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约而同、谋划 2合1
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这是江湖人对花琳琅最笼统的印象。
因为与顾大良不同,花琳琅在江湖之中行走,从来都是易容成引人注目的美女。
当然,与顾大良一样,这些美女之中到底哪一张脸才是她的真实容貌,江湖之中没有一个人知晓,甚至,连她究竟是不是女人都还是一个谜。
因此,甚至不乏有许多江湖人,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花琳琅的真实容貌,这些年来,已经有老妪、无盐女、中矮小的年男人等诸多版本的传言流出了。
不过,虽然这些最开始散布流言之人每个人都说的像真的一般,但大多数的人还是不会相信这些流言的。
他们心中很清楚,对这些精擅易容的高手来说,被别人看到了真实容貌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除非是其最亲密之人才有可能,但这些人又怎么可能无聊到到处散播这种消息呢。
而且花琳琅不同于顾大良,有关其到底在何处活动的消息一直都没有被确定过。
毕竟,无论是什么地方,都是有着容貌不俗的美人存在的,这也是花琳琅这看似高调的做法的高明之处。
看到美人之时,所有人脑中第一时间想的都是欣赏,而不会去想到这位美人会不会是花琳琅易容的,哪怕心中有所怀疑,想要查证,也要冒着唐突佳人的风险。
这江湖之中,可是向来不缺“护花”之人,为了不确定的事情冒着被群殴的风险,大多数人都没有这般闲心。
所以,哪怕到了现在,关于花琳琅的消息,依旧还是如雾如纱一般缥缈,难辨真假。
而这对接受了青龙的命令,寻找花琳琅的亢金龙与房日兔二人来说,无疑大大增加了他们找到花琳琅的难度。
他们唯一能够倚靠的,有点可信度的消息,还是大约两个月之前的消息:
在上元节灯会那日,福宁道境内二流帮派镇海帮帮主之子晁冠朝在福宁道泉州府城中看中了一位佳人,但佳人却没有看上那位晁冠朝,于是这位镇海帮帮主之子在酒意之下便带着几个手下想要用强。
佳人也的确被他们带走了,但三日之后,在泉州府外的官道之上,人们发现了这位“晁公子”的尸体,死状有些凄惨,是那种所有男人看到后都会忍不住打个冷颤的可怕的伤口。
而据镇海帮后来传出的消息,对这位“晁公子”施行了“割以永治”手段的那位佳人,便是花琳琅易容而成的。
自那日到现在,镇海帮还在帮助晁王天的严令下一直到处追踪着花琳琅的消息,要为他死去的儿子报仇。
按理说对花琳琅这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人物,能够知晓其不过月余之前的消息已经是十分幸运的事了。
但可惜的是,对亢金龙与房日兔来说,这个消息却实在是堪比“鸡肋”。
毕竟他们可不会觉得在得罪了在福宁道能够排的上号的镇海帮,而且是杀了镇海帮帮主之子后,花琳琅还会继续带着福宁道之中坐以待毙。
一个多月的时间,足够花琳琅跑到距离福宁道近千里之外的地方了。
所以,这个消息对亢金龙与房日兔来说,除了能知道花琳琅之前做了些什么之外,对他们找到花琳琅这件事来说,却是连半点帮助都没有的。
不过,二人还是决定立刻启程前往福宁道。
一来,二人可以去福宁道中详细的调查调查,看看是否还能找到些被遗漏的消息,说不定其中就有能够知晓花琳琅去向的消息。
而第二,则是因为二人也在扬州府的基地之中呆的实在是太过烦闷了。
尤其是在周围都是有关青龙抛弃心月狐独自逃回的流言的情况下。
作为星主,他们是要比下面的人知道的更详细一些的,尤其是亢金龙,当日青龙与张彬见面之前的安排甚至都是他亲自做的。
也因此,他们心中对这个传言的真实性也并不是完全否定的。
而对于心中冒出的这种念头,二人都是有些慌乱的。
整个东极天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雨之后,青龙看上去已经是他们最后能够信任并依靠的那唯一之人了,现在,他们心中的这种念头明显被动摇了,这如何能不让他们感到心慌。
所以还不如索性离开一段时间,让青龙处理这件事,待到他们回来之后,青龙肯定已经将这些传言全部压下了,到那时他们便可以将这件事丢到脑后,装作不知道了。
退一步,若是青龙无法控制住流言,最终被流言所吞噬,彻底失去了所有人的信任,那在他们二人回来之后,显然也能立刻让陷入群龙无首局面的东极天众多门人将他们二人当做是最后的依靠。
无论是哪一种局面,对二人来说,都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而且二人心中也清楚,无论传言是真是假,心月狐背叛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因此无论青龙能否处理好流言的事情,除掉心月狐都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
在锦衣卫的精锐小队、六扇门的彭震雷四人以及亢金龙、房日兔三拨人差不多同时出发南下之时,在漳州府,白十二与朱瑾萱此时住进了距离钦贤镇不远的另一座小镇——杨庄之上。
而从这座小镇的名字上也能够看出来,这座名为杨庄的小镇是比钦贤镇还要小的小镇子。
说是镇子,其实更像是一个富裕一些的村庄。
好在,杨庄不大,但还是有着一间供来往客商歇脚的小客栈。
漳州府已经被胡啸林布下了天罗地网,白十二与朱瑾萱二人原本的计划自然就只能取消了。
但二人还不愿放弃这次的机会,于是二人自然就只能将打探到扬州知府自杀一案幕后凶手的希望放到了还在钦贤镇上的黎无咎身上了。
二人之前截下了传递消息的东厂番子,除了从他口中知道了胡啸林的消息之外,同样也知道了黎无咎为何让他前往漳州府城,因此,二人也知道了被黎无咎抓住的沈万安已经松了口,只要能够确定了沈家的安全,他便会开口向黎无咎吐露实情。
而从那个被他们截下的东厂番子身上搜出的那封信函来看,沈万安应该会如实吐露实情了。
毕竟沈家已经全部出海南下去往南洋了,沈万安的后顾之忧已经消失了。
不仅是白十二与朱瑾萱这般看,同样得到了这个消息的黎无咎也是这般看的,但现实却狠狠的给他头上泼了一盆冷水。
。。。
“我说过,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而且我也已经做到了答应你的事情。”
看着仍旧陷入沉默,而且似乎没有半点想要开口念头的沈万安,黎无咎原本带着期待的眼睛中被浓浓的愤怒与淡淡的疑惑所填满了,他压抑着怒火,声音却依旧带着愤怒的对沈万安说道。
“不要以为你如今的身体我们东厂就没有办法对你用刑!”
终于,黎无咎心底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了,愤怒的咆哮配合着他凶狠的眼神,仿佛随时都能将面前的沈万安生吞活剥一般。
“我之前的保证是,只要沈家的人处境安全我便会将一切都告诉你。”
似乎是黎无咎的咆哮起到作用了,一直沉默着的沈万安,眼中古井无波的与黎无咎凶狠的眼神对视着,脸上没有半点畏惧的神色。
“哈,难道你的家人已经逃往南洋还不能保证他们的安全吗?”
黎无咎气极而笑,心中显然认定了这只不过是沈万安拙劣的借口罢了。
“在你眼中或许是安全了,”
沈万安眼含深意的看了黎无咎一眼后,轻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但在我眼中,只要我像你吐露了消息,我的家人立刻就会被那些南下商船上的船工、护卫们尽数屠杀,哪怕是我那个现在不过才三岁的幼子。”
这一次,黎无咎陷入了沉默之中,他脸上的神情虽然没有任何的变化,但他的内心深处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又不是蠢人,自然听出了沈万安这句话背后所蕴含的那庞大的消息。
“那人的影响力竟然如此之大,可以扩散到南洋吗?”
沉默良久后,黎无咎终于再度缓缓开口说道。但这一次,他的脸上却没有了之前的愤怒。
沈万安没有回答,只是再度轻轻的摇了摇头。
或许是因为担心言多必失,被黎无咎从他的言语之中找出太多的消息,从而缩小范围。
“呼。”
黎无咎没有再度咆哮,他只是吐出了一口气。
显然沈万安没有回答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回答。
“既然如此,那只希望待到你回到漳州府城后,面对那些刑具的时候,也依旧能够像今日这般守口如瓶,连半个字都不吐露出来。”
黎无咎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略带几分残忍的笑容。
“相信我,到时候你会后悔自己没有被饿死在那些倭人手中,会后悔今日三番两次拒绝我的行为,当然,到时候你也会忘记你那可能会被屠戮一空的家人!”
“你就不怕我会因为你的这些威胁自杀吗?”
沈万安终于又一次张开了眼睛,看向黎无咎,不过这一次他却显然无法做到像之前那般古井无波了。
“我当然不会怕。”
黎无咎的脸上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
“因为在你被用刑之前,你不会有任何自杀的机会的。”
说完,未等沈万安开口,他便伸出手,飞速点住了沈万安的穴道。
“来人。”
“档头。”
“让人昼夜不停的看住他,他死,你们便跟着一起陪葬,明白了吗?”
“是!”
被点住穴道动弹不得连话都说不出的沈万安只能用余光看到黎无咎的身影离开了房间,看到数道身影自门口涌入,出现在他床前。
。。。
傍晚。
白十二再度来到了钦贤镇上,当然,这一次,他是孤身一人前来的,而且,也改换了一副面貌与衣衫。
算算时间,在今日黎无咎就应该已经从沈万安嘴中得到了有关幕后黑手的消息,而且也该启程上路了。
所以留给他的时间已经并不多了,他不敢多耽搁。
若是真的待到黎无咎启程上路了,那他再想要打探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他能够轻易混进钦贤镇上,却明显不能混入黎无咎的东厂队伍之中。而待到黎无咎押着沈万安到了漳州府城,那更是什么都晚了。
。。。
就在白十二再度想要坐在杨家酒楼的二楼窗边并有意无意的向小二表露着自己的困难,想要找个地方过夜的时候,窗外,那个熟悉的东厂番子的身影,骑在奔马上如风一般奔向王家客栈。
这已经是黎无咎限定的最后时间了,他虽然无比疲累,但却依旧不敢有丝毫的停歇,哪怕他此时距离目的地已经只剩下不过二百步的距离了。
而他的出现,也正是白十二选择在这个时候前来打探消息的原因之一。
就算黎无咎不会像胡啸林那般将全部的精力与心神都放在对白十二与朱瑾萱二人的追踪身上,但在已经有了确切消息的情况下,白十二不相信黎无咎会无动于衷。
毕竟相比起沈万安身上的功劳,抓住他与朱瑾萱二人的功劳明显更诱人一些。
之前一点眉目都没有的情况下就算了,现在既然能够确定他们二人就在方圆不过百里的范围之内,且在周围不少地方被山丘堵住,他们二人能逃奔的方向减少到只有两个的前提下,他不相信,黎无咎会不心动。
而只要黎无咎为了搜寻他与朱瑾萱,将身边的人大量的派出去后,他就能够寻觅到潜入王家客栈的机会了。
果然,就在他刚与小二再度谈妥了今夜住进酒楼掌柜的房间的价钱之后,他便听到了王家客栈那边传来了动静。
这些天里一直窝在王家客栈没有动弹的东厂番子们突然汹涌而出,无疑使得原本就因为天色将晚而变得行人稀少的街道上彻底变得空旷起来。
而白十二就坐在窗边,手中端着酒杯,看着数十人在他眼皮底下涌出了镇子,向着漳州府城的方向奔去,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一切都很顺利,能否查到那幕后真凶就看今夜了。
白十二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第15章 夜探客栈、意外
深夜。
在傍晚时分便已经开始休息的白十二睁开了眼睛。
换上夜行衣,轻手轻脚的打开了房门后,白十二翻墙离开了酒楼。
而他并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轻手轻脚打开房门之时,睡在隔壁的身影近乎同时睁开了眼睛。
。。。
虽然早已过了惊蛰,但入夜之后,空气之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寒冷气息。
特别是在这靠近海边有被山峦包围的钦贤镇上,空气之中充溢着的水分,在夜晚的寒冷之中。总是不轻易的透过身上的棉麻绸缎,沁入肌肤。
今夜负责值守的两个东厂番子此时也正围在火堆旁小声的抱怨着。
因为傍晚之时那个前往漳州府城的番子禀报的消息,黎无咎直接下令将近三分之二的人手都派了出去,再扣除贴身保护沈万安安全的几个高手,剩下用以值夜的人手显然就变得捉襟见肘起来。
原本只需要值守上半夜的二人,也“顺理成章”的将值守时间延长了一倍。
再加上其他人就算值夜起码还能呆在遮风避雨的房屋之中,他们却只能在外面靠着火堆驱散空气之中的寒气,无疑更让二人牢骚满腹。
白十二悄然越过王家客栈的围墙之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局面。
不过,他在看到这看似十分松散的守备之后,心中却并无半点庆幸之感,相反,他感受到了浓浓的危机。
因为他心中清楚,黎无咎采取的,是外松内紧的守备。
眼前这两个围在火堆之前不停抱怨,却连一点起身去四周巡逻念头都没有的东厂番子,只不过是障眼法而已,如果真有人将这两个人无所谓的态度当做是黎无咎真正的态度,进而大摇大摆的潜入或闯入的话,那迎接他的绝对是早已准备好的天罗地网。
看样子之前因为他与朱瑾萱的消息,黎无咎的确派出去了不少的人手,以至于他连这么一间小小的客栈,都已经无法做到守备严密,只能用“示敌以弱”这种计谋来引诱那些看不出其中门道的蠢货,警告他这样能够看出其中危险的行家了。
只是,看出来归看出来,但他心中却实在不愿放弃这个用了他自己与朱瑾萱消息泄露为代价创造出的绝佳条件。
他只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左右现在大多数的东厂番子已经被黎无咎派了出去,他就算被发现了,心中也有绝对的自信能够逃出去。
心中打定了主意,白十二便不再浪费时间,悄然的沿着昏暗的墙边,向着客栈中的诸多客房之中摸去。
他选择的这个时间是人最为困乏的时候,但有利就有弊。
此时距离天亮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这无疑也就意味着,留给他的时间已经没有多少了,他必须抓紧。
。。。
王家客栈外,又一道身穿夜行衣,融入了黑夜,只能隐隐约约能够看到的身影,在白十二翻墙进入王家客栈后不久,同样悄然摸进了围墙边。
同样熟练的翻墙进入了王家客栈后,他自然也看到了那两个还在靠着抱怨来使自己勉强清醒着的东厂番子。
不过,与白十二不同,看到了这两个番子的他,没有悄然绕过二人,相反,他跃跃欲试着,似乎想要悄悄接近二人,将二人除掉或者打昏。
如果白十二看到了这一幕,或许会忍不住嗤笑一声,在心中骂一句“蠢货”。
但如果他是真的蠢货,又怎么可能完美的避开五感灵敏的白十二,悄然缀在白十二身后跟随着其进入王家客栈呢?
。。。
这一次能够被黎无咎选中前来执行这次任务的东厂番子,自然不可能真的都是些平庸甚至是无能之人。
而刚刚二人之前在火堆前的那些,更多的,只是演戏罢了,当然,他们的抱怨之中到底有多少真心实意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在身穿夜行衣的身影悄然摸到了他们二人身后,似乎即将出手将二人打昏或者暗杀之时,之前一直抱着手蜷缩着在火堆旁边,仿佛随时都能睡着的二人,突然间双眼一亮,默契的同时转身,不知何时拿在手中的暗器已然出手。
二人暗器出手之际才看清身后之人的身影,但眼看着暗器射向对方,二人脸上却不由的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笑容。
不过,二人脸上的笑容很快便凝固了,眼中更是露出了无比震惊的神色。
只见身后那人见到二人射来的暗器不躲也不避,只是一声怒喝,站在那里任由暗器射在了身上。
“叮叮当当!”
下一瞬,精钢制成的东厂的暗器钢针仿佛是撞到了同样由精钢锻造而成的钢板上一般,发出了金属交鸣的声响,继而无力的纷纷坠地。
“金钟罩?!”
两个东厂番子在看到自己暗器坠地之时才终于回过神来,同时的惊叹出声道。
江湖之中虽然有不少类似锻体的硬功,但其中名头最响的无疑就是禅祖寺的绝技金钟罩了。
江湖传说,其练到最高的境界便是能够让身体如钢铁般坚硬,刀剑加身也分毫不惧,甚至能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二人原本都以为这只不过是江湖传言罢了,但刚刚,二人却亲耳听到了他们精钢打造的暗器撞在对方身上时所发出的金铁交鸣声,心中自然立刻联想到了这个传言。
“受死吧!”
两个东厂番子虽然回过了神,但好像还是有些太晚了,那应该身怀金钟罩绝技之人在二人愣神之际已然进到二人面前,狞笑着发出一声怒喝,双拳分别打向二人。
两个东厂番子登时大惊失色,只不过,二人受惊之下,行动却并不一致。
一人手伸向腰间就想要拔出腰刀还击,而另一人可能已经被对方刚刚的表现震撼了,眼见对方重拳打来,立刻不顾形象的便向后一倒,然后身体在地上翻滚着,一边避开火堆,一边想要远离对方。
拔刀在手的东厂番子虽然被同伴“卖了”,但此时的他却显然根本顾不得再去埋怨或咒骂同伴了,他只能尽可能快的将刀砍向对方的手臂,希望能够以这种动作来恫吓对方,让其因为担心被砍下手臂而放弃。
但他仓促之间却忘记了对方刚刚可是用最脆弱的胸腹硬接了他与同伴的暗器钢针。
待到他想起之时,却显然已经太晚了。
他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没有半点犹豫的在他的刀砍下之前,将拳头打在了他的胸口。
“噗!”
