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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治愈系主播开始全文阅读

作者:根号23     从治愈系主播开始txt下载     从治愈系主播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章 问题和办差

    李景逷和乔匡舜想跪下的时候,陆宁已经上前,一左一右拦住他两个,又有女官,搬来桌椅,陆宁要两个人坐,笑道:“今日只叙旧,是我招待两个老朋友,暂不论君臣。”

    李景逷面色复杂,乔匡舜则有些惶惶,但在陆宁手势下,两人只好落座。

    两个人,每人面前一个小矮桌,女官送来香茗茶点水果等,陆宁也是一般,坐在两人前数步,但桌椅就甚为高大气派雕刻精美了。

    “从嘉可还好?”陆宁喝口茶,第一个问题,就令李景逷和乔匡舜心里都跳了跳。

    两人都和李煜交好,也知道面前这齐天子以前和李煜交情不一般,但现今情势不同,李煜滞留金陵不来汴京拜见齐天子,如果是伪作生病,那罪过可就大了。

    “看来你们也不清楚,算了,我也不是为此事。”陆宁摆了摆手,见两人面有难色,而不是什么凄然之类的悲伤之意,陆宁便明白,这李煜是装病。

    心下有些无语,这龅牙仔,和历史上一般,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现在耍孩子脾气,那最起码,你装的像一些,偏偏看起来和你亲近的人都知道你在装病,是非要逼得我处置你么。

    “景逷啊,还记得当年我和你说过,希望有一天,你我能在契丹人的上京,品酒作乐吗?”

    陆宁说着话,站起身,身后,两名女官本来手中捧着一个大大的卷轴,此时,左右而行,卷轴慢慢展开。

    李景逷和乔匡舜看去,都吃了一惊,却见金黄绢布展开,最上面绣有几个大字《契丹舆图》,绢布上绣的,山川河流,州府县名,正都是契丹人所在,上面也标着方位,上北下南,左西右东。

    “这,契丹面积如此广阔?”乔匡舜有些震惊,他看到,上京往北,还有大片区域,比之上京到幽州的距离好像还要遥远,往西,就更是辽阔无比。

    陆宁笑了笑,“西部草原,北方穷山恶水人迹罕至,所以,舆图上也很模糊,但其领土之大,从某种意义上,可不弱于我大齐,不过大多是化外之地罢了。”

    乔匡舜默默点头。

    陆宁又道:“便是上京等南方繁华之地,这舆图也未必精准,但大体轮廓,是不差的。”

    “陛下雄才大志,天下何人克当?真天子也!”本来看着契丹舆图怔怔出神的李景逷,突然躬身长揖,一躬到地。

    乔匡舜也心有戚戚,可不是么,这契丹舆图,没有几年,哪能绘制下来?其中,更不知道要派去多少密探细作,耗费多少人力财力,面前这昔日的东海公,怕不是在东海时,就开始谋划此事?

    就好像,这位圣天子,一直的目光就盯着北方那庞然大物,什么宋、秦、蜀、唐,什么吴越、南汉、南平、马楚,在他的眼中,弹指可灭?

    越想,乔匡舜心中越是惊惧,非常人行非常事,东海公如此人物,才真的是有天下共主之像吧。

    心中胡思乱想,乔匡舜也跟着李景逷,深深躬身。

    陆宁笑笑,回身落座,笑道:“坐,坐。”

    李景逷和乔匡舜,都是后退,到自己座位前,这才站定身子,又告罪坐下。

    “陛下,……”李景逷欲言又止。

    陆宁笑道:“说了今天只是叙旧,有什么疑问,只管问,过了今日,你的疑问,怕就要烂肚子里了。”

    “是,罪臣观契丹舆图,上有捺钵二字,那是什么?”李景逷斟酌着问。

    陆宁笑道:“你可以理解为契丹主的驻跸地、巡营,契丹弓马游牧起家,虽说定都上京,但契丹主四时巡守,按照季节不同,有不同的驻跸地。”说着话心里一哂,倒和自己有些像,不过,契丹主的巡守地,就不似自己这般天南地北了。

    陆宁看向乔匡舜,“你问。”

    乔匡舜吓一跳,却不想这都被看出来,躬身小心翼翼道:“陛下,我观舆图上,有头下军州的标注,却不知道何意。”

    陆宁叹口气,“你可以看作契丹贵族的封地,封地内农民牧民,都是该贵族的奴隶,不过,现今许多头下军州之奴,都是掠夺的我中原子民,其中一些军州,更以我中原子民籍贯而名,比如霸州,初始本也是头下军州,其掠夺的奴隶人口,便多来自我河北霸州。”

    乔匡舜一呆,想着中土子民,拖儿带女,被契丹蛮族劫掠驱赶,一路北行,去那苦寒地,被圈禁做牛做马的惨状,心下不由凄然。

    “还有什么问的吗?”陆宁问。

    其实李景逷和乔匡舜还有许多疑问,但每人已经问了一个最主要的疑惑,又哪能还一直问下去,齐天子宽宏,不代表自己两个不知进退。

    “好,你们两个没问题了,我有个问题,”陆宁看向李景逷,“王进这个人,你还记得吗?”

    王进?李景逷呆了呆,随之惊疑的问:“陛下问的,莫不是东海百行的掌柜?”

    实在是这王进在泉州被杀,可是惹出了一场大大的风波,他曾经作为使者去见齐人文总院平息齐人怒火,还搭上了五百名他精心训练的亲兵弓手,所以,这个名字一直没忘,尤其是这齐天子提起来,一想就是那个王进了,毕竟现今东海百行有皇室背景,天下皆知。

    陆宁微微颔首:“是,当年我接到奏报,说此案多半与江南葛氏有关,为免江南生灵涂炭,我暂时揭了过去,现今,也该查得明明白白了。”

    李景逷和王进听着,心里都是一凛。

    富商大地主,齐天子好像最是看不上眼,齐天子征伐一地,这些人往往倒大霉,不过,大多也没什么冤枉的,多是被翻前朝旧账治罪,说起来,倒是比史册上多数开国君主做的不留痕迹,一些开过君主,往往搞得前朝勋贵人头滚滚,今上,少了很多血腥,也多师出有名。

    不过本朝巨贾大土地主,躲过了清算的,齐天子及内阁又推出了《赎田归公令》,富商巨贾们,超出千亩的土地都被“赎买”,由公家转赁给农户,农户们的负担大大减轻,如此,倒也没引起什么太大的混乱。

    甚至有一些地方,农人组织起来,为官府寻找意图隐瞒土地的地主的罪状,说混乱,却是其中一些不学无术的凶顽之徒,趁机敲诈勒索温良富户,不过在数颗人头落地后,这种现象也大为减少。

    而现在,江南新降,以前旧贵,又要倒大霉么?首当其冲的,便是号称江南第一商的葛家?

    说起来,葛家曾经财雄势大,一度和草创的东海百行南北而立,更学东海百行作派,比如东海百行在北方开设钱庄,葛家便在江南开设钱庄,双方一度对接,合作共赢,那时候,也是葛家最鼎盛之时。

    但现在早已经今非昔比,东海百行的扩张速度几乎每年都十倍百倍一般,毕竟,是齐天子皇室产业,虽说其在中土商业流通来说,更多的好似是为海外贸易做准备,但便是随随便便在内地动一动,葛家也全无抵抗之力。

    齐国在江南设立四上院后,东海百行借机也进入了江南经营,葛家开始还意图和其分庭抗礼,结果,吃了个大亏,甚至不得不结束了各州的钱庄业务。

    所以,现在的所谓江南第一商,怕早就名不副实,只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罢了。

    现今,更被齐天子点名,只怕,凶多吉少了。

    李景逷和乔匡舜正心情不同的思忖,陆宁又道:“王进被谋害一案,现今也可以水落石出了,景逷,就由你去江南走一趟,帮我查清楚此案,匡舜,你为副,辅助顺阳侯。”琢磨着,道:“景逷,就给你个大理寺少卿的名头,钦使江南,查王进一案。”

    李景逷和乔匡舜,听陆宁后面的言语,不管心中怎么想,只能磕头接旨。

    李景逷心里轻轻叹口气,以江南人查江南案,固然是齐天子对自己有那么几分信任,但主要,还是希望此案办得铁证如山罢了,哪怕最终人头滚滚,被齐人借机将江南勋贵,一网打尽,但要挨骂,也是自己首先挨骂。

第十一章 新女性 (上)

    女学馆,是由距离皇宫不远的,原来的大相国寺改建而来,原来寺庙田地附近僧屋,都拆迁重建成一排排房舍或者小院,房舍为女学童宿舍,本来只是内府从全国各地招收的女童居住,渐渐的,那些外地贵胄女童,及京城贵胄少女女童们,也都住进来,女学馆也随之改变,成了寄宿制。

    女学童宿舍区起了高墙,高墙外的小院,则分给未婚的女学倌、女教授们居住。

    大相国寺,则被迁去了市城,香火依旧鼎盛,同时,大相国寺广场的庙会,也是市城最热闹所在之一。

    齐天子并不贬佛,甚至推崇一些佛教思想和本地传统结合,比如行恶死后要下地狱,行善积德,来世有福报等等说法。

    但对寺庙,齐天子就没那么客气了,《赎田归公令》新章对佛寺道观土地专门有规,一切山川河流,都属公有,佛寺道观土地,以一僧一道十亩为限,且最高不超千亩,多余土地,尽数归公。

    也就是,都不用赎买,直接没收。

    又规定,各佛寺道观所收布施善款,所有用度,要笔笔清楚,每月账目,送所属州、县商税司衙。

    真心修行,善款多用来做善事的,皇家会为之褒扬。

    至于只为了敛财的,新章中倒是没说怎么处置,没有法律上的规定,毕竟,出家之人吗,没触犯刑律,多少还是有些特权,但想来,怕这类佛寺以后也会被公家针对,到时候,日子多半会不好过。

    不过前不久,大相国寺主持慧静大和尚,因为德高品重,修为高深,被齐天子降旨嘉许,而敕旨,也被大相国寺供了起来。

    毕竟,天下僧众,很多心中惶惶,以为又要迎来一场灭佛浩劫,齐天子对慧静方丈的嘉许,无异于一颗定心丸,尤其品性高洁的修行之士,自也安了心。

    ……

    幽静的小院,黄昏时分,院中几株青竹在微风中摇曳,更显清幽。

    汤玉娘在前,莲儿在后进了院,莲儿叽叽喳喳说着,显得甚为开心。

    “翠儿,卖菜郎还没来吧?今日要多准备些饭菜,我约了两个朋友来小酌。”汤玉娘说着话,突然怔住,莲儿随即欢呼一声:“阿爹!”

    却是正堂门前,陆宁笑孜孜站着。

    莲儿开心的跑过来,便要给陆宁磕头,陆宁拉住她,“地上脏,免了吧。”又对汤玉娘挥挥手,“你也免了。”

    反客为主,陆宁先进了厅堂,汤玉娘和莲儿跟进来。

    婢女翠儿有些傻傻的,莫说这个宅子,便是整个女教授坊都没见过男访客,送菜郎,都是女子。

    不过,女教授坊和学倌有高墙相隔,听说并不禁止男子进入,而坊门有禁军女卒把守,京戍大营专门组建的女卒营,主要护卫的便是女学馆、西郊皇庄、内府女官对外办公的几个司衙。

    虽然女教授坊并不禁止男子进入,但进入之人,都要登记在册,女教授们,多孤苦无依,有亲人的极少,便是要见亲朋,也不会令亲朋来女坊,这男子,是翠儿在坊内见到的第一个男子。

    但他光明正大而来,翠儿要他在院外等,他也不等,就直直闯进来,还令翠儿,汤学倌回来后不要出声,他要给汤学倌个惊喜。翠儿从来没跟这样人打过交道,也不知如何是好,稀里糊涂的,就听了这个男子的话,还好,学倌大人回府,见到这男子,却很是……,怎么说呢,不仅仅是开心,甚至有些拘束,有些畏惧这男子的样子。

    不管如何,看来,至少自己不会被责骂了。

    现在翠儿也赶紧斟茶送水,然后,就被汤学倌接过了手中的活儿,更让她去外面等。

    “阿爷几时回的京。”汤玉娘边给陆宁水果剥皮,边小心翼翼问,更皱眉对莲儿道:“不早跟你说了,以后要改口了!”回到中原,阿爹这称呼,主人的意思就不太明显,更莫说称呼圣天子“阿爹”,倒好像,恃宠而骄,要做皇女一般。

    “哦……”已经很少被母亲这样训斥,就好像,回到了颠簸流利的日子,莲儿怯怯点头,说:“我见到阿,见到阿爷,我就给忘了。”

    陆宁笑着摆摆手,“一句称呼而已。”又说:“回来半个多月了,一直忙,没来看你。”

    这时,外面传来拨浪鼓的声音,有女子清脆喊声:“菜肉,菜肉!”

    “阿爷,我去看看有什么新鲜蔬菜?”汤玉娘小心翼翼问,见陆宁点头,才忙出去,领了翠儿出院。

    看着可怜兮兮站在一旁,眼圈有些红的莲儿,显然她本来十分开心,正要亲近自己,却被母亲一通训斥,小家伙现在心里,可满是委屈。

    陆宁笑笑:“又挨训了,小可怜虫。”对她招招手,莲儿却偷偷看向门外。

    陆宁想想,笑道:“以后你就称呼我阿爹,你母亲来,我和她说,不知道怎么,你叫我一声阿爷,我就真感觉自己成了白胡子老头一样。”确实,被汤玉娘轻声软语娇滴滴称呼“阿爷”,心里倒是很舒服,但莲儿喊“阿爷”,倒好似自己真是爷爷辈一般。

    莲儿立时开心的点头。

    不多时,却见外面汤玉娘匆匆回来,身后翠儿,拎着数捆青菜,还有草绳系着的一大块猪肉。

    “今天没有鲜鱼,鸡肉鸭肉,也不是每天都有……”汤玉娘有些不安,说:“若不然,我叫翠儿,去坊外买。”

    陆宁摆摆手,“那么麻烦干嘛,随意吃点就行。”又说:“此处肉菜供应,倒还好吧?你们加餐才用钱,是不是?”

