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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华任仇     军师威武txt下载     军师威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章 留你不得

    东升客栈后院,皎洁的月光洒在地上,将一切都映照的有些泛白,看上去颇有一种朦胧的美感。但躲在客栈大堂之中的王金宝却根本无心欣赏眼前的美景,因为此时的他心乱如麻。

    出于怕死的本能,王金宝向来都是小心谨慎,很多时候,哪怕是有可能得到一些十分重要的情报,他也会因为需要冒上不少风险而选择放弃,以保全自身的安全和身份为主。

    所以,在听到有人翻墙进了客栈之后,他便第一时间迅速的躲藏到了大堂,但随着时间流逝,心中渐渐冷静下来的他,却开始有些踌躇,他不知道自己这一次是应该继续和以往那样以保全自身为主,还是应该冒一些风险,秘密的接近李大力的房间,去偷听一下那个半夜秘密潜入客栈的锦衣卫与李大力之间的密谈。

    若是以往的时候,他自然不会有任何的踌躇,会一直留在客栈大堂之中,直到对方离开,李大力重新睡下之后,再悄悄的返回自己的房间,装作从未知道过这件事一般。

    但事情涉及到了死对头锦衣卫,王金宝就心中就有些意动了。

    小镇之上的生活十分平静悠闲,他每日虽然要忙前忙后,还要一直伺候那些牲口,但这么多年下来了,他也已经习惯了。

    可习惯了是一回事,是否想要一直这样呆下去却是另一回事了。

    几年之前,他犯了错误,而且还得罪了上官,所以才会被发配到这样一个地处偏远,而且似乎永远都不可能发生大事的小镇上,进行秘密的潜伏,成为一个暗探。

    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有些认命了,做事的时候才会得过且过的以确保自身安全为准则,因为他心中明白,无论他再怎么认真,在这么一个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小地方,也不可能立下足够让他离开这里,返回京城的功劳。

    但自从依靠对锦衣卫的了解,嗅出对面悦来客栈里那些“同行”们身上的味道后,他的想法就开始慢慢发生了变化。

    身为曾经在京城之中待过的人,王金宝很清楚自己所在的东厂和锦衣卫之间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所以,他也很清楚,只要自己能够在这群“同行”们的身上有所斩获,那无那个当初自己得罪过的上官再如何讨厌自己,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他的功劳,从而使他逃离这个偏远的小镇。

    到时候,就算没办法再返回京城,被调到繁华的江南,无疑也是极好的。

    他的设想极好,而对面那群锦衣卫们的表现则让他对自己的设想有了更充足的信心。

    本来身为精锐力量的锦衣卫秘密的调动如此之多的人力物力,跑到这么个小镇之上建起客栈充做据点就已经是非常反常的情况了,现在,在刚刚站稳脚跟的情况下,就开始秘密的调查四周的情况,清除周围可能的威胁,无疑更说明了,这些锦衣卫们是在谋划一件大事。

    而从自己还未接到东厂任何有关这件事的消息来看,王金宝心中敢肯定,东厂只怕还不知道锦衣卫们谋划的这件事和这一连串的大动作,所以,只要等到明天,让他把有关注这件事的消息通过东厂的渠道传回去,那他便立刻就会立下大功。

    想到这里,王金宝又开始忍不住在心底诅咒当初那个将他发配到这里的上官,咒骂东厂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害的自己空有这么重要的情报,竟然要间隔半年之后才能发出去。

    其实王金宝的心里很清楚,东厂的做法,其实是对的,毕竟,这么一个偏僻的镇子上能有什么重要的消息。要真是这样做了,那只怕让东厂再扩大个十倍,人手也难以满足要求。半年一次,很合理。

    但清楚归清楚,王金宝心中的咒骂却一直没有停过,他必须要利用这样的咒骂来宣泄一下心中的紧张感,同时给自己一个动力,一个放下坚持了数年的信条,甘冒风险,悄悄靠近李大力房间去偷听的动力。

    他已经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小镇上呆够了,虽然以他已经收集起来的那些消息也差不多能够令他离开这里了,但他不想放弃眼前这个更进一步的机会。江南的繁华之地虽然很好,但若是可能的话,谁又不想留在权力的中心——京城呢。

    只要能够不引起李大力和那个锦衣卫的注意,摸到李大力的房屋外,他也许就能偷听到解释李大力这件事其中诸多疑点的消息,甚至进一步的揭开李大力的身份,揭开锦衣卫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来到这个小镇。

    王金宝的直觉告诉自己,只要他真的能解决这两个问题,那他必然能够立刻立下大功,甚至获得厂公的关注与青睐,而只要得到了厂公的青睐,那个一直压在自己头顶的档头就是个屁,到时候,就是该自己好好报复对方的时候了。

    于是,心中怀着憧憬、复仇等种种渴望情绪的王金宝,终于勇敢的迈出了第一步,虽然长久以来的习惯,让他的脚在落地之前还是忍不住的颤抖了一下,但马上,被心中数种情绪激励着的他便恢复了正常,如同之前离开自己的房间一样,运气轻身的身法,缓慢且无声的靠近着李大力的房间。

    客栈的大堂据李大力的屋子并不算远,虽然走的十分缓慢,但王金宝依旧很快就来到了李大力的屋外,小心的观察了一番四周之后,竖起了耳朵。

    但一如寂静的月夜,李大力的屋内同样十分的安静,根本没有如王金宝所猜测的那样,传来低微的,压低了嗓子的谈话声。

    “难道我猜错了,那人不是锦衣卫,不是来寻李大力的?”王金宝皱起了眉头,心中不由的奇怪起来,“可客栈之中,除了李大力和我,就只剩下那个滑头的小乞丐白十二了,难不成是来找他的?”王金宝感觉有些荒诞,轻轻的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虽然白十二平日里的种种表现有不少奇怪的地方,但在东厂呆了数年,来到这个小镇又经历了数年时间,对白十二这样的少年人那些奇怪的地方,王金宝却很清楚原因——不过又是一个被各种话本教坏了的小娃娃罢了,再加上其之前乞丐的身份,其对所谓的江湖有过剩的好奇心,无疑是很正常的。

    “可若不是白十二,也不是李大力,那还会是谁呢?”重新理清了思路的王金宝,心中不由的开始思索起来,同时耳朵竖的更尖了,希望刚刚只是因为对方正好结束一次交谈而短暂陷入沉默。

    可是,除了时不时自马厩那边传来的牲畜发出的种种声音之外,他的耳中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这让王金宝有些焦躁,同时心中也隐隐的感觉有些不对劲。

    “不好!”突然,终于察觉出什么地方不对劲的王金宝悚然一惊,心中惊呼一声,立刻便想作势向自己房间的方向扑了出去。

    但很可惜,他察觉的有些太晚了。

    一柄钢刀突兀的出现在王金宝的眼中,如水的月光下,钢刀竟然如在阳光下一般,反射出了一道光芒。

    光芒虽然并不刺眼,但随着光芒袭来的钢刀却是要命的。

    身子本已全力冲了出去的王金宝,眼看就要和迎面而来的钢刀来上一个亲密接触,心中大急之下,连忙双手下撑,勉强停下上身后,顺势利用惯性,将身体扭了过来,双脚奋力的踹向那似乎想要取了自己性命的钢刀,在钢刀要斩到自己身上时,将刀锋踹的偏离了几分,悬而又悬的闪过了身体,劈到了地上。

    “好身法。”手中钢刀落空,李大力的脸上也没有多少的懊恼,顺势挽了个刀花,从容站定,看着刚刚经历过生死之间大恐怖的王金宝在那里剧烈的喘息着,还心情不错的夸赞了一句。

    “呵,李大力你的刀法可比你的厨艺要强太多了。”看着气定神闲的站在自己面前的李大力,王金宝心中一沉,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句,眼睛与耳朵却运用到了极致,想要找出那个潜入客栈的锦衣卫所在的位置,堤防对方随时随地可能的偷袭。

    “其实,我之前以为会是白十二那个愣小子,没想到最终来的却会是你。”看着面前有些陌生的王金宝,李大力忍不住有些感慨,“你隐藏的可真够深的,若不是今天这个诱饵足够诱人,恐怕你还会一直继续藏着吧。”

    “这是你故意设计的?!”王金宝瞳孔一缩,语气带着深深的忌惮,“你早就知道有人会前来。”

    “当然不是了,”李大力摆了摆手,“你把我想的太精明了,我怎么可能能算到这一点,只不过,”李大力咧开了嘴,脸上的笑容看上去十分欠打,“试一试总是好的不是吗?”

    “的确,是我太冲动了,”王金宝神情有些颓然,“我早该想到的。”

    “好了,事到如今你再怎么后悔也已经晚了,我们还是来谈谈一些有用的事情吧。”随意的将刀扛在肩膀之上,李大力就如一个得手的剪径蟊贼一般,用略带得意的眼神,像看待剪径所得财物一样看着王金宝。

    “你想知道什么?”王金宝似乎真的是认命了一般,低声问道。

    “你的身份,你的目的。”李大力的回答很简洁。

    “我的身份是锦衣卫校尉,在数年前得到命令秘密的潜伏于此,监察镇上的一切。”“认命”的王金宝,嘴中吐出的却是完全虚假的消息,而他在一边说着这些没有一个字是真的内容时,眼睛则紧紧的盯着李大力的脸色,打算从对方的神色中看出一些端倪。

    “锦衣卫?”李大力轻轻的皱起了眉头,带着十分不满的脸色,一边说,一边将原本扛在肩头的钢刀放在眼前,眼中冒出了危险的光芒,“锦衣卫怎么会跑到这么偏远的小镇之上潜伏,这小镇又有什么好监察的?呵,难道你以为我们共事了几年时间,我就不会杀你不成?”

    观察着李大力的神态,王金宝心中有些混乱,他有些分不清,对方脸上的神色到底是真的,还是只是单纯的在演戏。

    “你有所不知,我之前得罪了百户,但罪不至死,所以,才会被他发配到这偏僻的小镇上。”虽然心中暂时有些难以判断,但这却并不妨碍王金宝继续演下去。

    “哼,那个百户姓什么叫什么?”李大力轻蔑的哼了一声,脸上写满了不信任。

    “呵,就算我告诉了你,你又如何知道是真是假呢?”王金宝轻笑一声,“还是说,你有能力去锦衣卫之中查证真假?”

    “啪啪啪。”李大力没有开口,但自李大力的身后,却突然传出了一阵鼓掌的生意,继而,路霄带着不屑的声音响了起来,“真不愧是东厂的番子,哪怕到了现在这种境地,竟然还有闲心来试探我们。”

    看着自李大力身后闪出的路霄,王金宝脸上神情突变,死死的盯着对面的路霄与李大力二人,眼中却忍不住露出一丝懊悔。

    之前他就在奇怪那一个潜入客栈的锦衣卫,究竟埋伏在了什么地方,所以哪怕嘴上不停的和李大力打着机锋,但却一直没有放松警惕,提防着对方的偷袭。

    可他却没有想到,对方根本就没有埋伏起来,而是偷偷的去了自己的房间,翻找一切关于自己身份的有用东西,李大力之前的种种表现,只不过是为了拖住自己罢了,若是他能早一点想到这一点,进而不顾一切的逃出去的话,那他心中有七分把握能够安然逃出去。

    可是现在,对方已然找到了需要的东西并安然返回,那他再想逃跑的话,机会就已经十分小了。

    “你我同是为皇上办事的,当真要弄成你死我活的场面吗?”身份既然已经暴露了,那王金宝也不想再虚与委蛇下去了,但最后的一丝渺茫的希望,他还是忍不住想要试一试。

    “呵,正是因为你我都是为皇上办事的,我才,”路霄悍然拔刀在手,瞬间向王金宝扑去,而直到他身体暴起,嘴中最后几个字才传到王金宝的耳中。

    “留你不得!”

第26章 月夜追杀

    “流年不利啊。”王金宝捂着胳膊上的伤口,在山林之中穿行着,心中却忍不住一阵的悲观。

    虽然凭借着出众的身法勉强从李大力和路霄的联手堵截中逃了出来,但在出逃之时依旧还是被路霄在胳膊上留下了一道不浅的伤口。尽管没有伤到骨头,可胳膊已经逐渐失去知觉,伤口依旧还时不时向外渗着血水,王金宝心中清楚,只怕今后自己的这条胳膊就要废了。

    但身后传来的声音却让王金宝根本无暇去顾及自己的胳膊今后是否还能痊愈,若是今天不能逃过身后二人的追杀,他丢的可就不仅仅只是一条胳膊了。

    王金宝心中发狠,刚刚有所松懈的身体,咬着牙再次生出几分力气,支撑着他继续奋力的向着阴暗的树林之中窜去。

    头顶的月亮是如此的美丽,宛若银盘,撒下的月光又是如此的明亮,仿若亮银,但此时的王金宝却恨不得能够化身为传说中吞月的天狗,将这发出明亮月光的月亮一口吞进肚中。

    好在,偏远的窑镇不同于新安县城,周围还有不少的树木,能够让王金宝在这月光的照射下,暂时的隐匿一下行踪。不过,可惜的是,缀在他身后的路霄和李大力不是什么初入江湖的菜鸟,而是极善追踪的锦衣卫,哪怕王金宝藏得再好,那被隔开的伤口散发出的血腥气,始终引着嗅觉灵敏的路霄,循着血腥之气追踪而来。

    “该死的锦衣卫。”知道对方是循着味道追踪而来的王金宝,除了在心底狠狠的诅咒、咒骂着对方之外,根本想不出任何应对的办法,他是匆忙之间出逃的,身上除了那封写到一半的密信之外,根本没有携带任何其他的东西,根本不可能掩盖伤口散发出的血腥气。

    “该死的番子。”王金宝在咒骂着路霄,而路霄同样也在咒骂着王金宝,原本的他,心中很自信的认为东升客栈中不可能再有什么身份特殊的人物了,但没想到,转瞬之间,他就被打了脸,若不是李大力谨慎,说不得这一次他真的就要吃下大亏。

    而之后,在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并堵住了对方之后,路霄心中再次自信的觉得,在他和李大力的联手之下,对方根本不可能有逃走的机会,可这一次,打脸来的更快,对方竟然拼着挨了他一刀,奋力的逃出了东升客栈。

    一连两次,一次比一次更响的耳光声,让本就骄傲无比的路霄如何能够受得了,他此时当真是恨不得能立刻就抓住王金宝,将其碎尸万段。

    而路霄身边的李大力,虽然同样吃惊于王金宝在逃命时表现出的果决与身法,但和相比于感觉脸面受损而怒火中烧的路霄,他则更担心王金宝逃出去后可能造成的可怕后果,他的身份虽然现在还未暴露,哪怕是路霄此时也不知道他的真名,但东厂名声在外,李大力不认为对方会查不出自己的跟脚,到时候,他自己身处危险不算什么,他更担心会连累到路霄父子,所以,相比起路霄,他的内心其实更加的焦急。

    窑镇外,两追一逃。

    窑镇之内,三人消失之后的东升客栈之中,又一个瘦小的人影有些鬼祟的出现在了后院之中,正是东升客栈之中剩下的最后一个伙计,白十二。

    “真没想到,这小小的东升客栈里是藏龙卧虎啊,李大力能和锦衣卫扯上关系就算了,竟然连平日里看上去有些木讷的王金宝,也是东厂出来的番子,啧啧。”漫步在月光之下,白十二看上去稚嫩无比的面孔之上,满是感慨。“不过这偏僻的小镇子上,到底有什么东西能值得锦衣卫和东厂这等庞然大物齐聚?”感慨过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浓浓的疑惑。

    之前的他就有些奇怪于这件事,但却被对李大力的身份的怀疑压制着,此时,李大力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了,这个问题终于摆到了最上面。

    但很可惜,无论他再怎么好奇,再怎么绞尽脑汁,在根本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也只不过是在白费脑细胞罢了。

    “算了,”果然,稍稍头疼了一下之后,白十二便放弃了继续思考这个肯定得不到答案的问题,“还是先去看看王金宝那里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吧。”

    脚下瞬间提速,白十二几个闪身便来到了依旧紧闭着门,却开着窗的王金宝房间外,脚下一蹬,灵巧的翻身进了屋内,便开始一通翻找。

    但早已被路霄翻过一遍的房间,哪里还会留下什么有用的东西,翻了半天,除了窗边地上放着的那方小砚台和毛笔外,整个屋内根本没有任何值钱或有意思的东西,这让白十二不由的失望无比。

    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最终,他还是踹起了砚台和毛笔,虽然他不喜欢舞文弄墨,但他觉得以后等这件事的风声过去了,李大力和那群锦衣卫离开了之后,拿来当礼物送给掌柜孙吉也是不错的选择。

    “可惜啊,掌柜的今天是白高兴了,李大力是回来了,王金宝却消失了,而且这一回应该是真的消失了,掌柜的县城这一趟看样子是跑不了了。”嘴上说着可惜,但白十二脸上的神色却怎么看怎么像幸灾乐祸,只是他没有想过,东升客栈少了个厨子是不行的,但少了个伙计却并不是什么问题,王金宝这回消失了,倒霉的并不是掌柜的,而是他这个伙计,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只怕他就要过起前面伺候人,后面伺候牲口的日子了。