下一瞬,他便口吐鲜血,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倒飞了出去,砸进了不远处的火堆之中,在溅起无数火星之后,再度翻滚着,远离了火堆,然后翻滚了两下后便没有了动静。
“嘀嘀!”
尖锐的口哨声响彻夜空,也将陷入沉睡的整间客栈彻底的唤醒了。
及时做出了应对,当然也是利用了同伴的性命为掩护狼狈的逃过了那必杀一拳的另一个东厂番子,面带惊慌的一边飞奔着一边吹响了哨子。
而此时,白十二不过才刚刚摸到那个在他看来最有可能是沈万安房间的门外。
。。。
黎无咎猛地睁开了眼睛。
黑暗之中,他的双眼之中遍布着血丝,看上去仿佛马上就要滴出血来一般可怖。
近四天没有好好休息的他,此时还能打起精神睁开眼已经殊为不易了。
“终于来了吗?”
不过,听到这哨声的黎无咎却没有露出半点惊愕、惊慌,或者愤怒的神色,相反,他的脸上隐隐带着一丝得意与不屑。
此时的他,显然将这尖锐的哨声当做是手下发现了白十二,甚至是白十二与朱瑾萱的提醒。
他在东厂多年,又是吕中行的心腹,自然不可能是无能之辈。
白十二的谋划他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但就像白十二希望能够借此机会来打探一下有关沈万安供出的那个幕后真凶的消息一样,他又何尝不想借此机会将白十二这个东厂督公江棕、他的顶头上司吕中行一直都想要抓住的家伙逮住。
他又何尝不想成为那个控制住仙游公主,并将其顺利送回京城的大功臣呢?
所以,哪怕是知道这很可能是白十二设计的调虎离山之计,他还是乖乖的“就范”了,甚至将手下三分之二的人手都给派了出去,怕的就是白十二因为担忧人多而不上钩。
而现在,既然哨声已经响了起来,那无疑就证明了,他的谋划成功了,白十二真的潜入了王家客栈之中。
他仿佛已经在脑中看到了找到仙游公主的巨大功劳在向他招手,看到了皇帝亲自召见他的那一幕美妙的画面。
“砰砰砰!”
伴随着一道道房门被大力打开的声音,早已准备好的黎无咎的心腹纷纷自房间之中涌出,向着哨声传来的方向疾奔而去。
只可惜,他们只顾着着急的赶向哨声传来的方向,却没有一个人分神注意到在房屋投下的更深的黑暗角落之中,有一道黑影正默默的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
“呼!”
人群消失了,藏身与黑暗角落的白十二忍不住呼出一口气,当然,他的声音比起正常要轻微了无数倍。
“真的是,无论是胡啸林他们那些大内侍卫们,还是东厂的这些家伙们,一个个的都越来越狡猾了。”
心情稍稍放松之后,白十二便忍不住在心中默默的吐槽起来,颇感心累。
看到刚刚的那一幕,他如何能不明白,黎无咎早已看出了他的计划,之前的,无论是将手下派出钦贤镇,还是刚刚那两个抱怨不停的失职值夜番子,都只是在将计就计罢了,为的,就是抓住他。
不过,马上他心中就忍不住生出一股好奇来,既然他都已经避开了那两个做“诱饵”的值夜番子,摸到了这里,那为何还会有哨声响起呢?
“难道除了我,还有其他人看到守备空虚后也摸了进来?”
。。。
火把照耀之下,黎无咎的脸色早已没有了刚刚睁开眼之后的那般得意与不屑之情了,此时的他,面沉似水,哪怕是在周围数个火把的照耀之下,脸色依旧黑的比周围的夜色还深。
两个负责值夜的手下死了一个。
而且是被拳劲沛然的重拳一拳击碎了心肺而死。
虽然他因为担心这两个值夜的手下会因为知道的太多而在值夜的时候暴露,所以没有将白十二可能会摸进来的事情告诉他们,但他却怎么也没有料到过,二人竟然会因为他没有提前提醒而身死。
不过马上,随着剩下那个手下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告诉他后,他便立刻警醒过来。
来人并不是白十二!
之前为了抓住白十二,整个东厂对白十二的一切都进行了无比详细的调查。
所以黎无咎知道,白十二就是之前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个在江湖中失踪多年的长生剑传人。
结合有关长生剑的消息以及最近搜集到的消息,他知道,白十二最为擅长的,是轻功、隐匿气息、暗器以及剑法。因此,他不可能会金钟罩这门武功,而且还将其练到了极高的境界。
更别提,还有那一拳能够将人心肺击碎的暴烈拳法了。
他可不会相信会有人能将这两种明显不同风格的武功融会贯通与一身。而且还是个不足双十的年轻人。
说来漫长,但在黎无咎却是心思如电般飞速的将其连通了起来。
继而他便不由的脸色大变,眼中露出一丝惊慌,大喝一声:
“不好!”
便向着沈万安所在的那间房间狂奔而去。
在他身后,同样想到了这一点,或者只是因为他的神情与动作所以下意识跟上的众多好手紧随其后,同样向着那间房间疾驰而去。
白十二潜入客栈,为的可能是沈万安供出的有关扬州知府自杀一案的幕后真凶,但其他人,而且是毫不犹豫的下了杀手后便立刻消失无踪的人,显然就不可能是为了这个消息而来,而是为了杀人灭口而来了!
。。。
在黎无咎与一众心腹好手向着沈万安的房间摸去的时候,刚刚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先离开的白十二,却看到了另一个的身影,正鬼鬼祟祟的向着最偏僻的那间房间走去。
眼前一亮,他立刻将心中离开的念头抛到了脑后!
第16章 夜袭、半副锁子甲
虽然已是深夜,但沈万安依旧还未睡下。
当然,或许这也与他已经在床榻上躺了整整四天有关,之前身体太过虚弱的他,除了吃之外,能做的也就只剩下了睡觉。
现在经过四天的悉心调养,他的身体尽管不敢说已经恢复,但已经比之前要好太多了,至少下地走动是能够做到的。
只可惜,到了现在他的身体能够允许他下床活动一下的时候,他却被黎无咎吩咐手下牢牢的被捆在了床上,动弹不得。
所以,之前睡得多了,此时哪怕已是深夜,他在听到了外面东厂众人弄出的动静之后,还是立刻睁开了双眼。
在他的脑海之中,在听到外面不小的动静后,心中第一时间想到的,自然是消息泄露了,所以那些人前来杀他灭口了。
但他在看到了依旧守在他床前的两个东厂番子脸上那平静中带着些许期待的眼神后,心中原本的紧张情绪不由的放松了不少。
看样子,黎无咎对此是早有准备,他不用担心自己在动弹不得的情况下,就被人抹了脖子。
只可惜,他似乎还是庆幸的太早了。
。。。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屋内两个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东厂番子,在听到敲门声后,脸上也没有露出半分的紧张情绪,相反,二人倒是都有些跃跃欲试,想要前去开门,想要询问一下,是不是已经顺利抓到了白十二。
不过,二人的素养还是让二人最终只站起了一个,前去打开房门。
“来了。”
房门声依旧没有半点停歇的急促的响着,这无形之间也让前去开门的番子加快了脚步,嘴中有些不耐烦的冲着门外嚷道。
“吱呀!”
房门打开,一道魁梧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因为这道身影背对着微弱的月光,所以,一时间他还看不清对方的脸,这让他不由的在心中开始搜寻这次一起行动的同僚之中的身形高大者。
但还未等他想到可能的姓名,他便双目圆睁,张大了嘴巴。
因为一把匕首已经被他面前这个身形魁梧之人送进了他的心脏。
他想要大叫,他想要用在这世上最后的一点力气与时间去提醒一下屋内的同僚。只可惜对方在将匕首送进他的心脏之前就早已想到了这一步,在他张大了嘴巴,行将发出惨叫之时,一只大手已经死死的捂住了他的嘴巴,不让他发出半点声响。
伴随着心脏之中的鲜血顺着匕首上的放血槽迅速的流出,他的生命力也迅速的在离他远去,他聚集起最后的力气想要做最后的挣扎,但对方一只捂在他的嘴巴上的大手,一只握住他右手的大手,都仿佛是铁钳一般,让他难以撼动分毫。
于是,很快,随着眼皮越来越重,他的眼前终于只剩下了一片黑暗。
“李福林,来的到底是谁啊?”
在名为李福林的东厂番子已经魂飞魄散之时,其屋内的同伴显然还没有意识到同样的结局马上就要将领到他的身上,因此他甚至还有闲心调侃一下两个抱在一起的身影。
“你们俩怎么跟娘们儿似的搂搂抱抱的?不会这么久没见到姑娘,所以心里已经变态了吧?”
而面对他的调侃,李福林显然再无法反驳甚至骂回去了。
“怎么回事?不过就是一切调侃罢了,你们不会就这么。。。”
等了一会儿见李福林依旧没有言语,他不由的带上了几分不满的站起身来,冲着满口走去,嘴中也没有忘记继续说着。
不过还未等他的话说完,他的眼睛便与李福林一般猛地瞪圆了。
微弱的月光之下,只见门口原本抱在一起的两道身影猛地分开,拿到正对着他的高大身影脚下一蹬,整个人如猛虎捕食一般直射向他,而那道他熟悉的,属于李福林的身影则如破败的人偶一般向着地上倒去。
看到这一幕,他如何还能不知道来者并不是前来通报消息的同僚,而是前来刺杀沈万安的刺客。
但他发现的实在是有些太晚,对方的动作也实在是太快太凶猛了,仓促之间的他根本无法将腰间的佩刀拔出,只能无比的狼狈的先向侧后方一滚,想要躲避对方这凶狠的一击。
他的应对很迅速也很正确,险之又险的避开了对方必杀的一击。
只不过,勉强躲过这一击捡回一条性命的他,心中却没有半点的庆幸与欣喜之情,相反,他的心在这一刻直接坠到了谷底。刚刚避开了敌人凶狠一击的他却顾不得身体与精神的双重压力,整个人如扑火的飞蛾一般扑向了敌人。
因为那道魁梧的身影进入屋内之后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他,哪怕是之前杀了李福林也只是为了扫清障碍,杀了躺在床上的沈万安的障碍!
“不!”
尽管整个人已经如飞蛾扑火一般扑了上去,但剩下的那个东厂番子,动作还是慢了,刚刚因为要躲避敌人杀招所以仓促下滚了一圈的他,已经彻底的落到了对方的后面。
一步慢,步步慢!
待到他能够扑到敌人身前之时,敌人显然早已经能够将手中的匕首狠狠的插进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沈万安的心脏或脖子。
他除了发出绝望的一声嘶吼之外,明显已经无能为力了。
他是绝望的,那躺在床上,却因为被捆缚住了手脚而动弹不得的沈万安,在看着那道魁梧身影手中的匕首飞速的接近之际,无疑就已经是彻底的心若死灰了。
‘我在那群做梦都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的倭人手中都没有死,在被饿了近十天都没有死,在这些东厂番子手中也没有死,却要死在这里,窝囊无比的在动弹不得之下被杀死了吗?’
沈万安的眼中,一切似乎都变得无比缓慢起来,哪怕是那原本在他眼中飞速靠近的,即将送他离开这个世界的匕首,在这一刻也变得宛若龟爬。
在此刻,他甚至觉得,若是他能够活动手脚的话,他绝对能够避开这比乌龟漫步还要缓慢的一击,只可惜,对手脚都被捆缚住,动弹不得的他来说,这显然只能是一种奢望。
匕首更近了,原本在他脑中的诸多纷杂的念头在此时已经消失不见,眼中仿佛已经能看到黑白无常的他,已经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
只有这一生所有的点滴片段宛若一幅幅无比真实的画卷,印在了一只图案似乎永远不会重复的走马灯一般,在他眼前一刻不停的飞速转动着,提醒着他这一生都经历过什么,做过些什么,什么是令他感到骄傲、自豪的,又有什么是令他感到自责、懊悔的。
“嗖!”
就在包括沈万安这个即将被杀之人在内的两个人,都已经陷入了彻底的绝望之际,一声呼啸声同时在三个人耳中响起。
正在以离弦之箭一般射向沈万安,并即将把手中的匕首插进沈万安心脏的那道身形魁梧之人,第一时间发现了自窗外射向躺在床上的沈万安的那支飞针。
这飞针直奔着沈万安而去,似乎是想要抢他的“生意”,但他却看得清晰无比。
这看似是射向沈万安的飞针暗器,却是奔着他来的。
只要他毫不停留的按照之前的速度想要将匕首插进沈万安的心脏,这飞针就会在射进沈万安身体之前先行插进他的手腕。
“是他?!”
他心中立刻想到了之前那个先他一步潜入王家客栈的白十二。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电光石火之间,他便放弃了原定的计划。只见他脚下一停,堪堪停住身形避开了那行将射进他手腕的飞针,并看着飞针因为失去了最初的目标,再度向下飞行了半尺插进了沈万安的肩头,引起了沈万安的一声闷哼。
不过,他却并未放弃刺杀沈万安。
余光已经看到身后扑来的另一个东厂番子,知道再想要扑上前去将匕首插进沈万安心脏已经失去了最佳时机的他,没有任何停留的便将手中的匕首当成了飞刀一般射向沈万安,而他瞄着的地方却从心脏换到了稍稍向下的位置。
显然他的暗器功夫不算高明,所以在担心无法准确将匕首射进沈万安心脏的情况下,将目标换成了更容易命中的腹部。
只要是匕首射入了柔软的腹部,无论是割开脾脏、肝脏还是肾脏,内出血之下,沈万安都无法再活下去了。
而且,这样一来,就算窗外那个暗器高手想用暗器将匕首带偏,也无法做到完全让匕首避开沈万安的胸腹之间。
这是个必杀的局面。
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
只可惜,白十二却显然并不是这样看的。
“嗖!”
只见一枚石子伴随着划破空气发出的尖利声响,在匕首行将射到沈万安身上之时,击中了匕首。
但与杀手所想象的,匕首虽然会改变些许方向,但最终还是会插进沈万安胸腹之间不同,匕首不仅没有再向前飞去,反而在石子的撞击之下,整个刀身猛地旋转了起来,最终插到了沈万安身下的床榻之上。
这一切虽然只发生在一瞬间,但是他却看得无比清楚,那枚石子打在了匕首的刀柄末尾之上,而且力量之大,使得原本直直飞行的匕首,瞬间变得不规则起来,最终堪堪插进了距离沈万安脖子不足五指之处。
接连两次杀招接连被破坏,这自然让他的心中感到无比的愤怒,但就算再如何愤怒,他却也无法破窗而出,直奔对方,让白十二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因为经过接连两次的袭扰,他身后之前被甩开的那个东厂的番子此时已经贴了上来。而且,他就算再如何愤怒,身为杀手的素养也明白无误的告诉着他,他此时最重要的任务,是杀了沈万安。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需要解决掉身后那个烦人的苍蝇。
眼中的怒火一闪而逝,他转身一声怒吼,沉腰扎稳马步,不躲不避的任由对方将手中的雁翎刀砍向胸腹之间,继而伴随着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以及对方的惊愕,一声怒喝,一记重拳结实的打在对方的胸口。
一如之前那个不幸被他一拳打中倒飞而出的倒霉蛋一样,在他面前的东厂番子仿佛被一匹奔马撞到了一般,身形倒飞而去,撞倒了桌椅无数后,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生死不明。
“金钟罩?还是铁布衫?”
不过,一拳将东厂番子击飞的他,却并未立刻转身直奔床上的沈万安。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他的面前。
“还是说,你只是在夜行衣下面穿了一件锁子甲?”
来人自然便是之前两度组织他的白十二,而白十二甫一出现,脸上便带着几分讥笑的向他问道。
“哼!无论是金钟罩还是铁布衫,亦或是锁子甲,对付你已经足够了!”
“呵呵,你倒是实诚,竟然直接承认了。”
见对方竟然直接承认了,白十二都忍不住愣了一下,继而失笑出声。
“哈哈,所谓金钟罩与铁布衫与甲胄又有什么区别呢?”
身材魁梧的杀手大笑起来,面带些许不屑的反问道。
“能够被外物所取代的武功注定就没有存在的价值!”
“也不尽然吧。”
白十二盯着他,带着一丝揶揄反驳道。
“若是你真的习练了金钟罩或铁布衫,哪怕是达不到极高的境界,刚刚也完全能够顶着我的暗器将匕首送进他的心脏了吧?”
显然,白十二就是从这一点看出破绽的。毕竟无论是金钟罩或铁布衫,若是能够将最脆弱的胸腹都练到刀枪不入,甚至还能在与刀剑碰撞时发出金铁交鸣声的极高境界之时,手臂也肯定早已练到了同样的境界,怎么还会害怕区区暗器呢。
“呵,现在杀了你,再将他杀了,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影响呢?”
听到白十二的揶揄,他的眼中忍不住再度闪过一丝怒气,带着浓烈的煞气回击道。
“你倒是自信,不过,你又怎么能够肯定最后死的一定会是我呢?”
白十二似乎是被他的自信给逗乐了,忍不住摇起了头,反唇相讥道。
“难道就凭你身上穿的那套连手臂都护不住的半副锁子甲?!”
