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怀疑 2
东升客栈内。
白十二与王金宝在忙着安顿下那群被掌柜孙吉带回来的车夫、轿夫,以及他们赖以存活的家伙事,而李大力则扶着,或者确切的说是架着已经醉的不轻的孙吉去了孙吉在客栈内的住处。
一切看上去似乎都很平常,但若是能够透过黑暗的夜色看清此刻李大力脸色的话,那恐怕无论是白十二这个一向机灵的,还是王金宝这种稍显木讷的人肯定都会觉得好奇:
李大力这种向来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还时不时露出猥琐笑容的人,竟然也会有如此凝重且复杂的脸色?
“掌柜的,掌柜的,醒一醒,醒一醒。”像是根本感受不到孙吉那百十斤重量一般的随意将其拎到了床榻之时后,李大力转身走到门前,谨慎的向外面扫了一圈后,轻轻的关上了房门,快步走到了孙吉面前,蹲下身,轻轻的摇动孙吉,低声的开始呼唤,似乎想要叫醒他。
“嗯,啊?”已经快要失去意识进入梦乡的孙吉下意识的应了一声,“怎么了,叫我干嘛?出什么事了吗?那两个小子难道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吗?”孙吉还以为是白十二和王金宝出了什么岔子呢,语气便有些不满起来。
“不是这件事,”李大力见孙吉似乎还没有醉倒那种连话都说不清的地步,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连忙开口询问了起来,“掌柜的,那悦来客栈的东主到底是什么身份?”
“嘿,嘿嘿。”听到这个问题,孙吉突然笑了起来,但笑容在李大力看来却有些苦涩的意味,“亏我们之前还嘲笑人家是败家子,觉得那悦来客栈肯定要关张歇业,可惜,可笑的是我们自己啊。”
“哦?这么说,掌柜的你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李大力眼睛一亮,连忙再次追问道。
“嗯,”孙吉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他是周扒皮的表甥,虽然已经是远亲了,可也总比我们这样的小人物要强上万倍了,”因为醉酒,孙吉的情绪波动有些大,刚刚还在笑的他,此时却又忍不住开始叹气,颇有些认命的继续说着,“有了周扒皮的这一层关系,只怕今后我们东升客栈的日子要难过了。”
“周扒皮的表甥?”李大力低声重复了一遍。
“是啊,”孙吉再次叹了口气,“而且,从我今天从宴会上看到的情况,这悦来客栈背后说不定还有周扒皮的那一份,否则以两人那么远的亲戚关系,他周扒皮也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依我看啊,要不了几个月,只怕我们东升客栈就要先关张歇业了。”孙吉越说声音越低落,显然到现在他已经有些开始担心东升客栈的未来,以及自己还能否保住这掌柜的工作了。
“哎,掌柜的你也别这么消沉吗,”李大力似乎想要宽慰孙吉,连忙说道,“我看今天那悦来客栈的掌柜赵清对掌柜的你不是挺热诚的吗,就算我们客栈真的关张了,掌柜的你也不用愁啊,反倒是我,做菜这么难吃,光有一身蛮力,今后恐怕才要发愁呢。”
“哼,你知道什么。”孙吉没好气的怒哼一声,“一开始我也以为那个赵清是真的来请我们家东主前去赴宴,打算今后以和为贵好好相处的,可快到悦来客栈的时候,他就立刻话锋一转,开始打探起我们客栈的情况,尤其是你和十二、金宝的情况来,我孙吉又不傻,还能不明白他心里的小九九?”
“什么?!”李大力悚然一惊,脸上骤然变色,好在孙吉因为醉酒难受,依旧闭着眼睛,所以没有察觉。
“所以啊,今后要是我们东升客栈真的关张歇业了,你们三个人估计还能被悦来客栈收下继续做事,可我就惨喽,一个客栈可是容不下两个掌柜的啊。”没有察觉出李大力异常反应的孙吉依旧在那里说着。
可李大力却显然已经听不进去了,此刻的他脑海中早已被之前的种种发现,那赵清的种种异常,以及孙吉之前那句话所填满了。
“掌柜的,你抓紧休息吧,我先回去了。”心乱如麻的李大力此时显然片刻不想再呆下去了,他迫切的需要回到自己的住处好好的冷静冷静,将头脑中杂乱的一切理清楚,进而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哼,只顾自己的白眼狼。”听到房门关闭的声音,孙吉忍不住怒哼一声,低声的咒骂了一句。显然在他看来,李大力的匆忙离去是因为自己的那一番话。“可你要是真的以为能这么轻易的就撇下东升客栈跳入悦来客栈,那就大错特错了。”但马上,孙吉就不无得意的再次低声自言自语道,
只可惜李大力虽然的确是因为他的那一番话才匆忙离开的,但却并不是像他心中想的那样想要跳槽。
东升客栈里,李大力心乱如麻,同时无比忐忑的返回了住处。而悦来客栈内,赵清则正和路霄汇报着自己对李大力的分析。
“据那孙吉所透露出来的情况看,李大力此人大约是在三年前进入东升客栈里的,当时,正好东升客栈的厨子因为要被东主马一鸣请去城中的酒楼,所以这李大力便成为了东升客栈的厨子。”小心的擦拭了一下头上的汗珠,赵清继续说道。
“这李大力并非是镇上的平民,虽然据他自己所说,他是新安县最北方的李家村人,可那李家村早在五年前就因为地龙翻身被抹平了,其中的村民也早已分散各处,难以查验,所以他的身份很可能是假的。”
“嗯?”路霄突然奇怪的看了赵清一眼,“这种事情你是如何知道的?难道你之前便已经打探过这李大力?”
“这,”赵清楞了一下,继而便有些面色难看的低头回道,“不敢欺瞒百户,其实这些都是我将那孙吉灌醉之后,由他嘴里说出来的。”
“呵,”路霄突然轻笑起来,“赵清。”
“属下在。”赵清身上一紧,连忙躬身回道。
“你告诉我,是从什么时候起,我们锦衣卫已经无能到开始听信一个酒鬼的胡话,并且还将其当做证据向上官回报了?!”路霄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可眼中却已经布满了危险的信号。
第11章 手段
路霄。
这个原本在新安县中无人知晓或者说无人在乎的名字,在知县周贯宴请了新安县中全部士绅同僚后,一跃成为了新安县上层阶级中无人不知的名字。
谁也不知道,这个似乎脑子有泡,竟然想到要在新安县下一座小镇上建造三层楼阁开客栈,不少人眼中的败家子,竟然会是知县周贯的远房表甥,虽然关系已经有些远了,可总归还是沾亲带故,而且看知县周贯的表现,似乎还非常欣赏这个表甥。
在上下活动,打听了一通之后,众人还从其师爷的口中意外得知,这路霄所拥有的悦来客栈,周贯似乎还占了不少的份子,这一下,不由的令众人对路霄表现的更加亲热。
而这年轻人的表现也令因为知县周贯的面子才赶来的众多士绅官吏们心中点头,觉得对方能得到周贯这个远房表舅青睐不是没有来由的。
但很可惜,这些都只是周贯为了配合路霄所故意抛出的假消息。路霄这个看上去不过刚刚二十出头,浑身都散发着朝气与稚嫩的年轻人,真正的身份却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百户,其品阶是比周贯这个下县知县还要高两级的正六品武官。
虽说自宣宗皇帝故去之后,朝堂之上便有些文贵武轻的意思,可“锦衣卫”这三个字却足以抹除这一切,天子亲军,皇帝鹰犬,无论是好听的还是难听的形容词,都足以说明其地位,也许在京城这样勋贵子弟多如狗,朝官遍地走的地方,锦衣卫还不敢太过放肆,可在这小小的新安县里,有谁敢惹,有谁愿意去惹锦衣卫呢?
最起码,新安县的最高长官——知县周贯就不敢去惹,尤其是在自己的尾巴并不是太干净的情况下。
所以,第二日清早,在大多士绅下属,哪怕是自己最亲近的师爷都还未起床的时候,昨夜看上去醉的不轻的周贯便早早的自床上爬起来,在名为客栈伙计,实则是锦衣卫力士的带领下,悄悄的前去拜见他名义上的表甥,实则是锦衣卫百户的路霄。
“下官见过路百户。”虽然经过昨夜的宴席,周贯知道路霄已经不会再找自己的麻烦,但他还是不敢大意,态度依旧无比恭谨。
“周县客气了,请坐。”路霄笑了笑,“来人,给周县上茶。”
“多谢路百户。”看到路霄的神色,周贯神情不由的松了几分。
“哪里,”路霄摆了摆手,“本官虽然厌恶那些脑满肠肥的蛀虫,但却更厌恶那些空有气节却半分本事都无的蠹虫,与那些蠹虫相比,周县虽然稍有失分,但却是个会做事的人,本官喜欢和周县这样的人打交道。”
“路百户谬赞了,下官只不过是尽心尽力而已。”周贯的脸上此时已经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他在官场也已经浸淫了近十年了,对于路霄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还是能够判断出来的,虽然路霄依旧看不起自己,但显然,对方对于他办事的能力是认同的,所以,他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周县就不用再客套了,”路霄同样笑了起来,“昨日的情况如何,本官全都看在眼里,若是没有周县将一切细节考虑的如此细致,也不可能仅仅只用了一个晚上一顿宴席,就使得所有人彻底相信了本官的身份。”路霄看着送来的茶碗,端起自己手边的示意周贯,“而且周县最后还加了一个细节,使得今后这悦来客栈的生意肯定能够稳定下来,可是让本官很是松了口气啊,要不然哪怕本官遮掩的再好,一个一直不停亏欠经营的客栈,时间一长,终归还是会引来怀疑的。这一点,本官还要谢谢周县才是。”
“路百户太客气了,”周贯脸上的笑容依旧,不过,当听到路霄带着诚意的道谢后,连忙故作惊恐的放下茶碗,拱手说道,“能够帮到路百户是下官的荣幸。”
“周兄这是哪里话,”路霄同样放下手中的茶碗,不动声色的换了个称谓,拱手回礼道,“我路霄不敢说能做到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但有恩却必定会回谢,虽然我只是个小小的百户,但周县放心,待到办完这件事后,我定然将周兄的功劳上呈千户,只希望周兄你高升之时可别忘了老弟。”
“路老弟这是哪里话,俗话说吃水不忘挖井人,若是为兄我当真有这样的机缘,怎么可能忘记是老弟你给为兄铺的大路呢?”
“哈哈。”说着,二人不由的相视一笑。
“好,那我就等着周兄高升的那一天了。”收敛笑容,路霄半真半假的说着,“不过,不瞒周兄你,老弟我现在有一点麻烦,可能需要周兄你帮老弟一把。”
“路老弟请说,”周贯连忙放下茶碗,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只要是为兄能帮得到的,一定尽力。”
“哦,周兄不必如此,只是件小事。”路霄见周贯的模样,连忙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这么认真,“老弟听说五年前这新安县最北面的一个李家村曾遭遇地龙翻身,整个村子都被夷为了平地,侥幸逃得性命的村民也全都逃散四方了。”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周贯不由的皱起了眉头,继而略带为难的开口说道,“不过不瞒老弟,我是三年前才迁到这新安县的,所以这五年前的事,想要查探清楚的话,可能需要花费一些时间。”
“周兄想岔了,”路霄连忙开口解释起来,“老弟我并不是要将这事打探的一清二楚,只不过是想要查探一下一个人在五年前是否真的是李家村村民。”
“哦,”听到路霄的解释,周贯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若是这种事,那就简单多了。”周贯稍微思考了一下之后便开口继续说道,“虽然我不知道那李家村的大小,但从新安县其他村子来看,这李家村全村老少加起来应该也不过数百人左右,只要去户房找到五年前的户籍存案,一一校对之后便可,若是路老弟你还要再细细查验的话,衙门之中也有不少积年的皂吏衙役,这些人向来是靠识人、抓人的本事吃饭的,细细查问一遍,应该就**不离十了。”
“周兄果然是精明强干。”路霄见周贯三言两语便给出了详细方案步骤,心中也颇为讶异,他本来还觉得这周贯只是在处理人际关系上有些独到之处,没想到还真是有些本事的。
“哪里,哪里。”周贯立刻谦虚起来,“老兄我这也是没办法,要是不想被下面那些奸猾的胥吏们架空,变成空壳知县,总归还是要掌握一点小手段的。”
“那,老弟就拜托了。”
第12章 试探
待到周贯与路霄商议好一切返回可否之后不久,昨夜欢庆到半夜的一群新安县士绅官吏们才终于带着宿醉的难受感觉起床。
虽然这悦来客栈的环境和服务都很不错,但这些士绅官吏们可也不可能荒诞到和家族中那些不争气的败家子们一样,睡到日上三竿甚至是正午才爬起来。
作为掌管新安县大小事务的官吏们自不必说,知县可以做甩手掌柜,他们这些手下的胥吏们却甚少能够,或者说愿意懈怠,权力握在手里的他们早已食髓知味,怎么可能会愿意因为这等偏僻镇子上的悦来客栈就给其他人攫取自己权力的机会呢?哪怕全耗费在此也不过只有一天。
而士绅们虽然没有官吏们那么“勤于任事”,但其家中也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处理,偶尔放松一下也就算了,长久在此,他们才不愿意呢。
因此,在匆匆用过醒酒的早饭之后,新安县中最顶层的士绅官吏们便立刻如昨日来时一般,匆忙的坐着马车、轿子向着新安县城赶去。而已经通过昨日的宴会达到了自己目的的路霄,自然不会上赶着要强留他们,随便客套了两句之后便送走了这些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的不入流官吏和乡下士绅们。
只有在最后送别周贯之时,他才表露出了一丝真诚。
“周兄,后会有期了。”
“后会有期,路老弟。”
。。。
“情况如何?那李大力可曾有什么异常?”送别了周贯,路霄脸上的微笑立刻便换成了清冷,不动声色的瞄了一眼对面已经开门营业的东升客栈后,转过身低声向亦步亦趋的跟在自己身边的赵清问道。
“禀东主,昨夜到现在,并未发现异常。”昨夜侥幸逃过一劫的赵清,此时脸上的神色自是无比认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他很清楚,虽然他因为表面上这悦来客栈掌柜的身份而暂时免于路霄的惩罚,但若是继续犯错的话,那路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容忍下去。
“昨夜和那群车夫们一起混进去的人回来了吗?”不疾不徐的向悦来客栈走去的路霄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继续开口问道,“他们可曾有什么发现?”