    跃出王金宝的房间,白十二又将目光看向李大力的那间屋子,但心中想了一下之后,他便放弃了趁现在李大力不在,前去搜索一番的诱人念头,毕竟,和王金宝不一样,李大力最终可是要回来的。

    虽然不知道这些锦衣卫们是否真像江湖传说之中的那般恐怖,但小心一点,终归还是好的,没有了王金宝这个东厂的密探,今后整个窑镇,就是锦衣卫一家的天下了,为了不能确定的回报去招惹对方,实在是有些不明智。

    想到这里,白十二心中便觉得这一次要是王金宝能逃出去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惜,白十二的愿望要落空了。

    虽然一路咬牙坚持着向阴暗的树林之中逃窜,但王金宝胳膊上那道一直未能妥善进行止血、包扎等处理的伤口,却成为了黑白无常手中逐渐收紧的锁魂套。

    伴随着鲜血不停的渗漏而出,王金宝的脸色也慢慢的失去血色,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而紧跟着,失血过多的症状便在王金宝的身上一一出现。

    王金宝感觉头开始变得昏涨,眼前开始不停的冒着金花,身体逐渐的变冷,而最致命的,却是他的腿开始变得无比沉重,脚下开始拌蒜,最终,双腿终于只撑不住,摔到在地。

    “吾命休矣。”虽然身后还未传来那两个索命鬼追来的声音,但王金宝心中却很清楚,要不了太久,那两个家伙便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带走自己的生命。内心深处,他自然是不想坐以待毙的,但失血过多,浑身无力的他,此时除了坐以待毙外,根本做不了任何事情。

    “不,我还能再做最后一件事,让那两个该死的锦衣卫难过一辈子的事。”已经闭上了眼睛的王金宝,猛地睁开了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了一把土,按在了自己的伤口上,暂时减缓血液的流失后,摸向了怀中那张写满了蝇头小楷的纸片。

    虽然还未写完,但王金宝相信,只要这张纸到了东厂的人手中,让东厂的人知道锦衣卫在窑镇上开了一间客栈作为据点,那便会立刻引来整个东厂的注意力,到时候,无论锦衣卫有什么企图,肯定都难逃东厂的探查。

    头脑一片混沌之下,勉强想透了这一点的王金宝,眼中燃起了熊熊的火焰,那是复仇的野火。

    这复仇的野火给了他最后的力量。掏出靴子内夹层中一直藏着的匕首,王金宝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在树根下挖出了一个小坑,奋力的在树根之上掏出一个小洞,将怀中折好的纸片塞进去小心的填埋后,刻了一个小到不起眼的标记。

    看着这费了自己近乎全部的力气才完成的“杰作”,王金宝满意的笑了一下,但马上,他便支起身体,开始继续向后方爬去。

    同为朝廷鹰犬,他很清楚身后那两个索命鬼的手段,虽然自认自己已经做到了极致,但若是不辅以假的诱饵,恐怕还是很难瞒过他们。

    王金宝在地上缓慢但坚决的爬行着,身体越来越重,眼皮也越来越重,他很清楚,自己差不多快要到达极限了,哪怕身后的那两个索命鬼突然间被剥夺了五感,放过了他,只怕他也要被真正的黑白无常勾去魂魄,魂归地底,或者就此横尸于此,被山中野兽啃食,就此成为孤魂野鬼。

    但无论是下地狱受罚,还是就此成为孤魂野鬼,王金宝都要拉上身后那两个该死的锦衣卫给自己陪葬。

    怀着这般狠辣心思的王金宝终于爬到了自己的目的地,另一棵树木下,拿起了以往在手中轻若鸿毛,此刻却仿佛比泰山还要重的匕首,王金宝在树上刻了另一个标记,相比起之前那个半掩埋与泥土之中的标记,虽然他的生命力更弱了,但这一回的标记却更加的清晰了。

    终于,刻完了标记的王金宝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但马上,身后,便传来了熟悉的响动,王金宝知道,那两个索命鬼终于到了。

    知道自己必须抓紧时间的王金宝如同回光返照一般,手下的动作猛地快了三分,手中的匕首,飞快的在地上挖出了一个小坑,然后从身上掏出那块象征着自己身份的马牌丢进了坑中,迅速的掩埋起来,然后,奋起全身的力量,将手中的匕首,向着更远的地方丢了出去。

    终于,做完了这一切的王金宝,像是终于没有了遗憾一般,支起双手,想要爬起身来,依靠着树木坐下,但很可惜,刚刚那一番的动作显然早已榨干了他身体中最后一丝力气,不停努力着的他,身体还是止不住的一次又一次次重重的摔回地上。

    而就在王金宝努力的一次次想要从地上爬起,又一次次失败的时候,路霄与李大力终于循着空气之中那浓重的血腥味来到了王金宝的身前。

    “哟,你怎么趴下了,”看着努力的想要爬起身但又一次次失败的王金宝,怒火中烧的路霄一脚踩在王金宝的肩膀上,一脸讥讽的冷笑道,“跑啊,给老子我继续跑啊。”

    “好了,先看看他的情况。”看着路霄折辱着王金宝的表现,李大力忍不住皱了皱眉,但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让路霄赶紧先看看王金宝的情况。

    “呵,还有什么好看的。”随意的打量了一下王金宝那覆盖着泥土的伤口,路霄撇了撇嘴,不屑的说道,“这么大的伤口,又被我们追了十多里地,就算是一头健马血也该流干了。”

    李大力沉默着没有张嘴,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

    虽然因为王金宝东厂番子的身份,为了自己的安全和路霄与其父亲的安危,李大力是不可能放过对方了,但彼此之间朝夕相处了数年时间,他也不是草木,终归还是有些感情在的。

    “兄弟,不要埋怨哥哥。”用手抬开路霄压在王金宝肩上的脚,李大力蹲在王金宝身边,低声的说道,“在这江湖上,从来就是这样,今日你若是不死,那明日只怕死的就会是我了。”虽然不知道王金宝此时到底是醒着还是昏着,但李大力这些话显然更多是在说给自己听的,“虽然哥哥我早在十几年前就该死了,但这么多年下来了,哥哥我确实是还没有活够,”李大力的脸上闪过一丝歉意,“所以,现在只能让兄弟你先上路了,哥哥欠你的,就只能下辈子再还你了。”

    月光下,话音落,刀光起,人头落。

第27章 后手

    月光下,王金宝尸首分离,在昏迷之中没了性命。

    路霄却对李大力的行为有些不满,他在王金宝身上丢了面子,原本还想要叫醒对方,趁机羞辱一番的,却没想到李大力竟然下手这般的迅速。

    不过,尽管心中有些不满,但路霄还是没有说什么,他也清楚,无论怎么样王金宝,这王金宝最终还是难逃一死,尽早杀了对方也是尽早杜绝可能的风险,李大力这些年来一直被朝廷通缉,小心谨慎一些也是难免的。

    “好了,搜索一下四周,看看他有没有留什么标记、暗号之类的后手。”李大力不知道路霄的小心思,用王金宝的衣服擦干了刀上的血迹后,对着路霄吩咐道。

    “丧家之犬还能有这样的心思?”路霄撇了撇嘴,有些不屑的低声说道。

    “小心一些总归是没错的,”李大力轻轻的摇了摇头,带着教诲的语气说道,“白天我教你行走江湖,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我所的这所谓的人之中,可不止只包括活人,你要知道,有的时候,哪怕是死人也能泄露你的休息,甚至还能杀了你。”

    “这活人我都不怕,死了还能出什么幺蛾子。”路霄显然是不信的。

    “呵,”李大力轻笑一声,“年轻人就是天真,不说那些在江湖上名声不显的,就说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那几个用毒门派,哪一个不能让死尸成为可怕的暗器,远的不说,五年前死的那个四海帮帮主范江海你可知晓?”

    “听说过,”路霄微闭着眼睛想了一下,便在脑中回忆起了这个名字,点了点头,“据传出来的消息说,他好像是得了恶疾,医治不及。。。”

    “狗屁恶疾,”还没等路霄说完,李大力便一脸不屑的打断了他,“那只是四海帮现任帮主李大通放出来糊弄人的,稍微消息灵通一点的谁不知道那范江海是中毒而死。”

    “中毒?”路霄愣了一下,但马上便一脸怀疑,“四海帮虽然只算是南海那边的二流门派,可也是帮众众多,那范江海更是老奸巨猾,轻易并不露面,据说甚至连许多后加入四海帮的帮众都不曾见过其真容,他怎么可能会中毒而死?”

    “忘了我刚才说的话了吗?”李大力没有回答,反问道。

    “是那李大通下的毒?”路霄并不傻,刚刚只不过是因为骤然间听到这个消息所以本能的怀疑,但李大力一点拨,他马上就想通了关窍。

    “没错,”李大力点了点头,颇为感慨的说道,“那范江海向来行事小心谨慎,但可惜啊,他的儿子却是个招摇的性子,李大通为了四海帮帮主之位,谋划了许久,只是始终找不到范江海的纰漏,最终只能花费大代价,请蜀中唐门的高手出手,绑了范江海之子,然后由李大通出手救回,可怜那范江海救子心切,终于还是在其子被救回的时候乱了心神,不小心着了道。”

    “他是怎么着的道?”路霄此时已经彻底被李大力所说的这件江湖秘闻吸住了心神,连忙追问起来。

    “事关唐门的秘技,你以为是我这样的逃犯能打听出来的吗?”李大力瞥了他一眼,脸上有些不屑,也有些遗憾,“江湖上流传的消息不仅零碎而且真假难辨的,我又如何知晓,只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范江海的儿子在被李大通送到范江海面前时,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所以师叔你才说哪怕是死人也不能相信?”路霄心有所感。

    “没错。”李大力点了点头,“那范江海虽然不算是什么一流高手,却也不是李大通这样的无能之辈能偷袭的,更何况,范江海身边还是有不少心腹的,李大通就算一直在装蠢,匆促之间也不可能在这么多人的保护下一击得手,所以,关窍就只能是在那个死人身上了。”尽管早已知道蜀中唐门的厉害,但李大力脸上依旧忍不住露出深深的忌惮,“所以,哪怕是一个死人,我们也不能大意。”

    “我明白了。”路霄收起了之前的想法,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开始借着月光,检视起王金宝的尸体及其四周的情况来。

    “哈,果然如师叔你说的一样,”虽然被涌出的血液喷溅到了,但王金宝那个刻的有些明显的记号依旧很快被路霄发现了,“这里又这个家伙留下的暗号,看上去,应该是东厂内部的标记。”

    “是吗,我看看。”正在一旁用手中的钢刀挖掘土坑的李大力,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从坑底一跃而出,奔向路霄身边。“不对。”皱着眉头看了看这个有些显眼的标记后,李大力轻轻的摇了摇头,吐出了两个字。

    “哪里不对?”路霄有些奇怪,这标记这么新,一定是王金宝留下的,哪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这暗号刻的太显眼了。”李大力皱着眉头,分析着回道,“就像是为了故意让我们发现的一样。”

    “会吗?”路霄有些不确定,他刚刚虽然算不上费力,可也是花了一些心思才看到这个标记的。

    “现在看上去不明显,是因为被血溅到了,要是没有血迹,这个暗号还是很显眼的,可他刻这个暗号的时候又怎么可能预料到会有血溅到上面呢?”

    “可是,这的确是东厂的马牌。”在李大力分析着情况的时候,路霄手下也没停,手中的唐刀在暗号下一通发掘,十分顺利的便挖到了那枚象征着王金宝身份的马牌。

    李大力低下头看了看,继而摸了摸下巴,“嗯,这的确是东厂的马牌,应该是他埋起来的。”说到这里,李大力脸上露出一丝玩味,“可刚才我已经搜过他的身了,他的全身上下没有任何的利器,没有利器,这暗号他难道是用手指甲刻上去的?他要是真有这份实力,那现在躺在这里的就不是他,而是我们俩了。”

    “狡猾的番子。”路霄哪里还不明白李大力的意思,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便站起身,开始以刻下了暗号的这棵树为中心,在四周努力的寻找起来。

    天上的月光依旧明亮如水,但很可惜,这里的林木比起外面却浓密了许多,虽然有不少树木已经开始落叶,但依旧让路霄寻找起来有些费力。

    但好在,王金宝在最后丢出匕首的时候,身体已然是油尽灯枯,哪怕是耗尽了身体最后一丝力气,却也不可能丢出太远,而且没有刀鞘的匕首,在月光的照耀下虽然不至于像在阳光下那般耀眼,却也和很难反射光芒的树叶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所以,在李大力刚刚挖出一个勉强能容得下王金宝尸身的土坑时,路霄便找到了那柄距刻下暗号的大树足有五丈远的匕首。

    “果然,师叔你说的是对的,”路霄举着这柄看上去没什么不同,但自己心中却知道其跟脚的匕首,不由的对李大力十分佩服的说道,“在江湖上,哪怕是个死人都不能完全相信,这匕首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同,但要是落到东厂的番子手里肯定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江湖,哎,”听到路霄佩服的话,李大力却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其实比起江湖,朝堂里才真正是任何一个字都不能相信,江湖上虽然血雨腥风,但为了一句承诺而慨然赴死的汉子却也有许多,倒是这朝堂之上,这些年来,我却从没有看到过一个能够做到信守承诺,始终秉持本心的。倒是那被朝堂百官们骂做阉奴的宫中近侍之中,却出了一个忠肝义胆,慨然赴死的壮士。”似是被路霄一句话勾起了压在心底多年的陈年往事,李大力忍不住心生感慨。

    “近侍?师叔如何知道宫中之事?”难得听到李大力回忆起过去的路霄忍不住眼睛一亮,就想开口追问一下李大力的过去。师叔叫了近一天了,他却连李大力的真名叫什么都不知道,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他如何不想抓住。

    “好了,这些事情你知道的越多越是危险,还是不要再打听了。”但李大力马上便回过了神,脸色一变,对路霄摇了摇头,“现在抓紧时间帮我把尸体埋了吧。我们出来了这么久,得尽早回去,免得到时候露了什么破绽,引来其他人的注意甚至是怀疑。”

    “小气。”见李大力三缄其口的模样,路霄忍不住小声的嘟囔了一句,但一想到自己今天命人送回京城的家信,脸上又露出一丝期待,不着痕迹的瞥了李大力一眼后,心中颇有些得意的想着:哼,你不告诉我,难道我还不会自己打听吗?等到收到我爹的回信,知道了你的老底之后,看你还能在我面前装多久。

    “小子,不要想了,”但路霄自以为隐秘的眼神和心中的想法却瞒不过李大力,“就算是你爹也不会告诉你我的身份的。”

    但李大力的话,路霄显然是不会信的,他没有再开口,只是配合着李大力将王金宝的尸体掩埋,用刀将王金宝刻在树上的暗号削下,又用泥土涂抹一番,毁灭掉一切证据后,和李大力向着窑镇赶去。

    二人行的匆忙,显然是担心离开的久了,或许会被人发现什么踪迹,露了行踪,却没有想过,那被他们埋在土中的王金宝所做的并不仅仅只有两手准备,而是狡兔三窟,真正的后手就在不远处的树下,路霄更是在寻找那柄匕首的时候两次经过那棵树下,但很可惜的是,当时心中只有那柄匕首的他,根本没有注意到那大部分被掩埋在土下的暗号。

    而自诩江湖经验丰富的李大力也忘记了路霄并不是他,会对一些微小的改变和不同有着敏锐的嗅觉,忘了在走之前自己再细细的检查一遍。

    也许是因为他担心客栈之中那个一直以来表现奇怪的白十二吧,又或许是因为留在这里会让他的内心忍不住生出一股愧疚感吧。

    无论是何种原因,王金宝花费了最后的心思和力气留下的后手依旧埋藏在那里,但它真的会奏效吗?东厂真的会注意到他这个得罪了上官,被发配到这里等死的小人物之死吗?进而花费大力气追踪他留下的这个后手吗?

    一切都是未知数,但未知却又代表着无限的可能,不是吗。

    天明,除了路霄与李大力这两个当事人和白十二这个在一旁旁观了一切的旁观者,没有人知道东升客栈之中那个看上去十分木讷,而且不善言辞的伙计王金宝去了哪里。

    而且,除了深感无奈,有些头疼的掌柜孙吉,也没有人在乎王金宝去了哪里。

    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除了那些喜好聊些八卦的会多些谈资之外,又会有几个人会关系一个小伙计的生死呢。

    “你们两个人昨天晚上就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李大力的突然消失又突然返回在孙吉看来已经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了,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第二天,王金宝竟然也会来这么一出突然消失。

    “昨天没了大力哥,我忙前忙后的,累了个半死,客栈打烊之后我就早早的回房休息了,今天天亮才醒,连起夜都没有,根本什么动静都没听到过。”虽然知晓一切,但锦衣卫和东厂互掐,白十二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我昨日从镇上到县城跑了个来回,掌柜的你不会觉得我会比十二轻松吧?”看着孙吉转向自己,李大力立刻撇清关系。

    “你们,”看着一点有用的消息都说不出来,还一副理所应当模样的二人,孙吉不由的大为光火,“一个个的,你说养你们在客栈有什么用,晚上睡觉都这么死,万一要是进了贼人怎么办?”