第17章 天色渐白
当黎无咎带着众多手下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沈万安所在的房间之外时,还未进门,他便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脸色骤然间再度变黑的他,待到看到房门大开之后,心中更是已经有些凉了,以至于他脚下的速度都忍不住放慢了下来,似乎有些不愿进入房间,不愿接受沈万安已经被灭口的事实。
不过,哪怕心中再如何不情愿,哪怕再如何放缓脚步,只剩下不过十步的距离下,黎无咎还是在须臾之间便赶到了门口处。
一个负责看守沈万安的手下尸体出现在他的面前,地上还在流淌着,尚未干涸的血液,就是他鼻中血腥味的来源了。
看到这一幕,他终于将心中最后一点庆幸也丢出了脑海,深吸一口气,在心中做好了最坏的准备,迈步走入了房间。
房间之中,桌椅凌厉,看起来似乎是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打斗,这又勉强让他的心中升起一点希望。
不过,待看到躺在凌厉的桌椅之下,已经听不到任何呼吸声的另一个负责看守沈万安的手下后,这股希望的微小火苗瞬间便被无情的现实吹灭了。
两个手下全部被杀了,房间之中也再没有其他动静,结果如何已经是显而易见了。
脑中一片空白的黎无咎,脚下有些踉跄,而跟在他身后的众多手下却也已经被眼前的事实震惊当场,已经顾不上搀扶一下他了。
黎无咎最终只是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最终并未狼狈的跌坐在地。
不过,从一片空白中回过神来的他,此时的内心之中,却陷入了无穷的懊悔之中。
贪功冒进!
这四个字就是形容他之前决策的最佳用词。
明明周围情况都并不明确,身边可用的人手也只有那么多,在这样的情况下,在听到了白十二与朱瑾萱的消息之后依旧还生出了想要抓住他们二人的心思,并且将大部分的手下都派了出去。
最终导致了人手严重不足,没能及时发现潜入的刺客,在值夜的手下示警之时,又没能及时作出正确的判断,最终导致被调虎离山,使得刺客找到了刺杀的最佳时机。
今夜发生的这一切,他有着不可推卸的巨大责任!
“呜呜呜!”
就在黎无咎陷入了深深的懊悔与自责,心中已经开始想着接下来该如何做才能化解这次巨大失误带来的损失,如何向吕中行交代之时,一阵呜咽声却突然传到了他的耳中,令他整个人忍不住浑身一震,呆立当场。
难道沈万安并没有死?
黎无咎与一众手下瞬间燃起了无穷的希望,黎无咎更是直接一脚将挡在面前的桌椅踢开,直奔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
。。。
沈万安自然没有死。
虽然他曾经无限的接近死亡,乃至与已经看到了幻象,感受到了死之前的种种征兆,但那一切却随着一枚飞针插进他的肩膀后瞬间消失无踪了。
不过可能是由于在那短短的瞬间里他的大脑因为那些征兆、臆想耗费了太多的能量,所以当白十二出现与刺客对峙之时,他便不可自制的陷入了昏迷之中。
但对死亡威胁的恐惧还是让他在短暂的恢复之后再度强行恢复了意识,而刚刚恢复意识之后,他便忍不住想要大声呼喊,想要自救。
只是,当他想要呼喊之时,他才发现他的嘴巴被一团破布给塞住了,无法发出任何呼救,只能发出沉闷的呜咽声。
这无疑使他心中愈发急迫,特别是当他的余光再度感受到有身影在靠近之时,他更是忍不住想要大声的呼喊,身体也挣扎起来。
“档头,他还活着!”
不过,当听到熟悉的称谓传到耳中之后,他的心神终于放松下来。
他知道,黎无咎也他的众多手下终于回来了,他,终于安全了!
确定了这一点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再度陷入了昏迷之中。
刚刚的昏迷而恢复的一点儿精力早在他刚刚的剧烈动作之中消耗殆尽了。
。。。
“还好,他只是昏过去了,身体应该无碍。”
眼看着沈万安再度没有了动静,黎无咎不由的再度紧张起来,连忙凑过去查探,而查探的结果,也让他彻底可以松上一口气了。
“所有人守住这间屋子,直到天明。”
确定了沈万安的生命没有危险后,黎无咎终于再度恢复为了熟悉的模样,果断的下令道。
“是。”
对于黎无咎的这个命令,没有人有异议。
因为他们心中清楚,此时就算想要大肆搜捕那个潜入进来的刺客,在这漆黑的夜色之下,最可能的结果是无功而返。
而且因为大部分的人手都已经被派出去搜寻白十二与朱瑾萱二人的下落了,他们再大肆搜捕刺客的话,不仅不会有什么收获,反而还可能会因为太过分散,疏于对沈万安的保护,再度给那个刺客二次刺杀的机会。
能够失而复得一次已经是老天保佑了,他们怎么敢再奢求第二次。
所以,在天亮之前,还是老老实实的守在这间房间周围吧。
客栈之中所有能够找到的蜡烛、灯笼都被点亮了,剩下的东厂番子们,团团将房间包围住,而黎无咎则开始在仔细的检查着沈万安的身体,担心沈万安身上会有什么暗伤。
而很快他便发现了那根插进沈万安肩头的飞针。
这不由的让心中本就十分奇怪的他变得更加糊涂起来。
明明他安排守卫的沈万安安全的两个手下都已经被杀了,为何那刺客会独独放过沈万安这个刺杀目标。
这根飞针会是那杀手射出的暗器吗?若是的话,对方又为何射进了沈万安的肩头?
他可不会相信对方会是失误。
毕竟他已经有三个手下折在了对方的手下。
若是用区区失误便解释了这一切,无疑就是对不起他那三个手下的牺牲。
而紧接着,当他再度看到就在沈万安脖子旁边那个明显是被利器插入形成的凹痕之时,脑中更是一团浆糊,难以想通之前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以至于,他心中都有些忍不住想要将沈万安叫醒,向他仔细询问一遍了。
脑中陷入混乱的黎无咎不会想到,今夜潜入王家客栈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其实,他应该想到的。
因为他早就猜到了傍晚那个番子带回的白十二与朱瑾萱的消息是一个诱饵,他也将计就计,做出了应对,设下了圈套。
最终是因为出现了偏差,发现了刺客,才使得他的计划被打乱了。
所以,他应该想到,是白十二发现了刺客,进而阻止了刺客对沈万安的刺杀。
不过,今夜的他如同置身狂风大浪的海上一样,数度经历大起大落,大喜大悲,他仓促之间没能想到倒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待到他真正恢复了平静,能够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一切就已经太晚了,或者说,当他下令今夜所有人都守在沈万安的房间周围的时候就已经晚了,他失去了同时抓住刺客与白十二的希望。
。。。
对黎无咎来说,已经晚了,但对白十二来说,却是正当时。
今夜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大大的出乎了白十二的预料,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有刺客与他选择了同一个时间潜入王家客栈,对沈万安有想法。
虽然他与刺客二人的目标都没有实现。
他没能打探到沈万安供出的那个幕后真凶的消息,刺客也没能杀了沈万安灭口。
不过,对二人来说,其后果却是截然不同的。
白十二没能从沈万安那里得到想要的,而且因为发现黎无咎的赶来,只能仓促的逃跑,连询问一句都做不到。可他却有了新的目标,而且这个目标或许还能让他知道比沈万安还要详细的消息。
而对那个刺客来说,情况则明显就是雪上加霜了。
因为没能成功完成任务,杀了沈万安灭口的他,反而成为了白十二的猎物。
。。。
虽然之前在与白十二对峙之时,他的口气十分强硬,但他的心中却十分清晰的知道,眼下的局面对他十分的不利。
白十二只要能够拖住他,待到那些东厂番子到来后,他就危险了。
而对一个暗器高手来说,想要拖住一个人显然就要容易的多了。
不过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却和他相差甚远。
。。。
在察觉到了黎无咎带着众多手下返回的动静之后,知道再呆下去注定是个死局的他,便不顾一切的破窗逃命而去。
而他原本以为白十二肯定会用暗器拖住他,但事实却是,白十二不仅没有拖住他的意思,反而紧随他之后一起离开了王家客栈,看起来似乎也十分畏惧被那些东厂番子发现。
察觉到这一点之后的他,心中无疑是十分振奋的。
不仅是因为他能够逃出生天了,更因为,他认为在逃出王家客栈后,他就有机会对白十二进行报复,让对方为刚才的阻止他的行动付出生命的代价了。
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在白十二的眼中,他也已经成为了白十二破开迷局,找到扬州知府自杀一案幕后真凶的钥匙了。
。。。
二人一前一后的离开了王家客栈,又一刻不敢停留的飞速离开了钦贤镇,生怕身后的东厂番子们会衔尾追来。
终于,当二人飞奔离开钦贤镇约有十里,东方已经发白,发现身后连一个身影都没有的时候,前方的刺客停下了脚步。
“你不该停下的。”
看到对方停下了脚步,白十二也随之停下了脚步,继而马上抢在对方之前先开口说道,语气之中有着淡淡的惋惜,似乎是在为对方停下来的行为感到可惜。但他的语气与动作,看在对方眼中,却与嘲讽没有半点差别。
“哈,在我看来,却是你不该一直追着我!”
身形高大的刺客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承认你的暗器功夫的确十分高明,但在我这副刀枪不入的山文甲面前,你的暗器又能发挥几分功力呢?”
他说着直接扯下了身上昨夜已经被砍破的夜行衣,露出了一套精巧华丽的光亮铠甲,不过缺少了两条手臂的情况下,看上去却又显得有些怪异,看起来仿佛是穿了一件铁制的背心一般。
“受死吧!”
似乎是看到了白十二的心神被自己露出的山文甲牵扯了大部分,又似乎是早已习惯了用露出这副山文甲制造偷袭的时机,在扯下了身上的夜行衣后,他便立刻大喝一声,直奔白十二而去。
而除开了集中在脚下的气力,他剩余的劲力则在前冲的那一刻便开始向右手聚拢。
不同于依靠外物才能刀枪不入的“金钟罩”,他对自己的拳法以及拳头上的劲力无疑是十分自信的。
正如同昨夜那两个死在他一拳之下的东厂番子一般。
他自信只要能够让自己的拳头挨到白十二一下,就足以解决白十二了。
就算不死,也足以令其重伤,任他摆弄。
不过,虽然利用了山文甲出现后白十二那一瞬的愣神,但他在前冲之时依旧保持着对白十二两只手的密切注意。
他知道,但凡是暗器高手都有提高五感与注意力的内功、诀窍辅佐,哪怕是刚刚真的被他身上的山文甲吸引了注意力,也肯定会很快回过神来。
而待到对方回过神来后,必然会立刻暗器出手,暗器高手的出手速度有多快,他没有亲身感受过,却是见过的。
所以他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而且他已经做好了强自停下身形,用身上的山文甲去接暗器的准备。
他并没有想要一击得手的奢求,刚刚的做法,更多的还是只为了尽可能的拉近他与白十二之间的距离。
不过,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他距离白十二越来越近,可白十二却好像是已经被他的气势吓傻了一般,依旧呆呆的没有半点反应。
这不由的让他心中陷入了无尽的狂喜之中。
还以为对方两度用精妙的暗器手段断下了他的杀招,还敢数次说出大话,所以会是个难以对付的高手呢,没想到竟然只是个空有精妙暗器功夫却没有多少江湖经验的雏儿。
‘哈,你的小命我就收下了。’
又是两个呼吸,白十二的身形已经就在他的眼前了,他的心中甚至已经忍不住开始狂笑起来。
直到。
一匹白练晃过他的双眼。
直到。
一道红霞出现在他的面前。
东方。
第一缕阳光洒向了大地。
第18章 擦肩而过
当“奔雷拳”文泰来眼睁睁的看着他赖以纵横江湖的那只铁拳就这么被白十二斩下,看着被砍断的手腕处如喷泉一般喷洒着鲜血之时,他知道,他也被骗了。
就如同之前死在他手中,以为他习练的是金钟罩高手的那两个东厂番子一样被骗了。
面前这个手拿他之前扔出的那把匕首,并用之将他整个拳头砍下的年轻人,并不是什么暗器高手,而是顶尖的刀法高手。
如此干净利落的一记下劈,而且还是用轻巧的匕首,却发挥出了远比横刀还要强的力量,在江湖之中,也只有那些成名已久的刀法高手才能做到了。
原来,自己才一直是那个被欺骗的可怜虫。
随着鲜血大量的喷洒而出,文泰来看着面前在砍下他的手顺势避开了喷溅鲜血的白十二,眼皮不由的变得越来越重。
“你究竟是谁?”
此时的他心中只剩下了这一个令他难以瞑目的问题。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看着连嘴唇都已经开始发白的文泰来,白十二知道若是再不做点什么给文泰来止血的话,那他接下来能得到的,就只有文泰来的尸体了。
还将心中找到扬州知府自杀一案幕后凶手的希望寄托在文泰来身上的他,自然不希望看到这个希望被他自己亲手葬送掉。
随意的将匕首扔在地上的他,立刻出手如电,点住了文泰来的几处穴道,暂缓了其断腕之处的鲜血喷洒速度,当然,他也没有忘记同时将文泰来制住。
虽然文泰来看起来情况无比的糟糕,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地不起,就此死去,但他依旧不敢大意。
行走江湖,小心无大错。
这是他从小时候听到的无数江湖故事之中总结出的经验。
不过,虽然点住了文泰来的穴道,让他断腕处的鲜血不再像喷泉般喷涌而出,但依旧还是汩汩的向下滴着血。
他环视了四周又搜了搜文泰来的身后,用搜出来的金疮药抹了抹伤口,又用刚刚被文泰来直接扯下的夜行衣将伤口包扎了起来。
尽管看起来伤口之处很快又被血液洇湿了,但终究还是比之前好多了。
现在的他只希望文泰来的生命力足够强,不要在他问出其幕后雇用之人前就一命呜呼了。
。。。
白十二有些辛苦的带着已经陷入昏迷的文泰来悄然离开了钦贤镇的时候,钦贤镇上,看到阳光终于再次照亮大地后的黎无咎,心中终于松了口气。
“小武,你现在立刻出发去将吴老三他们叫回来。”
不过,黎无咎却也不敢太过放松。在此时身边可用之人实在是有些少的前提下,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将昨日傍晚派出去的人手都叫回来。
经过昨夜的惊魂之后,他已经彻底想通了。
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对眼下的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顺利的将沈万安送回府城,进而从沈万安口中逼问出所有的消息。
至于抓住白十二与朱瑾萱的事情,还是让那个倒霉的胡啸林去头疼吧。
左右他有了这次抓住沈万安,取得重大突破的功劳,就算是上面责怪,也责怪不到他头上。
“档头,那我们是否要在镇上搜一搜昨夜那个刺客的踪迹?”
小武领命而去了,黎无咎的几个心腹见黎无咎在吩咐了小武之后便再无动静了,不由的忍不住站出来询问道。
“一击不中,远遁千里。”
黎无咎轻叹一声后,轻轻的摇了摇头,拒绝了他们的建议。
“从昨夜那刺客的利落身手与调虎离山的计谋来看,其绝对是个中好手,这样的好手定然不会给我们留下太多可以利用的破绽与机会的。”
黎无咎站起身来,脸色有些疲惫的继续说道。
“而且,这钦贤镇又不是漳州府城那等守备森严的城池,就凭那低矮的城墙与区区几个守卫兵丁,根本拦不住对方,对方九成已经在昨夜就已经逃出了钦贤镇,现在再大肆搜捕,除了闹得镇上人心惶惶,让兄弟们愈发疲惫之外,别无其他收获。”
“可是,”
虽然知道黎无咎说的很有道理,但他手下的东厂番子们心中依旧有些义愤难平。
“可是我们东厂何曾受过这等憋屈。”
“是啊,档头,昨夜还有三个兄弟死在了那个刺客手中,若是不能为他们报仇,只怕兄弟们会。。。”
。。。
“够了!”
还未待他们说完,黎无咎便黑着脸一声怒喝打断了他们的怨愤话语。
“这个仇我一定会为三位死去的兄弟报的,这种事情还不用你们来提醒我。”
说到这里,黎无咎话锋一转,脸上露出几分无奈,一直还躺在床上沉睡的沈万安,沉声说道。
“但是此时最重要的事,是把他安全送回漳州府城,是从他嘴中问出扬州知府自杀一案的幕后真凶。为死掉的兄弟们报仇虽然很重要,但你们也要记住,我们东厂不是那些只讲草莽义气的江湖门派,我们是东厂是忠于陛下的天子爪牙,我们每日供奉的也是代表着忠义的岳王爷!”
黎无咎的语气,一句比一句重,最后说道“岳王爷”三字时,更是已经响若洪钟大吕。
而他的这番话也彻底的镇住了所有人。
“我等被仇怨蒙蔽了双眼,多谢档头提点。”
“嗯,你们能醒悟过来就不算晚。”
黎无咎看着齐齐低头抱拳向他认错的一众手下,一脸欣慰的点了点头。
“既如此,那便立刻做好准备,待到吴老三他们回来之后,我们便立刻出发,返回漳州府城。”
“是!”
。。。
杨庄镇上,朱瑾萱此时正在客栈之中焦急的等待着白十二返回。
虽然此时距离白十二约定的返回的时间还早得很,但她心中依旧还是忍不住一阵心焦,她不担心白十二会有性命之危,但是却担心白十二会被东厂的人抓住。
因为她心中清楚,无论是东厂还是胡啸林等人还想着用白十二将她逼出来。
但她心中却害怕看到她现身后的情景。
。。。
在之前从那个东厂番子口中得知了胡啸林在漳州府城布下了天罗地网开始,她的内心之中便一直有些难以安宁。
之前因为一直不知道具体的消息,所以她倒也没有什么切身的感受,但现在,她终于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巨大的压力。
而且现在单单还只是东厂与胡啸林等人,接下来,随着她迟迟不返回京城,只怕她的皇兄便会派出越来越多的人手,调动更多的衙门来围追堵截,直到将她抓回京城。
她在之前那种随意就能与白十二浪迹江湖,就此自由自在,不再受束缚的念头,如今想来,竟然有些可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大多数时候,这只是一句空话,但此时此刻,朱瑾萱却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这句话所带来的压力。
她不禁怀疑,随着她的皇兄发动起越来越多的人手,她真的还能一直这样自由自在,不被抓到吗?而她若是被抓住了之后,白十二又会不会被连累呢?白十二被连累了的话,会不会丢掉性命呢?
