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私生女
琼楼玉宇,好似仙境一般的府邸。
本来是前朝使相李重进的府邸,现今重新修整过,去掉了一些略显僭越的屋脊之类的构架,随之,整个府邸赏赐给了清河乡君。
自然是,姐凭妹贵。
陆宁此时便在这乡君府的厅堂中,慢慢品茶。
大周后亲自泡制的香茗,入口齿颊留香,口感极佳。
小周后没有来,陆宁对她怜惜的不行,这几天,都强令她好生修养,每日晚间,都会去陪她说话。
而圣天子单独驾临乡君府,这种恩遇,大周后比谁都知道意味着什么。
虽然圣天子并不是大张旗鼓而来,但不久后,自然会传遍京城。
李煜在下首,坐了半个椅子位,脸上也有些惶惶不安,显然,他知道,夫人可能和妹妹说过什么,只是不知道,圣天子有没有闻到讯,按理说,安妃娘娘,从来不是什么背后议论人的人。
大周后心内,也不知道怎么滋味,前两天,赐宅的圣谕下来,本来大周后想进宫谢谢妹妹,但却未被召见,说是安妃娘娘要静养,开始大周后被吓了一跳,以为妹妹生了重病,圣天子赏赐宅子,是为了后事计,但后来被女官隐隐提醒,才知道,原来,妹妹应该是被圣天子宠幸后,龙颜大悦,由此,自己和夫君,才会被重重赏赐。
圣天子对妹妹的喜爱,便是自己这宫外人都能强烈感觉到,听宫内女官私下议论,妹妹在禁宫内很是超然,便是东西二宫,对妹妹也另眼相看,当然,毕竟传说曾经也母女相称,妹妹喊过东西二宫母亲。
更莫说,圣天子对妹妹喜爱得简直不得了了,以前,就好像疼爱女儿一般宠溺,而从现今开始,又自不同了吧?看圣天子,嘴角还在不时露出微笑,妹妹,有那么好吗?
大周后轻轻叹息,妹妹的命运,是如此被上天眷顾,自己,却觉命运越来越凉薄。
而面前这个男子,大齐皇帝,正领着帝国如旭日东升般崛起的天下雄主,每一次见到他,都会令人对他多生几分敬畏,和九年前在东海,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摇着折扇,陆宁却是还沉浸在一种得偿夙愿的巨大满足感中。
疼爱小周后那小家伙,就好似,令自己干涸的感情沙漠中重新升起一片绿洲,那种灵肉交融无与伦比的满足感现今好像还渗透在骨子里久久不能离去。
至于抱着这小家伙香软小身子求欢带来的极度舒爽骨软筋酥的邪恶**发泄,那种各种摆弄小家伙全身要爆炸时的极致快感,虽然是前所未有的享受,令自己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但现今想想,肉身之欲,反而是其次,是附带的衍生物罢了。
琢磨着,陆宁看向李煜,也看了眼大周后。
“过几日,从嘉你动身去高丽,我给你一个名目,到那边,立些功劳。”
陆宁是觉得,李煜夫妇,从五品爵位实在是低了点,该惩戒的也惩戒了,寻个机会,给其夫妇进爵,也免得他一家,都要靠自己的小安妃养活。
说起来,新朝统治基础渐渐稳固后,对前朝贵胄往往会采取比较宽容的态度,比如宋时就起用过后蜀蜀主的儿子任节度使,而且,是领兵的节度使。
李煜的性格,便是任命他为官也掀不起什么波澜,当然,话是如此,但还是令其锦衣玉食的做闲散爵爷就是。
听陆宁的话,李煜眼中,却露出恐惧之色,支支吾吾不敢回话。
见到此情形,陆宁心中叹口气,知道,和李煜最后一点情分也早就没了,自己却是有点剃头挑子一头热了。
李煜,自然是担心自己准备害他,遣他去高丽,令其客死异乡。
“你不愿意,那便算了!”陆宁收起折扇,人总是回不到从前的,自己以后,也莫再和李煜相见便是,凭空为其增加许多不必要的压力。
大周后慌忙站起,微微屈膝道:“陛下,新野男是欢喜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他自然愿去!”又对李煜使眼色,“还不快来拜谢君父!”
显然,大周后,多少明白陆宁的心思。
李煜看向大周后的眼里,便多少有些怨尤,起身拜倒:“李从嘉谢陛下恩典!”
听他这冷冰冰谢恩之言,陆宁微微颔首,“好,我便走了!”
外间,得大周后吩咐,下人仆役大都隐藏不见,仅有的几名仆役身影,在陆宁走出厅堂时,也立时远远拜倒,磕头。
……
罗殿女王一行抵达汴京是十月初三,正是刚刚入冬之时。
汴京街头风景,人声鼎沸的热闹中,河畔枝梢,也渐渐显萧瑟之意。
和小女王、蓝婵的一番悲喜自不待言,令陆宁大吃一惊的是,小女王陆贵平带来了一名小小幼童,说是再过些日子,正是她三岁生日。
掐算时日,正是奉天六年一月时,自己去贵州见到小女王和蓝婵,却是令贵平怀了身孕。
过些时日,正是这小女童两周岁生日。
说起来,南平和南安也渐渐长大,现今已经四周半了,五岁女童,话语已经说得极为流利,两个都极为可爱漂亮,只是,在自己面前耗子见了猫一般,根本不敢和自己多话。
也是因为自己常年在外,从她们小时候,就很少有时间抱一抱她们,亲一亲她们。
抱着自己这混血小女儿,陆宁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问起小女王,才知道,她一直对外隐瞒怀孕生女一事,也仅有蓝婵一人知道并帮她打掩护,甚至常年秘密收养在外。
为的,却是怕自己知道,不许她留下这孩子。
现今女儿渐渐长大,看她可爱样子,小女王决心赌一把,便是赌自己见了她之后,不会再狠心除去她。
陆宁一阵无语,这金骨姬,和蓝婵,脑子里都有浆糊的,自己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害死自己女儿?
当然,蛮部习俗,女子也可继承酋长,可能,便是从这方面胡思乱想,才担心自己不想在外面留下龙种吧。
说起来,密监在罗殿一地本来就没什么力量,因为是鬼蛮地,风俗和文明开化之地大相径庭,细作也不好安插,便是有细作,自也监视那些身为危险人物的部落酋长,而不会有限的力量浪费在明显和大皇帝有露水情缘的蛮部女王身上。
这也是自己有了个这么大的女儿,到现今才知道的原因。
“有她在,我和蓝婵对主君的思念之情,才可稍减……”小女王泪汪汪的一句话,更是令陆宁柔情大动,显然蓝婵也将这女儿视作己出,当下,揽着小女王和蓝婵柔声细语,极尽宽慰。
更陪二女,在汴京游玩了数日。
又册罗殿女王陆贵平女陆氏,为威宁郡主,罗殿诸部世女。
同时令内阁,和罗殿女王,议在罗殿设贵州道是否可行之事宜,便是现今没民意基础,自也要往前迈出一步,为将来在罗殿诸地派遣流官治理而进行勾划。
然后,陆宁才辞别诸妃,前往高丽。
而此时,杨业已经率镇东军,对清川江两岸高丽据点发起了攻击。
第一百四十八章 高丽汉臣
陆宁抵达乐浪城时,杨业已经攻克清川江两岸高丽人盘踞的四个据点,并兵发平壤城。
跟随杨业镇东军行动的,还有辽东军刚刚配置的一个大霹雳营。
大霹雳营青铜炮十门,和后世的所谓拿破仑炮原理类似,从理论上来说,便是在秦汉时期,有后世人的思维,有国主调动资源的支配力,这种青铜加农炮被制造出来也没什么难题,当然,和真正火药时代不同,现今这种青铜炮仅仅能发射实心弹,威力也就大大减少,但不失为野战、攻城的利器。
除京戍大营外,现今陕西西军和辽东军这两支最主要的边军都开始配置大霹雳营,陕西西军有二营,辽东有一营。
东征日本,到底要不要仍然借调辽东军的大霹雳营,陆宁一直在考虑。
有十门青铜炮,对东瀛的城防攻击自然更顺利,部族军骁勇,但攻城向来是软肋。
可如果带了这十门铜炮过去,一旦东征军战败,铜炮最终落入东瀛人手中,未免有些不妙。
虽然,由北而南侵袭东瀛领土,难度会稍低一些。
说起来,便是强盛的元朝,几次东征东瀛失利,也不仅仅是飓风的原因,主要还是侵袭东瀛南部的九州地,使得东瀛人意识到极大的威胁,很快一盘散沙的各种势力联合起来,集结起全国的力量防御。
在后勤吃力的情况下,元人被东瀛人一**攻击,甚至蒙古人引以为傲的弓兵,都很快射光了箭矢,不得不登船撤退,其东征军,从来没有真正站稳过脚跟。
自己的战略虽然由北及南,利用征讨虾夷人的借口短时间内迷惑住东瀛人,加之东瀛人的主要城市和繁华地区都在南部,其本州岛东北地区仅仅有一些据点,其余还是虾夷人活动的地盘,整个九州岛,就更是虾夷人各部盘踞。
是以,初期东瀛人必然很难摸清大齐的意图,就更难以万众一心抗击大齐的“入侵”,使得东征军有时间稳扎稳打,在北部,占据或修筑稳固的据点。
但尽管如此,东瀛人并不是什么部落散居的蛮荒地,而是有着悠久历史的国家,逐步演化但很是稳固的政权架构,以及有着强烈族群认同感的大和民族,甚至和中土一样,和族也有自我为中心的蛮夷之辨,他们眼中的蛮夷,就是北方的虾夷人了。
后世成为东瀛实际统治者的幕府将军“征夷大将军”,现今作为临时官职早就出现,不过现今这名号,确实有所指,所谓的“夷”,就是指本州岛东北及北海道的虾夷人,甚至以前虾夷人遍布四岛,现今被逼迫的往北收缩而已。
第一代征夷大将军,便是征伐威胁京都的关东虾夷。
而现今,其关东地区虾夷人已经绝迹,但其民风却自然有和虾夷人混居留下的痕迹,彪悍的关东武士集团,也正渐渐登上历史舞台。
当然,根据情报,现今东瀛人,和历史上元代入侵时不同,其还没有太多大规模战争的经验,甚至所谓的“合战”,很多时候,对垒双方采取单对单的方式,尤其是武士首领之间的对阵,倒和中原三国演义小说差不多。
毕竟现今东瀛人口,按后世估计,总数也不过四五百万,甚至还可能包括对虾夷人的虚报统计。
要等保元之乱、源平大战等等东瀛最上层权贵争夺最高权力甚至开创幕府的大战之后,东瀛人的血腥屠杀似合战、规模庞大的军妓、焦土政策等,才开始出现。
但话虽如此说,青铜炮现今带去东瀛三岛,终究不保险。
至于说为什么说东瀛三岛,因为北海道,现今自然算不得是东瀛之岛。
甚至其本州岛北部,也不能算是日本领土。
……
思考着这些问题的同时,陆宁到了平壤西南百里大同江口的龙冈镇。
这里本来只是一个小渔村,朴家和中原展开贸易,此处作为中转被建设,现今,已经成为大齐军港。
镇团练使张宝,也兼任本镇水师总管,当然,龙冈镇水师,不过是一些小江船,将来的职责便是巡检大同江水路,缉拿水盗、查防流民过江而已。
随同陆宁来到龙冈镇的除了羽林军,还有金氏、萧皇后、夷懒以及千秋殿和其随从。
自镇东军抵达乐浪城准备对高丽据点发起攻击时,高丽使团就全被软禁。
现今跟随陆宁到了龙冈镇的使团成员仅仅有姜弓珍父子,其余使者及随从,都被囚禁在了乐浪城。
而镇东军对清川江高丽据点发起攻击后,高丽国平州朴氏,正式联合几家地方豪族,举起了“清君侧”的大旗,要诛杀王昭身边以双翼为首的奸佞之臣。
说起来,豪族叛军名义上针对的王昭身边亲信、双冀、蔡仁范、王融等,都是汉城。
双翼是柴荣时期的使者,到了高丽后,听闻柴荣战死,加之自己得病,便滞留在此,得到了王昭的重用。
蔡仁范、王融,也是从吴越前来投奔,在中原是不太得志的文人,到了高丽,却成了勋贵之臣,自然乐而忘返。
说起来,王昭实行科举制提拔人才削弱地方豪族在朝中势力也好,乃至后来直接对功臣豪族进行清洗也罢,都是这些来自中原的大臣们的提议。
甚至王昭对内自称皇帝,据说也是双翼的多番进言。
而这“奸佞之首”双翼,本来只是前周的一个小小巡官,跟随正使出使高丽的随从,现今却俨然是高丽国主最信任的重臣,正匡。
朴守卿等举旗清君侧的目标,主要便是双翼等中原来的权臣。
对此陆宁颇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双翼等现今自然是异族臣子,他们确实有些才干,帮助王昭实现高丽向中原制度的迅速靠拢,使得高丽国力渐渐强大,但越是如此,这几个人对齐人来说,越是祸害不是?
是以,齐天子下令攻击清川江沿岸高丽据点和攻袭平壤的借口,一来是收复中原旧土;二来便是王昭在佞臣蛊惑下僭越称帝,也令王昭,将佞臣等押解到乐浪城请罪。
第一百四十九章 内政?
龙冈镇的本地渔民多是渤海人,当年渤海国被契丹所灭,世子大光显和大批遗老遗少南逃过鸭渌江,更有数万民众跟随大光显投靠高丽,西京平壤一带,安置的渤海难民不在少数。
龙冈镇泊口港湾中,停泊着一艘黑黝黝楼船,沉重无比的数根铁锚扎根水底,令这艘楼船稳如磐石,其上和平地没什么区别。
这艘楼船便是陆宁的临时行在了,或者说,是圣天子赏给文总院的东征乘船,赐名为“静海”号。
这艘楼船的外部结构和帝国最新型风帆战船没什么区别,但船楼内却别有洞天,不但甚为华美,更用大量毡布除湿,使得其内,根本没有一般海船的潮湿之感。
龙冈镇毕竟驻军不多,虽然有羽林军,便是高丽得到密信文总院就是齐天子,孤注一掷派出大批兵将来偷袭这种极小概率的事件出现,多半也会铩羽而归,但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是以,陆宁才用港湾内楼船为行在,便是遇到什么什么凶险也可以躲避,而且在港湾中,也遇不到什么风浪。
站在甲板上,望着远方高丽半岛山峦和江河的轮廓,陆宁却是想到,记得前世有一部韩剧,翻拍的国内极为火热的一部宫斗剧,大体剧情就是一位韩国现代女郎,穿越到了这个时代,和王昭发生了情愫并激励当时处于低谷中的王昭,但最终,王昭还是娶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
想想,如果有其他人同样穿越而来,倒也有点意思,其实一般人,穿越到这个时代,根本便做不了什么,就如韩剧中那女子,便是现今真在高丽宫中,还真是就能谈谈情说说爱,利用后世特有的魅力吸引君王,而很难对本族文明的发展,有什么促进作用。
男子穿越而来,也是这般。
如果自己没有前世对军械的爱好及相关专业知识,更被雷劈改变了体质,又如何能走到现今?