    “那掌柜的,要不我们养两条狗吧。”白十二立刻顺杆往上爬。

    “养个屁,”孙吉立刻忍不住大骂起来,“现在是养狗的事吗?好好的客栈,连大活人都能消失,养狗有个屁用啊。”

    “掌柜的,我和十二虽然没有狗那么警醒,可我们也不是那睡着了就人事不知的人,”见孙吉真的发火了,李大力连忙开口说道,“要真是有贼进了我们客栈,弄出了什么动静,我们哥俩就算不敢说能把贼人打趴下,但肯定还是能察觉到的。”

    “你的意思是金宝自己跑出客栈的?”孙吉听出了李大力的意思。

    “现在看,也就这个可能最大了。”李大力一摊手,“掌柜你看,除了金宝的房间被翻了个遍,值钱的东西都被拿走了之外,客栈里什么东西都没少,那不是金宝连夜收拾一切跑了,还能是什么情况?”

    “这倒也是。”孙吉看着一切如故的客栈,想了想,似乎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情况,忍不住点了点头,赞同道。“那你们觉得,金宝还会回来吗?”

    “连东西都卷走了,我猜应该很难再回来了吧。”这一次,白十二抢在李大力之前开口说道。

    “嗯,十二说的有道理,我也觉得金宝应该不会再回来了。”李大力稍微楞了一下后,马上开口附和道,但他一边说着,眼睛却忍不住瞥向一旁,想要观察白十二的神色,心中忍不住有些打鼓。

    “难道昨夜的事情他都知道?”李大力并不是个嗜杀的人,否则他也不会在昨夜动手杀王金宝之前,说那么一番心里话,但这是在不威胁到他个人性命的前提下,若是白十二真的知晓了昨夜发生的一切。

    李大力心中一沉。

    但观察了半天,李大力也没有在白十二的脸上看出什么痕迹,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的在心中自嘲起来。

    “果然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啊,这个小家伙不过就是头脑聪明了一些,所以才从王金宝那间被路霄搜刮过的房间里做出了推断,我竟然会冒出杀人灭口的念头,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啊。”

    心中自嘲的李大力却不知道,他的神情一直都在被白十二看在眼中,在他放下心中杀念的时候,对方已经通过他的神情变化,得出了事情的结果。

    “看样子,王金宝真的已经死在他和那个锦衣卫的手里了。”明白了这一点的白十二,心中便是一阵发紧。虽然早就知道江湖之上,杀人与被杀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但看着这个事实就这么轻易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后,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一条性命就这么轻易的没了?

    是的,一条性命就这么轻易的没了!

    走出客栈大门,避开了所有人视线后的白十二,忍不住握紧了手上的扫帚。

    “这才是真正的江湖啊,什么公子侠女,什么名门大派,什么侠骨柔情,从来都只是故事罢了,只有刀剑和鲜血才是真正永恒的主题啊。”双手慢慢放松,白十二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起来。“只是,”白十二抬头看向对面的悦来客栈,目光之中有些疯狂在闪动,“若只有你一家独大的话,似乎有些不够看啊。”

    “是时候给你找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了。”

第28章 惊动

    蒋铭是新安县城内小有名气的蒋记绸缎庄里的一名小伙计,今年不过才十六岁了,是在半年前才被招入蒋记绸缎庄里成为一名学徒的,虽然未来三年的学徒时光了,蒋记的东家只给他提供住宿,一分工钱都不会开给他,但在周遭人眼中看来,却还是蒋铭赚了大便宜。

    在这个世道里想要找到一份能养家糊口的活计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那些半大的小子,吃的多不说,没有什么手艺,做事还总是毛躁,所以,哪怕要白白给蒋记绸缎庄打三年白工,很多人家还是挤破头想要将自家的小子送进去,一来减少一下自家的负担,二来,等到三年学成后,说不定就能撑起一个家了。

    所以,当蒋记的东家选了蒋铭这么个从未听说过的乡下小子进了自家绸缎庄时,一众眼红的围观群众,私下里都在传说着蒋铭是因为和蒋记的东家同姓,或许还沾了一丁点亲戚的关系,才能最终被蒋记收下成为学徒的“内幕”消息。

    但这些眼红的围观群众们并不知道的是,表面上看上去和其他绸缎庄并无任何差别的蒋记,内里却并没有那么简单,而且,哪怕没有那个被他们私下里认为是走后门才进了蒋记的蒋铭存在,蒋记绸缎庄也不可能收下他们的子侄后辈们。

    因为表面上只是一家绸缎庄的蒋记,内里却是不折不扣的东厂据点。

    不同于今皇登基后刚刚才恢复元气的锦衣卫,先帝朝时,相比于锦衣卫,还是近侍领导的东西两厂权势更大,而东厂虽然始终被新设立的西厂压了一头,但瘦死骆驼比马大,苦于在京城被西厂死死压制的东厂,除了依旧留下主力在京城和西厂死磕之外,却也开始将大量的人员向外撒出去,以期能够取得意外的成果,在先帝行将驾崩之时,更是开始了最后的疯狂,以至于此时,连小小的新安县里都有东厂设下的据点。

    而事实也证明了东厂这最后的疯狂,对整个东厂来说是有着巨大裨益的,当今天子继位后,很快便对权势滔天的东西两厂开始了激烈的打压,同时大力扶持之前被其一直死死压制的锦衣卫,很快,便将京城之中横行的东西两厂拆解压制的难以喘息。

    这个时候,东厂之前的种种布置终于起到了效果,相比于将全部力量集中在京城的西厂,东厂虽然同样很惨,但却有了回旋的余地。

    在天子不喜东西两厂在自己眼皮底下晃悠的情况下,西厂只能一边遣散大量的番子,一边收缩自身,窝在西厂的院墙之中,不敢有什么动作,而东厂却能够化整为零,将大量的力量分散到之前布下的诸多据点之中。虽说同样活的有些憋屈,但万事只怕比较,比起凄惨的西厂来说,东厂的日子实在已经强了无数倍了。

    蒋铭便是在这样的前提下,以蒋记绸缎庄东家远亲的关系,进入蒋记,成为一名学徒的。

    初来乍到,加之年轻没有经验,蒋铭在从京城来到这小小的新安县城后却不敢有什么脾气,每日里循规蹈矩的按照名义上的师傅,实际上的上官吩咐,忙前忙后,整日累的要死不说,所做的事情还全都是绸缎庄里的“正经”生意,和东厂原本的工作没有半个铜板的联系,这不免让他在逐渐熟悉了这里之后,心中生出了不少的埋怨与不满。

    虽然他心中也知道此时留在京城只怕面对的会是更差的光景,但这却并不能阻碍他想要回到京城的念头,比起京城,小小的新安县城实在是太过无趣,而且,太过平静了。

    年轻人的心思总是很快就表露在脸上,看出他的心思后,蒋记绸缎庄东家,蒋铭的上司,东厂档头蒋钦,便有心想要教育一番这个年轻的后辈,希望让他明白自己此时真正的处境,不要再生出那些根本不现实的梦想,老老实实的接受今后平静的日子。

    而同样是从京城被赶到此地,此时身处窑镇上一家小客栈,地位比蒋铭更低微,日子比蒋铭更无趣,更平凡的王金宝,在蒋钦看来,无疑就是用来教育蒋铭最好的例子了。

    心中已经做了决定的蒋钦,行动很是迅速,命手下的大伙计何二,赶着驴车,带着蒋铭就上路了。

    马上就要到和王金宝传递情报的日子了,在蒋钦看来,倒也是个不错的时机,只希望,蒋铭这个年轻人在经受了这个巨大的冲击后,从此放弃心中那个立下大功,返回京城的不现实的念头,从此老老实实的安分下来,免得今后给自己添麻烦。

    。。。

    新安县地处中原,虽然周围同样也有数量不少养蚕织布的农家,但小家小户,质量和江南比起来,实在是差的远了。

    而作为绸缎庄,质量次一些的布匹虽然买的人更多,但高档的绫罗绸缎却也不能没有,哪怕一年到头,这些高档的绫罗绸缎也不见得能卖出去几匹。

    窑镇虽然说是地处偏远,但实际上,靠着河水,有着码头,还是南北货物交流的集散地,只是这个因为南北货物交流而诞生的繁华时段,持续的时间有些短暂。。。

    所以,每年快到立冬之时,到了蒋记绸缎庄吃进一批高档布匹的日子,蒋钦便会命令手下伙计赶着驴车前往窑镇,一来可以看着买进一些高档的布匹,二来,也正好可以不引人注意的和身处窑镇的王金宝交换情报。

    只不过,原本应当作为主要任务的第二条,在此时却早已降格为了无足轻重,顺手而为的“小”事。。。

    但蒋铭自然是不知道这些情况的,自他来到新安县城后,就一直呆在蒋记绸缎庄中,别说是城外的窑镇了,哪怕是新安县城有几条街道他都不知道。所以。这一次,在知道了不仅能够离开如囚笼一般的蒋记和新安县,还能够进行秘密接头,交换情报的正事时,蒋铭整个人都是兴奋的。

    只是兴奋的他却并没有发现在他身边赶车的何二脸上那奇怪的脸色与同情的眼神。

    驴车走的不算快。不同于因为“无知”而兴奋的蒋铭,早已有过数次经历的何二,对这件事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兴致来,在他看来,这一回,王金宝估计又要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糊弄过去了。

    其实想想也是,连新安县里都没有什么事情好关注的,更偏僻,每年只有这个时节有几天热闹的窑镇上又能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呢?

    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兴奋的蒋铭聊着的何二,终于赶在日落之前抵达了窑镇,看着熟悉的东升客栈的招牌,何二忍不住叹了口气。

    “当年的自己,何尝不是和这王金宝、蒋铭一样,渴望着能够立下大功,获得上头的青眼,从而一跃冲天,返回京城,成为厂公手下鹰犬,进而获得皇上赏识,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可惜啊,这些全都已变成了笑谈。”

    收起心中的感慨,何二熟稔的停下驴车,让蒋铭在这里看着驴车,自己前去寻客栈的伙计。

    “哟,这位客官,您是要住店是吧,请请请。”何二刚刚跃下驴车,东升客栈之中便跑出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小伙计,一脸热情的招呼起何二来。

    “嗯?”看着面前这个从未见过的小伙计,何二的脸上不禁露出了怀疑的神情,忍不住又抬头看了看客栈的招牌,待看到的确是“东升客栈”四字后,不禁开口询问起来,“小二哥,这东升客栈难道换了东家了?”

    “未曾啊。”年轻的小伙计自然就是白十二,听到何二的问题,他也有些愣神,不明白对方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来。

    “原来是何二掌柜,”好在,在店内看到这一幕的掌柜孙吉及时走了出来。“您又来挑选南方来的绸缎了?”

    “孙掌柜。”见到了熟悉的面孔,何二心中不由的放松了下来,打了声招呼,“是啊,东家有命,小弟我自然得跑这一趟了。”

    “既然如此,那何掌柜里面请。”孙吉让开身体,做了个请的手势,继而吩咐一旁的白十二,“十二,你领着这位小哥,把车赶到后院去,把驴拴好了,用最好的饲料和清水,不要偷懒怠慢了,知道吗?”

    “是,知道了。”见最终还是没有躲掉这差事,白十二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瘪着嘴,闷声闷气的回答道。

    白十二引着蒋铭将驴车赶往后院自不必提,跟随孙吉进了东升客栈大门的何二,在听到孙吉的吩咐后,心中不禁一紧。

    “哎,孙掌柜,我记得,你手下之前不是还有个叫金宝的伙计吗?怎么这才不到一年不见,就换人了啊?”心中紧张,但面上却不露痕迹的何二,故作奇怪的开口问道。

    “嗨,别提了。”本来就因为这件事心口堵得慌的孙吉,此时听到何二的问题,顿时就像是奔腾的河水找到了缺口一般,拉过何二坐下后,便一拍大腿,将两天前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诉说了一遍。“何掌柜的你说,我最近是犯了太岁,还是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要不然你说,怎么最近净发生这些烂七八糟的事呢?”

    “呵,这种事情,我哪会知道,孙掌柜的你啊,还是找个懂行的,好好问问吧。”心中已是天翻地覆的何二,终于又找回了刻在他骨子之中的那份属于东厂的基因,压抑着内心的剧烈变化,面上带着同情的对孙吉说道。

    “诶,我也想啊,”孙吉又是一通埋怨,“可这窑镇上,哪有这样的人啊,兄弟你在县城这么多年,可听说过这样的能人?跟愚兄我介绍介绍,以后愚兄定有回报。”心中的确觉得自己是惹上什么不干净东西的孙吉,有些不顾脸面的连忙问道。

    “掌柜的,都弄好了,您房间开好了没啊,我也好帮着那位小哥把东西一起送房间里去啊。”就在这个时候,白十二却自后院走了出来,打断了孙吉和何二的谈话。

    “哟,你看看我,光顾着说我这点破事了,”孙吉虽然心底对白十二在这关键时刻打断自己有些恼火,但面上却还是一脸歉意,“兄弟你还是和去年一样吗?”

    “嗯,就和去年一样吧,麻烦孙掌柜了。”何二抱了抱拳。

    “哪里哪里,应该的,应该的。”孙掌柜连忙回礼,然后如同川剧之中的变脸师傅一般,脸色一变,看向白十二,一脸不高兴的吩咐道,“十二你领着何掌柜去甲字客房,做事麻利点,不要毛手毛脚的,知道吗。”

    “何掌柜,这边请。”不知道哪里惹到了孙吉的白十二,虽然觉得孙吉的态度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一脸客气的对何二说道。

    “有劳小二哥了。”何二看了孙吉一眼,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不过,劳烦小二哥你和我那伙计辛苦一点,先把东西送到客房,我和你家孙掌柜还有一点事情要谈。”

    “对对对,”听到何二这么说,孙吉的脸色瞬间转晴,连忙对着白十二摆手说道,“你先去,我和何掌柜还有事情要聊。”

    刚才听到一点谈话内容的白十二自然知道孙吉想要问什么,撇了撇嘴就转过身离开了,留下一脸希冀的孙吉,拿着酒壶和两只酒杯再次凑到何二身前。

    “来来来,何掌柜,我们边喝边聊,边喝边聊。”

    “哈,那就让孙掌柜的破费了。”

    。。。

    入夜,甲字客房之中,之前还有说有笑,甚至还给孙吉支招的何二,躺在客房的床榻上,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

    他原以为这一回肯定又会和之前几年的情况一样,在东升客栈住上三两日,找机会和王金宝互相扔一份情报,然后买下几匹好布,返回新安县城,交差了事就是了。

    却没有想到,才刚到这东升客栈里,就听到了一个令他怎么都不敢相信的消息——王金宝消失了。

    骤然间听到这个消息的何二,心中便是一突,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对方终于受不了窑镇贫乏的生活,潜逃离开了。

    但马上何二就否定了这个设想,因为时机不对,以己度人,何二认为就算王金宝真的想要潜逃,也不应该在马上就要接头的这个时候开溜,他完全可以等到这次的接头结束,待到自己离开了窑镇之后再行动,这样一来,他逃离的消息起码得等到一年后才会暴露,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刚刚逃离就立刻暴露。

    排除了潜逃的可能,何二心中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的紧张了。

    既然王金宝不是潜逃,那他的消失就只剩下了两种可能:

    一,被绑架了。

    二,被杀了。

    这两种,无论是哪一种,对何二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一个一无钱财,二无长处的客栈小伙计,有什么值得被绑架或杀害的价值吗?显然是没有的,可若真是被绑架甚至杀害了,那无疑就证明,这些人知道了他的身份,而知道了他东厂的身份还敢动手的人,怎么看,都不是好对付的人。

    王金宝死就死了,何二虽然有些物伤其类的悲哀,但却并无多少的哀伤,他害怕的是,王金宝有没有在死亡之前说出他何二和蒋记绸缎庄的秘密,从而把整个东厂据点都暴露了,进而威胁到据点的安全。

    一想到这一点,何二就恨不得立刻返回新安县城,将消息报告给蒋钦,同时劝蒋钦赶紧率领大家躲藏起来,就算不躲藏,也要做好万全的准备,防止随时可能的偷袭。

    但理智最终还是占了上风,这些毕竟都只是他的推测,他不能只因为自己的推测,就把整个据点推到非进即退的地步。

    所以,何二坐起身来,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我必须抓紧时间查清楚这件事,查清楚王金宝究竟是死是活,又有没有泄露我们的秘密。更关键的是,要查清楚到底是什么人敢在我们东厂头上动土,多年未曾出手,看样子我们东厂是被人小看了啊?!”