在白十二离开的还不到两天的时间里,她的脑中生出了无数令她感到恐惧的问题,而这些问题的答案,以及她想象的画面则更让她颤栗不已。
所以此时此刻,哪怕还未到约定的时间,她便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她想要离开这间小客栈,离开杨庄,前去钦贤镇,亲自看看情况。
但她却又担心,她仓促离开后,恰好会与返回的白十二错开。
然后有可能就生再也见到彼此了。
。。。
就在朱瑾萱踌躇不定,又焦急难安之时,白十二终于回来了。
而且比约定的时间还早了许多。
这让寝食难安的朱瑾萱,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不过,还未等她将两日来心中的担忧向白十二倾诉,寻求白十二的安慰,白十二便抢先开口说出了一个令她震惊当场的消息。
刚刚才被东厂抓住,并安置在了偏僻的钦贤镇上的沈万安,竟然在不到四日时间后就迎来了第一波前去刺杀他的刺客,而且机缘巧合之下,真的就差一点就成功了。
不过,还未等朱瑾萱喘口气,白十二便又吐出了一个消息。
“什么,那个杀手此时就在镇外?”
尽管从白十二的描述之中,已经猜到了是白十二出手阻止了刺客,救下了沈万安,但她却怎么都没想到白十二竟然抓住了那个刺客,并且将其带了回来。
“事情有些麻烦。”
白十二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朱瑾萱的问题后,有些为难的继续开口说道。
“我是砍下了他一只手掌后才制服他的,所以,他现在有些虚弱,而且伤口急需治疗。”
白十二脸上带着几分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而朱瑾萱立刻就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马上问道。
“那个刺客现在是昏迷的还是清醒的?”
“流了那么多血,他就是想醒着,也没那份精力了。”
“那我们就直接将其带到镇子上好了。”
“可是他的手?”
白十二有些没有明白朱瑾萱的意思。
“你怎么忘了那些倭人山贼。”
朱瑾萱忍不住嫌弃的瞥了他一眼,似乎是嫌弃他这一回怎么反应这么迟钝。
“可是那些山贼早在四天前就已经被黎无咎他们清剿了,这个消息之前已经被钦贤镇上那个衙役班头刘三有通知四周的村镇了。”
白十二有些委屈,朱瑾萱的办法,他早就想过了,只是条件却被封死了。
“哼,偌大的山贼寨子,怎么可能会那么简单就被全被剿灭了,肯定会有几个漏网之鱼吗。”
“话虽如此,但只怕镇上的人在知道消息后会去钦贤镇上禀报,到时候还是要露馅啊。”
白十二依旧还是摇了摇头,觉得朱瑾萱的这个理由站不住脚,还是会暴露。
“那你说怎么办?”
眼见白十二三番两次的否定自己,朱瑾萱也不由的有些恼了。
“他不能到镇子上来,那就只能将大夫请出镇子去给他治伤了。”
。。。
在白十二计划着如何才能人不知鬼不觉的将杨庄镇上唯一一名郎中给绑出或骗出镇子,去给文泰来治伤之时,得了黎无咎命令的小武骑着快马在询问了数个驿站的驿丞之后,终于顺利的找到了黎无咎口中的吴老三——吴三水。
而当他听到黎无咎“朝令夕改”,又命令他立刻返回钦贤镇的时候,心中无疑是十分不满的。
不同于小武,他并非是黎无咎从应天城带来的心腹,而是附近州府派出的好手,而且他也是档头。
因此,在官职相当的情况下,却要被黎无咎当做是手下使唤,他心中自然是有着不满的,只不过形势比人强,黎无咎有个身为应天镇守太监的顶头上司吕中行当靠山,他也只能在心中发发牢骚罢了。
但就算如此,现在黎无咎的做法还是彻底的惹恼了他。
他和一众手下已经搜寻了一夜,也许用不了太久,他就真的能够找到仙游公主朱瑾萱的踪迹了,那可是天大的功劳。
结果现在黎无咎一个命令就让他放弃,他如何能心生愤怒。
不过,在东厂之中混迹多年,他也知道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所以,他便向小武建议能否再给他半天的时间,在今日天黑之前,无论能否发现白十二与朱瑾萱的踪迹,他绝对会返回钦贤镇上复命。
小武自然想也不想的便拒绝了他的建议。
好在职位比吴三水低了不少的小武倒也没有只顾用强令逼迫,而是好心将昨夜发生的惊魂一幕详尽的告诉了对方。
“如今那刺客依旧下落不明,档头这么做也是担心会再生变故,若是因为吴档头你这半天时间造成了那沈万安有个三长两短。。。”
小武没有把下面难听的话说完,但他的意思却已经表达的十分清楚了。
“原来如此。”
听到小武的话,吴三水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的确不是黎无咎在故意刁难他,而是不得已而为之。
毕竟相比起不确定能否抓住的白十二与朱瑾萱,已经被他们握在手中的沈万安还是更重要一些。
吴三水有些遗憾的下令返回。
但他不知道的是,若是他能够再坚持一下,若是他能够下定决心赌一把的话,天大的功劳便会被他揽入怀中了。
因为他放弃的近在眼前的那个小镇子,
名叫杨庄。
第19章 击破心防
并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的吴三水率领众多东厂番子返回了钦贤镇。
同样的,并不知道自己的命令使得自己错过了天大功劳的黎无咎,在吴三水率领全部番子返回后,便立刻按照原定的计划上路了。
在吴三水返回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再度让钦贤镇上的那位胡大夫给沈万安诊治过了。
“并无大碍!”这个诊治的结果已经足够让黎无咎放心上路了。为了提高速度,他身在将沈万安原本躺着的那辆驴车都省了,直接与沈万安共骑一匹马,一起上了路。
。。。
在黎无咎率领手下浩浩荡荡的一路向着漳州府城疾驰而去的时候,杨庄镇上唯一的一位郎中杨三七正遭受着自出生四十多年来最惊魂的时刻。
原本他还因为对方给的诊金丰厚而心中窃喜呢,却没曾想到,下一刻,他就感觉整个人动弹不得了。
再然后,他就昏了过去,人事不知了。
而待他再度苏醒过来之时,他已经到了一处不知在何地的破屋之内。
之前那个因为给了丰厚诊金,他心中还觉得十分顺眼的年轻人,再度一脸微笑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只不过,这一次,他却实在是难以再同样报以笑容了。
“你是谁?你想要干什么?”
他很想立刻开口大声的质问对方,但他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依旧动弹不得,甚至是连话都难以说出口。
“你不用太担心,我并非是什么贼人。”
杨三七没有开口,而站在他对面的年轻人却开口了。
只不过听到对方的话后,杨三七心中却忍不住想要咆哮。
‘我都已经被你绑来了,你不是贼人难道还能是官差不成?’
但令杨三七略显尴尬的是,在他心中刚刚咆哮完不久,对方竟然真的拿出了一块铁质的圆形令牌放到了他的面前。
“我叫白长生,是锦衣卫中的小旗官,这一次将你绑来,实在是有些迫不得已,还望你能见谅。”
年轻人自然便是白十二了,先下手为强的“指导思想”下,他最终制订了这个先绑人后威逼的计划。
“现在我有一个要犯需要你的治疗,你要是答应的话,便眨眨眼,我立刻便将你的穴道解开,让你恢复行动。”
杨三七连忙眨了眨眼。
他内心之中倒是想不同意,但白十二却压根没给他第二种选择。。。
当然,就算白十二给了他第二种选择,他也根本不敢选。
毕竟,锦衣卫的名声在民间有多么糟糕,只有天知道。
除非杨三七有想要自杀的念头,否则他怎么敢拒绝一个锦衣卫小旗官的要求。
“草民治好了那个要犯之后,大人当真能放草民安全离开吗?”
就算如此,待到白十二解开了杨三七的穴道后,他还是忍不住第一时间便向白十二确定最后会放他走。
显然他是生怕自己会被白十二杀人灭口。
“那就要看你能不能守口如瓶了。”
白十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提出了要求。
“小人定然会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材里,不会告诉第二个人知晓。”
听到白十二的回答,杨三七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白十二既然没有直接痛快的一口答应,而是提出了要求,那可信度还是挺高的。
“呵,你也告诉其他人,只要你能够保证这件事不被我知道的话。”
白十二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但在杨三七眼中看来,这笑容却让他不寒而栗。
“好了,不要再废话了,跟我来吧。”
。。。
当文泰来因为口干而再度苏醒过来之时,四周依旧漆黑一片,仿佛是时间倒流了,再度回到了之前的深夜了一般,令他有一种错乱感。
但他心中却很清楚,他这是昏睡了差不多整整一天一夜。
‘我竟然还没有死?!’
强忍下饥渴感,因为失血过冬以及昏睡太久而昏沉的脑袋之中,紧接着冒出了这个念头。
他没有认为自己已经下了地狱,因为他还能感受到饥渴,而且还能感受到右手传来的钻心的痛苦。
‘是他救了我?’
马上他就想到了自己陷入昏迷之前白十二对他说的那句话,心中立刻明白了自己此时的处境。
“我要是你的话,现在就会老老实实的喊出口渴,想要喝水的念头。”
就在文泰来还在全力运转着昏沉的脑袋思考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却让他整个人由内而外的愣在了当场。
“你为何要救我?”
“这个问题难道还需要我回答吗?”
白十二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失望。
“我还以为你问出的第一句话会是‘你究竟是谁?’这种问题呢。”
“呵呵。”
听到白十二失望的回答,文泰来却笑了起来,不过因为身体实在太过虚弱,所以他的笑容听起来也没有半点的力气,让人无法听出他到底想要用这笑容来表达什么。
“怎么?你难道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
白十二听到他的笑容,忍不住皱了皱眉。
“是啊。”
文泰来止住笑声,吃力的回答道。
“不仅是你的身份,甚至是我刚刚问出的那个问题,我也已经知道了答案。”
“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那到正好省了我不少口舌。”
白十二撇了撇嘴,语气平静的说道。
“说吧,那人到底是何身份?”
“你应该十分清楚,我是不可能出卖雇主的。”
文泰来却摇了摇头,缓缓的开口说道。
“哪怕是筹码是你自己的性命?”
“我的手已经被砍了下来,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了,一个废人继续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好期待的,倒不如一死百了,反正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对白十二用他自己的性命来做筹码的想法,文泰来却是满不在乎的回答道。
“有的时候,想死可不是那么一件容易的事。”
尽管早已猜到了对方会是块滚刀肉,但真的确认了这一点后,白十二心中还是忍不住想要骂娘。不过在表面上,他却声音冰冷的威胁着文泰来。
“哈,没想到堂堂长生剑传人竟然会成为朝廷的爪牙,皇帝老儿的鹰犬,临死之前能够看到这一幕,也算是不虚此生了。”
面对白十二的威胁,文泰来没有回应,反而大笑着讥讽起白十二来。
“呵,这话若是从那些江湖之中的侠客们口中说出来我倒是还会有些心中有愧,但从你口中说出,只令我忍不住想要发笑。”
白十二不甘示弱的反唇相讥道。
“世上只见五十步笑百步的,我今日倒是看到了百步笑五十步的。”
“放屁,老子才不会像你这样的朝廷爪牙、皇帝鹰犬一样成为别人的狗呢。”
文泰来似乎被白十二的态度激怒了,言辞变得激烈起来。
“哈,笑话,难不成你前去刺杀沈万安还是出于什么公义不成?”
白十二的言辞依旧充满了讥讽。
“还不是为了钱财被人所雇用,你的做法与被你骂做是鹰犬、爪牙的我们,在本质上又有何区别?”
“至少我不会像你们一样在那些达官贵人面前摇尾乞怜,就如同是在等待着主人丢骨头的狗一般,只为了那些人丢出的一点好处就毫无顾忌的什么事情都去做。而我。是否要不要杀某一个人,最终却只是看老子的心情。我不像你们一样脖子上挂着一副锁链,被人牵在手中。”
文泰来似乎是因为刚刚的激烈耗费了太多精力,同样学着白十二阴阳怪气起来。
“这么看来,你的确只是被雇用的杀手,而不是那幕后凶手豢养的死士了。”
但令文泰来没有想到的是,面对他的冷嘲热讽,白十二不仅没有勃然大怒,甚至连之前阴阳怪气、针锋相对的态度都没有了,只是语调平静无波的分析道。
“你在诈我?!”
这一下,文泰来是真的愣住了,但马上,他的态度便再度变得无比激烈起来。
“既然你非是被豢养的死士,而且既然你能猜出我的身份,那看来对江湖之中的消息也是十分的了解,应该是在江湖之中行走之人。”
白十二却似乎已经将他忘到了脑后一般,依旧在那里自言自语的分析着。
“身穿山文甲装作是练就金钟罩大成,拳劲刚烈。
嗯,江湖之中金钟罩大成者屈指可数,若是你平日里就装作是金钟罩大成在江湖之中行走,必然会引来诸多关注,且还会引来禅祖寺的注意,于你来说风险太大。
所以你可能只是在刺杀之时才会穿上这山文甲冒充金钟罩大成的高手用以混淆视线。。。”
白十二就站在那里缓慢但平静的说着自己分析出的结果,他的声音不大,而且听起来平铺直叙没有半点的情绪起伏。可听在文泰来耳中,却是一句比一句心惊,越听越心凉。
“单单只有这些情报想要查出你的身份似乎还是有些吃力啊。”
不过,当白十二的话终于再度带上了情绪之时,文泰来的心中忍不住松了口气,因为白十二的语气有些失落。
“不过,天机阁已经投靠了东厂,凭借天机阁的情报,应该用不了太久就能查出你的所有秘密了。”
但下一刻,白十二口中说出的话,却令他整个人不寒而栗。
‘天机阁投靠了东厂?!!!’
他的脑中只剩下了白十二刚刚说出的那一句话在不停的回响着。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令人震惊了,以至于他都有些不敢相信。
“不过,这样一来,我之前潜入王家客栈,想要打探沈万安供词的事情就要泄露了。”
白十二早已猜到了文泰来在听到这些消息后会有何种反应,但他却没有半点停顿下来的意思,还在按照既定的计划按部就班的说着早就准备好的词儿。
“但不管怎么说之前我也算是从你的手里救下了沈万安的命,这件事上他黎无咎总要承我的情。”
。。。
白十二继续絮絮叨叨的说着。
他必须用接连不断的震撼消息去不停撼动文泰来的心理防线,如此才有可能让文泰来心中认为其无论开不开口都不会对他之后查出幕后之人造成影响,进而在权衡之下,为了保住性命而最终将一切秘密都供出来。
说到底,他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就是为了给文泰来造成误导,让他产生一个念头:
‘反正供不供出幕后凶手对最后的结果没有半点影响,那为何不用这个注定会暴露的秘密来换我的性命呢?’
而从事实来看,他已经快要成功了。
因为此时的文泰来,已经彻底被白十二一次性爆出来的大量与震撼的消息给震晕了,整个人更是变得有些浑浑噩噩,彻底被绕进了白十二的节奏之中。
他对白十二说出的那些消息毫不怀疑,因为这些消息正好解开了他心中之前的一些疑惑。
例如白十二既然与王家客栈里的那些东厂番子同样身为朝廷的爪牙,为何却要隐瞒身份,在半夜悄悄的潜入王家客栈呢?
再例如,为何白十二在抓住了他之后不将他交给那些东厂的番子,反而要孤身一人费力的将他弄到这里,又费心费力的给他救治,保住他的性命。
“你是锦衣卫的人还是六扇门的人?”
空气之中的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就当白十二快要忍受不住,觉得自己的谋划可能要失败,需要再想其他办法之时,文泰来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而且这一次,他的语气之中再没了之前的那种傲气与讥讽。
“呵,你认为我会是哪个衙门的人?”
白十二心中狂喜,但语气却依旧古井不波,一副对文泰来爱答不理的模样。
“锦衣卫。”
文泰来却似乎没有听到白十二那种语气一般,沉声给出了一个答案。
“哦?为什么?”
白十二似乎终于被勾起了一丝兴趣一样,好奇的反问道。
“六扇门的人不可能对东厂的秘密这么了如指掌。”
“哈,你倒是个聪明人。”
白十二没有否定。
“我若是供出了雇用我那人,除了性命之外,我还要一个锦衣卫的身份。”
文泰来没有接白十二的话,而是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呵,祝贺你也成为了一条狗。”
白十二毫不犹豫的同意了他的条件,只是他的回答之中依旧带着满满的嘲讽。
第20章 皇帝的心思
亢金龙与房日兔自离开扬州府后便一路一刻不停的疾行,终于只用了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便赶到了泉州府。
福宁道泉州府。
自近千年前,便是九州有名的良港,到了两宋与前朝之时更是繁盛。
只可惜,本朝太祖皇帝一纸禁海令,泉州港变为了泉州卫,由良港变为了海防之地。
而且不比江南附近的那些走私的海港,泉州因为“名声在外”,加之境内就驻扎有负责海防的泉州卫,所以,哪怕是那些走私商人也都尽可能的避开泉州府,这无疑使得泉州府愈发凋敝。
不过,就算泉州府已然凋敝,但之前数百年的积累,泉州府依旧还能算得上繁华。
至少比起那些境内都是大山、丘陵,根本没有多少良田的邻居们要好多了。
。。。
但对亢金龙与房日兔来说,他们显然并不关心泉州府是否繁华,日子是否因为禁海令变得比过去糟糕了许多,他们不远千里来到泉州府,为的只是一个人。
花琳琅!