“禀东主,他们不久前已经回来了,”赵清连忙继续禀报道,“他们昨夜借着夜深已经将东升客栈上下查探了一遍,但没有什么发现,出去因为醉酒而有些吵闹的孙吉之外,其余三人都很正常。”
“现在正常也并不代表着他们没有问题,”路霄身形顿了一下,眉头忍不住轻皱起来,“继续盯死他们,当然那个李大力的动静要着重监视,我已让周贯回去查验这李大力的跟脚,想来用不了几天就应该会有回信,到时候,这李大力有没有问题就一清二楚了,所以,在这之前,我不希望再有任何的意外发生,我想,”说到这里,路霄歪过头用有些发冷的眼神乜了赵清一眼,一字一句的满满说道,“你,应该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是,属下明白。”赵清心下一凛,连忙躬身回道,“属下定会严密的监视东升客栈,决不会给那李大力留下任何机会。”
“嗯。”路霄转过头,不在乎的点了点头,迈开脚步,“这一次我们受左千户密令,改头换面来到这偏僻之地的目的,我想就不用我再告诉你一遍了,而左千户的手段想来也不用我再多说,你是千户所中的老人儿,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请百户放心,属下就算是死也一定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错漏。”眼见已经避开了对面东升客栈可能的监视目光,赵清立刻单膝跪地,无比肯定的向路霄保证道,显然对于路霄口中的左千户有着深深的恐惧。
“行了,起来吧。”路霄脚下不停,向着楼上走去,“区区一个李大力,还不至于到让你这个总旗去死才能看住的地步,仔细一些,不要再犯错误就是了。”
“多谢百户大人教诲。”躬身送路霄上楼之后,作为总旗的赵清立刻站直了身躯,扫视了一圈周围的手下后,立刻开始发号施令,一副要将东升客栈变成连苍蝇飞出去都会被立刻发现的监视严密之地。
。。。
东升客栈。
已经成为悦来客栈上下焦点的李大力此时还躺在床上,但以往这个时候肯定还不会醒来的他,此时却睁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有些直愣愣的看着头上的房梁屋顶。
昨夜听到掌柜孙吉一番话后颇有些失魂落魄的返回住所的李大力,在思索了许久后,原本是打算连夜逃离东升客栈,逃离这个他生活了数年的小镇,但当他匆忙间做好了准备,打算等到所有人都进入梦乡就启程逃跑的时候,却突然发现,本应彻底沉寂下来的客栈之中,却有数道身影在鬼鬼祟祟的四处走动。
这一下,已是惊弓之鸟的李大力,却不敢再有所动作了,而当他发现自己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之时,心中更是紧张到了极点。
但就在他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之时,却发现门外的脚步在沉寂了数个呼吸之后又慢慢开始远离。
这时,李大力因为担忧而变得有些混沌的脑子才突然想明白,他的身份应该还没有彻底的暴露,这些人跟随那些轿夫、车夫们混进东升客栈的目的,应该就是为了前来查探虚实,同时似乎也是想起到打草惊蛇的目的,可笑自己之前因为太过害怕,差一点就中了对方这等简单的计谋了。
想通了这一切,李大力稍稍松了口气,但他内心深处也明白,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也不管这悦来客栈背后东主的真正身份究竟是什么,其和官府,或者说和知县周贯的关系都不会太差,若是对方打定主意一定要查验他身份的话,那用不了多久,他的身份就会暴露。
虽然还不知道对方真正的来历,但想明白了的李大力却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他也必须想办法,逃出东升客栈,逃出小镇。
第13章 出逃 1
东升客栈之中,白十二重复着自己已经熟稔无比的工作,虽然有些厌倦了这份活计,但身为乞丐的他心中却也明白,自己能够找到这样一份足以养活自己,甚至还能积攒点小财的活,已经是老天开眼了。
“大力哥?”正一边清扫客栈大堂,心中一边想着这些的白十二,突然感觉眼角有人影晃动,忍不住一抬头,看到了李大力从后院走来,看着现在的天色,忍不住心中奇怪,“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看着李大力那冒着点点血丝的眼睛,他心中的怀疑不由的再次加重了。
“嗨,”李大力显得有些无奈的走到白十二身边的条凳上坐下,一脸的复杂,压小心的扫视了一眼四周后,才低着声音,脸色有些兴奋与复杂的说道,“还不是昨天晚上掌柜的喝醉酒之后跟我说的那些话害的。”
“对啊,”白十二闻言顿时眼睛一亮,手中的扫帚一拎,凑到李大力面前,同样压低了声音,无比好奇的开口问道,“昨夜掌柜的和大力哥你都说什么了?还有还有,对面那家东主的身份你打听到了吗?怎么连县老爷都来给他撑场子了?”
“撑场子?”有些好奇白十二嘴中这个从未听过的词,但以李大力的智力和见识,马上就明白了这个词的意思,不由的低声重复了一遍,觉得形容的很是贴切。
“大力哥你就别计较这个了,”白十二似乎自知失言,连忙再次开口追问起昨夜的事情来,“掌柜的昨个夜里到底都跟你说什么了?竟然能让你一夜都睡不踏实,这么早就起床了?”
“哎!”叹了口气,李大力便带着三分得意,七分担忧的开口将昨夜孙吉说的那些话都重复了一遍。
“哇,”听完李大力的讲述,白十二立刻顿时略显夸张的张大了嘴,“原来对面那家东主是县太爷的亲戚,我说怎么昨个能来那么多有钱有势的人呢。”继而,他又带着一脸羡慕的开口恭喜李大力,“恭喜你啊大力哥,你要是真被对面东主看上了,那你可就发达了,以后要是有机会提携,可别忘了小弟我啊?”
“八字还没一撇呢,你瞎说什么。”李大力却面带愁容,“我现在就担心以后要是对面那家东主没看上我,掌柜的又觉得我是个吃里扒外的,那到时候我该怎么办呢?你是不知道,昨个掌柜的借着酒劲可是话里话外的透着对我的不满啊。”李大力昨夜在听到孙吉的话之后,心里早就慌成一团乱麻了,哪里还能听出孙吉话里话外的意思,而且,孙吉当时虽然醉了,但许多不满还是憋在了心里,并没有诉诸于口。
所以,李大力自己也没想到的是,他这一通瞎编乱造竟然和事实无比的接近。
当然,李大力编造出这些和事实无比接近的内容,自然不是因为无聊,他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给白十二留下个印象,以期在自己消失之后,借助白十二的嘴给自己离开客栈留下个能说服众人的理由,虽然就此直接离开的话,应该也不会引起什么怀疑,但李大力还是决定要做的完美一些,尽量减少漏洞。
“十二,你平日里和掌柜的关系最亲近,依你看的话,掌柜的会不会因为这件事,直接把我赶走啊?”
“大力哥你这什么意思?”白十二立刻站起身来,一脸不明白的问道,“掌柜的凭什么赶你走啊?你又没做错什么事?”
“可,”李大力转过头,用下巴指向对面,一脸的苦笑。
“那只是对面的东主欣赏大力哥你,说明大力哥你是个人才,大力哥你又什么都没做,要是单单就因为人家欣赏你就把你赶走,掌柜的也太不讲理了吧?”
“哎,十二你怎么还没明白。”李大力不知道白十二到底是在装傻还是真的没有想通,不由的叹了口气,“掌柜的之所以有这样的意思,就是心中认为我已经和对面的接触过了,要不然,对面的那个什么赵掌柜怎么会故意打探我的消息,还在掌柜的面前透露出欣赏我的想法呢?”
“原来是这样。”白十二恍然大悟,“那大力哥你到底有没有私底下和那什么赵掌柜接触过啊?”
“怎么连你也开始怀疑我了?”李大力顿时一脸不满的看着白十二,“我要是真的这么做了,现在还会这么发愁吗?恐怕早就高高兴兴的收拾一切跑到对面客栈去了,凭对面东主和周扒皮的关系,别说掌柜的了,就是东家来了,他还敢跑对面去撒野不成?”
“嗨,既然这都是没影的事,大力哥你等掌柜的起床之后,老老实实的跟他说清了不就行了吗?干嘛还要来问我。”白十二拿起地上了扫帚,继续自己的清扫工作,一脸不在乎的说道,显然在他看来,李大力因为这种事头疼,实在是闲的慌,有这功夫还不如回去补个回笼觉呢。
“哎,我现在不就是担心掌柜的不信吗。”李大力又叹了口气,目光看向后院,一脸的担忧。
“他要是不信你就把你刚刚说的那些理由跟他说一遍就是了,”白十二依旧满不在乎的回道,“连我这个没吃过几年饭的都能明白你说的有道理,我不信掌柜的会不明白,这事就怕僵着,只要一说开了,就没问题了。”
“哼,不关你的事你当然说的轻松了。”铺垫了这么久,李大力终于图穷匕见,说出了自己真正的意图,“我还是出去看看,买点什么东西回来,十二,你知道掌柜的喜欢什么吗?”
“嘁,”白十二见他这副患得患失的模样,不由的撇了撇嘴,带着几分讥讽的语气回道,“你都在这呆了好几年了,我才来这几天啊?掌柜的喜欢什么东西,难道我还能比你知道的更清楚?”
“嘿,话不能这么说吗,”对白十二的讥讽,李大力毫不为意,反而露出了讨好的笑容,凑上前去,“掌柜的平日里最喜欢你了,他喜欢什么东西,你肯定知道的比我更清楚,大不了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一串糖葫芦回来就是了。”
“算了算了,”白十二似乎被他这副无耻的模样打败了,又似乎是被他嘴里那串糖葫芦打动了,“掌柜的平日里最得意的就是他的身份了,你要是想送礼的话,就附庸一下风雅,买点好纸,或者好墨就是了。”
“好勒,”李大力答了一声,大步向门外走去,“回来的时候,我一定会给你带一串糖稀最多的糖葫芦回来的。”
第14章 出逃 2
踏出东升客栈大门的一瞬间,李大力那多年未曾有过的感觉便再次出现,脚下不停的他,不动声色的瞄向对面客栈,心中有些苦涩。
正如他猜测的一样,对面那群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客栈掌柜、伙计,哪怕是换了一层外皮,从外表上似乎什么都看不出来,可他也能闻出被遮掩在衣服之下那股熟悉的,令人忍不住战栗的鹰犬味道。
李大力面色不变的继续向着镇上繁华之地走去,心中却颇有些郁闷,他很清楚,以自己这么个小角色是根本不值得那群鹰犬花费这么大代价的,对面应该只不过是在执行秘密任务的时候,不小心发现了自己而已。
狠狠的吐口了口唾沫,李大力不禁为自己糟糕的运气感到无奈,同时心下也不由的自责起来。
其实,早在昨日那赵清前来延请孙吉之前,李大力就心中就已经有一些察觉了,但侥幸的心理却让他最终还是决定在等一等,看看情况之后再行决定,但没想到,这一等,却最终让他陷入了这等危险的境地。
“这几年的日子还是过的还是太过安逸了,以至于我的戒心都变得这般小了,若是换做以前,只怕早在那赵清露面的时候,我就已经下定决心离开这小镇了。”看这街道四周热闹的场景,李大力心中颇为感慨,似乎在为自己的犹豫而感到懊悔。
心下无奈又懊悔的同时,他心中也有些地方想不不明白,昨日那赵清在离开之前并无什么异常,他自认也没有露出什么马脚,在对方抵达之时便已经进入客栈之内,及时返回后院的厨房了,那赵清应该并不会将目光注意到自己身上,可为何赵清又会在宴会上仔细追问孙吉有关客栈之中伙计的事情呢?