真希望,自己不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也太寂寞了。
陆宁心中轻轻叹口气。
这时身后脚步声响,金氏俏丽身影走来,将一件大氅披在陆宁身上,轻声道:“圣君,风寒,莫被海风吹坏了身子。”
陆宁笑笑,瞥了金氏一眼,正是隆冬之际,在这甲板上,金氏外面同样罩着雪白狐裘,映得这娇丽容颜、琼鼻樱唇的雍容少妇,更显艳美。
“明日,平壤城可下!”陆宁微笑着说。
在诸部族军围攻平壤数日难以下城后,陆宁已经令杨业动用大霹雳营的青铜炮。
令部族军吃些苦头再用火炮攻城,也是震慑这些诸部族勇士,他们苦战难以落城,其后再见识到霹雳火炮的威力,如此才能真正意识到,中原军械的锐利,才能体会到,现今的大齐,是如何强大的存在。
若不震慑住他们,到了东瀛,一旦战事不利,怕立时就会变成一盘散沙,哪怕战事顺利,这些彪悍的家伙一旦被分封领地、武士和人口,怕很快就会骄横到不再听从中原号令。
另一侧,听陆宁的话,金氏立时面露喜色,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没说出口。
陆宁笑道:“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你现今,也可说是守卿遣派的使者,你的疑问,自然也是守卿的疑问。”
“是,圣君,那何时天朝大军渡江?”金氏有些期盼的问。
朴氏谋叛并不太顺利,现今高丽势力最大的豪族领地都距离高丽首都开城不远,朴氏的领地平州,在开城北百余里处。
朴氏及其盟友,围攻开城,本想一鼓作气占领都城,但却不想王昭也早有准备,联军打了败仗,退到平州修整,也等待齐人的强援。
不过朴氏联军起事,却令齐军攻击清川江高丽据点以及攻击平壤变得极为顺利。
王昭屯军守都城,根本派不出援军,而且,援军也被隔绝,从开城去平壤的援军,怎么绕行,也绕不过朴氏等几个起事豪族的领地。
而现今,朴守卿自然希望齐军过大同江,帮其攻下开城甚至更远的三韩之地。
陆宁却是摆摆手,“镇东军暂时会在平壤修整,不过大同江。”
契丹征高丽,便是将开城几乎夷为平地,但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就是太过急进,直想直捣高丽都城,战事便即结束,谁想高丽国主南逃,使得契丹的远征变成粮草不继,还军时被各种埋伏偷袭,最终惨败。
现今有朴氏做内应,比之契丹远征,占据天时地利人和。
但还是稳扎稳打的好,更重要的是,不能轻轻松松令朴守卿获胜,不然,后续的条件不好谈,何况,这场内乱时间长一些,更多的减少高丽人口,也是有益无害。
听陆宁的话,金氏美眸闪过一丝失望,但自然不敢多说,轻声道:“是。”
陆宁琢磨着道:“对三韩之地,大齐并无觊觎之心,你国纷争,当属内政。”
金氏听着,又忧又喜,其实公爹也曾经担心借助齐人的力量,是前门驱虎,后门进狼,但王昭逼迫太甚,眼见儿子要被害死狱中,总不能坐以待毙。
现今看,公爹的担心是多余的,面前这男子,对三韩贫瘠之地,真没什么野心,若不然,现今可不是鲸吞三韩的最佳时机?
可是,齐军停滞在大同江北,仅仅依靠公爹和盟友的力量,看公爹写来的信笺,怕是掀不翻王昭。
这时,陆宁又道:“不过,王昭残暴,且僭越称帝,我已经拟定谕旨,封守卿为特进、检校太保、使持节、玄菟州都督、充大义军使、兼御史大夫。”
金氏听得一呆,随之更是大喜。
实际上,这官位,和前周封王昭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封王昭,后面加了“高丽国王”。
齐天子的这封谕旨,实则就是中原承认朴守卿对三韩之地的统治权,哪怕还有名义上的国王,那也只能做傀儡罢了。
联军看到齐天子谕旨,必然士气大振。
只是,金氏现今,虽然无名无份,但是朴贵人的母亲,也是齐天子的荐枕之妇,朴家反而是外人,自不能帮其公爹谢恩,只能低低说:“是。”
陆宁又道:“等收复平壤的消息传来,我也会领水师去开城湾,去看看那里什么情形。”
开城湾,高丽人称为“京幾湾”,是流经开京区域的礼成江入海口,距离开城,不过二三十里,只是那里的滩涂,难以建港罢了。
金氏更是喜悦,低声:“是,妾还没坐过这等大船漂洋过海,此次却要开眼界了。”
她们去旅顺港的小船,和这艘楼船比起来,真的是荧光和日月争辉了。
陆宁笑笑不语。
第一百五十章 制衡
以“静海号”为首的几艘巨大风帆舰船以及百余艘各种战船身影出现在开城湾的时候,海湾内打鱼的高丽小船四散而逃,在齐人巨船面前,其小小渔船好像海面上漂浮的落叶,巨船带起的汹涌水浪都能将其冲翻。
除了羽林卫及轻弓扈从外,百余艘战船搭载了五千名水师官军。
静海号和其余三艘巨舟,结构类似后世所说的克拉克帆船,它有着巨大斜桅,在前桅及中桅装配了数张横帆,后桅又配有三角帆,是一种全新的,就是为了远洋航行设计的巨大帆船。
它的庞大体积能够在汪洋大海中保持稳定;此外,它被划分大量空间,可以摆放足够远洋航行的物资。
甚至,这四艘巨舟,都各配有两门青铜火炮,当然,这种帆船进行海战主要还是箭驽、冲撞和近战登船,火炮只是为了不时之需,如果经常使用火炮,怕其船体都经受不起震荡。
如果要装载更多的火炮又用火炮成为海战常规武器,船体结构便势必要进行改良。
装载士兵,静海号级远洋帆船,可以搭载二百名以上,当然,如果是远洋航行,根本不可能满载士兵。
如现今静海号,除了水手船夫,也紧紧的搭载了羽林卫正卒,便是轻弓扈从,也在别的船上。
……
静海号后船楼富丽堂皇的二层飞庐,分隔出数个区域,船体的结构,便不能那么随心所欲了,是以,除了分开的寝室外,便是一个极大但狭长的休息室或者说活动间。
这些寝室内的住客,要出来活动,便都在这极为狭长的休息室,从此,也可以去下层甲板。
陆宁此刻,就靠坐在休息室舷窗旁的软塌上,看着远方岛屿身影。
和高丽半岛隔海相望的席毛岛,现今整个岛屿上也不过几户高丽渔户,要变成齐国领土轻而易举,但现今来说,这岛屿根本没有什么价值,四面海滩太浅,做补给点都不够资格。
历史上,要几十年后这里才会变成高丽犯人的流放地,稍微有了点价值。
软榻旁,软墩上坐着金氏,正伸出软绵绵玉手为陆宁捶腿。
休息室宽不过三四米,但极为狭长,后船楼二层从前到后贯通,每个寝室出来,都是这休息室。
但是远远的,只看到夷懒站在她寝室前舷窗向外观看。
萧皇后和千秋殿主仆都不见人影,显然都闷在寝室中呢。
“唤千秋殿来。”陆宁突然对金氏说。
金氏呆了呆,但自然不敢出言劝阻,起身,向千秋殿寝室的方向哒哒走去,雪白棉袜木屐踩在船板上,声音脆响而有韵律。
这狭长的休息活动之所虽然不如寝室暖和,但数个煤炉烧的通红,烟囱穿入寝室,从另一端穿出。
也就静海号这般取暖了,也是因为很有几个细心仆役,不会引起火灾。
陆宁在最中间的寝室,左边寝室金氏,右边便是千秋殿主仆。
金氏轻轻叩门,在外面低语了句什么,过了会儿,千秋殿在前,绿珠在后,聘婷而出。
在清川江开始攻击高丽据点时,陆宁便命胡都古知会了千秋殿。
现今陆宁身边没有女卫也没有女官,金氏可以做侍女的事情,但自不能当她做接发各种机密信息的女官,她才具是有,但毕竟现今很多来往信息,都涉及高丽。
是以,萧皇后侍女胡都古,暂时被陆宁要来做了近侍女官。
金氏给陆宁捶腿时,人高马大的胡都古,就站在一旁。
看着慢慢走近的千秋殿主仆,陆宁慢慢坐起来,金氏抢上两步,拿起靠垫放在陆宁身后。
“你先去吧。”陆宁对金氏挥挥手。
金氏忙告退,只是美眸中微微有了一丝担忧。
毕竟现今局势为定,虽然公爹得到中原皇帝册封后,联军士气大振,重新集结,且招募了更多的义士围攻开城,但数日大战,开京仍然在王昭牢牢掌控中,战局进行的并不顺利。
现今,齐国皇帝又要见千秋殿?从齐人开始攻击清川江高丽城寨,齐天子就没再召见过千秋殿。
“给你父写封信,劝其退位,我可为其提供安全保证,阖族迁去弁韩地,从此弁韩地,为你王氏领地,亦可保全族安危。”
看着千秋殿,陆宁淡淡的说,心里却是一哂,现今这小丫头,肯定将自己视作大仇人了。
看她高高发髻下,那冷冰冰又略带倨傲的小样子便知道了。
小小脸蛋,浓妆艳抹,红唇涂的鲜亮无比,华丽裙钗,倒真是影视里韩国小公主的样子。
甚至便是绿珠,也不穿女仆装了,而是换上了高丽侍女裙,想是觉得讨好自己已经没有意义。如此,那对儿被勾勒出深深沟壑的雪白高耸,隐隐露出半球形状,却更显靓丽性感。
又见千秋殿听自己说后,微微一怔,但沉默不语。
陆宁继续道:“所谓安全保证,就是说,令朴氏和你王氏签订和约,王氏领南韩之土,朴氏得北韩之地,两国皆为我大齐属国,从此为兄弟之邦,不得再动干戈,谁若起衅,我大齐必惩戒之!”顿了下,“如此休战,韩地百姓不再受刀兵之苦,岂不是好?”
看了千秋殿一眼,又道:“总之,你写封信,将我的意思告知你父,告诉他,若不答应,我大齐便介入这场战事。”
千秋殿咬着红唇,缓缓颔首。
“好,你就去吧。”陆宁摆摆手。
高丽贵族,书写都用中原文字,倒是不用担心她做什么手脚。
看着千秋殿和绿珠背影,陆宁转头对胡都古一笑,“一会儿,坐小船上岸转转,你去叫细君也来,总闷在船里,怕会抑郁。”
胡都古用力点头,说:“我就去告诉娘娘。”
陆宁点头,看着这个傻大个喜滋滋离开,心下一笑,也就她,头脑简单,整天倒是快快乐乐的,没太多烦恼。
又琢磨,将三韩地重新人为割裂,用来互相制衡,也不知成不成,只能走着看。
第一百五十一章 和议条件
开城虽然比不了中原繁华城镇,但本就是高丽半岛有数的几座古城之一,又有高丽人经营数十年,现今倒是欣欣向荣,加之城郊京幾地区散落的村镇,有两三万户,十余万人口。
如高丽半岛这种贫瘠狭小之地就是如此了,开京附近土地肥沃,又是京幾重地,生活在这一带的居民便极为密集,实际上现今大同江南所有高丽人口,也不过一百多万。
而随着甲胄鲜亮的齐军军卒进入开城,本来被围城的恐惧渐去,开城街头,从门可罗雀渐渐变得人流熙熙攘攘,多少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开城的战事,原本处于僵持阶段,朴氏联军攻城布下,只能采取围城之势。
王昭的军马并不能击退联军进攻。
而在闻听齐军水师登陆,从南部来的勤王之师被阻滞后,开京王宫内,经过激烈的争吵,最终,王昭同意了齐人提出的,双方军队全部后撤,在开京内,议定和约的提议。
忠于王昭的军马退出了开城,齐军入城,为双方提供安全保障,双方使者在开京内,商定和议。
开城内,齐军虽然仅仅进入了五百名军卒,但各个甲胄鲜亮威风凛凛,乘马行在开城街头,令城内高丽居民又骇怕又敬畏又好奇,都躲得远远的偷偷观望。
城内主持双方和议的是韩德让,当然,他已经完全领会了陆宁的意思,自会在和约中加入齐人的种种诉求,便如驻军、上使院等等。
齐**马既然进入了开城,那么,自然也就不会轻易退出去。
陆宁的勾画便是,封朴守卿北韩王,王昭为南韩王。
王昭及忠于他的臣民退到南部的光州,保有弁韩之土,称为南韩,其余大同江南的高丽土地,称为北韩,为朴守卿治下之土。
在开城和光州,大齐都会驻军五百,并设上使院。
驻军的军营和上使院,都是齐国领土。
五百驻军,每一名驻军,配两名仆从军汉,由本地高丽勇健充任。
同时,军营附近田地,同样为齐土,可由驻军雇佣当地高丽农户耕种,收成作为驻军粮饷,若是收成有不足的部分,由南韩和北韩供养。
南韩和北韩地的铜矿,都由大齐东海百行开采,铸钱之后,十取其一作为采铜之费用。
上使馆的上使,处理采铜、贸易等等一切事务,若齐人在韩地触犯刑法,由上使院裁决,按照齐律定罪。
同时,韩地东南的东莱地(釜山附近),为大齐皇帝所有,大齐皇帝将会在此开港设市,为“釜山市”。
陆宁准备用“东海市”的模式管理釜山港,令釜山港成为己方东北远洋船队的重要补给点,以及东北日韩贸易的重要节点。
当然,这些,自然也不必和韩人提起。
最主要的条件便是这些了,也是韩德让必须谈下来的己方底线,至于韩德让会不会审时度势帮大齐在谈判桌上多拿到一些好处,那就看他的发挥了。
……
低矮的轿子,里面也特别狭窄,陆宁一个人坐在里面都显得有些挤,更莫说还有金氏了,金氏虽然纤细娇柔,但也属于压垮骆驼的稻草了,陆宁干脆将她揽在怀中坐在自己腿上,不免也毛手毛脚起来,甚至将其鞋袜褪下,把玩软绵绵雪白玉足,涂着红蔻丹的雪足,怎么揉捏都喜欢不够。
前两日在海船上,陆宁忍不住又宠幸了她一番,这个娇滴滴贵妇只能曲意逢迎,本来尊贵无比,现今却变成了自己的兴奴一般,征伐起来,实在是别有一番滋味。
此刻,金氏玉足乱动,咯咯娇笑着,在陆宁耳边喘息着,轻声说:“君父就,就知道欺负奴妾,却拿契丹两个皇后一点也没办法。”
时间长了,金氏自然也知道了,跟随在陆宁身边的那两个契丹贵妇是什么人了。
听金氏的话,陆宁咳嗽一声。