第29章 怀疑

    平静的窑镇,终于在冬天快要到来之前变得热闹了起来,如同以往一样,自南方和北方来的商队再次汇聚到了这座有着天然码头的小镇之上,开始了各自的交易。

    东升客栈作为窑镇的老字号客栈,自是有许多的熟客,事实上,每一年都有不少的买卖在东升客栈之中达成。

    但今年显然不同,来到窑镇之上的商队们,有些意外的发现,就在东升客栈对面,竟然又开了一家更加豪奢的悦来客栈。

    出门在外本就辛苦,在以往只有东升客栈这一家还看得过去的客栈情况下,商人们自然别无他法,只能住进东升客栈,但现在,看到了明显比东升客栈高了几个档次的悦来客栈,一群商人顿时“喜新厌旧”起来。

    对这副客似云来场面的悦来客栈上下人员来说,面对这样的情况,那自然是脸上笑嘻嘻,心中mmp。

    虽然已经当了好几个月的掌柜、伙计、厨子,但和东厂蒋记绸缎庄这样已经“扎根”此地多年,早已熟悉甚至是认命的同行们不同,这些锦衣卫们可没有这样的觉悟。执行任务是一回事,可喜欢上这样伺候人的工作,可是在是有些困难。

    但无论他们心中如何抱怨,表面上,他们却依旧还要表现的十分高兴,毕竟身为正常的客栈掌柜、伙计,客人越多,客栈的生意越好,他们这些靠着客栈生存的雇工们才能赚到更多的好处来养家糊口。

    而只有路霄和他们的想法并不相同。

    看到这么多的客人到来,整个悦来客栈变得无比忙碌,他的心中是十分高兴的。

    倒不是说这样真的能给他带来更多的利益,更不是因为他的身份是东家,不用参与这些工作,所以心中看着忙碌的手下有些兴高采烈的恶趣味,实在是王金宝的事情给他敲响了警钟。

    虽然自杀了王金宝后到现在,他也没有在窑镇上再发现任何其他有关东厂人员的踪迹,但王金宝的身份毕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尽管还不知道除了王金宝之外,东厂在新安县里还有没有其他的东厂探子潜伏着,可路霄却不得不小心,因为谁也不敢肯定,东厂的人会不会在最近一段时间出现,调查王金宝失踪这件事。

    所以,在这种时候,悦来客栈这个锦衣卫的据点,就必须尽量隐匿身份,谨防泄露出一点有可能暴露自身的东西来,作为自建立以来就互相争斗不休的对手,路霄心中敢肯定,只要悦来客栈泄露出一点锦衣卫的味道,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的东厂探子就能闻出来,进而暴露使悦来客栈彻底暴露。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他身为悦来客栈这个据点的最高长官与直接负责人,只怕难逃其咎。

    可是他又不能将王金宝的事情告诉这些手下,因为在还未收到父亲路辛回信的情况下,提到王金宝就不能不牵扯到李大力,而一旦牵扯到了李大力。。。

    所以,在现在因为大量客商的涌入,整个悦来客栈全部的人手都有借口被路霄当做正常的客栈雇工支使的情况下,路霄根本不用浪费脑子和口水,就能使整个悦来客栈看上去和一间正常客栈没有任何的差别,从而完美的避开东厂那些可能的前来调查情况的暗探们。这如何能让路霄不高兴呢。

    而情况和路霄想的也差不多。

    听说了王金宝失踪,心中下定决心想要将这一切调查清楚,找出到底是谁敢在东厂头上放肆的何二,在第二天便将怀疑的目光投到了对面的悦来客栈。

    毕竟,在悦来客栈没建起来之前,什么异常的情况都没有发生,现在悦来客栈刚建起来不过几个月,便出了这么大的意外,未免有些太过巧合了。

    何二可不相信什么巧合,所以,在第二日,他便借着与住进悦来客栈之中的南方商人商谈买卖的机会,进了悦来客栈。

    但何二并没有什么收获。

    作为潜伏的暗探,悦来客栈之中的上到掌柜赵清,下到在后院打杂的仆役,可全都是精挑细选出来,并进入过真正的客栈之中学习的。而且,不同于蒋记绸缎庄这样的“专业”店铺,客栈这样的店铺,其实也没有太多要学习的专业知识,只要对待客人时,姿态摆的低一些,说话中听一些就可以了,哪怕是伙计有些毛手毛脚的,也完全能够用客栈新开,还不熟练来解释。

    若是以往客栈不忙的时候,刚刚才由锦衣卫转变为伙计、仆役的他们,或许还可能会不自觉的露出一些何二熟悉的味道,但最近几天忙的脚不沾地,根本没有任何多余力气去思考其他事情的情况下,这些人的表现可谓比东升客栈的白十二还要像客栈的伙计,何二走马观花一般的匆匆而过,如何能够找出什么破绽。

    没有从悦来客栈之中看出什么破绽的何二,心中也只能暂且相信,悦来客栈的突然出现和王金宝的失踪,的确只是个巧合。

    而排出了悦来客栈,他审视的目光便落回到了王金宝已经呆了数年之久的东升客栈身上,落到客栈之中那个和悦来客栈一样,突然出现的新伙计——白十二的身上。

    其实一开始,他最先怀疑的对象也是这个取代了王金宝位置的白十二,但很快,他就将白十二的怀疑押后了。对方只不过是个还未成年的孩子,王金宝的武功就算再差,也不至于在毫无声息的情况下就被对手置于死地。所以,何二当时更倾向于有着大量人手的悦来客栈。

    可是现在,因为悦来客栈的怀疑已经排除了,所以,疑点就只能再次回到了白十二的身上了。

    至于客栈之中的另外两个人孙吉和李大力,则从一开始就没有被何二怀疑过,毕竟,二人已经在客栈之中和王金宝相处了最少三年的时间,若二人真的有问题,怎么可能会等到今天才出现问题呢。

    惯性的思维使得何二就这么轻易的就放过了真正斩下王金宝头颅的李大力,而将怀疑的目光转向了一旁“无辜”的白十二。

    但错有错招,和这件事并没有太多关系的白十二成为了何二破局的关键人物。

    其实,在何二秘密调查着王金宝失踪这件事的时候,他并不知道,白十二也在思考着如何找到他这个前来与王金宝接头的东厂暗探。

    作为除了路霄与李大力之外,唯一知道王金宝失踪这件事真相的局外人,白十二可并没有明哲保身,避之不及的想法。

    不管是夸白十二初生牛犊不怕虎也好,还是骂他看热闹不怕事儿大也罢,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在明知道王金宝这件事是牵扯到锦衣卫和东厂这两个庞然大物之间明争暗斗的情况下,白十二还是不管不顾的插了进来。

    在十分清楚自己几斤几两,锦衣卫又是如何强大的前提下,他插手的方式,便是给在外面找不到门的东厂,指出一条能够破门而入的道路。

    这条道路很清晰,白十二早在王金宝出事的那个晚上就已经清晰的看到了,但如何辨别出自己想要指引的对象是东厂的暗探,却无疑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虽然他自己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但心中还有着良知的情况下,他可不愿意看到无辜的人被卷进其中,尸骨无存,而且,万一要是因为这个被卷进其中的无辜之人,而暴露了自己的行迹,那可就更是“赔了媳妇又折兵”了。

    所以,白十二十分的谨慎。

    和不确定东厂的暗探是否会在最近出现在窑镇的路霄不同,白十二心中是十分肯定这一点的。

    白十二已经进入东升客栈已经半年多了,对于王金宝虽然不敢说知根知底,但对他的种种习惯,白十二却敢保证是很熟悉的。

    但就在发生了李大力突然消失又出现,王金宝暴露身份,并被追杀的那一整天里,白十二却察觉到了他和以往的一些不同。

    首先是清晨,若是以往的话,在李大力拉着他诉说那些事情,为他自己的消失打下铺垫的时候,王金宝肯定早早的就结束后院的一切,返回前面来帮他打扫大堂和门前了,而那一天,直到李大力絮絮叨叨的说完那些话,白十二打扫完整个大堂,王金宝才姗姗来迟。

    再来,就是那一天傍晚,李大力突然返回,对面悦来客栈在不久后突然派出骑手离开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先开口说了一句这件事。

    来到东升客栈这么久,那还是白十二第一次见到王金宝在没有人询问的情况下,自己突然开口说起一件事。

    白十二当时就感觉有些奇怪,王金宝这样一个向来木讷,不喜欢开口与人交谈的人,怎么会就对悦来客栈有骑士在傍晚离开这种事这么上心,而且还能很明确的指出那个骑士是悦来客栈之中的伙计。

    而很快,白十二就明白了原因。

    显然,身为东厂暗探的王金宝,作为同行,早已嗅出了对面悦来客栈那群锦衣卫的味道,所以,他才会对悦来客栈的一切如此上心,更是不自觉的稍稍显露出了一丝自己的本事。

    在已经察觉出对面的悦来客栈是锦衣卫据点的情况下,白十二不相信王金宝会继续蛰伏,而不将这个消息上报。

    再联想一下那日早晨王金宝在后院呆了那么久的时间,白十二心中就已经肯定,王金宝是打算将情报上报了,他避开所有人,在后院单独呆了这么久,显然就是在做准备。

    而且,白十二在路霄和李大力追杀王金宝的时候,还从王金宝的屋内搜到的那杆小巧的毛笔和尚有墨迹的砚台。

    这种种情况都在告诉着白十二,东厂前来与王金宝接头的人应该就会要到了,其被杀那一夜,在暴露身份之前,应该就是正在书写有关的消息,打算等到接头的人到来时,传递出去。

    不过,令白十二感到十分可惜的是,王金宝那张写满了情报的纸,此时不知道是否还存在,若是能够找到的话,那无疑就更加能增加自己的说服力,使得他在找到了东厂的暗探后,立刻便能不浪费时间,在尽量减少自己身份暴露的前提下,说服东厂,尽早入局。

    互相都在寻找对方的何二与白十二,就这么不自知的各自开展着自己的秘密行动,就这一点来说,已经确定了目标的何二,其实是占了先机的。不过,暂时“落后”的白十二也有着自己的优势,和确定了目标,但却要无比小心的一点点探查的何二不同,只要他能确定目标是何二,那马上,他就能成功的完成自己的既定目标。

    。。。

    太阳西下,劳累的一天终于快要结束了,掌柜孙吉不禁舒了个懒腰,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和脖子,正是一年中最繁忙的时候,客栈却还少了一个人,身为掌柜,孙吉自不可能轻松,此时的他,恨不得立刻就能回到家中,躺到床上,让自家的婆娘给自己揉按一番。

    “孙掌柜。”但很可惜,他的愿望好像要落空了,在房间之中终于想通了,打算从孙吉这里打开突破口的何二,走进了大堂,“现在可有空闲,是否愿意陪小弟喝几杯?”

    “有酒喝如何不愿?”但看着何二放到桌上的那瓶好酒,孙吉却觉得,现在这情况,似乎也不赖。嘴上笑着,脚下不停的来回两趟,端出一盘下酒的小菜拿来两个酒杯、两副筷子。“何兄弟今天怎么这么有兴致,难道是今日买到了心仪的上好绸布?”

    “哎,我又没有做成买卖,孙兄你还不清楚吗?”帮孙吉满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的何二,举起酒杯,脸上露出阵阵苦笑,“东西吗,我倒是挑中了不少,可一问价钱。。。”何二一脸苦闷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最近几年,这南方的绸缎布匹看上去越来越多,可这价钱不仅没掉,反而还一年比一年更贵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嘿,这有什么奇怪的,”孙吉举起酒杯同样一饮而尽,脸上却带着几分鄙夷与愤懑,“这多出来的绸缎布匹流到什么地方去了,难道你何掌柜的不比我这个窝在小小窑镇上的人清楚?”

    “我如何能不清楚啊。”何二知道孙吉脸上的鄙夷与愤懑之色并不是冲他,所以也没有什么恼怒,再次给孙吉和自己满上后,脸上带着三分愤怒,七分无奈的说道,“可就算知道,我一个小小的绸缎庄大伙计,又能做什么呢?”

    “哎!”孙吉脸上的鄙夷与愤懑同样换成了无奈,叹息一声,轻轻的摇了摇头,没有开口,端起酒杯便一饮而尽。

    “说起来,还是像孙兄你这般经营供人住宿打尖儿的生意比较稳妥啊,不管那些该杀千刀的家伙们再怎么折腾,每年依旧顺风顺水,不愁财源啊。”看着孙吉放下手中酒杯,何二连忙再次帮他满上,带着几分羡慕的语气说道。

    “何兄弟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孙吉连忙摆了摆手,“我们这小小的客栈,一年到头,不过也就能挣几个辛苦钱,哪有什么财源啊。”孙吉一边说着,一边还略带怨念的一指对面,“就这,还有对面这样的来抢生意,难啊。”说着,孙吉忍不住又是一脸苦闷的一饮而尽。

    “诶,孙兄你跟我还用得着说这些客套话吗?”看着一连几杯烈酒下肚,脸上已经有几分醉意的孙吉,何二心中得意,但面上却略显不满的开口说道,“要是没有广进财源,孙兄怎么可能在这一年里又招了一个伙计?对了,”何二图穷匕见。

    “那个小伙计叫什么来着?”

第30章 打草惊蛇

    这些天来一直在头疼该如何寻找到东厂暗探踪迹的白十二,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一直苦苦在寻找的对象,竟然就一直住在东升客栈,已经在自己眼皮底下晃悠一整天的时间了。

    诧异之后,他便立刻想通了,是自己的思维出现了误区,没有将自己的搜索雷达锁定到合适的频道上。

    王金宝身为东升客栈的伙计,前来住店的客人充当接头人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了,可笑自己这些天来竟然还一直想要找借口溜出东升客栈,去镇上碰碰运气。

    白十二心中想着,脸上不由的露出几分自责。

    但马上,他心中又觉得有些奇怪,若是这个何二真的是东厂前来与王金宝接头的暗探,为何会故意这般正大光明的向孙吉打听自己的情况呢?他难道就不怕我真是那个杀了王金宝的凶手?

    “东厂的人不应该会这么愚蠢吧?”想到那一日王金宝的果断、决绝,以及之前那无人识破的伪装表现,白十二打心底不相信何二会这么愚蠢,而排除了这个不可能的选项,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了——对方是故意的。

    “呵,他这是在打草惊蛇,想要让我先跳出来啊。”白十二眯着眼睛思考着,手上的扫帚却不停歇,依旧按照正常的节奏在清扫着客栈门前,耳中则时不时的传来客栈大堂内,孙吉与何二之间的谈话内容。

    。。。

    白十二注意着大堂之内的动静,屋内的何二一边与孙吉喝着、聊着,一边却在专注着倾听外面扫帚的声响,心中对于孙吉嘴里所说的那些有关白十二的情况,却并不甚重视。

    因为他很清楚,就算白十二的身份有问题,从这些表面上的东西里是根本看不出来的,没有人会蠢到在一开始就露了底,哪怕对方是个雏儿,更何况,只要白十二有问题,那他就根本不可能是个雏儿。王金宝虽然这几年来混的很惨,但他的本事如何,何二心中可是一清二楚。

    耳边传来扫帚扫地的频率没有什么变化,何二不禁皱起了眉,他不知道是白十二没有听到他和孙吉之间的聊天内容,还是对方听到了,却很好的掩饰了下来,毕竟,为了做到足够逼真,他和孙吉在聊到白十二之前,可是一直在抨击着那些权势滔天的晋商,声音都是尽量压低的,在扫帚声的遮盖下,若是白十二耳力不够的话,的确很可能听不清楚。

    想到这里,何二有些为难。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的道理,何二这样人到中年,而且一直混迹在东厂这种恐怖机构里的人如何不清楚。所以,尽管王金宝消失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何二还是咬了咬牙,选择了现在这个最有效,同时也是最危险的方法来试探白十二,想要弄清楚,对方到底是不是让王金宝消失的幕后真凶。

    在拿着酒壶前来寻孙吉聊天之前,他已经将一切都计划妥当了。

    在他的想象中,白十二面对他这个打草惊蛇的计划,无非就只有三种应对方式。

    一是因为身份被识破而心中惊慌,担心再留下来遭到东厂的报复,今夜便仓皇夜逃。这无疑是何二最希望看到的情况,因为白十二若是这样做了,那就说明其根本就无力对抗东厂,心中已然发虚了,到时候,只要自己带着蒋铭堵住对方便可以将其一举成擒,立下大功。

    第二则是铤而走险,今夜便前来杀人灭口,消灭掉令他和蒋铭这两个会令其暴露身份的隐患。这也是导致何二下了很久的决心才最终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因为白十二若是敢这么做,那必然是有着绝对的自信能够一举解决掉他和蒋铭。而反观己方,虽然是以二对一,可他心中清楚,自己已经多年未曾与人生死相搏了,蒋铭则是个不知道有几分本事的愣头青,没有真的交手之前,他真的不敢肯定自己这一方能有太高的胜率。

    而第三则是何二最不想看到的情况,那就是白十二看出了他是故意在虚张声势、打草惊蛇,选择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若白十二真的这样应对,他实在是不敢肯定,对方到底是故意为之,还是当真没有问题。

    门外的扫地声逐渐归于平静,何二知道,白十二应该是已经清扫完毕,准备回到客栈,关门上板了。故作不经意的抬头,看到已然可以看到身影的白十二,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跨门而入,何二咬了咬牙,决定豁出去了。

    “哎,小二哥,小二哥。”何二抬起手来,冲着门外的白十二招了招手,“来来来,我和你们掌柜的正聊着你的事儿呢,过来陪我和你们掌柜的喝两杯呗。”

    “嗨,何兄弟,他一个小娃娃,哪懂得欣赏这么好的酒,”脸色已经变得酡红,看上去似乎已经喝醉了的孙吉却摆着手,有些舍不得一般阻止道,“十二,十二,别听何掌柜的,你还太小,还是等过两年长大了再喝啊。”

    “哎,孙老哥你这话就不对了,”何二没想到孙吉竟然会跳出来坏自己的事,连忙故作不高兴的开口说道,“刚才听你说,小二哥今年都要十五了吧,这放到乡下,都快要能张罗着娶妻生子了,哪里小了,我看啊,明明就是你害怕小二哥来了你就喝的少了吧。”毫不客气的“戳穿”孙吉谎话的何二,站起身来,十分豪爽的冲着白十二继续招手说道,“小二哥你别听你家掌柜的,过来陪我们喝两杯,这点酒,我何某还是请得起的。”

    “何掌柜,这,不好吧。”明白何二打着什么算盘的白十二,故作一脸为难的看着他,眼睛不时的瞥向一旁的孙吉,意思很明显:孙吉才是客栈掌柜的,你一个客人过两天拍拍屁股就走了,自己这么个小伙计,可得罪不起掌柜的。

    见白十二这副模样,何二心中不由暗恨,这孙吉可真是会给自己找麻烦。可无论心中多恨孙吉多事,何二也不能现在就抽他几耳光,比起出气,对何二来说,现在更重要的,还是如何能确保自己的打蛇棍能确实有效的打到白十二这条隐藏在深深的草丛之中的蛇身上,使得对方惊觉起来,动起来。

    在深感时间紧迫,危机四伏的何二看来,哪怕对方会因此凶猛的咬向自己,也比像之前那般潜藏着,隐匿不动要强上万倍。

    “你这小二哥,人不大,心思到还挺深。”何二心思闪动,马上便想到了应对的办法,故意笑骂起来,“不过,你也把孙兄看的太小气了吧,无非就是几杯水酒,他此时不过是已经醉了,所以说话有些荒诞,待他醒了,难道还能真因为这几杯酒就把你赶出客栈不成?”

