如今这除了问题,本来他的责任就跑不掉。
所以,对胡啸林来说,现在的这种局面,更像是天灾,是那种命里终有躲不过的那种。
可对顾大良来说显然就不是这样了。
他落到今天这一步,完完全全是**,而且,还是他自己闯出来的。
若不是他之前受清江帮的钱彦、潘健蛊惑,心中生出了贪婪之心,与二人以及其他几个高手想要谋夺皇家的财宝,他就不会中了朱瑾萱的计,也就不会与钱彦等人撕破脸,最后在逃命之时落入朱瑾萱的手中。
自然的,也就没有了之后教授朱瑾萱易容术,使得朱瑾萱借助易容术逃出皇宫这种事发生,他也不必落到如今这般追着朱瑾萱的踪迹到处乱跑。
还被皇帝在头上悬了一把随时都会砍下脑袋的断头刀。
只是,现在自怨自艾,甚至心中抱怨的顾大良,显然已经忘记了当初在朱瑾萱招揽他之时,心中对能够效忠皇家的狂喜心情。
不过,他对这件事完成是**的判断倒依旧是十分准确的。
而造成这场**的罪魁祸首,从头到尾也只有两个字:
贪婪。
“那一位如今也应当快要收到朱小娘子的那封信了吧?”
终于,当酒壶之中的酒已然见底的时候,顾大良终于忍不住这种压抑的沉默,开口问道。
“应当快了。”
听到这个问题的胡啸林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却更加苦闷了,苦闷之后,则是无穷的压力。
“如果我们不能在那一位的愤怒传来之前找到朱小娘子的下落,只怕你我二人就真的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既然如此,还是把你麾下那些人都召进城中吧,多一个人也多一分找到朱小娘子的可能不是吗?”
“不行。”
胡啸林面色坚决的摇了摇头,否定了顾大良的这个建议。
“除非到了万不得已,需要依靠我们的性命来护住小娘子逃出这里的地步,否则我不会让他们进城的。”
“为什么?难道你真的相信那个该死的小家伙所说的,那些人敢对小娘子动手?”
顾大良看着他这种坚决的态度,脸上有些绝望,也有些不服。
“哼,一群胆敢将自己比作天上的天兵天将的疯子,有什么不敢的?”
胡啸林看向顾大良的目光冷了三分,一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种种的拍在桌上。
“我知道你心中是怎么想的,我也不在乎你心中的那点小九九,但我警告你,若是因为你的乱来而导致小娘子陷入危险,呵~”
胡啸林没有将话说完,但他脸上泛起的冰冷笑意,以及眼中流露出的警告却已经足够让顾大良明白他的意思了。
“哼,我才没有蠢到那个地步。”
顾大良面上对胡啸林的警告不屑一顾,但内心之中的想法,显然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既然你不愿意让你的人入城,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继续像无头苍蝇一般在城中乱撞不成?”
似乎是对胡啸林之前的警告十分不满,顾大良接下来的言语之中,明显多了几分讥讽。
“要是这样的话,我今天何必浪费时间来和你喝酒?”
胡啸林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
“那我倒想听听,你有何高见?”
顾大良挺直胸膛,直视着胡啸林,脸上的讥诮丝毫不减。
“我觉得我们之前找错了重点。”
胡啸林没有再和顾大良打嘴炮的想法,拿起酒壶来想给自己再倒一杯时才发现酒壶之中已经空空如也,只能略有些失望的将酒壶放到桌上,继续说道。
“什么意思?”
顾大良脸上的讥笑被好奇所取代,他原本停止的身体也忍不住再度弯曲了几分,将头凑向胡啸林,低声问道。
“之前我们一直都在寻找小娘子和那个小子的踪迹,但在这偌大的洪都府城中,这么做无异于大海捞针。”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种有些老调重弹的废话让顾大良的脸上不由的浮现出几分不耐烦。
“呵,小娘子与那小子千里迢迢来到这洪都府城为的是什么?”
虽然顾大良的语气有些不善,甚至有些恶劣,但胡啸林却丝毫没有一点不满的意思,而是笑着轻声询问道。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
顾大良听到这个问题,脸上立刻露出了几分不屑,不过在说道一半之后,他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立刻住了嘴。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先去查那群疯子的下落?然后,守株待兔?”
顾大良压低了声音,略显惊疑的小声问道。
“可就凭我们二人想要在这城中找到那群疯子的踪迹,恐怕不比找到小娘子和那小子的下落容易吧?”
但马上,没等胡啸林回答,顾大良就先行一步,满脸怀疑的反问道。
“的确是不容易,但比起行踪难以琢磨的小娘子和那小子,那群疯子的下落显然是有迹可循的。”
胡啸林点头承认了顾大良所说的困难,但同样的,他也对找到天衍门的踪迹一事表现出了乐观。
“毕竟我们手中可是有着和那小子一样的消息,说不定在凭借着这些消息探查的时候,我们就能发现按个小子的行踪。”
胡啸林说完忽然抬高了音调,大声的喊道。
“小二,再拿一壶好酒来。”
尽管心中还有不少的顾虑和问题,但看着满面笑容,端着酒壶,十分热情的一路小跑赶来的小二,顾大良只能先将这些压在心底。
。。。
扬州府。
天衍门东极天的临时大营之中,随着探子的消息不断传回,恐慌也在逐步的蔓延。
原本就有着亢金龙这位星主信誓旦旦的保证,再配上探子传回的六扇门捕快正不断离开应天府,沿江而上的消息,所有人心中现在差不多都已经肯定了,中极天那边应当是真的出现大问题了。
否则那些原本正像猎犬一般到处搜寻他们踪迹的六扇门捕快们,怎么可能突然间就改换了目标,放下他们,直奔洪都府而去。
这明显是洪都府那边出现了价值更大的目标。
对此,青龙心中十分的着急与纠结。
纠结自然是因为在眼下的局面下,他不知接下来到底是该继续按照原定计划,派出得力人手潜入应天城,铲除心月狐,还是该通过派遣人手支援中极天的方式安抚住明显已经陷入恐慌之中的手下。
按理说,这一次六扇门派出了这么多捕快前往洪都府,力量被削弱了许多,应该正是他铲除心月狐这个叛徒的最佳时机。
可若是无法安抚住恐慌情绪,那再好的时机,只怕都会演变成一场更大的灾难。
已经经历了数次劫难的东极天,显然再也无力承受更多的损失了。
所以,他只好先将仅存的两个星主——亢金龙与房日兔召来,向手下们展示一个他们正在积极商议的局面,希望能够暂时稳住手下的天衍门门人,等待着之前得了他命令的探子们,带回那群六扇门捕快是否真的前往洪都府的消息。
而在青龙的内心深处,他显然是希望能够利用这一次的绝佳时机,混入应天城中铲除心月狐这个叛徒的。
毕竟,心月狐不仅对整个天衍门东极天有着巨大的威胁,对他这个东极天尊主的威胁更是巨大。
若是心月狐真的将当初他通过出卖心月狐才得以逃跑的情况透露了出来,并让天衍门门人们相信了这一点,那他的威望瞬间就会崩塌,早已摇摇欲坠的东极天也会在瞬间分崩离析。
所以,他必须让心月狐永远的闭上嘴巴。
至于支援中极天这件事,他显然并不是真的关心。
因为他心中清楚,黄龙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被抓住,中极天也不可能这么脆弱。
而且,就算他真的派人前去支援了,黄龙会领情吗?
哪怕没有发生,他心中也能给出十分肯定的答案。
不会。
因为之情黄龙派北斗九星君前来支援他之时,他以及他众多手下也都是同样的态度。
天衍门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天衍门了。
所以,青龙现在是真的希望正在查探消息的探子们能给他带来一个十分满意的答案。
亢金龙与房日兔对青龙心中的想法纵然无法做到洞若观火,但也已经有了些许猜测。
因此,当探子带回了六扇门的捕快们是真的离开了应天府,甚至离开了太平府的消息,青龙却对二人表示,希望他们二人支持他趁着六扇门实力空虚,铲除心月狐这个叛徒之时,二人心中已经早有准备了。
不过,二人的心情却是截然不同的。
早就对青龙充满了怀疑的亢金龙,在听到青龙的话之后,心中立刻便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嘲弄念头,虽然碍于青龙还在,无法宣之于口,但他隐蔽的看向房日兔的眼神,却将他的内心出卖的一干二净。
而房日兔的心情显然就要复杂许多了。
一方面,因为有着亢金龙之前的影响以及他自己的猜测,他对这个结果是心理准备的。但另一方面,心中对青龙明显还抱有一丝期许甚至幻想的他,在听到青龙所说的内容之后,这最后一丝期许与幻想瞬间便如阳光下的泡沫一般幻灭了,留下的只有一种怅然若失的失落之情。
但二人却没有一个人对青龙的话表示反对。亢金龙还一副十分笃定的表情,表示他肯定会全力以赴,铲除心月狐这个叛徒。房日兔虽然没有信誓旦旦的保证,但同样对青龙表示会听令行事。
青龙对二人心中的想法同样做不到了如指掌。
他对二人心中可能会有抵触早有准备,但在他看来,这种抵触只是一种对亲手杀死多年同伴的抗拒罢了。
只要二人能够听令潜入应天城里,哪怕为了他们自己的性命,他们也会主动消灭心里上的抗拒,杀死心月狐的。
只要心月狐一死,一切就会再度回到正轨了。
所以,既然二人已经同意了会听令行事,他心中就觉得这件事已经尽在掌握了。
青龙这位东极天尊主与仅剩的两个星主已经做出了决定,事情自然便开始按部就班的进行。
而有了青龙、亢金龙、房日兔这三个主心骨,又有事可做的天衍门门人,且这件事还是那种需要花费全部心神努力去做的事,原本弥漫的恐慌情绪便逐渐的被遗忘到了脑后。
。。。
天衍门东极天这边在努力的进行着“铲除叛徒计划”的最后准备之时,他们的对手六扇门也进入了心月狐之前所制订计划的最后一步。
而之前在抽签之时被侯青留下的谢老三,便是这计划最后一步的参与者之一。
只不过,当初在被侯青单独留下时十分欣喜,甚至略显得意的谢老三,此时却脸上却没有了半点的喜悦与得意之情。
因为他虽然是计划最后一步的参与者,但却并非是掌控者。
真正的掌控者,是心月狐。
换言之,与心月狐一起行动的他,要按照心月狐的命令行事。
这对于之前在反对心月狐之时嗓门最大的他来说,就像是吃包子吃出了一只小强,而且这只小强还只剩下一半一样恶心。
因此,自从出了应天城,他的脸色便像是锅底一般黑,手下捕快们但凡有点小错,都会被他借机怒骂一通,当然,在骂这些手下的时候,他也没有忘记指桑骂槐,讥讽、奚落心月狐。
只可惜,心月狐就像是听不懂一般毫不在意,而这也让他心中不由的更加郁闷,恨不得直接指着心月狐的鼻子狠狠的怒骂一通。
但侯青临出发之前给他的告诫,却让他只能偃旗息鼓,继续按照心月狐的命令,率领着手下捕快们沿江而上,做出一副要带着心月狐前往洪都府的架势。
而只做了简单遮掩的谢老三一群人,自然立刻就被探子们发现了。
而青龙在得到了探子们的回报之后,脑中立刻就蹦出了四个字。
千载难逢。
第7章 乌龙
引蛇出洞。
这就是心月狐一开始和侯青定下的计策。
因为心月狐心中清楚,与黄龙之间的关系已经近乎到了水火不容的青龙,就算得知了中极天的剧变,也不会心有波澜,甚至可能还会因为这个消息在夜半时分从睡梦中笑醒。
在这一点上,心月狐其实是有一点失策的。
她太过低估她埋在东极天中的那些暗棋的能量了,只不过是想要给青龙带来点麻烦的她,怎么都不会料到,青龙的威信竟然会衰落到被几句话便影响的地步。
不过,这对她制订的这个引蛇出洞的计划倒是没有什么影响。
因为她对另一件事的判断十分的准确。
那就是她这个“叛徒”在青龙眼中的仇恨值。
所以基于这一点,她心中能够肯定,青龙在得知了她竟然敢冒险远离应天城,远离官府的保护之后,定然会下定决心,派出大量人手,甚至可能亲自前来,铲除她这个“叛徒”。
至于青龙会不会怀疑这是一个陷阱?
心月狐就更不担心了。
知道自己对青龙的威胁有多大,青龙又有多么想要除掉自己的心月狐,心中清楚,哪怕青龙明知道这是个陷阱,他也会毫不犹豫踩进来的。
只要能够将她杀死,就算让被派来的全部人手都为此陪葬,青龙心中也肯定是愿意的。
因为除掉了她这个对其威信最大的威胁之后,只要东极天的人还没有死完,他就可以依靠强大的威信再度将东极天拉起来,所需要的,无非就是时间与资源罢了。
可若是她一直活着,那青龙的威信就有随时垮掉的风险,而一旦他的威信垮掉了,那就算东极天的现存的所有人都活着,整个东极天也会立刻分崩离析,不复存在,哪怕侥幸有人能够力挽狂澜,勉强继续支持,乃至重建东极天,和他青龙显然也不会再有半个铜板的关系了。
正如太史公司马迁《陈涉世家》中陈胜吴广谋划之时所说的那句“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的话一般,对于如今的青龙来说,面临的也是相似的就境地。
赌一把可能会死,但不赌却绝对会死。
也许心态悲观之辈这个时候哪怕是闭目等死也不愿再去搏一把,但能够掌控东极天十数年,压服手下诸多骄兵悍将,还能与黄龙这个强势的中极天尊主针锋相对数年不落下风的青龙,显然不会是这样悲观之人。
心月狐作为青龙的老部下,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因此,她才会心中笃定,青龙这一次是必然会上钩的。
至于能不能因此抓到这条大鱼,那就要看六扇门的本事了。
不过,至少从目前来看,情况还算不错。
谢老三虽然总是指桑骂槐,但对侯青的命令却没有半点的违逆,哪怕心中再如何不情愿,每日里也会老老实实的按照心月狐的命令行事。
而经过数天的时间,之前那些已经离开了太平府的六扇门捕快、捕头们,此时也正在加速折返回来的路上。
在离开了太平府之后才从侯青指派随行的心腹那里得知了完整计划的他们,一改之前的不忿与懒散,都恨不得肋生双翅,立刻飞到指定的地点埋伏好,等待着青龙这条大鱼的上钩,立下大功。
至于原本心中那点儿对那两个能够前往洪都府同侪的羡慕,也早已变成了奚落。
。。。
自退到扬州府的地界,来到这处临时大营之后近半年,整个天衍门东极天终于再度动员了起来。
正如同心月狐心中所猜测的那般,哪怕心中已经隐隐觉得心月狐离开应天城是个想要对付他的陷阱,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准备行动了。
哪怕房日兔这个对他还保留最后一丝期许的心腹,在得知了消息之后暗中找他说明情况,提醒他这是个陷阱,给出就算要行动,至少也要先查探一番这样的合理建议,他也不为所动。
只是用了“铲除那个叛徒原本就是我的计划!”、“时机稍纵即逝,我们拖不起!”这类理由,语气十分坚决的拒绝了房日兔的建议。
哪怕他知道如此一来,房日兔这个他最后的心腹,今后只怕也要与他离心离德。
东极天七位星主,死了五位,亢金龙早已心有不满。
七去其六的情况下,也是时候推倒重来了,既如此,房日兔这个身上有着浓重“旧时代”痕迹的星主的存在理由也就没有了。
东极天近乎倾巢而出,但亢金龙与房日兔这两个仅剩的星主,却被青龙留在了临时大营之中。
显然,青龙已经不再信任他们,担心他们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带领队伍前去铲除心月狐这个叛徒的话,会生出波澜。
亢金龙与房日兔二人等同于被软禁在了这里,与青龙一起等待着消息。
。。。
洪都府城。
当白十二在过了子时,趁着夜色正浓,准备夜探东城的诸多高宅大院之时,他不小心看到了一个熟人。
不过,对于这个熟人,白十二显然没有半点想要上前去打招呼的打算,相反,他又悄然的隐藏进了高墙之下的阴影之中,悄然的离开了东城,返回了住处。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正在焦急的等待着白十二归来的朱瑾萱,在见到白十二的身影之后,脸上却不由的露出了几分愕然与疑惑。
她虽然心中担心白十二的安危,但显然并未料到过这样的结果。
“看到了一个熟人。”
白十二一脸无奈的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并一饮而尽后才缓缓的开口解释道。
“熟人?”
朱瑾萱仓促之间没有听明白白十二的意思,去查探消息的时候若是见到了“熟人”,难道不是好事吗?接下来顺着这个“熟人”,不是正好能够找到更多的线索吗?
“胡啸林?”
不过,聪慧如她,马上便明白了,白十二口中这个“熟人”,与她之前脑中所想的那个“熟人”完全不是一个意思。
白十二无言的点了点头,让朱瑾萱的脸上也跟着露出几分无奈来。
胡啸林会跟着来到洪都府这件事他们早有预料,只是没有想到胡啸林会来的这么快,而且竟然学聪明了,没有直接如无头苍蝇一般的寻找他们的下落,而是直接看住了他们可能会去的地方,用守株待兔的办法来寻找他们的踪迹。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朱瑾萱心中有些自责,因为若不是因为她的身份,胡啸林也不可能跟着前来,白十二就可以尽情的行动了。归根到底,这都是因为她跟着一起前来给白十二带来的麻烦。
“。。。”
白十二没有立刻便开口回答,显然,事出突然,他的心中也根本没有想好该怎么办。
“要不然,我还是先和他们离开洪都府,让。。。”
眼看着白十二陷入了长久的沉思,朱瑾萱觉得,最好的办法只能是她和胡啸林先一起离开洪都府,给白十二留下足够的空间去查探了。
不过,朱瑾萱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白十二的手势的打断了。
“不,不需要。”
白十二自然知道朱瑾萱说出这样的话,肯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心中也必然会十分不甘与黯然的,所以,他不愿通过牺牲朱瑾萱的个人意志来解决这个问题。
“可是,若不这么做,我们只能在这里和他们捉迷藏,又哪里还有精力与办法去办正事呢?”
朱瑾萱对白十二的态度很满意,但这却也使得她心中更加坚定了之前的那个想法。
“况且,我只不过是暂时离开洪都府而已,待到这次事情结束之后。。。”
“我既然之前已经拍着胸脯保证了一定会和萱儿你一起,岂能现在遇到了这么一点小麻烦就退缩呢?”
白十二再度打断了朱瑾萱,不过,被两度打断的朱瑾萱,却没有半点的不满,相反,她心中对白十二这般坚决的态度,很是欣喜。
不过,就在她想要再次开口劝说白十二之时,白十二却抢先一步开了口。
“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先好好的想一想,”
白十二抬起头来凝望着朱瑾萱的眼睛,缓缓的说道。
“相信我,好吗。”
“嗯。”
朱瑾萱闭上了嘴巴,十分用力的点着头,眼中满是信任。
。。。
夜已经深了,耳边传来的朱瑾萱平稳的呼吸,以及肩头传来的压力感都证明了,她终于坚持不住睡着了。
宠溺的看了一眼身侧的朱瑾萱,白十二脸上露出了微笑,轻轻的摇了摇头后,一边用手轻轻的扶住朱瑾萱的侧脸,一边缓慢的,用一个有些别扭的姿势站起身来,肩膀离开朱瑾萱的身体后用另一只手接过朱瑾萱的身体重量后,再抽出原本扶着朱瑾萱侧脸的手,揽住她的上身,然后弯腰,将朱瑾萱抱了起来,轻轻的走到了床边,将她放到了床上,盖好被子。
“呼!”