确实,刚刚抵达京幾湾的第二天,自己就领萧皇后上岸散心,但她还是一路冷冰冰的样子,对自己从不稍假辞色。
就现在,萧皇后和夷懒也都各乘坐一顶小轿跟在后面。
同样是做正事之余,带她们出来散散心。
“妾有法子,令她们乖乖的听君父的话……”金氏在陆宁耳边,小声的说。
陆宁心下暗笑,如果是千秋殿主仆,金氏怕是巴不得自己永远宠幸她们两个呢,和萧皇后、夷懒,金氏便觉得没有利益冲突,又实在怕自己晚点忍不住又折腾她,这才胡乱出主意。
摆摆手,陆宁笑道:“算了,看到她们,倒也时时警醒我亡国之可怕后果,”
金氏听到陆宁这话,可就不敢接口了,伴君如伴虎,很多忌讳很多的,尤其谈论什么“亡国”,不论她说什么,都可能会招来祸端。
陆宁这时,伸手挑开了轿子窗帘向外看。
轿子吱吱拗拗缓慢前行,抬轿子的两名高丽脚夫黑瘦干枯,但力气却是不小。
外间,是京幾附近的一处小镇,有数十户人家,小镇南数里,便是王昭军马临时屯兵之处。
陆宁看着外面却暗暗思忖,转悠了几乎一日,倒是这里,作为将来驻扎开城的齐军军营不错,附近土地又肥沃,地势也易守难攻。
又看两旁躲在茅草屋中惊惧偷偷观望外面的高丽土民,土地虽然肥沃,但他们各个脸有菜色,都是这片土地上的农奴罢了,此间沃土,不消说,肯定是城中权贵所有,令这个高丽民成为本朝驻军的雇农,对他们来说,其实是好事。
都不用想,这些高丽土民,不久后,很快就会变成大齐的拥趸、带路党。
至于驻军的高丽仆从军,回头化身成作战极为凶猛极为忠诚的猎犬都是必然的,只要令其生活状况比以前高出许多,一旦高丽叛乱,其相助齐人平叛时反咬的那一口,只怕比谁都狠。
高丽人特性便如此,许多人性格极为极端,而且和后世不同,其尚没有形成统一的民族国家,对中原原本就大多敬畏向往,是以,极端排外仇视中原人的情况应该极少,那些仆从之军,得到种种好处成为本朝的忠实鹰犬倒是极有可能。
甚至南北和议如果很顺利,陆宁征东,也准备征募一千高丽勇健补充入镇东军。
高丽雇佣兵,一向比在宗主国正卒还凶残,这都是有传统的。
当然,前提是有大齐军械为其武装獠牙,若不然,高丽人现今战斗力,实在是堪忧。
而现今分裂南韩北韩,以及大齐在此的种种利益获得,才真正称得上宗主国吧。
历史上中原对藩属国,从来是名义上的宗主国,和西方那种宗主国意义完全不同。
正胡思乱想之际,陆宁突然目光看向了南方。
不一会儿,一匹快马疾驰而来,正是作为斥候的轻弓扈从,到了近前,来不及滚落下马,便大声向前方两名队主,傅潜和拓跋三娘禀告其发现。
陆宁听得清楚,却是南方出现了一队军马,看旗号,是王昭的军马,大概千余数,正向这小镇而来。
敲了敲轿子,很快轿窗旁露出一张脸,裴龙的狰狞大脸。
“去告诉四个队主,咱们去这小镇南口,列队,看一看王昭想做什么。”
听陆宁谕令,裴龙和裴虎,一个往前,一个往后,大步而去,自是去通知队前和队后的四大队主。
第一百五十二章 冤魂
镇南土坡上,光秃秃树干上几只鸟儿突然惊飞而起。
马蹄轰鸣,一队队马匹也披着重甲的骑士,慢慢的出现在土坡地平线上,在远方落日夕阳映耀下,黑黝黝的重骑兵身影,被拖得极为曵长,就好像,地狱来的使者。
轰隆隆马蹄声中,重骑兵左右,又奔出两队黑压压轻骑,汇聚在重骑兵前,两排余骑,排成长长三排,交错成阵。
由南方土路迤逦而行的长长高丽队伍,也慌忙集结列阵。
显然,如果对面的重骑、轻骑不是列队而是发起突袭,此刻高丽人已经吃了大亏。
为首的高丽统帅,文臣装束,正是王昭最信任的大臣之一,前周的遗臣,推动王氏革新的最重要推手,高丽正匡双翼。
他此刻有些惊惧,实际上,他不太懂领兵之道,但听闻有数百齐兵出现在这京幾小镇,当下说服王昭,由他率兵来驱逐。
一来,此处小镇乃是王昭军营和开京和议的使臣通传消息的交通要道,齐兵出现在此,不知道意欲何为,而且,虽然国主和叛军都同意齐军入城,可没答应齐军在本国境内可以随意全副武装的任意妄为。
二来,这小镇附近土地,本是一名勋贵家族所有,现今这个家族已经被抄家下狱,附近千顷土地,王昭都赏赐给了双翼,这是他的领地,齐军突然冒出来,如何不令他惊怒。
三来,从开京和议使者传来的信息看,齐人提出的和议的诸多前提条件之一,便是要高丽主绑缚“双翼”等蛊惑高丽主僭越称帝的佞臣。
这令双翼更为震怒,从心里,便不希望和议成功,至于和议不成功会怎样,他自不去想,大不了南遁,与和议的情形也差不多。
听得齐人军马出现在这京幾小镇,他说服王昭,说是对齐人强硬,反而能获得对方尊重,更亲自领兵来驱逐。
双翼领的是“牵龙”军,也就是王昭的宿卫亲军。
实际上,这千名甲卒也是王昭的最主要军事力量。
后世历史上,记载为“开城之变”的王氏和豪族联军之战,虽然双方看起来动用的士卒很多,都各自有两三万的军马,但实际上,大多都是不堪一击临时征募的农夫而已,此外,便是武器装备极为粗鄙的常备军,但双方真正的战事,实则就是朴家精锐私兵和牵龙军之间的较量。
牵龙军共有千名勇健,实则战死了一些,现今,又补充进了一些新兵。
这千名勇健各个披甲,皮甲、铁甲都有,虽然比较杂驳,但在现今高丽来说,披甲士本就极为难得,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且牵龙军的五百骑兵,战马各个雄武,这才真正说得是上骑兵,其他高丽骑兵,按照中原的标准,根本算不上是战马。
总体上,牵龙军就是五百重骑兵,五百重步卒,当然,是以高丽的标准而言。
土坡最高处,陆宁站着眺望,微微颔首,看起来,王昭这支军马还不错,看精气神,应该很骁勇,只是很可惜,军备有些寒碜。
金氏、萧皇后和夷懒都下了马,站在陆宁身旁望着土坡下高丽军马阵容,看她们眼神,也知道心情各异。
而最前面的轻弓扈从们,见到高丽阵中甲卒,弓兵寥寥无几,纷纷将弓箭背挎,而提起了马鞍下悬挂的马枪。
从射程来说,现今抛射的弓矢比马枪更远,但是,如果对方没有弓兵,而是甲卒,那么,马枪的近程杀伤力和集结射击的精准,可就不是弓矢能比的了。
虽然高丽人甲胄看起来就是杂牌军,但对远程弓矢的防御却也不可小觑,如此,一旦爆发冲突,第一轮打击,自然用火枪更好。
陆宁将羽林卫的马枪全部配给轻弓扈从是在五国部立威之后。
羽林卫,终究是培养的年青军官,早晚会补充进各支禁军充当基层中坚力量。
而辅助羽林卫、为其上甲胄、送辎重的轻弓扈从,只要不到年老体衰之年,却是一直服役下去。
正是流水的羽林卫,铁打的轻骑扈从。
是以,不管羽林卫操控火枪如何熟练,最终,还是要离开,火枪,则要留给新的羽林卫。
如此,火枪倒不如装备给轻弓扈从,这些扈从,地位比羽林卫低,做的便类似重骑兵仆从的事情,但实际上却是一直跟随自己的真正的亲兵。
而且,轻弓扈从们是轻骑,使用马枪机动性更强,辅助羽林卫时战术花样会更多。
是以,从五国部回到敦化后,陆宁便令将马枪,配给了轻弓扈从。
当然,马枪虽然有一百四五十杆,但因为故障率不低,是以还是如同配给羽林卫一般,仅仅有半数,也就是百名轻弓扈从配给马枪,其余马枪留作备用。
现今,却是轻弓扈从,或者说马枪扈从们,第一次对敌。
那边,高丽人大声喊着话,不待有人来报,陆宁也听得清楚,那用中原话喝问的高丽文官将领自报姓名,为高丽正匡双翼,问齐军来此意欲何为,将领是谁,擅自领军进入开城外的高丽境内,可得到韩宣抚的首肯?
韩宣抚,自然是指韩德让,作为双方和谈的见证人、调停者,同时也是大齐使臣,他被授了三韩宣抚使的名头。
看着高丽军卒,陆宁心中轻轻叹息一声,但还是伸手,做了个斩的手势。
旁侧裴龙看到,立时拿起号角,呜呜呜的吹了起来。
前排轻骑,立时纷纷奔出,重骑兵在后,也缓缓跑动起来。
双翼虽然吃惊的大喊,但他所领的不愧是国主宿卫亲军,骑兵立时便迎上,想驱逐轻骑远离。
“嘭嘭嘭嘭”巨响声中,高丽骑兵纷纷坠马,便是厚厚铁甲,也根本挡不住几十步内火枪的轰击。
弥漫的硝烟中,马枪轻骑如潮水般向两翼散开,从高丽重骑阵前掠过。
高丽骑兵,人仰马翻中,突然才看到,齐人轻骑后,正加速奔袭而来的齐人重骑兵。
剧烈的撞击,齐人重骑的长矛加之巨大的冲击力,高丽骑纷纷被戳于马下。
而马枪轻骑,到了远处,纷纷给马枪重新装弹,再度飞驰而来时,目标变成了高丽步兵方阵。
兵种便极度相克,高丽统帅双翼更没想到齐兵会突然动手,猝不及防下,简直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远远看着,陆宁长长叹口气,不过,如此彻底击溃甚至剿灭王昭的牵龙军,不仅仅对王昭,便是对朴氏联军也是最大的威慑,可以使得后面谈判顺畅许多,各方面起衅的可能性大大减少,甚至影响可以一直到和议后很长时间,使得南韩和北韩,最起码短时间内,都慑于齐国的强大,会严守齐人见证下的和约,更不敢考虑动用武力改变现状,改变齐人在本地的支配地位。
从理论上,这场歼灭战,对日后的影响,减轻的人命流血冲突,比今日牺牲之人命要多得多,这些冤魂,只能说,死得其所吧。
第一百五十三章 板门镇
不出陆宁所料,“板门镇”之役后,南韩北韩和议事宜,也突然变得顺利起来。
板门镇,自是是陆宁对这荆棘小镇的命名,此处,也确实离后世声名大噪的板门店不远。
而现今,陆宁暂时驻跸在此,征募小镇及邻近村庄的村汉及老幼妇孺,在此晒泥坯砌垒土房,实则自然是给未来的大齐开城驻军建设营房。
正是冬闲,初始这些村民被征募还只是惧怕不敢答应,但等齐人每日按劳发放布匹,村民们立时沸腾,渐渐的,甚至几十里外上百里外都有土民赶来为齐人效力。
布匹,前唐时还是作为货币的硬通货,现今在大齐倒是彻底沦为商品,但在高丽,怕是比同等价值的贵重金属还受欢迎,毕竟便是发放铜钱,但以齐地论价的铜钱,他们在此地可买不到同样价值的布匹。
……
寒风呼啸,外面飘飘扬杨飘起了雪花,而“营房”处,赶工做活的便仅仅剩下了身体健硕的壮年男丁。他们中的很多男丁,实则前不久还被王昭征召守城,现今,便已经远离血腥战场。
而为什么这场本来可能惨烈无比的战事如此匆匆结束?
本来这些人自然不懂,但渐渐的,是齐人调停逼得“王军”和“叛军”议和的消息渐渐传扬开,这些高丽人,对齐人自然感激涕零。
对现今下层民众来说,哪里有那许多民族情结?能令他们安安稳稳活下去,令他们吃饱穿暖,他们就希望谁来统治他们。
而在板门镇的齐人,对板门镇周边村落来说,好像就正是带给他们希望的人。
茅屋之中,两个火盆烧得通红,屋内温暖如春,和外面简直是两个世界。
陆宁微笑坐在自带的马扎上,对面几个高丽土民,都赔着笑,诚惶诚恐站着。
火盆,自然也是裴龙裴虎搬来的。
高丽土民都衣衫褴褛,冬天严寒之时,根本无法御寒,只能躲在房里。
便是户主之妻和妹妹,少妇少女,也衣不蔽体,但她们早已经习以为常,邻里之间常见,也就不觉得有什么羞愧的。
倒是一个七八岁大的小丫头,户主的长女,却是穿着崭新的花布衣裳,显然是户主和弟弟,做活得到的报酬。
只是户主高大成,昨日做活砸伤了腿,在家养伤,却不想,齐人一个大官亲自前来看望,一家都诚惶诚恐,混不知如何自处。
金氏娘家来了人,庆州金氏,说起来,新罗皇族便是庆州金氏出身。
陆宁便没令金氏跟随,带来的通译,却是双翼。
当日,王昭的侍卫亲军几乎被诛灭殆尽,但双翼自然被生擒。
尔后,便听说王昭震怒下,迁怒于双翼,杀了双翼妻妾及所有子女,双翼没了归路,只能暂时跟随在齐人文总院身畔。
也不知道对这血海深仇他到底怎么想的,陆宁自也懒得理会,双翼才具并不是那么出色,只是在中原做过官吏,来到高丽如法炮制才得到重用。
至于做通译,双翼倒算是称职,甚至比金氏还出色,毕竟陆宁听得是翻译过来的这一部分,双翼翻译的意思未必如金氏精准,但胜在中原话流利,金氏有时候,特别是做通译的时候,总想尽量将高丽话的意思用中原话准确描述,但往往就找不到特别合适的中原词汇而变得结结巴巴的。
但双翼说高丽语自然便生硬,是以,陆宁慰问的话语,尤其是提到若高大成以后变成残疾的话,也会在板门镇军营为其安排力所能及的差事,确保他下半生衣食无忧。
这种承诺高大成亲眷们自然想不到,是以,双翼结结巴巴说了好几遍,她们才确信没听错,齐人官老爷真是如此承诺,立时一家大小泪眼婆娑跪满一地,磕头谢恩。
高大成的妻子更战战兢兢哭诉,请求齐人官老爷不要离开,更控诉大匡双翼的仆役,在此胡作非为杀伤人命,以前官家管都不敢管,她便曾经被双翼的奴仆们强行侮辱。
此地虽然是双翼的封地,但双翼却从来没和这里的土民有过接触,收租等等,自有下人们去做,听得此言,脸色阵青阵白,而全家被杀,更令他精神恍恍惚惚,本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现今就更是心绪混乱,只觉心中全是茫然,只是木然的将那少妇原话,翻译给文总院听。
陆宁听得微微颔首,说道:“你们所说,我听到了,本官自会尽力争取,令天军驻扎在此,并使得附近田邑为驻军所有,你等,为田邑军户,征收赋税,等同齐国子民,你们,也算大齐海外子民吧!”