    何二说着,几步走到白十二面前,一把扯过他的手,将其向桌边拉去,好似十分热情。

    但若是仔细注意何二的手,便会惊讶的发现,其无名指与小指微微抬起,只有食指与中指扣在白十二的手腕之上,只要稍稍弯曲便能够立刻扣住白十二的脉门。

    “那,那我就只喝一杯啊。”似乎是真的拗不过何二的热情,又或许是对酒水的味道感到好奇,白十二神情虽然有些扭捏,但身体却十分顺利的被何二一路拉到了桌前,看着桌上的酒杯,下意识的舔了一下嘴唇,脸上带着几分为难与一丝遮不住的期待,对何二说道。

    “好,依你,就喝一杯。”何二似乎也对白十二的过分的谨慎无奈了,松开手,拿过孙吉面前的酒杯,给他倒了满满一杯,“既然只喝一杯,那就尽量多来一点吧。”

    “嘿,你这小子,还不快谢谢何掌柜的。”看着白十二的注意力似乎都被面前的酒吸引过去了,孙吉不由的笑着骂了他一句。

    “多谢何掌柜的。”白十二连忙道谢,然后看向孙吉,脸上满是期待,“那,我喝了啊。”

    孙吉没有说话,只是带着扬了扬头,示意他快点喝。

    “噗,咳咳。”得到孙吉的默许,白十二小心翼翼的端起酒杯,然后学着孙吉平日里一饮而尽的模样,一仰脖就喝进口中,但马上,被倒进嘴中的酒就以更快的速度被喷了出来,紧跟而来的,便是白十二的咳嗽声。

    “哈哈哈。”看着白十二有些狼狈的样子,孙吉顿时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怎么样小子,酒好喝吗?”

    “咳咳,”又咳嗽了两声,白十二便情不自禁的张大了嘴,吐着舌头,不停的用手扇风,“好辣,好辣。”

    “哈,就你这喝法,不辣才怪呢。”何二同样的笑了起来,轻轻的摇了摇头,“你以为你是你家掌柜这样的老酒鬼吗?竟然还敢一口闷。”

    “早就跟你说了,他还是孩子,现在喝酒还太早,你还不信,你看现在好了,白瞎了这一杯好酒不说,还喷的到处都是,弄得我们都没得喝了。”笑过之后,孙吉又向何二不满的说道。

    “是是,是小弟我错了,”何二连忙告饶,“今日天色已经晚了,这样,明天,明天我一定再买一坛好酒来向孙兄你赔罪,孙兄你看怎么样。”

    “哈哈,那为兄我就等着你的好酒了?”听到明日还有人请喝酒,孙吉脸上顿时乐开了花。

    “一定一定。”何二站起身来,“天色也不早了,我看十二好像也打扫的差不多了,我就不打扰你们打烊了。”

    “嗯,”孙吉点点头,冲着白十二吩咐道,“十二,送何掌柜的回房。”

    “不用了,不用了,”何二连忙摆手,“你们还是忙自己的吧,我还没醉到连路都走不了的地步呢。”

    。。。

    说笑着和孙吉分别的何二,一转身,脸上的笑容便立刻消失无踪,闷着头向客房走去。

    若是说在白十二还在外面打扫着的时候,何二还不敢确定对方到底是没有听到,还是故意装作没有听到的话,此时的何二已经能肯定,白十二在外面扫地的时候,肯定已经知道了他在向孙吉打听他的情况。

    但令何二感到有些气馁的是,这不仅没有让他肯定白十二就是那个幕后凶手,反而进一步洗清了对方的嫌疑。

    因为白十二刚刚的种种表现,看起来都实在是太符合孙吉对他描述的那个形象了,乞丐出身,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懂得察言观色,有一点小聪明,但却终究稚气未脱,会像一般同龄人一样,对成人的世界充满向往。

    最最关键的是,在他抓着对方的手腕,随时都有可能扣住对方脉门的时候,对方的表现实在是不像一个懂武功的武人,脸上的神色更是十分符合一个少年人渴望喝酒却又害怕惹来长辈不快的模样,令何二实在难以相信,对方会是一个武功高强,谨小慎微的暗探。

    唯一让何二还有一丝怀疑的,就是白十二怎么能够在听到自己和孙吉谈论他的时候,心情不受影响,手上扫帚没有停顿的继续打扫的。

    但想到孙吉之前和他说的,白十二有可能是富裕人家落难后才成为乞丐的推测,他又觉得白十二有这样的表现似乎也算是能够接受。

    由衣食无忧的富家孩童,突然间变成一个无依无靠,忍饥挨冻的小乞丐,心智终归会成长许多。

    “只是,若是这白十二与王金宝失踪这件事也没有关系的话,那接下来我又该从何处入手调查这件事呢?”眼看着差不多已经可以基本排除对白十二的怀疑了,何二不禁又开始头痛起来。

    他最多还能在这窑镇上待个三四天,待到那些南方来的布匹商人陆续离开后,他就必须离开了,否则必然会招来隐藏在暗处的那个人的注意,可若是真的就这么走了,待他回到新安县,将此事层层上报后再由上面的派专人前来进行调查的话,那不知道得浪费多少日子,到时候,哪还可能查到什么线索,就连凶手还在不在窑镇上都说不定呢。

    虽说这样的话,他和新安县的据点并不会受到太大的处罚,最多也不过是喝骂几句。但东厂已经式微了这么久,现在连东厂暗探消失,其人是生是死,背后是谁下的黑手都一点线索都找不到,那传出去,东厂今后只怕会更加令人看不起。

    覆巢之下无完卵。

    所以,哪怕是为了保证今后自己不会像王金宝这样不明不白的突然消失,生死不知,何二在心中也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付出十二分的精力,争取在离开之前,找出那个幕后的凶手,让其付出血的代价。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挽回东厂的威严,让所有人明白,东厂依旧还是那个令人心生畏惧,谈之色变的恐怖机构,让所有人明白,若是有谁敢再对东厂的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那其会是什么样的可怕下场。

第31章 柳暗花明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并未读过多少书的何二,此时心中却情不自禁的想要吟诵这两句诗。

    排除了白十二的嫌疑之后,心中发下狠心的何二,在第二日清晨便借着外出谈生意的由头离开了东升客栈,开始了漫天撒网式的搜寻。

    窑镇虽然不大,但想要在这么短时间之内,就将全部的人口清查一边并理出个头绪,显然也不可能是何二这么一个人就能完成的,所以,一天下来,何二也不过只是将东升客栈附近几家商户的情况大致摸了摸底,可是至于线索吗,想也知道,那是一点都没有。

    当夕阳西下,何二再次回到东升客栈的时候,他的身心都已经无比的疲惫了,但相比于疲惫,真正让何二痛苦的,是内心深处那深深的无力感。

    这一天之中,他不可谓不认真、拼命,但回报却依旧是零,这让何二无论再怎么给自己打鸡血,也无法再让他自身继续维持现在这个标准的专注了。

    现在的何二,感觉自己就像走在一个没有一丝光亮的洞窟之中一般,不知道洞窟的尽头,不知道洞窟的大小,甚至连洞窟的入口都已经找不到了。。。

    但就在何二感觉实在有些难以坚持下去的时候,回到客房的他却从不被他看好的愣头青蒋铭那里得到了一束照亮黑暗道路的火把。

    “这东西你是从什么地方找到的?”看着蒋铭拿到面前的那支毛笔,何二原本有些颓废的神情瞬间激动起来,一把拿过毛笔,放到眼前端详,一开口差点没有压住自己的声调。

    “就在王金宝的房间隔壁的那间驴棚里。”只不过觉得这毛笔有些奇怪,而且还是在王金宝房间附近找到,可能会是个线索的蒋铭,被何二激动的态度吓了一跳,但继而神色也跟着激动起来,“怎么,这毛笔真的和王金宝有关?”

    “这就是王金宝的东西。”何二无比仔细的将毛笔看了两遍后,点了点头,肯定的说道,“因为当年,就是我将这支笔送给王金宝的。”

    “那这么说,这应该是王金宝失踪的那晚,自知凶多吉少,所以才故意留下的。”蒋铭看着何二手中的毛笔,眼中闪烁着光芒。

    “想来应该是了,”何二点了点头,脸上激动的神色已然消失,“只可惜,空有这支笔,却也对我们没有多大的帮助。”一整日没有任何发现的何二,刚刚只是因为骤然间看到有关王金宝的东西,所以下意识的感到激动,但此时冷静下来后,心中却明白,这支笔实际上没有任何的作用。

    “何档头,”蒋铭却不像何二这么悲观,“以你对王金宝的了解,你觉得他会无缘无故的扔下这支能够证明属于他的笔吗?”

    “你的意思是?”何二愣了一下,但马上就明白了蒋铭的想法。

    “没错,我猜那个驴棚里肯定还藏着更大的线索,这支笔就是个暗号,王金宝在出事之前,可能已经有了预感,才会提前留下了这个后手。他心中知道,今年依旧会是何档头你前来与他碰头,所以,才会留下这支你送给他的毛笔当做暗号。”

    “很有可能。”何二眼中已经熄灭了的火焰,此时早已重新点燃,蒋铭的分析,在他看来的确有几分道理,对一整天来收获为零的何二来说,任何有可能找到线索的机会他都不可能放弃了。“不过,我们必须小心一点,现在还不知道幕后的凶手是否还在东升客栈之中,我们得想办法避开所有人,否则,万一不小心暴露了,不仅会浪费王金宝苦心留下的这个线索,更会使得我们两个人都陷入十分危险的境地。”

    “何档头放心,我虽然年轻,但这点道理我还是清楚的。”蒋铭知道何二担心什么,立刻拍着胸脯,带着几分得意的语气说道,“我今天去驴棚,是看到客栈伙计忙不过来,借口担心他匆忙之下伺候不好我们的驴,要自己喂料,自己伺候,才进的驴棚。除了我之外,还有不少宝贝自家牲口的客人,也是这样做的,所以肯定不会引来其他人怀疑的。”

    “好。”听到蒋铭的解释,何二的脸上顿时露出赞许,夸赞道,“不愧是京城来的,办事果然周全,你放心,无论王金宝的事最后会是什么结果,待到回到新安县后,你的这个功劳,我一定会如实向东家禀报,为你请功。”

    “多谢何档头提拔。”蒋铭连忙躬身道谢,“何档头放心,待明日,我定会竭尽全力的在驴棚那里搜寻,争取找到王金宝留下的线索。”

    “那好,找线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何二点了点头,“不过,你不用太过担心,到时候,我会掩护你的。”

    “有何档头相助,小的必然是事半功倍。”蒋铭连忙恭维起来。

    。。。

    何二与蒋铭带着几分兴奋与期许的进入了梦乡,等待着第二天能够获得王金宝留下的线索,然后顺藤摸瓜,找到王金宝失踪一事的幕后真凶,上报省府,甚至是京城,全力展开报复,再次扬东厂之威。当然,他们二人能否借此立下大功,无足轻重,只要能够让上面的上官记住他们二人的名字,对二人来说便是天大的幸事了。

    但二人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眼中不吝于是黑暗中火把一般的那支毛笔,除了的确是属于王金宝的,其他方面和王金宝就再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了。

    那只是白十二在确认了他们二人就是东厂前来与王金宝接头的暗探身份后,故意撒给他们的诱饵罢了。

    而白十二之所以会想到利用驴棚和毛笔,则是因为他感觉自己这两天实在是有些太累了。

    哪怕蒋铭没有“聪明”的呵斥白十二,借口白十二会在忙乱之下疏于好好伺候牲口,借机自己跑进驴棚,白十二也会在不久之后,让他“想到”这个借口。

    如此一来,白十二就有足够的理由,向掌柜孙吉提出自己“蓄谋已久”的要求:再招一个专门伺候牲口的伙计,免得今后又落到今天这样,要让客人自己动手伺候牲口。

第32章 线索

    又是黄昏时刻,东升客栈之中,同样的情景也已经接连上演了三次。

    只不过,比起前两天,邀请掌柜孙吉喝酒的何二,今天的脸色却比前两天要好了许多。

    一连白喝了何二两天酒的孙吉,此时都已经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前两天,对方心情不好,他除了宽慰两句,也没有给对方太大的帮助,他虽然贪杯,可也还是个知道分寸的。

    “何兄弟,怎么,今天这是有好事?”但就在孙吉想要开口拒绝,并咬咬牙,打算今天由自己请何二的时候,却发现昨天垂头丧气,看上去都已经有些颓然的何二,此时脸上却满是喜色,心下便是一动。

    “是啊,”何二面带喜色的点了点头,“说起来,这还要多谢孙兄你啊,要不是昨日你的开导,我今日也不可能打起精神,也就不可能得到这么一批价钱合适,质量又好的布匹了。”

    “哦,这么说,何兄弟今日是小有收获?”听到何二的话,孙吉原本因为今天要请客而微微发暗的脸色顿时就是一亮,心情更是瞬间好了许多:看样子,今天又能白得一顿好酒了。

    “哈哈,可以这么说吧。”何二似乎的确是非常兴奋,听懂孙吉的话,竟哈哈大笑起来,“哎,孙兄你可不知道,前两天,我可是焦头烂额,差点就这么空着手回去了,要不是孙兄你劝我再观望两天,我只怕心里要后悔死啊。”

    “嗨,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何兄弟你能守得云开见月明,还不是靠着你能下的定决心?”孙吉连忙摆手客气的回道。

    “孙兄和我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吗,”何二脸色一板,故作不高兴的说道,“这要是不先罚酒三杯,老弟我可就要生气了。”

    “哈哈,何老弟你这可不是罚我,而是在奖我啊。”孙吉闻弦知雅意,立刻大笑着回应道。

    “哈哈,管他是罚还是奖,孙兄你这三杯酒可是跑不掉。”何二同样大笑起来,“十二,先别扫地了,去让大力炒几个菜,今天我高兴,你们俩也过来陪我和孙兄喝上几杯。”

    “掌柜的?”白十二拿着扫帚,眼神带着几分期盼的看向孙吉。

    “行了,你这是什么眼神,”孙吉被他的目光看的有些恼火,“今天何掌柜的高兴,我还能扫兴不成?”

    “好嘞,我这就去。”嘴角咧开,白十二扔下手中的扫帚,撒腿就像后院跑去。

    “这小兔崽子,平日里让他干点什么,就跟要了他命似的,这种时候,就不知道喊累叫苦了。”看着一溜烟跑没影的白十二,孙吉不由的笑着骂了两句。

    “嘿,现在的后生,哪个不是这样?”何二开口搭了一句,“别的不说,就说这一回跟我一起来的那个。。。”

    “诶,对啊,”何二还未说完,经他提醒,孙吉才记起蒋铭这个跟随何二一起前来的伙计,连忙出声打断了何二,有些奇怪的问道,“何兄弟光请我们了,你带来的那个小伙计呢?怎么不把他也叫上,一起喝两杯?”