做完这一切的白十二,轻吐一口浊气后,看着朱瑾萱的睡颜,忍不住用手指轻轻刮了下她的琼鼻,继而直起身来,脚步放轻,离开了房间。
月光如白娟一般铺满了整个院子,让原本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院子变得好似传说中的月宫一般,只不过是少了一个拿着大斧,不断劈砍着那棵永不会倒下的桂树的悲情之人,少了一位容貌倾城,神情冷漠的月中仙子,少了一只不断将桂树叶捣成仙药的兔子罢了。
白十二甩甩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脑海。
他的老毛病又犯了。
迈步走在月光下的院中,白十二皱着眉头继续思索着解决问题的办法。
胡啸林学聪明了,连这夜半时分都不辞辛苦的亲自守在城东,他虽然可以避开胡啸林偷偷潜入,但谁又能肯定胡啸林就会一直在一处地方不动呢?
万一他很不幸的在离开的时候被胡啸林发现了踪迹。。。
退一步说,就算今天他没有被发现,那以后呢?
城东那么多高宅大院,只是在外面粗略查看一番就花费了他近三日的时间,若是想要一间间潜入查探,只怕要花多出十多倍的时间。
俗话说得好,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所以,除非他能随时掌握胡啸林的踪迹,确保在潜入和离开之时无法碰到胡啸林,否则,他或许就真的只能举手投降,让朱瑾萱与胡啸林先行离开了。
至于让胡啸林加入一起行动,别说胡啸林会不会同意,首先他自己都不会同意。
“哎~”
不过,就在白十二想要长叹一声之际,他的脑中突然回想起了之前一个念头,以至于这声长叹在刚刚出口之后就有些变了味道,听起来也变得有些诡异。
但在这只有他一个人的院子中,这声略显诡异的叹息显然也没有会在意了。
“千日做贼,千日防贼?
做贼,防贼。
防贼?
做贼?
贼!”
同样不会在意那声由自己发出的诡异叹息的白十二,此时身体如同被人点了穴一般僵在了那里,只有一张嘴还在不停翕动着,而且,随着他口中所吐出的音节越来越少,他的眼睛也不禁越来越亮,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大。
终于,在说道最后只要一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猛的炸响了。
只是,脑中只顾着激烈的碰撞着,思考着的白十二,显然忘记了现在正是万籁寂静的深夜,他的这一声忘乎所以的大叫,哪怕在白日人声鼎沸时都能压过其他声音,更不用提在这只有时不时的鸡鸣狗叫声传出的寂静深夜了。
而且,他这最后一个吼出的字,所代表的,还是最容易激起所有人警惕的那个群体。
。。。
“贼?在哪儿?哪儿有贼?”
最先被惊醒的,显然就是距离白十二最近的朱瑾萱,刚刚才被白十二放到床上不久的她,被白十二这一声“贼”从睡梦之中叫醒,立刻略带兴奋的一边大喊着,一边拿着白十二的剑冲出了房间。
“没有。。。”
这才醒悟过来的白十二,脸上不由的露出几分尴尬,但就在他刚想向朱瑾萱解释之时,左邻右舍的院子也猛然间变得热闹了起来,而其间还伴随着不少妇人扯着嗓子,带着畏惧的高声尖叫。
“抓贼啊!救命啊!抓贼啊!”
第8章 贼喊捉贼
东方渐白,
天色将明。
在黑夜之中呆了近一夜的胡啸林看着天边那太阳行将升起的预兆,面上无悲无喜的悄然转身离开。
在他看不到的,这条街道的另一头,易容的顾大良也已经踏上了这条街道,他可以暂时去休息休息了。
这一夜,一无所获。
这的确是会很让人感到失望的结果,但当心中的预期足够低之时,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失望了。
只有他和顾大良两个人潜入城中的情况下,虽然的确尽可能的不会引起作为地头蛇的天衍门中极天的怀疑,但相应的,他们的搜寻范围也小到了一种可怜的地步。
哪怕是他们已经将范围缩小到了白十二与朱瑾萱二人最有可能出现的城东,仅凭他们二人就想要寻到白十二与朱瑾萱的踪迹,也是十分渺茫的。
但这却已经是他们二人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事实上,他其实已经不敢寄希望真能靠这样守株待兔的笨办法找到白十二与朱瑾萱了,他这么做,更多的,只是为了求一个心安,以及在朱瑾萱可能出现危险的时候,尽可能早一点察觉到,从而进行援救,哪怕赔上他这条性命。
只可惜,他不知道的是,他今天第一次前来蹲守,就已经被白十二先发现了行踪。
他更不知道的是,误会了他是带着众多手下,甚至是更多锦衣卫前来的白十二,已经想到了有些阴损的点子,正准备坑他。
。。。
一夜未睡的胡啸林,匆匆在路边卖早点的小贩那里买了些吃食随意的填饱肚子之后,便回到了住处倒头便睡。
当他再度醒来之时,太阳已经过了头顶。
差不多等同于是被热醒的胡啸林,汗津津的从床上爬起后便去到后院洗了个痛快的凉水澡,喝了碗绿豆汤,吃了个西瓜之后便回到了房内。
虽然天气酷热难耐,但他还是强迫自己闭目。
他必须要养好精神,才能继续在夜里接替顾大良去蹲守。
这虽然十分辛苦,但比起性命,甚至是全家的性命来说,这点辛苦则显然是不值一提的。
况且,不过就是日夜颠倒罢了,在几百年后过着这样日子的人多了去了。。。
而且,他也没有什么好埋怨的,谁让他没有顾大良那样精湛的易容术呢?
所以他就只能选择夜深人静的深夜之中的去蹲守,将白天的时间交给每天都能换一个身份的顾大良了。
至于说让顾大良帮他易容。
很不幸,为了尽可能保证他与顾大良不引人注意,他们完全是分头行动的,只有在需要有事情商议的时候,才会秘密联络,然后在那间熟悉的酒肆中碰头。
而在他心中看来,以白十二那个小子的狡猾程度,至少十天之内,他和顾大良应该是不会有再碰面的机会了。
甚至十天之后,也不好说。
但现实却很快打了他的脸。
“砰~砰~砰~,砰砰!”
伴随着三长两短的敲门声响起,正闭着眼躺在床上强迫自己入眠的胡啸林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充满了疑惑。
这是他与顾大良约定好的暗号,可依照二人之前所定下的约定,除非是遇到了什么重大的事情或紧急的突发情况,二人才会去各自的住处。
‘难道他发现公主的踪迹了?!’
心中猛然升起了这个念头的胡啸林整个人如被放到了铁板上的活鱼一般从床上跳了起来,也顾不得穿好衣服,就这么近乎光着身体的直接奔向大门。
只不过,当他小心翼翼的透过门缝想要看看外面的情况之时,却发现外面并无任何身影。
‘难道是我听错了?’
胡啸林不由的皱起眉头。
他最近的压力的确是不小,而且昨夜熬了一整夜,白日里天气炎热他也睡得不踏实,这么想来,的确是有可能听错了。
就在胡啸林自嘲一般轻轻的摇了摇头,眼中中略带失望的转身想要返回之时,无意间却瞥见了地上的一团白色。
是一张叠起来的宣纸。
看到这张宣纸,胡啸林知道他没有听错,顾大良的确来过,不过敲了门,扔下这张宣纸后便又匆匆离去了。
‘难道他的身份被人发现了?’
胡啸林的心中不由的再度紧张起来,连忙弯下腰将纸捡了起来,略县慌张的展开。
“黄昏之后,老地方见”
看到纸上的八个字,胡啸林不由的松了口气。
看样子顾大良没有出什么意外,只不过,他到底是为何要见自己呢?
胡啸林脑中冒出了大大的问号,但没有太多线索的情况下,他实在是想不出来。
“算了,见到他之后就能知道了。”
想了好一会儿依旧没有半点头绪之后,胡啸林甩了甩头。
。。。
太阳西落,只剩下半个身子还在天边,并将天边映衬成一幅艳丽的红色画卷之时,一身商人打扮的胡啸林第三次来到了那间酒肆。
顾大良则先他一步,早已在二人上一次见面的那一张桌子前等待他了。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胡啸林觉得顾大良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似乎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一次他倒是没有易容,毕竟二人虽然一天之前才刚在这里碰过面,但两个人连续两天在这小酒肆里喝酒这件事本身也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因为像二人这样每隔一两日就聚在一起喝一杯的老友,在这酒肆里并不少见。
“这么急找我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刚一坐下,胡啸林便忍不住心中的疑问,立刻低声开口询问道。
“哎呀,忙了一天了,怎么到了这吃饭的时候还不歇歇,来来来,先喝酒~。”
顾大良却没有立刻便开口回答,而是十分热情的给他倒了一杯,故意大声说道,在最后甚至还故意拉长了音。
胡啸林不着痕迹的瞥了瞥周围后,立刻“从善如流”的接过了酒杯,与顾大良推杯换盏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在胡啸林疑问的目光之中,顾大良小心的瞥了眼四周后,轻声的开口问道。
“你昨夜是否遇到了什么人,做过什么事?”
听到顾大良反问自己的问题之后,胡啸林心中第一时间想的却不是回忆昨夜的发生的一切,而是皱起眉头,语气有些不满的反问了回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听到顾大良这听起来不信任他的语气,心中觉得有些不快。
观察着一脸不悦的胡啸林好一会后,顾大良慢慢的低下了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酒杯后,缓缓的开口说道。
“城东那边,今日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什么地方不对劲?”
看着一仰头,将酒一饮而尽的顾大良,胡啸林眉头不由皱的更紧了,不过心中的不快却少了许多。
他心中清楚,若是顾大良察觉到的不对劲是真的,那顾大良怀疑他昨夜碰到了什么事情也是正常的。
同时他也明白了,为何之前顾大良敲门之后并没有与他见面,而是只留下一张写有他们知道地点的纸条,又为何在刚刚见到他进入酒肆之时会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了。
“城东那边有什么异动吗?”
不过,他心中却忍不住变得疑惑与焦急起来。
“早上的时候一切倒是如常,没有什么动静,”
放下酒杯后,顾大良终于向胡啸林说起了城东发生的情况。
“但大概在正午前后,门槛最高的那几户人家却突然有了动静,派出了大量的护院和家犬开始在各自的大院之外到处逡巡。”
顾大良压低了声音,但听在胡啸林的耳中,却似乎声如洪钟。
“我见势不对便立刻离开了,在外面继续等待后续的情况。”
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的顾大良,在旁人眼中看来就像是真的在与老友喝酒聊天的小商人一般,可在胡啸林眼中却甚是可恶。
“后续呢?”
胡啸林不由的一脸着急的询问道。
好在他的动作与神情看起来就像是个被老友吊着胃口的普通商人一般,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倒也算是误打误撞了。
“后续不是很明显吗?”
顾大良瞥了他一眼后,轻描淡写的说道。
“其他那些大宅门的也跟着开始将护院和狗派出来四处逡巡,在我去找你之前,他们更是已经联起手来开始赶人了。”
顾大良说到这里,脸上似乎还忍不住的露出几分小得意。
“幸好我提前察觉到了不对劲,及时的离开了,否则只怕就要和那几个被那些护院抓住的小蟊贼一起被送到县衙大牢里关起来了,你今天也就见不到我了。”
胡啸林的疑惑终于得到了完整的解答,但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的释然,眉头也依旧紧锁着。
“所以你才会怀疑我昨夜失手被抓了,或者泄露了踪迹,引起了那些护院的怀疑?”
顾大良没有回答,只是在再次喝下一杯酒后,轻轻的点了下头,算是给了个肯定的回答。
胡啸林陷入了沉思之中,他轻轻闭上双眼,开始搜寻着脑中一切有关昨夜的记忆。
“应该不是我。”
长久的沉默之后,胡啸林睁开眼,轻轻的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哎呀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好了,来,小弟今日陪胡兄你一醉方休!”
顾大良却在这时端起了酒杯,手臂前举,提高嗓门对胡啸林说道。
“叮!”
虽然顾大良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但知道他意思的胡啸林依旧举起了酒杯与他碰了一下后,皱着眉头苦着脸,将酒一饮而尽。
“况且,若真是我的话,他们应当在昨夜就会这么做了,又怎么可能会等到正午前后?”
一杯酒下肚似乎真的纾解了一些心头苦闷的胡啸林,皱紧的眉头缓解了许多。
“我今日去通知了你之后,下午也去打探过了,不过一无所获,那些城东的豪绅富户们好像害怕家中传家宝被人盯上了一般,不许任何一个外人踏入城东。”
顾大良一边给胡啸林和自己的酒杯添酒,一边低声说道。
“哎,幸好还有顾兄弟你在啊,来,愚兄敬你一杯。”
这一次,轮到胡啸林故意抬高了声调,举起酒杯向顾大良敬起酒来了。
“胡兄太客气了。。。”
“叮!”
伴随着酒杯相撞的声响,二人又同时一杯酒下肚。
“那依你看,我今夜可还能继续去盯着?”
放下酒杯后的胡啸林,一边拿起酒壶,一边轻声问道。
“应当不可能了。”
顾大良拿着酒杯,笑着否定道。
“我过来之前又去打探了一遍,那些护院依旧还在院子外面巡逻,除非你能避开他们,否则。。。”
“啪!”
就在顾大良向胡啸林解释的时候,胡啸林拿着的酒壶却突然猛的拍在了桌子上,而且因为用力太猛,酒壶也直接碎成了几段,酒水流了胡啸林一手的同时,他的手也被锋利的碎瓷片划出了一道伤口。
“哎呀,胡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又何必。。。哎!”
被胡啸林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的顾大良先是一愣,但马上便回过神来,立刻一脸无奈的叹息道,当然,他也没有忘记高声将小二喊来。
“小二!”
“来嘞。”
同样因为胡啸林闹出的动静注意到这边的小二,连忙一溜小跑跑了过来。
“这位客官。。。哎呦,这位客官您的手?”
原本正想对着叫自己前来的顾大良开口说些什么的小二,看到胡啸林那流血的手掌后,不由的惊叫出声。
“既然都看到了还不快去给胡兄叫个大夫过来?!”
顾大良一脸不满的开口训斥道,当然,他也没有忘记从怀中掏出十余个铜板拍在桌子上。
“是是是,小人这就去,这就去。”
小二看到那十几枚铜板,心中被训斥的不快瞬间便消失无踪了,将十几个铜板熟练的扒拉到手中后,立刻麻利的跑出了酒肆。
原本因为胡啸林的弄出的动静都将目光投向这边的掌柜、其他酒客见此,也纷纷把目光又收了回去。
他们十分理解胡啸林。
人活于世吗,哪有事事顺心如意的,这憋在心里才会真的憋出毛病来,这能够发泄出来就好多了。
眼看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收了回去,顾大良心底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同时心中庆幸着自己反应足够快。
“怎么了?你到底想到什么了?怎么这么激动?”
庆幸之余,他也忍不住皱起眉头,看着引发这一切的胡啸林,低声问道。
“我知道那些大宅院的动静是什么人搞的鬼了。”
胡啸林看来一眼顾大良后,苦笑着轻声说道。
“白十二?!”
顾大良看着他脸上的苦笑,脑中立刻浮现出了一个名字。
第9章 浑水摸鱼
胡啸林与顾大良的猜测没有错,这的确就是白十二想出用以让二人无法靠近城东的办法。
尽管这看上去似乎有些“损人不利己”、“不顾大局”、“任性”。。。但在赶人这件事上,这个主意的效果的确是十分不错的。
唯一麻烦的,就是这也变相的使得白十二潜入其中的难度大大增加了。
不过,这个麻烦,他早在实施之前就已经考虑过,并且早已有了解决的办法。
那便是加入。
加入那些正在城东各大宅院外,或气势汹汹,或态度轻视,或面露喜色的众多护院之中。
这也是为何顾大良为何会在正午前后才看到那些护院们如临大敌一般涌出院子,在外面搜寻。
白十二他需要一个上午的时间去观察,然后从中挑出一个可以快速打好关系的护院,然后通过对方的关系混进去。
至于他混进去的方式也很简单。
对于这些护院来说,最重要的关系线无非就三条:
同乡或同门,以及关系更亲厚的亲缘关系。
同门关系对于白十二这个接受“家传教育”的家伙来说,显然是没有的。
亲缘关系就更不用提了,孤身一人离家的他,在整个江湖之中勉强算上有亲缘的关系的,估计也就只有朱瑾萱了。
不过,若是考虑到朱瑾萱的身份,他这仅此一份的亲缘关系估计要比其他所有人都更耀眼。。。
三条关系断了两条,显然就只剩下最后一条,也是最容易拉上关系的同乡这条了。
人是社会性的动物,因此人的天性就是喜欢抱团的,环境越恶劣越是如此,这也是为何各种以地域为划分的商人会不惜出钱出人出力,也要组建各种会馆了。
人又是需要认同的动物,而在陌生的环境之中,同乡这种有些同样口音,同样口音,甚至同样的口味,同样生活习惯的关系,显然就容易被认同。
但同样的,同乡却又是最容易冒充的关系。
特别是在长相相似难以分辨的大一统民族与国家之中,能够成为分辨特征的东西,其实都是可以学习甚至假冒的。
口音,对家乡诸多名产、名人,地名的熟悉以及推崇,基本上只要能够符合这几个条件,再加上有意的迎合,很容易就会让人产生好感,进而让对方相信你的身份。
不过,白十二在这件事上却也算不得欺骗,因为他的确就是对方的同乡,和对方就是出自一个地方。
先天的优势,再加上白十二孤身离家之后数年来所遭受过的“社会的毒打,使得他很快就和一个护院拉上了关系。
而在拉上了关系后立刻就出钱请对方喝酒的举动,无疑更是使得二人之间的关系迅速升温。
至于对方为何没有怀疑白十二不怀好意。
呵,一个孑然一身,身无分文,年近而立之年还只能在大宅院中充当最普通护院的大老粗,身上哪里有什么东西值得图谋的?
骗他出去砍了做人肉包子?
就这估计也要被嫌弃肉太老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待到白十二和对方的关系已经上升到称兄道弟这一步的时候,他便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当然,不可能是真正的目的,而是伪装的那个,想要找个糊口活计的目的。
白十二也清楚,只凭这一顿酒自然无法喂饱对方,所以,他有些“肉疼”的故作大方的掏出了两块碎银子,不多,但也有二两多。对于对方这种身无分文,又喜欢钻赌档的烂赌鬼来说,完全足够令其心动了。
对方见钱眼开之后,一切自然便变得不那么复杂了。
有了引荐人与担保人,再加上白十二小小的露了两手不错的粗浅拳脚功夫之后,他很快便被吸纳,成为了一名光荣的护院家丁,最低等的那种。
但对白十二来说,这就足够了。
毕竟,他又不指望着从这个最低等的家丁,混到异姓封王的地步。
他只是需要这个掩护的身份罢了。
而对于白十二这个刚刚加入的小护院,护院的头领心中可谓是十分的满意,不仅仅因为白十二是难得的,懂得武功的手下,更因为白十二在刚刚加入之后就给他带来了一个十分震惊的消息。
一个在江湖中十分出名,绰号“无影鼠”的飞贼已经来到了洪都府,行踪不明。
这个消息倒并非是白十二胡编乱造的,而是朱瑾萱易容之后从天机阁那里买到的,价值不菲,足足五十两银子。
尽管白十二也不敢肯定,这只“无影鼠”来到洪都府的目的。
但这又有什么影响呢?