高大成亲眷们,虽然听不太懂,但也知道是好事,立时又是一阵磕头谢恩。
陆宁正待再说什么,外面脚步声轻响,金氏俏生生身影走了进来。
自从被俘,双翼第一次见到金氏,不由怔住,这不是朴守卿的儿媳,那艳名远播在外的金氏么?而且,其泼辣能干,加之美艳无比,开京不知道多少登徒子垂涎其美色却不可得,甚至王昭也曾经动过纳她入后宫的念头,毕竟除了垂涎其美色和才具之名,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金氏的另一个身份,她来自庆州金氏,也是势力极为雄浑的大族,新罗国主金氏一族,也出自庆州,而庆州,本来就是新罗的国都。
只是,因为牵涉太多,王昭最终才终于按捺下了这个冲动。
听说,朴家将这儿媳金氏和金氏之女一并献给了齐人皇帝,但怎么这美娇娘会在此出现?
而且,看这美娇娘站在文总院身边的姿态,就好似文总院的婢女一般。
双翼不由深深看了陆宁一眼,这文总院,看来不简单啊,必然甚得齐天子宠信,所以,才将金氏这等美人,也赏赐给他为妾。
陆宁看金氏神态,问道:“有要紧事?”
金氏有些犹豫,又看了看四周众人。
陆宁微微颔首,“我们出去上车马边走边说。”又对双翼道:“这是本朝板门县主!”
双翼一呆,忙躬身,“失礼失礼,见过板门县主。”
县主,在大齐命妇爵位中,为从五品。
莫说双翼现今只是俘虏、罪臣的身份,便是从五品以下官员,自也要见礼。
双翼更心中思索,原来如此,毕竟大齐皇帝做不出母女兼收的违反伦常事,至少,明面上不会如此,至于私下倒是无所谓,只要不光明正大教坏了子民就是。
是以,大齐皇帝才册了金氏诰命,不过看起来,这金氏和文总院,倒是有了些奇妙的故事。
金氏听陆宁的话也心下一怔,只是没表现出来。
虽然没有谕旨,但圣天子自然金口玉言,回头她这板门县主自然便会登记在册,并有人送来正式的谕旨和规制玉牒、衣裙等等。
大齐五品诰命,她心中有些欢喜,但是,也有些遗憾,但是想来,齐天子也不会给她妃嫔的名份,最多,便是宫中女官荐枕。
而正式在册的诰命夫人,自然比做女官强的多,自由的多,在外起府邸养尊处优,比在宫内做女官侍奉人,生活境遇不可同日而语,尤其是,她这诰命,其实便是圣天子的情人,一样可以见到圣天子。
比留在深宫,是非多多,好得多。
只是,女儿小小年纪,没有自己照顾,却要在波诡云谲的内宫求存,也实在太可怜了。
陆宁看着茫然出神的金氏,不令其留在内宫,便是觉得以她的性格,进入禁宫,只怕禁宫从此多事。
不过,也不想封个“胡夫人”之类的明目后,送入胡夫人府,和那许多耶律氏、萧氏一般,便如自己的酒池肉林之囚奴,平素虽然自由,甚至发挥自己才具为皇室做活,但那里,却实实在在是自己的秘密**窟,自己最荒淫的想法,在那里都可以得到实现,此次回京,便去胡夫人府胡天胡地了一番,只希望史书上,这些不会记录在册。
至于金氏,册封她个正经的诰命,也不算辱没她。
陆宁胡思乱想着,和金氏一起上了外面的牛车。
车厢内,金氏突然盈盈拜倒:“圣君,我父亲来信,我庆州金氏,意图复国,还望圣君成全!辰韩之地,本就是我庆州金氏世代之土,今既然韩地二分,圣君,莫如便三分,如此,更显圣君制衡之道。”
陆宁微微一怔,没想到,庆州金氏也冒出来了。
至于说自己将韩地两分是为了制衡,王昭岂不知?朴守卿岂不知?但他们没办法而已,双方本就是鱼死网破的死仇,自己既然不支持任何一方吞掉另一方,只能维持均势,甚至时代担心的,是自己支持另一方。
庆州金氏在辰韩之地一直是独立王国一般,便是高丽一统三韩,灭了庆州王氏建立的新罗,但实则也不得不借助金氏治理辰韩之地。
只是现今,金氏也想在这场大变动中分一杯羹,从名义上,获得对辰韩之地的统治权。
琢磨着,陆宁道:“想来此次和你相见,你族来了位重要人物,明日得闲,我见一见。”
金氏一呆,立时大喜,圣天子说得没错,是她父亲亲自来做说客,但是,自然也不敢求见圣天子,甚至其父也根本不知道文总院便是圣天子。
“是,谢圣君!”金氏用力磕头。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东征构想
庆州金氏的突然介入,使得开城的谈判结果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和金氏的父亲见面之后,陆宁觉得,韩地三分也不错,如此三方的力量才更加平衡,大齐更只需要做仲裁者,根本不需要介入他们之间的冲突。
不过朴氏反对极为激烈,倒是王氏,如果说其能接受偏安西南一隅的话,那么,庆州金氏的独立,削弱的是朴氏的力量,对王氏影响不大,反而会平衡朴氏咄咄逼人之态。
和议,一时陷入了僵局。
……
毡帐内,穿着单薄衣裤的陆宁甚至感觉有些热,斜靠在软榻上,看着手中的密报,来自北海卫(海参崴)的紧急密报。
其实,密报是从高丽东海岸的元山发来的。
却是收留耶律罨撒葛的东海女真部落,将耶律罨撒葛押解到了北海卫换取赏金,而且,跟随耶律罨撒葛逃入东海女真部落避难的军民,基本被杀了个精光。
耶律罨撒葛随即被送来开京,由海路到了高丽半岛东海岸的元山,又走陆路。
所谓快马急报就是从元山来的,实际,比押解耶律罨撒葛的大队应该也快不了几天。
手中密报,还揭露了一件秘辛,据耶律罨撒葛身边最亲密的侍卫官交代,当年睡王被近侍所杀,确系耶律罨撒葛的幕僚在背后操控。
看到这里,陆宁摇摇头,其实有没有谁在幕后操控,睡王这作派,被近侍所杀也是早晚的问题,历史上,其不也是残害近侍太过,被忍无可忍的近侍所杀吗?
琢磨着,陆宁道:“去叫萧细君和夷懒来。”
旁侧胡都古忙应了一声。
实则海船所带的御帐自然不会那般考究,只是比寻常帅帐略大一些,陆宁平时歇息在前帐,后帐住着女眷们,但很紧凑了,用布帘隔开,毕竟算是战时,一切从简。
萧皇后和夷懒从后帐走出,陆宁便将密报给二人传看,说道:“耶律罨撒葛已经被擒,所谓辽国,已经是过往云烟,你们可收拾心情,认真做我大齐子民了。”
确实,“辽国”从物理意义上已经灰飞烟灭,苟延残喘的北辽,暂时的法理基础反而来自大齐的册封,耶律齐被册封为北辽王。
而且,北辽已经失去了昔日契丹进取的势头,不管是东部女真各部还是西部草原各部,都不再臣服于他。
陆宁虽然没有一鼓作气扑灭北辽,但属于软刀子削其筋骨,虽然要耗费很多时日,但成本最低。
萧皇后和夷懒传看密报,神色各异。
陆宁也觉得,放下了一件心事,实则,已经在考虑,东征之事。
开城和议,到底两韩并列还是三韩和议对大齐没什么太大影响,让三方势力自己解决。
甚至朴守卿和王昭,已经都接到中原来的谕旨,一个被封北韩王,一个被封南韩王,如果不是庆州金氏突然杀出来要独立,现今双方应该已经在议定边界了。
庆州金氏,陆宁倒是有个想法,令其世代袭东韩公位,如此,名义上比朴氏和王氏地位更低,但本质上,还是独立王国。
韩德让,也被授意往这个思路上引导三方,但最终会怎样,倒也无所谓了。
自己也不是一定要支持庆州金氏自立,实在谈不拢,还按原本两韩并立的剧本走,金氏不服的话,朴氏和王氏讨伐他,也不关自己的事。
现今要务,自然便是东征的准备了。
由北及南征讨东瀛,在其本州岛北部登陆,首先,便是要攻陷秋田城作为落足点,有秋田港在,最起码战败会有退路。
现今来说,日本本州岛最北部的出羽国和陆奥国,和族都有筑城作为据点,有国守备,但生活在这两个地区的虾夷人仍然不在少数,也分为三类,分为三种类型:一是不归顺朝廷的所谓“荒虾夷”;二是归顺朝廷的所谓“熟虾夷”;三是虾夷中最熟化的所谓“俘囚”。
实际上,虾夷的“俘囚”,从两百年前,就被大规模驱离原本居住地,强行“移配”到九州、四国以及本州的中西部区域,交由当地的国司严加看管,并要求国司对这些“俘囚”进行教化、监督。
很讽刺的是,也正是这些桀骜不驯的俘囚经常暴动,社会动乱越演越烈,使得日本公家不得不渐渐倚重地方豪强,原来学习大唐的律令制渐渐名存实亡,逐渐向一种特殊的地方领主制度发展。
大小庄园主出现,为了确保自己对土地的占有,所以给所占土地加上自己的名字,称为“xx名”,这就是“名田”,它的所有者称为“名主”。
拥有土地较少的地主富农,为小名主,较多土地的,为大名主。
这就是“大名”的由来了。
在出羽国和陆奥国,也有从南部地区迁徙来垦荒的和族,自然而然的也形成了大名、小名、作人、名子等阶层。
“作人”类似于雇农,“名子”顾名思义,其实和农奴没什么区别。
不过在出羽国和陆奥国,和族人活动的范围仍然有限,主要便是依附在秋田城、多贺城、胆泽城等和人据点附近。
在东瀛本州北部登陆,便是驱动荒虾夷,解放熟虾夷及虾夷俘囚为助力,先将和族在北部的这些据点攻陷。
很多据点,哪怕遇到紧急情况组织起大名庄园的武士及武装农民,加之城守士兵,也不过几百之数,逐个击破根本不在话下。
毕竟,他们平时的职责就是驱逐或剿灭作乱的虾夷,这些作乱虾夷,往往三五人一伙,甚至能有几十个虾夷组织起来,都算很强的力量了。
只有作为出羽国守备府的庄内城和陆奥国守备府的多贺城力量可能稍强,但也极为有限。
东瀛人,都已经很久没有大规模战事的经历了,经常爆发的小规模冲突,使得其战争小型化,个人化方向发展,主将的“一骑讨”盛行,也就是互相主将单挑,因为双方局部战场本来就大多几十人,最多几百人互殴,主将的作用无限扩大,穿着大铠的主将,击败另一方穿着大铠的主将,那么,打败对方几十个几百个没有甲胄的轻步,也就成了定局。
两百年后,随着人口的增多以及权贵们的大分裂,各自召集支持的豪强参与争夺最高权力争夺的战争,由此爆发了源平合战,才使得日本国有了万人以上合战的记录,甚至日本方面记录其中一方号称有十万兵马。
当然,比起中原经常号称几十万,甚至百万大军,但实际决定性力量仅仅几万精锐来说,其十万人马参与合战的记录,可想而知其水分。
而大齐的这次东征,将会提前两百年,令东瀛人直面万人合战的残酷。
第一阶段,便是闪电战,在出羽和陆奥站稳脚跟,然后,等东瀛人集结兵力,远来征伐,东征之军,反客为主,以逸待劳。
东征军的架构,也已经确定。
在东瀛本州岛北部作战,大军团根本施展不开,便是镇东军,万人军团,也要分成数路,而且,因为除了初期补给会有海船运送,以后长时间的作战考量,是以得不到补给在当地解决为宜的方针,是以,很可能镇东军将会以营为单位行动,攻击和族在出羽、陆奥两国内的据点,劫掠粮食作为军粮。
然后,分驻各处,将和族、熟虾夷变为治下之民。
此外,原本准备从北海道、库页岛招募三千虾夷奴隶军。
真正做了,才知道自己还是太高估现今恶劣条件下种群的人数了。
在北海道,有一个虾夷首领早就归顺大齐,水军也是靠他部族为向导,抓捕奴隶。
但实际上,整个北海道和库页岛地区,虾夷人可能也就几万人口,而抓捕其奴隶去北海卫做劳役已经去了数千,还曾经有满满一船队被抓的虾夷奴隶丧身鱼腹,按照原本构想,壮年男丁的虾夷人根本不够抓。
最后,这三千虾夷奴隶军的份额,缩减为六百人,而且,全部追随陆宁。
此次东征,陆宁作为东征宣抚使,单独领一支武装。
两百弓骑,三百重甲步卒。
两百弓骑,其中一百名,便是马枪扈从了,这支可以装神弄鬼最具威慑性的力量自带要带上。
但羽林卫和其余一百名轻弓扈从,回京修整,已经征战一年多时间,自己还抽空回去了下,羽林卫们,却一直没得休息。
何况在东瀛,也发挥不了羽林卫的最大优势。
羽林卫,不但每人需要两名扈从,更要一人三骑,加之扈从,便是一人五骑,而且,其胯下战马都是千挑万选,远海船运,不说遇到风浪,就闷死几头也太可惜了,如果染上疾病,还传染,最多多数病死,可不把人心疼死。
而且东瀛岛上地形也不适合重骑兵远途奔袭,这还是以自己所知的后世地形来说,更莫说现今,本就没有岛内舆图,此次东征,也不需要一些重骑兵奔袭的骑兵战术。
加之,陆宁甚至想到了兵败,如果是最坏的结果,那就是羽林卫们都折损在东瀛岛上,而这些羽林卫,可是有许多贵族子弟,也不乏部族的“质子”性质留在自己身边的酋长接班人,如果死亡殆尽,将会酿成自己称帝后,最大的一场危机。
毕竟自己东征,虽然没人上奏疏反对,但实际上,朝臣们认为凶险重重收益远远大于风险的,大有人在。
至于自己,最坏的结果,全军覆灭,便是没有水军接应,在亲卫们覆灭前,自己将全部马枪砸的粉碎,再伪装成东瀛人到九州岛,从对马海峡游到高丽境内都没问题。
虽然说,这种全军覆灭甚至等不到水师接应败退的可能性很小很小,但陆宁还是按照最坏的打算。
甚至便是镇东军,原本曾经构想,所有营指挥使、都头、班头都用中原将卒,正好借机提拔一大批有军功的将卒,但考虑到如果惨败,会是中原新锐将领的一次极为严重的损失,是以最后,只有二十名营指挥使为新提拔的中原年轻将领,都头、班头等等,都用的部族勇健。
当然,镇东军第一营,也就是杨业的亲兵营,还是用的清一色中原军卒。
而陆宁的亲军,临时命名为“征东宣抚营”。
两百弓骑,除了一百火枪骑兵外,另外百名弓骑,都是选的征募部族军中的神射手。
三百重甲步卒,三名正都头、三名副都头,二十七个班头,都是从京戍大营挑拨的可提拔新锐,二百七十名步卒,皆为征募的诸部勇健中最魁梧的力士。
“征东宣抚营”的三都步卒,和其他禁军军制相同,每一都的第一班,都是最精锐士卒,算是都头的亲卫队,以副都头领九名勇健为一班,如都头战死,副都头便行都头事。
是以一都十班,但九个班头。
同时,六百虾夷奴隶军,实则就是一名重步卒,有两名虾夷辅兵,平素行军时,轮流帮步卒背负重甲及其它辎重,使得重步兵可是随时用最佳的状态加入战斗。
是以,“征东宣抚营”,虽然五百作战军卒,但实际人数却是一千一百人。
在东瀛岛上,这也是一支极为臃肿庞大的力量了。
陆宁不领羽林卫,也是因为战事的需要,令扈从军精简化、小型化,更适合作为奇兵在东瀛岛上展开军事行动。
虽然,隐隐觉得,这一千一百人的庞大队伍,对于东瀛岛上现今爆发的大多数冲突的规模来说,也实在是一支很庞大很夸张的军事力量了。
现今,“征东宣抚营”人手的挑选已经基本完成,从汴京来的军官团,以及从平壤来的弓骑、巨汉们,都在向开京方面进发,到了开京后,也自然需要一段时间的整训磨合。
北海道的六百名虾夷奴隶,想来也准备好,等东征船队出发,这些奴隶会送到出羽国的秋田港,和东征军马汇合。
此次征伐日本,虽然多少也有元时消耗南宋新降军马的意味,但与此同时,至少这“征东宣抚营”中的诸部勇健中的勇健,淬炼成忠于大齐忠于皇家的百战精兵,也不算白白在自己麾下服役一回。
第一百五十五章 海路
巨舟乘风破浪,在碧海中,数百艘船只竞帆而行,场景蔚为壮观。
静海号甲板上,陆宁静静站着眺望远方。
开城和议,最终还是韩地三分,按照陆宁的构想,朴守卿被封北韩王,王昭被封南韩王,只是庆州金氏的封号和预想有点出入,庆州金氏的族长金于正,被封新罗公。
然后,在平壤过了新年,镇东军和“宣抚营”士卒,新年期间,都是各个大快朵颐,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欢庆几天后,登上战船,踏上了前往东瀛的征途。
此刻,看着前后左右密密麻麻的舰船,遮天蔽日的帆影,陆宁心中,也不禁微微泛起丝激动。
现今时代的大洋,对每个后世人来说,都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久久的,陆宁矗立,不得不站在他身侧相陪的光头僧人,甚至打起了寒颤。
陆宁看着他笑了笑,说:“海风有些大?”