    大相国寺的田地现今变成了菜园,基本就是供应女学馆所用,女教授们,肉菜统一供应,但如果要加餐之类的,就要自己花钱购买,可以出去买,也有送菜郎每日来一趟,看有没有需求,没有售卖出去的,便送入学馆厨房。

    “是的阿爷,肉食且不说,此处便是冬日,也能吃到许多新鲜蔬菜,听说那大菜园子,学的是供应阿爷膳食的皇庄,冬日可产青菜,是吗?”汤玉娘略有些好奇的问。

    陆宁笑笑,“应该是吧。”

    汴京西郊皇庄,有现今的“温室大棚”,其实以前就有帛上涂油的温室,现今更进一步,温室里生火保暖,当然,虽是自己提议,但也是无数农人渐渐摸索出来,火室还如何做,怎么走垄沟,如何令温室保持温度等等,现今,技术渐渐成型。

    是以,整个大内及内府官署都受益,冬日不必就萝卜白菜了。

    以往也就自己和太后及皇后诸妃,能在冬日吃到精心保鲜的各色蔬菜。

    女学馆的菜园子,也是用的此法。

    不过,这种“温室大棚”造价高昂,更多的是满足皇家贵胄的口舌享受,对生产力没太大帮助,也就没有向外推广。

    但想来,受此启发,慢慢的,廉价的“温室”也会逐渐出现。

    那边汤玉娘赞叹道:“还听闻,温室养菜之法,也是阿爷教授的农人,真不知道,阿爷还有什么不会的!”

    陆宁笑笑:“都是穿凿附会而已,什么都要安我身上。”

    对此,汤玉娘倒是深以为然,虽然圣天子实在是个很神奇的男子,但总不能,种地种菜,都是神农转世吧?那也太不像话了,老天爷行事,也不带这样的不是?

    随之嫣然一笑,“阿爷,你稍坐,我去下厨。”

    陆宁省起汤玉娘方才进院的话,“听说,你有两个客人?”

    汤玉娘忙道:“我令翠儿去告诉她们一声,不要来了,免得惊扰圣驾。”

    陆宁本想问我在方便不方便,要不我隔天再来,听汤玉娘的话,心下叹口气,是啊,天下人,现今都要可着我的方便呢。

    随之笑了笑:“我是文阿大,也惊扰不了我。”

    确实,陆宁要来教授坊,才发现有女卒戒备森严,要进教授坊,如果不是有“牙牌”的公人,而是庶民,就要有“路引”。

    而且,这些女卒,更严格审核“路引”或“牙牌”上的相貌描述。

    所以,自己这才又扮作了文阿大,毕竟,在汴京城,总不能用圣天子的真容,做偷鸡摸狗之事,晚上偷偷潜入这女教授坊。

    说起来,现今公人,就是官员吏员等等,都有牙牌证明身份,普通庶民,离开本州,则要有路引。

    如果是行商,就很方便,各州商税司发放路引,有效期长达一年,每年更换一次就可。

    不是行商的,农人等等,经常离开本州去其他地区的可能性也不太大。

    又有一些大的工坊,高等级工匠们也统一办理“牙牌”作为身份证明。

    这也是本朝工匠地位渐高的原因之一,毕竟,虽然只是一个小小木牌,但在民间看来,意义却很不一般。

    实则陆宁倒是希望人人都有身份证,只是不现实而已。

    而女教授坊,显然属于比较敏感的地点之一,是以,便是汴京本地人,没有牙牌证明身份的话,也要用路引来证明。

    好像很是麻烦。

    陆宁琢磨着,要不要在汴京、扬州等大城市,实现市民牙牌制呢?当然,制牌费用的成本要民间自己承担,同时,也不强迫制牌。

    如此,不管是从官家还是民间,从治安到出行方便等等,都是极大促进。

    不过,还是等内阁议一议再说。

第十二章 新女性 (下)

    陆宁胡乱琢磨之际。

    汤玉娘俏脸却全是喜色,“阿爷,她们真的可以来?”

    毕竟,圣天子虽然是文阿大的身份,但竟然肯见她的朋友,又令她如何不喜?

    “我骗你作甚!”陆宁挥挥手。

    汤玉娘立时欢天喜地,“是,阿爷,我去备酒菜。”

    ……

    汤玉娘请来“小酌”的两名女子,也都是女学馆的学倌,一个姓李,一个姓杜,见到陆宁很是惊奇,但也大大方方报上自己的名字,李氏叫李若仙,杜氏叫杜飞嫔,显然都是她们自己起的名字,觉得美丽好听就可以。

    李氏三十多岁,杜氏年方二十,虽然不及汤玉娘艳美,但都还算漂亮,毕竟都是大户人家出身,一个是前朝罪官的妻子,一个,则是被抄家的大家千金。

    内府第一批女官,识文断字的,很多都是这种出身,尤其是这女学馆中的教授。

    这令陆宁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虽说现今女子价值观和后世完全不同,比如,面前的李氏和杜氏,对新朝充满感激,毕竟,本来都是官奴,甚至应该被送去妓馆,但在新朝,却获得了新生,现今的生活,比她们作为贵妇千金时还要舒适还要多姿多彩。

    但毕竟,她们的亲人,多是罪人,一些更是被本朝处死。

    虽然这也令她们了无牵挂,自觉重活一回,加之接触新学后思想的解放,使得她们甚至变得行事颇为大胆,比如女子着短褂长裤招摇过市的风气,就是由她们而起。

    现今汴京城,平素的衣着渐渐以简便为主,汴京大街上,穿着袄褂长裤的人越发的多,当然,男子的话,通常都是下里巴人,做活方便,穿戴效率也高。

    女子的话,要么是地位卑下者,要么是娼妓,也有少量出格爱美又没人管的贵妇,喜欢着紧身长裤,露出腿部优美曲线。

    实际上,曾经穿长裤上街的几名女学馆的女教授,很快都被调离了学馆。

    毕竟,便是陆宁,虽然希望女子地位渐渐提高,但男女有别,也不想因为自己,一两百年后,大街上就到处都是花枝招展露出粉腿玉臂的景象,文明进程,总要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何况从心底来说,陆宁现今倒是觉得,女子装束,本来就该受到约束。

    不过内宫女官女侍,服装越发靓丽多彩,也禁止不了贵族乃至平民家庭有样学样。

    而且,这些服饰,既然出现了,也不是说,谁就能约束在宫中、府中,而不会有民间女子穿出去。

    当然,民间传统的惯性还是很大的。

    新奇事物的出现,和传统的结合,令大齐越发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令大齐这片土地变得丰富多彩,生机勃勃,渐渐成为世界文明的真正中心。

    是陆宁期盼自己生前能看到的景象。

    不过,看着李氏和杜氏。

    陆宁又琢磨,作为第一代女官中识文断字的代表性人物,这些各种罪犯的亲眷,谁又能担保她们心中没有怨言,尤其是这女学馆,还是读书育人之地。

    放入历史长河来说,这应该是世界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女子大学,比之牛津大学,要早了一百多年,更莫说,牛津大学,要很久之后,才招收女学生。

    而男子大学的话,皇家汴京高等学馆,比女学馆,又早了两年。

    谁又能想到,这世界第一个女子大学,教员们,很多身世都很可怜,孤苦无依?

    不过,将新一代女官提拔上来,这些女奴出身的女官们,都给找个好归宿,好像更为稳妥。

    就说女学馆的教授们吧,现今可能没怨言,更对新鲜的生活极为满意,但十年,二十年后呢?就很难说了,埋藏她们心底的,未必没有仇恨。

    给予她们太高的地位,十年二十年后,可能各个都成了名士,到时候,就没这么容易管控了吧。

    虽然,从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女子了解来说,她们是个极为容易满足极为温良的群体,不是基督山伯爵,萌生什么为家族复仇之类的念头可能性不大,但也要防备个万一。

    新一代女官们就不同了,都是新朝的得益者,更有从小就被选来培养的,如现今女学馆从天下州府选拔的第一批女童。

    陆宁话语不多,多数时候,是听汤玉娘和李氏、杜氏聊天,心里只是胡思乱想着,不过,从李氏和杜氏的话语来看,显然,她们也对新朝满是感激。

    哪怕杜氏,还是女学馆的学倌、教授、直教授中,唯一一个,父亲被新朝砍了脑袋的。

    或许,现今的女子,还真不用搞成分认定?自己多少有点杞人忧天。

    而且,说真的,就算想,实际上她们也根本做不了什么。

    “文总院,汤学倌是你的外宅吧?你胆子也太大了?”李氏突然笑孜孜问。

    汤玉娘吓一跳,忙道:“别胡说。”

    陆宁笑笑,“玉娘成为女官之前,便和我认识了。”

    “哦?”李氏恍然,“怪不得,看来文总院甚得圣上恩宠啊!”

    女学馆的学倌令和学倌,听闻都是圣天子亲自选定的人选,而文总院的外室能被圣天子选中为学倌,那说明,这位文总院,至少在圣天子面前,是能说上话的。

    当然,学馆中,本来就有教授被圣天子指婚,是以,安排一名亲信官员的外室来做学倌,好像,也符合圣天子的行事作风。

    “玉娘啊,你可惜了。”

    陆宁耳目聪敏,李氏贴在汤玉娘耳畔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不由无语,这李氏和杜氏,面对自己,骨子里还是很高傲的,从她们话语里,都以她们自己身份为荣,更荣耀的就是,她们是圣天子选中的女官,甚至,她们隐隐把自己看成圣天子的专属品一般。

    李氏和汤玉娘的悄悄话,就是说,你竟然给一个小小四品官做外室,哪怕以后转正,最多,也就是个四品夫人,错过了成为圣天子专属品的机会,太也可惜。

    李氏悄悄话没说完,汤玉娘就吓得不敢听了,连声说:“你们醉了,醉了,还是散了吧!”

    李氏和杜氏,就都暧昧的笑,随之起身告辞。

    汤玉娘送她们,在外面,又听李氏小声说什么“**一刻值千金……”什么的,惹来汤玉娘的笑骂。

    虽然李氏颇为大胆,但也仅限于女子之间,当着自己,还是极为矜持的。

    但不管怎么说,也可以看到,她们的与众不同。

    不管是落落大方自我介绍姓名,还是酒席间和自己谈天说地,还是临别闺密间的打趣。

    都和外间的女子,有很大的不同。

    陆宁揉揉鼻子,自己造就出这些新女性,到底是对还是错?

    或许,只能留待时间评说了。

第十三章 争宠的进阶 (上)

    乾安宫暖阁,陆宁看着桌案上奏疏,一阵头痛。

    是江南东道监察御史杨迁指责李煜的奏疏,奏疏里言道,新野县侯李从嘉,怀恋伪皇子身份,装病拒不进京朝见,居心叵测,请陛下降罪严惩。

    奏疏里有理有据,甚至言道询问了给李从嘉治病的大夫。

    现今自己派出的太医应该刚刚到金陵,但想来,太医或者见不到李煜,或者诊治结果和杨迁奏疏里所写的一样。

    江南的吴越和南唐地,分为了江南东道、江南西道和闽南道三道。

    江南东道,治所金陵,所领为三道中最繁华之地,江南东道巡抚,或者在官场尊称为“道抚”的是徐文第。

    说起来,自己这个二姐夫,也真是自己哪里需要哪里搬了。

    有时候,还真是一家人才最信得过,所以,如此重任,自己最终选了他。

    江南东道监察御史,是原漳州刺史杨迁。

    说起来,杨迁是本朝首届科举中的无冕状元,只是,当年自己没有明确状元归属罢了。

    可惜的是,被很多人寄予厚望的杨迁,后来表现一直差强人意,勉强让人满意,但总感觉差了一些什么。

    在颖州刺史任上时,自己这个文阿大作为学倌正是他的属下。

    后来迁去漳州刺史,又和自己打过交道,感觉,也没太大长进。

    不过,新朝正是扩张期,升迁的机会就多,杨迁从漳州刺史迁升江南东道监察御史,更像是矬子里拔将军。

    作为一道监察首官,江南东道监察御史为从三品,漳州刺史正四品,这一步,其实算是一个很大的跨越了,和后世官场正处到副厅亦或正厅到副部这种坎,难度应该差不多。

    显然,杨迁立时龙马精神,野心勃勃,新官上任三把火,直接烧到了李煜头上。

    这罪名,安的可不轻。

    但说起来,这可不是李煜自找的么。

    揉着太阳穴,陆宁一阵头疼。

    外面,尚秘书的声音:“陛下,皇贵妃娘娘来了!”

    看奏折出神,竟然没听到外面脚步声。

    “进来吧。”陆宁应了声。

    脚步声轻响,陆宁抬头,随即呆了呆,却见贵儿并没有穿华丽的盛装,简简单单的水碧色百花裙,淡雅中,更显娇媚高贵,跟在贵儿身后亦步亦趋的还有一名宫女,但她不知道几年苦训,规矩森严,紧紧跟在贵儿身后,却是看不到她,只蓝白相称的裙袖偶尔从贵儿身后露出来。

    “不用多礼了,过来坐。”陆宁笑着指了指榻旁绣墩。

    “妾带了黄宝仪来给陛下请安。”说着话,甘氏站到了一旁,露出身后宫女俏丽身影。

    就好像后世那种洛丽塔女仆似“汉服”,一袭可爱的蓝白裙子,发髻上还带着蕾丝喀秋莎发带,蓝白纱裙略略过膝盖,露出雪白丝袜纤美小腿和粉红小鞋子。

    “奴黄卞卞,拜见万岁爷,万岁爷万福金安!”小女仆跪倒在地稽首,声音娇嫩童稚,只是微微颤抖,显见极为紧张,从进来,她的头也一直不敢抬起。

    陆宁无语,没想到,尤五研究的宫中服饰都到了这一步,只是,这套行头,可不知道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若不是自己富有四海,便是有这个想法,现今也根本不可能实现。

    “万岁爷”的称呼,同样是尤五管理下的女官先这般称呼,随之,渐渐成了宫中女官宫女们对自己的尊称之一。

    黄卞卞?陆宁想起来了,贵儿跟自己说的那个,宫中最美女官。

    至于贵儿叫她黄宝仪,这“宝仪”,是女官的称号,属于尚服中司宝一系。

    尚服系女官,顾名思义,主管帝王衣冠。

    尚服又分为司宝、司衣、司饰、司仗四小系。

    司宝一系,设司宝二人,正八品;典宝二人,从八品;掌宝二人,正九品;宝仪四人,从九品;再往下,就是没有品级的宫女。

    也就是说,黄卞卞这个宝仪,是尚服中司宝一系女官中,最末品,仅仅比普通宫女地位高一些。

    不过她地位低下,年纪小自也是其中原因之一,那日贵儿说了后,自己也忍不住好奇寻来她的资料看了看,才刚刚十一岁,还是虚岁,后世来说,不过十岁。

    随后自己就束之高阁,都快忘了这事儿了,却不想,贵儿还是将她带来了自己面前。

    正想说话,突然无奈道:“德妃也来了。”

    果不其然,尚秘书在外面唱喏,“皇德妃携妹求见圣天子!”

    懿懿在宫中?陆宁随之心下无奈,怕是贵儿带着这黄卞卞一出东宫,尤五就得了信,立时领妹妹前来。

    隐隐感觉,好像回到了当年的东海,五儿和贵儿争宠之时。

    咳嗽一声,“传进来吧!”

