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都是孙家人 (下)
永庆坊有点贫民窟的意思,住的应该都是城中工匠、苦力之类。
焦氏指路,马车停在了一个篱笆院外,里面几间房,都是灰土土的泥坯草舍。
要下马车时,陆宁拿出一方手帕给焦氏,“擦擦脸上土。”
焦氏一呆,忙接过,擦拭额头,娇滴滴道:“谢谢老爷。”
而她进宅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见有人进院,草舍里很快迎出来一名青年男子,见到焦氏就是一呆,但还没等他开声,焦氏已经训斥道:“闭嘴!”
那青年男子立时不敢说话,畏畏缩缩的躲到了一旁。
草舍里光线有些暗,陆宁跟在焦氏身后进来,便见到了正挣扎从铺着硬木板的干草上爬起来的一个小伙子,他鼻青脸肿的,腿好似被打伤了,扶着东西,才能站定。
“啊,啊,啊……”小伙子很是激动,比划着手势,自然就是焦二了。
焦氏蹙眉看着他比划,好一会儿,对陆宁道:“老爷,潘莺莺,就是那老东西,那孙相公的儿媳,真的被冯延鲁囚在府里。”
焦二郎听到焦氏说“老东西”,似乎有些不满,啊啊的比划了几下,显然焦二郎知道焦氏说的老东西是谁,以前也没少在他面前说。
焦氏也不理他,还是轻软声音跟陆宁说:“老爷,很多事,二郎也说不太清楚,只知道打他的人说,孙相公的儿媳,今晚就会被糟蹋。”
陆宁微微点头,焦二郎好一通比划,自然不是仅仅这些话,见了妹妹高兴也好生气也好,还有他们兄长在哪里之类的,想来都有交代,但这焦氏,自然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信息是什么。
焦二郎这时看向陆宁,狐疑的比划了几下。
焦氏蹙眉道:“那老东西以前是老爷家奴仆,见到老爷要磕头的,你也跪下磕头吧!”
焦二郎脸涨红,咬着牙,生闷气,看来特别了解妹妹性子,自不信妹妹说的。
陆宁却是琢磨着焦氏所说,“今晚,孙相公的儿媳就会被糟蹋。”
这是殴打焦二郎的冯延鲁仆役所言,当然,这肯定不是奴仆原话,奴仆应该是说,今晚孙晟儿媳就会和中丞成就好事之类的。
殴打焦二郎的奴仆,自然是得意洋洋说的这些话,欺负一个哑巴,更用言语羞辱刺激这个哑巴,却无意中泄露了一条秘辛。
冯延鲁躲去了军城,那孙家的少夫人却在本城中的刺史府,今晚和冯延鲁成就好事?
那就是,冯延鲁眼见北**马没渡江的迹象,色心又起,要将这孙家少夫人接去军城?
这种事,冯延鲁还是有些心虚的,所以,应该会晚上静悄悄进行,毕竟,不管是霸占人良家妇人还是将这良家女子接进军城糟蹋,光天化日下,若闹出什么风波,终究不好看,容易被庙堂上政敌抓到把柄,虽说现今战乱,但自然还是谨慎的好。
何况若不是现在江东乱成一团,冯延鲁色胆应该也没这么大。
“二郎,孙家那少夫人可信服你?”陆宁突然问。
焦二郎好似没听太明白,疑惑的盯着陆宁。
虽然江北尤其是淮北,娘娘、夫人之类的称呼都有了不同的含义,但焦二郎自然不懂。
焦氏犹豫了下,道:“老爷,她姓潘,名莺莺,实则,实则,她以前对我很是尊敬,称呼我为小娘……”
陆宁微微点头,略一沉吟,看向焦二郎,“我有办法救你家少主母,不过,需要你相助!”
焦二郎却比划了几下,满脸不相信,想来是觉得和妹妹同行的这家伙,也是满嘴谎话。
“你这家伙,一点不知道好歹!”焦氏瞪起了水汪汪桃花眼。
陆宁笑道:“算了,也没时间多解释,走吧,我要策划一番。”本来焦二郎捣乱的角色,只能别人来扮演了。
……
鄂州刺史府后宅,一处镂花窗棂雕梁画柱的房舍。
潘氏俏脸苍白,呆呆的坐着,桌上丰盛菜肴,她却没一点胃口。
煎熬,每时每刻都是一种煎熬,她甚至有时会想,也许,那一晚没有北**马带来的巨变,现今也就没这样度日如年的折磨感觉了。
随之,她就知道自己这想法不争气,眼泪在眼圈里打晃。
手里,紧紧握着一枚银钗,恍恍惚惚,冰冷的银钗尖刺到了脖颈,可是,又放下,终究没有勇气,面对死亡。
突然,她觉得有一丝不对劲,猛地睁开美眸,桌对面,站着的红裙美艳妇人,可不正是失踪了快一年的小娘?
潘氏禁不住就要惊呼出声,可随即,红唇间就被毛巾紧紧堵住,握着毛巾的手后,是一个强壮有力的臂膀,潘氏更是惊骇,要喊,但呜呜的,发不出一点声音,身后的应该是男人,好强壮好强壮,他只是一只手用毛巾捂着自己的嘴,更好像在尽量不和自己身子碰触,可是,就这一只手,就让人感觉,蚂蚁面对巨人一般无力。
“莺莺,你别怕,别喊,我们是来救你的,这是相公重金请来的壮士!你听我说……”焦氏声音很低。
实则,现在焦氏自己,也恍恍惚惚的,宛如做梦一般。
被这文招抚拎着腰间丝绦,真是腾云驾雾一般,只是自己被布条蒙眼又被堵了嘴,自是他担心自己像现在潘莺莺一样尖叫,隐隐知道,自己被他拎着,在屋脊上快速移动。
等自己被解开蒙眼布带,便已经在这房舍中了。
他,他简直不是人。
但是,那腾云驾雾的感觉,是那么的奇妙,在空中自由自在飞翔的鸟儿,就是这种感受吗?