僧人忙微微低头,“小僧的身体,比不得总院。”声音,略有些僵硬。
他是日本僧人容真,本来领着弟子侍从十几人,来到中原交流禅宗,却都被硬抓来做随军通译,容真,被派到了文总院麾下。
陆宁其实懂几国语言,日语也是其中之一,虽然今古发音略有不同,但也足够用了,只是现今,陆宁并不想展示出来。
总得到了东瀛厮混些时日,才看似渐渐掌握了东瀛语言。
何况,如无必要,陆宁自也不想用东瀛话与人对话。
另一侧,傅潜慢慢踱步而来,四大队主他是唯一一位跟随陆宁东征之人,被授“征东宣抚营”统领。
陆宁这个宣抚使,从名义上,自然还是文官。
到了近前,站了会儿,傅潜又慢慢踱步而去,就好像在这汪洋大海上,也怕突然冒出什么海怪,惊扰到了圣天子。
陆宁心下一笑,又看向远方碧海蓝天一线,看前方白云驹逝,风云变幻,心有所感,吟道:“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突然,摇了摇头,不再吟下去。
现今,奉天九年正月。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过去了十年,立国,已经是第九个年头,自己的年纪,实则不算大,刚刚二十六七岁,但不知道为什么,心境,却好像已经渐渐变得苍老,只是,偶尔仍旧能感受到少年热血的沸腾。
征东瀛,自己心底,便隐隐有一丝激昂之意。
领众甲卒、部族诸军横渡重洋击东瀛,后世史书,想来也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是双方史书都会大书特书的惊天之战!
甚至,有一些张狂,望着远方,东瀛诸岛轮廓虽然还未出现,却很想喝一声,“以吾之众旅,投鞭于江,足断其流!”
当然,战略上蔑视,战术上重视,这是兵法的不二法则。
旁侧容真和尚,垂首合十,“总院大人年华正茂,何来许多惆怅?”
陆宁望着远方,淡淡道:“杀戮人命,有伤天和,难道大和尚不惆怅么?”
容真和尚心中猛地一凛。
跟随齐国商贸船只来中土前,除了感慨中原商船越来越平稳,海航比传说中安全了许多外,也没别的心思,就是正常的来中原取经,回去后也算镀了层金,在招提寺的地位必然大大增加。
但怎么也没想到,中土一行,令他和随从弟子们大开眼界,隐隐觉得,现今的中土,和传说中大大不一样。
以往便是盛唐时,中土强盛,可遣唐使带回去的东西,本国终究还能消化吸收,但现今,中土便如换了人间一般,甚至听闻科举各科,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本朝在百年前,已经渐渐由唐风转为“国风”,并且也不再派出遣唐使,听得唐朝灭亡,中土混乱,一些新贵便更认为,本朝自有本朝天运,不需学习一个覆灭的王朝。
容真和尚现今却感觉,虽然自己不知道中土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懂中土的新学,但隐隐感觉,中土即将迎来又一次盛世,而且,可能是前所未有的盛世。
而就在他准备探究下中土的革新到底若何时,他和弟子随从们,便突然被齐人官差缉捕,判为“东瀛细作”,充入军中戴罪立功。
他和弟子随从十几人,都被送来了高丽地,然后,他才知道一个惊天霹雳般的消息,大齐,竟然要征伐自己的祖国。
他一时彷徨无地,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便吩咐诸弟子随从,为齐人做好通译,尽力劝说齐人官员,少造杀戮,同时,有他们这些通译在,也可以避免很多误判,也就少死伤许多人命。
而他服务的这位“总院大人”,显然是此次东征的大齐高级将领之一,他也便时时陪在“文总院”身边,希望能用自己的学识见识感化他,得到这位齐人官员的尊重,如此,也好劝说他少造杀孽。
只是,这齐人官员好似有一双能洞悉世情的眼睛,知道他想做什么,而且,他所言,他所思,很多时候,自己根本跟不上他的思路,也不知道他说什么,但也觉得他很厉害的样子。
这,就有些憋屈了。
此刻,听着文总院说话,显然,齐人甲卒,已经知道这次东征意味着什么,更准备在东瀛诸岛大开杀戒。
容真立时如坠冰窟,心凉了半截。
陆宁看着他,正想再说,却又回头望去。
木屐哒哒,一名穿着粉红和服,雪白罗袜跻拉木屐的绝美小丽人正小碎步行来,不是别人,正是陆宁在禁宫的贴身女官黄宝仪,所谓女官中最美,天下绝色,随着年纪渐长,小家伙越来越展现出惊人的美,过了年,她可也十三周岁十四岁了,本来发育便早,现今更是纤巧身影,高高的个头,曲线到处都是诱惑。
陆宁本来是不准备领女侍的,毕竟,甚至想过全军覆灭就剩自己的情形,但却不想,永宁将她送来了平壤,言道不管如何,陛下身边总要有个知冷暖之人,何况主君一向魄力非凡,眼中只有大节,身边总得有个尚秘书,为主君处理繁琐公文。
陆宁虽然无奈,但既然这小家伙被送来了,也便没有令其和千秋殿主仆等回京,如果再将这小丫头送回去,现今时代,她回到宫中,可没有什么好果子,很多女官女卫们,便会认为她失去了自己的欢心,甚至自己厌烦她,心眼不好的,本来嫉妒她的,必然借机欺负她。
既然如此,索性也领了萧皇后和夷懒来,真遇到全军覆灭,算她俩运气不好,自己只护着黄宝仪平安逃离就是。
耶律罨撒葛自己没有杀,令囚去了汴京。
如此,不管是希望杀了耶律罨撒葛为睡王复仇的萧皇后,还是希望保住昔日夫君耶律罨撒葛性命的夷懒,对自己,好像态度都有所不同。
而自己是希望,此次东征,军中倒也有不少契丹勇士,便是“宣抚营”,契丹勇士在部族军卒中的比例,也有四分之一,萧皇后和夷懒如果能为自己所用,对安抚契丹军卒的士气,应该很有帮助。
琢磨着,陆宁看着黄宝仪走近。
眼前小家伙所穿的和服,其实就是后世那种简易和服,德妃尤五娘,甚至令小家伙带来了许多套,说到时候给东瀛女皇穿。
陆宁听到传话时有些无奈,现今,哪有什么女天皇,上一位女天皇是二百多年前,下一位女天皇,则要六百多年后。如今正是平安时代中期,和服的雏形出现而已。
而按照自己所绘,五娘令裁缝制出的这些简易和服,因为自己觉得和禁宫风格不搭,一直严令禁止,也和五娘说过,这是东瀛女子服饰,是以,五娘才会如此胡闹吧。
摇摇头,看着黄宝仪走过来,拿着大氅,却是来给自己遮海风的。
看她走到近前,陆宁心下一笑,这小家伙,几个月不见,好像又蹿了一蹿,这大个子,怕不有一米七了?不过,应该也发育到头了吧,毕竟发育的太早了一些。
但不管怎么说,明明是童颜小萝莉,却超级模特般的身材,这诱惑力,实在有点惊人。
第一百五十六章 森一郎
数十个散乱的木屋民居在海畔,船坞附近,渔船来往穿梭,海鸟在天空盘旋,这里便是秋田港町了。
大野森一郎赤脚踩在船坞冰冷木板上,看着两侧渔船捞上来的鱼获,有时看到鱼获不合心意,会一脚将竹篓踢进海中,痛骂几声八嘎之类的,渔民们,敢怒不敢言。
他的身旁,是一位穿着麻布和服的美丽少妇,布裙款式有点类似传说中平安京贵族女子的十二单,但不管是布料还是样式,都极为简陋,如果在大齐,这种衣饰看起来,就是稍富裕的农户家庭的农妇。她同样光着脚,踩在冰凉船坞木板上。
她是大野森一郎的妻子,作为平民原本没有姓氏,嫁给大野森一郎后,又因为在这港町经营一间酿酒屋,所以被渔民们尊称为“大野酒部”。
虽然现今酒水是贵族奢侈品,民间除了盛大节日不得享用,但在遥远的东北地区自然没人理会,说起来,大野酒娘的居酒屋所售酒水,也仅仅有那么一丝丝酒的味道而已,和喝清水没太大分别。
大野森一郎夫妇身后,跟着四五名摇摇晃晃的浪人,他们腰间都插着短刃,毕竟长刀不是普通武人都拥有的,在港町,也就大野森一郎有一把长刀。
大野森一郎自称是当年征伐陆奥、出羽虾夷的名将大野东人私生子的后裔,腰间挂的长刀,也是祖上传下来的。
而且他身体强健,很快就半武力半胁迫的在这港町建立起了自己的统治地位,秋田城的秋田城介很快授予他港町追捕使一职。
追捕使这个职务始于三十多年前,属于令外官,也就是,不属于原本学中原律令设置的文官武将系统,而授予地方豪强的官职,追捕使最初是为追捕海贼临时设置,现今渐渐成为固定的令外官职,多有地方豪强武士出任,担负追捕叛逆和凶恶盗贼、海贼的职责。
大野森一郎,由此成为港町一带真正的主人,港町附近渔户、包括一些熟虾夷渔民,都归属他管理。
两旁渔户,看到他们一行人,便如同避瘟疫一般,纷纷闪躲。
大野酒娘的目光,一直盯着船坞另一头的一艘大船,比起渔船,这艘突兀而来的商船实在是庞然大物。
低语了几句,自是要大野森一郎不用再理会那些渔民,更加快脚步,向商船方向行去。
……
陆宁从舷梯缓缓下船,心下暗暗点头,这秋田港倒是天然良港,静海级战船再次停泊也没问题。
看着迎面几个日本浪人,陆宁心下一哂,其实现今武士集团正在形成,按照常规定义,是没有浪人阶层的,明显前面几个武士便是这秋田港町的地头蛇,由港町的居民供养他们,自然不是失去了雇主也没有领地的浪人,但在陆宁看来,这些无所事事靠好勇斗狠吓唬人的家伙,就是浪人。
容真和尚颤悠悠踏着木板走下船,正要迎过去和那几名日本浪人说话,陆宁笑笑,说:“大和尚,如果你耍花样,这港町的人,会全部被处死。”说的,却是东瀛语了。
容真身子一颤,震惊无比的看向陆宁,原来,这齐人总院,却是会说本国之语?
这时,大野森一郎一行已经到了十几步外,大野森一郎的光脚踢飞木板上一个石子,叽里咕噜喝问,自然是问你们是什么人?来秋田做什么?
容真稳了稳心神,走上两步,行禅宗礼,静肃道:“小僧来自奈良招提寺,号容真,本去中土求学,现今随齐商游历,长了许多阅历,恰逢齐商来秋田,小僧也便随同而来,敢问,君可是此秋田港町的名主?”
听说是来自招提寺的法师,大野森一郎倒是肃然起敬,微微躬身,“森一郎有礼,我是本港追捕森一郎。”目光看向容真身后的陆宁,目光可就变得极为热切起来。
这秋田港,曾经是渤海国使节的登陆点,也曾经是双方贸易的港口之一,但自从渤海国被灭,几十年都没大型商队了,只是会有本州小商人由此而过,去北方虾夷地冒险,只在前几年的时候,曾经有齐国商人来,但后来也不见了踪迹,想来是觉得这出羽国实在油水太少,没什么可以交易的。
“法师,齐国商人带了什么物货?”大野森一郎期待的问容真和尚。
容真心下叹息,但也只能转身,对陆宁道:“他是本港追捕郎森一郎。”
陆宁微微颔首,“也算是今时的一个小大名了,有一个村港的大名。”
容真已经知道,这位文总院喜欢称呼本国地方豪强为大名,而不管这些豪强是不是有大片田地,但也就随之,琢磨着,这个令外官的豪强群体好像确实缺乏一个统一的称呼。
陆宁走上两步,对大野森一郎微微一笑:“我们找个地方叙话?”