李大力才不认为孙吉那个对面要来挖墙角的猜测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那可是令人闻风丧胆,做事向来隐秘的朝廷鹰犬,能够放任东升客栈继续在自己对面经营就已经令李大力有些惊讶了,又怎么可能从外面招揽所谓的伙计呢。
李大力想不通。但这却并不妨碍他似慢实快,似无意却有意的向着人多的地方挤去。
虽然并不想招惹这些朝廷鹰犬,但就这么束手待毙,却也不是他李大力的性格。
“想抓我,哼,那也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
悦来客栈。
赵清坐在柜台之中,看着路上稀疏的行人,心中莫名的有些焦躁不安。
大约一刻钟之前,东升客栈之中那最惹人怀疑的李大力突然离开了客栈,向着镇中而去,虽然从监视的力士口中得知了对方似乎是为了给孙吉赔罪而打算去镇上买些笔墨纸砚之类的文房四宝,但不知道为何,赵清心中却总是有些不安,而随着那李大力迟迟不归,那被他派去监视李大力行动的手下力士也迟迟未归,他心中的不安逐渐的变成了恐慌。
路霄虽然成为他顶头上司不过才短短一年时间,但这已经足够令他清楚的知道这位从京城来的年轻上司的性格,以及手段,昨夜已然被警告过一次的他很清楚,若是这一次真的再出个什么乱子,那他这总旗之位就彻底坐到头了,甚至连他这条性命还能否保住都是个大问题,他可没有忘记就在不久之前,路霄求到周贯头上的那一幕。
以路霄那骄傲的性格,竟然会低下头来求人,还是之前被他所看轻的贪官周贯,这足以说明他对这件事的重视。
路霄越是重视,在出现差错的时候自己受到的惩罚就会越重,这一点赵清心知肚明,而想到了这些,赵清再也没有办法安静的坐在柜台之中了,站起身来,开始不停的在柜台与大门之间踱步,时不时的还会在门口站住身形,看向门外,期待着手下校尉和力士能早点出现。
但转眼又是一刻钟过去,那离开的李大力未曾返回,他手下派去的校尉和力士也无人回来传信,赵清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慌乱了,赶紧叫过一个心腹校尉,命他立刻前去寻找那些跟踪李大力的手下踪迹,赶紧传个消息回来。
可还没等那得了他命令的校尉跑出两步,一个之前一直跟踪李大力的力士便神色惊恐,面色慌乱的出现在了赵清的眼中,令他的心立刻不住的开始向下沉。
而心中感到不妙的时候,那坏事从来都会应验。
待听清了力士带着慌乱、惊恐的语调将跟踪李大力时发生的意外讲述出来后,赵清顿时两眼发黑,身体开始忍不住的摇晃起来,仿佛下一刻就会昏倒在地。
。。。
狡兔三窟。
作为一个和各种所谓的江湖正道、邪道、魔道、白道黑道以及诸如锦衣卫这类朝廷鹰犬有过不少交锋的老江湖,李大力自然也早有准备,以他那谨慎到近乎胆小,有一点风吹草动便想着要逃跑的性格,自然不可能没有任何准备。
自数年前来到这个小镇上,进入东升客栈成为掌勺厨子开始,李大力便着手为现在这样的情况做准备。
其中最简单的,当然莫过于连夜出逃。东升客栈位于镇口,这也是最简单的出逃方案。可是这个方案,却被昨夜那些混入东升客栈之中查探的探子们给破坏了,不知道敌人到底何时才会结束查探,同时不知道周围到底有多少人在监视着东升客栈情况的李大力,最终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摁下了心中连夜出逃的念头,选择今天查探一番情况后再行决定。
终于,在那些混入东升客栈的探子离去,小心的查验了一番四周后的李大力,最终选择了最后一个出逃方案——跳水逃命。
新安县背靠大河,县内的小镇虽然并不靠大河,但却有一条不小的支流自镇子边上流过,平日里也有不少来往的客商行人,是循水而来,所以小镇的码头也向来是人来人往。
李大力当年选中这个小镇作为落脚点也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出逃竟然会这么的顺利。
第15章 出逃 3
秋末的河水虽不至于像寒冬里那般冰凉刺骨,却也使得悄然入水的李大力忍不住打起了冷颤。
不过,虽然寒冷的河水刺激的他浑身都有些颤抖,但一想到落到了那群朝廷鹰犬手中的下场,李大力便觉得这河水的寒冷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毕竟,逃脱之后最严重的情况无非就是因为受凉染上风寒,寻个老郎中开几副药就是了,可要是落到了那群鹰犬手里。
呵。
似是想起了过去的事,李大力无声的冷笑了起来。
收摄心神,李大力向着早已准备好的河水下游游去,那里是一个天然的小河湾,是他在逃亡到这小镇上的路途中无意间发现的,在进入了东升客栈之后,他便开始将这个小河湾当做是自己的备用逃亡地点,小心的遮蔽起来,存储着逃亡时所需要的种种物资。而这样的地点,在整个小镇四周足有五个之多。
李大力顺着河水漂流而下,自他甩开那些鹰犬的眼睛潜入水中已经过去近一刻钟了,虽然身体素质异常的强,可在秋末寒冷的河水之中泡了十多分钟的李大力,还是感觉自己的心越来越慌,水性不错的他明白,这是因为在冰冷的河水中泡太久了,心脏已经开始有些受不了了,他必须尽快的上岸,将身体擦干,快速的恢复体温,否则他就真的要死在这冰冷的河水里了。
好在,那个小河湾就在眼前不远处了。
马上就要到达岸边了,李大力猛地深吸一口气,不顾寒冷,潜入水中,向着岸边游去,成功就在眼前,他不想功亏一篑,所以哪怕是有一丝失败的可能他都必须避免。
小心的潜到岸边,静默的自水中露出头颅,仔细的审视了一番四周之后,李大力暗暗的松了口气,不再顾忌,快速的挥动几下手臂,冲向岸边。
秋风吹过,浑身都是河水的李大力忍不住再次打了个冷颤,抱着双臂,跳动着跑向河岸边那座孤零零的坟包。
孤坟野鬼虽然并不多见而且很不受人待见,但在这个世道里,因为各种原因死后不能葬入祖坟的人实在是不少,所以不提在这样荒僻的地方能有几个人看到这座孤坟,哪怕是真的有人路过看到了,心中也不会有太多的怀疑。
但只有李大力这个当初堆起这个坟包的当事人才清楚,这看似是孤坟的小土包,其中埋着的并不是什么孤魂野鬼,而是他准备好的种种用来逃命的物资。
光着身子的李大力,一双大手不顾一切的扒着坟包,他身高力大,坟包也根本不似真正的坟墓一般,只有表面一层薄土,所以,只用了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坟包便露出了其中的奥妙。
一个四方的木盒,看上去和真正的棺材有些相似,若是远远看上去,只怕会被人认为是不甚夭折的孩童所用的棺材,但实际上,这只不过是非常简单的一个木箱子而已,其中装着李大力的衣衫鞋履,以及他早就伪造好的户籍凭证和路引,当然,用来在逃亡途中花销的钱财也少不了。
若是那些看着这孤零零的荒坟就下意识的认为其中肯定没有任何陪葬品的盗墓贼们,此时看到了木箱之中的那些钱财的话,只怕已经后悔的要去撞墙了。
“啪啪啪。”就在李大力打开木箱,看着其中各种东西都还好好的,心中放松之时,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鼓掌声。
“什么人?”心下一凛,李大力顾不得自己此时还光溜溜的身体,从木箱之中拿起一柄雁翎刀便抽刀在手,一脸警惕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精彩啊精彩,”掌声停歇,一道身影随着声音出现在李大力面前,不顾他身上未着一缕,面带赞赏的说道,“未曾想到,在这小小的窑镇上竟然还能看到像你这般行事果断,狡猾如狐的人物,也总算是没有枉费我在这里苦等了这么久。”
“你究竟是谁?”听到这里,李大力心不由的向下沉,虽然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但他还是还是抱着三分侥幸的冷声开口询问道。
“呵,我是谁难道你还不清楚吗?”来人面上的赞赏瞬间消失,看着一脸紧张,紧握手中雁翎刀的李大力,轻蔑一笑,“你诓骗那半大少年,甩开跟踪,甚至不惜在这个时节潜入水中,不就是为了避免和我相见吗?”来人自然便是锦衣卫百户路霄。“可惜啊,让你失望了,虽然你不想见我,可我却很想见一见你,既然你不愿来,那就只好我来找你了。”
“呵,你这样的官老爷为何非要见我这么一个江湖上的小角色呢?”李大力心中清楚今天只怕是凶多吉少了,虽然对方看似只有一人,但以他对这些朝廷鹰犬的了解,他敢肯定,四周只怕早已埋伏下天罗地网了。哪怕是江湖上那些成名的大盗飞贼,只要露了行迹,被对方做好准备埋伏,也少有能够逃出去的,以他的这只能以跳水才能逃命的本事,根本没有半分可能逃出包围了。
想到这里,李大力的眼中瞬间冒起凶光,紧紧的盯住面前的路霄,从对方的口气中来看,对方应该就是对面悦来客栈所谓的东主,同样也是本地所有锦衣卫的头目,既然已经逃不掉了,那临死之前若是能拉一个锦衣卫的武官一起死,那他李大力这辈子也就不算太亏了。
“怎么?”看到了李大力那冒出凶光的眼睛,发现了对方那开始搓动,可能随时都会用力蹬地爆发的右脚,路霄脸上的笑容愈发的不屑,“难道你觉得现在的你还有逃跑的机会吗?”
“我知道,我逃跑的机会已经没有了,”李大力紧紧的盯着不远处的路霄,沉声答道,“但是,在临死之前,拉一个做垫背的机会却还是有的。”
“纳命来吧!”伴随着一声大喝,面露疯狂神色的李大力双脚猛地一蹬土地,高高跃起,举起手中雁翎刀,整个人如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一般,向着身前的路霄扑去,仿佛要将其一口吞入口中一般。
第16章 出逃 4
“铛!”一声巨响,李大力那蕴藏着全身劲力,近乎搏命的一刀却被看似瘦弱的路霄抵住了。
而抵住李大力那把雁翎刀的,则是不知路霄何时拔出的一把古怪长刀。
“唐刀!”但李大力却显然认得这把并不常见的长刀,惊呼出声。
“呼。”路霄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张嘴吐出一口浊气。
虽然看似轻松的抵住了李大力的搏命一刀,但路霄却并不好受,身材高大,又力大无比的李大力自上而下袭来,虽是单手持刀,却也在两刀接触的一瞬,将他向下猛地压低了几分,胸中一口气也是被挤压的有些浑浊,双手更是有些握不住刀柄。
好在李大力被路霄的唐刀吸引了不少的注意力,否则若是李大力紧攻几刀的话,只怕路霄真的要吃亏。
心中庆幸的路霄再次握紧刀柄,猛地架开李大力的雁翎刀,无比专注的静盯着他,心中却有些后悔起来。
他原本以为这李大力不过只是个途有大力而武艺不精的小贼,所以一时手痒之下,才会孤身一人前来,而李大力之前种种的表现,以及今天这般胆小的逃亡行为更是让他心中很是看轻对方,所以才会故意显露出踪迹,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李大力面前,而不是趁着对方最为放松的时候,出手偷袭对方。
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李大力自感逃命无望的情况下,竟然搏命猛攻,害的他差一点就吃了大亏,这也让他不由的心下懊恼,架开了李大力后,双手一转,进步上前,一记上撩,就要将这李大力开膛剖腹。
但李大力之时因为刚刚骤然间看到路霄手中的唐刀,才会在惊讶之下而愣了一下神,此时回过神来,哪里还会愣在原地等死,猛地向后跳开,避过路霄这一记有些阴险的上撩之后,便趁着路霄刀势将老,还未变招之时,便立刻再次猛地越步上前,一记不讲理的力劈华山,猛地劈下。
他自诩身高力大,就是要欺负路霄身高和力量都不如自己,要牢牢的把握住进攻的优势,不给路霄喘息还手的时机。
被李大力以大人欺负小孩一般的简陋刀法压制着的路霄,心中虽然无比愤怒,可从唐刀上传来的沛然巨力却使得他一时间只能勉强招架,根本没有机会使出家传的绝妙刀法。
“铛铛铛!”如打铁声一般金属碰撞的声音不停的响起,却也说明着此时交战的双方,身上并未受到任何的刀伤。
但这却并不代表着双方此时并不危险。
因为李大力的巨大力道不停的由刀身传递到手上,一直被动接招的路霄,此时感觉双手都已经快要麻木了,手上的唐刀也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李大力击飞出去,而路霄在心中暗暗着急的同时,却还必须专注精神,注意着李大力随时有可能的变招。
他虽然十分年轻,但家学渊源,从小更是有各种长辈不停的喂招,所以尽管真正搏杀的经验并不丰富,却也很清楚李大力此时不停的用同样一招力劈华山来对付自己的原因:
对手在等待,等待着自己精神放松的一刹那,等待着自己以为他下一招必然还会用力劈华山来对付自己之时,突然变招之后的杀招!