    不一会儿,华丽盛装艳美无比的尤五娘在前,其后的尤懿懿,令陆宁呆了呆,也是女仆装,只是颜色不同,粉红和纯白相映的女仆纱裙,雪白丝袜纤美小腿和可爱的红彤鞋子,比之黄卞卞蓝白女仆装的清雅文静,尤懿懿的女仆装显得更活泼许多。

    而且和那黄卞卞一样,尤懿懿的发髻,也是配合女仆装,很多漂亮小花辫盘在一起,戴上蕾丝喀秋莎发带,更显可爱。

    “懿懿啊,你不用跪了!”陆宁赶紧摆摆手。

    “是,……姐夫。”和以前不一样,尤懿懿这小丫头,好像有些不开心,犹豫着,叫了声姐夫。

    尤五娘立时一瞪眼,看起来,就想训斥妹妹,想来来时,都交代了她称呼礼仪等等。

    “就喊我姐夫,德妃啊,我就喜欢懿懿喊我姐夫,和从前一样,在我面前自自然然,无拘无束,和亲人一般。”陆宁摆摆手,阻住了尤五娘要说的话。

    “嗯,谢谢姐夫!”尤懿懿高兴的点点小脑袋,看着,好像立时就开心起来。

    看得出,她本来有些气呼呼,和姐姐怄气的样子。

    尤五娘也立时嫣然一笑,“陛下喜欢,那妾还有何言?懿懿也到了及笄之年,以后,就在陛下身边服侍陛下吧,陛下也知道懿懿,冰雪聪明,陛下的书籍,她大多通读,陪在陛下身边,为陛下磨墨吮毫,说话解闷,岂不是好?”又道:“我可听说,黄宝仪,仅仅识得几个字,旁的书,都没读过几本。”

    跪伏在地的小女仆小身子轻轻颤了颤,但自不敢开声。

    甘氏淡淡道:“读的书多,也未必好了,在陛下身边的女子,还是愚笨些才好,若不然,怕多生事端。”

    显然,皇后和皇贵妃,认同女子无才便是德,如果仅仅是尚秘书倒无妨,有可能册为妃嫔的,就不需要多能干,才具太高反而是一种劣势。

第十四章 争宠的进阶 (下)

    陆宁摆摆手,又对兀自伏地不敢抬头的黄卞卞道:“黄宝仪,你起来吧。”

    “是,谢万岁爷!”小女仆怯怯起身。

    陆宁就微微一怔,才十一岁而已,发育的倒是挺快,从身材看起来,年纪比懿懿也就略小一些,也莫怪永宁和贵儿,都觉得她可以给自己侍寝了。

    现今时代,女子什么时候合适嫁人,很多时候不仅仅看年岁,也看发育程度。

    又见她,略带童稚美感的脸蛋,五官精致无比,甜美的就好像粉雕玉琢的洋娃娃,漫画里才能画出来的可爱。

    黛眉星眸,吹弹可破肌肤,楚楚可怜文秀无双,更是符合现今审美,通常的形容词就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等等,也莫怪宫中流传她将来是天下第一美人了。

    不过陆宁倒是觉得,气质性格等等,也是美女吸引人的一方面,最顶级美女,各有千秋,有时候是很难分出高下的,看个人喜好而已。

    又看向尤懿懿,陆宁笑笑:“懿懿,你是被姐姐逼来的吧?你的性子,宫里哪能呆得下?何况,你那三个好朋友,你不想她们吗?”

    尤五娘轻笑道:“陛下不在京城的时候,懿懿还是可以和三个小朋友去厮混啊。”

    “要懿懿自己说。”陆宁看着尤懿懿,却见这个小丫头,小脸有些红,低着头,却不吭声。

    尤五娘刚刚和妹妹谈过,隐隐明白妹妹的心事,少女怀春,怕从几年前,她姐夫领着红翎卫,从宋兵手里救了她那天开始,这小家伙一颗心就系在了姐夫身上,但少女心思,有很多美梦,希望和姐夫发生,却不想,现实就是,一年她也见不到姐夫几面,又这样就要被许给姐夫,她心中,既羞涩欢喜,又应该,隐隐有些不甘心吧。

    可是傻孩子,世间事,本就如此,你可真是不知足了,多少女子,嫁人前,夫婿面都没见过,更莫说是不是自己喜欢之人了,谈都谈不上。

    “小丫头家家的,哪好意思说。”尤五娘嫣然一笑,“陛下,妾告退,你还是自己问她吧。”说着话,瞥了甘氏一眼,意思是,你还不走?

    甘氏却是轻轻颔螓首,“陛下,德妃说的不错,皇后和妾也很喜欢懿懿,自婕嫔和丽嫔后,陛下身边一直也没有得力的人,懿懿和黄宝仪,就留在陛下身边吧,想来,就是比不上婕嫔和丽嫔应手,为陛下的心,却也一般无二。”

    尤五娘微微一怔,深深看了甘氏一眼,目光终于变得柔和。

    陆宁干咳一声,“好吧,两位皇妃都如此说,她们两个,就先跟着我吧,懿懿,就先做个宝林。”

    宝林,是宫中嫔妃最末一等,为九品,实则,就如同贴身婢女一般。

    当然,嫔妃的等级和女官及朝官不同,分品,更多的是为了在嫔妃里,分出三六九等,比如,黄卞卞这个宝仪,是女官从九品,但和嫔妃中的九品宝林在一起,那就是奴婢和主人一般了。

    当然,嫔妃不得宠的话,八百年也见不到天子,被女官宦官欺压也大有人在,不过齐宫,一切都和历朝历代大有区别,不管是从天子还是到宫中制度,是以,应该很难出现这种情况。

    陆宁又看了甘氏一眼,说:“黄宝仪也是如此,记入宝林列。”

    心下挠头,心说以后这俩小丫头,要升班的话,看来便是自己疼懿懿,也不能令懿懿遥遥领先。

    又叹口气,原本心下,可是很喜欢懿懿,等五儿放话也很久了,可这事儿闹得,现在美梦成真,怎么就没觉得多开心呢。

    却是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这贵儿和五儿,争风吃醋到,都开始培养人来自己面前争宠了,奈何。

    “奴婢谢万岁爷!”黄宝仪,立时跪下谢恩,小脸上满是激动,眸中更有泪水,显然开心极了。

    新一代女官,对圣天子奉若神明,又有谁不希望被圣天子宠幸,若再能给个嫔妃的名号,那是做梦也会笑醒的福分。

    “你就是这么没规矩。”尤五娘,忍不住训斥抱怨妹妹。

    尤懿懿,却有些神思不属,不知道在想什么。

    “德妃妹妹,我们还是不打扰陛下了。”甘氏说着话,盈盈万福,“妾告退。”

    陆宁微微颔首。

    皇贵妃和皇德妃走后,暖阁里,便只留下了陆宁和两个小女仆。

    “懿懿,来坐。”陆宁指了指软榻另一侧,眼见尤懿懿回神,立时羞得小脸通红,但却轻轻弯腰,去褪鞋帮,显然以为,是要和姐姐讲过的一般,榻上之礼,陆宁不由笑:“没让你上榻,忘了我以前告诉你的了,就和以前一样,坐就行了。”

    尤懿懿不由有些犹豫。

    陆宁叹口气,“懿懿,如果你进宫,也泯然众人,那还不如我继续送你去求学。”

    “姐夫不生气就好,我是听姐夫的,不是无礼。”尤懿懿咬了咬小嘴唇。

    “对,就是这么说。”陆宁愉快的笑,随之就见尤懿懿,如同自己一般,坐在了榻沿上,只是,她要轻轻跳上去,下面的红彤彤小皮鞋,也踩不到地,微微悬空,一荡一荡的,甚是可爱。

    陆宁微笑,喜欢尤懿懿,也是因为,和尤懿懿相处,真的有点像后世的姐夫和小姨子,特别自然特别温馨,这个小姨子在外面活泼灵动无法无天,却最听自己这个姐夫的话,在自己面前,就是乖乖女。

    “你也坐。”陆宁回头看了黄卞卞一眼,指了指榻前绣墩。

    “奴婢站着就好。”黄卞卞盈盈万福,“谢万岁爷。”

    知道,要她坐,反而会令她如坐针毡,也就不强迫她,何况,规矩就是规矩,自己不能对人人破例。

    “你进宫了,我都不知道。”陆宁对尤懿懿笑笑。

    “我本来进宫见姐姐,就是想见姐夫,有事情求姐夫,可谁知道……”说着话,尤懿懿小脸一红,不再说下去。

    “哦?什么事?”陆宁好奇起来。

    “姐夫,李捕头你还记得吗?”尤懿懿笑嘻嘻的问,“以前查李重进家的案子,姐夫见过他。”

    “哦,记得。”其实陆宁记得这个事儿,至于那捕头姓什么,早忘了,毕竟不相干的事情,他不会刻意记住。

    “就是这位李大叔,昨天送了好多礼品到苏姐姐府中,提名刺求见我,啊,姐夫,那地址我虽然留给了他,可不是为了还想查案,也告诉他保密了!”尤懿懿急急的解释。

    陆宁笑笑:“无妨的,你偶尔去查查案子,也没什么。”

第十五章 灰色地带

    “真的?!”尤懿懿惊喜的睁大了眼睛。

    陆宁就觉得有些不妙,咳嗽一声,“你先说正事儿!”

    “嗯嗯。”尤懿懿自不知道姐夫金口玉言要耍赖反悔,继续道:“看到礼物和李大叔的帖子,我就派人送信,约了他在茶楼见面,原来,李大叔遇到难题了,他最近查一宗人口失踪案,结果,踢到铁板了!”

    陆宁无奈,不过,这些黑话,好像都是跟自己学的。

    “案子涉及到市城的陆老大……”

    陆宁摆摆手,“陆老大是谁?”

    尤懿懿诧异起来,“姐夫不知道吗?外间都传说,他和姐夫的大太保陆平陆殿司多少沾亲呢。”

    陆宁脸就沉了下来,老大老二的,私下称呼倒没什么,但如果成了花名,那就绝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他是做生口买卖的,在市城,做的最大。”尤懿懿又说,“还听说,他手眼通天,是门下令司超的座上宾。”

    陆宁揉揉鼻子,小丫头真是童言无忌,不过传闻而已,就在自己面前指名道姓说出来,却不知道,可能引起多大的风波,换第二个人,哪怕是永宁皇后之尊,也不会在自己面前这样议论朝中重臣。

    毕竟,司超是三政院的主官之一,也是最重要的七名内阁通政之一。

    至于汴京中有生口买卖,自己是知道的。

    所谓生口买卖,就是卖身契约的男奴女婢交易,类似奴隶市场。

    本朝已经严禁生口买卖,但同时,汴京又有全国最大的生**易市场。

    毕竟,历史是有其惯性的,灰色地带的存在,就是缓冲这种惯性。

    现今就是令天下人都渐渐习惯,买卖奴仆违法,令其成为常识,再用雷霆手段,显得顺理成章,当然,这种现象绝迹怕是不能,毕竟哪怕到了后世民国,好像也没能根绝这种现象。

    而且,现今社会保障体系基本等于零,完全杜绝生口买卖,一些失去男壮的老幼妇孺,有时候怕就要活生生饿死。

    但是,对京城生口买卖虽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候清扫一番,为皇家产业增加些劳力。

    但如果生口贩子竟然成了什么“陆老大”,还牵涉到了陆平、司超这等文武中的股肱,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李大叔,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所以,找我拿主意。”尤懿懿苦着小脸,“我虽然笨,可姐夫,我也知道,这事儿就你管得了了。”

    “你笨,你可聪明的很呢。”陆宁点了点她小鼻子,想了想道:“好,我就去看看,这生口市场是个什么样。”

    先去看一看,然后再决定是雷霆霹雳般查抄呢,还是用温和手段怎么遏制一下。

    至于陆老大的底细,以及他和陆平、司超的关系,看来要交给密监了。

    左监右监,比较温和,依靠朝阳群众一般,更多的是倾听地方民间声音的一种渠道。

    密监,则重点在敌对国家埋下细作,现今,自然是全力在契丹境内扩张。

    此外,便是各种情报的传送,如自己驻跸地,密监的高公公,是少数几个知晓的人之一。

    而对国内官民的监控,从来不是密监的职责范围。

    但这汴京城,看来,还是要密监布下天眼了,因为现今的都城,太重要太重要了。

    琢磨着,陆宁又对尤懿懿和黄卞卞道:“你俩也跟我转转去。”

    “好!”尤懿懿兴奋的答应。

    黄卞卞却是一呆,怎么也想不到,面圣第一天,就要随圣天子微服出宫。

    虽然以前早远远见过圣天子,但其心目中,圣天子还是七老八十的老爷爷一般,既慈祥又威严无比,但现在渐渐感觉,好像和以前自己想的不一样。

    “对了姐夫,李大叔查的人口失踪案,是李景遂的一个宫娥,叫窅娘,听说舞跳的特别好,是胡人混血,头发是卷的,李景遂一见惊为天人,又恰好要归降,原本带来京城是要献给姐夫的,没想到,到了汴京第二天人就失踪,那时候他根本还没见到姐夫呢,所以,也就不敢再提进献这件事。”

    “李大叔和他闲聊,套话套出来的,也不知道他原本想进献是不是真的,还是就为了让李大叔快点破案,就胡说八道。”

    陆宁微怔,其实,自己去看生口市场,这个案子,就已经根本不重要,查办生口市场时,令人顺手处理了就是。

    却不想,还有这么个插曲。

    窅娘,应该就是跳舞时喜欢用帛包足,所以后世有人说,缠足的习俗就是由她而起,她是缠足第一人。

    所以,这个名字,自己也有印象。

    不过历史上,她是被李煜召进宫,名字也是李煜起的,现今,男主角,换成了李景遂。

    “不必理会这些。”陆宁摆摆手。

    “好,姐夫,我去换衣服。”尤懿懿又对黄卞卞道:“走,卞卞妹妹,咱们一起去。”

    黄卞卞看向陆宁,陆宁微微颔首,又道:“到了外间,还是叫她宝仪,你叫宝林。”自不能当着外面人,喊两人名字。

    ……

    马车在青石大道上稳稳的行驶着,马蹄哒哒,现今蹄铁在齐地已经渐渐普及,是以马蹄铁磕在青石上,声音甚为清脆。

    陆宁换了文总院相貌,不过锦袍玉带,贵公子打扮。

    尤懿懿换了身黑白女仆装,只是裙裾蓬松曳长,走在路上,便不露鞋袜,多了几分端庄大气。她肌肤赛雪,眉目如画,漂亮的小花辫结成的美髻,令其显得更为可爱灵动。

    黄宝仪一袭淡碧色袄裙,这种宫中改进的宫娥装束,穿在她身上,显得特别清丽可人、秀雅绝俗,明明是小婢女打扮,却仿佛比千金小姐还要高贵,淡碧袄裙的清雅,在她稚美容颜下,好像也黯然失色,却真个是国色天香的一个极品小婢女。