乘了一艘中型船只先行来探查情报,按照约定,船队暂时降帆缓速而来,但今日晚间,也抵达这秋田港。
自己所乘,船舱里货物是没有的,倒是藏了三十名重甲步卒。
听容真翻译,大野森一郎满脸笑着答应,领着陆宁向港町里走时,兀自忍不住回头贪婪的看向停泊着的这艘“商船”。
……
居酒屋,寡而无味的酒水,陆宁浅浅品了口就放下了杯子。
大野森一郎有些迫不及待,笑着问道:“文君,船上装载的什么货物,准备去哪里交易?这秋田港,如果有丝绸瓷器,文君可以卸下一些,森一郎帮你全部售卖掉,从秋田到多贺的路修好了,一路上,我们可以卖到私田栅、沼山、雄胜城、金沢栅、白鸟栅、鸟海栅等等地方,森一郎保证,把文君的货物全卖掉!”说着话,用力拍了拍胸脯。
大野森一郎心里却猫抓似的,齐商的货物,卸下来可就由不得他了,不过这家伙,看起来有些精明,他如果不答应,就别怪老子用强。
想着,心里发狠似的咬咬牙。
旁侧斟酒的大野酒娘,呼吸都有些急促,就好像,看到黄澄澄金子再向她飘来,又有传闻中比最美的美女皮肤还要滑顺的中土丝绸,大野酒娘,真想现在就能穿上
听容真和尚翻译,陆宁笑笑,倒是知道,大野森一郎所说的“栅”,其实就是木头寨子,也就是现今和族迁徙到出羽的一个个定居点。
秋田城也是由栅而来,本来叫出羽栅,后来越建越大,建成了里外三层栅栏的大寨,这才算升级成了城。
“秋田城,有多少人口,能卖出多少瓷器?”陆宁笑着问,正好打探下情报。
一直期待的看着容真和尚的听容真和尚翻译完,大野森一郎大喜,立时看到了希望,叽里咕噜的说起来。
陆宁不动声色的询问,他有问必答,陆宁也渐渐对这秋田城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从二百多年前和族在此建出羽栅,便从南部地区迁徙人口来出羽,大规模迁徙便有数次,现在,这秋田城及周边栅的人口大概有三四万。
齐商在九州地及本州东部港口贸易时也曾经打探过东瀛总体情况,只是出羽和陆奥这东北最偏远的两国,南部东瀛人自己都搞不清楚,只是知道,出羽国和陆奥国,虽然还有许多荒虾夷在北方作乱,但这两国的粮食产量却是越来越高。
毕竟,出羽国和陆奥国地域太大了,两国加一起,几乎抵得上整个东瀛五分之一的面积。
如果到了战国时代,陆奥国石高第一,出羽国石高第二,所谓石高,就是粮食产量。
一些国的石高,甚至不如出羽国的零头,不如陆奥国零头的零头,因为陆奥国,以万石为单位,石高是三位数,很多国,石高仅仅是个位数。
便是现今,出羽和陆奥的潜力,已经渐渐显现,只是对近幾醉生梦死的公卿贵族们来说,东北虾夷地,太偏僻寒冷,派来这边做官,那就如同发配一般。
如出羽国守,便是如同中原的遥领,平安京的贵族挂名,但人根本没来,由出羽介领国事。
至于出羽和陆奥的人口,不计算未训化的荒虾夷,仅仅计算和族和训化的熟虾夷,两国的人口应该都超过了十万。
大野森一郎所说的,从侧面证明了齐商打探的情报大体靠谱。
陆宁心下暗暗点头,看来自己先攻袭出羽和陆奥倒没有开局不利。
二十多万人口加荒虾夷,最起码,维持短时间军需是够用了。
说起来,这二十万人口如果是草原部落或女真部落,战斗力自然杠杠的,和族的话,却和中原差不多了,绝大绝大多数,都是温顺农户而已,能有个四五千能战的勇士就很不错了,而且,还会分散在各城、各栅。
琢磨着,陆宁心下轻轻吐口气,一路东来,没遇到大的风浪,而出羽和陆奥的情形也和自己预期的差不多,也算是很顺利了。
自己一定要亲自来打探情报,就是担心如果自己制定东征战略的基础情报都严重失实的话,现今撤兵,仅仅是个面子问题,比大军困在荒芜之地军粮耗尽而惨败要好得多。
“文君,把货物卸下来吧?森一郎帮你雇人,不用文君花费一文钱。”大野森一郎说得口干舌燥,又忍不住劝说起来。
容真和尚在旁翻译。
陆宁微笑道:“不急。”拖到傍晚,才令大野森一郎带港町民夫“卸货”,到时候船中藏的甲士出来,控制住港町,一来避免走漏消息;二来岸上这些民夫帮战船拉纤固定,搬运军械等等,可以效率更高。
大野森一郎的目光却渐渐冷了下来。
大野酒娘见状,给大野森一郎斟满酒,低语道:“不要现在动粗,商船上水手都没有下船,会吓跑他们的。”
现今遇到凶险,水手们舍弃船主、东家逃命,是常有的事、
容真和尚隐隐听到,心下无奈的叹息。
陆宁看着这夫妇,突然一笑:“森一郎,从现在起,你做我的家臣如何?”说得却是东瀛语了。
陆宁又继续道:“算你运气好,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东瀛武士,所以,你就算才具差一些,我也勉为其难收了你吧。”
不过说起来,这大野森一郎,根本没有出身门第,仗着身材高大孔武有力,自称名门后裔,倒霸占了这秋田港町,也不能不说他很有些头脑。
而来到东瀛,陆宁可没准备为东瀛地长治久安蓬勃发展殚精竭虑为其设计一套制度出来,领主分封制就不错,这大野森一郎,作为第一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日本武士,和自己算是有缘分,也合当他做以后可能日本历史上比较出名的日奸吧。
另一边,听到陆宁突然说起流利的东瀛语,虽然语调有些怪异,不知道是哪里口音,遣词用句也现今习俗也很不一样,比如家臣,自己大概能明白什么意思,但现今却没这个词组。
大野森一郎震惊了好一会儿,突然便觉得不对,猛地起身便要去拿酒屋门帘旁的长刀,但咽喉突然一痛,眼前已经多了一柄明晃晃利剑。
看到这齐人挎剑了,但早听说中原文人喜欢腰胯长剑作为装饰品,却不想,根本没看到他怎么拔剑,咽喉处,已经被寒森森利刃抵住。
大野酒娘花容失色,踉跄起身,陆宁蹙眉道:“都别动。”对容真点点头,“告诉他们我是谁。”
第一百五十七章 闪电战
陆宁都没想到,当容真说起,大齐动员了十万军马东征,今日晚间,水师先锋就抵达秋田港。
而你两个面前的,便是此次东征的文官之首,大齐征东宣抚使,文阿大总院大人。
大野森一郎仅仅错愕了一会儿,便满脸喜色的拜倒,“总院大人,森一郎的生命,从此为总院大人寄生,如果森一郎以后背叛总院大人,森一郎定死在最寒冷的刀剑下!”
虽然说,再没有外寇入侵也没有席卷天下的流民起义的状态下,东瀛学习中原的郡县制、律令制却正渐渐瓦解,地方豪强蜂拥而起,这也代表着,实际上东瀛的朝廷公卿,乃至天皇已经不具备真正令东瀛大一统的威望。
庙堂上,藤氏和天皇对权力的争夺渐趋白热化,藤氏在天皇幼时摄政,天皇成年后亲政,但藤氏甚至会劝说青年天皇早些出家,如此,幼皇继位后,大权又独揽于藤氏,而且,如此藤氏还不满足。
原本,天皇成年,藤氏由摄政变为关白,权力由此归还给成年天皇,但现今藤氏正准备更进一步,令关白一样大权独揽,名义上关白辅助成年天皇,实则和摄政一般。
平安京中除了玩弄权力游戏,公卿就更是尸位素餐,将精致生活研究到极致,比如穿衣服的程序、喝茶的程序等等等等,对京幾外的事务全不关心,哪怕天下盗匪横行。
最后,当发现募兵制的官兵已经根本失去战斗力后,便开始倚重地方豪强维持地方治安,这些豪强心里,就更没有什么国家族群之类的概念,只是希望获得更大的权力和更多的领地。
面前的大野森一郎,算是豪强的一众缩影,只是,他段位太低了一些,毕竟,地方豪强,很少没有出身的,大多都是京幾贵族的分支,有赐姓的那种。
大野森一郎明显最底层出身,自己给自己编造了个身世和姓氏,但没有背景没有机缘,再更进一步就很难了。
毕竟,现今还没有经历镰仓幕府,更没有进入那风云变幻的战国时代。
显然,他不是甘于现状之人,而眼前齐人入侵,齐人文总院要收他做“家臣”,他错愕之下,立时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东瀛三岛,怕很快就会天下大乱群豪纷起,而他,可能搭乘上的,是最为快捷的上升通道。
是以,宣誓效忠时,他完全的真心实意。
旁侧容真和尚看到这一幕,心底只能叹息。
……
大野森一郎很快就召集港町的居民聚集,宣布他已经成为齐人的家臣。
居民们麻木的听着,都没什么反应,他们的身份,都被大野森一郎强取豪夺下变成了森一郎的“名子”、“伴类”,也就类似于农奴,渔船,渔场,都属于大野森一郎的。
大野森一郎效忠于谁并不重要,他们依旧是大野森一郎领土上的名子,他们只希望,他们的生活,以后能变得好一些。
在大野森一郎召集子民们训话之时,“商船”上的甲士也悄无声息下船,控制了港町对外的数条通道。
当看到这些寒森森甲胄武士,不仅仅港町的居民,便是大野森一郎都恐慌起来。
他甚至偷偷数了数这些重甲卒的数量,不多不好,正好三十个。
大野森一郎在秋田城看过身穿大铠的武官大人,但是,怕是整个秋田城,拥有大铠的武官大人,也没超过三十个吧?
而现在来港町的大铠齐兵,仅仅是普通兵卒?来护送总院大人打探情报的?
而且,秋田城大人们的大铠,看着华丽威武,可怎么都感觉,不如齐人重甲慑人,就好像,眼前的这些重甲,才属于血肉横飞的战场,秋田城大人们的大铠,更适合进行威武霸气的表演。
而陆宁命一名士卒褪下铠甲,将这套铠甲赐给大野森一郎后。
大野森一郎更是震惊无比,竟然忘了感谢主家。
陆宁领了三百重甲兵,当然也会带一些盈余的盔甲备用,赏给自己这家臣一套,也显自己这主人的诚意。
而当傍晚时分,月光下,密密麻麻帆影好似掩盖住整个大海之时,大野森一郎,惊惧的已经难以言表,这才渐渐有了觉悟,所谓“中原东征”,到底意味着什么。
……
对秋田城的攻击,几乎没有费吹呼之力。
当然,齐军师出有名,围城后,先将容真和尚写得一封信射了进去。
信里言道,齐人征伐出羽国,是来清剿虾夷,虾夷人在大齐北海道杀伤数十名贸易商人,南遁逃入了出羽、陆奥两地。
齐天子震怒,发天兵讨伐。
出羽介、秋田城守及一众官员、民众不必惊慌,开城迎接天兵,齐天子有旨,降者,不治蛊惑虾夷袭扰本朝之罪。
秋田城内,应该爆发了激烈的争论,但最终,还是没在限定时间内开城纳降,齐兵立时发起了攻击。
虽然没有带青铜炮,但秋田城这种大部分栅木结构小部分土筑的城寨,自然不堪一击。
毕竟,整个秋田城的守军也不过五百多人,临时组织起的民丁,根本不接战已经一哄而散。
倒是城内巷战,秋田城押领使庄内氏永组织起了几百武士抵抗,但很快被屠戮殆尽。
所谓押领使,和大野森的追捕使一样,都是地方豪强担任的令外官。
不过,追捕使就好像乡村豪强,郡守都可以任命,押领使便只能京都或者本地国守任命。
庄内氏永,便是庄内、秋田一带最大的豪族。
……
稍事休息,同时,在大野森一郎帮助下找好了向导,杨业便令以营为单位,在向导引领下,派出六个营分散出击,前往秋田城附近各栅,如果不降者,便即破城。
同时,留下四个营两千军马驻守秋田城,毕竟,秋田城是根本所在,一旦失去,海路被断绝,东征之举便陷入了被动。
杨业又将其余军马分为两队,各五个营,一个前往西北攻击私田栅,一个向北进击城轮栅,这两个栅都很大,属于二层栅,离更名为城只是一步之遥,从某种意义上,便是出羽国的山本郡和饱海郡的郡守地。
陆宁则会领自己的“宣抚营”,进袭西北的雄胜城,也就是出羽国的第二大城。
其实杨业是想率本队袭雄胜城,由圣天子袭击私田栅或者城轮栅,但私下和圣天子谈论进击之策时,圣天子开金口要去雄胜城,他自然不能违拗。
而且说起来,圣天子虽然麾下仅仅五百人马加六百辎重奴隶兵,但战斗力怕能抵得上几倍的部族军,更莫说,如果还有圣天子出手的话,战斗力,根本就不可测。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一骑讨 (上)
从秋田城到雄胜城一百五十里。
虽说海路一路颠簸,到了秋田城也没好好休息,但宣抚营从秋田城抵达雄胜城下也不过用了三天时间,沿途,还迫降了两个村栅。
雄胜城是仅次于秋田城的二围栅城,也就是,官邸有内栅,城则是外栅,而且,比之村栅,城栅比较厚重,沟壕更宽,又有垒土城墙部分驻有角楼箭塔。
在东瀛东北地区,出羽国和陆奥国,实则平安京辐射到这里的影响力已经微乎其微。
在这两国,现今势力最强大的是清原氏和安倍氏,两大家族强盛的原因也相同,都是世代看守这里的囚俘长,随着虾夷囚俘慢慢和和族融为一体,反而变成桀骜的武士,清原氏和安倍氏势力也渐渐强大。
甚至安倍氏和清原氏上缴平安京的赋税早已经不足数,看趋势,不再缴纳赋税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安倍氏和清原氏甚至起源都类似,都说是远古天皇旁支,所以才被赐姓氏,但又都有传闻,现今安倍氏和清原氏实则虾夷血统更多一些,甚至安倍氏曾经领养虾夷养子,现今可能就是地地道道的虾夷人后裔。
出羽清原氏,大本营便是这雄胜城。
当宣抚营士卒出现在雄胜城下时,明显雄胜人没有任何防备,在城外春耕的农人,仓皇逃进城。
雄胜城没有秋田城大,城内主要住着清原氏及附庸在清原氏身遭的武士,城外散落的村落,住着农人,但遇到荒虾夷来袭,农人会逃入城内避难,只是,荒虾夷上一次攻击这里,已经是数十年前的事了。
是以,甚至好半晌,栅城的城门都没有关闭,到得最后,反而呼啦涌出了一群武士,出了沟壕,和陆宁军阵相对,对方武士,有大概有三四百人。
栅城城门没有关闭,但陆宁并没有令军卒一鼓作气冲进去下城,甚至,弓骑藏在远方,仅仅三百名甲兵列阵。
三四百武士,穿华丽大铠的阵前将领有七八人,应该都是清原氏亲族子弟,其余武士大多布衫,竹甲都不见几副。
陆宁揉揉鼻子,好像,自己将困难预计的稍微夸大了些。
虽说自己由北及南这种只有后世人才敢于决定的战略比直接进攻东瀛核心地区难度小的多,可现今问题是,这东瀛东北武备的羸弱,还是令自己吃了一惊。
毕竟,元征东瀛时,东瀛武备还是可圈可点的,但想来,是因为接下来三百年间,东瀛经历的大变局,武士集团的正式掌权,使得其和平安时代呈现截然不同的面貌,而现今,东瀛武备,甚至还不及郡县律令制没崩塌时可以全国征募兵勇之时,同时代横向对比的话,平安时代和周边国家比起来,与其他历史时期和周边国家对比,是武备最虚弱之时吧。
虽然后世有许多贬诋古代如战国时期东瀛的网络之语,但其实大多数时候,近代之前东瀛的武备,还是很有一套体系的,那些网络轻蔑之词,倒似坐井观天,但现今,简直,可能那些轻蔑之语用在现时代,正得其所吧。
问题是,这些几块布遮身就敢出战的东瀛武士,谁给他们的勇气?