处于下风的路霄自然不好受,但看似处在绝对上风的李大力却也并非像看上去的那般占据优势。
在秋末的寒冷河水之中泡了将近一刻钟的李大力,本就被冻得不轻,上岸后被冷风一吹,更是浑身发凉,之后虽然因为扒开坟包的动作而恢复了一点温度,可就在他拉出坟包之中的木箱,准备穿上衣服的时候,路霄便突然出现了,迫使他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拿出了箱子中准备好的雁翎刀,抽刀在手。之后自认不可能逃出包围之下,又是抢先出手进攻,和路霄一直周旋到了现在。
所以,此时的他,还是光着的。。。
寒冷的秋风时不时的吹动,便会带走他身上因为剧烈打斗而逼出的汗水,当然同时带走的,还有大量的能量和他的体温,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大力身上的汗水流的愈发的多,这是人的身体自发的应对手段,可在这个时候,却成为了李大力的催命符。
好在,李大力虽然身体慢慢开始变得虚弱了,但一直被他蹂躏着的路霄也因为抵御他的大力劈砍而消耗了大量的体力,而他那双一直处在抵挡李大力刀势最前沿的双手,更是已经忍不住的开始轻微颤抖起来。
终于,在始终没有找到眼前这个年轻的锦衣卫武官露出破绽的情况下,李大力决定放弃了,因为压下心中必死念头的他,也已经发现了不对劲。
若对方真的布下了天罗地网,那在刚刚对方处在十分危险境地的情况下,不可能还能忍住不动,一来他们不敢,二来也没有必要。
所以,李大力心中肯定,眼前这个看上去无比年轻家伙,必然是刚刚成为锦衣卫不久,才会有这种自负这种天真,独自前来追捕自己。
这对他来说,不吝是天籁。
心中已然做出决定的李大力,手下不停,又是一招力劈华山砸下,但就在他手中雁翎刀要劈到路霄横档的唐刀之上时,李大力却猛地收住了刀势,身体向后微倾,手臂猛地向后一摆,避开路霄横在头上的唐刀,整个身体像是被受力的弹簧一般,以更快的速度,将手中的雁翎刀猛地向前捅去,而刀尖对着的正是路霄的胸腹。
一直在等待着李大力这突然杀招的路霄,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却没有想到这杀招到来之时会这般的突然与迅捷,李大力一直表现出来的,都是与他的身形相吻合的沛然巨力,却没想到,对方那如此高大的身体却同样会这般的灵活。
感受到死亡气息的路霄,脚下涌上一股劲力,尽力的向后跳去,同时手上却不停,原本横在头顶的唐刀,随着身子向后飞去的同时,猛地一转手腕,将横档在头顶的长刀全力劈下,若是李大力不向后闪躲,甚至还想要跟着他欺身进步的话,那必定就会被他劈下的长刀直接开膛剖腹,两败俱伤。
但心中早已明白周围并无埋伏,只要避开面前这年轻的锦衣卫便可以逃之夭夭,继续逃亡的李大力如何还可能像不久之前那样,不顾一切的以命搏命?
他同样猛地向后跳开,手中雁翎刀远离路霄胸腹的同时,自己也避开了路霄手中自上而下劈来的长刀。
向后跳开,逃得性命的路霄,心跳加速,手中却不停,瞬间将因为全力而无法收住,劈到地上的唐刀猛地抬起,横在身前,无比庆幸与警惕的望向同样向后跳去的李大力。
但早已决定要逃命的李大力哪还有精神和他纠缠,趁着向后跃起,以及路霄喘息的机会,几个跳跃便来到了那打开的木箱前,胡乱的抱起一团衣服以及其中的银两、户籍、路引等物,脚下不停的立刻向着不停被秋风吹落树叶的林木深处逃去。
只留下一脸错愕的路霄愣在原地,傻愣愣的看着他越逃越远,渐渐的没了踪迹。
第17章 头疼的孙吉
醉酒的孙吉最终是被渴醒的,口干舌燥,宿醉的滋味很不好受,但好不容易爬起身来,寻了壶凉茶喝下,来到客栈大堂之后,白十二却和他说了一件令他更加头疼的事情。
他们的厨子,那个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厨子的李大力,不见了。
据最后一个看到他的白十二的话所说,李大力似乎是担心孙吉会因为昨天的事情对他心生不满,所以在客栈刚刚开门的时候便离开客栈去镇子上挑选赔礼道歉的礼物了。
可是,一直到现在日至正午,孙吉都从宿醉之中醒来了,李大力还未回到客栈。
期间有不少来往客商前来投店,因为马上就要到饭点了,所以还点了餐食,可厨子不在,白十二和王金宝也没那个手艺,所以就只能对点餐的客人说抱歉了。
可随着正午将近,投店的客人中和镇上来解决午食的人越来越多,白十二也不好一口气全部拒绝了,知得让金宝先看着客栈,自己跑去镇上去寻李大力。
但白十二自镇头跑到了镇尾,差不多快要将镇子上每一户商家都翻遍了也没有寻见李大力的半点踪迹,而看着面色着急的白十二,有人猜出了他是在寻李大力,便好心的告诉了白十二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
“李大力跳河里跑了?”听到白十二复述一番之后的孙吉,立刻满脸不敢置信的站起身来,“这怎么可能?而且他不是已经和对面那悦来客栈的赵掌柜谈好了吗?怎么会逃跑呢?”
白十二看着孙吉,脸色有些无奈,他没想到,李大力说的竟然都是真的,孙吉竟然真的认为李大力吃里扒外,攀上对面的高枝儿了。
轻轻的摇了摇头,白十二只得再次开口,将李大力离开前对他所说的那些话向孙吉说了一遍。
“哦,原来是这样,”听完白十二的解释,孙吉脸上有些尴尬,但马上就被更深的疑惑压了下去,“可要是真的是这样的话,他也用不着逃跑啊,和我说清楚就行了吗,他只要说清楚,我难道还能真的是非不分吗?”
“这个,他可能是觉得掌柜的你就算这回相信了他,可心底还会有疙瘩吧,”想了一下,白十二觉得似乎只有这么一个理由还勉强能说得通,“所以,他才会想到去镇子上买点东西来送给掌柜的你。”
“那他为什么还要逃跑?”宿醉之后的头疼让孙吉感觉此时脑袋里一团浆糊,想不明白加头疼使得他的眉头都拧到了一起。“而且还是跳河里逃跑,就算他要走,直接和我说一声就行了,他又不欠我们客栈的钱。”
“可能他欠别人的钱,觉得还不上了吧。”白十二抬头看向对面的悦来客栈,低声说道,不过很可惜,无论是孙吉还是王金宝,似乎都没有明白他这番话的真正意思。
“算了,他跑了就跑了吧。”最终,孙吉决定不再去思考这件令他头疼的事情了,“他现在跑了,不仅省下了这个月的工钱,也正好给我们换一个好厨子的由头,之前东家一直都不肯把李大力开了,嫌再找一个厨子麻烦,这一回,李大力自己跑了,东家总不能再有什么理由了。”
“嘿,这倒也是啊。”一旁一直沉默着的王金宝,听到孙吉的话,不由的露出了笑容,“大力哥虽然人不错,可他那厨艺实在是不怎么样,也不知道当初东家怎么会看上他的。”
“哼,”孙吉不屑的轻哼一声,“还能是什么原因?还不是因为李大力要的工钱只有其他厨子的一半,要不然,东家疯了才会用他。”
“原来是这样啊,”王金宝若有所思的低声应了一句,片刻后突然眼睛一亮,一脸憧憬的看向孙吉,“那掌柜的,你看我行不行?”
“什么行不行?”孙吉因为宿醉,脑袋有些迟钝,听到王金宝的问题,不由的楞了一下,但马上他就明白了,不由的笑骂起来,“呸,从小到大你做过菜吗?还做厨子,我把这个掌柜的位子让给你做好不好?”
“嘿,我不会也可以学吗。”王金宝也不恼,摸着头憨笑道。
“你就算想学,那也得有人愿意教你啊,”孙吉说着,见王金宝似乎还要张嘴,连忙抢先开口堵住他,“行了行了,贪多嚼不烂,你啊,还是先把伺候牲口那些事情都学的精了之后,再来说学厨的事情吧。现在,还是让东家再找一个厨子吧。”
“那掌柜的,在东家找到厨子前这几天,我们怎么办啊?”心中猜测李大力的出逃应该不简单的白十二,知道现在并不是思考这件事的好时机,因此马上跟上孙吉与王金宝二人谈话的节奏,适时的插了一嘴。
“最近几天?”孙吉扬了扬下巴,指向对面的悦来客栈,“那些有些小财的吗,自然让他们去对面的悦来客栈了,至于那些穷困的,镇子虽然不大,可做吃食的也有不少,只能让他们去外面吃了。”
“可这样会不会让那些有钱的客人直接跑到对面去投店?”白十二面带不解的问道。
“嘁,你觉得就算李大力还在,那些有钱的在看到对面那三层楼阁后还会来我们客栈投宿吗?”孙吉撇了撇嘴,“而且,别忘了,对面那悦来客栈的东家,和我们县的知县老爷还沾亲带故的,我们要是不让渡一些好处出去,到时候不说惹恼了他,就是让他心里不痛快了,我们仨可就真的要失业了。”孙吉脸上带着些许无奈的叹了口气,“东家没了这间客栈,城里还有一间酒楼,一间米粮行,可我们这三只小鱼小虾,要是真的没了这份活计,想要再找到个糊口的活,那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孙吉说完瞟了二人一眼,“你们心里应该都能想清楚吧?”
白十二和王金宝一时陷入了沉默,显然,他们都听明白了孙吉的意思。
“李大力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沉默了片刻后,孙吉再次开口,“我明天就去城中寻东家,将这件事告知与他,请他再抓紧时间请个厨子过来,这客栈,明天就全交给你们两个人打理,”孙吉嘴上说着“你们二人”,但眼睛却看向了白十二。
“你们可别给我出什么差错啊!”
第18章 请罪
悦来客栈之中,身为掌柜的赵清此时正跪在上官路霄的门前,神情有些萎靡。
虽然李大力并不像孙吉所猜测的那样和赵清有过接触,但孙吉有一件事却没有猜错,那就是,赵清的确对李大力很感兴趣,很上心。
但与孙吉的猜测相反,赵清对李大力这么上心,却并不是想要将其挖到自己手下做工,而只是单单对李大力的身份很感兴趣。
而李大力在天亮之后的种种表现,也无疑证实了,赵清的眼力的确是很厉害,一个在小镇上已经生活了数年,和周围人也都很是熟稔,看上去普通平常的客栈厨子,却对别人的跟踪监视十分敏感,对摆脱跟踪的手段也很熟练。
可是,李大力对如何摆脱跟踪的应对方法实在是太过熟练了,以至于赵清派去跟踪的十余个手下,竟然全都被甩开了,在镇上又如无头苍蝇一般搜寻了近一刻钟后,才从码头上的人口中得知了对方已经跳水逃跑的事实。
这一下,早上刚刚才向路霄保证过的赵清,是真的慌了。
虽然他手下的校尉、力士并不是什么精锐,和京城之中那些负责监察百官的同僚们更是完全没得比,可苍蝇也是肉,烂梨也是果啊,再怎么不是精锐,他的这些手下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锦衣卫啊,别说是一般的江湖蟊贼了,就是有名有姓的大盗飞贼们,也不敢说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啊?