    陆宁瞥着两个小丫头,一个酷似文艺复兴时期的可爱小女仆,一个则是传统的中国俏丫鬟,同样明艳动人,惹人疼爱。

    两个又都是自己的宝林,合法的小御妻。

    咳嗽一声,陆宁转头看去窗外,不再多想。

第十六章 勾栏瓦舍 (上)

    夜幕下,市城的东区锦灯如织,各种店铺、勾栏、瓦肆热闹异常,游人熙熙攘攘,因为今天正是每十日一天的“例休”日,听说这般热闹可以一直延续到子时。

    从汉代的“沐休”到唐代的“旬休”,又到现今新朝的“例休”,不过本朝例休,不仅仅是官吏,就算工坊、商铺的雇工,也都要有十天休一天的假期,不过,官吏的“例休”日比较固定,民间雇工的“例休”就比较随意,按照其商铺工坊的具体情况定,比如汴京来说,官吏的“例休”日,反而是商铺雇工最忙的时候。

    至于汴京之外,除了东海百行旗下百业,好似这种休假,也并没有真正得到贯彻实施。

    庆春楼,从二楼看去,对面就是一片灯火通明热闹无比的勾栏瓦舍,那一座座棚栏怕有上百个,什么莲花棚、牡丹棚、里瓦子夜叉棚,象棚等,那最大的象棚,能容纳上千人,顾名思义,便是有大象表演节目,勾栏瓦舍空地中,又有地摊,货药、卖卦、喝故衣、探搏、饮食、剃剪、纸画、令曲之类,此外,还有路歧人,也就是流浪的艺人,到了这汴京,也都有了表演的场所。

    陆宁慢慢品着茶,听着勾栏瓦舍中一浪高过一浪的喧闹声传来。

    黄宝仪站在他身后,尤懿懿,则正好奇的从窗户向外看,她虽然顽皮好动,但这三教九流汇聚的市城勾栏区,还从来没来过。

    陆宁茶桌旁,满脸谄笑站着的是尤三郎。

    这些年,他管理左监,虽然说没有什么大的实权,但作为国舅爷,西宫娘娘的胞兄,那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巴结在他身遭的权贵不知凡几,要说,这般卑躬屈膝已经略有些不习惯,但在陆宁面前,他好像又回到了在东海之时。

    那个跟着农汉土地里打滚却要装成大老爷的人物,现今,真成了尊贵无比的人上人,反而,早不似过去那般浮夸。

    他现今消息也极为灵通,圣天子刚刚诏幼妹为“宝林”,他就收到了消息,心中喜极,尤家在禁宫的荣耀,以后还有谁家可以比拟?

    不过,方才见到幼妹称呼圣天子为“姐夫”,他还是吓了一跳,不过这个妹妹,幼年就和他分离,更古怪精灵,他也管教不得,现今就更不敢管了。

    好在,圣天子很喜欢幼妹,同是“宝林”,那位黄氏娘娘循规蹈矩,妹妹却自由的多随便的多,圣天子也不怪她。

    尤三郎正胡思乱想之际,外面传来粗豪的声音:“尤家老三,是不是在这里啊?”

    尤三郎一时没反应过来,到陆宁提醒,“是人来了吧?”

    尤三郎才回神,忙挑开门帘出去,外面,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但精神矍铄声似洪钟,穿黑色捕快劲装,却是气宇轩昂,根本看不出一丝老态。

    “杨捕头?”尤三郎抱拳笑。

    “是我,哈哈,听说你和彭员外是穿开裆裤的交情?我们也是世交,一家人,咱都不必客气!”

    尤三郎笑笑,“是!”如果五六年前,他鼻子都会气歪,那老彭,也不知道是给哪个跟班提鞋的,根本不知道是谁,还什么穿开裆裤的交情?

    但现今,却是心下淡然处之,身在高位久了,人自然会变。

    圣天子要游市城勾栏瓦舍,找了他,要他约一下市城巡检司里的重要人物,说是游玩时,顺便检验下市城治安种种,有个案子想在市城办,最好是市城巡检司的总捕头,但不是以权位令他相伴。

    尤三郎赶紧喊来了几名亲信门人,通过其中一位门人的关系,搭上了这个市城巡检司的总捕头杨雄杨二郎,约好时间,在这庆春楼相见。

    不管怎么说,从圣天子出来短短时间,就能约来杨雄,而且,不是用权位相压,这趟差,应该办的还行。

    尤三郎心里给自己打着分,便请杨老捕头进了雅间,笑道:“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文先生。”

    陆宁并不起身,微笑对杨雄点头示意。

    杨雄微微一怔,他家族世代在汴京做差官,他更是当差近四十年,阅人无数,立时知道这位绝对不是简单人物,心下暗暗奇怪,老彭怎么会够得上这种人?

    不过又琢磨,老彭认识的是这尤老三,而看样子,尤老三,不过是这位贵公子的跟班罢了。

    尤三郎跟随圣天子微服私游,也确实刻意换上了青衣。

    “文先生!”杨雄抱拳寒暄。

    陆宁笑笑:“我要游游这勾栏瓦舍,劳动杨捕头了!”

    “不敢不敢……”杨雄这才知道,人家喊自己来,好像是看作保镖维持秩序之类。

    心下苦笑,但想也知道,看这位贵公子作派,自己也确实只是个看家护院的。

    巡检司下的各捕房,不管是捕快、捕头还是总管捕头,都没有什么品阶高低,人事上,用谁做总捕头或各房捕头,都是巡检使一句话的事情,毕竟出了什么大纰漏,最后担责的是巡检使。

    是以,他这个总捕头,看似总管市城三十多个捕房数百名捕快,但便是随便一个芝麻绿豆的九品小官,身份都比他高的多。

    这时,外面又有声音,尤懿懿立时欢笑一声,“李大叔来了。”风一般跑了出去。

    杨雄这才注意到这贵公子的侍女,他虽然精神矍铄,但毕竟已经老迈,初始便没注意女子颜色,这时心下也微微一惊,这两个小侍女都是如此清丽脱俗,简直是不属于人间的精灵,这要放入生口市,怕数万贯都有人买。

    随之杨雄苦笑,这种婢女,又岂是钱物能衡量的?无权无势的话,有多少钱,怕也留不住。

    尤懿懿笑着回来,李捕头跟在了他身后。

    “李大郎!”杨雄微微一怔,随即笑起来,却是遇到了熟人。

    李家也是在汴京世代做差,而且,杨雄以前也在内城,不过后来,被遣派总管市城捕快。

    都是几十年的字号,老汴京,同是差役行,低头不见抬头见,也不可能不认识。

    李捕头也一呆,按辈分,喊了声“叔父”。

    再见到陆宁,他还有印象,尤小神捕的姐夫,曾经带头去敲李重进家门的,他这辈子印象最深刻的几件事之一。

    而且,现今越发听说,尤家小姐家世很不寻常,不然,这个棘手的案子,他也不会再次求助于尤家小姐。

    说起来,他在内城,案子多牵涉达官贵人,若是真的贵胄还好,最怕的,就是涉及到那些降臣,说不定,就是被以前的对头整治,而他,就变成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第十七章 勾栏瓦舍 (中)

    各种摊位,各种棚里,尤懿懿开心的看着热闹,有两名捕快跟在她身旁,吆喝着分开人群。

    黄宝仪则安安静静跟在陆宁身旁,时刻注意着万岁爷的一举一动和周围的动静,甚至陆宁刚刚觉得背有些痒,她就已经赶紧伸小手帮陆宁抓痒,陆宁不小心袍袖上碰了一点灰,她立时便会擦拭,前方有个小石子,也赶紧提醒陆宁,称呼陆宁为“主父”。

    陆宁没怎么着,她却是忙活出了一身香汗。

    陆宁无语,本来也有带这两个小丫头出来玩的意思,但对黄卞卞来说,在如此三教九流的人群中随伺自己,精神一直高度紧张,又哪里有放松游玩的状态?

    “秩序倒也井然!”陆宁摇着玉骨川扇,笑着环顾四周。

    杨雄笑道:“这就不得不说咱们圣天子真是前知八百年,后知五百年的神人,就说以往汴京人多的地方,那可就经常乱成一锅粥,前唐时太宗,那是什么样的帝王?当时规仪是贱避贵,少避老,轻避重,去避来。这十二字规矩,也一直延续下来。”

    “可说起来,我现在都糊涂,不知道都该怎么个避法,更莫说汴京之民了,但今上,只短短“右行右避”四个字,便解决多少难题?虽说开始许多庶民不分左右,但只要不是傻子,教教也就会了,今上,真是圣贤降世啊!”

    作为老汴京,经历过数年前汴京渐渐繁华但却拥堵不堪,夜市经常践踏的场景,李捕头深有同感,连连表示赞同,“见微知著,可能庙堂之高,会觉得这是小事,但我们这些差役却能知道,圣上这四个字,可是令整个汴京城都焕然一新井然有序,想来,天下州府,也同样如此!圣人之言,真个是来点化凡俗的!”

    正走回来的尤懿懿听得小脸放光,很是骄傲自豪。

    黄宝仪荣辱不惊,在她心中,圣天子,本就是神圣之尊。

    走在最后的尤三郎,心下也松口气,心说算你们两个知机,没胡说八道。

    “前方,就是畅和楼了?!这名字,寓意倒是不错!”陆宁折扇一收,微笑。

    杨雄微微一怔:“文先生,要去畅和楼?”

    几十步外,竹林环伺一座气派无比的楼宇,竹林四周空地,便是路歧人都没有一个,在这勾栏瓦肆中,显得特别安静清幽。

    杨雄自然知道,来此摆摊卖艺的,都会被驱逐。

    “早就听闻这里大名,听说,万里之外的绝色胡姬在这里都能买到,是也不是?”陆宁笑着说。

    杨雄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事儿,汴京城市井之辈,应该都有传闻,但毕竟,本朝法度,禁止生口卖卖,他又是差官,更不知道这位贵公子真正身份,一时就难以回答。

    “进去转转。”陆宁正要迈步,又看向尤三郎,“三郎,你莫碰上熟人。”

    尤三郎谄笑,“主父放心,小的来前,都准备好了!”说着话,拿出一方手帕,系在脸上,又咳嗽两声,“偶感风寒,莫怪,”

    陆宁点点头,当先而行。

    几个捕快,留在了外面。

    ……

    畅和楼一楼大堂,金碧辉煌,器皿器具,甚至雕龙画凤,使得堂内多了几分威严堂皇。

    现今龙纹在民间不算罕见,但皇室有专门的圣龙龙纹,是禁止民间使用的。

    “杨捕头,要去那种比较贫贱的生口市,该如何走?”陆宁问杨雄,来这里,自是要看最底层奴隶被买卖的情形,再定行止。

    正迎上来的婢女,耳朵却尖,听到陆宁的话,娇笑道:“公子,你是想多买些做活的奴?那可不是走你进来的正门,要绕出去,走畅和楼的后门。”

    陆宁微微颔首:“好。”

    领着众人,刚刚往外走几步,却听二楼阶梯处,有娇滴滴的声音:“公子留步。”

    陆宁转头看去,立时微微一呆,从二楼走下来的,是一位艳丽女子,令陆宁微愕的是她的服饰,一袭宫廷束腰红纱裙,下楼梯时,裙裾下露出诱人的雪足木屐,很有些现代感,她这身装束,应该是被女学馆的教授们服饰影响,但是,却更为大胆,显然是个风流女子。

    “公子万福!”美妇来到近前盈盈万福,又笑孜孜说:“妾姓花,排三,替夫君经营此楼,公子可称我一声三娘,冒昧请教,公子贵姓?”她的眼睛,却不时看向尤懿懿和黄宝仪,美眸放光,好像看到宝一样。

    杨雄冷哼一声,“花三娘,你就别乱打主意了!文先生可不是你想的那路人。”

    “我想的那路人,是哪路人啊?”花三娘咯咯娇笑,好似才看到杨雄一般,“呦,原来是杨捕头,这位文先生,是杨捕头的朋友?”显然,她完全不在乎杨雄。

    杨雄还未说话,陆宁已经笑笑:“算是吧。”

    花三娘美眸立时一喜,打量尤懿懿和黄宝仪的目光更炽热,就好像,这两个宝贝,已经快变成她的摇钱树一样。

    逛畅和楼来买便宜奴婢,却要亲力亲为,更约了个小小捕头壮声色,便是看起来很富贵,但只怕也没什么根底。

    “文先生,要买下等奴,奴也可以和公子在上面谈,楼上,正有一次盛会,公子不想瞧瞧热闹吗?”花三娘媚眼如丝,吃吃的笑,甚至借掩口的动作,玉手要来触碰陆宁胳膊。

    “你放规矩些!”尤懿懿气呼呼的将她挡住。

    花三娘瞥向尤懿懿的眼神,立时一寒,锐利如刀,可随之,咯咯娇笑,“哎呦,一个小婢女,这般不懂规矩,看来你家先生,定疼你的紧了!”

    尤懿懿咬着嘴唇,想反唇相讥,又怕姐夫生气,哼了声,没理她。

    “盛会?那就上楼看看。”陆宁笑了笑。

    “好,奴家为你头前带路。”花三娘喜不自禁,飘然在前领路。

    “文先生,这花三娘不是什么好相与,对先生这般,怕是没安好心。”杨捕头心中暗急,也顾不得其他了,忙在旁低声提醒。

    花三娘,是那陆老大的续弦夫人,出名的心狠手辣,传说,陆老大原配,就是她害死的,也正是在她帮助下,陆老大的生口买卖越做越大,渐渐独霸了汴京生口市,其他生口商,大多要来这畅和楼交易。

    “杨捕头,背后莫谈人是非,你今日背后谈人是非,他日怕身后被人打了闷棍,那可不美。”走在前面的花三娘,娇笑着说。

    杨雄心下一凛,默然不语。

    陆宁微微蹙眉,好似,自己约束的捕快太过了。

    来这市城巡游勾栏瓦肆,喊来所谓市城的总捕头,也是想看一看,捕快在和有钱有势的阶层打交道时,是什么情形。

    说起来,这市城总捕头,按照后世比对,不是这个大区的公安局长,也该是刑警大队长之类的,就算遇到财雄势大之辈,至少,对方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的,但现今看,因为自己的刻意限制,现今捕快,倒和前唐时,充役的底层差役没什么分别。

    捕快,平素打交道,直面庶民,代表着朝廷的脸面和官家在庶民中最直观的形象,如果约束不好,官家权威也会一点点消逝。

    但是,现今捕快,好像也就能震慑庶民,稍微有点权势的,就如同主子对仆役,这却是另一个极端了。

    看来,吏员也该当更多晋升渠道,比如,这种一城总管捕头,定为九品官员,令捕头们,也有个晋升的渠道有个念想,既可以激发他们主观能动性,也使得其办案,不再那么畏手畏脚。

    何况,从社会架构来说,令任何正当行业的底层,都有熬出头的机会,对社会的稳定,对人才的攫取,都有极大的好处。

    杨雄此刻哪知道,被花三娘威吓几句,实则,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不几日后就要光宗耀祖戴上帽翅,此刻,他却暗暗着急,这文公子看起来不简单,但是,又哪里是花三娘这种人的对手,怕不一会儿,就要吃大亏,自己陪着来的,于心何忍?