大概,以为自己身后三百甲士都是唬人的?那些重甲,都是竹片之类刷的漆?他们也想象不到,数百名全身覆盖铁甲的战士,还能集结在一起组成军团,这简直就是一种不存在的概念。
至于这三百甲士甚至护住躯干要害的部分都是板甲结构,又和鳞甲、链甲之类有何不同,对他们来说,更是完全天方夜谭。
陆宁坐在竹辇上,抬着竹辇的,是两名身材高大的虾夷奴隶,又有裴龙裴虎,守护在两侧。其实陆宁给他们指定了两门亲事,本来令他们不必跟随东征,成婚之余也好生修养一番,但兄弟俩甚至跟黄宝仪哭诉求情,又苦又闹的,陆宁好笑又好气,斥责了他们一通,倒也领了他们来。
此外,宣抚营统领傅潜,全身重甲坐于马上,距离陆宁也很近。
对面武士,全是步卒,那些大铠武士,是都有乘马的,但很少在马上交战,只作为乘骑的工具而已,一来是因为地形关系,不适合骑兵大队行动,而历史上到现今,东瀛人也根本没形成骑兵冲锋的战术;二来本地马矮小腿短,本就不适合冲锋用;三来,如果骑兵不成规模,在真正的战事中本来也作用有限。
陆宁好奇的打量着对面之时,大野森一郎则在大声喊话,圣朝勇士在出羽、陆奥义伐荒虾夷,要清原正盛宣誓效忠,一起讨伐蛮夷。
清原正盛,就是现今出羽清原氏的当主。
大野森一郎吆喝着清原家主名字令他出来归降时心内那种感觉,简直比吃了仙果还舒畅,从来没这么扬眉吐气过。
大野森一郎更引经据典,说起大和国本就是圣朝藩属,数百年前,天皇就得到了圣朝的册封。
大野森一郎当然不知道汉代时这模棱两可的历史,是陆宁和容真和尚还有大野森一郎闲聊,说东瀛自古以来,就是中原属国云云,容真自不会辩驳,大野森一郎却牢记在心。
“卑劣的家伙,疯子一样胡言乱语!可敢与我义胜刀狩?!”对面雄胜武士团中,快步跑出一名身着华丽大铠的青年男子,他双手握着长长太刀,大声呼喝。
所谓刀狩,现今也是一骑讨的一种,单挑较量的双方,失败的一方要将武器奉上,也有臣服之意。
大野森一郎呆了呆,他一时有些心虚,毕竟雄胜城清原家子弟在出羽威名远扬,这清原义胜更是自幼便被称为“鬼切童”,六岁那年就握着长刀在佛前立誓要诛尽天下恶鬼。
不过,能感觉到身后那道深邃的目光,大野森一郎咬咬牙,便去拔腰间长刀。
虽然,论刀术,大野森一郎知道自己根本不会是这“鬼切童”的对手,但是,主家赐的大铠,等穿上身才知道,其虽然沉重无比,但防护的密不透风,真不知道,这大块大块的铁甲是如何拼接在一起的,更不知道,这神炼之铁是如何锻造出来的?如果送去京都,那些公卿虽然对这些完全不感兴趣,但也必然引起轰动卖出天价。
凭借这圣朝威之铠,大野森一郎觉得,自己也许有和鬼切童一战之力。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一骑讨 (下)
不过,没等大野森一郎出本阵,一名重铠卒已经迎了上去。
看到东瀛穿戴花花绿绿甲胄的将领跑出来要单打独斗,傅潜正觉得好笑,想下令将他射成筛子时,却不想圣天子淡淡话语传来,“便着步卒去和他较量一番,我听说,有名叫郭庆的勇健,力气很大。”
傅潜立时命令下去,很快,素有大力士之名的郭庆兴奋无比的出阵。
其实,郭庆原名耶律庆,顾名思义,本是契丹人。
东征军中,在高丽整训期间,被教授中原语,同时,有人带头改中原姓氏,随即改姓氏风行起来,后来,正式为他们注册军籍时,圣天子旨意到,按照都为单位,东征军中的部族军被赐“张、王、孙”等十几个姓氏。
宣抚营,则被统一赐为“郭”姓,有传闻,是纪念前周之主,圣天子的泰山,因为这位前周开国之主在被朝也被追封为皇帝,是以郭姓也算皇族之姓了。
虽然,东征部族军大多数赶鸭子上架学的中原话莫说说,便是听也听不太懂,但在宣抚营,因为到最基层的班头都为中原军官,且严格规定军中只说中原话,倒是憋得这些勇壮多少能听能说一些简单中原话语了。
“当”“当”郭庆冲上去,手中巨剑便是一通乱砍,清原义胜手中太刀硬接了两下,便立时连连闪避,显然,臂膀可能都震得一阵酸麻。
“咔……”清原义胜找到机会一个顺劈,正中郭庆肩胛,但随之他脸色大变,飞快向后躲开。
显然,他手中太刀,根本劈不开齐人铠甲。
观战的东瀛武士,都是脸上变色。
宣抚营的重甲士,因为不用考虑对抗大规模的骑兵冲击,是以,平素训练最多的,和赤虎营重甲营一般,都是以双手巨剑武器为主,长枪虽然有,但不常用。
而且宣抚营重甲士,选拔的基础不仅仅要求是巨汉力气大,箭术也有一定的要求,不要求如同弓骑一般神射,但最起码,远程下,可以用弓弩伤敌。
哪怕是这种单挑,如郭庆,从小到大便是跟同部落的孩子打架打大的,倒是入了宣抚营后,更讲究战术配合结阵而击,有时候,很令人感觉束手束脚很憋屈。
此刻,郭庆轮开巨剑,全身力气好像终于有了宣泄之处,一剑又一剑的劈出去,却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陆宁看得,好气的摇摇头,这蛮汉,怕是要输了。
郭庆挥动巨剑看起来势大力沉,那清原义胜连连闪躲占尽下风的样子,但巨剑轮空,是如何的耗力气,而力气,是用得完的。
重甲虽然防护功能极好,但相应的,甲士的灵活性也就大大受限制。
结阵而战,这根本不是什么弱点,因为结阵作战的士卒,动作很简单,就那么几个,后方和左右,都有伙伴防护。
但空旷场地单挑,重甲卒不管多大的力气,几十斤的行头在身上,自然显得很是笨拙。
突然,陆宁目光一凝。
却是清原义胜突然一个打滚,从挥动巨剑的郭庆肋下穿过,太刀寒芒一闪,从郭庆胫骨处一抹而过,立时,响起一阵金属摩擦令人极为不适的长长“吱……”声。
清原义胜猛的一呆,本来按照他构想,此刻这齐人巨汉小腿被伤,应该噗通摔倒,他顺势将长刀刺入他面甲的缝隙,打了这半天,清原义胜早上了火气,决心杀死这个来自西方的铁甲怪物。
但却不想,这齐人重甲,便是腿部那挂片的鳞甲防护也极为出色,清原义胜这一刀,竟然也没能斩进去。
就在清原义胜微微一怔的功夫,郭庆手中巨剑已经猛地砍在了他的脖颈上,清原义胜的身子立时一僵,好一会儿,鲜血缓缓从巨剑和铠甲缝隙淌出,郭庆用力拔了几拔,又嘭一脚踢在清原义胜胸膛上,才将巨剑从他脖颈铠甲裂口中拔出来。
清原义胜的尸身,缓缓仆倒在地。
鸦雀无声。
宣抚卒们,最近几个月的强化魔鬼训练,原本极为懒散随意的这些部族勇健,对违反军纪会遭到什么样惩罚正是最畏惧之时,一时竟然也没人轰然叫好。
陆宁有些无奈,这大铠,也是假大铠,有点不堪一击啊。
不过想也是,现今本来就没到东瀛大铠的巅峰时代,更莫说,这清原家只是虾夷囚徒长出身,根本不是什么真正贵族,自然请不到平安京的那些顶级匠人制作大铠,更莫说,这清原义胜,应该也不是现今清原家当主的嫡子。
“落城。”陆宁淡淡吩咐。
裴龙,忙拿起脖子上挂的号角,缓缓吹起。
“杀!”在傅潜挥舞兵器间,重步兵军团,立时爆发出震天的杀声,密密麻麻的黑色方阵,立时散成无数小黑点,向清原武士团奔袭而去。
……
雄胜城城主御所,陆宁跪坐在所谓“昼御座”的位置,面前矮桌上香茗,旁侧跪伺的和服女子是一位中年妇人,称为凉御前,清原氏当主清原正盛的夫人。
“御”在现今的东瀛并不是皇家专用,如“御前”,便是贵族女子的意思,凉御前,便是名字叫凉的贵族女子。
在轻而易举攻破雄胜城后,陆宁突然意识到,现今出羽国和陆奥国对平安京的公卿们来说,是化外之地,此两国之民,对京都统治权的认可,也很薄弱,如此的话,好生经营,此两国的土地,将来未必不能并入大齐国土。
是以,已经令骑手去杨业处传令,令他约束各部军纪,在出羽、陆奥之地,对民户能安抚还是要安抚,而不可用流寇心态对待。
当然,如果有城防抵抗极为激烈,造成本军预料外的伤亡,那么,烧杀劫掠来泄愤以及奖励士卒,那也无可避免。
在这雄胜城也是如此了,攻陷雄胜城后,虽然大肆捕杀清原一族,但对平民秋毫无犯,而且也按照中原习惯贴出安民告示,令诸民不必惊慌,以后各守本分,自能安居乐业。
又遣派弓骑,以容真和尚、大野森一郎为安抚使者,说服周边村栅归顺。
等私田栅和城轮栅攻克的军情及战功报上来。
陆宁随即拿出秘旨送去杨业处,秘旨中,改秋田城为东莱城,设安东都护府,治所东莱城,杨业任安东大都督,领东莱城城主。
改私田栅为山后城;改城轮栅为宝海城;改雄胜城为天雄城。
据说秘旨中,出羽国、陆奥国各郡守城更名都有涉及。
显然,圣天子对此地如何治理早就有了通盘考虑,传到军中,更令军卒们惊骇,圣天子,真是神人转世。
陆宁又以赐尚方剑代天子行事的权力,授功绩特殊的大野森一郎为山后城城主,毕竟有了他,很多计划都顺利了许多;而最近这段战事战功第一的镇东军第三营营指挥使刘螓为宝海城城主。
不过战事期间,刘螓、大野森一郎仍随军而动,两城由刘螓和大野森一郎选本城侍从代为管理。
陆宁自领天雄城城主。
其实,现今东征军便是占据了东瀛人行政区域下的出羽国其中的四个郡。
四个设城主的城,都为郡守城。
这四个郡,也是出羽国和人移民开发最早,人口最为集中田产最高的四个郡。
现今倒可以稳一稳了,令水师将东征军将士的家眷接过来,同时,看平安京到底是怎样的反应。
战事比预想中顺利得多,陆宁也隐隐觉得,或许不用再第二次东征了,或者说,第二次东征时,大齐在这东瀛本州岛,已经有了踏板。
也就是出羽国和陆奥国,以这两国为踏板,将其消化吸收,和南部的东瀛人交战,便轻松了许多。
品着香茗,陆宁又看向了跪伺旁侧的凉御前。
这个中年妇人,在本地威望很高,清原正盛暴虐,凉御前则总是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宽待本地民众。
清原正盛在内,清原氏男性全部被处死。
不过,这在东瀛人看来,倒是很正常的事情,东瀛贵族之间争斗,也从来如此,甚至怀孕之女子,如果被赦免,但怀中孩子生下来,是男孩的话也会处死。
这凉御前,生的儿子早夭,此外有两个女儿。
现今东瀛习俗,平民间走婚还大行其道,贵族入赘婚盛行。
作为本地豪族,凉御前的两个女儿夫婿,自然是入赘清原家也得到了清原氏之称,结果,这两个夫婿也被处死。
凉御前好像,也根本没什么悲痛的,陆宁令她仍然可以住在这天雄城御所中,凉御前还写了封信很是感谢了一番。
陆宁处死出羽清原氏全部男子,倒是和东瀛豪族间斩草除根的想法不尽相同,而是打破东瀛平民的贵族崇拜情结,不然,这些曾经统治本地的贵族姓氏绵延下去,总是些祸患,既然准备将出羽、陆奥两国纳入齐土,便要给本地民众改造下思维模式,令其和中原本土同步,加之慢慢来的移民,终究要令本地以后的子民,真正成为大齐国民。
“要农人们各司其职,莫耽误春耕,此点,还要麻烦夫人了。”看着凉御前,陆宁淡淡的说。
凉御前微微躬身:“总院大人不计恶嫌收留妾,妾会努力工作回报总院大人。”
凉御前自称发音类似“哇ra哇”,书面语对应中文的妾,是武家女子的自称,但随着后来武家地位膨胀,尤其到德川幕府到达顶峰,所以该称呼到了后世,反而有一种“本宫”之类的自傲意味在里面。
陆宁对这些不太了解,心说这女人,骨子里还很骄傲。
第一百六十章 统治者
三月,当镇东军各部进入陆奥地区,以营为单位攻击陆奥各郡城、栅时,傅潜领宣抚卒的两百弓骑,从雄胜城(天雄城)出发,向东南奔袭三百里,攻克了多贺城。
随之,傅潜被任命为天雄城城主,多贺城更名为新齐城,并立石碑,石碑上云,齐人诸部为解海贼之患,教化虾夷,不远万里东渡蛮荒之地,匡时济世,故立碑与此,以示后人。
随之,陆宁移驻新齐城。
而随着出羽国大部分郡、陆奥国新齐城北面的各郡纷纷易主,东征军的攻势也渐渐止歇。
因为都是新征服之地,镇东军也不得不分派兵力驻扎在各郡守城、郡守栅。
东莱城(秋田)地位重要,也是东征军的退路,是以驻扎了两个营一千军马。
天雄城、丹波城、伊治城、胆沢城、德丹城、桃生城六个郡守城各驻扎一营士兵。
其他郡守栅,便是看栅城人口,多数驻扎一个都百名士卒,少数也有驻扎两都乃至三都的。
当然,新得郡守城、栅也纷纷为之更名。
各城都以战功,任命了城主。
现今驻扎各城、各栅的军事力量自然是采取高压姿态使得和族居民和熟虾夷以及囚徒集团臣服,各城城主,再从本地土著中征募自己的治安力量,等齐人统治下的新架构稳定下来,除了紧要地仍需要官兵驻守外,其余城、栅由城主的武装接管,甚至将来一旦南征,还可以征募各城城主力量作为辅军乃至其中勇壮编入官军。
如此,才不是镇东军的消耗战,才不会兵员越战越少。
又在本州岛最北部邻近北海道海湾的津轻地区驻扎两个营,以震慑本州岛北部未开化的荒虾夷。