对于这些江湖飞贼深恶痛绝的豪绅富户们,在得到了这个消息,并确认了其真实性之后,立刻便紧张了起来。
这才是一群护院如临大敌一般将整个城东都近乎清空的原因所在。
尽管不少混日子的护院,对于带来这个消息的白十二态度十分不善,但白十二显然不会在乎这群人的敌意,他又不要真的在这里长久的混下去。
就算退一步,白十二真的要在这里长久的呆下去,他也不会在意,因为护院的统领显然对于带来了这个消息的他十分的欣赏,再加上他表露出的足以在所有人中排在前列的“不俗”武功,就算他真的要做护院,前途也比那群混吃等死的护院们要光明多了。
只不过,连白十二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做护院的“前途”竟然会光明到这种地步。
他“升职”了,成为了一只小巡逻队伍的小头目。
虽然还未“加薪”,可考虑到他在刚加入的第二天就升职的“晋升”速度,估计他接下来出任ceo ,迎娶大小姐,走上。。。
咳咳,串戏了,串戏了。
正率领着刚被他打服的四个手下在巡逻的白十二,在这算不得寂静无声的夜里,又情不自禁的开始习惯性的胡思乱想起来。
“哎呀,队长你没事吧?”
之前心中对白十二十分不服气,但被白十二教训了一顿后立刻毕恭毕敬的四个手下,听到白十二连连咳嗽,不由的一脸关心。
只是他们心中有多少真情实意,显然就只有他们自己和老天爷知道了。
“呸,我没事,呸呸,就是不小心被个虫子飞进嘴里了。呸呸呸。”
白十二一脸嫌弃的一边向外吐着口水,一边摆了摆手对他们说道。
“你们先过去好了,我先去放个水。”
似乎是感觉终于将虫子的恶心吐出去之后的白十二,停下了之前吐口水的动作,对着四人挥了挥手说道。
对这种事情司空见惯的四个手下,又假惺惺的关心了一番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而白十二看着提着灯笼的四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之后,立刻熄灭了手中的灯笼,然后悄然隐入黑暗之中,向着旁边的高墙摸去。
他加入的这户大宅院,他早在今天刚来到后就已经确认过没有问题了。
其实想也知道,能够用大多数连三脚猫功夫都没有,完全是靠体格唬人的家伙充当护院,装点门面的人家,怎么可能是天衍门中极天的老巢。
虽然有所谓的扮猪吃老虎一说,但对于天衍门这样一个秘密,还敢有朝廷对着干的组织,哪怕外面这些人只是“猪皮”,也必然会是外松内紧。而绝不会是他所看到的这种外面松,里面更松的咸鱼模样。
而既然确认了“主家”没有问题,那秉持着就近原则,白十二自然将目光盯上了相邻的两户大宅院。
若是一切顺利的话,估计他今夜就能将两户人家全部查探完毕。
不过,在白十二看来,这两户人家九成九也不会是他想要查探的目标。
毕竟鱼找鱼,虾找虾。哪怕在这都是豪绅富户的城东,还是有更加详细划分的,财力、势力差不多的人家估计都是彼此相邻的,他所在的这户人家既然是一副咸鱼模样,那其相邻两家就算强点,也非就是咸度稍微轻一点咸鱼罢了。
尝起来没有那么齁人,但却无法改变其咸鱼的本质。
果然,在失望这件事上,现实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只过去了不过三分之一柱香的时间,原本熄灭的灯笼,便又再度亮了起来,照亮了白十二那张经过易容的脸庞,而在这张脸上,有的显然是早有预感,但在并未现实后依旧有些不爽的无奈与失望。
。。。
自称与白十二关系十分铁的谢老三,此时的脸上与白十二同样挂着失望之色。
不过,与失望却只能压在心底无从宣泄的白十二相比,谢老三就幸运多了,至少他有能够宣泄的对象。
这个人自然就是一直以来被六扇门捕头们敌视,甚至被他们骂做“妖女”的心月狐了。
自从离开应天城后,虽然多有抱怨,甚至频频指桑骂槐,但谢老三却一直没有与心月狐起过正面的冲突。
可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随着周围依旧毫无动静,心月狐计划之中的天衍门东极天的追兵迟迟没有出现,谢老三的耐心终于在这个休息之前被一阵急雨浇了个透心凉的晚上彻底耗尽了。
他的确是畏惧侯青。
出身应天六扇门的捕头,没有一个不畏惧侯青。
但可能是随着距离应天越来越远,他的畏惧也在逐渐的减弱,而心中原本被畏惧压制在心底的不满,也随着畏惧的压制里越来越弱,逐渐的抬头。
终于在这个夜晚,经由一场急雨为引,彻底冲破了畏惧的压制,彻底的爆发开来。
而早已对屈居于一个女人,还是女犯人之下,还要对其言听计从万分不满的一众捕快们,之前只不过是没有一个主心骨,现在眼见谢老三站出来,自然无不景从,将不满的气氛烘托到了新的高峰。
原本还有些小心虚的谢老三,眼见其他人全部支持自己,自然也挺直了腰杆。
心月狐面对这副群情激奋,甚至是千夫所指的局面,脸上却是没有半点的恐惧,甚至没有半点的情绪波动,依旧一丝不苟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好似面前的谢老三等人都是透明的一般。
“妖女!”
心月狐的这副无视的模样,立刻使得谢老三等人愈发怒火中烧。
“你不过就是个犯人,总捕头无非就是看在你对那天衍门熟悉才信任你罢了,你还真的将自己当做是总捕头了?当真是可笑,可笑!”
谢老三气极而笑。
“呵呵。”
面对谢老三的咆哮,心月狐的脸上终于有了情绪,只不过,依旧不是恐惧,而是笑容,嘲讽的笑容,不屑的笑容。
这笑容也深深的刺激了谢老三,使得他登时怒火直冲大脑,抽出手中雁翎刀便向着心月狐砍去。
“谢捕头,杀不得啊,杀不得。”
心月狐面色不改,也不躲不避,但在谢老三身后的捕快却不由的大惊失色,三五个离得最近的,更是连忙手脚并用的死死抱住谢老三,口中苦劝道。
尽管他们也被心月狐这副态度气得七窍生烟,但只是被连带的他们,却没有像谢老三这个当事人这般的失去理智。
哪怕他们也恨不得杀了心月狐,但他们却还知道考虑后果。
他们哪怕被心月狐的做法气得牙痒痒,却也不得不承认,心月狐有这么做这样的底气。
毕竟她是对付天衍门东极天的关键人物。
若是真的就这么被谢老三砍了,只怕所有人都逃不过侯青的怒火。
就算只是被牵连,对他们来说也不值得啊。
他们是金贵的玉器,何苦要去和心月狐这么个不值钱的石头硬碰?
“管好你们糟糕的脾气,”
就在一群捕快好不容易拉住了谢老三的时候,心月狐终于第一次开了口。而她一开口就使得刚被拉住的谢老三再度不安分起来。
这不由的让一群捕快心中再度对心月狐充满了怨念,恨不得真的松开手,放谢老三过去将她砍成八瓣儿。
不过马上,随着心月狐的第二句话出口,就算是他们松开了手,谢老三也没有了冲过去砍人的念头。
“最早明日清晨,最迟后日晚上,你们等待的目标就差不多概要出现了。所以,”
心月狐站起身来,目光扫过所有人,最后停在了还握着刀柄的谢老三身上,声音清冷,言辞却有些恶毒。
“管好你们的嘴,更要管好你们的手脚,若是因为你们的愚蠢让他们看出了端倪,产生了警惕,呵,你们就不要再想什么剿灭天衍门的事情,早早的回家抱孩子去吧。
因为只有孩子才会对猴戏乐此不疲。”
第10章 陷阱
洪都府。
城中豪绅富户们不正常的动作惊扰到了不少的人,许多人都在打探着原因。
黄龙也是其中之一。
甚至,他比其他人要更紧张一些。
木易行这个多年的心腹都选择了背叛,那些被锦衣卫设伏抓到的众多手下,难道骨头就会比木易行更硬吗?
黄龙自己心中都不相信。
所以,在城东豪绅富户们的动作传出来的第一时间,黄龙想到的,就是立刻逃,当然,更好听一点的说法,是转移。
锦衣卫们在得到了众多情报之后,必然是会前来找他和天衍门中极天麻烦的,这一点他心中无比的肯定。
不过,很快,消息传来,他才知道是自己心中太过紧张了。
这群豪绅富户们的动静是被一个名为“无影鼠”的飞贼惊出来的。
原来只不过是一个飞贼而已。
黄龙的心重新安稳了下来,但重新寻找一处更为隐蔽的地点作为据点的打算却并未就此被掐灭。
毕竟,今天不来,这回不是,那明天,下一回,锦衣卫们终究是会偷偷潜入洪都府的。
这一次的虚惊一场等于是给他敲响了警钟,提醒他必须要未雨绸缪,而不是等敌人都到了眼前才去临时抱佛脚。
白十二并不知道他这个只是为了阻止胡啸林接近城东的办法,竟然连黄龙这个目标都被惊动了。
不过,就算他知道了,估计也只会对自己想出的这个办法更加满意与自得。
对于藏在草丛之中难以分辨的毒蛇,只有先让它动起来,才能更顺利的察觉到它的存在,也才能更顺利的抓住对它。
只是,并不知道这些事情的白十二,还在利用着他的护院小头目的身份,在深夜中巡逻之时,四处出击,调查着周围那些大宅院中的情况,寻找着天衍门中极天的踪迹。
但很可惜,路线错误,越是努力,离真相和事实的距离就会越远。
倒是胡啸林与顾大良在碰头之后,从这件事中看出了白十二存在的痕迹,对城东越发的重视,盯得也比之前更紧了。
哪怕他们现在也没有想到办法混进城东,只能在外面的街道进行监视。
。。。
南直隶,太平府。
与应天府接壤的府境边缘的驿站之内,谢老三一行人正在休息。
与之前那些压根没有穿官服,身份没有显露过分毫,只能一路风餐露宿的其他捕快们比起来,谢老三一行人可谓是十分的幸福。
身穿六扇门官服,腰悬证明身份的腰牌,他们这一路上也就是在昨夜因为那阵急雨才被迫的找了一间破庙临时避一避雨,歇了一夜,其他时候,都是在驿站之中有吃有喝,还有床可以舒服躺着休息的状态,
或许唯一能够令他们感到不满意的,就是身边和他们同样打扮,穿着六扇门官服的心月狐了。
不过,这唯一令他们不满意的地方,在今天这一整天赶路的时间里也已经消失无踪了。
倒不是说他们因为与心月狐共处久了,所以已经麻木了的接受了,更不是因为他们已经从内心之中认同了心月狐。
他们只是因为没有这样的精力罢了。
之前心月狐压下了这群六扇门捕快的“反抗”,哪怕她的话说的十分的难听,但在这个时候,哪怕是之前因为怒火直冲脑门拔出刀来恨不得将她砍了的谢老三,此时也是强忍着心头的怒火,老老实实,又心怀期待的继续踏上了前进的道路。
自从听到心月狐的警告之后,这一天里,他们一直都在等待着,一边赶路一边等待着心月狐口中所说的天衍门门人送上门来。
而他们心中的情绪也很复杂。
他们既希望能够看到天衍门的追兵们赶来,却又有些担心那些追兵来的太早了。
毕竟他们这一行人哪怕加上心月狐也不过只有十一个人,以天衍门对心月狐的恨意与杀意,对方要么继续隐忍着不动手,要是动手了,可以想见的是,必然是倾巢而出,使出全力的来绞杀心月狐这个叛徒。
以他们这区区十一个人的力量,哪怕他们都是一流高手,只怕也只能边逃边反击,不敢正面与倾巢而出的天衍门力量抗衡。
于是他们这一整天时间里都是一路有些提心吊胆的赶着路,哪怕是在中午在驿站之中落脚歇一歇的时候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这里已经是应天府与太平府接壤的府境边缘,官府力量薄弱。
而既然敌人已经敢于追杀他们这些六扇门的捕快了,难道还会畏惧驿站里那么几个小小的驿卒吗?
不过,今天他们似乎可以勉强松一口气了。因为按照约定,之前先他们一步离开应天,作势要赶往洪都府的同侪们应当已经赶回来,并暗中埋伏好,正准备与他们一起等待着天衍门的那群家伙自己撞上来了。
就算还没有,应当也不远了。
但他们的头领,身为捕头的谢老三却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因为住进驿站之后,他没有从驿丞那里得到信物,那些按照约定理应已经赶回来的同侪们的信物。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还没有赶到。
想到这里,谢老三忍不住在心中骂起了娘。
他心中清楚,如果心月狐的判断是正确的,那今夜应当就是最危险的。
黑夜,永远都是偷袭一方最喜欢的遮掩。
原本按照心月狐与侯青设计好的计划与时间,今夜若是遇到了偷袭,那就正好能够让偷袭者们陷入包围之中,任由宰割。
可现在,他的那些同侪没有按照心月狐与侯青设计好的计划如约赶到,那当偷袭真的如计划之中所预计的那样到来的话,他们这区区十一个人同样也要成为敌人案板上的肥肉,任人宰割了。
“咚咚咚!”
就在谢老三心中担忧不已的时候,一阵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谁?”
他不由的皱起眉,十分不满的冲着门外问道。
“上官,是小人,驿丞。”
门外,驿丞那略带谄媚的声音响起。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谢老三虽然心中对驿丞敲门打断自己思绪十分不满,但还是耐住性子,暂时压下心头不满,开口询问道。
“没什么要事,就是小人见上官们赶了一天的路,十分辛苦,所以就让后厨烧了些热水,给上官您送来,泡泡脚,解解乏。”
驿丞满是讨好的回道。
“嗯,那就送进来吧。”
谢老三闻言脸上露出了几分笑容,抬了抬眉头,心中对驿丞的“懂事”很是满意。
“好嘞。”
得到谢老三同意的驿丞,立刻推开房门,然后弯下腰端起木盆走进了房间。
在驿丞给谢老三送去热水之时,其他的驿卒也向其他房间的捕快通知了这个消息,虽然他们肯定无法像谢老三这样享受“上门服务”,但能够泡泡脚,解解乏,他们还是十分乐意再多走两步路的。
倒是身份特殊,单独住一间房的心月狐也得到了和谢老三同等的待遇。
许是驿丞见其能够和谢老三一般单独一间房,心中便将心月狐的地位与谢老三同等对待了?
但事实当真如此吗?
。。。
“砰砰砰。”
伴随着敲门声,脸上带着些许疑惑,正在沉思的心月狐被惊醒了。
紧接着,便是与谢老三那边相似的对话响起,唯一不同的,是心月狐没有让送热水的驿卒进门,而只是让他将热水放在门口即可。
在住进驿站,进入房间之后,她便将穿在身上两日没有脱下的六扇门官服脱下来扔到了一边,此时只穿着内衣,她又不愿再将那满是汗味的衣服再重新穿上,最好的解决办法,自然便是先让驿卒将热水放到门外,待其走后再开门将其端进来。
外面的驿卒似乎没有料到心月狐会这么吩咐一般,所以愣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
“那小人就将热水放在这里了,大人可千万不要忘记了。”
伴随着木盆轻微与土地碰撞的声音响起,门外驿卒的身影站起身后看起来就要转身离开。
“对了,还有一事,小人好像忘记与大人说了。”
但就在门外驿卒的身影刚刚转身之际,他又重新转了回来,并再度开口说道。
“今日正午有一位六扇门的上官交给了小人一块木牌,并叮嘱小人让小人交给之后赶到的六扇门的上官,之前小人一直都在后厨忙碌,所以未曾来得及,现在小人可以将这块木牌交给大人您吗?”
“砰!”
“当真?!”
心月狐似乎被对方的话惊的直接从床上掉了下来一般,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但马上,她便一副顾不得疼痛的模样,语气十分急切的开口询问道。
“额,嗯。。。
若是小人没有认错那位大人掏出的令牌的话,而且没有幻听的话,这件事应当是真的。”
驿卒似乎被心月狐的动静吓了一跳,但回过神来后,马上用带着一丝玩笑的口吻开口说道,似乎想要用这种方式来替心月狐缓解一下她弄出的动静。
“你在门外稍等一会儿,待我穿上衣服之后立刻与你开门。”
心月狐的声音似乎更加急迫了,不过急迫之中,还伴随着一阵难以自已的惊喜之情。
紧跟着,略显嘈杂的声音响起,心月狐将被她甩在桌上的六扇门官服捡了起来,重新穿上,而且似乎是因为太过着急了,还撞上了凳子,不由的发出一声低沉的惨呼,伴随着凳子倒地的声音一同响起。
“嗤!”
不过,当心月狐房内的嘈杂声响结束,并走到门边准备给门外的驿卒开门之时,下一刻响起的,却不是门轴转动之时的刺耳声响,而是利器划破纸张之时所激起的细微声响。
“哼!”
下一瞬,一声声音不大,但却足以将利器划破纸张所激起的细微声响彻底压下的闷哼声响了起来,那是努力压抑着剧烈痛苦之际才会响起的,由人的喉咙所发出的声响。
“砰!”