而想要找到与花琳琅有关的消息,最好的方法自然就是去询问一下之前他们听到的那个消息之中除了花琳琅之外的另一个当事人——镇海帮了。
俗话说得好。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在并无什么名门大派的泉州府,乃至是福宁道中,在江湖上不过只是个二流门派的镇海帮,在泉州府之中却能够算得上是个“庞然大物”。
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虽然亢金龙与房日兔二人心中十分看不上小小的镇海帮,但在二人只是孤身前来,在福宁道也并无任何助力的情况下,二人却显然无法直接霸道的登门去直接向镇海帮帮主晁王天询问有关花琳琅的消息了。
所以二人只好先找了间客房住下来,徐徐图之。
。。。
在亢金龙与房日兔在泉州府中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接近晁王天并从其口中逼问出有关花琳琅的消息之时,在数千里之外的京城之中,皇帝在有些忐忑不安的终于度过了新年,又着急上火的又过了几十日时间后,终于第一次得到了有关朱瑾萱这个“任性逃家出走”幼妹的消息。
不过,当看完了手上那封胡啸林送来的朱瑾萱亲笔信后,皇帝心中的焦急与愤怒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愈发严重了。
胡闹!
这两个字是他在看完了朱瑾萱这封信之后,脑中第一时间蹦出的的念头。
身为天家贵胄,而且还是有封号的公主,妄自逃出皇宫就算了,竟然还真的敢与一个身份卑贱的江湖人私定终身,甚至不惜为此放弃一切。
这如何能不让他心中怒火中烧。
而唯一能令他稍感欣慰的,就是在他强忍着怒火继续看下去后,知道了朱瑾萱与白十二这段时间里一直都在调查扬州知府自杀一案,而且最近已经有了一些进展。
虽说这已经远远超出她这位公主的职责范围了,但她想要为他这个皇兄分忧的这份心,他还是完全能够体会的到的。
而且,看到朱瑾萱信上的提醒,他也不禁再度想到了那件当初令他肝火大动,下令查办,但最终却被几个小吏与几个所谓的江洋大盗就顶了所有罪责的那件案子。
“将厂臣召来。”
。。。
江棕最近一年之中老的很快,按说能够升任东厂督公,成为权势滔天的几个大太监之一的他,理应是春风得意、威风八面的,但与之前那些督公不同,江棕不知是家中祖坟的风水不好,亦或是犯了太岁,自他升任东厂督公以来便一直在走背字儿。
先是因为皇帝对东厂与锦衣卫这些特务衙门心生厌恶,所以疏远、压缩这两个衙门的人员与钱财,好不容易等到皇帝亲政时间久了,认识到了这两个衙门存在的必要性,并慢慢将之恢复如常了,他又接连遇到了数件大案。
如果说仙游公主在皇帝的安排下悄悄离京前往江南这件事,因为他并不知道,所以没有受太多牵连的话,那接下来,无论是禅堂寺的皇家珍宝被劫案,还是影响更大,性质更恶劣的扬州知府自杀并惨遭灭门一案,东厂在其中都扮演了无能的角色。
若非是皇帝还顾念旧情,只怕早在一年之前他的东厂督公之位就要被撸下来了。
接连的大案压得江棕已经是喘不开气了,特别是在扬州知府自杀一案上,他更是不知多少次被皇帝叫过去质问。
虽然最终这件案子早早结案,但在暗地中,无论是他手下的东厂还是锦衣卫其实一直都在调查,可却一直一无所获。
好在在这件事上还有锦衣卫与他同病相怜,所以他身上的压力倒也没有太大。
但他的霉运却并没有就此结束。
仙游公主朱瑾萱逃离皇宫之后,他的噩梦才真正的到来。
因为这件事事关天家威严,事关仙游公主这位皇帝亲妹妹的安全与清誉,所以注定不能将之公之于众,大肆搜寻。
于是,这件苦差事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天下之大,人口之多,想要从中找到一个人本就是一件相当于大海捞针的事,更不用说,种种原因已经等于提前将他手下的东厂的手脚都捆缚住了。
以至于,他哪怕对手下那些人的无能再过盛怒,都不敢轻易的去处罚。
毕竟,人手有限,他处罚一个人,就等于是少了一双可能发现朱瑾萱踪迹的眼睛。
他只能用皇帝对待他的方式去对待那些手下。
责骂、怒骂,换着花样的骂。
。。。
站在乾清宫的门口,江棕的脸上满是苦涩。
他都已经有些记不清这是这个月里皇帝第几次召见他了,不过,对于皇帝召见他的目的,他却是早已经一清二楚了。
毕竟这个月里他每一次被皇帝召见都是因为同一件事,当然,被骂也是因为那件事。
不过,这一次他却是猜错了。
。。。
“扬州知府一案可曾有新的进展?”
当江棕紧低着头,心中叹气,准备再度接受皇帝的怒骂、呵斥之时,皇帝却语气平静的问起了另一件事,以至于江棕都差点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禀陛下,是有一点微小的进展。”
好在,他还是及时的回过了神,连忙回答道。
“哦?”
皇帝本以为朱瑾萱的信上只是为了给她自己开脱所以故意夸大了一些,却没有想到,这件他原以为不会再有什么进展的悬案,竟然真的有了新的进展。这不由的让他脸上露出几分惊疑与好奇。
“禀陛下,奴才也是今日才刚刚得到应天镇守太监吕中行送来的消息,他手下的番子抓到了一个关键人物,此时正在紧急的进行审问。”
虽然不知道皇帝是从何处知道这个消息的,但江棕却不敢有半点的隐瞒与犹豫,立刻禀报道。
“若是一切顺利,撬开此人的嘴,便能从此人口中知晓当初雇用那伙倭人杀手的幕后之人。”
“哦?!”
这一次,皇帝的口吻变为了期待。
“那吕中行可曾禀报是在何地抓住那个犯人的?”
不过当皇帝的眼角瞟到了胡啸林那封随着朱瑾萱的信函一起送来的密信之后,不由的心中一动,没有再追问何时能够撬开犯人的嘴,而是问起了另一个他关心的问题。
“这个,虽然吕中行未曾细说,但应当是在福建布政司境内。”
尽管心中奇怪皇帝为何会详细的询问这种“小细节”,但江棕还是在努力的回忆了一下后给出了答案。
“呵呵。”
而听到江棕的回答后,皇帝的脸上终于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只不过这笑容看起来却实在是有些奇怪,有几分无奈,又有几分欣慰、庆幸。
显然,因为有了之前的那些“经验”,所以这一次,皇帝也将东厂能够找到并抓住沈万安的功劳记到了白十二与朱瑾萱的身上。
躬身站着的江棕虽然对皇帝脸上的笑容深感不解,但他自然也不敢多嘴开口询问,相反,此刻的他是眼观鼻鼻观心,尽可能的淡化自己的存在,甚至恨不得能就此隐身或消失。
“厂臣。”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从终于再度开口。
“奴才在。”
江棕连忙从之前装空气的状态之中恢复过来,躬身回道。
“下令让东厂的所有人暂时放下追踪仙游公主消息的任务吧。”
皇帝脸上闪过一丝纠结,但最终还是一声轻叹,将身体倚靠在椅背上,有些有气无力的吩咐道。
“啊?”
这一次,江棕是真的被吓到了,以至于他都有些管束不好自己的情绪与嘴巴,没有立刻低头领命,而是发出了一声不合时宜的惊叫。
“奴才该死,请陛下责罚!”
但他马上就反应了过来,立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将头抵在地上,一副仿佛做了罪大恶极之事,请求皇帝宽恕或处罚的模样。
“朕何时说过要处罚你了,起来吧。”
皇帝自然不会以为这点小事便处罚他,事实上,或许连他自己在说出那句话之后都被吓了一大跳。
“谢陛下。”
江棕显然也知道性子仁厚的皇帝不会处罚他,但他还是毕恭毕敬的叩首之后才缓缓的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躬身站在那里。
不过,他却像是没有听到刚刚皇帝的那道命令一般,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沉默着。
“让你手下的所有人接下来将全部的精力放在那个犯人身上,放在扬州知府自杀那件案子上。既然侥幸的抓到了线索,那就不要再让线索断了,朕要这件案子的真相。”
而皇帝显然也明白江棕沉默的意思。
身为天子,话已出口便无法收回,所以江棕沉默明显是因为担心皇帝会后悔,所以故意装作没有听到,若是皇帝当真后悔了,想要收回成命,那他便就会将刚刚那一切彻底忘掉。
不过,皇帝虽然也被自己刚刚的命令吓了一跳,但还是没有反悔的意思,而且还紧接着刚刚的命令再度下了新的命令。
“是,奴才遵旨。”
而这一次,再度确认了皇帝的态度之后,江棕才躬身领命。
。。。
江棕领命而去。
皇帝则坐在那里发着呆。
虽然他没有反悔,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刚刚会下那样的命令,明明他心中是无比渴望能够立刻让朱瑾萱返回京城,回到皇宫之中的。
或许是自己在这皇宫之中呆的太久了,被无数的条条框框的限制了手脚太久,所以自己的心中也有着和她一样有着想要摆脱这牢笼,纵情享受自由的愿望吧?
从呆滞之中的恢复过来的皇帝,一声轻叹,再度拿起了朱瑾萱的那封信,逐字逐句的读了起来。
与妹妹分别了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得到有关她的消息,亲眼看到她的文字,刚刚因为着急想要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以及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所以一目十行的匆匆看了一遍,之后又因为被信中的内容惹怒,惹起了好奇心,匆匆的叫来江棕,还未曾详细的看一遍。
此时终于做出了决定,江棕也已经领命而去,也无法再反悔,所以他反而有闲暇与时间去仔细看一看这封信了。
不足三页的信纸,哪怕他再如何逐字逐句的看,还是很快便看完了,就在他准备再从头看一遍之时,余光却瞟到了信封,而他似乎看到信封的内壁之上似乎还有墨迹。
‘难道是被信上的墨迹沾染的?’
心中这般想着的他再看了看手上的信纸,却没有看到有任何因为墨迹被氤染而变得模糊的文字,立刻便否定了这个念头。
‘还是说,这封信其实是萱儿在被逼迫的情况写的,为了向我报信,所以在信封内壁写了求救信?!’
另一个更加令他感到震惊与担心的念头紧跟着出现在他的脑中,于是,他连忙将信封拿了起来,准备一看究竟。
不过,仓促之下,他根本看不清,越是如此,他心中便不由的越是着急。
“啪!”
突然,他忍不住拍了下自己的脑门,一手拿着信封,双眼在殿中逡巡起来。
终于,他看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
那把铸剑山庄通过郭举献上的宝剑。
第21章 城门截杀
泉州府。
在亢金龙与房日兔还在搜集消息,谋划着该如何才能接近镇海帮帮主晁王天,进而从他口中逼问出有关花琳琅的消息之时,他们二人从未见过,一直想要知晓其容貌,但唯独此时绝对不愿见到的人也来到了泉州府之中。
来人自然便是白十二与朱瑾萱。
。。。
当日白十二按照既定的计划,用接连不断的言语压迫,最终击碎了文泰来的心理防线,让其最终开了口。
只不过,令白十二略感失望的是,文泰来也的确只是个拿钱办事的杀手,其本质与当初的高天原第三队的倭人杀手们没有半点差别,所以他只供出了雇主,或者更确切的说,是中间人的姓名。
但有收获总比没有收获的好,况且这种情况,白十二在确认了对方的确只是个拿钱办事的杀手后,心中就已经有了准备了。
而且若是文泰来身份再复杂一些,他也不可能这么轻易的便击碎文泰来的心理防线,让其供出这个雇主名字。
嘴上说的再过动听,杀手终究不是死士,对自己的性命终究还是看重的,在白十二能够为他解决因为出卖雇主带来的麻烦的前提下,为了活下去,他心中便动摇了。
如果他是死士,在右手被白十二斩下的那一瞬间,他就应该与当初的尾火虎、箕水豹等人一样自杀了。
。。。
木易行。
这个名字便是白十二忙碌了那么久,救下了文泰来,又许诺了给他一个锦衣卫身份后得到的名字。
而巧合的是,这个木易行也在泉州府之中。
更巧合的是,这个木易行也在镇海帮之中,而且还是地位仅次于帮主晁王天的副帮主,是镇海帮中坐第二把交椅的存在。
白十二与朱瑾萱想要抓住木易行,进而从他口中逼问出真正的幕后真凶,也必须和亢金龙、房日兔一样先解决整个镇海帮的庞大势力所带来的麻烦。
互相敌对的白十二与亢金龙、房日兔此时竟然有了同一个需要解决的麻烦,不得不说,这实在是有些太过巧合了。
不过,在黎无咎一行人抓住了沈万安不过四天后后便能赶到进行刺杀的刺客,倒也的确不可能是从太远的地方前来的。
因此文泰来自相邻的泉州府来,倒也是十分合理的。
再考虑到整个泉州府之中也就只有镇海帮这么个在江湖中还能排的上号的二流门派,无论木易行成为中间人是为了捞点外快,还是为了掩护身份才加入镇海帮,无疑就显得愈发合情合理了。
。。。
在白十二与朱瑾萱抵达了泉州府城,着手理清城中的关系,并想办法抓住木易行之时,黎无咎一行人也终于护送着沈万安回到了漳州府城。
不过与出发之时相比,此时的黎无咎面容更加的憔悴,配合着布满血丝,红的仿佛兔子一般的眼睛,以及已经变得有些乱糟糟,显然没有怎么打理的一头乱发,整个人看起来仿佛苍老了足有十岁。
身为整支队伍头领的黎无咎尚且如此,他手下的东厂番子们情况自然比他们还要糟糕。
黎无咎虽然形容枯槁,脸色憔悴,但身上看起来却还算完好无损,没有受伤的模样,而他手下的那些番子,就远没有那么幸运了。
有近一半的人此时身上都有用棉布包扎的伤口,以为浸染的血液太多,不少原本白色的棉布已经变为暗褐色。还有不少人伤口更是还在不停的向外流着血,颜色鲜红。
不过,尽管他们看起来十分的凄惨,但和他们那些永远不可能再站起来的同伴们比起来,他们已经能够算得上十分幸运了。
。。。
“什么人?!”
这么一行看起来就充满了煞气,离得老远都能闻到血腥气的队伍在快速的靠近城门,负责守城的兵丁自然立刻神情紧张起来。
原本进进出出的城门更是因为黎无咎一行人的出现变得瞬间冷清了起来,除了得到示警涌出的那些兵丁,手持兵器一脸紧张、警惕的看着黎无咎等人之外,无论是城门外想要进城的人还是城门内想要出城的人,全都四散开来,生怕被波及。
“东厂办事,速速让开道路。”
黎无咎面上原本的放松与喜悦瞬间因为这些兵丁的动作与那一句质问黑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东厂的马牌,一脸不快的扔了出去。
原本看着黎无咎伸手入怀中还一脸紧张的守城什长,听到黎无咎的话后身体不由的一僵,待到看清了扔到面前那块马牌之后,更是忍不住浑身一抖。
“原来是东厂的诸位大人,小的有眼无珠,有眼无珠!”
立刻将手中的腰刀收起的他,如同变脸一般迅速的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脸,双手捧起地上那块马牌,一路小跑的跑到黎无咎面前,恭敬的双手奉上,待到黎无咎冷哼一声收起马牌后,更是一边陪着笑脸,一边轻抽自己的耳光。
“行了,不要再打了,本档头现在没时间听你废话,速速让开道路。”
“是是是。”
什长躬身身子宛如一只煮熟的大虾一般,连连点头的转过了身子。
“一个个蠢货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点闪开道路让这些东厂的大人们进城?”
不过转过身子对着那些手下之时,他脸上的谄媚在一瞬间便变成了趾高气扬,冲着手下们又喊又叫的,变脸速度甚至比蜀中的变脸戏法还要快速。
让人忍不住担心他会不会因为表情变得太快而脸部抽筋。
不过,在他的叫骂之下,道路迅速被让了出来。
但就在黎无咎准备下令出发之际,一抹银白的光亮却突然在他的眼前晃过,让他心中警铃大作,不敢有丝毫大意的他,连忙一个铁板桥便向后倒去。
而刀锋也在那一瞬间从他的眼前划过,只有他额前有些乱糟糟的头发,因为他突然的后仰,在惯性的作用下慢了一分被刀刃划开,离开了他的发根,继而因为刀刃划过的力量飘散开来。
从死神的刀刃下逃过一命的黎无咎,却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与庆幸,立刻便是一个驴打滚,向后滚去,想要脱离刀刃的笼罩范围。
但敌人依靠偷袭占得的先机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就让他逃脱,手腕一转,刀刃向下,一个进步上前,便冲着刚刚才依靠驴打滚向后滚去,此时正蹲在地上的黎无咎劈过去,声势惊人,仿佛想要将他彻底一分为二一般。
而在此时,原本那些看起来因为担心受到牵连躲到道路两旁的行人,也终于露出了真实的面貌,纷纷向着黎无咎一行人射出早已准备好的暗器,继而拿出藏在草丛、大车甚至是衣服之下的刀剑、匕首、峨眉刺等长短兵器无声但却气势凶猛的杀了过去。
很明显,这是一场筹备多时,准备周密的截杀。
虽然一路上经历了数场截杀,但黎无咎与一种手下却怎么都没有想到敌人竟敢胆大妄为到敢在漳州府城城门之外进行截杀,仓促之下并无太多防备的东厂番子们,瞬间便有四五个倒霉蛋被射出的暗器射中喉咙、眼睛、胸腹等要害部位,惨叫着倒了下去,失去了行动能力。
剩下的也几乎是人人带伤,而此时射完了手中暗器的刺客们已经举着各式兵器马上便要杀到他们身边了。
此时已经因为这突然的打击陷入混乱的他们,最需要的无疑便是黎无咎这个头领的指挥,但此时的黎无咎却已经无法再顾上他们了,因为他自己也正处在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
。。。
之前因为那守城什长的谄媚表现,黎无咎根本就没有对他有什么关注,而且,他也不会料到对方竟然会是刺客。因此大意之下,差点便被对方偷袭成功,命丧刀下。
哪怕因为余光瞟到了刀刃反射的阳光而心生警惕,进而险之又险的避过了对方的斩首一刀,但他却也彻底的落到了下风,面对对方得势不饶人,每一刀都仿佛要将他一刀两断的气势,他只能无比狼狈的不停闪躲,根本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连反击的机会都难以找到,更不要提分神去指挥手下应对那些杀来的刺客了。
。。。
眼见那些占了先机的刺客马上便要杀进东厂队伍之中,进而杀到被保护的沈万安身边将其灭口,使得这次的行动功亏一篑之时,只见之前那支在什长的叫骂声中匆忙放下武器,走到城门或道路两边,给黎无咎一行人让出队伍的守城兵丁们,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集结在了一起,而且每个人的手中都端着一架令所有江湖人闻之丧胆的兵器——强弩。
“放!”