    “咳,孙兄这话说的,”何二瞥了孙吉一眼,压低了声调,“这一回就来了我们两个人,我等下喝醉了无所谓,要是连他也喝醉了,那些布匹怎么办?当然,我不是不相信孙兄你这客栈啊,出门在外,终于还是小心着一点好不是?”

    “何兄弟你这话说的,”听出何二语气中潜藏的几丝不信任,孙吉顿时有些不是滋味,但一脸想到不久之前王金宝的失踪,他又实在是不好反驳,“我这不是担心你那小伙计看到我们都在饮酒却不叫上他,心生不满吗?”

    “他心生不满就心生不满呗,还能把我怎么样吗?”何二满不在乎的说道,“他要是不想干了就走,我们堂堂蒋记难道还愁找不到学徒不成?”

    孙吉此时心中有些明了,只怕这个叫蒋铭的伙计是挤掉了何二的子侄才进的蒋记绸缎庄,何二虽不好明着为难他,但耍一些这样的小伎俩让他心中不痛快却还是可以的,哪怕这件事蒋记的东家知道了,也不好责怪何二什么。

    自以为明白了这件事因果的孙吉,也不再自讨没趣,开始和何二信马由缰的聊起天来,他本来也是个健谈之人,否则昨天也不可能和当时心情低落,甚至有些颓然的何二聊了那么久。

    李大力虽然厨艺算不得优秀,但手下的动作却是不慢,听到白十二来告诉他,何二要请喝酒,立刻便麻利的用着手头剩下的材料,迅速的对付出了四五个菜,和白十二一起端到了大堂之中。

    大堂之中,东升客栈的三人,陪着何二围坐在一起,吃着喝着聊着,好不热闹,而在后院,在孙吉想象中,此时应该一边咬牙切齿,最起码也该在心中恨恨的骂着何二,一边在小心的看顾着布匹的倒霉蛋蒋铭,却抛下了那些值钱的布匹,正在后院的驴棚之中,不顾牲畜粪便散发出的阵阵臭味,手握一柄小巧的匕首,小心却迅速的翻动着最靠近王金宝房间的驴棚。

    窑镇上已经持续了数日的集市马上就要结束了,不少客商已经完成了交易,在今天离开了窑镇,而在东升客栈投宿的客商更是差不多已经全都离开了,因为今年,悦来客栈这个高档的客栈新开,近乎全部的有钱客商都被吸引到了悦来客栈,住进东升客栈的,全是些实力不足的小商人,而对这样实力不足的小商人们来说,哪怕是东升客栈这样低档的客栈,最好也是能少住一天就少住一天,所以,不同于别有目的的何二,大部分投宿的客商,要么早早的完成了交易离开了,要么就带着遗憾同样离开了。

    这也是何二和蒋铭将动手的时机定在此时的原因之一。

    蒋铭手中匕首翻飞,虽然并不适合用来挖土,但驴棚面积不大,加之白十二在动手的时候,有些受不了驴棚之中的味道,所以,并未深埋,所以蒋铭只挖了不过数分钟的时间,手中的匕首便撞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

    眼睛一亮,蒋铭手下动作更快,很快,属于王金宝的另一件物品,出现在了蒋铭面前。

第33章 线索 2

    “这就是你挖到的东西?”看着手里这个看上去十分普通,上面还沾着不少泥土,散发着阵阵臭味的砚台,何二立刻便皱起了眉。“除了这方砚台,还有没有别的发现?”

    “没有了。”不敢告诉何二自己在挖到这个砚台后就立刻将驴棚遮掩一番,返回房间的蒋铭,无比肯定的点了点头,“除了这方砚台,小的并没有其他任何发现。”

    “毛笔,砚台。”不疑有他的何二将蒋铭之前找到的毛笔和砚台摆到一处,若有所思,“看样子,王金宝应该是在书写消息的时候,察觉到了危险,所以才会立刻将手边的这两样东西扔进了驴棚。”

    “小的也是这样想的。”蒋铭连忙点了点头,附和道,继而脸上有些惋惜的继续说道,“只可惜,不知道他是否有机会将发现的内容写在纸上,这张纸又是否还存在于世上。”

    “只怕是很难了。”何二同样一脸惋惜的叹了口气。“不过,有了这方砚台,总归算是有了希望。”抛掉心中那份不合时宜的惋惜之情,何二目光再次郑重起来,“你马上去打盆水来,让我们看看,王金宝是否真的像我们所猜测的那样,会在这方砚台上留下什么重要的线索。”

    水很快就端来了。何二如同捧着天下间最珍贵的宝物一般,双手捧着砚台,让蒋铭拿着方巾,蘸着水,无比小心仔细的擦拭着砚台,生怕力气稍微大一点,就会破坏王金宝留下的宝贵线索。

    很快,砚台上的泥土便被小心的擦掉了,在油灯微亮的光芒照耀下,何二与蒋铭立刻便发现了砚台背面那个刻的有些歪歪扭扭,看上去如同孩童涂鸦一般的图案。

    “档头,这好像,是个‘东’字?”蒋铭眯着眼看了半天,终于敢有八成把握的吐出心中猜测。“只是,为何看上去这般,嗯,潦草?”

    “仓促慌乱之下,能刻下个可供辨认的字已经殊为不易了,这反而更能证明当时他的处境,的确是万分危险,敌人随时都有可能出现,不能再浪费任何时间。”何二心中却更加肯定这方砚台是王金宝留下的。

    “档头说的有理。”蒋铭再次赞同的附和起来,不着痕迹的恭维起来。“这砚台的确并没有藏得太深,大概只埋在土下四五寸处,当时我还奇怪这般重要的东西,为何会埋的这么浅,现在听到档头这番话,才终于解了我当时的困惑。”不露痕迹的恭维了何二一番之后,蒋铭终于说到正题,“不过,档头,这个‘东’字是什么意思?是代表凶手就在东升客栈吗?”

    “东升客栈虽然也有个东字,可这个‘东’字却也不一定就是指东升客栈。”因为之前在蒋铭尚未发现线索的时候,何二已经将东升客栈里孙吉、李大力和白十二三个人的嫌疑都排除了,自诩是个老手的他,听到蒋铭的话,心中立刻便有些不高兴起来,一开口,语气便带着几分不悦。

    “档头说的是,”蒋铭虽然年轻,但在来到新安县之前却是在京城厮混的,对揣摩上官心思这种事不敢说精通,却也比一般人要强上许多,何二一开口,他便明白了原因所在,连忙略带自责的开口说道,“既然王金宝还能留下这砚台作为线索,那就说明当时他还未失去行动的能力,这个‘东’字,也许指的是东方,王金宝的意思也许是他向东逃了,我们向东搜寻,说不定就会发现更多的线索。”

    其实话一出口,何二就有些后悔了,现在最关键的是解决这件事,蒋铭的猜测其实是完全在理的,他身为此时的主官,不应该带着太多的个人情绪。好在,蒋铭这个年轻人不仅懂得察言观色,脑袋还转动很快,及时的自我批评,化解了二人之间的那一分马上就要出现的僵硬与尴尬。

    “嗯,你说的不无道理。”蒋铭如此“懂事”,何二自然就坡下驴,“不过,我们这才刚找到一个线索,还是再仔细的看看,能否再找到其他的线索吧。”

    “是。”蒋铭立刻称是,手上方巾不停,继续配合着何二的动作,小心的擦拭着砚台。

    “等一下,”突然,何二突兀的开口喝止了蒋铭的动作,脸上神情有些激动的对蒋铭低声吩咐道,“把方巾给我。”

    心中不解的蒋铭,手上却不慢,立刻便将手上方巾递了过去,蹲在一旁,看着何二神情专注,无比小心的擦着砚台的中心部位。

    “油灯。”终于,何二扔下了手中方巾,神情略显焦急的再次对着蒋铭吩咐道。

    蒋铭不敢怠慢,连忙举起油灯,凑到何二面前的砚台旁。

    “档头,可看到什么了?”因为角度关系看不到的蒋铭,心中有些痒痒,待看到了何二眉头微皱,有些出神,似乎已经看清了砚台上刻的痕迹后,立刻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起来。

    “嗯?”回过神来的何二,将砚台递给了蒋铭,“你也看看。”

    “是。”何二连忙接过砚台,仔细的观看一番,继而同样眉头微皱,放下砚台,小心的看了看何二的神色后,有些谨慎的开口说道,“档头,这似乎是个‘来’字啊。”

    “嗯,我也认为这是‘来’字。”何二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那档头以为这个‘来’字是代表什么意思?”这一回,蒋铭学聪明了,因为他知道,何二在第一天上午的时候,就已经排除了悦来客栈的嫌疑,比东升客栈里的三人还要早。

    “你不用这般作态。”何二如何不明白蒋铭的想法,“就事论事,哪怕是蒋百户也不敢保证自己永远不会犯错,更何况是我呢。”

    “那小的就放肆了,”蒋铭再次小心的打量了一下何二的神色后,一脸谨慎的开口说道,“依小的看,这‘来’字应该就是指的对面那间悦来客栈,正如档头之前所说的那般,王金宝当时时间紧急,仓促慌乱之下,选择刻下更简单的‘来’字,是很合理的。”

    “那这个‘东’字呢?”

    “这个属下却不敢肯定,”蒋铭摇了摇头,神情不似作假,“也许是指东升客栈之中有人参与了此事,又或许就是指自己向东方逃生了。”

第34章 行险

    这边厢的何二与蒋铭二人,根据着砚台上所刻的那两个勉强能够辨认出来的“东”与“来”字,绞尽脑汁推断着,另一边,策划并亲自实施了这一切的白十二也未曾睡下,躺在床榻之上,耳朵竖立着,想要听一听得了砚台的何二两人,今夜是否会有所动作。

    蒋铭的大部分推测其实都是对的,也是白十二刻下那两个字所想要对他们传达的意思,只不过,连亲自刻下“东”字的白十二自己都没有想到过“东升客栈”之中也包含了一个“东”字。。。

    若不是因为蒋铭知道何二的那番心思,全力开动脑筋又联想起了“东”字的另外一层含义,只怕白十二这一回真的要弄砸了。只是,要是真的算起来的话,王金宝的死的确是东升客栈和悦来客栈各占了一半的责任,蒋铭超出白十二设计的推测其实也并没有什么错。

    但不论这两个字怎么解释,有一件事是已经肯定了的,那就是何二之前的推测必然是有错的,无非就只是错一个还是两个的问题,毕竟,“东”字还可以用王金宝是向东方逃去来解释,“来”字除了悦来客栈之外,却很难再有别的什么解释,王金宝总不至于无聊到用“来”字来告诉后来的东厂同僚们,敌人来了。

    你死都死了,谁还不知道敌人来了。。。

    抛开心中乱七八糟的念头,何二定了定心神,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昨天就被自己排除了嫌疑的悦来客栈身上,开始在脑中仔细的回想着昨天在悦来客栈之中见到的一切,希望能够找到一些自己当时未曾注意到的内容。

    但显然,他的努力是徒劳的,连当时身在悦来客栈之时,都没有看出什么破绽,过去了近两天,哪里还可能记得住当时的细节,更遑论从中找出所谓的破绽。

    在脑中回忆了良久,何二最后还是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心中有些丧气的同时,也不免开始后悔起来。

    后悔的原因很简单,他今天为了给蒋铭创造去驴棚搜寻线索的机会,是以成功完成了交易,买进了一批合适的布匹当做借口,进而邀请东升客栈的所有人一起陪他喝酒的。而这也就意味着,他若是不想露出破绽,暴露身份的话,明日就必须离开东升客栈,离开窑镇,动身返回新安县城了。

    有什么办法,能够让自己再留在窑镇吗?哪怕只有一天时间也是好的啊。

    何二此时着急的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但心中越是着急,他便越是难以冷静下来,难以想到什么靠谱的办法。

    “档头,我有一个主意,就是,”就在这时,蒋铭站了出来,脸上神情有些犹豫,“就是有些太冒险,不知道。。。”

    “没事,不管怎么样,总比我这没主意的强,说。”犹如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一根稻草一般,何二已然顾不上许多,立刻用期待的眼神望着蒋铭,让他放心大胆的说。

    “哦,好。”蒋铭连忙点了点头,脸上因为激动和兴奋而有些发红,“档头,我的意思是,既然你今天在东升客栈那三个人眼里是完全喝醉了之后才被搀回来的,那,”虽然下定了决心,但说到关键处,蒋铭依旧忍不住顿了一下,咬了咬牙,看了何二一眼之后,才继续开口,缓慢的说道,“那档头不妨就来个醉酒之后行事癫狂,不小心走了水。。。”

    何二脸色有些黑,看了蒋铭一眼,最终却没有多说什么,依旧神情专注的听着,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火不用烧的太大,只要能够不小心将档头今天买回来的几匹布烧掉个一半,或者三四匹就行了。”蒋铭特意在“不小心”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他认为何二应该明白他所谓的“不小心”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何二没有立刻开口,显然此刻的他还在纠结。

    东厂这些年因为不为当今所喜,所以日子早已大不如前了。蒋记绸缎庄说是东厂的据点,但实际上每年压根得不到上面拨来的一分钱,甚至有时还要向上孝敬,何二今日买来这些好料子,的确已经很是不错了,若是真的烧掉了,白白赔掉一大笔钱不说,再想花差不多的钱买到一样的,只怕就很难了。更别说,放了这把火之后,收尾只怕还要花掉不小的一笔开支。

    “好,就按你说的办吧。”但思索了好一会儿,就在蒋铭因为压力,呼吸都开始慢慢变得有些急促起来的时候,何二终于咬着牙点头了。

    还是那句话,覆巢之下无完卵。

    钱没了,还可以再赚,若是因为心疼这点钱就将东厂的名声败坏掉了,那才真的是何二最不愿意看到的后果。

    。。。

    “走水了,走水了!”

    “快救火,快救火啊!”

    。。。

    夜半时分,寂静的东升客栈之中,突然间变得吵闹起来,尽管此时客栈之中住着的人并不多,但那明晃晃的火焰,却逼得所有人都使出了最大的力气,高声呼喊着。

    秋冬之时,正是火灾猖獗的时节,天气干燥,还有不小的风势助力火焰,虽然气温不高,但只要有明火引燃了某样易燃的物品,那下一刻绝对便是一场大灾难。

    深知这个道理的人们,在听到了呼喊声,看到了火光之后,很快便聚拢到了东升客栈之中,他们很清楚,此时可不是什么自扫门前雪的时候,如果不能及时在东升客栈之中就把火扑灭的话,那马上就要轮到他们遭殃了。

    人多力量大,加之这场火灾本就是“人为”的,火势一直有所节制,所以,最终在烧毁了近半间屋子后,被东升客栈和周围商户的人们共同扑灭了。

    火势终于被控制住了,房间的主人则有些狼狈的开始向所有人赔礼致歉。

    “诸位辛苦,这次走水完全是因为在下醉酒误事所引起来的,在这里,给各位赔不是了,明日,明日小的一定在对面悦来客栈摆下酒席,一来给各位赔不是,二来谢过诸位今天的鼎力相助,及时扑灭了这场火,救了在下的性命,也让在下的错漏不至于酿成大祸。。。”之前喝的酩酊大醉,此时却已经完全被这场火给“吓”醒了何二,脸上带着羞愧、庆幸、感激等等情绪,一脸复杂的对着所有人拱手行礼。

    “孙兄,请放心,这房子,在下一定会负责将其重新建好的。”

第35章 铺开

    一场“闹”剧,最终以何二在悦来客栈定下酒席,向所有人赔礼道歉,并保证会将房子重新建好,孙吉又重新帮何二换了一间房而暂时结束了,但所有人心中都清楚,这肯定是暂时的,待到明日天明,只怕何二的麻烦才真正开始呢。

    果然,第二日天刚放亮,东升客栈的后门边敞开了,跟随何二一起来的那个名叫蒋铭的小伙计,借着微微的亮光,便赶着驴车,神色匆匆的离开了东升客栈,沿着大路向新安县城的方向赶去。

    比其他人“知道”更多的孙吉,心中更是替何二感到着急与叹息,原本何二是稳稳的压着这个叫蒋铭的小学徒的,但这回出了这般大的差错,只怕今后何二的日子要难过了。

    事情的发展似乎也在印证着孙吉的猜测,傍晚,清晨才赶着驴车离开的那个蒋铭,又赶着驴车回来了,只不过,清晨离开时孤身一人的他,此时回来了,驴车之上却还坐着一个人。

    来人自然就是何二的东主,新安县中小有名气的蒋记绸缎庄的东主蒋钦。

    何二闹出来的乱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蒋钦的到来在孙吉等人看来,应该更多的还是出于对何二的不满,只怕这一回,何二的下场要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惨啊。

    接下来的发生的一切也正如孙吉所猜测的那样,蒋钦在来到窑镇后便一脸铁青的将何二叫到了客房之内,而紧接着不久后,客房内便传出了蒋钦的高声怒骂,夹杂在其中的,还有十分清脆的把掌声。

    孙吉虽然有心想要劝阻几句,但一来这毕竟是人家蒋记关起门来讨论的“家事”,他一个外人总不好贸贸然的闯进去,二来,何二这一回其实闯下这么大的祸,说实话其实和他也有不少的干系,毕竟,何二之所以会喝醉,还不是因为被孙吉、李大力二人灌得。。。

    所以,孙吉踌躇了半天后,也只能在心底默默的对何二说声对不起了。

    客房之内的怒骂与巴掌声持续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等到房门再次打开之时,只有蒋钦一人走了出来。

    “蒋东家,”看着过了半天依旧不见出现的何二,孙吉心中有些慌张,这看上去文质彬彬,手无缚鸡之力的蒋钦,下手这般狠,不会失手把人给打昏了吧?“何兄弟他?”