除非。。。
想到这儿的赵清,脸上不由的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他的眼光是很独到,只凭那一道令他浑身发凉的背后目光就找出了东升客栈之中隐藏的江湖人,但他的眼光却还是没有到家,李大力在他心目中最多不过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小贼,没想到却是个高手,而且从其熟练摆脱锦衣卫跟踪,知晓要从难以追踪的水路逃脱的种种手段来看,这还是个对锦衣卫十分熟悉的高手。
这样的高手,整个江湖之中并不多见,毕竟能够被锦衣卫盯上又逃走的江湖人并不常见,而被锦衣卫抓住,最终又重获自由的,那就更是凤毛麟角了。
而且,若只是和锦衣卫有过一次两次纠缠的江湖人,想来也不可能对锦衣卫的跟踪监视手段全部熟悉。
所以,思前想后,赵清心中认为这李大力,要么是从诸如五虎门这类和锦衣卫有关的门派之中出来的。
要么便是和锦衣卫的对头同行,那些听命于身体残缺的东西两厂有着密切的关系,是两厂的密探也说不定。
而最后,也是赵清最不愿看到的的一种情况则是,这李大力曾经是锦衣卫中的一员,甚至地位还不算太低,毕竟力士、校尉这样下面负责行动的人,可没有李大力这样掌控全局的能力。
这三种情况,是赵清自得知了李大力已经出逃之后到现在,所想到最有可能的三种,这也是他在这段时间里为保全自己性命所做的全部努力。
虽然他心中很清楚路霄的性格,知道自己这一次恐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但哪怕有一分一毫的机会,他也不愿意也不可能放弃,所以,他必须说出一个能引起路霄好奇,让他暂时不会处死自己的理由。显然,这,便是绝佳的理由,以他对路霄的熟悉,他相信路霄绝对会因为好奇李大力真正的身份而暂时放过他,进而命他离开这里,前去追踪李大力,查清楚对方的真正身份,以及,将其抓到路霄面前。
尽管路霄肯定会给他设定一个最终的期限,,尽管他今后只怕不可能再像现在这般清闲,但只要能逃得性命,让自己的儿子能够顺利的继任他的总旗之位,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当然,这些都还是赵清的猜测,心中无比忐忑的他,还在等待着路霄的最终发落。
只是令赵清有些想不明白的是,他已经跪在这里近半天时间了,膝盖都已经开始变硬了,屋内的路霄却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没有勃然大怒,没有不假辞色,甚至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一开始,赵清还以为这是路霄在表明对自己办事不利的不满,但现在,他却有些不敢确定了。虽然有心想要站起身来打开房门,但几次鼓起了勇气,却最终还是被以往路霄所积累的余威给压了下去,继续纹丝不动的跪在那里,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跪在门前赵清哪里知道,他的这番动作以及脑洞,完全就是抛媚眼给瞎子看,此时的路霄根本就不在屋内,不在悦来客栈,甚至不在小镇之上。
识破了李大力逃跑计划的路霄,怀着和赵清一开始差不多的想法,心中根本不将李大力放在眼里,所以便独自一人前去追捕李大力,也许是觉得那些手下跟着的话,会影响自己想要活动一下身体的计划。
但交上手之后的路霄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李大力的实力也许算不上江湖上的顶尖高手,但排在二流高手的顶层,甚至是一流高手的末尾却还是没有问题的,加之其心中悲愤下的搏命打法,使得他不小心之下就落在了下风。
而发现了路霄是孤身一人前来的李大力则当机立断,以一记杀招逼退路霄之后,便立刻跑了路。
可自觉吃了些小亏,而且丢了面子,同时更加好奇李大力真正身份的路霄,如何愿意就这么轻易的放他离开,缓过一口气后,便背起自己的双手唐刀,向着李大力逃跑的方向追去。
在赵清数次鼓起勇气打算推门而入的时候,路霄已经和李大力又缠斗了数次,只是已经明白了路霄只有一人孤身追来的李大力,心中担心路霄身后会有大量的追兵,所以,往往交手三两招之后,便会以搏命的招式逼开路霄,立刻转身就逃。
好在,在第一次逼开路霄,并趁着路霄发愣的时候,转身就逃的李大力,已经在逃跑之时,穿上了衣服,总算是解决了寒冷的问题,但代价却是路霄趁着他穿衣的时间,将原本拉开的距离再次拉近了,这也使得李大力心中大为后悔,觉得当初就不该停下来穿戴衣物,而应该先全力奔逃,掩盖掉踪迹,避开路霄之后再说。
但天下间根本就没有后悔药可买,心中后悔的李大力也只能和路霄一路缠斗一路不辨方向的奔逃而去。
第19章 愕然
太阳西斜,悦来客栈之中,掌柜赵清在房间之中面色时而焦躁,时而忐忑,时而狰狞的踱步。
哪怕他再怎么畏惧路霄,在一连跪了数个时辰,却丝毫得不到任何回应,且在日头早已过了午饭时间后,心中也不由的开始生出疑心,于是,在鼓足了勇气,小心的膝行到门边后,赵清小心的将房门打开了一道缝,从缝中观察屋内的情况,心中希望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他的猜测自然是正确的,路霄此时还在全力的追捕着李大力,在不会分身术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还留在房中。
见路霄真的不在房中,一直屏住呼吸,不敢喘息的赵清,不由的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但马上,他刚刚放松下来的心便提了起来。
路霄消失了。
他去哪儿了?他又是去做什么的?他所做的事情和今天他犯的错误又有多大的关系呢?
无数的问题一瞬间填满了赵清的脑海,使得他呆愣在了原地,一时间有些慌乱。
虽然大致能够猜到路霄这一次得左千户命令前来新安县除了建起这间悦来客栈当做是据点外,应该还有其他的任务,但赵清心中却还是忍不住将路霄的消失与李大力的潜逃相联系起来,毕竟,路霄消失的这个时间点实在是太巧了,而且赵清没有忘记在不久前路霄还对李大力这事无比上心的模样,在没有得到确切的回报之前,路霄也不可能什么命令都不留下的突然消失。
所以,赵清虽然心中十分渴望路霄这一次的消失是因为突然接到了命令才匆匆离去,但理智却告诉他,路霄的消失九成是和李大力的潜逃有关。
这个推导出的结果无疑令赵清心中更加的慌乱,因为无论路霄能否成功的抓住李大力,对他来说都不吝是末日一般的结果。
若是路霄成功的只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抓住了李大力,那他的无能就显露无疑,就算路霄因为抓住了李大力,心情大好下饶了他一命,只怕他今后也不可能再在自己手下面前抬起头来了,而且,今后有了这么个把柄落在路霄手中,那路霄对他的态度,无疑就是予取予求,全看自己心情了。
可若是路霄不小心失手,没能成功的抓住李大力,那赵清的下场无疑就会更加凄惨。不用想也知道,失败后的路霄,心情会是何等的糟糕,而心情糟糕之下,赵清这个办砸了差事的手下,无疑就是最好的出气筒,到时候,哪怕原本还能侥幸逃得一命的赵清,也不得不成为那个倒霉的替死鬼了,甚至更进一步,还会连累到他儿子的前程,甚至是性命。
赵清自然不想死,更不想连累自己的儿子前程与性命。可身处悦来客栈之中,根本不知道此事的路霄究竟身处何处的他,除了在房间之中如那转磨的驴骡一般转圈之外,根本想不到任何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
当然,赵清也不是没有想过若是路霄不甚死于李大力之手,从此完全消失的可能,这也是赵清在房中转磨时,脸上会露出狰狞的原因。
但很快,赵清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身为锦衣卫总旗的他,已经在这个位置上熬了近二十年了,虽然多年未曾更进一步,但他却也十分清楚,若是路霄不甚真的死于李大力之手的话,那他的下场并不会比之前的两种情况好多少。
身为锦衣卫,保护上官的安全,是仅次于任务的大事,除非是上官因为秘密命令而单独行动,否则,在一起行动之时,若是上官出了差池,那身为手下也一个都别想跑掉,接受内部的审查,确定罪责,接受处罚。
罪责轻的,尤其是舍命救护的,自然不虞受到惩罚,可类似赵清这种因为自身的错漏而置上官于危险境地的,则是大罪,虽然赵清可以用路霄并未告知自己来辩驳,但显然,上面那些高高在上的上官们是不可能听他这个小小的总旗那一两句可有可无的辩驳的。
所以,理顺了所有事情的赵清,此刻唯一的生路,就是期盼路霄能够顺利的将李大力抓捕回来,可看着窗外的夕阳,赵清对路霄的信心却越来越小了。
。。。
东升客栈,在少了一个人的情况下,客栈内的活却变得轻松了,一天下来,白十二感觉自己实在是轻松了许多,虽然嘴上要多费些口舌,向那些希望点些餐食的客人多解释几次,但动嘴自然远比动腿要来的轻松了数倍。
“掌柜的,要不你明天就别去城里了吧?”夕阳西下,本就活计不多的白十二彻底轻松了下来,坐在大堂内的条凳上,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边喝边和孙吉聊着天。
“哼,你这臭小子,”孙吉哪里听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的轻哼一声,笑骂道,“疲懒的性子又露出来了,没了厨子,你这伙计的活是变得轻松了许多,可客栈怎么办?你知不知道,少了个厨子,我们今天少赚了多少钱哪?”
“嘿,钱赚的再多那不都是东家的吗,我一个小伙计,东家赚的再多,也不能分我一个铜板不是?”被孙吉骂了两句的白十二却丝毫不在意,挤眉弄眼的对孙吉说着自己的“道理”。
“你这小子真是个白眼狼,”孙吉似乎是真的有些恼了,收起了笑容,一指白十二便加重语气骂了起来,“你忘了几个月前是谁看你可怜才招你进这客栈里来,给你个栖身之所,让你有口饭吃的了?”
“哎呀,掌柜的你怎么这么不经逗啊,”看孙吉似乎真的恼了,白十二知道不能再瞎胡闹下去了,连忙站起身来,一脸无奈的摆着手,“我这不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吗,难道我这么说了,掌柜的你就真的会照我说的这么去做吗”
“油嘴滑舌。”孙吉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我就知道你这个小子又是来寻我开心的,不好好装装样子,还不知道你还会说出什么混账话来呢。”
“哟,”就在白十二想要再次开口的时候,自门外传来了一个令而二人十分熟悉,此时听到却又无比愕然的声音,“店里这是出什么大事了?怎么掌柜的要去城中寻东家啊?”
人影闪动,一个看上去无比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客栈门外,夕阳下的影子近乎将整个大门都遮住了。
“李大力(大力哥)?!”
第20章 震惊
时间拨回半天之前。
李大力全力奔逃,路霄在后面锲而不舍。
二人一追一逃,期间更是时不时的缠斗一番,转眼间便跑出了近二十里地外,此时日头已至头顶,已是正午时分了,奔跑战斗了近一个上午,无论是路霄还是李大力,身体全都有些吃不消。
但一方是为了逃命,一方却是为了脸面,哪怕恨不得下一刻就立刻倒地不起,好好的休息几个时辰,但二人还是咬着牙,压榨着身体最后的一分能量。
可李大力因为自昨夜就一直在谋划着逃亡之事,睡眠质量本来就差,起床后又因为忙于逃亡,根本没有吃饭的念头,再加上跳入冰冷的河水,为了对抗寒冷和游动,消耗了许多的体力,到了日头稍稍偏西之时,便已经开始有些撑不住了。
路霄虽然情况比李大力稍好,却也好的有限,昨夜隐瞒身份陪着周贯应付着那些新安县中的官吏富户们,虽然最后靠装醉逃了,但在此之前却依旧喝了不少的酒。
再加上从酒席上脱身后要听赵清的回报,夜晚彻夜思索着李大力的身份,以及李大力狗急跳墙后可能的反应,逃亡的种种路线,睡眠质量也强不到哪里去,在清晨更是早早起床,拜托并送别周贯,其实睡得时间比李大力还要少。
唯一算得上比李大力强的,也就是李大力是顺着河水漂流而下,消耗了大量的能量,而他则是在看到李大力潜入河中的动作后,沿着河岸在陆上追踪对方,比李大力多了几分从容罢了。若是算上李大力那比他强壮了许多的身体素质的话,那他和李大力的情况其实也就在伯仲之间。
也正是因此,二人在一追一逃之间,差不多同时到达了身体的极限,在勉强又软绵无力的对了几次刀之后,二人终于同样面带不甘的倒了下去,胸口剧烈的起伏,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以期能够比对方更快的回复一些气力。
“诶,你这小子真的是锦衣卫的人吗?”虽然同是颓然的倒了下去,但李大力这样的老江湖,在稍稍恢复了能够开口的力气后,便开始了言语上的进攻,“我在江湖上闯荡了这么久,可从未见过像你这么傻的锦衣卫。”
“哼,我这么傻的锦衣卫都能把你撵的像吓破胆的母鸡一样乱窜,你真的是江湖人吗?”路霄虽然有些懊恼,但显然并未上当,反而一脸冷笑的对李大力反唇相讥道。
“嘁,你这小子没听说过‘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这句话吗?”李大力面对路霄的讥讽,毫不在意的随口回答道,“在这江湖之上,胆子大的已经死的都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像我这样胆子小的,你这么个敢撇开锦衣卫其他众多爪牙,孤身一人前来追捕我的傻子,恐怕也活不了太久了。”
“哼!”路霄不屑的轻哼一声,“这江湖上敢杀锦衣卫的人还不存在。”
“哈哈。”李大力听着路霄这狂妄的话,先是楞了一下,进而便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仰天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路霄有些恼火。
“哈哈,敢杀锦衣卫的人不存在?”李大力轻轻的摇了摇头,一副看傻子模样的眼神,“别说其他人了,若是半天前你不避开我那一刀的话,你觉得你现在还能躺在这里胡吹大气吗?”