房门终于打开了。
只是,却并非是被打开的,而是被心月狐那看起来不算粗,但却蕴含着不菲力道的小腿,牵动着那双被许多“儒家君子们”所鄙夷嫌弃的“天足”,一脚踹开的,而且,因为承受的力道实在是太大,整个门板也已经与门轴彻底脱离,然后在重力与余力的双重作用下,狠狠的砸到了已经反应过来,双手护住了脑袋的驿卒,不,天衍门的刺客身上。
刺客此时看起来有些凄惨,左胸被心月狐之前隔着房门刺出的剑扎出了一个窟窿,正在汩汩的向外冒着鲜红的血液,整个人被房门砸下的力道砸倒在地,尽管他已经用双手护住了脑袋,但门板砸下后,还是顺着手部,砸到了左脚。
心月狐自然不会因为他此刻的凄惨而对他有半点的怜悯,相反,见对方竟然在那样的情况下依旧强行晃动身体,勉强避开了心脏被刺中的局面,立刻剑如电出,这一次,她的目标是对方的喉咙。
虽然左胸的伤口而头上抵挡门板的两只手全都传来了剧痛,但或许正是这股剧痛使得刺客的心神更加清明,眼见心月狐的剑直冲自己的喉咙刺来,他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与停顿,立刻忍住剧痛,用没有受到半点损伤的右脚,猛地一踹,将还压在身上的门板踹向心月狐。
因为还无法确定目前的情势到底危急到了何种地步,所以不敢让自己的身体受到半点损伤的心月狐没有强行将剑刺向对方的喉咙,而是变刺为撩,将飞向自己的门板直接挑开。
但经过这一瞬的拖延,原本坐倒在地的刺客也借着这宝贵的时间,双手撑地,忍着左脚的疼痛,有些踉跄的向最近的窗户跑去。
任务的第一阶段已经彻底失败,他的身份也暴露了,显然只能速度通知外面接应的人,抓紧进行任务的第二阶段了。
心月狐闹出的动静如此之大,自然立刻传到了其他人的耳中。
而谢老三这个在六扇门中供职多年的老捕快,立刻便想到了最糟糕的情况,并以此作为自己行动的基础。
只是,他还是有些晚了,就在他摸到放在床头的雁翎刀抽刀在手准备不问三七二十一,先将驿丞制服之时,原本还一脸谄媚,端着热水的驿丞,已经脸色骤变,将木盆直接丢向了谢老三,并在谢老三勉强躲避木盆与盆中的热水之际,整个人如飞射而出的利箭一般,直射向,窗外。
下一刻,捕快们的怒吼声,打杀声在寂静的夜晚响彻天际。
第11章 虎头蛇尾的刺杀
“不要去追击了,先逃出去。”
当谢老三看到“驿丞”的身影从窗户之中纵身跃出之时,他便立刻想要追出去,不过,就在他刚刚到窗边之时,心月狐及时的叫住了他。
“他们马上就要将这里变成一片火海了。”
似乎是担心谢老三固执己见,心月狐马上又补充了一句。
而也正是这句话,让谢老三有些恨恨的反身将衣服当成了包袱皮,将所有的物品都包起来,随着心月狐的身影向驿站外奔去。
虽然他一直都对听从心月狐的命令行动一事,十分不满,前一天晚上更是才与其发生了正面的冲突,差点拿刀将心月狐砍了,但他心中却十分清楚,眼下最好还是听从心月狐的命令为好。
毕竟出自天衍门的心月狐比起他来,肯定要对天衍门的袭击套路更加熟悉,况且,刚刚发生的偷袭,也恰好证明了,心月狐昨夜给出的警告的真实性。
不过,哪怕心月狐与谢老三的动作已经很快了,可当他们将其他捕快集合起来之时,外面已经被火光照的大亮了,触眼可及的,更是到处都是不断跳动的火焰。
他们还是有些慢了。
“做好准备,我们现在只能从后门直接硬闯出去了。”
看到这一幕的心月狐,眼中露出了无比坚定的神情,对谢老三等一众捕快们说道。
谢老三等人闻言立刻便明白了,敌人必然已经在能够他们大量涌出的前门和后门都埋伏了大量人手,一场已经是恶战在所难免了。
捕快们没有开口,但脸上神色却表露了他们内心之中的凝重。
“不用太过担心,其他那些捕快应该已经赶到了,看到这里的动静后,应当很快就会赶到了。”
心月狐担心他们可能会被以寡敌众的压力压垮,只好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却也只有这么一句了,她不可能在这种危急情况下,再向他们详细的解释原因。
“冲!”
伴随着一声压抑着的低吼,心月狐打开了紧闭的后门。
不过,她虽然打开了后门,却没有从门中闯出,而是纵身一跃,翻过了只有一人多高的院墙,在她身后,谢老三在内的十个捕快,在她的手势之下,同样纵身跃过了围墙。
只是他们这声东击西的做法,却没有起到半点的作用。
因为围墙之外,根本没有半个人影。
“小心!”
但看到这一幕的心月狐与谢老三,心中却警铃大作,立刻差不多同时高声的对着其他人吼道。
可惜,还是有些太晚了。
“嗖嗖嗖!”
还未等他们落地,耳边便传来了阵阵破空声。
是弓箭。
十一个人的瞳孔不由的同时放大,似乎想要在黑暗之中寻找那激射而来的利箭。
但背对着已经化为一片火海的驿站,他们的努力显然没有起到半点的作用。
“啊!”
“哼!”
“呼!”
。。。
或是惨呼,或是闷哼,或是用刀挡住利箭力道后吐出浊气的声音伴随着箭矢射入身体,被金属挡住,射入土地的声音交替响起,配合着火焰燃烧所发出的背景音,宛若一出交响乐。
“护住她,撤!”
谢老三虽然挡住了射向他的两根箭矢,但看着有四个手下被射中的惨相,不由的咬紧了牙关,瞪圆了眼睛。
可他心中却十分清楚,现在不是愤怒或伤心的时候,他立刻对着剩下还完好无损的五个手下命令道。
剩下的五个捕快同样明白眼下最重要的,是护住心月狐的安全,为此,连受伤的同伴也顾不得去救治。
不过,对于那些被射中,但暂时没有性命之危的捕快来说,其实留在原地,反而是最为安全的。
毕竟想也知道,天衍门的首要目标,必然是将心月狐这个叛徒灭口,接下来主要的攻击目标显然也会是心月狐,而非他们。
但接下来,情况却与之相差甚远。
因为他们预计之中的第二轮箭矢并未出现,相反,伴随着一阵略显嘈杂的声响,那些天衍门的杀手们似乎正在飞速的撤离。
虎头蛇尾?
哪怕是心月狐心中都有些想不通眼下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按照她的猜测,接下来这些曾经的同门们难道不应该不顾生死,哪怕以命换命都要来带走她的性命吗?
怎么在只射出了一轮箭雨之后,就毫不拖泥带水的直接撤离了。就像是被老婆抓住例行公事的中年男人一般。
就在包括躺在地上的伤员在内的所有人都在困惑不解之时,另一阵声音更加庞杂,更加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让不少人心头一震,神情变得紧张起来。
但心月狐与谢老三在听到这脚步声后,心中却很是松了口气。
那些原本应当和他们里应外合,将天衍门的追击之人一网打尽的六扇门捕快们终于来了。
。。。
身为六扇门的捕头,李文松、王二和、钱峰与郑骈四人与谢老三平级,四人也是之前抽签之时,与谢老三一样,四人也没有抽中前往洪都府的签,所以只能有些羡慕嫉妒的看着曾会与马致行两个人在与他们一起出了太平府之后,继续直奔洪都府,而他们自己却只能带着各自的手下和曾会、马致行二人的手下共五十人化整为零,悄悄往回赶。
不过,生活之中永远充满了欣喜,他们也没有想到,在刚刚往回赶的时候,就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总捕头侯青与心月狐制定了一个引蛇出洞的计划,需要他们加速赶回去协助。
尽管对侯青这种不信任他们的做法心中有些不满,但他们还是很快就将这点不满压到了心底,一路不停歇的加速赶到约定的地点。
毕竟,功劳这种东西,他们是不会嫌弃的。
而因为一路加速往回赶,他们其实比谢老三一行人还要早半天赶到,并按照侯青的吩咐,将信物交给了驿站的驿丞,交代对方,在见到一群身穿六扇门官服的捕快们赶到后交给对方。
这个计划原本没有半点问题,但很可惜,李文松四人却还是慢了。
因为在他们赶到,并将信物交给驿站驿丞的时候,整间驿站其实早已被天衍门的杀手们控制了,驿站之中的驿丞、驿卒自然也就全被换了。
花琳琅的易容术在其中无疑起到了无比重要的作用。
也幸好天衍门的杀手们,谨记着他们这一次唯一的目的,是为了杀了心月狐这个叛徒,所以不愿节外生枝,更不愿打草惊蛇,否则只怕前来转交信物的李文松大意之下,说不定真的要葬身在这些天衍门杀手手中了。
不过,尽管李文松没能识破天衍门的偷梁换柱之计,还有些傻乎乎的将信物交给了对方,但李文松的出现,还是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首先自然是让原本觉得这一次任务是十拿九稳的天衍门杀手们意识到了,情况已经脱离了他们的预估。
也证明了之前他们在临时大营之中所听到,有关这一次心月狐的出现只是个诱饵的猜测,的确是真的。
其次,因为有着李文松这一群实力远超天衍门杀手的六扇门捕快的存在,而且还在不远处时刻盯着驿站,原本他们定下的刺杀计划显然就无法实施了,他们必须立刻更改计划,将其变得更加具有隐蔽性与突然性,最好在杀了心月狐之后,连同行的谢老三等捕快都察觉不到。
然后再悄然离开,不留下半点的痕迹。
但他们没有想到,就在半天之后,心月狐一行人便赶到了,不到半天的时间,他们的计划根本没有办法进行完善。
在设想之中,最稳妥的办法,自然便是在饭菜之中下毒。
只是仓促之下,他们所能得到的毒药显然都是最常用的。
可令他们d疼的是,心月狐对这些毒药无比的熟悉,有很多毒药,甚至还是心月狐调配出来的,他们根本无法瞒过对这些毒药无比熟悉的心月狐。
于是下毒计划就这么被放弃了。
第二个计划自然是在谢老三等人陷入熟睡的时候动手,但这个时候李文松所带来的压力便再度体现了出来。
他们猜不出李文和交给他们的那个信物所代表的意思,万一谢老三见到信物之后就带人离开怎么办?出于这样的考虑,他们自然也就不敢将信物交给谢老三。
但不将信物交给谢老三的话,李文松迟迟等不到谢老三的出现的情况下,会不会直接前来询问情况?
所以他们便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地步。
既担心将信物交给谢老三后会使得谢老三带人离开,使得后半夜动手的计划彻底泡汤。
又担心不将信物交给谢老三会破坏李文松原本的计划,从而使得李文松前来询问情况,进而暴露身份,让情况变得更加糟糕。
最终,出于稳妥的考虑,他们只能放弃将信物交给谢老三的念头,当然,在后半夜趁着谢老三等人熟睡再动手的计划也被放弃了。
两个最稳妥的计划接连被抛弃,而且,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夜越来越深,天衍门的杀手们不由的越发着急起来。
最后,“驿丞”想出了一个勉强还算靠谱的计划:
在心月狐与所有人分开的时候,让一个人能够借机靠近心月狐并进行刺杀。
不过,在确定了这个计划之后,心月狐一行人早已回房了,马上就要上床休息了,他们已经没有任何时间再对这个计划进行打磨雕琢了。
也因此,那个名义上给心月狐送热水,实则想要对心月狐一击必杀的驿卒,才会露出破绽,被本就警惕的心月狐察觉,先行出手,将其重伤。
勉强想出的刺杀计划既然已经失败,剩下的唯一道路自然只有强攻了。
于是,在甩掉追击之后,他们便点燃了整间驿站。
尽管他们自己也知道想就这么简单的就将心月狐烧死在驿站里有些痴心妄想,而且还会引起一直在关注这边的李文松等六扇门捕快的注意。
但他们此时早已心生退意,自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而且,将一整间驿站彻底点燃,能够闹出不小的动静,就算失败了,他们回去之后也能够向上面交代了。
“非是我等不努力,实在是敌人太狡猾啊!”
这也是心月狐一行人逃出驿站后,为何只经受了一轮稀稀落落的箭雨之后,天衍门的杀手们就全部撤离的原因所在。
而归根究底,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其实还要归咎到青龙自己的头上。
青龙自作聪明的将天衍门东极天仅剩最后两个星主——亢金龙与房日兔扣留在临时大营之中,以为这样就能刨除二人之前所提到的忧虑对手下其他人的影响,进而让这次被派出来铲除心月狐的杀手们能够悍不畏死,甚至不惜以命换命的帮他除掉心月狐。
但事实却与他所设想的完全相反。
哪怕没有了亢金龙与房日兔两个人,但他们之前的担忧,以及从这份担忧所发散出去的种种想法早已深入人心。
特别是在之前心月狐的那些暗子所带来的影响,刚刚才勉强被青龙压下的情况下,所有人都忍不住回去思考青龙现在的行为与那件事之间的关系。
青龙禁止亢金龙与房日兔参与这次行动的做法更是加深了这种思考。
种种因素互相印证、影响之下,对青龙的怀疑成为了大多数人心照不宣的念头。
信任建立起来十分困难,但信任的动摇甚至破坏却十分的容易。
失败更是信任所被动摇的最佳催化剂。
而回想起最近一年多时间,失败无疑就是整个东极天的“主流”。
好不容易,青龙终于通过将所有人撤到扬州府,终于勉强又建立了一丝信任,但现在却又被他亲手摧毁了。
于是这些在青龙想象中应当不畏生死,不惜以命换命来铲除心月狐这个叛徒的天衍门杀手们,现在最先考虑的,却早已不是什么天衍门,什么东极天,而是他们自己的性命了。
不过,这出乎了青龙的意料,但也破坏了心月狐和侯青原本定下的计划。
在已经了解到了这一次心月狐离开应天府是个陷阱之后,这些虎头蛇尾,匆忙但却丝毫不慌乱撤离的天衍门杀手们,还会继续追杀心月狐吗?
这一点,哪怕是心月狐自己心中都已经没有半点把握了。
不过,对此她的心中却没有半点的失望,相反,想透了这些事情的她,此刻只想放声大笑。
毫不犹豫的牺牲了她来为自己的逃跑做掩护,害的她被抓,更是差点死去的青龙,终于落到现在这一步众叛亲离的田地了!
第12章 搂草打兔子
洪玉飞感觉自己被针对了。
而且还是被某个“同行”针对了。
不,或许是整个洪都府,乃至江西布政司的“同行”针对了。
因为在他刚刚踏入洪都府的第一天,还未等他去往城东的豪绅富户的宅院去“踩点儿”,便从酒楼中喝酒的那些酒客们嘴中得知了一个令他无比惊愕的消息。
城东的所有大宅院已经差不多已经全部动员了起来,联起手来,将城东变成了一片连苍蝇都飞不进去的铜墙铁壁。
而再细细侧耳倾听一番之后,他心中的惊愕便瞬间变为了惊怒。
。。。
“城东住着的,都是整个洪都府里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他们害怕成现在这副惊弓之鸟一般的模样啊?”
“嘿,这你可说错了,人家可不是害怕,而是担心。”
“嗨,这不是一个意思吗。”
“这可不是一个意思,这要是害怕啊,他们肯定就不敢这么大张旗鼓,摆开车马,因为能让他们害怕的人,显然不可能是他们放出来的那些护院能挡住的,想反,或许因为他们的大张旗鼓,才会引来他们惹不起的害怕之人。而担心。。。”
“行行行,担心,担心行了吧,你就和我们哥几个说一下,城东那些有钱有势的家伙到底是在防备哪一方的绿林好汉啊?”
“嘁,你也不用脑子好好想想,什么绿林好汉敢闯进这洪都府城里来洗劫富户?脑袋不要了吗?”
“不是绿林好汉,那就是江湖上的飞贼了?”
“嗯,还是向三弟的头脑聪明,想的透彻。”
“还真是飞贼啊?”
哪怕之前那个被骂没脑子,脸上颇为不忿之人,在听到这话后,也顾不得不满和生气了,立刻无比好奇的低声问道。
“能让城东的所有富户都如此紧张的,想必不会是什么无名之辈,刘大哥可知道其字号?”
“嘿,那当然,你们也不想想我刘成是何人。。。”
“那是那是,你刘大哥的名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
又是一番吹捧,待到洪玉飞都已经快要被他们这没有半点委婉含蓄的互相吹嘘搞得快要受不了想吐的时候,享受了几人好一番吹嘘的那刘成,终于说起了洪玉飞最想知晓的消息。
“你们可曾听说过无影鼠?”
“这是自然,听说那无影鼠是大约三年前在江湖中出现的飞贼,每一次成功偷窃了宝物之后,都会在原地留下一张画着老鼠的宣纸当做印记,再加上,一直以来,从没有人看到过他,所以江湖上就给他起了个‘无影鼠’的诨号。”
“是啊,这都已经过去三年了,江湖上连其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
围着刘成的几个酒客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十分激动的神情,纷纷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了他们各自对刘成口中“无影鼠”的了解。
但此时的洪玉飞的耳中却已经听不清他们所说的内容了。
事实上,自从那刘成口中说出“无影鼠”三字后,他便端着酒杯愣在那里,大脑全力转动,耳边传来的声音已经顾不得去分辨其中所蕴含的含义了。
而让他如此失态的原因也很简单。
他便是刘成等人口中的那只“无影鼠”。
这一次距离他上一次在松江府出现,已经过去了近半年的时间了,时间上的相差甚久,地域上相差甚远,都让他在抵达洪都府之前,心中无比的自信。
自信没有人能够猜到他会前来洪都府,从而让他能够有足够的时间与自由在洪都府里做一票大的。
但很显然,现实狠狠的甩了他一耳光,将他打的眼冒金星。
而在稍稍缓解了震惊之后,剩下的,自然便是无边的愤怒:
到底是谁识破了他的身份和目的,并又如此没有“规矩”的将这个消息扩散出去的?
在他看来,能够识破他的身份和目的的,只能是他的那些“同行”,而他们这么做,显然是破坏了他们这一行约定俗成的“规矩”。
“你们可以不欢迎我来到你们的地盘,但你们不能通过这样的方式!”
洪玉飞有些出离了愤怒。
今天抵达洪都府之前,他还有些得意自己在前来洪都府之时,又是故布疑阵,又是迂回,在离开洪都府后又迅速杀个回马枪的布置,现在知道了这个结果后,却是令他忍不住脸上阵阵发烧。
在那些一直注意着自己行踪的人眼中看来,自己之前的做法应该是被当成猴戏一般看待了吧?