    “不好意思,惊扰到孙掌柜的了,”蒋钦面带歉意的冲着孙吉拱了拱手,“不过,这一回何二他枉顾我对他的信任,竟然犯下这般大的过错,将价值不菲的绸布毁掉了不少,竟然还差点酿下大错,我岂能饶了他。”说起何二,蒋钦的脸上忍不住露出怒色,显然此时心中的愤怒有些压抑不住,“而且昨夜惊扰到众多乡邻,我怎么还敢让他再惊扰诸位乡邻,所以我让他呆在房里好好反省反省,至于向诸位乡邻赔罪的事,还是让我这个管教不严的东家来做吧。孙掌柜,我已令蒋铭去悦来客栈置办酒宴去了,还请您不要推辞,随我一同前往,也算是我给您赔罪了。”

    “蒋东家真是太客气了,”孙吉脸上有些羞愧,“说起来,昨夜的事情,其实我也有责任,若不是我拉着何兄弟多喝了几杯,他也不至于。。。”

    “孙掌柜不用再替他开脱了,酒宴马上便要开始了,还要劳烦孙掌柜,现在就带我去邀请昨夜受到惊扰,前来帮忙的乡邻才是。”

    “好吧,”看出蒋钦心中依旧对何二充满了不满的孙吉,心中叹息一声,只得作罢,“蒋东家请跟我来。”

    悦来客栈二楼,东升客栈附近的几户商户、人家齐聚,昨夜的惊魂时刻,在座的这些人差不多全都是过去帮了忙的,所以此时接受邀请,前来参加酒宴,倒也没有太多的不好意思。

    只不过,宴会的主人,却从给众人赔罪、道谢的何二,变成了蒋钦,众人心中却有些五味杂陈。

    就和孙吉一样,在这些人的眼中,这一次只怕何二要倒大霉了,别说二掌柜的地位了,毁掉了那么多的好绸布,只怕这下半辈子,都要给蒋钦做牛做马了。

    就在众人心中在为何二的下半辈子感到悲叹的时候,何二本人却压根没有半分要在下半辈子给别人做牛做马的意思。

    虽然配合着蒋钦演了一场戏,为了足够逼真,他的脸上的确挨了蒋钦不少的大巴掌,此刻看上去有些凄惨,但他的眼神却并没哟丝毫的颓唐之色,相反,看上去有些熠熠生辉。

    昨夜他与蒋铭定下计策后便立刻开始执行,成功的烧毁了大半个屋子之后,与他有“矛盾”的蒋铭便在清晨回去将事情禀报蒋钦去了,当然,这只是其他人心中的想法,蒋铭的确是回去向蒋钦回报消息的,但其回报的却是王金宝的莫名失踪以及两人这几天的发现,还有二人定下的计策。

    蒋钦果然也没有辜负何二的“付出”,在听到了蒋铭的回报后,便立刻做出了布置。

    他自己跟随蒋铭前来,代替何二这个罪人邀请附近的商户、人家,据点中的得力人手,则偷偷的缀在后面,等待下一步的行动。

    而这下一步的行动的指挥权,蒋钦自然交到了何二手中。

    这一次只要查清楚了王金宝失踪一事便是大功,身为主官的百户蒋钦,没有必要去抢何二这个得力手下的功劳,丢了身份,容易被上面的上官看不起不说,还会失了人心。这些门道,蒋钦这个在东厂中沉浮了多年的老油条,心知肚明。

    更何况,按照蒋铭的回报,悦来客栈或许才是这一次调查的关键不是吗?

    换上蒋铭带来的夜行衣,何二谨慎的从东升客栈的后院跃了出去,尽管此时附近的所有人都已经被蒋钦请去悦来客栈参加酒宴了,但何二依旧不敢太过大意,同样历经了不少风雨的他,看过实在太多因为得意而落的囫囵入狱,甚至身死族灭的场景了,他可不想成为其中之一。

    “档头!”按照蒋钦的命令,何二很快的离开了窑镇,抵达了窑镇东面的道路,下一刻,跟随蒋钦悄然抵达的十名好手,自隐蔽处来到了何二面前。

    “嗯,”踌躇满志的看着一圈面前的这些熟悉的手下,何二点了点头,

    “跟我来!”

第36章 试探与发现

    虽然早已经过了打烊时间,但此时的悦来客栈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蒋钦的宴席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尽管这场宴会是以向在场的众人赔罪当做理由才举行的,似乎不应该太过放肆,但三五杯酒水下肚之后,又有多少人还能记得那个倒霉蛋何二呢。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生哲学虽然并不是那么的普及,但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欢愉却很有市场。

    身为东升客栈的邻居,悦来客栈中的大多数人也都参与了昨夜的救火行动,所以蒋钦为了表示自己感谢,特意邀请悦来客栈的东家路霄与掌柜赵清一起参与宴席。

    但跟在蒋钦身边的蒋铭心中却很清楚,自家这位东家的真正目的。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白十二卖了的路霄,对蒋钦的邀请倒是不疑有他,欣然接受了对方的邀请。

    显然,在并不知情的路霄看来,这个宴会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让所有人相信他只是个和县令周贯沾点亲戚的商人,并没有什么其他乱七八糟的身份。

    但很可惜,他的这个愿望注定要落空了。

    蒋钦这一次之所以会亲自前来,除了是为了配合何二之外,更多的还是因为他听到蒋铭回报说,何二并未发现悦来客栈的异常。

    所以,身为东厂在新安县的负责人,同时自诩眼力要强于何二的蒋钦,最终选择了亲自前来,打算亲自看一看这悦来客栈的跟脚。

    正因为从一开始就怀着这样的目的,一进入悦来客栈,蒋钦便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眼前的一切,希望能够从中看出什么破绽来。

    但经历过了这一次的磨练,再加上李大力最近一段时间来对路霄的提点,悦来客栈上下在路霄的指挥之下,早已不像一个月之前那般满是漏洞,浑身散发着锦衣卫那种冷峻且带着铁血的味道了。何二未能有什么太大发现的情况下,蒋钦想要在这短时间内,还要防止暴露自己身份的前提下,就这么轻易的找出破绽,实在是有些痴人说梦。

    直到酒宴开席,蒋钦都一无所获,他不免有些气馁,但马上,他就重新打起精神,将打开突破口的希望,放到了看上去十分年轻的路霄身上。

    这个时候,路霄那个周贯远亲的身份成为了蒋钦最佳的利用对象。

    “路东主真不愧是年轻有为啊,这么年轻便有了这么大的一份产业,实在是令小老儿感到羞愧啊。”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待所有人都喝的差不多的时候,蒋钦端着酒杯凑到了路霄的身边,脸上带着几分谄媚的向路霄恭维道。

    “诶,蒋掌柜谬赞了,”路霄脸色泛红,看上去已经有了三分醉意,面对蒋钦的恭维连道不敢,“我年纪小不懂事,当初不顾劝阻的就投了这么大一笔钱进去,也不瞒蒋掌柜的你,要不是最后借了,咳咳,的一点名头,只怕我这生意啊,早在几个月前就要黄了。哪像蒋掌柜的你,白手起家,稳扎稳打,就靠自己的努力和心思,让自家的绸缎庄成为新安县里有名的的字号。”

    蒋钦想要借着路霄的身份达到自己的目的,路霄又何尝不想借着蒋钦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虽然之前借着新安县知县周贯的嘴令大多数人相信了自己客栈东主的身份,但最近一段时间受李大力提点,路霄才明白自己该弥补的地方。

    身为一个商人,哪怕是有着周贯远亲的身份当做那层外壳,在行事风格上也要有所表现才能令人真的信服,然后才能将悦来客栈外面那层属于锦衣卫的味道给完全的遮掩起来,否则,哪怕有周贯的背书,真正懂行的人一打眼还是能够嗅到悦来客栈那属于锦衣卫的味道,就像那个死掉的王金宝一样。

    所以,蒋钦这次在悦来客栈备下酒席,邀请附近商户赔罪,对路霄来说,无疑就是最好的一次机会,令附近的商户相信他是个同类的机会,洗掉悦来客栈身上那股锦衣卫味道的机会。

    。。。

    看着蒋钦与路霄在那里令人作呕的大肆吹捧对方,一众商户们一边在心中翻着白眼,一边却同样在嘴上开始对二人大肆吹捧起来。

    花花轿子众人抬。

    之前的路霄并不怎么露面,再加上其县令亲戚的身份,众人虽然有心想要往上凑,却担心会适得其反,惹来路霄的不快。但现在,看到路霄竟然这么好说话,这么懂事知趣,他们哪还会矜持,立刻学着蒋钦,端起酒杯便往路霄跟前凑。

    蒋钦对这种局面,倒是乐见其成,他只是想要灌醉路霄,从而看看能否让其在醉酒后露出破绽,而且,人多嘴杂之下,对他来说,也是个很好的掩护。

    “聊了这么久,我听路老弟你的口音,似乎有些京城的味道,难道路老弟你竟然是从京城来的?”看着路霄的脸色越来越红,似乎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蒋钦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在一众其他商户的包围之中,小声的试探道。

    “蒋掌柜真是见多识广,竟然连我这么浅的口音都能听出来?”路霄似乎是真的喝醉了,听到蒋钦的问题,没有丝毫停顿的便带着几分好奇的开口反问道。

    “哪里,不过是不久前刚招呼过几个从京城来游学的富家公子,所以有些印象罢了。”虽然路霄一副已经真的喝醉了的模样,可蒋钦却丝毫不敢大意,立刻云淡风轻的开口向路霄说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嘿,肯定又是那些无比自负,令人讨厌的家伙。”路霄对蒋钦的回答,反应却有些大,因为醉酒已经通红的脸上,羡慕、厌恶、讥笑等表情竟然一起出现,看上去有些滑稽,“算了,今天难得认识了蒋掌柜你这样的人物,就不说那些讨人厌的家伙们了。”路霄面色恨恨的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又将手中的酒杯重重砸下。“赵清,倒酒。”

    “东家,你醉了,我送您回房吧。”听到自家东主命令的赵清,不仅没有听命倒酒,反而走到路霄身边,面带担忧的劝阻道,然后对着蒋钦等人抱了抱拳,面带歉意的说道,“诸位,抱歉,东家他醉了,我送他回房,就不打扰诸位的兴致了。”说着,便叫过两个伙计,似乎是想要将路霄强制的带走。

    “我没醉,我没醉!”路霄被赵清三人近乎强制的架离了座位,立刻勃然大怒起来,“赵清,给我放手,听到没有,还有你们。。。”

    醉酒后的路霄虽然脾气有些暴躁,但在三个人的努力下,却还是消失在了众人面前,而看到这么一出有些莫名其妙的戏,众人也不免有些蒙,这赵清身为下人,似乎胆子有些太大了吧?虽然路霄看上去似乎的确是喝醉了,但你一个下人也不能这般放肆吧?

    那能够让赵清这个下人这般放肆的,无疑就是因为之前路霄所说出来的那些话了。

    那之前路霄说了什么?

    好像也没什么,只是单纯的嘲笑、奚落了几句。而对象则似乎是蒋钦无意间提到的来自京城的游学士子。

    果然,没有谁的生活是一帆风顺的啊。

    脉络理清了,众人心中便明白了过来。

    在他们眼里年少有为,还和知县周贯是亲戚的路霄,显然当初在京城也和他们一样,混的并没有太得意,甚至可能比他们还不如,毕竟,他们虽然过得没有太好,但也不至于被逼的背井离乡。

    只有蒋钦和李大力心中开始犯嘀咕。

    蒋钦是不知道路霄之前的表现到底是真的还是只是单纯的在演戏,若是真的话,那就说明何二之前的判断并没有错,这悦来客栈的确没有什么问题,可这样的话,蒋铭发现的那个砚台上所刻的“来”字,究竟是代表什么意思呢?可若是对方在演戏的话,那就说明对方也已经发现了他的身份,最起码已经对他生出怀疑了。接下来,弄不好,他还没有弄清楚真相就要跟着王金宝,一起踏上黄泉路了。蒋钦的心情紧张起来,眼角的余光更是时刻紧盯着周围的伙计,生怕对方可能的突然暴起,杀向自己。

    李大力倒是知道路霄刚刚是在给赵清信号,并配合赵清演戏,但他却不敢肯定路霄此时有没有确定蒋钦的嫌疑,因为就他自己的见识来说,他实在看不出蒋钦有什么异常,哪怕他刚刚叫破了路霄是从京城来的。因为这年头,的确有不少喜欢外出游学的京城士子,蒋钦身为一家有名气的绸缎庄东主,遇到几个也很正常。

    不过,对于路霄谨慎的态度,他倒是十分认可的,哪怕这个蒋钦只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是敌人的可能,都必须要做到百分百的努力应对,只有永远保持这样的谨慎态度,才能够在这个凶险的江湖之中继续存活下去。

    路霄能够记得自己的教诲,这让李大力心中很是欣慰。

    发生了这样的突发情况,原本热烈的气氛,很快便归于沉寂,而没有了继续试探的对象,而且更加担心自己身份暴露,从而被对方围杀在悦来客栈之中的蒋钦,自然更希望能够早一点离开悦来客栈。主人都已经有了散场的念头,浸淫生意多年,最懂得察言观色的一众商户们,自然不愿意违逆主人的意思,很快,不久前还热闹无比的宴席便匆匆结束了,颇有些虎头蛇尾的意味,一如蒋钦的计划。

    自己的计划仓促结束,仅有一些似是而非,难辨真假的收获,蒋钦心中愤然、懊恼的同时,心中只能祈求另一边的何二他们能够有所斩获了。

    而此时的何二他们,的确已经有了不小的收获。

    他们已经找到了失踪的王金宝,当然只是尸体。

    不得不说,东厂自成立以来,横行朝廷与江湖数十年,的确是几分本领的,最起码,其麾下网罗了不少有着各种奇诡本事的人才。

    何二麾下的十个人中便有一个十分擅长追踪的好手。

    虽然离王金宝被杀已经过去了数天,但秋末干燥少雨的特性却帮了何二一把,分散寻找线索的东厂番子们,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后,终于确定了三条王金宝可能的逃跑路线,剩下的只要分成三组,一一循着路线仔细搜寻便是了。

    很快,明显有人出现过的痕迹就被其中一组发现了。到了这一步,接下来便更加简单了,虽然路霄用刀破坏掉了之前王金宝在树上刻着的痕迹,便用土、树叶做了遮掩,但不过几天的时间,而且还是在万物凋零的深秋时节,树木显然是不可能将刀子刻划的痕迹复原的,于是,那棵树很快便被发现了。

    然后,王金宝这个昏迷之时被斩下头颅的倒霉蛋的尸身就被挖了出来。

    尽管心中早就料到了王金宝的死,但当何二真的看到王金宝的尸体时,胸口还是忍不住一阵发闷。

    身为东厂的老人儿,他是经历过宪宗朝东厂辉煌的时期的,那时的东厂,除了更霸道的西厂,哪有人敢招惹,可是如今,若不是蒋铭灵醒,无意间发现了王金宝留下的那支毛笔,只怕尸体腐烂了都不会被发现。

    “兄弟你放心吧,哥哥定会替你报仇的。”看着面前的头颅,何二沉默了许久后,无比郑重的保证道,身边的十名手下,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脸上的神情却和何二如出一辙。“再仔细搜一搜周围,看看还能不能找到什么其他线索。”将王金宝的尸体包好,何二又吩咐了一句。当然,他这么说只不过是出于自己一直以来的谨慎心思,在他看来,此行找到了王金宝的尸体,已经算是最重要的成果了。

    但马上,他就被打脸了。

    “档头,这里有发现。”人多的好处显现出来,之前路霄转了一圈,走过两遍都没有发现的暗号,终于被一个心细眼尖的东厂番子发现了。

    “这个记号是?!”闻声迅速赶到的何二,看到的是已经被手下小心拨开泥土后露出来的那个并不常见的暗号。

    下一刻,已经记起这个暗号所代表意思的何二,跪倒在地,开始用手指,既急躁,又温柔的挖了起来。

第37章 纠结

    大意了。

    这是装醉回到房间的路霄,此时心中唯一的念头。

    自从之前与李大力合力追杀王金宝并将其杀死掩埋之后,路霄心中便一直打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尽管十分年轻,但身为锦衣卫的一员,他对东厂这个老对手还算是比较了解的,一个暗探的消失,必然使得东厂心生警惕,继而展开调查,大肆报复。