如此,杨业麾下就剩了五个机动营,其领五营士卒驻扎在出羽国最北的最上栅,和多贺城东西呼应,若东瀛人北伐,首先面对的就是新齐城和已经更名为九营城的最上栅。
……
新齐城是模仿前唐的条坊式布局,在东瀛岛,包括平安京在内的这些大城的城内布局,均是如此,当然,随着时间推移,又渐渐形成了东瀛本土特色的各种市町。
其实随着和族讨伐虾夷战线的北移,新齐城原本的军事据点功能渐渐削弱,但人口却越来越多,渐渐和周边村落形成了一片奠定陆奥国石高的产粮及畜牧中心地带,后世被称为仙台平原,这一带人口,现今高达四五万之多,人口密集在陆奥出羽一带,可称第一。
此外,作为本州岛东北部的政治经济中心,此处商贸也极为发达。
陆宁,现今就在距离新齐城三十多里的一处市町小镇中。
这处市町小镇的形成,既可以称其为宿场町,又可以称为门前町。
所谓宿场町,是奈良时代学习唐朝的驿传制,也在各处设驿站,一些大的驿站所在,慢慢人口聚集,成为宿场町,通常宿场町,都拥有旅店、马屋、商店等设施。
门前町,则是寺庙或者神社前的市场慢慢形成街市和聚落。
陆宁身处的这市町小镇,便是奈良时代为了传递东北征讨虾夷人军情而设的驿站,后被废弃,但成为进入东北地区行商的中转站之一,而百多年前,慈觉大和尚在此建延福寺,新齐城附近,来朝拜的香客不断,寺庙前市集也随之繁盛,也是这市町小镇渐渐形成的重要原因。
现今这市町小镇被名为青龙镇,驻扎有两班齐人武士维持秩序,在初始的混乱后,现今小镇也渐渐恢复了太平,好像,和以前也没什么不同。
陆宁现今,就在这小镇里最有名的宿场八井宿的居酒屋隔间中,饮着中原来的美酒,品尝着海生鲜,倒是感觉不错。
大野森一郎规规矩矩跪在旁侧,倒好像成了伺候陆宁进食的小厮。
垫席或者说榻榻米对面,跪坐着东海百行的一名贸易商人,叫金森行,却是高丽人,刚刚加入东海百行不久,他脑子极为灵光,靠偷偷和对马岛的东瀛人走私商起家,结果被高丽官府捕捉入狱,本来判了死刑,齐军入高丽,三分韩地,他得以特赦,但其已经家破人亡一无所有,东海百行一名大掌柜亲自招募,他从此投入东海百行旗下。
东海百行嗅觉极为灵敏,东征军攻克秋田城不久,商船就到了秋田,而带队贸易商便用的对和东瀛贸易极为熟悉的金森行。
而金森行更是不畏艰辛,不仅仅想止步于在秋田城或者说东莱城散发货物给日商,而是亲自带着商队登陆,远行四百多里,抵达了新齐城。
当然,东海百行海外贸易是有私兵护卫的,因为东海百行隶属皇室,其护卫武装通常被称为皇家海卫,又因为他们通常穿深红布甲,所以又被称为红衫卫。
通常来说,红衫卫多是好勇斗狠之辈,他们也不用琢磨战略战术,只是保镖加水手,除了应对海盗,有时候也会在一些不太稳当的港口登陆保护交易之前的货物。
又因为现今从东莱城到新齐城一线,名义上都是齐安东都护府管辖,所以,才会进入内陆数百里,甚至是从这出羽的西海岸,运送货物到了陆奥的东海岸。
陆宁听到东海百行商人竟然输运货物来到新齐城,又听到这金森行种种行事,倒是很欣赏他,来这青龙镇巡视,便也领了他来。
陆宁现今饮的中原美酒,便是金森行带来的,当然,东海百行输送到此的货物主要还是棉布、陶瓷器皿等中原生产效率越来越高利润极为丰厚的手工业品,这种美酒,算是珍品了,倒是卖到平安京才能卖出高价,是以,输送到东莱城的并不多,又有糖果等奢侈品,现今几乎全部陆宁买了下来。
对这位一掷千金的文总院,金森行也极为好奇。
在海外,东海百行在任何国家都可以收受中原三地纸钞,而不管其纸钞是怎么来的,毕竟东海百行的领队商人群体,又哪里分辨不出纸钞真伪?此举的用意自是为中原纸钞在海外的信用造势,当然,现今很少有海外贸易会收到中原纸钞就是了。
陆宁,和金森行交易,用的都是汴京纸钞。
金森行更好奇的是,这位文总院,带纸钞来东瀛做什么,倒好像早知道有这等贸易之事一样。
本来好多疑问,但品着酒,享用着生鲜,这文总院不怒自威的气势,令金森行本来想问的话语都问不出口,最后,甚至生鲜都吃不下去,好像,如此和这位文总院对桌而食,就是对这位文总院的不敬一般。
布帘外,传来一通叽里咕噜声音,是八井宿的老板,问几位贵客还要什么不?
陆宁来此,虽然没用文总院的身份,但他和金森行中原装束,便足够令八经宿老板加倍小心了。
对他们来说,齐人比那些平安京的公卿们,还更要尊贵一些。
第一百六十一章 宿场足轻
看陆宁手势,大野森一郎刚刚对外面说,暂时不需要什么,外间就突然传来喧哗声,听动静,老板赶忙去处理突发事件。
陆宁本来没太在意,但外间吵闹声越来越大,便凝神听了听。
却是来了一队足轻。
“足轻”来自陆宁对各城城主麾下土著武装的命名。
其实足轻便类似中原的团练兵,或者说,更像是以前中原朝代服徭役的农民,平素为农,又定期轮流为城主服劳役、兵役,巡逻城栅维持治安等等。
足轻的上一层为侍武士,又可称为足轻长,由城主选拔城中最勇健的足轻充任,为城主的亲军,也是脱离生产的职业军人,几千人口的郡守栅,可能只有十几名侍武士,如东莱、新齐城这种上万人口的大城,侍武士也不过几十名。
而侍武士同时也是镇东军的预备役,在安东都护府造册,随时可能被征召进入镇东军。
而一旦被征召入伍,侍武士便会得到姓氏,由此成为上等阶层。
在东瀛,平民没有姓氏,获得姓氏是改变阶层的醒目标识,而现今,得到的更是齐人姓氏,可想而知对这些武士的吸引力是多么巨大。
同时,安东都护府每年也会派人考察各城侍武士,其中优异者,同样可以被赐姓。
这也是安东都护府牢牢掌控出羽、陆奥两**事力量的有力举措。
在准备将出羽、陆奥两国最终消化为大齐领土后,陆宁自然改变了原本心中构想,而令都护府对各城有着最大的掌控力。
原本构想中出羽、陆奥两国国主会世袭,现今也打住,国主,更像是中原的郡守,只是,权力更大一些。
而如果侵入东瀛南部,还是会按照原本构想,实行真正的领主分封制度。
因为东瀛南部,便是能吞并,陆宁也觉得没什么意义,很难将孤悬海外的这一个大族群同化,地广人稀又有开垦潜力的出羽、陆奥两国可以通过移民,以及教化虾夷,使得本就人口不太占优的和族被同化,但南部东瀛,就很难如法炮制了。
将其吞并后,很有可能,到了后世,这里的分裂独立声音会越来越高,白白使得中原东部海岛,出现一个发展和中原同步的异族国家,因为将其吞并后,就很难杜绝中原人才技术及先进思想大量进入东瀛地普惠到整个和族。
是以,一旦开始第二步,侵入南部东瀛,便不怕其混乱,不怕其时时爆发血腥的内战,用领主分封制奴役其民,进行疯狂的资源掠夺,这个时间,持续的越长越好。
胡思乱想着,陆宁也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间是一名侍武士领队,七八名足轻跟随,说是在这八井宿,来自常陆国商贩里,有南部的刺忍。
陆宁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刺忍,其实就是传说中忍者还没确定忍者名称前的雏形了,顾名思义,刺探军情、刺客等等含义。
在东瀛,忍者自飞鸟时代就出现了,当时多称为“忍”,发音为“志能便”,到前奈良时代,又因为学习中原,学习大唐,也按中原名称,称为“斥候”,到现今平安时代,所谓的国风正盛,也正是东瀛形成自己独特文化之时,这种职业称呼也五花八门起来,各地叫法并不统一,在这新齐城一带,这种刺探暗杀职业的人,被叫做“刺忍”。
领头的侍武士自报家门,名字叫“黑田兵卫”。
这名字的大概意思就是,这叫黑田的家伙,祖上有人在京城守过城门。
对偏远地区来说,先祖有这种出身,这就是很了不得的殊荣了,毕竟去过京城的都是大人物,更莫说,在京城里生活过的了。
当然,大多数偏远地区后缀加“兵卫”,如这黑田兵卫,很大可能便是自抬身价胡吹,但他现今是侍武士、足轻长,也不会有人和他较真。
当然,这名字肯定是他早前的自称了,现今来说,有齐人在,他作为侍武士、足轻长,将来可能获赐齐姓,祖上在南方守过大门又有什么了不起了?毕竟,距离获得比京城公卿姓氏还高贵的齐姓,从此成为本地贵族,好像机会并不小。
这黑田兵卫,果然也尽职尽责,那老板好像想贿赂他请他行个方便,反被他一脚踢倒。
过了会儿,喧闹声渐渐小了,黑田兵卫领着足轻们去了后间宿屋,随之便传来哭嚎声,听动静,是黑田兵卫等将来自常陆国的商贩带走了。
“你对常陆国,有什么了解?”陆宁笑着问大野森一郎。
大野森一郎滞了滞,赔笑道:“森一郎是乡下人,跟着主公才来到了如此远的东海岸。”
确实,他所了解的,也就新田那一带的事情。
便是现今常陆国国守,他都不知道是谁,其实,莫说什么常陆国、陆奥国,原本他这些地理概念都没有,就现今,也完全不知打常陆国距离这新齐城有多远,具体在什么方位。
陆宁笑笑,要说大野森一郎原来不懂还有情可原,但到了这新齐城,也根本没打听四方情形的念头,只能说,不是能有什么成就的人,他也不是装傻大智若愚,是真的才具一般。
不过,如此也好,如果他真野心勃勃,自己倒不好带在身边了。
常陆国,紧邻奥羽国,是关东地区最东隅之国,物产丰饶渔业发达,是现今东瀛耕田最多的一国,当然,以后则要落后于陆奥和出羽。
和陆奥相连的东瀛地中,上野国和下野国与奥羽国以险峻山地相隔,只有常陆国是沿着鹿岛滩和平地与东北地区连接,因此,也是是当年东北地方开发的根据地,因为虾夷的威胁,奈良时代还在陆奥与常陆之间设置了勿来关,当然,现今关隘早已经废弃。
常陆国国守一直由皇族亲王遥领,常陆介为实际上常陆国的统治者。
现今的常陆介,是源满仲。
这人是日本历史上颇为重要的一位人物,他是源氏武士集团的开天辟地知足,后来东瀛历史赫赫有名的源平合战,便是源氏武士集团和平氏武士集团的大决战。
最终源氏战胜了平氏,源氏当主源赖朝自领征夷大将军,创立镰仓幕府,也是东瀛幕府执政的初始,武家代替公家成为当政者,天皇由公家的傀儡,进一步成为武家的吉祥物,由此,平安时代结束,进入镰仓时代。
而现今,以后东国武士团的鼻祖,就坐镇在常陆国的鹿岛神社。
从新齐城到原本陆奥国和常陆国之间的勿来关,有三百余里。
不过,从新齐城向南到勿来关之间的陆奥国各郡,陆宁只是派出了使者令各郡郡守归顺,而没有真正驱兵南下,暂时这些郡,便作为缓冲区。
不然现今兵力分散,距离东瀛本土越来越近,甚至那常陆国鹿岛神社,已经距离后世的东京不远,不过百余里距离,当然,现今江户城还未修筑,东京一带,不过是常陆国西南相邻的下总国之地的一片农田。
不过不管怎么说,如果毫无顾忌的一路向南侵袭,但对方突然大举来袭,那些分散把守南部各郡的中原士卒,会遭受不必要的损失。
陆宁正琢磨之际,外间喧闹声渐渐远去,接着便是老板的声音,自然是令安抚客人,叫大家不必惊慌,更说镇守所的齐人大人们都很讲道理,必然不会冤枉人,到底被带走的是不是南部来的刺忍,晚点自有分晓。
陆宁听得心中一哂,这青龙巡守所,驻扎的是宣抚卒两个班,巡守长由其中一名班头担任,叫高行,能这么快速得到本地土著的认同,说明那小伙子不错,素质还是挺高的,其本来就是在汴京军学总馆进修过的新式武官。
这些新式武官,大多便是属于本身就不是愚笨之人,又勇敢善战,得以进入军学馆进修,在军学总馆也会接受本朝新学的一些明物科的基础知识教育,脑袋算是开了窍,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和前人便有很大不同,而且开阔了视野,战略战术方面,都会有所提升。
当然,现今这个时代来说,开民智未必好,愚民也未必坏。
当然,以陆宁的见识来说,现在的所谓开民智,多少还是有“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意思,若不然,怕是自己“由之”下去,执行层面都没文臣武将懂得怎么做。
何况,陆宁也不太信,只要自己还活着,在没遇到大的挫败的情况下,包括战争失利、自然灾害等等沉重打击下,大齐会因为自己推动新学而天下大乱。
和金森行聊了聊齐国商品之事,陆宁言道,还是要寻一些合适的本地商人代销,比你费心费力在此建立起销售网络效率更高,也极为省心,还能扶持起一批依附支持齐人在此统治的富裕阶层,你只管做好商品量和利润方面的核算就好,同时,中土小商人,或者那些喜欢冒险又在国内没太好晋升渠道的齐人,自然会来此做销售商,东海百行,海外贸易,不要想将最底端的销售网也亲力亲为,不给其他商贸活路,不利益均沾,最终怕是会适得其反。
金森行听着,默默点头。
这时听着外间动静,陆宁眉头渐渐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