越想越气的洪玉飞,从怀中掏出一小锭银子拍在了桌上,转身便离开了。
他需要发泄一下心中的愤怒。
而在他看来,最好的方式,自然莫过于将背后搞鬼的家伙找出来,然后耍些手段,将他所感受到的屈辱与愤怒一点不少的还回去了。
不过,出了酒肆的门,来到临近正午的炽烈阳光之下的一瞬间,洪玉飞不知道是不是被凶猛的日头晃了眼,一时间脑袋里有些空白。
遵循着动物的本能快步走到了江边的树木林荫之下,终于避开了头顶炽热的日头后,他的思绪才终于恢复了正常。
‘是啊,就算自己想教训一下那些不守规矩的本地“同行”,也得先找到他们才行啊。’
想到这一点的洪玉飞就这么靠着树木,坐在了林荫之下,丝毫不顾自己身上鲜艳的丝绸外袍沾染上地上的泥土灰尘。
“算了,还是先找一找城中的天机阁在何处吧。”
尽管洪玉飞身为江湖中最出名的几个飞贼之一,的确有自己的办法找到自己的那些“同行”,但看着树荫之外那猛烈的阳光,他还是决定用钱财来取代这一步计划。
他可不想冒着这么大的太阳在城中四处奔走,还要顶着酷热的天气与人动手,制服敌人,然后再花费不少口水和力气去逼问他想要知道的内容。
哪怕这样他可以节省下近百两的银子。
对于得来太过容易的东西,人总是会难以产生珍稀的念头。
哪怕同样的东西,在不同的人,或是大多数人眼中都是无比珍稀的存在。
。。。
并不知道自己在天机阁那里随便找的那个名字,现在竟然真的来到了洪都府,而且现在还准备花费不菲钱财,从天机阁那里打探自己消息的白十二,此时倒是和洪玉飞一样正在树荫之下。
不同的是,相比起什么都没有只能依靠在树干上的洪玉飞,白十二的身下有一个铺着竹席的躺椅,而在他手边放着一个和他头差不多大小的半个西瓜。
能够在其他护院还在一边心中抱怨,一边心中羡慕的如此舒服的躺在树下避暑,仅凭白十二之前的那小头目的职位自然是做不到的。
所以,现在的他又升职了,短短的数天时间里已经飞速的蹿升成了仅次于统领所有护院头领的几个队长之一了。
而他现在身下躺着的那张躺椅便是他升职如此之快的理由。
一开始的他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能够过得更舒服一点,所以便自己出钱请主家的木匠师傅帮忙打造一张躺椅,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么简单而又舒服的东西,之前竟然没有人见过。
于是剩下的就简单了。
他“主动”的将这躺椅通过护院头领献给了主人家之后,主人家倒也还算是厚道,虽然没有给什么赏钱,但在询问过护院的头领之后,将他提拔成为了几个队长之一。
若不是他再三表示自己真的不想当个木匠的话,说不定,这一次就能直接转行了。
能够成为队长,对白十二来说也算是个意外之喜了。
虽然这让他成为了不少护院们羡慕嫉妒恨的对象,可他又不是真的打算在这里做一辈子护院,对这些羡慕嫉妒恨的目光自然是视若无睹。
况且就算他真的想不开,想在这里当一辈子护院,就凭这些三脚猫功夫都会不了几招的家伙,他也根本不用在意。
于是接下来,白十二便过起了令大多数护院都无比羡慕的生活。
每日里,白天凌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趁着太阳还未升起的凉爽时刻,装模作样的巡察一圈,晚上临睡觉之前再来一次,其他时候,要么躺在树荫下的躺椅上吃着西瓜,要么躺在床上睡觉。
只有每隔三天,需要在夜里值夜,负责整座宅院的安全。
令本就很欣赏白十二,之前又通过贡献躺椅一事,更加线上白十二的护院头领十分满意的是,白十二虽然“骤登高位”,但对他还是十分尊重的,而且对所有任务从来没有半句的怨言,哪怕是其他队长都十分有怨言的值夜。
他哪里知道,对白十二来说,是巴不得每一夜都是自己去值夜呢。
若不是担心太过主动会引来怀疑,白十二估计早就找其他几个队长主动“换班”了。
而这也算是白十二这一次“升职加薪”之后唯一的负面影响了。
好在成为了队长之后,他每一次值夜都可以利用队长的身份和权势,尽情的在城东之中查探情况,不用再像之前那般还要借着诸如“尿遁”、“翔遁”为借口,偷偷溜出去了。
。。。
白十二在近乎封闭的城东如鱼得水,胡啸林与顾大良自然就是愁眉不展了。
近十天来,二人也想过好几个办法混入城东,诸如扮作送货的伙计,上门诊治的郎中等等。
但收效甚微。
毕竟城东住着的都是豪绅富户,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与城中各大出名的商号之间都是十分熟悉的,至于诊治疾病的郎中就更是如此了。
二人别说混入城东了,基本上在外面就被识破了。
若不是顾大良易容术的确高超,二人每一次都换一张脸前去试探,只怕他们二人的通缉画像已经贴满整座城池了。
而且,二人三番五次想要混入城东的举动传到了那些士绅官吏耳中之后,也让原本还对白十二放出的那个消息有所怀疑的他们,抛却了心中的怀疑,笃定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若不是想要偷窃他们家中钱财甚至宝物的贼人,怎么可能会在见到城东守卫如此森严后,仍旧不死心的想要混进来呢?
于是,二人在失败了数次之后不得不停下了这注定要失败的举动。
因为他们有些郁闷的发现,随着他们的试图混入其中却失败的次数越来越来,城东的守卫就变得越来越紧密。
而且甚至已经有从城东向周围乃至整个洪都府城扩散的趋势了。
毕竟,洪都府身为江西布政司的首府,布政司、府、县的三大衙门都在洪都府城中,更不用提还有其他各类衙门了。
这么多的官吏聚在一座城中,大多数还住在城东的情况下,若是没有胡、顾二人试图混进城东的事情发生的话,那倒也算了,免得说出去让人笑话他们身为朝廷命官竟然畏惧一个江湖飞贼,但现在既然已经有了,那他们自然就有了足够的理由,动用官府的力量,在城中搜捕飞贼。
哪怕真正抓到的机会渺茫,但若是能够震慑住对方,也是个不错的结果。
当然,如果能让飞贼们知难而退,离开洪都府的话,那就更好了。
但他们怎么会知道,真正需要他们防备的那个飞贼,现在不仅没有离开洪都府的打算,相反,心中还满是斗志。
尽管其现在的斗志还只是冲着被其误会的本地“飞贼”,可待到其处理完这些问题之后,谁又敢肯定,其不会捞上一票之后再离开呢?
。。。
太阳西落,空气之中的热量依旧还未散尽,但比起正午时分却已经要好太多了。
思考了一个下午之后,终于差不多将自己的计划完善了的洪玉飞,走进了洪都府天机阁分阁。
他很想直接向天机阁购买之前散播消息之人的消息,但他却又担心这样会暴露他就是“无影鼠”的秘密。
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向天机阁购买洪都府城中所有市偷的情报。
至于那些手段不济的其他诸如“踏早青”、“跑灯花”之类的小贼,在他心中显然是连知道他名号都不知道的市井小盗,根本不可能是他要找的目标。
而有了这些名单,洪玉飞立刻便开始了下一步的计划。
是夜,原本就在官府最近数天的强力手段下瑟瑟发抖,甚至都准备先暂时离开洪都府城的几伙市偷们,彻底遭了殃。
第13章 不死心
洪都府城黑夜之中发生的事情并未引来官面上的任何注意。
因为洪玉飞只不过是想要从那些市偷口中逼问出是谁将他的消息放出去而已,又没有杀人的打算,几伙市偷虽然心中不忿,但起码小命保住了,不过是吃点苦头而已,他们还能忍受。
况且,就算他们不想忍受,在不是洪玉飞对手的情况下,他们难道还敢去官府报案不成?
他们是和官府中的不少衙役、胥吏之间有勾结,但他们自己也清楚,他们根本上不得台面,真要是不知死活的自己撞上去,只怕会被正愁该如何向一众士绅交代的知县、知府老爷们直接拿下,背起黑锅,投到大牢之中住上个把两个月的。
虽然被洪玉飞狠狠的收拾了一顿,而且还不知道原因所在,不过对于洪玉飞的身份,这些市偷倒是没有怎么怀疑。
作为地头蛇,尽管他们是上不得台面,但对在这地界上的三教九流的人物却还是十分了解的,所以对于没有半点头绪的洪玉飞。
他们心中自然将其想象成了之前最常见到的人物:
新来的过江龙。
毕竟谁能想到在近乎整个洪都府都在全力搜寻、缉拿“无影鼠”的时候,洪玉飞这个当事人竟然还敢大摇大摆的出现在洪都府城,而且还没有丝毫顾忌的拿他们这些地头蛇“大开杀戒”呢。
因此在他们想来,这应该又是一位想要来到洪都府站稳脚跟的厉害人物罢了。
怎么说洪都府也是整个江西布政司的首府,而且连通南北,商路繁华,吸引这些有手段,有头脑的高手前来也是应有之意。
当然,这也是因为洪玉飞自然虽然行事比较嚣张,但在过程之中却是无比的谨慎小心,从头到尾根本没有提到过任何有关“无影鼠”的事。
只不过是旁敲侧击且没有重点的询问了那些市偷们最近城中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尤其是那些在江湖中有名有姓的飞贼们的消息。
他的做法的确很有迷惑性,这也是为何这些市偷们会认为洪玉飞是想要来洪都府站稳脚跟的原因所在。
他们下意识的就觉得洪玉飞是想要来这洪都府分一杯羹,所以才会想打探清楚洪都府中的厉害人物以及势力,提早有个防备。
这就如同后世那些拳师们新到一处地方想要开武馆之前,必须要先给其他武馆递拜帖,上门拜访,甚至还要先“切磋”一二一样。
不过,洪都府城中的官府势力没有注意到洪玉飞这条过江龙,可其他暗中的不少人和势力却眼睛清亮。
在洪玉飞与那些市偷们进行了“深入且友好”的交流之后的第二天清晨,他们便知道了这件事,知道了城中来了个点子很硬的“新人”。
其中最为紧张的,自然莫过于原本就在洪都府中快活的其他飞贼。
他们虽然在江湖之上有着自号,但和那些市偷比起来,其实并没有强到哪里去,特别是精神层面。
因此他们和市偷们对洪玉飞的判断是一致的。
这就是个想要来和他们抢地盘的过江龙。
而只是稍加思索之后,他们便准备先不管各自的仇怨,联起手来先将这个不知死活的外来户赶出去或者直接让其消失。
整个洪都府就这么大,生意就这么多,多一个人显然就要多分出去一块蛋糕,他们自己自然就要少分一块。
损人利己的事情他们很乐意去做的,但反过来吗,呵呵。。。
只不过,在勉强达成了合作之后,他们心中各自的想法究竟是怎么样的,显然就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尤其是那些现在能分到的蛋糕很小,而自身又对这个局面不满意的。
在这些人眼中看来,洪玉飞就是个变数,利用好了,或许就能够成为打破现在固有局面的变数。
而与这些眼中只有井口那么大天空,只能看到他们面前那点利益的人和势力相比,同样注意到了这件事的天衍门,对这件事和洪玉飞这个人的看法显然就十分不同了。
自泉州府那边惨败的消息传来之后,天衍门中极天虽然在黄龙的权势威压之下看上去和之前没有半点不同,但上到黄龙,下到每一个普通的门人,其实心中都是颇为忐忑不安的。
尤其是黄龙,自听到木易行背叛了他,他派去支援木易行的许多手下在木易行与锦衣卫的联手之下被抓,他的心中一直都在时刻注意着洪都府中发生的蛛丝马迹。
因为以他对锦衣卫的了解,他相信锦衣卫在审问了那些被抓的天衍门头目并汇总了有关中极天的情报之后,必然不会就这么坐视不管的。
特别是在押送那批财宝的队伍还很可能经过洪都府的情况下,锦衣卫必然是会派出精干人手前来查探消息,为之后腾出手来对付中极天提供情报上的支持。
而他也早已制定好了应对的计划,哪怕是他派去福建布政司查探消息的两个手下还未归来。
但事情已经过了一个多月,洪都府除了之前被一个小小的飞贼闹得城东鸡犬不宁之外就再没有了其他任何动静,这让严阵以待多时的黄龙,感觉自己就好像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样,十分别扭的同时,心中也因为这长久的平静,感到越发的不安起来。
尤其是当他派人查探了好久,得出那个闹得整个城东鸡犬不宁的飞贼“无影鼠”,之前是真的在洪都府其他地方出现,这个消息并不是锦衣卫为了故布疑阵散出来的之后,他心中的不安就变得越来越大了。
以至于每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他,心中都有些恨不得能够立刻站在陈岩青这个锦衣卫千户的面前,大声的咆哮着询问陈岩青:
“你究竟在干什么?你这个锦衣卫千户到底是怎么当的?”
而就在他心底的不安已经化作坐立难安的焦急甚至焦躁的此刻,洪玉飞这个原本在大多数人,哪怕是“受害人”眼中都十分正常的行为,在黄龙眼中却仿佛已经变成了锦衣卫出手的前奏。
急需要用行动宣泄一下心中不安、焦躁情绪的他,成为了整个洪都府城中对这件事最为上心的人。
当他在第二天清晨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便立刻命令,原本为了躲避锦衣卫而化整为零躲藏到各处的探子们,重新活跃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挖出这件事背后的“真相”,找到那些市偷口中的那条“过江龙”。
若是洪都府城中那些“自我感觉良好”的各方地下势力都敢自称“地头蛇”的话,那自数十年前就在洪都府中成立并扎根的天衍门大致就该自称地头“耶梦加得”了。
之前只是为了防止锦衣卫暗探的到来才进行“冬眠”的天衍门探子们一经苏醒,立刻便展现了那些“地头蛇”们加起来再乘以数倍都难以达到的可怕实力。
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在大多数“地头蛇”眼中还是个朦胧影子,勉强能看到,但却根本抓不住的洪玉飞,就被天衍门中极天的探子们找到了。
之后的事情,自然就更加简单了,跟踪、调查自不必说,这是必须的。
除此之外,中极天的探子们还给洪玉飞画了一张画像,然后用这张画像用天衍门蔓延四方的情报去渠道去调查洪玉飞的背景与身份。
一开始,因为洪玉飞一直以来的神秘,天衍门一无所获,好似江湖上并无这么一号人物。
但这个时候的黄龙是兴奋的,笃定的,甚至在听到手下诚惶诚恐的禀报之后,还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似乎对这个消息很是满意,颇让原本正在担心接下来会被黄龙一顿臭骂,甚至惩罚的天柱星君心中既庆幸又困惑。
他哪里会想到,在黄龙看来,在江湖上差不多洪玉飞这一号人物就对了。
黄龙早已将洪玉飞当做了出身锦衣卫的精锐。
查不到人才是正常的,若是能查到的话,黄龙才会不高兴呢。
但将这一切压在心底的黄龙,却没有想到,他的这个做法却让手下没有挨骂的天柱星君,心中觉得他是在体谅自己,心中困惑与庆幸变为了感动之后的知耻而后勇。
接下来的两天里,在天柱星君的带领下,中极天的探子们比之前更加卖命的努力,终于,在两天之后,他们查到了洪玉飞的身份。
于是,黄龙真的不高兴了。
“他真的就是那个闹得整个洪都府城都不安宁的无影鼠?”
尽管在得知了消息之后,黄龙立刻就想拍案而起,对着这些“自作聪明”的手下们破口大骂,但好在,他还知道,这么做肯定会寒了手下们这一番热血,寒了他们的心,因此,他勉强压下心头想要骂人的冲动,沉声再次询问道。
“禀尊主,定不会错,他的确就是那个无影鼠。”
并不知道他们已经在被骂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的探子头领天柱星君,一脸肯定的开口回道,心中甚至还有些小得意。
“这一点,属下也从天机阁那边得到了印证,此人有九成以上的可能就是那无影鼠。”
终于再也忍不住了的黄龙,抓住了他言语之中的唯一能够破口大骂,宣泄亲自愤怒的点——天机阁,开口大骂起来。
而被骂的天柱星君,从其眼中的愕然而不是惶恐的眼神来看,他是一点都没有料到过这种情况,以至于被骂的他都已经顾不得惶恐,而是直接呆愣在了原地。
显然,他想不明白,为何之前一无所获的时候黄龙是一副“肯定”、“体谅”的模样,现在自己查到了洪玉飞的背景、身份,为了保险,还和天机阁进行了印证,确保了消息的正确性,怎么黄龙就突然变了一副面孔,开始对自己破口大骂起来了?
难道真的是因为天机阁?
他实在是想不通。
去找江湖中情报最为丰富与准确的天机阁进行验证,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还是说黄龙大人是觉得我这么做会将情报泄露给天机阁,所以才会如此不满的?
慢慢从愕然之中恢复过来的天柱星君显然是个十分会“揣摩上意”的好臣子,很快,他就依靠着自己的想象,将黄龙对他进行破口大骂的逻辑给补全了。
骂了好一会儿,直到感觉口干舌燥,精神都已经有些疲乏之后的黄龙,才终于停住了嘴。
不过原本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一通大骂有些过分,所以觉得会从天柱星君眼中看到不忿乃至不服的他,停下嘴之后才有些惊愕的发现,对方眼中不仅没有半点的不忿,相反,还满是一副受教了的模样。
“请尊主放心,这等错误属下今后绝对不会再犯了。”
而下一刻,天柱星君便再度开口,语气十分诚恳的向黄龙保证道。
“嗯,如此便好。”
虽然黄龙自己心中都不知道到底天柱星君哪里做错了,但面对属下,他自然不能表露出分毫。
因此面对天柱星君的保证,他沉吟了片刻之后,才用一副勉强还算满意的语气,点了点头回道。
“既然你敢肯定那人就是无影鼠,那之后便要更加小心,盯死了他的一举一动,”
似乎是骂完了人,心中积压的郁闷之气消散了,且看着面前的天柱星君,总有一种有些歉然的情绪,黄龙清了清嗓子之后,准备赶人了。
“有什么消息,立刻便前来禀报。”
“是,属下明白。”
天柱星君自然并不知道黄龙心中所想,立刻便站起身躬身回道,然后弓着腰,面向黄龙,慢慢的向门口退去。
“那属下告退。”
“等一下。”
不过就在天柱星君即将退到门口之际,黄龙却又开口叫住了他。
“虽然你大致能够肯定那人就是无影鼠,但终究无法完全肯定他的身份,而且就算他真的是无影鼠,也有可能只是为了遮蔽锦衣卫身份而罩在外面的假身份罢了,所以你回去之后,吩咐手下千万要小心,不可暴露。”
显然,黄龙心中其实还是有些不死心。
“是,属下知道了,请尊主放心。”
而这时,天柱星君才终于明白自己刚刚被骂了那么久的真正原因。。。
第14章 果断出手
洪都府城中。
洪玉飞的心情很不好。
昨夜的一番折腾,但最后的收获却寥寥。
那些市偷们虽然在他手下没有任何的还手能力,可他们在面对他的审问之时,却没有说出一点那些飞贼的有价值的消息。
倒不是他的手段太弱,或是那些市偷们嘴太硬,而是因为他们实在不知道。
向来习惯独来独往的他,对这些“地头蛇”们的做派根本不了解,否则,他也不会将希望打到这些市偷的头上。
尽管大家的头上都顶着一个“贼”字,但彼此之间的差别却是天差地别。
那些飞贼们也就是在需要用到大量人手的时候,才会想到这些市偷,然后带他们喝一口汤,在平常时候,怎么可能会与这些市偷之间有什么联系。
神秘。
永远是一个人身上最好的保护色。
这一点,其实洪玉飞应该最为清楚。
毕竟顶着“无影鼠”这个诨号在江湖之中的厮混的他,之所以能够三年的时间依旧只留下一个诨号,其他任何的情况都没有泄露出去,靠的正是十分神秘的行事风格。
不过,身在山中,不知全貌的洪玉飞显然不会想到这一点,此时的他,还在思索接下来自己该如何做,才能找到那些隐藏在浓重的幕布之后,连影子都看不到的“同行”。
但就在他一边苦苦思索着,一边在清早的街上行走着,准备去找个朝食铺子填饱肚子之时,他却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身形微微一顿后,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露出一丝带着嘲弄的微笑。
他察觉到了身后的跟踪之人。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在正嫌自己想不到办法找到那些“同行”的洪玉飞看来,这跟踪之人,显然就是被他昨夜的动静惊动的那些“同行”之一,跟踪他的目的,或许是为了知己知彼,又或许只是为了想找机会给他一个下马威。
对他来说,无论是哪一种显然都是无所谓的了。
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些家伙在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像缩头乌龟一般缩回他们的龟壳,甚至还要钻进本就浑浊不堪的泥塘深入,将自己埋起来。
现在看来,这些家伙还是有几分胆色和傲气的。
而这对他来说,正好。
三年来出手数十次,没有一次失手,甚至连脸都没有被人看到过的经历,给本就年轻的他平添了几分傲气,哪怕此时身在对手的地盘之上,哪怕他是孤身一人,他心中也没有半点的担忧、畏惧,相反,他心中只有激动与欣喜。
压抑着心头的激动,洪玉飞不快不慢的来到了一间卖早点的铺子中,点好了吃食之后,便随便选了章桌子坐定,低着头,眼睛却不动声色的小心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他想要看看对方有没有跟进来的胆色。
他怀着十分期待的神色等待着。
但一直等到店家将他点的吃食全部都端上桌,他也没有看到期待之中的身影。
这不免让他心中原本的激动打了几分折扣,对跟在他身后的那些“同行”的评价也不由的低了许多。
尽管在大多数人看来,谨慎是一个十分优秀的品质,特别是对于他这样游走于黑暗与危险之中的飞贼,但他依旧觉得,对方连露面与自己见一面的胆量都没有,那其实力想必也就不过尔尔。
真是亏的他之前还如此期待。
大失所望的洪玉飞不知道他的猜测从一开始就已经跑偏了,而且还偏了十万八千里,身后跟踪他的人压根就不是那些洪都府本地的飞贼,而是天衍门天柱星君麾下的暗探。
天衍门跟踪他的目的也不是为了给他压力或是希望能够将他赶出洪都府,而是别有目的。
对方也从没有想过要故意被他发现。
这一切只不过是个“误会”罢了。
。。。
除了天衍门之外,在洪都府中其实还有几个人对洪玉飞搞出的动静十分感兴趣,那便是独自留在住处等待白十二查探完毕后归来的朱瑾萱,以及正一筹莫展,不知该如何混进城东的胡啸林和顾大良二人。
虽然三人之间的关系,差不多可以用一逃二追来形容,从立场上看是完全对立的,但在这件事上,三人的想法却是相似的。
毕竟怎么说,胡啸林身为大内侍卫统领,多少也是有着要为皇帝分忧的心思的。
不过,三人的心思虽然相同,但在具体考虑的时候,差的却是十分远。
当然,说是相差甚远,其实更多是只是因为所知消息多寡的区别罢了。
知道白十二此时正在城东查探那些士绅府邸的朱瑾萱,自然也就知道这件事和白十二之间没有半点的关系,肯定是有其他人或势力搅闹起浑水。
而并不清楚白十二此时到底是否在城东的胡啸林与顾大良,在得知了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立刻就将这件事和白十二联系了起来。
毕竟不管怎么看,这种天马行空,声东击西的做法,都很像是白十二的行事作风。
三人对这件事的了解程度虽然有一定的差别,但在接下来的应对上,却还是相似的。
朱瑾萱人单力弱,且担心被胡啸林他们发现,因此只能一边小心的易容去调查,一边祈祷着白十二能够尽早回来。
胡啸林与顾大良二人同样不敢大肆的调查,尽管只要他们拿着令牌去到随便一个府、县衙门都可以从衙门那里得到想要的情报,但为了朱瑾萱的安全考虑,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来。
他们唯一比朱瑾萱强的地方,或许就是,他们不用担心自己被朱瑾萱发现。
。。。
离开了早餐铺子,心中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同行”略感失望的洪玉飞,不想再和他们玩这种无聊且没有意义的游戏了,随着寂静的坊市被太阳唤醒,道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街道上也越来越繁华与嘈杂,洪玉飞的身形猛地从身后跟踪他的探子眼中消失了。
而到了这个时候,跟踪他的天衍门探子才终于知道,原来自己竟然早已经暴露了。
心中忍不住一慌的同时,这个天衍门的探子也马上意识到他自己现在的处境,然后一边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的情况,一边准备先行逃离。
他的反应其实已经很快了,差不多在洪玉飞消失的一瞬间时,便已经想到了这些,眼睛开始警惕的看向四周,手也摸向了怀中,似乎随时准备将藏在怀中的短匕掏出,刺向随时可能摸近他身边的洪玉飞。
但很可惜,他还是慢了半步。
他的手才刚刚伸向怀中,脚下正准备也顺势混入如潮水一般的人流之时,他突然感到身后多了一道阴影,悚然一惊,瞳孔忍不住一缩的他,就想要将怀中的短匕拔出,刺向身后之际,脑后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痛,继而,他便眼前一黑,人事不知了,原本握着短匕的手也随之松开。
“哎,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而就在他的手行将从怀中滑落,身体也行将委顿倒地之际,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洪玉飞却一把架住了他就要倒下的身体,同时也十分自然的将他原本要从怀中滑落的手又推了回去,同时嘴中也立刻带着焦急与关心的大声喊道。
“最近的医馆在哪儿?”