“你不一样。”路霄没有在乎李大力的讥讽,无比专注的注视着他,沉声说道。
“笑话,”看着路霄的眼神,李大力心中一沉,但面上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我有什么不一样的?”
“你不是江湖人,”路霄一字一句的缓慢说道,“或者说,在你逃到小镇,躲进东升客栈之前,你并不是江湖人。”
“哼,那你觉得我会是什么人?”李大力依旧满脸的不屑,但缓慢握紧手中雁翎刀的手却出卖了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我现在还不知道,”路霄目光低垂,看向李大力那握着刀柄的手,警告他自己已经看到他的小动作了,“但我不介意你亲自告诉我。”
“砰!”又是一记钢铁碰撞所发出的脆响,哪怕被路霄识破,李大力依旧猛地从地上弹起,一刀劈向路霄的头顶,但早已发现他小动作的路霄,自然不会没有任何的防备,抬手一挡,手中唐刀便架住了李大力手中的雁翎刀。
“一般的江湖人,根本不可能区分出唐刀、倭刀以及苗刀的区别,哪怕是看到了唐刀,也只会认为这是倭刀或者苗刀,”架开李大力,路霄紧盯着他的眼睛,沉声继续说道,“可你只看了一眼,就认出这是唐刀,一般的江湖人,哪有这样的眼力,只有熟悉宫中侍卫的人,才有可能一眼就看出这是宫中侍卫们佩戴的仪刀,按照流传下来的古籍中的方法和样式铸造而成的唐刀。”路霄微微眯起眼睛,“你究竟是谁?!”
“呵。”看着路霄手上的唐刀,李大力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他没想到,仅仅只是自己乍见到这熟悉的兵器而下意识的惊呼了一声,这路霄便能推断出这些事情,“我错了,你虽然年轻,却并不傻,反而是个十分聪明的年轻人。”李大力像是彻底放弃了一般,有些颓然的再次依靠着身后的大树坐倒在地,眼中带着些许回忆与美好的看着路霄手中握着的那把唐刀。
李大力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路霄却依旧保持着警惕,不敢有丝毫大意,他不得不承认,李大力有一句话没有说错,撇下锦衣卫里的众多手下单独行动,的确是十分愚蠢的行为,他又不是江湖人,办事根本不用在乎什么江湖规矩。况且,哪怕是江湖人,以多欺少,以大欺小的事,也多不胜数。
“你叫什么名字?”李大力见路霄依旧一脸的警惕,也不以为意,反而带着一丝好奇的询问道。
“路霄。”虽然不明白李大力究竟是什么意思,但自己这姓名哪怕是面对那些新安县的官吏富户们都能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告诉李大力也显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路?”李大力眼睛一亮,“哪个路?可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那个路?”
“是又如何?”路霄眉头微皱,不明白这李大力为何会突然这般热情。
“那路辛你可认识?”李大力的眼睛愈发明亮。
“你怎么会知道家父的名字?!”这一下,路霄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呵,”李大力再次笑了起来,但这一次,他的笑容却变得有些玩味起来。“因为他是我的师兄啊!”李大力微笑着说出了令路霄无比震惊的事情。
“而且,当年也是他,放我逃出京城的!”
第21章 突变
对李大力的话,路霄自然是不敢真的相信的,哪怕是对方已经松开了手上的雁翎刀,做出一副不再防备的模样,路霄也还是不敢相信。
倒不是他认为李大力是个奸猾之人,说出这个令他无比震惊的消息只是为了诓骗与他,实在是他不敢相信自家那个向来板着一张脸,哪怕在家中也无甚多和颜,对待他这个儿子更是从小到大没给过半点好脸色,好似什么事情都要按着规矩律法来的古板之人,竟然会做出私放逃犯这样与律法相悖的事情来。
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李大力似乎并没有诓骗他。
虽然子不言父母之过,可在路霄眼里,平日里为人处世无比生硬,做事一板一眼,甚至有些刻板的路辛,实在不是一块当官的材料,虽然武艺高强,办事也很利索,但数十年来却根本名声不显,别说是李大力这么个之前只是在一间乡下小客栈里窝着的逃犯了,哪怕是锦衣卫内部,离了京城,只怕也没几个人直到京城锦衣卫里有这么一号人物。
所以,尽管十分不敢也不愿意相信李大力的话,可路霄的理智却告诉他,李大力所说的十有**是真的,就算有假,这李大力之前也必定实在京城之中厮混过的,而且还和锦衣卫有着不浅的关系,至少和他的父亲能算得上是熟识。
“哼,你以为用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一个名字就可以让我相信你的鬼话吗?”虽然心中已然信了八分,但路霄嘴中吐出的却是完全相反的意思,他可没有忘记自己此时的处境,哪怕只有二分的可能,他也不敢大意,万一这李大力只是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过他父亲的名号,只是抱着试试的想法来诈他呢?所以,他要再试探试探。
“嗯,你的这份谨慎倒是和你父亲挺像的。”李大力却并不搭腔,反而一副长辈品评后辈的模样,看着路霄,带着几分轻松的语气说道,“就是刀法和你父亲差的实在是有些远,若不是知晓了你的名字,我还真不敢肯定你竟然会是那个当年在襁褓之中看过的小娃娃。”
“哼,我的刀法差,不也将你追的如丧家之犬一般狼狈逃窜,”听到李大力的话,路霄不由大为光火,因为他最讨厌的,便是他的父亲在和他对练时,那一副十分不满意的模样。
“呵,”李大力也不恼火,轻笑起来,“若不是你趁我之危,而我又担心露了行迹不敢用趁手的武器,你觉得你当真能在我手中走过二十招吗?”
“胡吹大气!”路霄自然不会服气,但心中却难免有些好奇。“哪怕是我爹也不敢说在二十招里稳胜于我,就算你真的是我爹的师弟,难道你的刀法比我爹还好?”
“二十招?”听到路霄这番话,一直无比放松的李大力,脸上却露出了奇怪的神色,“怎么可能?就你这不过才刚入门的刀法,以师兄的武功,只怕三五招之内就能取了你,不是,就能制住你了吧?”
“哼,”路霄的脸瞬间冷了下来,“你以为你胡乱吹嘘我爹的武功,我就会相信你是我爹的师弟了吗?不要做梦了。”显然,路霄认为李大力这番吹嘘露了底,他不过只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路辛的名号,故意来欺骗自己。
“我明白了,”李大力却依旧没有半分的紧张感,重新将背靠在身后大树,抱着双臂,对路霄那副握紧手上唐刀,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猛地扑上来结果自己性命的模样毫不在乎,“看样子我那师兄啊,对你这个儿子还是心软了,所以才会收了些劲道和杀招,不过他难道不知道这不是在帮你,而是在害你吗?”说到这里,李大力忍不住摇起了头,一脸的不明白以及叹息。
“你当真是我爹的师弟?”这一下,路霄是真的有些吃不准了,“我爹他当真如此厉害?”说起路辛的武功,他脸上依旧有些不敢相信。
“哼,”这一回,李大力忍不住轻哼了一声,一脸“竖子无知”的模样,“当年神刀门的门主沈贺楠为了富贵和地位,率领手下弟子投效东厂,东厂那帮阉奴们想试一试神刀门的成色,同时想趁机打压你们锦衣卫,便故意在先帝面前提起了江湖上的故事,引起先帝好奇,然后再故作无意间的提起那投效到东厂的沈贺楠武功如何出色,进而便向先帝建议要这沈贺楠试试锦衣卫和大内侍卫的武功,先帝耳根本就软,再加上对这江湖高手大战宫中禁卫也十分好奇,便同意了东厂的提议。”追忆往昔,李大力的神情变得有些怅惘起来。
“然后呢?”路霄从未听起自己父亲讲过这等“辉煌往事”,不禁有些急切的开口追问道。
“然后?!”李大力收起脸上的怅惘,嘿然冷笑,“那在先帝面前自诩一流高手的沈贺楠的确是有几分本事,锦衣卫指挥使派出的三名好手都被他轻易击败,大内禁卫的表现虽然稍好一些,但也只是不分伯仲。可你知道,这沈贺楠在你父亲手里走了多少招吗?”
“多少招?”路霄的好奇心这个时候已经被彻底的勾引了上来,李大力话音还未落,他便立刻带着焦急的神色追问起来。
但就在路霄略显急躁的话音刚吐出的一刹那,一直抱着双臂倚靠着大树,一直在追忆往昔,看上去没有半分动手迹象的李大力,突然便由极静变为了极动,整个人如那捕捉猎物的猛虎一般,赤手空拳的在扑向了之前因为好奇与焦躁,身体已经变得松懈下来,手中唐刀也随意握在手中的路霄。
看着瞬间便扑到眼前的巨大身影,路霄惊骇无比,还握在手中的唐刀,便想立刻挥斩出去,可惜仓促之间,下意识的动作却并未能完全调动身体的劲力,看似凶险的横斩却被李大力一脚将手中的唐刀踢飞。
得了势的李大力却并未奔向路霄,反而双手在地上一撑,身形奔向那被击飞出去的唐刀。
虽然着了李大力的道,还被他踢飞了手中唐刀,但仓促之间的路霄却还是做出了最有利的选择,双腿猛地全力后蹬,借着身后大树的支撑,瞬间扑向对面那被之前被李大力放在手边的雁翎刀。
双方思维和动作都异常的迅捷,转瞬之间,互换了武器的二人便再次杀到了一处。
第22章 相认
拿着并不趁手的雁翎刀与李大力厮杀在一处的路霄,此时心中无比的后悔与羞恼。
他自认已经无比的小心了,却没想到,竟然还是不小心着了李大力的道,亏得他还好奇为何自己父亲未曾对自己说起过当年那等辉煌往事,原来都只不过是李大力为了引自己上钩而编造出来的谎话罢了。
同时,他心里也不禁为自己看走眼而感到后悔,他之前还认为李大力并不是个十分奸猾的人,但现在看来,李大力何止是奸猾,简直是奸诈。向来自诩聪明的自己竟然被对方耍的团团转,不禁令他感到又羞愧又愤怒。
可随着李大力手中的唐刀接连不断的向着自己周身的破绽攻来,路霄心中却又开始变得迟疑起来。因为李大力用出的招式,他全都很熟悉,就在不久之前,他追杀李大力的时候,还曾经用出过其中的几招。
但李大力的招式却还是和他有些不同,路霄心中也说不上是哪里不同,可总是有一种怪怪的,又熟悉的感觉。
终于,当路霄感觉手上的雁翎刀已经变得有些沉重的时候,他终于看明白了。
李大力用的刀法和他的父亲有七分相像,而剩下那些不同之处,则更像是为了符合他那高大异常的身材而特意改进的。
“啪!”又一声熟悉的脆响,但这一次,情况却和之前的结果完全不同,唐刀与雁翎刀相撞之后,并未如之前那般迅速的分开,进而再迅速的碰撞到一起,因为稍显粗短的雁翎刀在这次相撞后,已然飞出了数米外,而被击落武器的路霄,肩头则架着那把他无比熟悉的唐刀。
“你究竟是谁?!”路霄沉着脸,双眼死死的盯着面前这个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巨汉,带着一丝不甘与更多的好奇询问道。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第多少次向李大力询问这个问题了,但这一次,显然和之前几次都不相同,他相信,李大力也能明白这其中的差别。
“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李大力那肃杀的脸,瞬间又变得和善起来,“我是你师叔啊。”
“哼,都这个时候了,难道你还打算继续诓骗我?”有过一次被骗经历的路霄,这一次显然不会这么轻易的再相信李大力的话了。
“我为什么要诓骗你?”李大力的脸上露出了微笑,笑眯眯的看着路霄的脸,令路霄有些想不顾一切的一拳打到他的脸上。“难道刚才我的刀法你没有看清吗?要真是这样的话,我可以让你再看一遍。”
“呵,若你真的是我的师叔?为什么还要在我都快要相信你的时候,突然暴起,和我生死相搏?”路霄一脸冷笑,依旧满脸的不相信。
“身为你的师叔,这么多年未见,现在见到你了,总归要送点什么东西当做见面礼不是?”李大力将搭在路霄肩头,时刻威胁着路霄脖子的唐刀又向路霄的脖子那里挪了一丝,带着一丝感慨的继续开口说道,“你师叔我自从逃离了京城,便一直东躲西藏的,手里连一把趁手的武器都买不起,所以,就只能送你一点行走江湖的经验了。”
“什么经验?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的鬼话吗?”路霄撇了撇嘴,虽然唐刀离自己的脖子又近了几分,可他却开始真的相信李大力,的确是自己的便宜师叔了。
“你这话说的,”见路霄的神态已然放松下来,李大力知道已经吓不住他了,便收回了搭在他肩上的唐刀,笑着说道,“既然已经知道是鬼话了,那自然是不能信了。只是,”说到这,李大力收起了笑容,叹了口气,“想要判断一个人说的是不是鬼话,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所以,”路霄接过话头,“永远都不要相信任何话?”