伴随着一声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弓弦崩开的闷响瞬间盖过了不远处那些刺客们的脚步声,继而伴随着弩箭划开空气的破空声,射入左方那群即将冲到东厂队伍的刺客人群中。
惨叫声立刻响了起来。
比起几乎纯靠手腕的力量或手臂的力量射出的暗器,由弓弦射出的弩箭造成的杀伤力明显要强太多了。
之前黎无咎手下那些被暗器射中的东厂番子,除了几个倒霉蛋不幸被射中要害横死当场之外,其他的人就算被射中了,依旧还能坚持战斗。
而被弩箭射中的刺客,无论是射中何处,基本上都在瞬间失去了冲锋的力量。
哪怕被射中的地方只是肩膀。
“转向!”
一轮射击之后,那个平静的似乎连冷淡都没有的声音再度响起。
“上弦!”
“放!”
伴随着一个个有条不紊的命令,又一波弩箭射向了另一边的刺客人群之中。
虽然因为浪费了不少时间,此时的刺客已经与黎无咎的手下们纠缠到了一起,这次的齐射没有取得第一次那般巨大的杀伤,但因为人数少了,所有弩箭也变得无比集中起来,以至于这一次那些因为脚下慢了落在后面的刺客都变成了刺猬,再也活不成了。
两轮齐射看起来声势惊人,但其实因为人数不多,所以取得的杀伤并不算太高,但对交战双方的心理却造成了无比重大的影响。
原本因为这次意想不到的截杀,加之没有黎无咎这个头领指挥而陷入慌乱的东厂队伍,在看到了这支强弩小队之后,心中瞬间便镇定了下来。
因为强弩这种武器显然不可能是守城的兵丁所能碰的,就算能碰,也根本不可能做到这般训练有素且精准。
这无疑证明了,面对敌人的这次截杀,城中早有准备。
尽管被当成了诱饵是一件令人心中十分不爽的事情,但现在,他们显然根本想不到这一层,他们心中唯一的念头就只剩下了狂喜。
他们不用死了,不仅不用死,而且他们还能将这些该死的,一路上对他们不停进行袭扰、截杀的刺客们都留在这漳州府城下!
黎无咎手下的东厂番子此时的心情有多么激动、狂喜,他们对面的那些刺客心中就有多么绝望。
东厂的番子们能想到的事,他们自然也能想到。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埋伏,他们在一瞬间由猎人变成了猎物,这种一百八十度的角色转变下,哪怕心志再过坚强的人也会忍不住生出绝望之感,生出逃跑的念头。
但第一个逃跑之人却是谁都没有想到的那个人。
。。。
一直狼狈闪躲着敌人或横砍或竖劈或上撩的长刀的黎无咎,此时终于能够松一口气了,倒不是他突然爆发彻底避开了敌人的追砍,而是因为他身后那个一直追杀的他的敌人,在他听到强弩的弓弦崩动的声音而心中惊喜之时,突然放弃了继续追杀他。
不仅如此,在下一瞬他便看到对方竟然抛下了他,直接向着刚刚被弩箭摧残过的那群刺客之中掠去。
一直狼狈躲避的他,虽然耗费了许多的心神与精力,但还是在喘了两口大气后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对方要逃!
而紧接着当他看到弩箭射入另一边的刺客之中后,他的心中也不由的佩服起对方准确的判断力。
不过,马上他就强打起精神,向着对方逃离的方向追去。
这些刺客是看到对方动手后才发动的偷袭,这足以证明对方是这群刺客的头领。
一条大鱼的价值,可远比这些小鱼虾要强太多了!
第22章 跌宕起伏的追捕
国朝不敢说承平已久,毕竟北方边境,鞑靼人正是猖獗的时候,但在这南方腹心之地,虽小有倭患,但却总体上是太平的。
所以,在漳州府城之外发生的截杀的确是令整个漳州府城都为之震动,特别是漳州府衙上下。
若是真的被匪寇攻破了城门闯入了府城,不说他们府衙上下能否在匪寇们的刀剑下保住性命,单单是之后皇帝的震怒,上官们为了推诿责任这些事情,就足以让整个府衙上下死的死,贬的贬,严重的话,甚至终生不能再入官场了。
因此,哪怕是心中忐忑不已,漳州知府还是立刻集结了手头所有的力量,命衙役班头率领赶赴城门。
不过,就像警匪电影之中,警察们总是姗姗来迟一样,当他们战战兢兢、不情不愿的赶到城门之后,便发现,此地早已尘埃落幕。
那些受伤的刺客们倒在地上或咬牙坚持着,或大声哀嚎着,或双眼绝望的看着人生最后的风景,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而那支手持强弩,伪装成守城兵丁的队伍正端着强弩严密的监视着刺客们的一举一动,但凡他们有什么动静便立刻一发弩箭射过去。
领头的衙役班头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由的松了口气。
看样子他们不用上前与这些亡命之徒搏杀了。
“敢问诸位是。。。”
不过,他的心中也丝毫不敢生出半点想要抢夺功劳的念头。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使用强弩,而且在看到他们这些官差后还不躲不避的人,怎么可能是他们这种小小的衙役能招惹的。
“东厂。”
果然,下一刻对方的回答证实了他的猜测。
“原来是东厂的诸位大人,小的是漳州府衙快班班头何柳,奉知府大人之命前来援助诸位大人。”
何柳的神情不由的变得愈发卑微与谄媚起来,十分殷勤的说道。
“嗯,你们来的正好,立刻上前去将这些刺客锁住,检查一下伤势,伤势重的送去救治,若是不行了的,补一刀,送他们上路。剩下的那些伤势轻的,止血包扎一下,押回府衙大牢。”
领头的东厂番子也丝毫没有半点客气的意思,立刻便开口吩咐道。
“是。”
何柳虽然心中不大情愿,甚至有些埋怨自己为何要嘴贱多说这么一句,但话已经出口,想后悔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强挤出一丝笑容点头应道。
。。。
在何柳带着一众手下处理倒在地上的诸多伤员之时,黎无咎依旧在锲而不舍的追逐着那个伪装成什长,差点就偷袭成功,让他身首异处的刺客头领。
尽管其他东厂番子还离他很远,但他却丝毫不担心自己会被对方回头反杀,甚至在内心之中,他巴不得对方因为心中懊恼或不忿,掉头与他厮杀。
之前对方占了偷袭的便宜尚且无法奈何的了他,现在他占了上风,自然更加不会害怕对方。
但对方显然是个经验丰富的刺客,深知此时若是被黎无咎缠住的话,就必然会被包围,进而被围杀,乃至生擒,所以哪怕心中恨得牙痒痒,也丝毫没有半点慢下来的想法,全力催动双脚,向着不远处那座绿意盎然的小山头狂奔而去。
眼见距离眼前那座小山头越来越近了,黎无咎的心中愈发的着急起来。
他心中深知,若是对方真的跑进了那座小山头,借着那诸多草木遮掩,他再想继续追踪对方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而且若是他孤身一人追进去的后,还有可能会被对方偷袭。
可他终究不是神鬼,哪怕心中再如何着急,也无法让自身的速度再快上半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的身影就这么跑进了密林,即将消失在茂密的林木之间。
“砰!”
但就在黎无咎心中无比焦急、失望,只能慢下脚步,眼睁睁的看着面前这条大鱼潜入深潭,再也难觅踪迹之时,却突然看到对方原本正向着密林疾奔而去的身形,仿佛死被一张大网猛地捞出了水面一般,从密林边缘倒飞而出。
心中先是一愣,继而狂喜的黎无咎不由的再度加快脚步,全力向着倒飞而来的那道身影奔去。
眨眼间,两步踏出之后,他才终于看清被刺客头领遮掩的那道身影,也终于明白了对方为何会倒飞而出。
胡啸林。
一个黎无咎怎么都没有料到的名字,竟然不知在何时出现在了刺客头领的面前,在对方因为即将进入密林而心神放松之下,突然现身,一掌将其拍了回来。
而这个时候,黎无咎才终于想到了城门处那支手持强弩,训练有素的队伍。才终于想起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尽管东厂的确有动用强弩的权力,但因为基本上都是执行各种间谍或抓捕任务,强弩的使用虽然东厂的番子会进行训练,但大多只是让其了解如何使用,如何瞄准,类似之前在城门外那样依靠口令指挥,整齐划一的使用方式,根本不像是东厂的作风,反而更像是军队之中使用弩弓手的方法。
之前因为着急追捕这个刺客头领,所以他心中的怀疑只是一闪而逝,如今看到了胡啸林,看到了中了胡啸林一掌倒地不起,看样子已经逃不出他的手掌的刺客首领之后,这个疑问才终于再度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当然,答案也随之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那支队伍根本就不是东厂的人,而是胡啸林手下那支大内侍卫。
虽然已经基本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但府军前卫终究是府军前卫啊。
心中感慨着的黎无咎脚下毫不停留,赶到了依旧倒在地上的刺客首领身边。
不过,当看到对方双眼紧闭,嘴角还残留有鲜血之时,黎无咎的心不由的再度紧张起来,连忙准备俯身用手指去试探一下对方的鼻息。
“小心!”
但还未等他完全俯身,胡啸林的大声警告便已然在他的耳边炸响。
悚然一惊的黎无咎,不敢大意,立刻便接着俯身弯下腰的动作,使得身体如绷紧的弹簧一般,猛地舒展开来,腰腹发力,向后腾身而去。
不过,哪怕是他已经在听到胡啸林的警告后便立刻做出了最合理的闪避动作,却依旧还是慢了一步。
一从看上去便令人遍体生寒,只能看到那尖锐针尖的飞针直奔他的胸腹、脖子射来。
仓促之下,且身体已经跃在半空,难以再发力的黎无咎,只能勉力用两只手臂护住要害。
“哼!”
下一瞬,当他的双脚终于再度踩到了坚实的土地之时,他却忍不住发出一声带着痛苦的闷哼声。
哪怕他已经用张开的双手与双臂遮挡了,但依旧还是有不少飞针自缝隙之中射入了他的胸膛,至于他用以拦挡飞针的双手与双臂更是变得如豪猪的身体一般。
偷袭得手,之前还双目紧闭倒在地上仿佛已经被胡啸林一掌打的昏迷的刺客首领,立刻纵身而起,直冲着中了他暗器的黎无咎杀去。
趁他病要他命!
江湖搏杀经验十分丰富的他,心中深知,此时他唯一的生路就是趁着黎无咎立足未稳以及身中暗器之际,在三两招之内,在胡啸林近身之前抓住黎无咎,进而利用黎无咎的性命威胁胡啸林,跨过距离密林这最后不足十步的生死之路,继而借着密林的掩护,逃出生天。
看到他的动作,黎无咎与胡啸林如何还能猜不出他心中所想。
胡啸林立刻一声怒喝,想要用声音阻拦他片刻,为自己和黎无咎尽可能的争取时间,同时脚下劲力全部涌出,整个身体弹射而出,瞬间便跨出了近三步的距离,同样向着黎无咎的方向掠去。
而作为目标的黎无咎心中深知手臂、双手已经被暗器牛毛针插满的情况下,根本无力与对方交手,若是强行凑上前去只会增加对方生擒他的机会,因此,在察觉到对方有所动作的那一刻便立刻不顾手臂与胸前的疼痛,咬牙向后跃去。
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为胡啸林的到来争取时间。
不长,只需要三五个呼吸的时间。
但这三五个呼吸的时间,在此刻却仿佛要比一刻钟甚至一个时辰的时间还要长!
而下一刻,当黎无咎突然感觉大脑开始变得昏沉,身体也变得乏力之时,时间在他眼中不由的变得愈发缓慢起来。
中毒了!
黎无咎的脸色不由的变得愈发糟糕起来。
的确,对于像牛毛针这样细小的暗器,在上面下毒增加其杀伤力是十分正常的行为。
而且,对于刺客来说,用毒难道不应该是最正常不过的行为了吗?
‘还是大意了啊!’
感觉到力气在飞速流失的黎无咎心中满是悔恨,但在看到正带着惊喜直射而来的刺客首领后,心中不由的闪过一丝不甘与愤恨。
“胡兄,不必在乎我的生死,一定要擒住他。”
感觉身体已经快要连最后一点力气都无法提起的黎无咎,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冲着直冲过来的胡啸林喊道。
对方的毒这般猛烈,就算最后对方挟持他逃入密林后放了他,只怕他也无法撑到回城,让大夫为他祛毒了。
‘那就用自己的命去换你的命好了!’
心中发狠的黎无咎发出了最后的声音。
而用尽了这最后一点力气后,他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缓缓的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胡啸林没有答话,此刻的他胸中的一口气充盈全身,若是开口说话,这口气便要泄了,速度便会慢了下来。
况且,想要及时救下黎无咎,肯定是要靠脚下的速度,不可能靠嘴就救下他吧。
胡啸林全速突进,那刺客头领虽然心中着急,但刚刚毫无防备之下中了胡啸林的一掌,受了不轻内伤的他,却无法全力催动内劲,速度因此提不到最高,以至于他比胡啸林距离黎无咎近了一半的情况下,却被胡啸林迅速的拉近着彼此的距离。
这一幕,又不由的使他心中愈发的着急起来。
近了,近了!
终于,三个呼吸之后,黎无咎已经近在眼前了,他的呼吸不由的变得急促起来。
他虽然是死士,但若是有可能能够不死,能够逃过一命,又有谁会故意寻死呢。
又近了,他的手仿佛已经掐住黎无咎的脖子,将其提起来,用其性命去威胁身后的胡啸林了。
尽管黎无咎在之前喊了那么一句,但他却不信胡啸林真的敢无视黎无咎的性命。
他早已得到了确切的消息,面前的黎无咎可是应天镇守太监吕中行的心腹,是吕中行的心腹,别说在这漳州府,就是在整个福建布政司内,只怕也没有人敢拼着得罪吕中行的风险去用黎无咎的性命来换他被生擒的结果。
又是一个呼吸的时间,终于,他感觉他的手已经能够感受到黎无咎脖子上的温度以及血管跳动的震颤了。
但就在此时,他的耳中突然听到了身后呼啸而来的巨大破空声,心中不由的悚然一惊。
他没有想到胡啸林竟然会来的这么快。
不过他的反应却丝毫不慢。
只见他一个翻滚,身体猛地向前滚去,但在滚出去之前,他的手却死死的抓住了黎无咎的前襟,在向前翻滚的身形停住后,手上便立刻发力,想要将黎无咎的身体拽到身前。
他心中清楚,胡啸林虽然能够这么迅速的便赶到,但胸中的那口气必然在这一击后要泄掉,接下来他必然会有一个短暂的停滞用来缓过这口气,而这个停滞便是他最后,也是最佳的机会了。
但当他发现拽着黎无咎前襟的右手猛地扯动,黎无咎的身体却丝毫没有动静之时,他才发现,情况似乎比他想象的要糟糕太多了。
身后的胡啸林丝毫是已经提前猜到了他的动作一般,已经提前按住了黎无咎的双脚,这也是他为何无法将黎无咎的身体扯到身前的原因所在。
“放手!”
而就在他还在为胡啸林如今悠长的气息而惊疑之时,只听的胡啸林一声厉喝,右手便感受到一股沛然巨力。
仓促毫无防备之下,原本抓着黎无咎前襟的右手已然脱手。
黎无咎暂时安全了,而他却似乎陷入了必死之地。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死吧!’
看着依旧躺在地上,双目紧闭,生死不知的黎无咎,他脸上的惊愕突然间变为了疯狂且无声的狂笑!