尽管在这样的繁华府城之中,路上的行人大多都是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信条,但洪玉飞却还是担心等下再跳出几个古道热肠的好心人来打乱他的计划,而且他深知大多数人都有看热闹的习惯,他也担心再拖一会儿就会使得这里成为人群的焦点,甚至被人群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更关键的是,他担心跟踪之人很可能不止这一个,他必须速战速决,趁着身后那些探子还未彻底反应过来之前,先将人带走。
因此趁着大多数人还未完全过来之际,他便立刻架起昏迷不醒的探子,一副十分焦急的模样,对着周围的人群大声询问道。
然后在人群之中有人下意识的指了一个方向之后,立刻挤开人群,混入了人流之中,消失在最近的拐角。
洪玉飞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他的猜测也十分正确,天衍门派来跟踪他的人自然不可能只有一个。
事实上,为了能够确保盯死他,天柱星君花了不少的心思,其中最为花心思的,便是监视的层次。
在最贴身的位置上只放了一个探子,而在这个探子身后不远处则有四个探子时刻注意着这个探子。
之所以不让这四个探子将注意力放到洪玉飞身上,为的就是防止人数太多被他察觉。
而盯着那唯一一个监视他的探子,则是为了在对方察觉到自己被他发现之后,能够及时撤离,然后由后面四个探子中的其中一个跟上继续跟踪,既保证足够的安全,又能够跟踪的连贯性。
而在这四个人身后,则是更加庞大的,足有十六个探子组成的一张大网,不过这十六个探子更多的目的,是为了保证洪玉飞在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并妄图甩开跟踪之时,确保洪玉飞还在这张网里,没有逃脱出去。
一如现在所发生的情况。
只是天柱星君显然在设计这一切的时候,压根没有预料到还会有洪玉飞抓了身后探子的这种情况发生。
所以,之前被设计跟着被抓探子,却对眼前这种情况没有任何准备的四个探子,直到洪玉飞架着他们的同伴的身体消失在拐角的时候,才终于反应过来。
不过,反应过来的他们,因为事先没有得到天柱星君的指示,哪怕反应了过来,依旧还是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
直接跟上去的话,很可能会步那个被打昏的同伴后尘,而且进一步将他们的情况暴露给洪玉飞。
但若是不跟上去的话,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洪玉飞抓走自己的同伴吗?
而且若是不跟上去给洪玉飞压力的话,难保洪玉飞不会直接找一处僻静之地对被其抓住的那个同伴进行逼问。
在有着木易行这等身份显赫,且还是黄龙多年心腹之人都背叛的前提下,他们可不敢保证被抓的那个同伴,会不会成为有一个背叛之人。
“你们继续扎好篱笆,看住这个坊市,我们四人跟上去寻找那洪玉飞的踪迹。”
终于,在经历了不算太长的挣扎之后,四人终于做出了决断。
而从四人的决定来看,四人显然是对自己能否找到洪玉飞没有太大自信的,否则就不会要求更外围的十六个人紧守住坊市的各个出口,防止洪玉飞趁乱逃脱了。
“是不是要先回去向星君禀报一下?”
但同样深感压力山大的外围十六个探子,却显然不想就这么成为最后一道屏障,显然他们也是在担心若是就这么被洪玉飞逃出去的话,他们就会变成替罪羊,但他们却也不好直接反对这个决定,便只好拉出了上司天柱星君作为挡箭牌。
“来不及了。”
“有这一来一回的时间,只怕洪玉飞早就做完一切逃出这里了。”
而担着更大责任的四个探子显然看穿了他们的心思,立刻开口反对。
“好了,没有时间再废话了,我们走。”
然后四人也不给他们再开口辩驳的机会,立刻便奔向那个洪玉飞消失的拐角。
而那十六个探子看着四人离去的身影,虽然心中十分不满,但事已至此,他们已然无力更改,只能将心中的不满压下,分散开来,快步沿着街道去往这个坊市的各个出口。
身为地头蛇,他们对洪都府城中的一切都无比的熟悉。
但无论是四个跟上的探子,还是散落到出口的十六个探子,显然都没有注意到,在人群之中还有两个人正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
在朝食铺子中就已经计划好一切的洪玉飞,自然不知道在他身后竟然还有二十个探子组成的大网正在等待着他,此刻的他,正架着那个倒霉的探子,在狭窄的小巷中东奔西走。
他唯一的劣势,或许就是对这里不是十分熟悉,因此走了不少的错路。
但秉持着哪里人少便向哪里走的主旨,他还是很快找到了一处还算僻静的破败房子,架着他的猎物走了进去。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将他当成猎物的四个猎人正在到处搜寻着他走过的痕迹。
第15章 压扁的弹簧
太平府那场针对心月狐虎头蛇尾的刺杀之后,天衍门东极天便再度恢复了之前的寂静。
在已经事先得知了心月狐只是诱饵,这一切都只是六扇门为了抓住他们而布下的陷阱的情况下,他们还能够沉着的发动偷袭,其实已经算是尽职尽责了。
当然,这是他们自己的看法,对于青龙来说,则显然不同。
深知心月狐对自己威胁有多大的青龙,在得知了他派去的杀手们只是失败了一次之后便立刻缩了回来,放弃继续跟踪心月狐,放弃再次寻找动手时机之时,整个人都如一头被挑衅了的雄狮一般陷入了暴怒之中。
在他看来,这些杀手就等同于是东极天豢养的死士,他们理应为了他的命令而不惜以命相搏,而不是仅仅只听到了六扇门的名字,见到了六扇门的几个捕快,就丧失掉所有的勇气,更不应该在只失败了一次的情况下,就如同丧家之犬一般逃回来。
幸好因为那些杀手的隐瞒,他并不知道那一夜发生的真正情形,否则,若是他知道这些在他眼中等同于死士的杀手们,在能够以命换命杀死心月狐的机会出现之时,却为了想要保全自己的性命而直接逃走的话,只怕整个人就要彻底的陷入疯狂之中,甚至想要杀人了。
青龙不满意,侯青同样十分的不满。
而他不满的原因其实也和青龙差不多。
都是对手下们眼看着就要成功之际却只差临门一脚的做法相当的不满意。
不同的是,青龙埋怨、愤怒的,是他手下杀手们的“怯懦”、“明哲保身”,而侯青气愤的,是手下那么多自诩经验丰富的捕快、捕头们在做事之时的大意。
在他看来,若不是李文松、谢老三他们的疏忽大意,怎么可能发现不了驿站之中的驿丞、驿卒早已被天衍门的杀手替换了。
若是他们能够早一点发现,并及时应对,至少伪装成驿站中驿丞、驿卒的那些杀手是肯定可以被生擒的。
或许这些人的身份不高,但只要能够抓到他们,肯定能够顺藤摸瓜,找到自之前逃离应天府后,就仿佛埋进泥坑之中难以发现踪迹,就像一只缩头乌龟一般的天衍门东极天的踪迹。
到那时,只要行动足够迅速,围堵住天衍门东极天,生擒那东极天的头领青龙也不是不可能做到的。
只要能够抓住青龙,那接下来无论锦衣卫、东厂在洪都府那边有了多少收获,他们应天府六扇门的功劳肯定是跑不掉的。
如果锦衣卫与东厂在洪都府的调查进展不顺利的话,说不定他们还需要低声下气的来向他求救呢。
可现在,就因为李文松、谢老三等人的疏忽大意,这一切都泡汤了。
侯青如何能够不生气。
整个六扇门上下都因为这件事或愤怒,或自责,或后悔,但之前与侯青定下了这个计划的心月狐,在自己亲自制定的计划已然破产的情况下,心中却是无比的畅快。
因为她心中清楚,青龙的威信早已因为之前的数次大败损失的差不多了,这一次再次失败,必然能够进一步削弱他的威信。
当然,心月狐更希望看到青龙这一次被失败后的愤怒冲昏了头领,与那些失败而回的杀手们进一步离心离德的画面,如此一来,青龙在整个东极天的基础就真的要被彻底打碎了。
所以,她打算再补上一刀。
方式也很简单。
将那一夜发生的一切毫无保留的宣扬出去。
因为她很清楚,那些杀手们在回去之后必然不可能将那夜发生的情况如实上报。
特别是那些杀手们在已经用一轮箭雨放倒了谢老三手下三分之一的捕快,剩下的捕快只能十分狼狈的护着她逃跑的情景下,不仅没有乘胜追击,反而担心被即将支援过来的六扇门捕快们包围,直接逃离一事。
杀手们为了推掉身上任务失败的责任,肯定是要进行一些“修饰”和“渲染”的。
而她作为青龙曾经的心腹,自然要让青龙知道“真相”了。
这样也是不枉她和青龙共事一场吗!
至于该如何才能让青龙知道这些“真相”,对她来说也并不是什么困难。
身为曾经地位只低于青龙的七位星主之一,她对东极天的架构可谓是十分的了解。
尽管很多时候,探子们也是需要直接动用武力的,但那只是在面对突发情况,情况紧急之时的无奈选择,更多时候,负责情报的探子们和负责行动的是互不干涉的。
这一次他们直到来到这与应天府毗邻的太平府才动手,且部署如此周密,显然不是情况紧急后的仓促处理。
所以这一次行动的,肯定不是那些探子。
而如此一来,她就有了可以钻空子的机会。
她只需要在回到应天府后将这个消息放出去,一直以来都在搜集应天府消息的探子们,必然会尽职尽责的将这个情报传回去,传到青龙的耳中。
那时,心中肯定会对失败十分不满的青龙,在得知了那些杀手们的欺骗之后,,会作何反应呢?
心月狐想到了那一副画面,原本十分清丽的俏脸之上,便忍不住浮现出一抹阴狠的笑容,而她那原本清丽的俏脸,也因为这有着巨大反差的阴狠笑容,变得格外的瘆人,令不小心看了一眼的谢老三都忍不住心头一慌。
。。。
扬州府。
事情的发展和心月狐所预料的相差不多。
在那些杀手们匆匆归来之时,青龙心中便对他们禀报的消息有所怀疑,只是因为他们众口一词,加之探子们打探到六扇门之前离开,看似前往洪都府的捕快们也的确再度出现了,并正在与心月狐一起向应天府赶,也从侧面证明了这一切的确就是个圈套,所以青龙只能将心中的愤怒与怀疑强行压在心底,让受伤的杀手进行治疗,养伤,继续回到徐徐图之的计划之中来。
但没过几天,情况似乎就发生了天翻地覆一般的变化。
刚刚将心头的愤怒与怀疑压下的青龙,心头的愤怒与怀疑再次被释放了出来。
原因自然便是心月狐通过六扇门的一众捕快们放出去的那些有关被偷袭那一夜的“真相”。
当然,正如那些杀手们肯定为了对自己有利进行一些“修饰”,心月狐在放出这些消息的时候,自然同样也需要加以“修饰”。
于是,原本在偷袭不成,放火烧了驿站后,起码还包围了驿站,在心月狐等人强行突围出去时还射了一轮箭雨,只是在察觉到六扇门的支援后才从容撤离的杀手们,在心月狐放出去的消息中,就变成了刺杀被识破后,立刻不管不顾,只顾着狼狈逃离的不堪模样。
当然,心月狐也知道,只是这样空口无凭的消息虽然依旧能让青龙心中产生怀疑,但肯定不能让青龙彻底相信,反而会认为这是六扇门故意放出的假消息。
所以,在最后她也没有忘记补上“证据”来让青龙更加相信这些情报。
心月狐给出的“证据”很简单,便是双方的伤亡。
偷袭的杀手们只不过有一个人重伤,其他全都因为仓皇逃跑而毫发无损。
而被偷袭的六扇门,则更是连一个伤员都没有。
心月狐显然是耍了个心眼,那几个不幸中了箭的伤号,在回来之前,她让几个伤号留在原地养伤,所以回来之时,整个队伍之中没有一个伤员。
在故意表现的无比警觉,逼得那些天衍门的探子无法贴近监视的情况下,只能远远的看到人影的探子们,只好将这个消息“如实”的回报给了青龙。
毕竟这样就算出了问题,也是敌人太狡猾,他们没有太大的责任。
相反,若是他们随意的进行“二次创作”,那到时真出了问题,他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而得到了探子回报的青龙,心中那股之前只是强行压下,但却依旧还在冒着冉冉青烟,尚未彻底熄灭的,名为怀疑的火焰,在得到了这份燃料之后,终于再度汹涌的燃烧了起来。
尽管他心中并未完全相信心月狐放出的这些消息,但这些消息之中有一点却是谁都无法反驳的。
那便是伤亡情况。
六扇门那边的伤亡情况,青龙不能肯定所以也不打算再细细追查,可他自己派去的那些杀手们的伤亡情况,可是死死的在他脑中扎了根的。
正如同心月狐放出的消息中所说的那样,派出去的二十余个杀手,最终竟然只有一个人受伤,而且还只有一处剑伤。
若是事情真的像他们所描述的那般激烈,怎么可能无人死亡,只有一个人受伤,且只有一处剑伤?
所以,哪怕知道六扇门放出的这个消息必然是有想要挑拨离间的不良居心存在,但青龙心头的怀疑之火与愤怒之火还是无法压抑下来。
不过,尽管心中已经无比的愤怒,但青龙还没有被怒火彻底冲昏了头脑,也没有做出直接将人召来逼问的蠢事。
他将心头的愤怒与疑心先压了下来,并表示这些都是六扇门的诡计,他是不会相信分毫的。
而在他的再三安抚之下,原本人心不稳,担心被青龙怀疑,所以不免人心惶惶的杀手们,也很快恢复了正常。
但青龙怎么可能真的就此甘心。
自他利用心月狐作为诱饵逃命,使得心月狐落入六扇门手中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年多的时间了,这半年来,他差不多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除掉心月狐的事情。
可心月狐不仅活的好好的,而且似乎还越来越活跃了,这自然使得心月狐彻底变成了他心底的一根刺,横亘在他的喉咙、心口,身体上的每个最脆弱的部位。
所以,他才会不惜花费千两白银,让手下最后两个星主亲自出马,去将花琳琅这个在江湖中十分出名的易容高手请来,想要依靠对方的易容术帮忙,让手下精锐混入应天城进行刺杀。
但现在,在得知了手下的杀手们,在面对如此大好局面的时候,竟然就这么轻易的放弃了杀死心月狐,拔除这一根毒刺的机会,他心中的愤怒与暴戾的情绪怎么可能真的就这么轻易的压下来。
或许他现在急需剩下的手下为他尽心尽力,但若是连这种绝技的机会下都不能抓住机会的手下,他又还有什么必要继续留着他们。
难道让他们继续破坏第二次、第三次同样绝佳的机会吗?