“不,相不相信别人的话其实并不重要,”李大力轻轻的摇了摇头,“重要的是,永远不要因为别人的话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哪怕对方说的话你再怎么好奇,对方说的话中有多少的好处。不过,”话头一转,李大力又有些意兴阑珊,“这对于你来说应该没有多大的用处,锦衣卫之中,虽然有着各种各样的勾心斗角,可对你这样一个小角色来说,哪怕是上面那些官老爷们说的话就是假的不能再假的鬼话,你也没有选择的权力,只能相信,只能服从。”
路霄没有开口,显然,对李大力的话他内心深处是很认同的。
“好了,除了这一点对你来说没什么屁用的江湖经验外,你师叔我已经没什么能送你的了,我们就此别过吧。”这些年来已经经历过太多风雨的李大力,很快便从之前的阴霾之中恢复了过来,将手中唐刀随意甩到身后的树上,拍了拍路霄的肩膀后,便准备转身离开。
“李,额,师叔,”眼见李大力转身便要离开,路霄连忙开口阻拦,“为何你一定要走呢?继续留在东升客栈难道不好吗?”
“好不容易从你们这些朝廷鹰犬的手里逃出来,我怎么会傻到再回去?”李大力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看着路霄,然后忍不住开了个玩笑,“你这年纪,最多不过就是个小小的锦衣卫校尉,难道你还能命令悦来客栈里的那些家伙们从此不再调查我的身份不成?”
“咳咳,”听到李大力的“玩笑”,路霄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脸上泛出几分得意,“师侄虽然年轻,但不才已是锦衣卫百户,表面上的身份,便是悦来客栈的东主。”
“什么?”李大力有些吃力的转过了头,一脸震惊的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和周贯攀上亲戚了?不对,你怎么可能这么年轻就当上了百户?”李大力上下打量着路霄,脸上带着浓重的怀疑,“你爹现在也不过是个百户吧?”
“呵,这个就不牢师叔你操心了,”路霄笑了笑,从身上逃出自己的马牌,扔给李大力,“不管我这个百户是怎么来的,可是现在,我就是悦来客栈的东主,锦衣卫的百户,新安县之中官职最高的锦衣卫武官。”
“竟然是真的。”仔细查验了一番,李大力没有发现任何伪造的痕迹,心中不由的更加好奇起来。
“所以,师叔你还是留下吧,只要有我在一天,师叔你便不用有任何的担心。”
“哈哈,”李大力大笑气来,“既然如此,那我便沾沾你的光吧。”
“不过,师叔,你刚才跟我说的那些有关那个什么沈贺楠的事情究竟是不是真的啊?”
“当然,是假的了。先帝虽然耳根子软,可那咳咳,嗯嗯,贵妃可不是个好相与的,那些阉奴们虽然胆子不小。。。”
伴随着越来越小的声音,二人消失在了树木之间。
第23章 反转
江湖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哪怕是自十多年前自京城亡命出逃,自认也已经是个“老江湖”的李大力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小小的窑镇之上遇到路霄这个师侄,而且,这个师侄竟然还是自己一直暗中观察、躲避的那群朝廷鹰犬的头头。
“真是,”躺在自己的床榻上,憋了半天,李大力憋出了四个字。“造化弄人啊。”
李大力这边十分好糊弄,无非就是咒骂一下那些告诉白十二自己跳河逃跑的人都是长舌妇,顺便再拿出路霄自新安县甚至是京城带来的一些笔墨或纸张,送给孙吉,告诉好奇自己为什么这么晚归来的三人,是担心镇子上没有什么好货,所以跑到新安县里去购买给孙吉的赔礼。
也许东升客栈里的三个人还会有些怀疑,但却也不会太过怀疑,毕竟李大力还是回来了,孙吉省的老远跑去城里一趟麻烦东家马一鸣再请厨子,白十二也省的独自支撑客栈的运转,多费体力和心神,而王金宝则是无所谓的,无论李大力回来还是不回来,他要做的,永远都是围着后院那些牲畜们转,伺候好他们就万事大吉了。
所以,虽然对李大力消失了近一天还心有怀疑,但表面上三人却不会再去提起,毕竟,人活于世,谁还没有自己的小秘密吗?
而对面的悦来客栈之中,路霄就有些麻烦了。
身为锦衣卫在此地的最高长官,独自一人追踪了那甩开追踪,逃出包围的李大力近乎一天的时间。要说一群担心受怕的手下心中没有埋怨那显然是不可能的,身为锦衣卫,他们可都很清楚,要是路霄除了点什么差错,那自己会面临什么样下场。
好在,这祖宗最终还是平安回来了,悦来客栈上至赵清,下至最低级的力士,心中全都松了口气,虽然路霄是空着手回来的,看样子并没有抓住那李大力,但他们心里已然不敢再奢求更多了,那李大力跑了就跑了吧,虽然会受点责罚,可远比路霄出了什么差错要轻多了啊。
但是,马上,他们就发现自己错了。
因为就在路霄回来之后不久,他们就无比愕然的发现,那在他们的想法中,早已从路霄手中逃脱,现在肯定不知道已经跑到什么犄角旮旯躲藏的李大力,竟然大摇大摆的回到了东升客栈之中。
这一下,悦来客栈之中的所有锦衣卫,眼睛全都掉到了地上,每个人心中想的都是一个问题,“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心中怀疑的他们,自然很想立刻就知道答案,可是路霄自回到客栈之后便立刻回了自己的住处。
若是路霄只是个校尉,哪怕是像掌柜赵清一样,只是个总旗,他们壮壮胆子也许还敢凑上前去,陪着笑脸,向路霄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路霄毕竟不是总旗,而是比总旗高两级的百户官,还是整个新安县锦衣卫的最高长官,就是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不开眼的凑过去啊。
所以,他们就只能把希望放到客栈中,官职最高的赵清身上了。
但赵清此时心里可比他们要忐忑不安多了,自发现路霄消失,他就已经设想过三种可能发生的情况,甚至已经如何这三种情况的手段琢磨的差不多了,可谁能想到,最终会是这样一个完全出乎他设想的结果。
因此,哪怕看到了手下那些校尉、力士们的目光,他也完全就当看不见,坐在柜台之中,半闭着眼,脑袋高速的运转着,希望能够在路霄召见自己前,找出最符合现在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以及应对的方法,尽量保住自己的小命,当然,要是可能的话,他也不介意连自己的官职也一起保住。
在一众手下无比好奇,赵清又全力的想着如何保全自己性命以及官职的时候,他们的关注点,房间之中的路霄在干什么呢?
他在写信。
虽然李大力这个路霄师叔的身份,无论从言语还是武功上看,似乎都没有什么问题,甚至是在有可能取了路霄性命的时候还放了路霄一马,在路霄告知身份,请他一起返回镇子上的时候,也很快就答应了下来,但路霄心中却依旧不敢十成十的相信对方,所以,他必须向自己的父亲确认一下,看看李大力是不是真的是自己的师叔。
“赵清。”飞速的将李大力的情况写于纸上,再按照父子二人之间的密写手段做了一番处理,重新誊抄一遍,烧掉之前那张明文信,装进信奉,用封漆密封之后,路霄终于说出了自回到悦来客栈之后的第一句话。
“属下在,”尽管还未理清头脑之中的混乱头绪,尽管心中无比的忐忑,不知自己究竟会受到何种的惩罚,但赵清依旧不得不硬着头皮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路霄的面前,“不知百户有何吩咐?”
“立即派人将此信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本官在京城的府上,交予家尊手上。”路霄将信封微微向前一递。
“是,属下遵命。”赵清稍稍有些发愣,不知道路霄怎么突然会来这么一出,但马上,他就回过神来,立刻恭谨的双手接过路霄手中的信封,继而嘴唇微动,想要问问有关李大力的事情。
但路霄却抢在了他之前,抢先开了口。
“家尊受到此信后应该会回信与我,命送信之人不要立刻就回来,待拿到家尊的回信后,再行返回。”说到这里,路霄停顿了一下,想了一下后,还是再次开了口,“人今晚便走,记住,一定要快,而且要保密,明白吗?”
“是,属下明白了。”听到这里,赵清的心中其实是松了口气的,因为路霄这一次命他办的事并不是公事,而是向京城送家信这样的私事,这足以证明,他在路霄心中还没有落到最坏的那种境地。
只是之前李大力的事情是路霄命他全力以赴去做,而且还十分重视的模样,怎么现在,看样子却一副不想再提,甚至当做从未发生过一般,这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够令路霄的态度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怎么?”看着得了命令的赵清,依旧拿着信封站在原地,路霄眉头微皱,有些不悦的问道,“还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没有,”赵清连忙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想要离开,毕竟,路霄似乎都不在乎李大力这件事了,那他这个办砸了差事的似乎顺手推舟,就此同样装作无事发生,自然是对他最有利的。
可人就是如此,越是路霄不追究这件事了,赵清心中就越是对这件事无比好奇,想要探究真相,哪怕他知道这么做对自己来说肯定没有好处。
更重要的是,赵清不明白路霄心中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彻底不追究这件事了,还是,只是暂时不追究了,亦或是想要用这件事当做今后拿捏自己的把柄,所以,尽管知道也许会惹怒路霄,横生枝节,可赵清咬了咬牙后,还是决定开口询问一下。
“不过,百户,那李大力。。。”
“不该问的事情不要多问。”听到赵清那带着七分小心,三分探究的语气,路霄的脸瞬间冷了下来,“你加入锦衣卫可比我还要久,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还是说,你想要我现在教你?”
“属下不敢!”察觉出路霄那冰冷脸色背后的淡淡杀意,赵清瞬间息了自己那点小心思,哪怕平日里并无差错的情况下,惹恼了上官也无半点好处,更何况,现在是刚办砸了差事。“是属下多嘴,还请百户宽恕。”
“哼!”轻哼一声,似乎是对赵清的态度还算满意,路霄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人有好奇心是正常的,但在诉诸于口之前,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懂吗?”