第十八章 勾栏瓦舍 (下)

    二楼却是环形走廊,花三娘领着一行人,进了一处雅间,花香阵阵,环境清雅。

    他们是从后门进来,雅间前方,悬着珠帘,再里面就是一个红绫锦缎木台。

    陆宁这才看明白,二楼的布局,是一圈雅间,环绕着那红绫锦台,各个雅间垂着珠帘,互相之间,看不太清里面情形。

    “文先生,知道什么叫竞拍会么?”花三娘,亲自给众人斟茶。

    雅间进来便是地席,不过陆宁没有脱鞋,尤懿懿自然也不会在外人面前脱鞋,也只有花三娘进雅间前,木屐留在了外面,见这几个人都踩在席上,花三娘暗暗蹙眉,却不动声色,娇笑着令婢女,搬来低矮软墩,摆放在桌案旁,这时更亲自给众人斟茶。

    拍卖会?陆宁揉揉鼻子,是六七年前,自己令王进在扬州拍卖“仙丹”和航海指南,由此才被商人们熟知,现今,各种商业拍卖倒也不少。

    而这里看情形,定是拍卖高等奴仆之地了,俊秀男仆,绝色女仆,或者什么巨人昆仑奴,美貌胡姬之类的。

    “有所了解。”陆宁点了点头。

    “那就好!”花三娘一声娇笑,又说:“公子的两个美婢若肯割爱,三娘替你张罗下,万金也未必不能拍出来,尤其是,我观她们,还都是处子呢。”

    陆宁摇了摇折扇,“这种话,不必再说了。”

    一直闷不做声的尤三郎冷哼道:“花三娘,我家主人,把你这破烂楼拍下来都当野草一般,若再出言侮辱我家主人,怕你会悔上加悔。”

    尤三郎到现在,心下明了,这什么畅和楼、什么陆老大什么花三娘,算是彻底完蛋,但尽管如此,作为知道圣天子身份的自己,也不能令这村姑出言不逊,毕竟,不能让两个宝林和这些草芥小民斗嘴不是。

    说起来,你姓陆,花名竟敢叫“陆老大”?姓陆的里面,你最大?简直就是自己作死呢。

    “哦?”听尤三郎的话,花三娘怔了下,打量着尤三郎,随之娇笑:“这位小仆,莫非还是这里常客,怕人认出来不行?”

    尤三郎懒得理她,便是要黑市采办奴仆,哪里需要他亲力亲为?

    但他现今何等显赫,不定什么人,远远见过他记在心中,万一正好也来畅和楼认出他,岂不是扫了圣天子的雅兴?

    “文先生,你的奴仆,规矩好像都大的很哪?!”花三娘轻笑一声,美眸,上下打量着陆宁,显然,渐渐觉得不对劲。

    “说说吧,今日盛会,又是什么?”陆宁不动声色的问。

    这时也渐渐听到,其余雅间,渐渐有婢女领着客人进入。

    陆宁刻意凝神听下,甚至有人被称为“郑郎中”,如果不是花名,那可就是六部某司主官,正五品官员了。

    尔后,雅间后门被轻轻敲响,有婢女的声音,“夫人,郑郎中到了。”

    “你告诉他,我一会儿再去。”花三娘又对陆宁娇笑,“文先生,你在奴家心中,可是比什么郎中,还要尊贵呢。”

    陆宁摇着折扇,并不理会她,却是倾听着各个雅间的动静,眉头越皱越紧,甚至冷哼了一声。

    应该是最私密的一个雅间,左数第一个,便是珠帘都无,垂着帷幔,里面坐的人,却是司超的长子司耒,陪着他的,应该是陆老大的亲信,正跟司耒说,一会儿不管拍出什么价格,他都帮衙内拍回来,所谓竞拍,只是为了令衙内知道,该女子价值几何,以及陆公、花掌柜对衙内的心意。

    外间传,这陆老大是司超的座上宾,本来自己完全不信,也根本不可能,毕竟一个小小的人口贩子,生意再怎么大,想让司超正眼相看,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但自己也想过,可能牵涉司府的奴仆,却不想,竟然会是司超的长子。

    司超给这长子起名耒,是一种耙子似的农具,也可见司超希望他踏实做人,现今这名字,可也挺讽刺的。

    “走吧!”陆宁起身。

    这陆老大夫妻,能攀上门下令之子,能令堂堂五品官员来这销金窟竞拍女奴,那么,其对卑贱奴隶如何买卖已经不重要。

    原本来说,陆宁想的是,这里的底层奴仆买卖,如果还算人道,未必不可以暂时留着,毕竟,扫荡了这一家,还会有其他接替,至于挥金如土的高等级奴婢拍卖,就更没想理会。

    但显然,陆老大公婆,大大的越了界。

    那边花三娘微微一呆,娇笑道:“文先生,今日的拍卖品,可是位大美人儿!”

    李捕头也有些吃惊,他正想看一看,等下的拍卖品,是不是李府走失的那位窅娘呢。

    只有杨雄松口气,忙跟着起身,“花掌柜,文先生还有急事要办,我们改日再来。”

    就在这时,就听外面有人嚷,“在哪里,在哪里?”杂乱的脚步声到了雅间外,那人嚷道:“三娘,我听说来了两个天下绝色的小美人,是不是?”雅间门被拉开,一股酒气先冲了进来。

    “你喝多了!”花三娘已经急急的迎上去,往外推那汉子。

    初春还有寒气,那汉子却是精赤上身,露出一身狰狞猛虎刺青,醉眼朦胧,却猛地盯在了尤懿懿和黄宝仪身上,但随之,尤三郎就挡住了他的目光。

    “你别惹他们!”花三娘拉着那汉子胳膊想拽走他,显然已经隐隐觉察到了不对劲。

    “滚开!”砂钵大的拳头,嘭一下就砸在尤三郎脸上。

    尤三郎被砸得眼冒金星,险些摔倒,但他立时便冲上去抱住了那汉子的腰,多少年没跟人动过手了,但眼前,可是护驾之功。

    立时混乱成一团,黄宝仪虽然小身子微微发颤,从没见过这等野蛮场面,但下意识的挡在了陆宁身前,尤懿懿则喊:“李大叔,快把这醉汉抓起来!”

    李捕头略一犹豫,便冲了上去,不管怎么说,事情因为自己而起,而且万一尤家小姐有个闪失,虽然不知道尤家小姐到底尊贵到何等程度,就算奈何不得陆老大,弄死自己,怕也跟捏死蚂蚁一般。

    但“陆老大”显然甚是强健,虽然喝醉了酒,脚步有些踉跄,又被尤三郎死死抱着腰,但李捕头还是按不住他,反而被他臂膀一甩,险些飞出去。

    杨雄见状,咬了咬牙,便加入战团,那边花三娘见杨雄抡起刀鞘,立时喝道:“你敢!”现在,她却是心疼自己夫君了。

    但杨雄已经狠狠一刀鞘拍在了“陆老大”后脑,和李捕头、尤老三,三人合力,终于将“陆老大”扑倒在地。

    “来人!来人!”花三娘急眼了,“给我打这些王八蛋!”从楼下,以及长廊上,有数名精壮小伙子跑过来,又有一些雅间的人,跑出来看热闹。

    陆宁微微蹙眉,顺手将“牙牌”扔给了花三娘。

    花三娘接过,立时一呆,她不知道这“总管各地各番上使院文阿大”是什么人,但“牙牌”上品级清清楚楚,“正四品”。

    “都住手!”花三娘喝住了要加入战团的那些汉子。

    “先把这厮,扔你司衙牢中,再将今日来此的人,都登记在册。”陆宁将牙牌给杨雄看了眼。

    杨雄虽然也不知道这文总院是谁,有没有权限管此间事,但自躬身应是,出什么纰漏,也不是自己顶缸。

    本来心中正叫苦呢,对方人多势众,群殴下没个轻重,被活活打死在这里都有可能。

    侯在外面的那几个差役,怕根本不敢进来帮忙。

    却不想峰回路转,这位文先生,竟然是朝廷四品大员,那还说什么?庆幸都来不及,这时候不借杆爬狐假虎威,难道拆文总院的台?询问文总院到底职责若何?

    “郑郎中……”花三娘第一次不知道要如何应对面前局面,随之瞥到一个身影正下楼,忙喊起来。

    但那郑郎中好似根本没听到一般,下楼的脚步越发快,不一会儿没了人影。

    一名婢女匆匆而来,花三娘又是一喜,可那婢女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她立时咬红唇,低低骂了一声。

    陆宁听得清楚,说是司耒听到这边出了事,有捕快,又牵涉朝廷官员,也便匆匆而去,不过临走要婢女传话给花三娘,莫担心,他会想办法。

    这位司衙内,显然是聪明人,就算要帮畅和楼撑腰,也会先搞清楚到底什么状况在幕后用力,而不会贸贸然冒出来强出头。

    那边李捕头和杨雄已经撕出布条,将“陆老大”的手紧紧捆缚,“陆老大”却是全不反抗,好像一摔之下,酒意上头,呼哈呼哈睡起来。

    虽然气愤那司耒不告而别,但有了他的话,花三娘心下笃定,只是冷眼看着李捕头和杨雄捆缚她夫君,更冷冷对陆宁道:“你莫后悔就行!”

    陆宁也不理她,对尤懿懿和黄宝仪笑道:“不该带你们来,不怎么有趣。”事态发展,总是意想不到。

    随之,便注意到,捂着熊猫眼的尤三郎,虽然没怎么吭声,但恰到好处的出现在自己眼帘中。

    “今日你倒英勇。”陆宁被他鼻青脸肿的样子逗得一笑。

    尤三郎立时便喜笑颜开,深深躬身,并不多言。

第十九章 夜不能寐

    案桌上文牍如山。

    烛光下,陆宁正看两份来自太医院的奏疏,一份是太医令钱氏,奏报,诸妃最近月事都很正常,身体康健。

    陆宁心下轻轻叹口气,看来,自己诞下血脉,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困难,从去年到今年,没有妃子再能怀上龙种。

    想想,如果一辈子就这两个女儿的话,干脆下一代接棒的,就永宁的女儿,也就是长女南平公主算了,女皇,也就顺便将内阁权力扩大,君位虚化。

    但是,如此又有一个弊端,本朝皇室根基太浅,第二代就交权?怕会引起动荡,除非,自己活个两三百年。

    随之陆宁摇摇头,好像,想这个太早了,自己才多大年纪?还有日子得活呢,现在就想没有儿子怎么办?有点杞人忧天。

    顺手拿起太医院第二份奏疏,来自江南,而且是快马送来的。

    这份奏疏,就实在令人头疼了。

    不出所料,太医到了金陵,李煜诸般借口不见,还上演了一出冒名顶替寻了个重病之人假装李煜让太医诊治的闹剧,太医一气之下,上奏疏禀明此事。

    这个李煜,看来,自己做做样子,也得处罚他了。

    就由新野县侯,降为新野县伯?

    又好像惩罚太轻,县子,或县男吧。

    想着,陆宁也哑然失笑,这李煜孩子气,自己也陪他过家家一样。

    放下太医奏疏,又顺手拿起二月的邸报,内阁刚刚审议过的,马上会送去内府邸报司开始大量抄录,再送往全国各地道、州。

    陆宁看着微微点头。

    邸报内容,在新朝邸报制度刚刚建立的时候,自然全是歌舞升平之事,当然,现在也是这样,不过,在自己要求下,会加入一些大理寺的昭雪案例、京兆府判决的疑难案例、商税总院的处罚案例等等,让全国各州府司衙有个参考,也令能看到邸报的天下官吏,接受普法教育。

    此外,本期邸报,又有刚刚会试结束新鲜出炉的一百多名进士的名单,更振奋人心的是,今年圣天子要殿试天下贤才,亲笔点状元。

    从前唐有了殿试开始,到现今,并没有形成真正的制度。

    今年陆宁觉得自己时间还算宽裕,也想看一看,几年下来,现今新学人才,都学到了什么东西,有没有面貌一新,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和探索,是不是没了以前那许多的禁锢。

    翻看着邸报,陆宁又想,不知道东海百行正在鼓捣的活字印刷术,什么时候能真正应用。

    听闻泥活字太容易损坏,现今正在研究木活字、铜活字、铁活字和主要用铅的合金活字,看哪一个在现今之世,更经济适用。

    铅合金活字,当然是自己提议的,至于最终东海百行的优秀匠人们会鼓捣出什么样的活字印刷,要看现在的条件,无论怎样,只要能鼓捣出能真正实用的活字印刷,就是极大的成功。

    如果活字印刷出来,那么,邸报不仅仅可以下发到县,甚至可以送到各村各坊,内容,也可以进一步变更。

    那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报纸了。

    琢磨着,陆宁眼角余光就瞥到了两个小丫头,都是雪白吊带纱裙,露着晶莹如玉小腿和可爱雪白脚丫,正偷偷说着悄悄话,虽然一个活泼好动,一个恬静温顺,但短短几天,显然成了好朋友。

    不过,黄宝仪眼光却一直关注着自己这边,一旦自己有什么需要,就上来伺候。

    陆宁心里叹口气,自己不喜寝殿正殿空旷,所以一直睡暖阁,两个小丫头自也随伺在此,自己睡床,两个就睡现在自己坐的这处软榻。

    问题是,一到晚上,两个小丫头便都循例换上这小纱裙亵衣,懿懿初始还有些害羞,两三晚后,现今也习惯了,黄宝仪一直就很坦然,这两个花骨朵似的小丫头,有时候自己早晨早早醒来,还看到她俩睡得甜甜的抱在一起,显然都是还需要母亲疼爱年纪,现今难得有伴,入眠时做梦不由自主相拥。

    可那画面,谁受得了啊?