于是,在平息了恐慌之后,他便开始了暗中的调查。
尽管有人说:“谎言说了一千遍就是真理。”
但谎言终归就是谎言,哪怕说的再过逼真,终归还是有破绽的,天衣无缝终究只存在于神话之中,只存在于神女手下。
更多时候,谎言之所以没有被识破,只是因为有的人愿意相信,或是不愿意甚至害怕戳破,亦或是觉得戳破谎言所花费的人力、物力与时间太大,不值得去追究。
但这些在青龙身上显然都是不存在的。
他的心中本就有着怀疑的余烬,他也需要通过戳破这个谎言来震慑那些已经开始心生懈怠,出工不出力的手下,而至于戳破这个谎言所要花费的人力、物力和时间,对于身为东极天尊主,近乎掌控着整个东极天所有人生死存亡的青龙来说,显然根本不存在半点问题。
所以,只不过是秘密调查了两天,通过威逼利诱几个参与这件事,但却与驿站战斗牵扯不深的几个外围门人,青龙便得到了真相。
与杀手们禀报的,六扇门放出的真相都有所出入,最接近事实的真相。
于是,马上,那一夜在驿站之中假扮驿丞、驿卒的几个杀手很快便被秘密的带到了青龙的面前,而面对几个“背叛者”的供词与青龙看似平静,实则压抑着狂暴的怒火的眼睛,几个人很快便低下了头,向青龙详细的叙述了那一夜所发生的一切。
有了证据,青龙也终于有了底气。
尽管几个杀手已然向青龙坦诚了一切,但最终依旧成为了青龙用来杀鸡儆猴的那几只可怜的鸡仔儿。
整个东极天在青龙这一套严酷手段之下,原本的那种懈怠的情绪似乎也一扫而空,整个东极天都变得小心翼翼,做事也都无比认真,所有人都一副如履薄冰的模样。
青龙对此很是满意。
但弹簧在重压之下,要么会最终崩溃,要么会将所有承受的力量瞬间释放出来。
此时的东极天在青龙的重压之下,就已然变为了一个已经快要被压扁的弹簧,只是不知道,这个弹簧的命运,到底是会最终崩溃呢?还是找到机会释放所有收到的压力,反弹到按在这弹簧之上的那张手掌之上呢?
第16章 逃与追、黄雀
洪都府城,躲进了一处已经荒废院落的洪玉飞,此时的表情有些复杂。
因为就在他将之前那个跟踪他,进而被他打昏并劫持到这里的那个探子唤醒,想要通过对方逼问出一些他想要知晓的情报之时,这个探子在苏醒了看了他一眼,又确认了一下其所处的环境后,立刻便毫不犹豫的直接用力咬了一下左边的后槽牙。
然后,这个刚刚才从昏迷之中苏醒的探子,眼睛便不再闭合了。
探子服毒自杀了。
从其凄惨的死状,洪玉飞自然立刻便明白了这一点。
但明白了对方是怎么死的,却显然让他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起来。
因为他心中已经觉得他似乎是搞错了某些事情,例如这个跟踪监视他的探子的真正身份。
他可不会相信仅凭那些比他还不如,只敢窝在洪都府这一处地方的折腾的“同行”们,竟然会有这样的能耐,能够豢养这等视生死于无物的死士。
而且,不提这见势不对就立刻果断赴死的死士,单单是对方藏在口中,一经咬破就立刻可以置人于死地的毒药,其价值估计都远比许多飞贼费尽辛苦偷窃的诸多宝贝还要高。
所以,这样的顶级毒药,哪里可能是仅仅只靠在洪都府偷窃度日的飞贼们能够用的起的。
失算了。
洪玉飞看着面前的探子那圆睁着,死了都无法闭上的眼睛后,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过在叹息之余,他心中更多的,却依旧是郁闷。
他不明白,自己不过就是个小小的飞贼,最多也就不过偷窃些许值点钱的宝物,自进入江湖以来,别说杀人了,连伤人的事都没有做过。
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了,才能招惹来这样的势力来对付自己?
洪玉飞想不通。
但想不通归想不通,在看到面前的探子服毒自尽之后,对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他心中却是十分清楚的。
逃离。
好听一点叫撤离。
而且不仅仅是逃离这个坊市,而是逃出洪都府城,乃至是洪都府,以及江西布政司。
以他进入江湖这三年多来的经验,能够豢养这种视生死于无物死士,用得起这种见血封喉毒药的组织,不可能单单只着眼于一座洪都府城,一个洪都府,其必然是要向四周辐射的。
这是必然的。
所以,他若是想要逃得一命,显然就必须用最快的速度逃离洪都府,然后逃得越远越好。
而他在离开这间破房子之时,脑中便已经有了最初的打算。
逃向京城。
虽然他是被六扇门大力通缉的飞贼的,但三年来依靠着他的小心谨慎,六扇门对他的情况了解不多,所以他哪怕现身京城,只要不以“无影鼠”的身份现身,估计谁都不会想到,他一个被大力通缉的飞贼敢前往京城。
而逃到京城的好处就不必说了。
天子脚下,帝国心脏。
他一个小小的飞贼敢于隐匿身份藏身其中,但眼前这个服毒自杀的探子所在的组织,难道也有胆量前往京城对付他吗?
所以,接下来的一年甚至更久的时间里江湖上应当不会再出现“无影鼠”的身影了。
逃出房子的洪玉飞想到这一点,心中还忍不住有些感伤。
但眼前出现的一幕,却让他立刻就将这种感伤抛到了爪哇国。
“那自杀的探子果然是出自一个实力强大,势力范围极大的帮派啊。”
一出房子,并跃上房顶的洪玉飞,便看到四个正在从四个方向不断收拢的四个追兵,心中不由的又是一凛。
也更加坚定了要加速逃离洪都府,逃离江西布政司的念头。
至于他心中原本想着的,要找到那些洪都府本地的“同行”,逼问出到底是谁出卖他的下落一事,则早已被他抛到了脑后。
毕竟,对他来说,脸面虽然重要,但性命却显然更加重要。
跃上房顶的洪玉飞看到四个追兵,而四个追兵自然也看到了突兀出现在房顶的洪玉飞,于是四人立刻放弃了原本从外及内,逐步压缩的搜查做法,直冲着洪玉飞杀来。
四人没有看到被抓的同伴的身影,自然也不敢确认被抓之人是否已经背叛了天衍门,因此,更加不可能放过洪玉飞了。
眼见四人直冲着自己杀来,洪玉飞深知此时自己若是再跳入小巷,不仅甩不掉对方的视线,反而只会徒增自己逃命的压力,于是也顾不得许多,直接便顺势沿着屋顶向着距离另一个坊市最近的街道上逃去,身后四人自然穷追不舍。
而原本听到头顶动静,心疼自家屋顶砖瓦的坊市民众,出门看到这个情形之后,已经涌到嘴边的谩骂之语立刻便被吓回了肚子里,缩着脑袋躲回了屋内,生怕在脑袋上乱跑乱跳的那五个杀神一个不高兴就直接冲到自己家中,连累一家老小的性命。
至于原本在坊市之内行走的众多行人,见此情景也纷纷作鸟兽散,离家近的,立刻飞奔着逃回家中,离家远的便就近求爷爷告奶奶,躲进邻居的家中避祸。
不过,当洪玉飞与四个天衍门的追兵很快的从屋顶消失在远方之后,不少之前吓得如鹌鹑一般的嘴碎之人,心中被压制的八卦之火便忍不住再度熊熊燃烧起来。
而他们最想要八卦的,自然便是洪玉飞五人的身份了。
不少头脑灵活,消息灵通的人,联系起之前在城中传的沸沸扬扬的有关飞贼“无影鼠”的事情,倒还真的猜出了洪玉飞的身份。
对这一点,大多数人倒是没有什么异议,都觉得那逃命之人应该就是飞贼“无影鼠”了,但对追在“无影鼠”身后的四人是何身份,一群人就无法达成共识,开始各执一词了。
对官府还算信任的人,自然认为,四人应当是六扇门前来追捕“无影鼠”的神捕,毕竟之前的事情闹腾了这么久,六扇门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反应。
而对地方有自豪感的人,则认为四人应当是本地的那些地头蛇、飞贼,他们的理由也很简单,昨夜那“无影鼠”好生欺负了一番本地的那些市偷,同气连枝之下,那些名声更响的飞贼们,自然要出手教训一番“无影鼠”。
。。。
不提这些八卦之人的猜测,洪玉飞飞速的逃向另一个坊市的动向看在身后四个追兵眼中,却是令他们心中忍不住一喜。
他们来之前早已命令剩下的十六个人扎好篱笆,洪玉飞此时的行为,无疑等同于一头扎进他们布下的网之中。
虽然跟踪、监视对方的任务失败了,还搭进去一个不错的探子,但若是能够生擒住对方,那显然就可以将功赎罪了。
唯一需要担心的,无非就是该如何消除他们四人如此高调行动所带来的影响。
毕竟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四人就这么不遮不挡的在房顶之上一路奔跳,差不多整个坊市上百口人都亲眼看到了他们的“英姿”。
而且以这些坊市中小市民喜欢嚼舌根传八卦的习性,只怕到不了明天这个时候,整个洪都府城的人应该都会知道今日发生在这里的一切,甚至还有所加工了。
若是以往时候,其实这也没什么,有钱有关系,用不了三五天就能让官府将这个消息压下去,再然后,不过十天半个月,这种事情的影响便会降到最低,再然后,估计不出一个月,大多数人就差不多把这件事忘到脑后了。
这种操作在上下数千年历史中可谓是屡见不鲜。
因为人都是善忘的,人都是喜新厌旧,习惯追求新鲜新刺激的。
信息越发达,传播速度越快的时代里越是如此。
但架不住此时情况的特殊。
泉州府那边传来的惨败消息才刚刚过去不到一个月,厂卫与六扇门三大衙门的情况尚未查探清楚,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悄然潜入洪都府中,若没有倒也算了,若是真的有人已经不知不觉的潜入了城中,那他们的动静肯定会传到了这些厂卫、六扇门的暗探耳中,由此,他们便很有可能会暴露。
自惨败消息传来便一直要求谨慎的黄龙如果知道这些,那他们估计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想到这里,四人心中愈发坚定了心中的念头,必须要生擒住洪玉飞。
因为从天柱星君之前对他们的暗示来看,对方很有可能就是厂卫派来的暗探,如果生擒住了对方,就能从对方的嘴中逼问出其他厂卫暗探的下落,进而将之一网打尽。
若真能将厂卫派来的所有暗探都一网打尽了,那显然就不必再担心什么身份、行踪暴露这种小事了。
四人心中坚定信心的直追洪玉飞而去之时,却忽略了那个被洪玉飞擒住的同伴的下落,也许在他们看来,只要能够抓住洪玉飞,那个下落不明,很大概率已经身死的同伴,只要等下回去找到尸体并带走即可,没有必要特意留下一个人去处理。
毕竟少一个人,就少一分生擒洪玉飞的可能。
但他们却并不知道,他们不在乎,跟在他们身后进入坊市的两个人却很在乎。
。。。
“已经死了,服毒自杀。”
“知道是何种毒药吗?”
“应当是白无常。”
“蜀中的。。。”
“嗯。”
。。。
瞪着眼睛,死不瞑目的尸体旁,一个身穿丝绸长袍,手持折纸扇,看上去仿佛是富家公子的年轻人正蹲在尸体旁,无比小心的用手中的折纸扇摆弄着尸体,时不时的还要微微打开折纸扇,轻轻煽动,闻一闻尸体散发出的味道。
而在他身后,身穿一身简陋麻布短衫,看起来就像是为年轻人赶车车夫一般的中年人,却站在原地,微微闭目沉思,时不时的问出一个问题,使得整个场面看上去有些奇怪。
因为从二人的装束开看,就算要调查尸体,二人的位置显然也应该调换一下才正常。
“他们会是天衍门中极天的人吗?”
而马上,随着中年人又一个问题问出口,二人的来历也差不多已经能够猜到了。
毕竟眼下似乎也只有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的人才会因为泉州府发生的事情,知道这洪都府是天衍门中极天的老巢。
“八成的可能。”
一身富家公子哥打扮的年轻人似乎终于查探完毕了,从地上站起身来对着中年人回道。
“那那个被他们追踪之人究竟是何来历?”
“会不会是锦衣卫的人?”
而随着他们的对话,二人可能的身份只剩下了两种。
“应当不会,现在锦衣卫全部的精力都放到了那十几万两财宝身上,不可能再分神来这洪都府蹚浑水。”
中年人沉思片刻后轻轻的摇了摇头,否定了年轻人的猜测。
“不是锦衣卫的人,那会是什么人?”
年轻人听到中年人的回答,似乎有些不服,忍不住反驳道。
“东厂的番子们是和我们一起前来的,难不成他们还提前避开我们派了人前来不成?”
二人的来历似乎终于能够确定了。
“难不成你认为他是白十二?”
“呵,我可没有这样想过。”
“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认为他必须是厂卫的人呢?”
“除了厂卫和我们六扇门,还有谁值得他们如此大费周章?”
随着这一句话,二人的来历终于能够确定了。
“呵,也许是他们搞错了呢?”
“搞错了?”
年轻人一脸不解。
“是啊,你难道忘记了我们刚刚来到这洪都府城便听到的那个在城中传的沸沸扬扬的消息不成?”
中年人点了点头,反问道。
“无影鼠?”
年轻人很快便明白了他指的是谁。
“你是说,天衍门的人误以为无影鼠是厂卫派来的探子,所以才会派出如此多的力量来追踪甚至捉拿他?”
“你觉得呢?”
中年人没有回答,而是微笑着反问道。
“倒是有这种可能。”
年轻人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认同了这个观点。
“那我们接下来要不要帮帮他?”
认同了这个观点后,年轻人马上又开口询问道。
“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他有可能成为我们的助力了?你不觉得有了今天这一幕,那无影鼠心中会对天衍门生出浓浓的愤恨之情吗?”
“呵,我还以为你是因为他那飞贼的身份,所以心中想起了过去呢。”
年轻人便是飞贼出身的六扇门捕头——叶弼。
“哈,若是这一次你能够再为六扇门带来一位飞贼出身的捕头,那岂不也是一段佳话?”
而中年人的身份自然就显而易见了——六扇门中实力威望仅次于总捕头郭举的彭震雷。
“呵,佳话,我看是笑话还差不多。”
虽然彭震雷口中这么吐槽着,但脚下却已经开始迈步走向房间之外。
叶弼看到他的行动,嘴角也忍不住翘了起来。
第17章 绝望与希望
后悔。
这是洪玉飞此时心中最深切的情绪。
本以为对方能够有一个二话不说便服毒自杀的死士,能有四个紧追不舍的高手已经算是十分不好惹了,却没有想到,在即将逃出这个坊市之时,又遭受了一次不小的打击。
对方除了身后紧追不舍的四个追兵之外,竟然在坊市边缘还有负责围堵的,考虑到坊市的出口众多,对方也不可能事先就猜到他要逃跑的方向,那对方负责围堵的人数只怕不会太少。
而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用这么多人大肆对他围追堵截,能够在这堂堂一个布政司的首府城中拥有这般大的势力,情况只怕比他之前所预想的还要糟糕。
一想到这里,洪玉飞的心便忍不住的向下沉。
但心中越是感到情况不妙,他越是不敢就此放弃,相反,他心中愈发坚定了要抓紧时间逃出洪都府城,逃出江西布政司的念头。
不过,他心中更清楚的是,此时想这些太早了,毕竟若是不能度过眼前这一关,那之后所谓的逃出洪都府城,逃出江西布政司,无疑都是镜花水月。
尽管情势紧急,但凭借着出色的轻身功夫,他还是在即将被前方的围堵和后方的追兵包围之前,先行暂时避开了包围。
对此,他心中自然是在庆幸之余颇有些得意的。
但马上,接下来发生的一幕,立刻便让他心中的庆幸与些许得意彻底的消失无踪,心中只剩下凝重与苦涩。
在他暂时避过了包围之时,他以为敌人一定会恼羞成怒,尤其是前面围堵拦截他之人,继而会加入一直缀在他身后的四人追击队伍之中,一起追击他。
为此,他甚至不惜冒着危险,在避开包围之前,用神情与动作嘲笑了一番那个围堵拦截之人。
他这么做的目的,自然就是想要激怒对方,然后让对方远离原来的位置,让他能够拥有一丝折返回来后可以直接逃离的机会。
但对方却似乎识破了他心中的想法,哪怕面对他的嘲笑、挑衅脸上满是怒火,却依旧还是在四个追兵跟上他之后,主动退了回去,紧守住篱笆,不给他留下可以利用的缝隙。
对方是想要将他困死在这个坊市之中!
看到这一幕,洪玉飞不禁心中发冷。
但在心寒之余,他脑中也忍不住感到困惑,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招惹到了这么一个可怕的组织的?
难道就因为自己之前对付了那些市偷?还是说自己和这个组织之间产生了误会,他们错误的将自己当做了目标?
洪玉飞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但他却也没有半点就此束手就擒,然后询问对方,或是向对方解释的打算。
他还没有完全丧失希望。
他不相信所有围堵拦截他的人都能够像之前那个人一般冷静,只要能挑动一个人的怒火,令其漏出破绽,他就有足够的自信能够逃离出去。
只要离开了这个居民全都被吓的缩进家中不敢外出的坊市,去到人流众多的街市,混入人群,他就有信心能够避开对方。
而剩下的就简单了。
尽管对方看上去势力不凡,但他不相信对方能够有将城门都封锁的能量。
而只要逃脱了这座围城,那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了。
一逃四追,五人的身影飞速的消失在紧守住路口的天衍门门人眼中,但眼中只顾着盯着洪玉飞与四个同伴身影的他,却没有注意到,在他的视线死角中,有两道身影正在悄悄的靠近着。
而当他发现之时,显然已经有些太晚了。
叶弼的身影出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的同时,彭震雷出手狠辣,只一掌便将其拍飞了出去。
因为只有两人,且在进入坊市之后,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彭震雷不敢有丝毫大意,出手便是杀招,丝毫没有半点要留个活口以供审问的念头,生怕因为自己不够干脆利索,导致对方发出求救信号,暴露他与叶弼存在的同时,也让他们二人陷入危险之中。
“人已经死了,速速离开。”
对自己的掌力十分有自信的彭震雷在将天衍门门人拍飞出去的同时,就已经再次悄然躲入窄巷之中,当然,他也没有忘记通知叶弼也立刻离开。
二人飞速离开,只留下与其他地方看上去没有半点不同的静静的巷弄,平静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只有无力的倒在不远处的墙边,口角、鼻孔还流着血的那具尸体,在默默的诉说着,告诉着所有人,刚刚有一场短促却凌厉的杀戮发生。
。。。
时间流逝,太阳已经到了肩头,虽然还未完全将自己所拥有的能量洒向大地,但酷热一天的前奏却已然奏响了。
已经在身后四人的追击下逃了近两刻钟的洪玉飞,此时的情况很是糟糕,太阳的照耀之下,近两刻钟的疯狂奔走已然让他身体中残存的水分消耗的差不多了,阳光洒下的热力加上剧烈运动所产生的热量都在他身体之中堆积着,哪怕已经通过汗水散发出去了不少,但残留的热力却依旧让他感觉身体中的血液都快要沸腾起来了。
他快要到达极限了。
而在之前身体状态还算不错时还斗志昂扬的内心,随着时间的流逝,水分的流逝,热力的堆积,也满满的变得悲观消极起来。
围追堵截,似乎到处都有对方的人在等着自己的经历,更是不断给他的内心带来无比巨大的压力。
哪怕他早在遇到第一个围堵他之人时,心中就已经猜到了这种情况,但当心中的猜测、设想与现实相碰撞之时,压力却不会有丝毫的减少。
就如同不少人在探讨面对挫折、困境甚至是死期时,总是喜欢侃侃而谈,表示早已经想过了这些事情,并已经有了计划。
但当真的遇到之时,九成九的人却会立刻陷入低迷甚至悲观之中。
遇到挫折、失败会陷入失落甚至悲观情绪这是人的天性,并不是之前侃侃而谈,制订计划就能避免的。
只不过,有的人能够走出去,并重新振作,而有的人会从此一蹶不振罢了。
而此时的洪玉飞便是这样,频频受挫、失败,眼看着逃出去的机会越来越渺茫,他的情绪不可避免的低落了起来,陷入了悲观。
更糟糕的是,比起大多数人有时间能够收拾心情后重新振作,此时的他面对的情况要糟糕一万倍,毕竟他的身后还有四个穷追不舍的追兵,只要他彻底陷入悲观,心中没有了半点希望,最终选择放弃,那迎接他的,便会是彻底的失败,再没有补救的机会,更不会有重头再来的可能。
“东!”