第23章 陷阱
胡啸林的脸很黑。
尽管他的脸原本就算不上白。
但此刻他的脸却是肉眼可见的变黑了,而且是那种哪怕是之前从未见过他的人也能发现的那一种。
因为那个刺客首领死了。
中毒而死。
服毒自尽。
花费了那么大的代价设下的局,而且还在之前已经占了绝对先机的情况下依旧让对方找到了自杀的机会,胡啸林的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而且这是他在设下天罗地网抓捕白十二与朱瑾萱的计划失败后的第一个谋划,最终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不上不下的结果,他的脸色自然不可能好到哪里去。
更别提此时被他拎在手里,被刺客首领临死之前放出的一大片毒雾扫到的黎无咎,此时已经是双唇发紫,印堂发黑,眼看着也已经活不成了。
尽管黎无咎弄成现在这般模样完全是咎由自取,但黎无咎终归是东厂档头,应天镇守太监身边的心腹,若是真的就这么窝囊的死在了这里,难保他的那群手下不会生出什么乱子,也难保吕中行得知消息后不会暴跳如雷,心中记恨他。
毕竟刚刚发生的这一切,只有他与黎无咎知晓,现在黎无咎中毒昏迷,还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未知数,所以,按照“死者为大”的想法,人们大概率是会把责任推到他这个还完好无损的人身上了。
但就算如此,胡啸林还是没有立刻便冲到刺客首领那躺在地上的死尸旁去翻找解药。
他可没有忘记黎无咎是怎么落到如今这般田地的。
所以,哪怕对方看上去似乎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他还是不敢有丝毫大意。
更何况,就算对方真的已经变为了一具死尸,从对方刚刚那疯狂的举动以及之前的狡诈来看,也难保对方不会把自己的尸体变为最后的武器,用来坑胡啸林一把。
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胡啸林身体绷紧,保持着随时能够向后退开的姿势,小心翼翼的用树枝挑动刺客首领的衣襟,想要在对方身上寻找到装有解药或毒药的瓶瓶罐罐。
“呲!”
而当他用力的将对方压在地上,握成拳头的手打开之际,突然一声闷响,一从与刚刚看起来相似的毒雾自对方的手掌的缝隙之中猛地爆发开来,让一直神经紧绷的胡啸林瞬间屏气凝神,身体猛地向后掠了数尺。
果然,就像他猜测的那样,对方在临死之前已经准备好了陷阱,若是他为了解救中毒的黎无咎便冒失的冲过去在对方身上翻找解药的话只怕此时已经中招了。
‘这些该死的死士就是一个个疯子,拿自己的命不当命就罢了,连死前都要拿自己的尸体做文章。’
胡啸林一边心中恨恨的想着,一边又向后退了几步。
这毒雾是何种毒他并不知道,但却并不妨碍他小心再小心。
他只能等待着毒雾散尽后,再继续上前。
而就在此时,之前跟在黎无咎身后一起追击那些逃跑刺客们的东厂番子终于赶到了这里。
。。。
“档头,档头!”
他们自然立刻发现了倒在地上,双唇青紫,印堂发黑的黎无咎。
“小心,不要靠近他。”
但就在他们想要跑到黎无咎身前仔细查探情况之时,胡啸林却高声阻止了他们。
刚刚黎无咎不幸被毒雾擦到了,他有些担心黎无咎身上还残存着毒药,若是不小心一些的话,很可能会因为不小心碰到了而中毒。
“胡同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作为胡啸林身边的番子,他们自然是认识胡啸林的,毕竟在他刚来到漳州府城之时便和黎无咎闹起了矛盾。
“黎无咎自己不小心中了这死士临死前的暗算,身中剧毒,你们若是乱来,可能也会中毒。”
原本还对胡啸林这种站在数尺外犹如隔岸观火般的态度心生不满的东厂番子们闻听此言,不由的被吓了一跳,立刻便下意识的退后了两步。
他们虽然愿意表一下忠心,但在黎无咎已经人事不知,他们也有可能中毒的情况下,他们立刻便退缩了。
“那胡同知为何不立刻救治档头?”
不过,这却不妨碍他们埋怨仿佛一直站在旁边的胡啸林,并用道德绑架的方式让胡啸林救治黎无咎。
“这死士的尸体就在这里,你们若是有谁不怕死,或是忠心耿耿的话,大可以上前去在他身上翻找。”
但胡啸林怎么可能会被他们这点言语影响,甚至看穿了他们的内心的胡啸林,还不忘用讥讽的语气刺激一下他们。
尽管刚刚离得有些远,且着急赶路下没有看的真切,但他们却还是看到了之前胡啸林手持树枝挑动刺客首领的尸体,又骤然间暴退的情景。
因此听到胡啸林的讥讽之后,他们立刻便闭嘴不敢再多言语了。
看着这些只会用嘴的家伙终于闭上了嘴巴,胡啸林忍不住面带不屑的撇了撇嘴,再度拿着那枯枝走上前去。
经过这么长的时间,毒雾应该已经被完全吹散了。
但他还是不敢有丝毫大意,依旧选择用树枝代替手掌在刺客首领的尸体上逡巡着。
与白十二一起行动了这么久,他有些被白十二所影响了,所以哪怕已经发现了对方的后手,还是不放心,担心对方还有其他的准备。
而接下来,当他的树枝挑开对方胸前的衣襟之时所发生的事情,也证明了他的小心是正确的。
在他挑开衣襟的那一刻,一蓬之前射中黎无咎的牛毛飞针似乎是终于没有了束缚一般,无声但却令在场所有人心中都忍不住心中一凉的激射而出。
而看到这一幕之后,原本心中还在嘲笑着胡啸林胆小的几个东厂番子心中再也没有了半点轻视,不少人更是忍不住心中发毛,后怕不已。
若是他们刚刚真的被胡啸林的话激的上前去“摸尸体”的话,只怕他们此时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
至于胡啸林,他在看到那蓬牛毛飞针后,后背也忍不住冒出了冷汗。
心中甚至有些感激起白十二来。
不过,他还是赶忙将心中的情绪压下,再度小心翼翼的用手上的树枝在尸体上开始了戳戳点点。
第24章 秘密
泉州府。
白十二与朱瑾萱已经来到这里数天了,关于目标木易行的情况也打探到了不少。
不过,这些消息只是让白十二与朱瑾萱对其有了初步的了解,想要凭借这些消息便抓到木易行,却是没有半点的可能。
因为从他们得到的消息来看,这个木易行是一个无比谨慎小心,甚至于有些神秘的人物。
调查了数天,他们甚至连对方的样貌都还不清楚。
因为哪怕是镇海帮的帮众之中也有一大半人从未见过这位副帮主。
相比起帮助晁王天,木易行这位副帮主完全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帮中几个分堂主在晁王天召集他们举行大会之时见过他之外,其他时候,他这位副帮主就像是彻底消失了一般,根本没有人知道其在何处,又在做些什么。
就像十多年前他突然冒出来,被帮主晁王天任命为副帮主一样。
而这也让白十二与朱瑾萱心中肯定了,这个木易行肯定有问题。
不过,木易行难免踪迹,二人查探了数天,除了这些基本的消息之外就再也没有半点收获了。
因此白十二觉得不能在这一棵树上吊死,他们完全可以试试“迂回战术”,从对木易行比较了解的身边人下手。
若是正常情况下,这样的人,或是对方的妻子,或是对方的子女,但对木易行来说,从二人打探的消息来看,整个镇海帮,乃至整个泉州府之中,对他最为了解的人,竟然是镇海帮的帮主晁王天。。。
毕竟,当年是晁王天不顾一群手下的激烈反对,强力的将木易行推上了副帮主之位的。
也许他们能够从晁王天的身上取得突破口。
。。。
在白十二与朱瑾萱将调查的目标变为晁王天之时,比他们早到了数天,而且一开始目标就是晁王天的亢金龙与房日兔二人则已经有了巨大的进展。
通过十数天的严密调查他们终于找到了晁王天行动的规律,也找到了他身边守备最为虚弱,最容易得手的时间节点。
作为在泉州府城中权势不凡的地下主宰,晁王天身边不缺女人,不仅不缺,而是到了非常多的地步。
据亢金龙与房日兔这些天来的调查,晁王天在泉州府城之中有多达两位数的情妇、姘头。
不过在泉州府城之中,镇海帮势力不凡,无论晁王天去到何处,身边都不缺护卫,而且若是发现不对,还能立刻一个信号叫来数倍的帮众支援。
所以想要在城中对晁王天下手可谓是难如登天。
但二人却从抓到的镇海帮帮众那里得知了一个巨大的秘密:
晁王天每个月都会在泉州府城中消失三四天的时间。
不过,他去了那里,显然就不是小小的帮众能够知晓的了。
可这显然不会影响亢金龙与房日兔二人将注意力转移到这件事上,并开始集中全力进行深挖。
功夫不负有心人!
又耗费了数天的时间之后,二人终于弄清楚了晁王天这消失的三四天时间里都去了哪里,也知道了晁王天这个不为人知的巨大秘密。
。。。
晁王天虽然在泉州府城之中有十余个情妇、姘头,但在距离泉州府城不远处的一座偏僻的小村子之中,他却拥有一个家庭。
是家庭,并非是情妇或姘头。
在这里,他也并不叫晁王天,而是一个叫李大牛,每月都在泉州府城卖力赚钱的朴素村民。
每个月他都会抽出三四天时间,换上朴素甚至是破旧的衣服,悄然离开泉州府城,带上一些泉州府中常见的小吃食,带着区区百文钱,以及其他少量诸如盐、油、棉布等物品,孤身一人推着小小的独轮车,混杂在那些出城的村民之中,与他们一起回到那座名为李家村的小村落,与妻子以及两个不过十岁上下的孩子团聚。
他这么做,或许是想要享受一下普通人的天伦之乐,但更多的,却更像是为了给自己的留下血脉。
虽然身为镇海帮帮主,在泉州府城中看似权势不凡,被称作是泉州府城地下世界的主宰,但只有他自己清楚,在他那个位置上,他可谓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迈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而且,他心中更清楚的是,就算他再如何小心,只怕也很难善终,不说觊觎镇海帮权势地位利益的那一双双如狼一般发绿的眼睛,单单是镇海帮之中的那些分堂主,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们以为他不知道他们的那些小动作,他们的那些勾当,但他却看得一清二楚。只不过他不敢得罪这些分堂主背后的那些在泉州府真正传承数百年的大族、门阀,所以一直以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平衡无疑是十分脆弱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因为某一个意外,例如新上任的泉州知府看不惯他,看不惯镇海帮之类的事情,便会使得镇海帮分崩离析。
到时候那些分堂主或许还能依靠他们背后的那些人逃过一劫,甚至更进一步,直接在镇海帮分崩离析后,建立属于自己的帮派。
可他这个身为镇海帮帮主“首恶”,却注定是无法翻身的,那些分堂主以及他们背后的人为了平息这一切,肯定会不惜借他项上人头一用的、
他若身死,那金钱、地位便立刻会如烟一般消散。
而他的家人自然也逃不过这一劫,若是那些人做的再绝情一些的话,他的那些情妇、姘头也不会逃掉一个。
所以,他才会在十年前,镇海帮权势最鼎盛的时候,隐瞒一切,避开所有人,化身为一个名为晁大牛的普通人,在李家村中找了一个没有儿子的清苦人家,做了上门女婿,而且,还将姓都改为了丈人家的李姓。
说是上门女婿,但对这个因为一直没有儿子,所以在村中保守欺负的凄惨家庭来说,他这个身高马大,看起来就有股子剽悍之气的上门女婿,立刻便成为了全家人依靠的对象。
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年,他的丈人与丈母都在数年前离世了,他也和妻子有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
虽然在泉州城中他看似权势逼人,但在内心之中,这个小小的家庭其实他内心之中真正认同的家。
只可惜,他这个隐瞒了十多年的秘密,却还是漏了马脚。
第25章 柳暗花明
家门外,推着独轮车,带着大包小包的晁王天停下了脚步。
情况不对。
不仅仅是因为过往这个时候听到他的动静肯定会早就跑出来的儿子、女儿没有跑出来,更因为,进村这么久了,他甚至没有听到狗叫声。
“不知是哪位大驾光临,可否出来一见?”
将手中的独轮车放下,晁王天抱拳向四周,口中朗声说道。
“吱呀!”
伴随着一道刺耳的声音,房门打开,一个身穿米黄色长袍,头戴龙面具的身影缓步走了出来。
“嘿嘿,晁帮主倒是好眼力,竟然一眼就能看穿在下的行迹。”
来人自然便是亢金龙,而已经将晁王天老婆孩子的生死牢牢掌控在手中的他,面对晁王天自然不会有半点的畏惧怯缩,见自己行迹已经败露了,便开门与之想见。
只是与他一起前来的房日兔此时却不见踪迹,不知是在房中监视李氏与两个孩子,还是埋伏在何处,谨防晁王天薄情寡义,抛妻弃子而逃。
“江湖之事,罪不及家人,阁下这般做,是否有些太过分了?”
尽管对亢金龙这种行为心中愤怒,恨不得立刻将之碎尸万段,但为了家人安危,他还是强忍住怒气,不过开口之时,语气之中的怒火还是忍不住散溢而出。
“呵,晁帮主勿怪,在下这么做只是为了结识晁兄罢了。”
面对晁王天的怒火,亢金龙依旧是笑意不减,既没有不满,也没有半点的紧张。
“若非晁兄在城中实在是太过难以接近,在下也不会出此下策。”
“哈,笑话,依你所说,这一切还是我晁王天的错了?”
晁王天却被他这番无耻之语气的笑了起来,忍不住出声嘲讽道。
“此事是在下不对,待到事情结束之后,在下定然会向晁兄与尊夫人好生赔罪的。”
“哼!”
晁王天忍不住一声怒哼。
“你要见我究竟所为何事?”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家人性命捏在对方手上的情况下,他还是只能暂时妥协。
不过他还是先谨慎的先询问了一下亢金龙,没有因为担心家人便一口答应下来。
因为他心中清楚,有很多事情,哪怕将他自己的性命都搭进去,他也是不可能答应下来的。
“晁兄不必担心,在下所为的只不过是一件小事。”
亢金龙面具下的脸上带上了一丝得意,轻笑着说道。
“不知晁兄可还记得花琳琅这个名字?”
“花琳琅?!”
听到这个名字,晁王天脸上闪过一丝奇怪,却没有露出什么愤怒之色。
“难道阁下是受花琳琅所托,想要前来了结之前朝儿那件事吗?”
“晁兄似乎对令郎之死没有太多的怒火、哀伤?”
看到晁王天的神色,亢金龙忍不住挑了挑眉,语气也带上了七分惊异。毕竟不管怎么说晁冠朝都是他的儿子。
儿子惨死在花琳琅手上,现在听别人提起这件事后,怎么会没有怒气与悲伤之情呢?
“哼,我就算再如何悲伤,愤怒,朝儿也不可能死而复生了。”
晁王天轻哼一声,继而轻轻的摇了摇头,一副已经看开了的模样。
“若是你是那来为那花琳琅做说客的话,那你现在便可以离开了,那件事我可以不再追究了,不过也请阁下通知花琳琅,今后我不想再在泉州府内见到他,听到他的存在。”
“在下的确是为了花琳琅而来,不过,在下却并非是花琳琅的说客。”
亢金龙轻轻的摇了摇头,用带着一丝遗憾的语气回道。
他心中猜测晁冠朝这件事背后肯定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但他带着任务而来,又不是那些喜好捕风捉影的天机阁中人,自然懒得去追踪背后的秘密。
“相反,在下前来是想要从晁兄这里打探一下有关花琳琅的消息。”
亢金龙不再绕圈子,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花琳琅的消息?”
这一次,轮到晁王天的脸上露出了惊异之色。
“为何你会认为能够从我这里得到有关花琳琅的消息,难道就因为之前朝儿不幸丧身在花琳琅手下?”
但马上,他脸上的惊异便变为了淡淡的讥讽。
“无论晁兄如何说,那件事都是最近一段时间里,花琳琅在江湖中留下的唯一消息不是吗?相比起像是无头苍蝇一般的乱撞,前来向晁兄打探难道不是最稳妥的做法吗?”
对晁王天脸上的讥讽,亢金龙倒是没有露出什么不满。
“那恐怕我只能向阁下说声抱歉了。”
听到亢金龙的解释,晁王天收起脸上的讥讽,但是依旧还是一副无力相助的模样。
“晁兄难道就不再为屋内的家人性命想想吗?”
见晁王天依旧是这副态度,亢金龙不禁声音转冷,威胁他道
“阁下就算杀了他们,我也不可能想得起从未听过的消息。”
晁王天却是一副十足的光棍模样,丝毫不受亢金龙的威胁。
“朝儿不幸丧身在花琳琅手下后,我的确是让帮众们搜寻过花琳琅的消息,但半个月之后却依旧是一无所获。想来她在知道了朝儿的身份之后,早已经逃离了泉州府,甚至在朝儿还未被发现的时候就已经逃走了。”
不过,似乎是担心亢金龙当真会因为对自己的回答深感不满,进而因为愤怒做出什么危及家人的举动,所以晁王天又补充了几句,想向亢金龙证明他的确不知道花琳琅的消息。
看着一脸坦然的晁王天,再联想起之前在说道晁冠朝之时,他那颇为奇怪的态度,亢金龙觉得他的话至少有九成的可信度,因而面具下的脸色不由的变得难看起来。
若是不能在泉州府,在晁王天这里得到有关花琳琅的消息,那就凭他和房日兔二人想要找到花琳琅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哪怕是有关花琳琅的消息,他们只怕也得等到花琳琅下一次现身江湖才能得到了。
“不过,若是阁下愿意付出代价的话,我倒是可以为阁下引荐一个人,相信他会为阁下解决这个问题,找到花琳琅的。”
就在亢金龙面具下的脸漆黑如锅底,站在那里沉默不语的思考之时,晁王天再度开口了。
而且一开口便将亢金龙震撼在了当场。
第26章 意料之外的身份
当晁王天看到自己的媳妇、孩子在另一个身穿米黄色儒袍,头戴怪异兔子面具之人的“护送”下走出房间之时,他心中不由的松了口气,也不由的为自己刚刚的决定感到庆幸。
‘还好自己没有因为见到对方只有一人便贸然动手!’
“晁兄,尊夫人与令郎、令爱全都完好无损,晁兄如今可以向我们详细介绍一下那个可以帮我们二人找到花琳琅之人了吧?”