    说起来,黄宝仪虽然发育还好,但毕竟年纪太小,才十一岁啊,后世才十岁,自己再禽兽也下不去手,懿懿呢,十五六年纪,好似可以采摘,但是,正因为这小丫头自己很喜欢,豆蔻年华,才想让她再无忧无虑玩两年,她受自己思想影响很早,也喜欢外面无拘无束的生活。

    这贵儿和五儿,哪里是来解决自己的问题?简直是来要自己老命的。

    正摇头,外间,传来女卫声音:“陛下,行在有消息来。”

    哦?陆宁呆了呆,倒险些忘了一处地方。

    自己人在汴京城,女卫们所说的行在,自然就是“文总院府”。

    自己这个文总院特立独行,“总院府”并没有和其他达官贵人一样安置在内城,当然,也不会安置去市城,而是在外城靠近内城之地,起了一座四品规制的宅子。

    现今宅内,自然住的就是焦彩莲、潘莺莺两个内记室和卢琼仙这个职业女秘书。

    她们虽然走得慢,但到京城应该也有近一个月了,自己事忙,也一直没去看看她们,险些忘了这茬。

    说起来,也是因为她们三个中,没什么特别令自己记挂的人。

    但现在,可正好,记得上次宠幸焦彩莲,是作为小小的添头,到今日,也有一年了,前几天,和小小小丫头恩爱时,小小还问过彩莲姐姐呢。

    想想,总院府的女眷及内记室,也被自己拆分的七七八八了。

    焦彩莲和潘莺莺,干脆也送去女学馆做教授,一来现今时代女子交朋友不容易,这样小小和她两个,又能再见;二来,焦氏和崔氏,跟了自己也两三年了,一直东跑西颠很是辛苦,也该令两人有个安稳生活当作褒奖了;三来,这也是女学馆更换新鲜血液的开始,她两个,对新朝,自然不会有任何怨言。

    这样一来,女学馆的学倌、教授,就有三个自己的情妇?

    不过,慢着,潘莺莺,也算自己情妇?自己碰没碰过?

    陆宁随之哑然失笑,回想了一下,确信自己,便是醉酒时,也铁定和她没肌肤之亲。

    但是,自己现今,可真是,和历朝历代帝王没什么区别了,自己有过的女人,都快记不清了。

    胡思乱想着,陆宁起身,“你们两个,今天早早睡吧,我有事去办。”

    尤懿懿和黄宝仪,都乖巧点头。

    坐上马车出禁宫,问起随行从总院府来送信的女卫,才知道是一个叫花三娘的女子去总院府拜会文总院,带了许多礼物。

    焦彩莲和潘莺莺,不知道怎么回事,更不知道文总院现今在哪里,只能告诉花三娘文总院已经睡下,那花三娘留下一封信,告辞离去。

    陆宁心中一哂,虽然总院府所在,不是什么机密,但花三娘能很快探访到,也算神通广大了。

    马车哒哒,一路出城,内城和市城不同,每天酉时,也就是下午五点到七点之间,就早早闭了城门,但陆宁一行,自然通行无阻。

第二十章 机灵鬼

    厅堂红烛摇曳,焦彩莲和潘莺莺闻听文总院回府,忙来拜见,两人回到汴京,已经换下了白衣白裤的内记室制服,都是穿了红色襦裙,恢复了美艳妇人风情。

    两人说起,卢琼仙入住了东海百业的汴京客栈,还说如果文总院相召,就派人去送信。

    陆宁点点头,心说,她有钱,爱住哪住哪。

    焦氏和潘氏,又送上了花三娘留下的信笺。

    陆宁接过看了几眼,一看就是请门客写的,那花三娘应该粗通文墨,大体能看明白账本信笺等等,但要她动笔写,应该就勉为其难了。

    花三娘信里说,她和夫婿有眼无珠,得罪了文总院,万祈文总院饶恕她无知,明晚她在四海楼,设宴赔罪。

    陆宁微微蹙眉,本来,这个案子,自己下上谕,交给了京兆尹窦仪审理,但几天过去,除了找到了李景遂走失的宫娥窅娘,其他的看起来,毫无进展,花三娘还能大摇大摆的四处活动?

    文官集团,大概总是这个样子吧,倒不是因为现今臣子多是经历前朝的旧人,而是古今中外,执政阶层,永远少不了利益集团纠葛,不管什么制度,都是如此,只是,一些制度,能令这种现象少一些,而且,隐藏的更深,多是能操控舆论操控整个国家的高层统治阶层才有的利益冲突利益交换,底层民众更难发觉,也就会,觉得没那么不公平。

    一些制度,御下都不严,这种现象就多,甚至底层官员都敢明目张胆徇私枉法,民众感受就明显,就会觉得社会黑暗。

    说起来,人类社会,不管什么制度,都是少数人统治多数人而已。

    而现在,毫无疑问,在汴京城来说,陆老大案,就涉及到了高位者,这才使得此案,进展缓慢。

    花三娘来找自己,说不定,就是有人指点,以为这案子,只要自己这文总院别咬住不放,慢慢的,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京兆尹窦仪,是个很有才能的人,也以清廉闻名,案子办的如此松垮,自也是不得已。

    当然,自己指望他雷厉风行也不可能,五十多岁的老人,做什么事,自然都求稳,一步一步来。

    琢磨着,陆宁放下了手中信笺。

    看向焦彩莲和潘莺莺,陆宁笑了笑,说:“你两个,跟我几年,辛苦了,过几日,便去女学馆就职吧,授女教授,将你们跟在我身边历练所学,教授后来人。”

    肃立在陆宁身侧的完颜小花清唱:“圣天子口谕,焦彩莲、潘莺莺,授京兆府女学馆教授!”又道:“焦氏,潘氏,还不磕头谢恩,谢万岁爷恩典?”

    摆摆手,陆宁道:“礼就免了。”来得时候,告诉了完颜小花,令她们知晓自己的身份。

    焦彩莲和潘莺莺都有些懵,呆呆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陆宁也不说话,拿起茶杯慢慢品茶,给她们消化的时间。

    焦彩莲和潘莺莺都是心思混乱,加之文总院这个人,实在太难以琢磨了,甚至便是突然和内记室开玩笑,冒充圣天子看两人反应,好像都不无可能。

    但回思前尘,如果文总院就是圣天子的话,很多疑惑,也就迎刃而解。

    比如,为什么花蕊夫人、李艳娘、青城那等身份,都能成为文总院侍妾?她们现今又去了哪里?

    小小也是,汤玉娘也是,现今影踪全无。

    为什么,每年文总院总有很长一段时间,她们都见不到?

    等等等等。

    焦彩莲率先反应过来,忙跪下,又拉潘莺莺裙角,颤声道:“奴婢,奴婢参见万岁爷,万岁爷圣安!”

    心里惊惧无比,可又隐隐,有着巨大的欢喜,自己,自己竟然糊里糊涂,被圣天子临幸了?这,这可怎么话说的,果然,不亏是万岁爷……

    潘莺莺也忙跪下,娇咻咻声音也微微发颤,“万岁爷圣安。”

    陆宁笑笑:“都起来吧。”

    旁侧完颜小花又唱:“今夜万岁爷留宿行在,焦氏、潘氏侍寝!”

    陆宁怔了下,虽然今晚就是为此来的,可自己只跟完颜小花说,告诉她俩自己身份就可。

    这小丫头片子,可真是……

    陆宁有些无奈,原来也是个鬼机灵。

    不过,倒省了许多事。

    看着跪伏地上的两个美妇粉嫩俏脸和红裙轮廓下诱人娇躯,陆宁心就有些热,说起来,从纯生理角度,自己现今很喜欢这种小妇人,娇娇怯怯,羞羞涩涩,又温顺无比,经历过人事知道怎么伺候人,更因为贞节观念有的心里又很纠结,可偏偏又因为种种原因,而不得不羞怯中任自己把玩,就更是可人疼。

    当然,自己到现今,都是等水到渠成,未真正威逼过一个人。

    咳嗽一声,陆宁起身,向内室走去。

    “焦夫人,潘夫人,恭喜了!”完颜小花一笑,“还不去伺候万岁爷。”

    焦彩莲和潘莺莺这才回神,都慢慢起身。

    对望一眼,潘莺莺俏脸刷一下通红,焦彩莲就向内室走去,潘莺莺俏脸滚烫,跟在后面。

    潘莺莺,虽然早就有侍寝文总院的心理准备,可是,事到临头,还是羞涩不已,更思及文总院,竟然就是圣天子,就更是思绪混乱,隐隐有些畏惧,不知道圣天子,这巫山之事,和凡人是怎样的不同,若万一不合他心意,可莫闯下大祸。

    焦彩莲,却身子都软了,手足都在轻轻颤抖,圣天子就是真龙一般,食髓知味,经历那一次,又哪里还会对凡夫俗子有兴趣?看到他们,都想作呕。

    距离上一次圣天子宠幸,到现今,可整整一年了,说来也怪,若不是圣天子今日来要自己侍寝,自己却根本没想过男女之事,可圣天子这一来,这一说,自己就好像,全身都湿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想想又要被这九五之尊宠幸,被那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把玩,就如登上云巅一般,身子都在颤栗。

    而且,既然有第二次,那就可能,接下来,还有被圣天子宠幸之时。

    被圣天子安置在女学馆,成了女官教授,圣天子,就是可以偶尔念想,就来宠幸我们吗?

    焦彩莲紧紧握着粉拳,越想,身子越颤栗的厉害,又赶紧加快脚步,好像,若不快点寻到床榻,就要这样化作花泥瘫软一团。

第二十一章 案中案

    花三娘送来拜帖,说是亲自坐了马车,来接文总院去四海楼赴宴。

    正是傍晚时分,陆宁看拜帖时,焦彩莲和潘莺莺刚刚由婢女伺候洗漱过,又有婢女搀着,来给万岁爷请安,当然,到了楼亭不远处,就换做了女卫,搀扶两人过来。

    府中婢女,都是置办不久,当然,都属于吃住在府中的长期雇工,每十天休息一日,可以回家中省亲,没有一个是签了卖身契的。

    没有用宫娥是为了保密,如果用宫娥,那就势必要她们知道自己的身份,这样的话,府中宫娥便是有一个被买通或是被威逼拷问等等,自己身份都会曝光。

    内阁七巨头对自己的身份应该心知肚明,但如果京城太多人知道,终究不便,也容易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都坐吧,昨天拜的还不够吗?”陆宁说话间也没别的意思,但潘莺莺立时俏脸通红,头都不敢抬起来了。

    陆宁看着她更是一笑,被女卫扶着,都步履蹒跚,现今落座,也极不自然,想想她昨夜被自己搂在怀中时的娇羞,也实在让人怜爱,现今这惨兮兮样子,更隐隐令人升起一种男人征伐后的自得感。

    潘莺莺瞥到陆宁正看着她笑,窘迫的好似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陆宁笑笑,不再逗弄她。

    “去女学馆前,你们都可以回家乡看看,小花会安排人护送你们。”说着话,陆宁又对旁侧女卫道:“去门口告诉花三娘一声,就说我染病,近日都不出府。”

    女卫答应而去。

    “万岁爷,奴婢不需回家乡。”焦彩莲回答斩钉截铁。

    潘莺莺也轻声道:“奴也无需回乡。”

    两人说这话时,心中都有些凄凄,也都泛起同一个念头,若不是遇到万岁爷,可不知道自己,现今如何了。

    陆宁点点头:“那你们就多休息几天……”

    话音未落,外面喊:“密监急报!”一名女卫匆匆而入,她手中捧的红漆信笺,上有密监特急徽标,是以,外间女卫并没有拦她,而是赶忙帮她推开了阁楼木门。

    女卫到了近前,单膝跪倒,信笺送到了陆宁面前。

    陆宁一呆,是契丹人,要先动手?

    接过信笺开封,里面却是几张写满数字的纸笺。

    在这汴京城内,密监送来特急,洋洋洒洒好大一篇,还用密码信?

    密码本在陆宁脑子里,看着这封信,陆宁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焦彩莲和潘莺莺在旁,心下都有些惴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终于,陆宁放下纸笺,做个手势,便有一名女卫走上来,将几张纸笺收拢,拿到旁侧火盆,生火烧掉。

    陆宁慢慢端起茶杯,凝神想事情。

    这封密信,是高小监亲自动笔写的,说里面许多事情,还需要核实,但事关重大,不得不报。

    前阵子,陆宁令密监查访“陆老大”夫妇底细。

    密监这一查,却是查出一颗大雷。

    不出所料,陆老大和陆平自然没什么关系,不过,他和陆平祖籍都在淮北徐州,勉强算是同乡,又和陆平原来的姓氏同姓,这陆老大,便改陆姓之余,对外诈称是陆殿司远亲。

    而陆老大真正的幕后,却是宋延渥,从做生口买卖那天起,就是宋延渥出资,只怕,陆平的籍贯原姓,也都是宋延渥授意,才牵强的联系起来,若不然,陆老大又哪里知道陆平到底是哪里人士?原姓是甚?这虽然不算什么秘密,但也不是民间市井能知道的。

    而令人想不到的大雷就是,宋延渥,很可能通辽。

    高公公言道,密探在宋延渥府邸,无意中发现了辽国才有的金面具,更听到宋延渥哼契丹小调。

    用金铸面具,是契丹风俗,而且面具上花纹,也明显不是中原之物。

    就算其面具是无意中得来,但那契丹小调,却是有郁郁不得志之意,也隐隐有要报复的意味,若不是这名精干密探,本就是要遣派去契丹地,怕也听不出他哼的是什么。

    府中,应该有契丹人,只是密探不好查访。

    加之宋延渥扶持生口贩子,利用畅和楼给许多达官贵人提供貌美婢女,这些婢女虽然未必是什么奸细,但宋延渥此举,如果通辽,就是正利用陆老大,拉拢朝廷权贵之家,意图结党,其意不言自明。

    当然,这一切,还需要验证。

    高公公又说,只是他,不知道该不该动用在契丹的密探,全力查访此事。

    陆宁微微蹙眉,说起来,在契丹地,这几年确实埋下了许多细作,但基本是为了,将来领路亦或做内应来用,细作在契丹地的身份,都很低微,甚至一些,就是扮作奴隶,好似被胡商偷偷贩卖去一般。

    既没有收买契丹高层,也没往上京契丹贵族府邸派去细作,不然,一旦暴露,必然会惹起契丹人的警觉,而且,契丹贵族和中原本来就没什么来往,收买或者安置细作什么的,也就没太安全的渠道。

    所以,就算真有本朝重臣通辽,密监不知道,也很正常,不过,以后汴京城,真要靠密监盯紧就是了。

    当然,宋延渥,现今也不是重臣。

    但他的身份,可就很了不得了,乃是后唐天德节度使宋瑶之孙、后晋汜水关使宋廷浩长子,后唐庄宗李存勖的外孙,后汉高祖刘知远的女婿。

    宋家之显赫,甚至不弱于符家。

    三家分周之时,宋延渥为武胜军节度使,但一直态度暧昧,既没有倒向李重进,也没有倒向赵匡胤。

    他当时镇邓州,领三州之地,又远离汴京,在襄州附近盘踞,是以,李重进和赵匡胤对他都多方拉拢。

    直到自己入汴京,击溃赵匡胤,又顺势取得李重进领土,宋延渥随即归降。

    当时自己也没有亏待他,任命他为湖北大营招讨使,加枢密副使。

    尔后,他又调任江西大营招讨使,也是第一次,三名招讨使对调。

    实际上当时这三招讨使对调,主要还是因为他。

    因为湖北大营就是由武胜军改编,是以,整个湖北大营多是他旧部。

    不是自己不信任他,是自己不想本朝,再有私兵泛滥的情形。

    但谁知道,他在江西大营招讨使任上,江西道军学馆,竟然出现了贿赂舞弊案,也就是,选派进入军学馆学习文化知识和军官才能的军卒,是靠贿赂进去的。

    军中**,更不能容忍,自己当时震怒。

    事发后,涉案士卒及将领、官吏,都被严惩,江西大营招讨使宋延渥,被免去官职贬为庶民,王彦超这个枢密使,也被免官,但留用,派去汴京的军学总馆做了一名教授,自是以观后效,还有可能起用。

    说起来,王彦超也实在冤枉了些,地方军学馆舞弊,他又哪里得知?