“多谢百户教诲。”赵清心底松了口气。“那属下告退。”
“嗯。”路霄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赵清躬身退出了房间,恭谨的将门关了起来,路霄端坐于椅子上,端着茶碗,微闭着双眼,似乎是在享受茶水的香味。
但待到听出赵清的脚步已然远离,路霄脸上的神色却突然松懈了下来,嘴上更是长长的出了口气,脸上颇有些庆幸与小得意。
哪怕表现的再过成熟稳重,甚至是狠厉阴沉,他终究还是个不过二十余岁的年轻人。
虽然一时冲动之下,加之想要稳住李大力,向父亲路辛问清楚李大力是否真的是自己的师叔,路霄请求李大力返回窑镇,返回东升客栈,但直到和李大力回到镇子上,路霄也没有想出个足够完美的理由,足够说服一众手下不再怀疑这件事,怀疑李大力的理由。
毕竟,和李大力所呆的东升客栈不同,悦来客栈虽然名义上只不过是一家豪奢了一些的客栈,但骨子里,毕竟是锦衣卫的据点,其中的每一个人都是锦衣卫,哪怕他是上官,若是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也难保不会出现问题。
到时候,连累李大力彻底暴露,失手被擒事小,万一连累到他自己和他父亲的身上,那才真的是无妄之灾呢。
想到这里,路霄不禁有些头疼,心中更开始有些后悔了,当时自己就不该大包大揽,让李大力跟随自己回来的,就此别过,回来还能用未能抓住对方做借口,同时将罪责全部推倒赵清这个办砸了差事的手下头上,可现在,又该如何去做呢。
好在,他身为分管新安县的百户,官职最大,强行压制一阵子,想来应该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只希望爹这么多年的经验能帮我想到个办法吧。”站在窗前看到后院那个得了赵清命令,正在牵马离开的手下力士,路霄低声呢喃了一句,将希望放到了自己父亲的身上。
。。。
“嘿,这悦来客栈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天都快黑了,还有人骑马离开的?”天色将晚,正在上板关门的王金宝听到了那熟悉的马蹄声,立刻循着声音望去,正好看到了那个正策马扬鞭而去的锦衣卫力士,不由的啧啧称奇。
“你怎么知道这个是悦来客栈的人啊?也许是投店的客人突然有急事要走呢?”孙吉得了李大力从路霄那里拿来的好纸好笔和好墨,心情显得不错,化身杠精,和王金宝逗着闷子。
“哼,我们和对面都做了快半年的对门了,难道还能连对面的人都认不出来不成?”王金宝却有些当真了,顿时轻哼一声,带着不快的反击道。
“哈哈,”孙吉见他当真了,顿时就乐了起来,“你这个家伙,让你当个伺候牲口的伙计还真是屈才了,你啊,就该去当那追捕人犯的快班衙役,被你看过的人犯啊,肯定每一个能跑的了的。”
“行了,掌柜的,你就别调侃金宝哥了,”一旁的白十二有些看不过眼了,帮腔道,“这天马上就黑了,您啊,还是快点回家吧,今儿得了大力哥送的这么些好宝贝,可得抓紧送回家藏起来,免得被婶子看到了,又要大发脾气,骂你胡乱糟蹋钱了。”
“呵,就你这小竖子牙尖嘴利。”虽然白十二的话有些损,但孙吉还不至于这么轻易就发火,笑骂了两声,便收拾好已经欣赏半天的礼物,像往常一样吩咐一下白十二和王金宝后,便离开了客栈。
上好了大半边门板,给有可能还会前来投宿的客人留了道门后,王金宝便反身去了后院,天色将晚,相比起只有桌椅板凳的前面,还是后面那些牲畜们比较重要,在关门之前,他还要再查验一遍,这已经是他多年来的习惯了。
当然,查验完毕之后,他就没有可以休息了,至于前面的,自然就交给白十二了。
刚刚还热闹的大堂,转瞬间就只剩下了白十二一人。
若是以往,白十二在王金宝离开之后,便会立刻结束手上的一切,关门上板,早早的回去休息,但今天的他,却一反平常,就这么呆愣愣的依靠在柜台上,在脑袋里回忆着这一天里发生的种种不平常的事情。
似乎,想要从中得到某些启示,有关李大力,有关悦来客栈。。。
第24章 无眠之夜
月朗星稀夜,皎洁如玉盘一般悬挂在天空之上的月亮,在还没有光污染的时代里,无疑显得更加明亮和美丽。
如此美丽的月亮,若是在京城或是江南苏扬等繁华之地,还有可能会有才子佳人,文人骚客驻足观赏,甚至吟上两句诗词助兴、咏叹,但在这偏远的小镇之上,却显然不可能会有人有精力,有闲情去观赏。
正如后世一句恶俗的毒鸡汤所言:对大多数的人来说,能够活下去就已经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了。
在几百年后那科技昌明的时代尚且如此,在这个时不时还会有饥荒发生的时代,无疑就更是如此了。
无论窗外的月光再如何漂亮,与大多数人而言,又有什么关系呢,相反,也许还会有许多人埋怨这如此明亮的月光有些耀眼,令人难以入眠呢。
悦来客栈之中的大多数人便在这失眠的一群人之中,只不过,他们的失眠并不是因为天上那一轮明亮的月亮,而是白天里发生的那一连串的事情。
身为与白日里那些事情关系最紧密的人,赵清自然是难以入眠的。
虽然被路霄神色冰冷的严厉警告了一番,但躺在床上,赵清却依旧难以控制自己不去思考这件事。毕竟,路霄的种种表现实在是太过奇怪了。之前因为心中的慌乱,赵清还没有什么感觉,但此时躺在了床上,终于恢复了冷静,暂时将路霄的威胁放到一边后,赵清终于能够冷静的从头理一理这件事了。
虽然李大力身份成疑这件事是自己上报给路霄的,可昨日傍晚,令自己严密监视着李大力的是他,拉下脸面,拜托被他看不起的知县周贯调查李大力身份真假的也是他,暗中离开客栈,独自一人前去抓捕李大力的还是他。
思前想后,以路霄这种种的表现来看,若是说他之前早已知晓了李大力的身份,赵清是打死也不肯相信的,所以,就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在他抓捕李大力的过程之中,发生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令路霄在短短的半天时间里就迅速的改变了自己想法。
赵清闭着双眼,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路霄回来之后便立刻钻进房间,以最快的速度写好并命他送出的那封信,显然就和这个秘密有关,而且,很有可能,这个秘密是和路霄的父亲有关的。
进入锦衣卫近二十年,赵清虽然一直不上不下,但见识却不会少,再加上他心思缜密深沉,不长的时间,他便理顺了事情的脉络,接近了事情的核心部分。
但他只能止步于此了,再进一步,除非他知晓了路霄那封家信的内容,否则,哪怕他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想到李大力的真正身份,竟然会是路霄的师叔。
赵清难以入睡,他的上官路霄,同样也在辗转反侧。
但路霄难以入睡的原因显然和赵清不同,或者说,他之所以难以入睡的根源,就在赵清的身上。
一时冲动之下,请求李大力跟随自己一起返回镇子上的路霄,此时正在全力的思索着理由,虽然他已经在信中向他父亲询问了解决这件事的办法,但一来,这件事拖得越久越难以处理,二来,他实在是对他的父亲没有什么信心。
赵清离开之前的那一次开口询问已然让他有了急迫感,他必须尽早想出办法,解决这个隐患。否则,时日一长,哪怕他能用赵清这次办砸事情当做把柄来压服赵清,也难保手下的其他人生出疑心,对他不利。
可完美的办法要是这么容易就能想出来的话,那他也不用折腾到现在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了。
悦来客栈之中有不少人难以入眠,或者睡不踏实,但终归还是有不少心思单纯,或是根本不去思考这件事的人能够安然入睡,但对面的东升客栈之中,无论是当事人李大力,还是在之前有异常表现的白十二,哪怕是之前没有任何异常表现的王金宝,此刻全都睁着眼睛。
李大力自不必说,身为当事人,这一天下来,经历了诸如甩脱跟踪,跳水逃跑,又被追踪,最后反转,认下路霄这个师侄等等事情,此时要是能安然入睡,那才是真的反常呢。
而自昨日起就一直表现有些反常的白十二,虽然并不算是当事人,但此时却也没有入睡,和赵清一样,他也在思考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虽然在李大力返回客栈后给出了自己消失一天的解释后,没有提出异议,但白十二心中却如明镜一般,李大力白日里的确是跳入镇子边上的河水逃出了镇子,这足以说明,李大力是在害怕着什么,躲避着什么,而且他躲避的这股力量很强大,足以能够阻止李大力这个身材高大,力大无穷,甚至还有不俗武功傍身的人正常逃脱。
而很显然,这股力量就是最近才出现在镇子上的悦来客栈了。
思及于此,白十二心中无疑更加好奇起对面悦来客栈那群人的身份了。
“六扇门的捕快们向来不会也不屑于搞这些小手段,抓捕之时向来是光明正大,恨不得让所有人知道是六扇门办事,而且六扇门只怕也没有那么多的余财来这偏远的小镇上败家,”白十二习惯性的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的自言自语着,这是他的习惯,在思考之时,这能帮助他使自己的头脑更清晰。
“那就只剩下锦衣卫和东西两厂了。”白十二继续自言自语的分析着,“不过,东厂、西厂向来不对付,而且喜欢互相拆台,若是悦来客栈真的是它们其中之一的据点,那此时镇子上应该不会只有悦来客栈这一家才对。”白十二有些茫然的眼神随着自言自语,重新聚集了起来,语气变得有些兴奋起来。
“那就只能是锦衣卫了,”白十二肯定的点了点头,“嗯,十有**是锦衣卫。不过,”白十二就像变脸一般,脸上的神情又突然变得奇怪起来,“这么一个偏远的窑镇上,有什么值得锦衣卫花费这么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的东西存在吗?还有李大力,他和锦衣卫之间又有什么关系?怎么会在已经逃出了镇子之后,又突然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折返回来呢?”和赵清一样,白十二同样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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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力和白十二虽然都难以入睡,但此时起码已经脱衣躺倒在了床榻上,而一直以木讷、内向,不善交际,喜欢和牲畜打交道等形象示人的王金宝,此时却还坐在窗前,而若是再将视线缩小一些,便会发现,他的手上竟然还拿着一支小小的毛笔,正借着皎洁的月光,一扫平日里木讷甚至有些憨傻的神情,一边无比机警的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一边在一张不过巴掌大的纸上奋笔疾书着。
虽然下笔如风,但若是能够靠近一些的话,却能够发现,其UU小说的蝇头小楷不仅没有因为书写的速度变得潦草起来,反而无比的工整,就仿佛书坊之中的匠人们用模板印刷出来的一样。
王金宝迅速的在纸上写着,很快,那张巴掌大的纸张便已密密麻麻,写满了一个个工整无比的蝇头小楷,似乎是这一张纸未能写下全部的内容,看着这写满了字的巴掌大的纸张,王金宝沉思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站起身来,放下手中的笔,一个鹞子翻身,便顺着开着的窗户飞了出去,显得有些短粗的身材,虽然让他的这个动作看上去有些滑稽,但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个动作他其实做的很漂亮,而随着他的脚落在了院子之中,才能发现其不凡之处。
一般这么大的动作,尤其是对于他这样身材粗短敦实的人来说,落地之时,必然会发出不小的声响,可他落地之时,声音却轻微到近乎难以听到,单单是这样的身法,就已经比江湖之上大多数自诩大盗的飞贼们要强上许多了。
机敏的扫视了一眼四周,侧耳倾听一下周围,在并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动静后,王金宝暗暗松了口气,脸上也不禁露出了一丝得意,直起身子,迅速且无声的奔着客栈大堂行去。
但就在王金宝就将抵达大堂之时,一直敏锐竖立着的耳朵之中,却传来了一声很轻微的动静,令他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脚下一蹬,身体敏捷的向前扑去,进入客栈大堂,躲避身形,屏住了呼吸,竖起了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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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霄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良久,却迟迟难以入睡,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心中却对如何解释李大力这件事情开始越来越担心,最终,鬼使神差之下,他穿好衣服,推开房门,如白日里那般,悄然的离开了悦来客栈,绕到东升客栈后门,翻身进了东升客栈。
显然,苦苦思索没有解决良策的他,最终将主意打到了这件事的当事人——李大力的身上,想要询问李大力能否帮助自己想出一个良策,解决他的烦恼。
虽然知道这样贸然的前来找李大力是一件十分冒险,而且有些愚蠢的行为,但一想到这件事本来就是由李大力引起的,他便有些心安理得起来。
而且,在路霄看来,小小的一间东升客栈,能够有他师叔李大力这么一个身份不明,身手不凡的人存在就已经是一件几率非常小的事了,哪还可能会再有一个这样的人物存在?所以,虽然贸然潜入的行为看似危险,但实际上,应该并不会出什么差错。
怀着这样想法的路霄,便顺利的进入了东升客栈,而情况似乎也和他想的差不多,除了后院那几头牲畜因为他翻身而入的动静而有些反应之外,就再没有任何的动静传出来了。
按照手下之前报上来的消息,路霄一路潜行至李大力的房间外,然后小声的开口呼唤起李大力来。
“师叔,师叔。”他没有敲门,因为他相信李大力肯定和他一样,也难以入睡,所以,此时应该已经注意到他的到来了,他唯一所要做的事情,就只剩下表明身份罢了。
果然,随着路霄的低声呼唤,房间之中传来了轻微的响动,片刻之后,房门便被轻轻的打开,李大力那张有些无奈又有些恼火的面孔出现在了路霄面前。
“你怎么来了?”看到路霄赔笑的脸,李大力心中真是恨不得狠狠的一脚踹上去,但此时此地,显然不允许他这么做,所以,尽管十分无奈,他也只能小心的观察一下四周的动静后,招呼路霄进屋。“这么晚了,你不睡觉,跑我这里来干什么?”进了屋,李大力带着七分不满,三分好奇的压低了嗓门,低声问道。
“这个,”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鬼使神差之下,跑来这里的路霄,一路上没有丝毫的后悔情绪,此刻见到正主了,心中却开始有些后悔起来,踌躇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自己的请求诉诸于口,毕竟,在他看来,自己的请求实在是有些丢人。
“到底什么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见到了这个时候,路霄竟然开始扭捏起来了,李大力不由的大为光火,声调都忍不住的调高了一分,若不是他还知道此时的处境,只怕早就大声怒骂起来了。
但李大力越是如此,路霄越是有些难以启齿。毕竟,在不久之前,他还拍着胸脯对李大力保证,让他不用担心,自己能够摆平一切,这才刚过去不到半天,自己就屁颠屁颠的来向对方求教来了,脸上实在有些挂不住啊。
“到底什么事啊?你倒是说啊,再不说,那我可赶人了啊?”李大力见路霄依旧还在那里变幻着脸色,不禁站起身来,摆出一副要赶人的模样。
“别别别,师叔,我说,我说还不行吗?”见李大力似乎真的想要赶自己走,路霄终于还是决定放弃脸面,咬了咬牙,将自己来的目的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出来。“师叔,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啊?”说完,路霄不禁用希冀的目光看着李大力,希望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切,就这么点事啊?”李大力撇了撇嘴,然后在路霄希冀的眼神之中,吐出了后面的内容。
“不好意思,你师叔我也没有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