    虽然现在东厂比先帝朝时衰弱了许多,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路霄可不敢对这个锦衣卫的老对手生出什么轻视的心理,更何况,这件事还牵扯到李大力这个朝廷的逃犯,若是真的被东厂查出了痕迹,那只怕连锦衣卫的自己人都饶不了他。

    因此,最近一段时间,他才会以各种借口,令悦来客栈里的手下全力收缩,尽量减少暴露的可能性,同时自己则和李大力秘密的搜索着东厂暗探的踪迹。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加上一直没有什么收获,路霄心中的警惕心不禁开始慢慢减轻,同时,大量客商的离开,使得窑镇变得安静下来,这也使得路霄更加放松了警惕,认为东厂的暗探就算来过,此时也应该因为一无所获,已经离开了。

    于是,他才会有心情接受蒋钦的邀请,想要借着这次的宴席,和周围的邻居打好关系,遮盖悦来客栈身上的那股属于锦衣卫的味道。

    宴席开始后的一切并无什么异常,也因此,心情放松,放下架子来与周围商户打成一片的路霄,心中还有些得意,借着这些人的恭维,顺势多喝了几杯。

    但就在此时,蒋钦问出的那几个问题,却使得已经有了七分醉意的路霄,如同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一般,瞬间清醒了过来。

    虽然心中不敢肯定蒋钦到底是误打误撞,还是心怀鬼胎,但事涉性命与家族,路霄却根本不敢有一丝大意,马上便故意借着醉意,顺着蒋钦的问题,胡乱诹了几句,继而借机向一旁的赵清发了个信号。

    “赵清,依你看,那蒋钦是无意的,还是心中有鬼,故意想要打探我们的虚实?”虽然不敢让赵清知道有关李大力的事情,但在蒋钦这个问题上,路霄却还是可以问问他的意见的,毕竟,赵清虽然是他的属下,可在锦衣卫之中厮混的时间可远比他要长,见识也远比他要多。只可惜路霄却不敢告诉赵清,蒋钦有可能是东厂暗探的情报,赵清此时也没有向这方面去想。

    “这,属下也不敢肯定。”赵清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紧皱着眉头,有些拿不准的开口回答道,“不过,属下觉得小心一些却是应该的,最近来往的客商已经少了许多,我们也能抽出足够的人手来了。”

    “嗯,”路霄想了想,点了点头,“我们的确应该小心一点,命你手下的人,严密的监视东升客栈,看看这个蒋钦到底是什么来头。”

    “是。”

    。。。

    路霄心中升起了警惕之心,本就怀着警惕心前去试探的蒋钦,此时更是无比的警惕,而与路霄相比,此时的他,心中还有着几分紧张。

    按说在这小小的窑镇之上,应该没有人敢动他这个东厂的百户,可万事没有绝对,蒋钦可不敢肯定依旧不清楚底细的悦来客栈上下,会不会生出杀人灭口的心思。到时候,就算东厂上下震怒,查出了真相,展开血腥报复,他也不可能死而复生了。

    但心中颇为忐忑的蒋钦,此时除了让蒋铭打起精神,时刻注意着外面动静外,却也没有任何的办法,只能在心中暗暗祈求何二能够尽快带着那十名好手回来,哪怕这一次他一无所获。

    可何二不仅没有如他想的那样及时回来,反而正陷入纠结之中。

    发现了王金宝留下的那个代表了“最紧急、最重要”信息的暗号,何二立刻亲自动手,很快便挖出了王金宝埋下的那张藏在匕首刀鞘之中的纸条,火把火光的照耀下,何二很快便仔细的看完了,虽然因为纸张不够,王金宝未能完全将消息写完,但最重要的部分却已经记了下来——悦来客栈是锦衣卫的秘密据点。

    简单的一句话,却足以解释他留在砚台上那“东”与“来”两个字的真正含义,解释王金宝的被杀的原因与凶手。

    就如同路霄深知东厂不好对付一样,何二心中也很清楚锦衣卫的难缠,尤其是在当今圣上继位,心中颇为厌恶东西两厂的现在。

    所以,此时的何二深感这件事的棘手。

    与王金宝这个一直呆在穷乡僻壤,做梦都想着立下大功,得到赏识,返回京城,至少离开窑镇,去往富裕江南的年轻人不同,何二虽然也不过是在小小的新安县城厮混,但身靠蒋钦这个百户官,却还是能够稍微知晓一些有关京城那些大佬们斗争的消息的。

    也因此,在面对相同情报的情况下,王金宝觉得这是机会,何二却觉得这是个烫手的山芋。

    锦衣卫敢背着东厂前来这小小的窑镇建立秘密的据点,可锦衣卫敢于背着皇帝吗?用脚趾头想,答案也是肯定不敢的,所以,锦衣卫这么做显然是得到了皇帝的允许,至少是默许的,说不定,其目的就是为了制衡东厂,同时或许还是存了建立属于自己的消息通道,避免被底下的官员与东厂糊弄。

    偏听则暗,兼听则明。

    有了三条互不从属,互不知晓对方存在的消息渠道,对控制**极强的皇帝来说,无疑是极为有利的。

    当然,这只是何二的头脑风暴,可一个人在情况复杂之时,心中最信任的显然就是自己,对何二这种习惯了刀尖上起舞,见惯了生死的东厂档头来说,更是如此。

    但这一次,何二显然是想的有些太多了。不过这其实也不能怪他,因为纸张大小的关系,有关李大力的事情,王金宝尚未来得及写下,那一日的他也正是为了前往大堂的柜台拿纸,才会引来后面的一连串事件。

    可惜这些,已然身首异处,此时已经被裹进裹尸布,准备带走的王金宝,却已经不可能再开口告诉何二了。

第38章

    林泽感觉最近自己有些倒霉。

    子继父业,成为了锦衣卫的一名校尉后,他便和其他同僚一样,过着有些浑浑噩噩的生活,虽说不至于像那些倒霉的军户们一样,过着饥不果腹,还要替上官当牛做马的悲惨日子,但却也不过勉强能吃饱饭而已,锦衣卫的身份虽然吓人,可当时先帝还在,东厂西厂正气势滔天,锦衣卫在对方面前,实在是不值一哂。

    终于,先帝驾崩,当今继位,东厂西厂因为当初的猖狂倒了霉,被当今所不喜,西厂更是在当今继位后的次年被直接废除,锦衣卫终于一跃而起,能够压过东厂一头。

    可就算如此,他不过只是个小小的校尉,根本无法如同上面的那些小旗、甚至总旗一样,能够在有钱的商户面前跃武扬威,吃拿卡要,索要好处,吃的脑嘴都是油,他身为校尉,至多也就能吃点上面漏下来的残渣。

    当然,借着锦衣卫的名头,吓唬吓唬那些平头百姓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可这么做,除了能够在心理上爽一爽,却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用处了,毕竟平头百姓哪有什么油水可捞。

    但就算是这种日子,在顶头上司路霄到来后也正式宣告了终结,倒不是这个上司是什么铁面无私的清官,而是这个上司是带着任务来的。

    当初被路霄选中之时,林泽其实心中还是十分兴奋的,毕竟,路霄这个从京城来的上司,怎么着也是年少有为,在他看来,被选中了,今后怎么说也应该平步青云,升官发财了。

    可马上林泽就知道自己错了,而且还错的离谱。

    他与一群被选中的人,被拉到了荒僻的村落,身上穿着的官服,也在转瞬之间,就被换成了客栈、酒楼的小二们穿戴的衣服,接下来,便是长达近两个月的学习,穿着店小二衣服的他,学习的内容,自然是如何在在这两个月之中尽快成为一名合格的,店小二。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路霄这位顶头上司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从小就在街市上厮混的他却熟门熟路,短短半个月便惟妙惟肖,看上去与普通的店小二没有任何区别了,为此,路霄甚至还专门夸赞了他几次,令他当时颇为自豪。

    但两个月之后,他就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学的这么快,这么像了。

    因为那些始终模仿的不像的同僚,在两个月后便被遣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回去过原来的生活了,而他和那些“成绩”优秀的则被留了下来,跟随总旗赵清,来到了相距数百里的偏僻小镇,进入了悦来客栈,正式成为了赵清口中“十分有前途的”,店小二。

    刚开始的一个月,林泽倒是很信任赵清这话,可随时时间的推移,随着自己看上去真的越来越像一名合格的客栈伙计,林泽已经将这话扔到茅厕去了。

    可就在林泽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都要闷在这个小小的窑镇上,以一个客栈伙计的身份就此无所事事,终老一生的时候,赵清却下了来到这个小镇后的第一个与客栈伙计身份无关的命令:

    监视对面东升客栈的厨子——李大力。

    这个命令让林泽很兴奋,除了终于不用继续被那些该死的客人呼来喝去之外,还因为这个命令让他逐渐枯萎的心重新变得活泛起来。

    他并不是真的来这里当什么客栈伙计,而是为了建功立业的,这个任务便是开始。

    不过,他搞砸了。

    在他与一众同僚的严密跟踪监视下,李大力失踪了。

    对渴望着能够建功立业的林泽来说,这不吝是世界末日。

    好在事情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悲观,百户路霄亲自出手,李大力又重新回到了窑镇,虽然不知道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对林泽来说,只要自己并未因此而受到惩罚,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可生活就是这样,就在他刚刚松了口气的时候,却马上接到了赵清的又一个任务——送信,目的地是遥远的京城,百户路霄的府上。最令他感到倒霉的是,赵清还命他要立刻出发,可此时,已经是傍晚了,但上司就是天,上司的上司那就比天还大,他哪怕在心里将路霄与赵清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还是得老老实实的骑上马,迎着夕阳,向京城赶去。

    其实,若是路霄送的是公信的话,他只要辛苦个几个时辰,将信送到驿站,拿出印信,就能够利用锦衣卫的渠道将信送往京城了,但悲催的是,赵清令他送的是路霄的私信,而且还命令他必须亲自交到路霄父亲路辛的手上,然后还要将路辛的回信带回来,这无疑令林泽对这个命令更加不满。

    但不管心中对路霄有多怨念,可林泽却依旧是不敢怠慢。新安县距离京城有上千里,自从出发后,林泽便星夜兼程,靠着锦衣卫的身份,每跑一日换一匹快马,终于在七日后,牵马进入了京城。

    从未来过京城的林泽,在走进了京城之后,心中对路霄的怨念瞬间便消失了,虽然这一路风吹露宿,而且因为一直骑在马上,所以腿都有些软,但此刻看到了京城风华,这一切辛苦便立刻被他抛到了脑后。

    “回去之后,我也能与人吹嘘一下,我是进过京城的人了。”东张西望,林泽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四处张望着,心中颇有些得意,不过,好在,他还算没忘了正事。

    按照路霄的写在纸上的地址,问过几个路人之后,林泽终于找到了目的地。

    但看着眼前这座看上去有些老旧,再看看左右同样有些老旧的房子,林泽有些皱眉,心中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找错了,又或许是,那几个貌似热心的路人,其实是在戏弄自己。

    “你找谁?”就在林泽心里有些吃不准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粗犷的声音。

    林泽连忙转过头,一个身穿粗布短袍,将头发随意用头巾裹着,国字脸,须髯有些杂乱,眼神却十分锐利的中年人正面带疑惑的望着他。

    看着这个一身最普通平民装扮,看上去实在难以和上司路霄的锦衣卫百户身份联系起来的中年人,林泽实在是有些不敢肯定。

    “敢问可是路辛路百户当面?”

第39章 路辛

    “我是路辛,但早已不是百户官了,你是谁?”但下一刻,林泽就有些讶然的听到这个看上去与一般平民无异的中年人面带异色的开口反问起来。

    “您是路霄路百户之父?”林泽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的又追问了一句。

    “进来谈吧。”中年人,或者说,路辛却没有回答林泽,只是面色了然的两步越过林泽,推门而入,对着林泽随意的说道。

    “啊?哦,是!”林泽一时间有些跟不上路辛的步调,但马上就回过神来,压下心中的讶然,一脸恭敬的牵着马跟着路辛走了进去。

    “你是路霄手下力士?”任由林泽一脸恭敬,缩手缩脚的跟在身后的路辛,走进院中后一边指着院中的马棚,示意林泽将马牵过去,一边不紧不慢的询问道。

    “是。属下林泽,见过路百户。”虽然并不是力士,而是高一等的校尉,但林泽却不敢反驳,而且林泽心中觉得在对方百户身份看来,校尉与力士应该没有任何差别,只是林泽有些奇怪,为何路辛身为父亲,却有些生疏的直呼路霄全名,正常来说,父子之间就算关系再怎么不睦,也不会直呼其名吧?

    “可是他遇到了什么难题,终于知道来询问一下我这个当爹的意见了?”但马上,林泽便知道了路辛为何会这么生硬的直呼路霄的名字了。

    “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心中有些明白原因了的林泽,脸色难免有些尴尬,但还是连忙从怀中掏出路霄的信,双手递向路辛,“不过路百户命小的,务必要亲手将这封信交予您。”

    “哼!”轻哼一声,路辛接过信,面带不屑的打量了一眼便不再关注,似是压根不在乎一般,但就在面前的林泽却看得分明,在看到自己拿出信的一瞬间,路辛的脸上却还是露出了一股想念与担心之情。

    “咳咳,”生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来的林泽连忙咳嗽两声,说起路霄的吩咐,“那个,来之前路百户命我回去之时要带回您的回信,而且命我必须早去早回,所以,您看。。。”

    “哼,官不大,官威倒是不小。”又是一声轻哼,路辛面露不满的说道,“你这一路赶来,想来也是十分辛苦,今天便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再启程,若是那竖子问起来,便说是我的吩咐。”

    “是,那小的就多谢百户了。”林泽这一次终于没有忍住笑,连忙一脸感激的微笑回道。

    “嗯,”路辛点点头,“京城虽大,住宿却是不易。你是他属下,却并不是他的奴隶,这一回他命你办这等私事,本就是他的不对,我这个身为父亲的,没有教导好他,也有罪责,家中虽然破旧,但房间却还有不少,今夜你便在此住下吧,一来省的你再麻烦了,二来,也算是我这个当爹的,替他弥补几分过错。”

    “不敢,不敢。”简单一番交谈,林泽已经稍稍了解了路辛的性格,知道他并不是在跟自己客气,连忙躬身说道,“那小的今夜便叨扰了。”。

    “嗯。”路辛点了点头,“出门右转便有食肆,你若是饿了,便先去填饱肚子吧。”

    “是,多谢路百户。”明白路辛是要回屋看信的林泽,自是不敢反对。

    路辛拿着信转身进了房间,林泽便立刻识相的拴好马缰,给其倒了些清水,弄了些饲料后便转身离开。

    连日来差不多一直是在马上度过的林泽,此时终于难得的得了空闲,再加上初到京城,不禁有些流连忘返的意味,太阳西斜之时,从有些意犹未尽的返回路辛家中,心中对自己明日就要离开颇有些不舍,想着若是能够在京城之中多呆些时日,能将城中看遍的话就好了。

    但怀着这般心思的林泽,刚回到路辛家中,便立刻有些傻眼了。原本让他在家中住上一晚,明日再走的路辛,此时却告诉他,现在立刻就走。

    “额,那个,路百户,您刚刚不还。。。”虽然知道惹不起路辛,但林泽心中却依旧颇有些不忿,毕竟,若不是路辛之前说的那番话,他也不可能生出这样的期待来。

    “我知道有些对不住你,但事情紧急,我只能食言而肥,不过,你放心,待见到了宵儿,我定会让他为你请功的。”路辛脸上的愧疚一闪而过,略带焦急的对林泽保证道。

    “多谢路。。。”听到“请功”二字便立刻心头一喜的林泽,立刻便心情大好,躬身想要致谢之时,才终于回过味来,“不是,路百户你刚刚说。。。”

    “嗯,你没想错,”路辛却有些不想与他解释了,牵出马棚之中的马,对着林泽语气急躁的说道,“快一点,城门就快要关了。”

    “哦,好。”看着路辛的动作,林泽脑袋依旧有些懵,略显呆滞的点了点头,牵马跟在路辛身后的他,心中十分疑惑,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路霄写给路辛的那封家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内容,能够让原本还对路霄略有不满的路辛,短短的小半天时间里就神情大变,连称呼都从“路霄”变为了“宵儿”,现在还上赶着要跟随自己一起返回窑镇,这信的魔力也未免有些太大了吧?

    但无论林泽心中怎么想,如何揣测路霄信中的内容,却始终无法改变有些悲催的事实:

    歇息了不到小半天的他,接下来的七八天时间里,又要过上风餐露宿,整日与胯下奔马为伴的日子了。

    “哦,不对,这一回,自己好像并不孤独,还有了个伴儿。”林泽看向一旁脸上写满了惊喜,焦急,紧张等等情绪的路辛,心中这般想着,但马上,他的脸色就又黑了三分,“比起我自己一个人上路,与这路辛一起上路,貌似是更加倒霉的事啊!”

    可惜,林泽不会读心术,否则,此时的他就能够知晓路辛此时所想的内容了。

    “高浒,你可一定要等我赶到啊!”

    当然,若是林泽真的会读心术的话,也必然会生出疑问。

    “高浒是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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