    倒是宋延渥,虽然处理的严重了些,但他军中出现舞弊案,和他前朝作派,对很多前朝潜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关系可不小。

    不过,去年宋延渥续弦新婚,自己又封他为东武县公,其续弦夫人刘氏为渤海郡夫人。

    借此,算是将此事画下了一个句号。

    县公为本朝第五等爵位,从二品,和他任招讨使时的品级相当,自己对他,也不算不宽厚。

    只是军中第一次出现舞弊案,自己自然要杀一儆百,王彦超,现今还在军学馆做教授呢。

    不过外界很多臣子看来,自然是自己借机会削去了他的兵权,清洗他在军中影响,令其赋闲度日。

    可现今看,宋延渥心有不甘?通辽?

    当然,现在国家民族观念不强,新朝新学,正在灌输中。

    以往的观念,除了中原,就是蛮夷,而现今,辽国南部,正用中原礼法,对宋延渥来说,在他看来,通辽实则和通赵匡胤,应该也没什么区别,不会有额外的思想负担。

    是以,他真通辽的话,想借助辽国力量翻天覆地,也没什么稀奇。

    当然,这一切,都是揣测。

    说起来,这宋延渥,历史上同样显赫无比。

    他妻妾众多,子女也多,记录在册的就十几个儿子十几个女儿。

    如果不是自己改变历史进程,他的长女应该是嫁给赵匡胤,贵为皇后,也就是被赵光义逼迫的宋皇后。

    而新婚的刘氏,却是和历史上一般,也是那世交的刘氏大族宗女,历史上,被封为莒国夫人。

    刘氏诞下的宋延渥的第九女,和第十一女。

    第九女嫁给了高怀德之子,第十一女出家为比丘尼。

    自己看过一个关于高怀德的野史电视剧,里面就有刘氏和其两个女儿,胡编乱造的雷剧,九女和十一女为高怀德之子争风吃醋,刘氏又和高怀德曾经有感情纠葛,因为家族关系,不得嫁给了比她大二十多岁的宋延渥,总之,就是那种要多雷有多雷的雷剧。

    不过夫妻、子女的基本关系,倒是正确的。

    是以,自己倒还知道这位历史上的莒国夫人,现今的东海郡夫人。

    也是因为这部电视剧,知道宋延渥多能生,十几个女儿,长女是皇后,其余几乎都是和朝中勋贵联姻。

    这种家庭,也是自己最不喜欢的,前面符彦卿,这一位,比符彦卿还过分。

    可能令宋延渥赋闲,多少也有潜意识里对他之家族的厌烦,毕竟,他还不到四十岁,现今就令其赋闲养老,本就是一种惩罚,哪怕给了从二品尊位。

    话说回来,宋延渥这种勋贵出身,父亲祖父都是令公,母亲是公主,娶的第一任妻子还是公主,便是在新朝,其故交好友也极多,关系盘根错节。

    从军中舞弊案来看,宋延渥再留在军中,怕前朝军中的坏习俗,根本不能涤除,所以,无论如何,早晚有一天会踢他出局,早不如晚。

    他要真通辽的话,那也就别怪自己不客气。

    可莫怪自己办个人头滚滚的案子,一直以来,自己在理政这方面,可能臣子看来太过宽宏。但通异族,可就触碰了自己的底线。

    说起来,也是讽刺,历史上赵光义北伐失败,化身后世讽刺的“高粱河车神”,宋延渥是被起用稳定北疆的重要老臣之一。

    现在,他却有了通辽的嫌疑?

    所以说,人是很复杂的生物,际遇不同,道路自然不同。

第二十二章 泼妇

    陆宁正琢磨间,外间女卫匆匆进来,双手递上一封名刺,说:“陛下,那花三娘说,邀陛下在四海楼会面的,还有渤海郡夫人。”

    陆宁微微一怔,接过名刺看了眼,随之蹙眉,自己还正琢磨这两口子呢,这刘氏就急不可耐的冒了出来,简直不知所谓。

    说起来,内阁七巨头对自己身份应该大多心知肚明,重要的内阁成员,应该也有隐隐能猜到的。

    但这种话,他们必然不敢私下枉自揣度,如司超,就绝对不会和妻妾子女说这些。

    至于宋延渥,就更无从得知所谓文总院,到底是什么人了。

    不过他这新婚夫人,要见自己?宋延渥只怕肯定不知。

    “好,我就去见见。”还正想重新认识认识宋延渥呢。

    ……

    两辆马车,陆宁一辆,花三娘一辆,在府外花三娘见到陆宁时,虽不似几日前畅和楼那般跋扈,语气客气了许多,但是,隐隐还是有些倨傲,有些依仗的样子。

    四海楼,高四层,是汴京城最高的建筑物之一,是以,其也不可能建在内城和外城,不然仅次于皇宫几座楼宇及皇家宝塔的建筑,高于文武百官的府邸,怎可以出现?

    便是在市城,其也远离外城城墙,而是建在市城边缘,从某种程度,一旦敌袭,倒可以作为市城外围防御网的一个节点,远离外城城墙,又使得市城一旦失陷,这栋塔楼又不会被敌军攻外城所用。

    当然,这座塔式楼的三层四层,面积便小,承重也轻,普通酒客也不能上去。

    陆宁就跟随花三娘,来到四层,这整个第四层,便是金碧辉煌的宴客之所,差不多和汴京外城城墙齐高,是以,欣赏市城外田野风光甚好,倒是看不到汴京城内情形。

    四海楼的主人,传闻是甘国舅,旁人也不敢这么大手笔。

    陆宁倒是知道,传闻非虚,而且甘氏为此很是烦恼,觉得甘二郎越来越不令人省心。

    说起来,在东海时,甘二郎比尤三郎稳重的多,但时移世易,这两位国舅,都曾经是圣天子在东海时得力之人,旁的嫔妃亲眷根本不能和他两个相比,而现今,倒是甘二郎,更享受奢华张扬,尤三郎,却是闷声发大财,虽然,作奸犯科之事,尤三郎都可能小小做一些,甘二郎倒应该更清白。

    但明面上,在汴京城,甘国舅可就比尤国舅的字号响亮的多。

    现今在这四海塔楼顶层,隔着屏风,陆宁甚至都见识到了甘二郎的威风。

    “文总院,昭阳县主和我是密友,本来今日此间,该是刑部周侍郎宴宾朋,听得我有急用,昭阳县主见谅,便将此处许给了妾身。”屏风后,影影绰绰有一条珠翠流苏、裙带飘动的靓影,声音娇嫩,自然就是那宋延渥的新婚妻子,渤海郡夫人刘氏。

    昭阳县主便是甘二郎的妻子,和尤三郎妻子李氏一样,都被封为了二品诰命。

    当然,看似比刘氏这个郡夫人仅仅高了一等,但实际地位,自然高得多。

    不说宋延渥赋闲中,便是重臣诰命,自也比不得皇室亲眷,尤其又是,两位国舅,都是从微末时便跟随圣天子的亲近之人。

    陆宁笑笑,便即落座,屏风前这张长桌,只有他一人,倒是摆满了丰盛菜肴。

    花三娘也去了屏风后,和那刘氏低声说着什么,更传来几声娇笑,显然两人关系极为亲密,花三娘巴结这刘氏,巴结的很好。

    陆宁自懒得听妇女悄悄话,也便没凝神去听,心下笑了笑,倒是越来越有意思。

    “文总院,畅和楼的事嘛,也没什么大不了,文总院何必咄咄逼人?”刘氏语气,很是傲然。

    陆宁笑笑,“畅和楼一案,听闻是京兆府在办,夫人找错人了。”

    “那便有劳文总院出个具状,为畅和楼洗清冤屈,当日那陆大平,和文总院之间,本就是误会一场。”刘氏语气淡淡的,好似已经有些不耐。

    “这却无从谈起了。”陆宁笑道:“夫人这话,可敢去京兆府说?”

    “文总院,你从进入此间,就甚为无礼。”刘氏语气猛地一变。

    陆宁起身,“如此,告辞了!”本来来转转,还想看看刘氏,有没有什么有营养的话,又或者,会不会借机拉拢自己,由此妇道人家,不免会露出通辽的马脚。

    但不想,刘氏妇道人家不错,没什么见识也不假,但显然,比想象中还庸俗不堪,如此无脑,只怕通辽这等事,便是有,宋延渥也不会说与她知。

    无脑到,竟然以为能仗势欺人,一个靠边站的从二品,就一定能压制正当红的四品官?宋延渥虽然故交旧部很多,他现今好像更刻意结交了许多勋贵,使得他虽然靠边站,也有很大的能量,但他的力量,可不是这么用的。

    “大胆!”眼见陆宁转身要走,刘氏气得立时怒斥。

    “嘭”一声,屏风突然倒地,花三娘立时喝道:“大胆文阿大,借酒逞凶,推倒屏风,冒犯渤海郡夫人,你该当何罪?!”

    陆宁有些无奈,这花三娘花样还真多,这意思,自己喝多了,为了看刘氏长什么样子,推倒了屏风?

    在没接触对方的情况下,推屏风,看到了女人面貌,这是什么罪责吗?还真不知道。

    好像是公序良俗类的,齐律里倒没有明文规定,但醉酒滋事自然是一条罪责,骚扰妇女也是一条罪责。

    却见屏风后,刘氏显然错愕了一下,自是没想到,花三娘会来这手,但她随即也喝道:“文阿大,我夫君定然上奏疏弹劾你!”

    陆宁笑笑,“随意。”不过别说,刘氏倒生得甚是美貌,肌肤白嫩,身段窈窕,而且,红色襦裙下,有着惊人高耸,勒出的雪白沟壑深不可测,倒真是应了胸大无脑那句话。

    转身,陆宁施施然下楼,听得身后,两个贵妇化为泼妇,正恨恨诅咒自己。

    有些后悔来此,但也不是全无收获,或许,这无脑的刘氏,倒可以成为本案的突破口?

    利用她,打乱宋延渥阵脚,查明其到底有没有通辽?

    一切,等过几日的殿试后再说吧。

    陆宁心里,渐渐有了计较。

第二十三章 殿试 (上)

    讲武殿前,汉白玉台阶下,百多名进士站在烈日下,都激动而又忐忑的,望着前方巍峨的殿宇。

    他们中,最年少者,刚刚束发,十五六岁,乡间称为神童,年长者,两鬓斑白,已近花甲。

    其中,也有几名,本就是新朝吏员,也就是中举后虽然没有官缺,但也听从圣天子号召作为吏员进入司衙,会试时便有加分,作为吏员表现出色的,有主官推荐信,加分便多。

    现今,这些进士们,都激动无比,等待圣天子召见。

    前方那巍峨的殿宇,在他们眼中,金灿灿的,宛如神圣之地。

    ……

    大殿宝座上,陆宁正翻看着这些进士成绩及大概情况。

    本朝科举分五科,分别是明经、明文、明算、明法、明物。

    其中明经,便类似于历史政治忠君爱国这类,通过研习古代书经及新学教材,以史为鉴,学习社会架构之类,又灌输国家民族观念,忠君思想等等。

    明文,顾名思义,大概就类似于后世的语文。

    明算,便是算术,算学。

    明法,便是律法规令种种。

    明物,则是天文地理,生物自然,物理化学等等。

    进士,基本便是取五科综合成绩,但如果单科特别出色者,也可破格取士。

    唯有明物例外,如果只是明物特别出色,其他各科一塌糊涂,便只能在道试中破格取为举人,尔后派遣到合适的衙司,也有被东海百行取用的,毕竟皇家产业,能进入期间,也不显低劣。

    而且因为明物科优异录取者,对明算科也有一定要求。

    在陆宁看来,这些人,自然就属于一些技术人才了,做官便不妥当。

    当然,本朝吏员晋升官员渠道也很多,只是没中进士直接成为后备官员这么直接罢了。

    翻阅了这些进士资料一遍,陆宁笑笑,“传吧,我要先看看这个小神童!”

    圣天子亲自殿试这般大事,内阁七巨头都在,此外还有吏部尚书李景爻在侧。

    说起来,今日盛事,内阁哪一位通政又不想来?不过圣天子不许,说免得人太多,吓坏了这些学子。

    听圣天子言语,翰林院掌院大学士刘温叟微微拂须,那位小神童,他也极为看好。

    殿内翰林院的典薄郎们,立时一声声唱出去,当然,他们嘴里,变成了“楚州山阳新科进士刘承珪觐见!”

    前朝到现今的殿试,并未形成一定之规,有时殿试君主会出题统一考试,有时则君主召见,按照喜好问一些问题。

    当今圣天子,毫无疑问喜欢后一种形式。

    ……

    金殿外,一声声传唱,直到这些进士前方的翰林班内郎听到,笑道:“楚州山阳的刘承珪,入殿觐见!”

    这些新进士们,自还大多是学子作派,这时候纷纷议论,“我就知道是他。”

    刘承珪就是本科进士年纪最小者,年方十五,乡间誉为神童,好像五科考试成绩,也在前列,是状元郎的最有力竞争者之一。

    人群中挤出一名翩翩少年郎,脸带童稚之气,那翰林班内郎笑着拱手:“早闻大名,刘兄请。”显然,是当同僚一般了。

    “王老西儿,你说说,咱俩哪一个能先进去?”

    两个年轻人,远远站在人群后,两人成绩都不怎么好。

    “王老西儿”籍贯太行山西的汾州,叫王嗣宗,看起来很沉稳的一个年轻人,今年正好及冠,也就是二十岁,五科考试,他偏科很严重,靠明法一科拿了满分,才得以取士。

    和他闲聊的年轻人丁照行,两人同在河中府的陕中道学馆求学,两人三年的同窗,脾气相投,成为挚友。

    王嗣宗却沉默不语,他一向就稳重寡言。

    丁照行无奈叹口气,“就算见了圣天子,你也白饶!”