但就在洪玉飞就要彻底放弃,停下来任由身后四人追上来抓住他,并将他不知道带往何处,更不知会将他如何处置之时,一个声音却猛然间在他的耳边炸响。
其实这声音其实并不大,甚至更像是一声叹息,但听在他的耳中却宛若洪钟大吕一般震撼。
洪玉飞立刻掉转头直奔东方而去,丝毫没有怀疑这声音的来历、目的,以及会不会是敌人故意设下引诱他的陷阱。
他似乎已经彻底放弃了思考一般,如一具行尸走肉按照耳边传来的“命令”行动。
当然,这更多的或许是因为他之前已经彻底陷入了绝望之中,已经不在乎这会不会是所谓的陷阱了。
反正就算是陷阱,也不会比继续这样漫无目的的逃下去的结果更糟糕了不是吗?
洪玉飞直奔着东方而去。
一直缀在他身后的四个天衍门探子此时的心中却仿佛已经炸开了锅一般,若不是心中还有必须要抓住洪玉飞的坚定念头在,只怕四人立刻便会停下身形,然后四散开来,去寻找那个声音的来源,并抓住对方。
不过,四人的身形虽然没有停,但四人心中却已经隐隐升起了一阵强烈的不安。
他们一直十分自信的认为在这个僻静的坊市之中,就只有他们天衍门的二十一人和洪玉飞这个目标存在,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他们才会没有采取让其他十六个同伴从四面八方围过来围捕的方法,而是用了更稳妥的,类似溜猴的办法,力求耗死洪玉飞,将其活捉。
但刚刚那一只要一个音节的“东”,无疑打破了他们的设想,在这坊市之中,除了他们与洪玉飞之外,至少还有另一个人作为第三方势力存在。
这是个变数,而且从对方冲着洪玉飞喊出那一声“东”的提醒来看,这个变数还是有利于洪玉飞的。
对敌人有利的,自然便是对自己不利的。
这点道理他们还是十分清楚的。
而更令他们心中不安的,还是对方所提醒的方向。
那里是洪玉飞最先逃亡的方向,也就是说,他们大概已经离开那里超过一炷香时间了,这一炷香的时间里,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
例如,依靠偷袭,杀掉在那边围堵洪玉飞的天衍门门人!
四人心中思及于此,心中愈发的不安起来,终于,四人之中领头之人先行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约有二指粗细的圆柱形物体,然后在身后另一个人的帮助下,点燃了拖在外面的引信。
紧接着伴随着尖锐的声响,一道火光窜上了天。
这是个焰火。
不过,在这炎炎烈日之下,太阳的光芒足以掩盖大多数的亮光。
好在,当焰火在天空之中绽放之时,还伴随着不小的声响,在这僻静,且所有人都被吓回了家中的小坊市之中,足以传到其他地方的天衍门人耳中。
而这不过仅仅是开始。
马上,随着其他三人都从怀中掏出各自携带的焰火,又是三声巨响响彻天空。
四道信号,这是最为紧急的情况了。
原本还坚守在原地的其他天衍门门人不由的脸色大变,抛下各自坚守的坊市出口,用最快的速度,最短的路线,奔向了声响传来的方向。
由于离得远,他们虽然已经用了全部的力气加速赶来,但想要赶来却显然还需要时间。
但就在他们前方,之前眼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神采,哪怕听到那一声“东”的提醒后,依旧更像是机械的遵循命令行动的洪玉飞,在听到身后头顶炸响的焰火之后,原本已经失去了神采的眼睛中,却恢复了光亮,而且随着炸响的焰火越来越多,越来越亮。
而当听到四道声响之后,不仅是他的眼睛,他的脸上也已经恢复了不少的光彩,不再像是之前行尸走肉一般灰败,没有半点光泽。
因为从这四声焰火炸响的声音之中,他清楚的知道,身后追捕他的敌人已经急了。
这无疑证明了,刚刚那一声不知何人发出的那一声不大,提示他向东方逃去的提醒,并不是什么陷阱,而是真的给他指出了一条活路。
于是原本更像是尽人事听天命才向东逃去的洪玉飞,在对生的渴望下,身体中再度生出了无尽的气力,连速度也比之前快了一分。
而眼看着他们召集其他人的信号却先让身前的洪玉飞燃起了希望,逃得更快,四人心中不由的一阵气苦,对刚刚发出信号的决定,心中也忍不住怀疑起来,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坏。
但却也只能咬紧牙关,脚下再加快一分,紧追着洪玉飞不放。
一逃四追,五人的速度飞快,很快便来到了两刻钟之前才刚刚来过的地方,而当远远的看到之前那个拦在洪玉飞逃命道路上的天衍门门人,此时却已经瘫倒在不远处的围墙边,口鼻流血,生死不知的画面之后,五人的心情立刻便陷入了两极分化。
洪玉飞面露狂喜之情,心情激动之下,压榨着身体中仅剩的能量,使得脚下的速度又加快了一分。
但在他身后的四个天衍门探子看到这一幕的瞬间,却是如坠冰窟。
就如同之前的洪玉飞一般,哪怕在听到那一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东”的声音后,早已经有了预感,但当真的看到这一幕之后,四人还是忍不住的一阵惊慌失措。
原本紧紧扎好的篱笆墙,现在却被人在不知不觉间撅折了一角,还让洪玉飞这头困兽看到了这破洞,眼看着就要从这破洞处逃出生天,四人如何能够不慌乱。
但慌乱带来的从来都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这一次同样如此。
四人眼看着洪玉飞就要逃出包围圈了,再也顾不得许多,有的从怀中掏出了暗器,一股脑的射向洪玉飞,有的则拼了命的将身体像是个沙包一般扔了出去,放弃了所有可能还手的机会,试图用自己的性命拖住洪玉飞。
但很可惜,好不容易看到了生路的洪玉飞,哪里还敢有半点拖沓。
他可没有忘记,刚刚那带给他巨大希望的四道焰火炸响的声响。
第18章 笃定、相见
暂时逃脱了天衍门追兵的洪玉飞,按照之前早已设想好的计划,隐入了拥挤的人群之中。
他的运气虽然看起来有些糟糕,但其实是非常不错的。
若是彭震雷与叶弼帮他打开逃命的通道再晚一点,只怕他就算从被包围的坊市中逃出去,也会被天衍门的追兵穷追不舍。
因为此时已经巳时,太阳马上就要到达头顶,在这炎炎酷夏的日光照耀之下,除非是迫不得已之人,否则大多数人都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在外面奔走。
而如此一来,街道上的行人自然便会愈发稀少,到时候,洪玉飞就算冲出去了,只怕还是只能继续拼命的逃跑,轻易甩不掉身后的追兵。
眼看着已经到嘴的鸭子就这么在眼前飞走了,四个追了许久,其实和洪玉飞一样累得不行的天衍门探子,眼睛登时瞪眼了,心中凶性发作,也顾不得之前天柱星君的命令,抽出武器便凶神恶煞一般冲进了人群,吓唬着行人,希望能够利用人群的恐慌,飞速清理出道路,方便他们追赶洪玉飞。
可惜,人群的确是被他们四人的行动惊到了,但人群陷入恐慌之后的表现,却显然和他们预测的完全不同。
陷入恐慌的人群不仅没有如他们所想的那般给他们让出道路,反而因为害怕使得本就乱糟糟的街道上彻底陷入了混乱。
所有人都只顾着自己逃命的情况下,自然没有了秩序的概念,推搡、拥挤使得大多数人反而被推的更靠近天衍门的四个探子。
而眼看着距离四个凶神越来越近,人群不由的愈发慌乱起来,场面也变得越发混乱不堪,踩踏事件的发生,更是让场面在混乱之余也多了许多危险。
这个时候,造成这一切的四个天衍门探子,终于让理智重新占领了大脑。
面前混乱的人群将他们追击洪玉飞的道路堵得严严实实,哪怕他们现在不管不顾的大开杀戒,短时间内也根本无法从这由胳膊、大腿组成的“密林”之中冲出去。
毕竟就算他们将人砍死,尸体也依旧会残留在原地,继续牢牢的阻挡着他们前进的步伐。
而且四人心中很清楚,他们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了。
如果没有引发这种大规模的混乱倒也罢了,现在都已经出现了踩踏事件,死了人,官府的人肯定很快便会赶到。
虽然他们自诩是地头蛇,对官府并不十分畏惧,但在目前这种情况,若是真的被官府抓住了,只怕事情就无可挽回了。
所以,他们只能暂时压下心头的不甘心,脚下发力,跃上房顶,飞速返回坊市。
他们没有忘记之前那个被洪玉飞打昏带走的探子,以及被彭震雷、叶弼杀死的那个倒霉蛋,在官府的人赶来之前,他们必须要将这两个倒霉蛋的尸体全部带走,不能给官府留下半点的线索。
但他们显然有心小看彭震雷和叶弼了。
两刻钟的时间虽然算不得多,但以二人的武功,怎么可能仅仅只杀了一个。
。。。
赔了夫人又折兵!
当天柱星君看着面前这一群垂头丧气,比起离开之前,足足少了近五分之一的手下之时,他的心中立刻便冒出了这句话。
而紧跟着而来的,是头疼。
这群该死的家伙,亏的他在命令他们出发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谨慎谨慎再谨慎,能不显露身份就不显露。
可现在看看他们都是怎么做的。
被洪玉飞发现了跟踪倒也罢了,毕竟对方是连黄龙这位尊主都无比重视之人,但接下来呢,二十个人封锁了一个坊市抓人,彻底使得他们的行踪暴露了出去。
更丢人的是,到最后竟然还失败了。
但比起他们后面所做的蠢事,这竟然还只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四个人当街手持武器行凶,引发了整条街的混乱,还发生了踩踏事件,出了人命。
这不是逼得官府认真,逼得官府必须花费大力气来追查他们的踪迹吗?
本来天柱星君等天衍门中极天的高层就一直在担心、提防着厂卫与六扇门的暗探潜入洪都府查探,现在倒好,暗处的厂卫与六扇门暗探还没有半点头绪,他们倒是先惹上了洪都府最大的地头蛇——县衙、府衙。
这消息实在是太过糟糕,以至于思索良久,头疼了许久之后,天柱星君依旧不知道自己在向黄龙禀报这件事时该怎么进行修饰,才能让黄龙不至于陷入暴怒,进而保住他的这条小命和天柱星君的位置。
可是,头疼归头疼,畏惧归畏惧,发生了这种事情,他必须立刻向黄龙禀报,否则,若是被黄龙先从其他人那里知道了这个消息,他就真的可以考虑自己的后事该怎么办了。
于是,在综合了活着回来的十七个人的所有情报后,他只能硬着头皮,带着这些情报前去向黄龙禀报。
但,这一次黄龙的反应却和上一次一样,依旧大大出乎了他之前的预料。
面对这样的惨败,以及造成的恶劣后果,黄龙虽然的确是十分愤怒,但黄龙却并未因此对他大加责骂,而是很快便将愤怒压力下去。
而且,天柱星君也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在压下了愤怒之后,他觉得黄龙的眼中竟然闪过了一丝兴奋。
‘难道尊主早就预料到了会发生这种事情?’
天柱星君心中猛然冒出了一个令他无比恐惧的大胆猜测,以至于他马上就强迫自己将这个大胆的猜测压到心底深处。
不过,不知是不是这个猜测实在是太过震撼。以至于,天柱星君无法抑制的总是让这个猜测浮上心头。
“本尊主果然没有猜错,那洪玉飞根本不是什么飞贼“无影鼠”,就算真是,也不过只是一种掩护,他的真正身份,不是赤犬就是黑狗。”
好在,黄龙很快就让天柱星君知道了他眼中之前闪过的那一丝兴奋的原因。
“嗯,属下也是这般想的。”
似乎是担心黄龙看破自己之前心中的那个大胆的猜测,天柱星君连忙低下头,语气无比肯定的附和着黄龙道。
“那个杀了守住出口之人又出声提醒洪玉飞的家伙,定然就是洪玉飞藏身暗处的同伙。”
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在拍马屁,天柱星君马上又补上了一句自己这般猜测的原因。
“不错。”
黄龙肯定的点了点头,对天柱星君的说法十分认同。
“那尊主,接下来我们是要缩回来,还是。。。”
见黄龙似乎并未察觉出自己心中之前的那个大胆的猜测,天柱星君心中松了口气后,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嗯~”
黄龙没有马上回答,闭目沉思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缓缓睁开眼睛给出了回答。
“那几个蠢货惹上了县衙和府衙这两个大麻烦,若是有他们的全力协助,那些鹰犬必然实力大增,暂时还是先缩回来吧。”
“属下管教不严,请尊主惩罚。”
本以为这一次的失败差不多已经要摺过去的天柱星君,听到黄龙还是说起了那几个当街行凶的蠢货,心中忍不住一缩,连忙低下头去向黄龙请罪道。
“既然你已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了,本尊主相信你应该清楚回去之后该如何做了。”
黄龙饶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并未因为他的“诚恳”态度而就此轻轻放下。
“属下明白。”
天柱星君心中忍不住一缩,但很快,便调整好心情,沉声说道,声音之中满是肃杀之气。
“嗯。”
黄龙肯定的点了点头。
“眼下正是整个天衍门最危急的时刻,越是如此越不能大意,越不能留下那种注定要坏事的蠢货,否则整个天衍门或许就会因为他们某一次的犯蠢而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你,”
黄龙说到这里,顿了片刻,眼睛死死的盯着天柱星君,直到对方因为心中疑惑,悄悄抬起头来,看到他的眼睛,像是被火烧了一般飞速缩回去之后,才继续将话说尽。
“明白吗?”
“是,属下明白,请尊主放心,属下知道回去之后该如何做。”
之前被黄龙的突然“袭击”吓了一跳的天柱星君,立刻向黄龙保证道。
“好!”
黄龙似乎对他的保证十分满意,端起桌上的茶杯。
“时间紧急,你回去做事吧。”
“是,属下告退。”
感觉整个后背都差不多已经被冷汗洇湿了的天柱星君,因为维持单膝跪地太久,两条腿都已经有些发麻,差点站不起身,好在,依靠着坚强的意志,他还是站起身来,而且没有让身体因为发麻的双腿而直接跌倒。
不过,微微摇晃的上身还是让他此刻看起来有些狼狈。
而在就这么略显摇晃的离开了房间之后,他终于再也忍不住了,立刻用一只手撑住了墙壁,用另一只手揉捏着双腿。
天柱星君的双腿受了不小的罪,但至少他的性命和天柱星君的位置都保住了,可害的他的双腿遭受这种罪的那四个当街行凶的四个探子,他们的双腿则永远都不用再受这样的罪了。
毕竟人死之后,显然就不会再感受到任何痛苦了。
而和他们一起回来的那仅剩十三个,充当篱笆桩的天衍门门人,虽然还活着,但却被天柱星君全都送出了洪都府城。
。。。
不提天衍门对身份暴露之人的清理,侥幸从包围之中逃出的洪玉飞,在混入了人群,并最终逃出生天之后,立刻便准备动身逃离洪都府城。
不过在逃离之前,他心中还有一个心愿未了。
自然不是之前那个无聊的,要找出那个泄露了他行迹之人的心愿,而是找到那个出声提醒他找到生路的那道声音的主人。
而且他也不是什么蠢笨之人,他心中清楚,就算那个之前拦截他的敌人不是那个出声之人所杀的,至少也和其有不浅的关系。
他能在就要陷入绝望之际,重新看到希望,逃出生天,必须要感谢对方。
尽管他并不知道对方救了他的目的是什么,他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会答应对方的任何要求,但他却还是想见见对方,然后看看自己能否给予对方什么报答。
只是,他从头到尾只听到了对方口中说出那个“东”字,而且还是在浑浑噩噩那种状态下听到的,早已记不真切,想要找到对方谈何容易。
当然,更关键的是,他心中清楚,眼下的他必须立刻逃离洪都府城,他这一走,只怕就真的再无找到对方并报答对方救命恩情的机会了。
但事实却很快便证明了:
他想多了。
。。。
“砰砰砰!”
就在洪玉飞刚刚确认了,肯定已经摆脱了身后天衍门追兵,悄然返回投宿的客栈,准备收拾一下便退房,立刻便逃离洪都府城之际,他的房门被人敲响了。
“什么人?”
洪玉飞整个人的神经立刻彻底紧绷了起来。
“东!”
而对方的回答,无比的简洁。
但洪玉飞显然明白对方的回答是什么意思。
只是,他之前在听到这一声“东”的时候,整个人因为快要陷入绝望,已经有些恍惚了,他也不敢确定此时门外响起的那个声音,真的就是之前他所听到的声音。
万一,对方是之前缀在他身后追击的那些人,对方现在只是为了打消他的怀疑故意欺骗他的呢?
所以,洪玉飞踌躇着,不敢开门,反而有种直接从窗户逃出去,然后直奔城门的念头。
“你难道不想知道今日那些人的身份?宁愿一辈子生活在担忧之中吗?”
但就在洪玉飞想要越窗逃跑的时候,外面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一次,洪玉飞在沉默了差不多时间后,终于做出了决定,拿着短匕走到门边,侧身悄然拉开了一道门缝。
出现在门外的,自然是叶弼与彭震雷二人。
而洪玉飞见到对方并非是之前所见过的那些追兵,心中暂时松开了一口气,终于拉开了房门,让二人进屋。
不过那把短匕依旧被他握在手中,他自己也是一脸警惕的看着彭震雷与叶弼二人。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又为何要冒着风险救我?”
“呵,我们还是先坐下再说吧。”
叶弼不知是不是因为难得能够与曾经的“同行”平和的坐到一起,所以心情很是愉快,哪怕面对洪玉飞的短匕,依旧笑着说道。
但彭震雷却显然就没有叶弼这种心情了,在洪玉飞略显紧张的警惕目光之中,从怀中掏出了一块令牌扔到了桌子上。
而在见到了这块令牌的全貌之后,洪玉飞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刚才为何没有越窗逃跑了。
同时,他心中也忍不住感到疑惑:
为何两个六扇门的捕头要出手救他这么一个飞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