看着一大二小母子三人无比惊慌的一路跑到了晁王天的身后,亢金龙轻笑着向晁王天问道。
将晁王天的家人释放,是晁王天的条件,而他没有多做思考便立刻应了下来。
不仅仅是因为他觉得晁王天就算捣鬼,拖着三个拖油瓶注定无法逃脱他与房日兔二人的追杀,更因为他看出了晁王天似乎并非是因为担心家人安危,所以才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抛出那个能够解决他们二人麻烦之人的。
相反,晁王天似乎也是十分期待他会答应。
“阁下稍安勿躁,可否先让我安抚一下家人,左右今夜我们是无法回到泉州府城了,所以我们并不缺时间,阁下觉得呢?”
晁王天却十分干脆的拒绝了亢金龙的提议。
“咳,如此也好。”
亢金龙与房日兔对视一眼后,点了点头,同意了晁王天的提议。
。。。
在晁王天带着些许无奈与悲哀的向妻子说明着自己的真实身份,同时希望妻子接下来能够带着两个孩子按照他的安排,离开李家村,去往他之后安排好的偏僻小村庄住下的时候。
泉州府城之中,同样一直在调查晁王天消息的白十二与朱瑾萱二人也注意到了晁王天的不正常举动。
好不容易在短短三天时间里摸清了晁王天在城中所有的情妇、姘头都住在何处的白十二,原本还打算今夜冒险一点,找到晁王天今夜的住宿之处,避开他手下那些护卫,潜伏进去,逼问一下晁王天有关木易行消息的。
但跑了近半夜,跑遍了晁王天所有情妇、姘头家的白十二,却一无所获,失落而回。
以至于在与朱瑾萱商议时,二人心中认为他们可能有所疏漏。
心中不甘之下,白十二冒险潜入了镇海帮的总堂,看看能不能碰碰运气。找到木易行或晁王天的踪迹。
但晁王天早已去了李家村,木易行除了每次镇海帮的大会之外,从不来镇海帮总堂,白十二自然不可能找到晁王天或木易行的踪迹。
不过,他倒也并非是一无所获。
在他没有半点收获,失落之下将要离去之时,几个在总堂之中巡夜帮众的聊天却将他拦了下来。
他们口中聊着的,便是每个月里,晁王天都会无缘无故的消失三四天时间的这件事。
能够负责守卫总堂的安全,这些帮众自然比外面的那些喽啰们更能知道帮内的秘密。
至少晁王天这位帮主每个月都会有三四天时间见不到人影这种事情,四散在泉州府的那些镇海帮帮众就不可能知道。
了解到这个消息,白十二瞬间便来了精神,他有种预感,只要能够顺着这条线索追下去,就必定能够找到晁王天,找到与他面对面的机会。
但时间宝贵,他却是不想再继续浪费数天甚至是十多天的时间,去调查晁王天到底去了哪里。
毕竟他就算全部都调查了出来,还是要等到下个月才能有机会。
因此,他将希望放到了城门处。
既然晁王天离开泉州府城的机会已经抓不住了,那就只剩下在对方悄然回城却还未回到镇海帮的这一小段时间可以利用了。
不过,泉州府虽然现在没落了,但在这之前却是九州闻名的大港,经济繁盛,人员来往密集。而为了方便这么多的人的进出,泉州府城将城墙与城门修的恢宏大气。
再配合着还有一座水门,五道城门,每道都是行人、车马密集,仅凭白十二与朱瑾萱两个人,别说盯住这五道城门了,只怕连一道城门都够呛。
毕竟每日开城门之时,那些早已在外等候的行人差不多都是一股脑涌入的,白十二与朱瑾萱就算眼力再好,离得远了也不可能看的太过真切,很多时候,也许往往只是一个眨眼,就是两三张面孔潜入人流不见了踪迹。
况且他们二人对晁王天的样貌还不熟悉,到现在还只是在远处远远的看过对方的模样。
更别提,晁王天既然是孤身一人故意消失,肯定不会保持原貌,必定需要换装,稍作易容,这无疑使得他们二人想要在人群之中找到晁王天变得愈发的困难了。
。。。
在白十二与朱瑾萱为接下来该如何发现混在人群中进城的晁王天而深感头疼之时,晁王天正面临着亢金龙与房日兔的“盘问”。
但是,相比起向妻子坦诚身份并劝说其带着孩子离开李家村,去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重新安家,面对亢金龙与房日兔这两个身份不明之人诘问的晁王天,心情却要放松的多。
“二位若是当真想要见到那人,并从他口中打探到有关花琳琅的消息,那还请先掏出两百两银子交予在下。”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先向亢金龙二人要起了不小的银钱。
“二位不要误会,在下这么做,只是为了确保二位是的确想要知道那花琳琅的消息,而且能够付得起打探到这个消息的钱。”
晁王天心中也十分清楚自己这么做必然会引来亢金龙二人的不满,因此紧跟着解释道。
“啪!”
不过,令晁王天完全没有想到的是,亢金龙看了他一眼后,没有多说半句废话便十分痛快的从怀中掏出了两张价值百两的票引。
“二位果然痛快。”
本以为还要再多费些口舌的晁王天,见亢金龙十分爽快的便掏出了钱,不禁笑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二位请尽管放心,明日我便领着二位前去见那人。”
晁王天拿起两张票引,作势要塞入袖中。
“等一下,”
不过,自出现后便一直未开口的房日兔却第一次出声叫住了他,并用手将两张票引压在了桌子上。
“按你之前所说,我等既然现在已经拿出了银子,那你也应该先透露一点消息才合规矩吧?”
“那不知二位想问什么?”
晁王天脸上笑容不减,抽手而回,笑着问道。
“姓甚名谁,是何身份?”
房日兔同样收回按着票引的手,紧紧的盯着晁王天的眼睛说道。
“木易行,镇海帮副帮主!”
第27章 后悔
对木易行来说,镇海帮副帮主的身份自然只是他的伪装。至于他的真实身份,除了他自己之外,哪怕是晁王天这个当初一手将之推到副帮主之位上的帮主,也知之甚少。
不过,晁王天对此也并不在乎。
因为木易行不仅对他没有威胁,而且还能给他、给镇海帮带来不菲的收益。
不为人知的是,十多年前,晁王天正是在木易行的帮助下,才使得镇海帮能够最终“一同”整个泉州府的地下世界的。
这也是之后晁王天为何会一力将木易行推上副帮主之位的原因。
二人之间早有约定。
当时木易行帮助晁王天的方式,便是向他提供无比详细的有关其他帮派的情报,从而帮助镇海帮用最省力省时的方法覆灭对方。
在长达两年的时间里,木易行的情报没有一次出过错,哪怕是一点点小细节。
江湖之中厮混多年的晁王天自然清楚这代表着什么,所以他才一点不担心木易行会鸠占鹊巢。
能够有这样强大到令人心生恐惧的情报能力,木易行怎么可能只是孤身一人。
而能够支使这么大的势力为自己服务,木易行又怎么可能会看得上小小的镇海帮。
接下来的一切也和晁王天预测的相差无几。虽然加入了镇海帮,成为了副帮主,但木易行几乎从不与镇海帮的帮众主动接触,面对镇海帮中的帮众之时也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眼含不屑的模样。
对镇海帮的“事业”,木易行同样毫不关心,似乎他要的,只是这个镇海帮副帮主的身份,只是这个能让他在泉州府内不受任何阻拦牵葛的身份。
只有晁王天这个当初与之做了约定,将之推上了副帮主之位的当事人心中清楚,木易行真正的身份,是一个类似天机阁分阁阁主的存在,不,应该是比天机阁分阁阁主的权力还要大得多。
因为他不仅贩卖情报,而且还牵涉到杀手的生意,晁王天自己就曾向木易行介绍了不止一手之数的生意。
甚至当初晁冠朝身死的消息传来之时,木易行还曾向他询问是否需要向其买下花琳琅的性命。
不过最终,晁王天因为木易行要的价钱实在是太高了,心中便放弃了。
反正晁冠朝到底是不是他的儿子,他都无法确定,加之一直以来晁冠朝都在不停的惹祸,他早已经放弃了晁冠朝,如今死了,也省的他今后再给对方擦屁股了。
在李家村的李氏又给他生下了一个儿子之后,他对晁冠朝已经没有什么念头了。
若是木易行开出的价钱不高的话,那大可以用这点钱买一个镇海帮声势再度扩大,以及震慑一下那些经过十多年后,心思再度变得活泛起来的宵小之徒。
但听到木易行口中的千两银子后,他立刻便绝了这个念头。
一千两银子,就算他能拿得出来,用这一千两银子干点什么不好?拿去杀一个人?
他还没到这么“奢侈”的地步。
不过,这显然并不妨碍他利用这一点来为他自己谋点好处。
按照他与木易行之间的规矩,经他介绍给木易行的客人,他可以得到酬金的一成。
看似分成比例实在是少得可怜,但架不住每一单生意的单价足够高啊,而且对他来说,这根本费不了什么功夫,这一成的酬金就等于是白捡的。
在这个世界上或许有人会嫌弃弯腰白捡银子的过程太过麻烦,甚至地上的银子不值得其自身所浪费的时间,但这个人显然不可能是晁王天。
所以在了解到亢金龙与房日兔二人的目的之后,晁王天才会如此的“热情”。
杀了花琳琅需要花费千两白银,那想要得到花琳琅此时的具体消息,其花费显然不可能比杀了花琳琅低太多,哪怕是腰斩,也有五百两之多。
这也就意味着他只需要带着亢金龙二人前去见木易行就最少能得到五十两银子。
也因此,他才会开口就让亢金龙二人逃出二百两银子,谨防二人无法掏出足够的钱财,坏了木易行定下的规矩。
。。。
晁王天最终拿着两张票引回屋继续安慰劝说妻子去了。
虽然发生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但他相信,有着二百两银子的票据在,足以说服这个从小到大吃了太多苦的农家女子搬家了。
而亢金龙与房日兔二人此时却全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会有这种峰回路转的剧情。尽管这样一来他们的任务应该能够完成了,但他们二人心中此时却没有太多的惊喜。
相反,他们的心中全都像是压了块巨石一般沉重。
在最开始二人就已经去过天机阁,但哪怕是天机阁也无法给出花琳琅的具体消息。
可现在,竟然有人宣传能够知道天机阁都无法得到的消息,再加上之前二人通过晁王天的嘴得知的有关木易行的情报,二人心中如何能够不感到沉重。
这江湖之中何时竟然冒出这样一个比天机阁还要可怕的秘密组织了。
更重要的是,他们整个天衍门竟然都对这个组织一无所知。
朱雀失职了!
二人心中想着。
不过,无论朱雀是否失职,都不是他们这两个星主,且隶属东极天的星主所能置喙的,他们能做的,就是回去之后,将这一切禀报给青龙。至于青龙要如何处理这件事,那同样不是他们需要操心的问题。
他们最需要操心的,就是明日跟随晁王天去与那个神秘的木易行见面,并且从对方手中拿到有关花琳琅的消息,继而立刻赶去抓住花琳琅,带回去交给青龙完成任务。
但二人心中却忍不住担心一件事。
既然这木易行手段如此厉害,能够打探到连天机阁都不甚清楚的消息,那他会不会知晓他们二人的真实身份呢?
若是木易行知晓的话,他们又该怎么办?
将之灭口?
不,在这泉州府的地界上,他们没有这样大的能量,哪怕是最乐观的估计,也只是他们在出其不意的杀了木易行与晁王天后被二人的手下围攻而死。
这样的结果显然不是他们向看到的。
因此二人心中开始有些后悔今日为何要戴着面具与晁王天见面了。
第28章 终见
“二位,麻烦请蒙住双眼。”
“不至于此吧?我二人得知了花琳琅的消息之后便会立刻离开泉州府,不会再踏入泉州府一步。”
“二位,规矩如此,还请二位不要让在下难做。
况且,二位不要将话说的如此绝对,毕竟谁也不敢保证以后二位会不会继续有像今日这般的烦恼不是吗?”
“好吧。”
。。。
与亢金龙与房日兔二人猜想的不同,晁王天带着他们二人离开李家村后虽然是一直向着泉州府城而去,但在即将到达泉州府城之际,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并拿出了两块早就准备好的黑色布条交给了二人。
虽然心中难免怀疑晁王天会搞些诡计,但二人心系花琳琅消息的情况下,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蒙住了双眼。
紧跟着他们便听到了晁王天的一声呼哨。
“请二位接下来不要太过紧张,二位既然已将眼睛蒙住了,那再想要凭借双脚继续前进的话便有些困难了,所以这是特地为二位准备好的代步竹轿。”
似乎是担心二人听到动静后会在警惕之下扯下蒙住眼睛的黑布,晁王天立刻向二人解释道。
“而且二位既然已经掏了二百两银子,那接下来这点艰涩难行的道路总不好再让二位辛苦了。”
亢金龙与房日兔沉默不言,但他们二人心中的想法,晁王天显然是一清二楚的,所以他在解释了这一句话,便闭上了嘴巴。
在晁王天的搀扶之下,亢金龙与房日兔坐上了所谓的竹轿,继而便在一片漆黑之中启程了。
身为顶尖的二流高手,二人哪怕眼睛被蒙住了,但其余四感依旧十分敏锐,因此二人很快便察觉到了,他们应该是在向高处走去。
而考虑到泉州府城附近的地形,二人心中明了,那木易行应当就在这府城附近的三台山之中。
晁王天这么做,就是为了防止二人知道木易行确切的位置。
毕竟三台山就算比不过那些动辄高数百丈,方圆数里的名山大川,面积却也不算小,想要在其中找出木易行的具体位置,还是十分困难的。
而且二人心中也清楚,晁王天一定不会这么简单的就带着二人直奔木易行而去,还不知道会带着他们二人在这山中绕不知道多少圈呢。
就如同亢金龙与房日兔猜测的一样,他们一行人开始在三台山中“游览”,甚至在过程中还两度又下了山,足足折腾了近一个时辰。
幸好负责抬轿的轿夫都是些在山中行走多年,且会一些粗浅吐纳功夫的武人,否则别说是一个时辰,能撑住两刻钟就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
就在亢金龙、房日兔二人心情开始变得烦躁,即将要开口询问之际,他们感觉到竹轿终于停了下来。
“二位,我们到了,请二位扶着在下的手臂,随我来。”
当竹轿落地的一刹那,晁王天的声音便立刻在二人耳边响了起来,而他的声音也恰到好处的阻止了二人想要将眼上黑布拿下来的念头。
扶着晁王天的手臂,亢金龙与房日兔面色波澜不惊,但内心之中却已经变得凝重起来,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即将见到木易行,即将知晓花琳琅的消息,更因为刚刚的那一切。
原本他们二人对对方要求蒙住双眼的方式还是略感不屑的,比这更加严密的方式他们不仅曾经经历过,更曾多次使用过。
真正让二人心中警惕的是,在他们二人心中耐心被消磨殆尽,烦躁积累到顶点,即将要开口询问之际,这趟旅程便恰到好处的结束了。
若是没有之前从晁王天那里粗浅的了解过木易行,他们或许会觉得这不过只是巧合,但此时,他们心中却只觉得这些都是对方的设计。
一个心中耐心被消磨殆尽,烦躁堆积,却又无法及时宣泄出来的人,在面对一个以逸待劳的老狐狸之时,会是什么结果?
不言自明。
对方对人心的利用竟然如此出神入化,这不禁让二人心中将木易行的危险程度再度调高了一个等级。
至少从目前来看,这木易行是个手腕不亚于青龙的棘手之人。
这由不得他们心中不深感凝重。
。。。
“木老弟,两位客人到了。”
伴随着推开房门的声音,晁王天的声音再度响起。而听到他的话,亢金龙与房日兔的精神不由的紧张起来。
他们终于能够见到晁王天口中近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木易行了。
“二位,你们可以将布摘下来了。”
伴随着又一声“吱呀”声,房门被关闭了,又一道声音在二人耳畔响起,不过,这一次,却不再是晁王天那粗犷的仿佛如破锣一般嗓音,而是充满磁性的低沉声线。
房日兔立刻一把将布扯了下来,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至于亢金龙却似乎很有耐心,不仅不紧不慢的伸手至脑后解开绳结,而且没有立刻便睁开眼睛,而是先打开了一道缝隙。
不过,如他所担心的,因为蒙住眼睛在黑暗中呆了太久,所以睁开眼后会因为突然接收到强光,所以会双眼不适不同,当他缓缓睁开眼睛之后,入眼的,却依旧是黑暗。
除了从缝隙处稍稍透进来的光芒之外,整个房间中一片昏暗。
“二位的来意我已经知晓了。”
不过,不待他们二人心中疑惑,那个低沉的磁性嗓音便再度响了起来。
“只是不知二位愿意为花琳琅的消息付出多少银两呢?”
“怎么?难道同时花琳琅的消息还有高低贵贱之分不成?”
亢金龙感觉他刚刚的动作实在是有些太过白痴,所以心中认定对方是在故弄玄虚,自己刚刚是被对方戏耍了的他,不禁忍不住带着讥讽的语气出声反问道。
“这是自然。”
但其却像是没有听出亢金龙的讥讽语气一般,十分坦然的回答道。
“若是二位只想知道花琳琅此时在哪个州府的话,那二位之前交给晁兄的二百两银子便足够了。
但若是想要精确到那个县,甚至哪个镇子或是村子的话,就需要再掏出四百两银子了。
当然,若是二位还想要知道花琳琅此时的身份,那二位只怕就要再掏出一千两银子来了。”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像是在向亢金龙二人介绍一件价值不足百文钱的便宜物件一般,但却让亢金龙二人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千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