    ……

    金殿上,陆宁看着跪伏在地的这个少年,刘承珪,今年刚刚十五,按后世说,就是十四岁,生得唇红齿白面貌清秀,又有童稚之气,让人一看就有好感。

    不过,他怎么就成了宋史上的五鬼呢,来自楚州山阳,名刘承珪,当然就是五鬼里的那个刘承珪了。

    历史上,这刘承珪是个宦官,说起来,他掌管内库三十年,对度量衡很有研究,为宋的权衡改制,作出了突出的贡献。

    从社会发展角度,这才是真正的人才呢。

    “起来吧!”陆宁淡淡道。

    本来免了新科进士跪拜之礼,但这刘承珪进殿后,战战兢兢,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拜倒磕头。

    有女官引领他近前,他才算找对了磕头的地方。

    “我观你明物最通,在明物上,你可有什么心得啊?”陆宁随意的问。

    好一会儿,刘承珪既没有起身,也没吭声。

    翰林院掌院大学士刘温叟微微蹙眉,本来最看好这年轻人,却不想,上不了席面,到了金殿之上,被吓得魂不附体,怕是圣天子言语,都没听清。

    不过,终究还是个良才,刘温叟便要出言提醒。

    “陛下,学生斗胆问一句,可否畅所欲言?”刘承珪小心翼翼的问。

    “当然。”陆宁温言道:“你便是说天上有个窟窿,也无罪。”确实想听听,现今学子,学了新学后,对这个世界的认知程度,尤其这刘承珪,明物成绩又特别好。

    “是,那学生,心中有一疑惑,观圣天子书经,学生得出了天圆地圆之理……”

    “大胆!”翰林院掌院大学士刘温叟立时勃然大怒,他反应最为激烈,或许也是因为,太喜欢太看好这少年了,却不想,简直就是个混球,“你可知道,妄揣圣意,胡言乱语,该当何罪?!”

    陆宁倒是一怔,“你如何得出此理?”

    “学生拜读过陛下的《航海说》……”跪伏在地,刘承珪身子也在微微发颤,显然,很是骇怕,他那句话出口前,却未想过会有什么后果,现今虽然不知道被什么人训斥,但坐在殿下的,又岂有简单人物?想来也是内阁重臣。

    妄揣上意,对重臣都是大忌,何况他一个寸功没有的新科进士?

    更莫说,还将胡乱揣测的上意,当众说出来了。

    他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身子更颤抖的厉害。

    陆宁又一怔,随之笑了笑。

    在新学中,陆宁并未推翻天圆地平说,而是含糊其辞,避而不谈,毕竟,“天圆地平,中国居中”,是传统华夷世界观的核心部分,自己一下子推翻,现今可能自己威望足够,但也会引起天下大乱,尤其是,暂时还得不到验证之前。

    不过,在自己有生之年,是定然要确定地圆一说的。

    是以在自己一些杂著中,比如给东海百行随意写的航海指南中,便曾经提到,茫茫大海,船若能一直东行,绕过陆地而行直线,终究能回到原点。

    不管东海百行的船长、领航手们信不信,又怎么解读,反正自己是随意乱写进去了。

    却不想,刘承珪读书很杂,也很有门路,东海百行内部流行的小册子都能看到。

    更由此得出,自己认为天圆地圆,他也算很聪明了。

    深深看了刘承珪一眼,陆宁笑笑:“你下去吧。”

    看刘温叟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怕再问下去,就要砍了这孩子的脑袋。

    何况他小小年纪,太喜欢耍小聪明,以为这样能给自己留下深刻印象,不能说令自己不喜,但至少,还是要磨砺磨砺。

第二十四章 殿试 (下)

    面如土色的刘承珪失魂落魄的回到了汉白玉台阶下的进士队伍。

    “看,刘承珪脸色难看的紧啊!”丁照行立时幸灾乐祸起来。

    王嗣宗还是不吱声。

    一个个新科进士,被宣召进去,也有同时宣召两三个的。

    他们回来,有得欢喜,有的懊恼,反应各不相同。

    丁照行越发唉声叹气,隐隐感觉,好像是按照总成绩顺序选的,总成绩一直未公布,要等圣天子点了一甲之后,再按照总成绩排出进士名次,甚或圣天子,若心血来潮,说不定就按殿试观感定下更多排名甚或全部排名,那殿试最终排名,就和会试成绩无关了。

    “陕中道汾州新科进士王嗣宗!”终于,翰林班内郎喊起来,“哪一个是王嗣宗?”

    “王兄!勉哉!”丁照行虽然没轮到自己,但还是为王嗣宗加油打气。

    王嗣宗对他笑笑,迈步走向那金色琉璃瓦灿灿生辉的大殿。

    ……

    “李卿,你看这些人才如何啊?”殿内,陆宁突然问旁侧吏部尚书李景爻。

    李景爻呆了呆,方才一直看圣天子脸色,但却看不出什么端倪,这话就难回答。

    说起来,自己追随圣天子已久,还在海州任别驾的时候,就结识了当时还是东海公的圣天子,甚至经历过圣天子年少轻狂,四处豪赌之时,到圣天子称齐王,自己更将自己的爱女,嫁给了尤国舅。

    但到今天,要说揣摩圣天子心思,那也是难度太高的差事,根本揣摩不透。

    “臣觉得,本朝人才济济,百多名新科学子,却难以涵盖。”李景爻无奈的来了个万金油说法,不管圣天子对学子们满意不满意,这话都没毛病。

    赵普看了眼李景爻,很多人,都觉得李景爻飞快蹿升,列六部尚书,和尤家不无关系,但自己一路追随圣天子,又哪里会不知道,圣天子看人,和常人完全不同,外戚身份,很多时候还是升迁的一种阻力,尊位圣天子不吝惜给外戚,比如李景爻的女儿,都封县主了,但权责之臣,圣天子天然就抗拒使用外戚。

    圣天子也不喜欢重臣之间结亲,自己的长子承宗,虽然刚刚十三岁,但自己特意给订了门亲事,从小康之家选了童养媳,说起来,承宗小时候,还被圣天子抱过呢。

    圣天子单枪匹马,从宋州接回的自己妻儿。

    现今想想,真是荣耀无比。

    李景爻在圣天子东海旧识中,除了自己,最是位高权重,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但现今,却渐渐圆滑了,看来,怕也到顶了。

    陆宁看了李景爻一眼,正好外间,又进来一名学子,陆宁便没说话。

    “学生王嗣宗,拜见圣天子!陛下圣安!”这名学子浓眉大眼,操着山西口音,跪下磕头,随即起身,和其他学子,一直跪到觐见结束完全不同。

    陆宁不知道怎么,就明白他的意思,虽然自己免新科进士跪拜,但毕竟是正殿觐见天子,如何能不跪拜?尔后,便又遵从自己圣谕,起身应对。

    如果是自己,也会这么做吧。

    陆宁心下微微一动,但不动声色看着这王嗣宗,淡淡道:“明法满分,其他四科一塌糊涂,看来,你脑子不太灵光,只会死记硬背了!”

    “是,学生一直愚钝!”王嗣宗躬着身,自不敢抬头看圣天子一眼。

    “齐律六十八第三条为何?”陆宁问。

    “六十八为诈伪之罪,第三条,掌宝及符、节主司,不觉有人盜用者,减盗用人罪五等;印,又减二等。”王嗣宗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陆宁又问了几条,他都是对答如流,甚至陆宁问的刚刚颁布不久的《征募法》新章,他也一字不差的答上来。

    “好,有桩疑案,你看该如何断?”陆宁沉吟着道:“一晚月黑星稀,一老妪背包袱走在路上。一男丁从后抢包袱疾逃。老妪大喊,有好心路人追之,抓住盗贼。盗贼反陷害路人。老妪因为天黑不辨,不知道谁是盗贼。”

    “你若为推官,如何断?”

    几名重臣都是一呆,这个故事,民间广为流传,是称颂一个机智的县令的,那故事里,县令另两个人赛跑,跑的慢的就是盗贼,因为路人比盗贼快,曾经抓到盗贼。

    这书呆子,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故事啊?

    王嗣宗想了想,“若是学生来断,便查明两人籍贯,住址,过往行为,以及当晚行踪,互相印对比证,捕盗人,该当有人证知晓他当晚去做什么,盗贼,就未必让人知道他当晚行踪,当然,此也要借助两人过往品行比量,不然若盗贼临时起意,也会冤错了人!总之,有许多办法,总能查出些端倪。”

    陆宁笑笑:“果然愚笨,何不令两人赛跑?慢者便是盗贼?”

    “此法怕不妥,一来当时奔跑,盗贼有钱财包裹,不然未必就比捕盗人慢;二来,奔跑之事,心境等等,都可影响,做贼时慢,未必想脱罪时也慢了;三来,本朝律法,每一篇之前,都有陛下圣谕,法度法度,以法量度,当以证人证物为准,跑步断案,也实在儿戏!”

    “圣天子问此案,自也是觉得,这断案太儿戏了,是以,也只能是民间戏谈!”说着,王嗣宗再次深深一躬。

    几名重臣,互相对看,赵普心说,好吧,就是你了,若圣天子不点你为状元,枉我跟随圣上多年。

    “好,你下去吧!”陆宁笑笑,靠回了龙座。

    ……

    日头已经西垂,巍峨大殿,更蒙上了一层金色。

    从早晨到现在,这些新科进士们,一口水都没喝,虽然是春日,但他们都穿得隆重,被暴晒下,也是难受的厉害。

    有人就不免偷偷有怨言,最后一个被召见的丁照行,本来有些垂头丧气,这时却悄悄凑到王嗣宗近前,“我看天子爷爷很是和蔼,可不会故意让咱们遭罪,这些人,这点苦都吃不了,怕要倒霉,我看那班内郎,小本本就是记他们呢?”

    王嗣宗怔了怔,天子爷爷?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回想起来,也实在没敢抬头多看一眼,好似就记得,朦朦胧胧的,金光中很神圣的一个影像。

    不过,年纪若何无关紧要,圣天子书经,句句微言大义,称呼圣人爷爷、天子爷爷,倒感觉顺理成章。

    没人让走,这些新科进士们,只能傻傻的等,都不知道要等什么。

    大概过了多半个时辰,日落西山,渐渐黄昏。

    突然就见殿中匆匆走出几名官员,为首的,捧着一册黄绢。

    “这是要放榜吗?”人群立时就炸了。

    丁照行哀鸣一声,“我怕是倒数第一了!”

    王嗣宗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圣天子,问的你什么?”

    丁照行无奈道:“天子爷爷见了我,就叫我写一篇平北策论,根本是,我太过愚笨,懒得理我而已!”

    王嗣宗也便无语。

    进入高等学馆的学子都知道,圣天子最不喜欢什么空洞无物的策论,说是文生谈天下事,大多纸上谈兵空洞无物。

    而自己这同窗,却一直酷爱兵书战阵之学,说不定,就是在什么论述题中忍不住卖弄,结果,被圣天子注意到了……

    正要劝慰丁照行两句,那边厢,却见官员展开黄绢,唱道:“听宣!一甲第一名,陕中汾州王嗣宗……”倒是干脆利落,也不贴榜,就这样念起来。

    立时一片哗然,丁照行目瞪口呆,看着兀自淡然的同伴,好半晌无语。

    “一甲第二名,怀州河内卢多逊!”

    一名而立之年的中年大叔立时喜的手舞足蹈,他早就中了举,但取科不中,便进了司衙做吏员,今次,却不想中了榜眼。

    “一甲第三名,楚州山阴刘承珪!”

    本来失魂落魄的刘承珪,身子猛地一颤,不敢相信的抬头,在旁人道喜声中,才确定自己没听错,立时满脸欣喜,抬头望天,泪水都忍不住流出来。

    本朝科举有太多变革,比如名次也是,分为三甲,一甲共三名,状元、榜眼、探花,都可能破格使用;二甲,授九品官,多可以任一些衙司的班房主官;而第三甲的进士,便都是从九品,充入各衙司,或留在翰林院历练。

    一个个人名念下来,几家欢喜几家愁。

    “二甲第十名,河中灵宝丁照行!”

    丁照行如遭雷击,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嗣宗笑道:“丁兄,恭喜了!”原来,圣天子令其写策论,是大有深意。

    此时那翰林直学士顿了顿,道:“丁照行授枢密院机要郎,明日便去枢密院报道!”

    文官转了武职,也就直接宣了其授官。

    丁照行更是一怔,随之喊道:“我的天子爷爷啊,真是,真是知我啊!”喜的,都要抱起王嗣宗跳舞了。

    他一直喜欢兵事,但奈何手无缚鸡之力,报名军学馆根本没戏,毕竟军学馆对学员体力,还是有一定要求的,而且军学馆是军中将领及立有功勋的军卒进习之地,虽然也开始招收读书人作为“机要”“参议”之类的,但名额极少,且要求极高,他体力根本就难以过关。

    “可惜啊,以后怕见不到你了!”丁照行看着挚友,又忍不住伤感。

    文官和武职,两个体系,基本上,没什么交集。

    王嗣宗默然。

    第二天清早,汴京客栈中,丁照行正和王嗣宗依依惜别,又有上谕到。

    授王嗣宗,大理寺科主事,此为正七品的官员。

    钦差一走,丁照行大喊,“嬷嬷啊,你这是鲤鱼跳龙门,我要连升四级才能追上你!”说是这么说,他却是高兴的不行,很为老友高兴。

    他话也是实话,他这机要郎,不过是九品小官,在枢密院,就是听差跑腿的。

    两人随之,垂泪而别,都很伤感,但是,却又都很期待,即将来的,崭新生活。

    ……

    王嗣宗,去大理寺后,却马上有了差事。

    圣上刚刚有上谕,大理寺少卿杨昭为主官,设“陆大平案专办司”,专门彻查市城一个花名“陆老大”的生口买卖案。

    杨少卿,就点名要了王嗣宗进专办司。

    这个临时衙司,杨少卿有两名副手,其中一位,是大理寺推丞曹翰,另一个,王嗣宗去的时候没见到,听说是上使院总院,但现今,因为原本江南上使院都被废弃,番邦又无新设之院,这位文总院应该在赋闲,是以被授巡检郎,进了这个临时衙司。

    文总院和曹推丞都是正四品官员,也就是杨少卿的助手。

    杨少卿,生得和女人一样,听说跟随圣天子很久了,圣天子在东海时,杨少卿是海州刺史,和圣天子,相交莫逆。

    除了有点娘娘腔,这位杨少卿,性格倒是极好,做事也认真。

    可不知道为什么,第二天,杨少卿就称病,说这个临时衙司,暂时由文总院代理,好像是,受了惊吓,可能是,夜惊之症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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