那边的潘氏,渐渐冷静下来,美眸盯着焦氏,好多好多疑问,但嘴里被塞了布块,那强壮大手好像虎钳,隔着布块捏在她脸上,便令她全身动弹不得,也不敢挣扎,这只手的力量,让人感觉,好似用力一捏,自己的脸,便会被捏碎一样。
焦氏急急的说着,“没时间了,不能和你细说了,外面冯延鲁那狗官接你的车马等着呢,天再黑一点,就会来带你上车,不过你不用怕,这位壮士会救助你,快出城时,会有小骚乱,他趁乱进马车,你到时不要喊叫,他会藏在车里,跟你去冯延鲁现今住处。”
潘氏疑问更多,比如,既然是来救我,为什么不现在带我走?而要什么趁乱混进载我的马车?
又比如,小娘你失踪这许久,有人说你夹带私逃,公爹被抓进大牢尚能挺住,但开释后,因为你,大病一场,你现在突然出现,又说什么带了公爹礼聘的壮士来救我?
叫我如何相信?
可是,这时候,外间传来杂乱脚步声。
潘氏突然觉得嘴上一松,后脑被什么东西碰了下,立时微微有些眩晕,等再睁开眼,四下看,房舍内,又哪里还有旁人?
我,我这是在做梦吗?
潘氏犹疑间,外面女婢声音:“娘子,外面车马已经备好,中丞有请娘子。”
第一百零七章 军城之变 (上)
马车晃晃悠悠,要出城门了,这一带因为暴雨泥泞,烈日暴晒后坑坑洼洼,所以才会颠簸。
坐在车厢里,潘莺莺还在想,刚才的一幕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发生过。
这时,外面突然有阵吵闹,好似是有两帮青皮约架,因为有宵禁令,所以跑到这处比较黑灯瞎火的地方,虽然离城门不远,但属于三不管地带。
左右扈从马上去驱赶,潘莺莺刚刚一呆,想到了方才似梦似真的情形,焦彩莲和自己说过的话,快出城门时?有骚乱?
刚刚闪过这个念头,门帘轻动,好似一阵风吹来,车厢内,便多了一条人影。
潘莺莺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巴,才没惊呼出声。
面前是一个高高大大的年青人,五官很平凡,大街上很常见的那种面相,好似看过一眼,转头就会忘记那样普通,但又给人一种很特别的感觉,这个年轻人,干干净净,总觉得,和别人比,有那么点不同寻常。
“得罪了,莫出声。”年轻人一俯身,便钻进了潘莺莺坐的塌下。
这简陋马车车厢内所谓软榻,只是一层木板蒙了一层软垫,木板下中空,但有蒙着坐榻的布帘垂下,所以,如果不撩开布帘,是看不到里面情形的。
潘莺莺立时全身绷直,裙裾里那双粉色小绣花鞋简直要绞在一起,一时不知该怎么放才好,因为这男子,躲在坐榻下,可不能清清楚楚看到自己裙裾下的鞋袜?
陆宁蜷曲在坐榻木板下,此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如潘氏,大家闺秀,从小受的教育,因为坐下时,裙裾就不太好遮挡鞋袜,是以玉足都会向后缩一些,此时就是如此,潘莺莺那双粉色小绣花鞋就在眼前,甚至锦缎罗袜及罗袜包裹的纤美足踝都在眼中,此时,这对儿可爱又诱人的小小罗袜绣鞋正没着没落的,往前伸伸,好似不妥,又缩回来,更似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碰触一般,急得绞在一起。
“放松,我……”陆宁想说我什么都没看到,随之咳嗽一声,“我面对车壁呢。”
说完,便转过身子,面向车壁。
但潘莺莺就更觉得羞窘,便如坐在火炉上一样,又好似,真的就失了贞,如此经历,说出去又和失贞有何不同?
不过,却猛地想到了冯延鲁那凶恶又老迈的脸庞,潘莺莺随即心里就深深叹口气,如果没有这位壮士,自己今日,本就是要被送入虎口,还谈什么贞洁呢?
希望,他真能救自己出这苦海吧!
胡思乱想间,骚乱平息,马车又颠簸起来。
潘莺莺神思不属,也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
马车出城,更加的颠簸。
潘莺莺突然一呆,自己刚刚,又有了幻觉么?
车厢内,没有任何其他声息,倾听下,塌下也根本没有人呼吸。
天地之间,好像,就剩下自己孤零零一人,被送去那可怕的祭坛献祭。
眼前又浮现出冯延鲁那凶恶的脸庞,心里,便是一抽抽。
这才知道,从上马车前,自己没有现在这样孤单和无助,是因为,自己还在希翼,见到的小娘和公爹募的壮士并不是一场梦。
而如果这些都是自己的幻觉……,潘莺莺突然,全身都颤栗起来。
鬼使神差般,她的纤足轻轻向后碰了碰,想看一看,自己这唯一的希望,是不是,只是一场梦。
“啊……”潘莺莺失声惊呼,却是纤足刚刚向后轻荡,便被一个强壮的虎爪似包裹,吓得她失声惊呼。
陆宁正琢磨事情,脑后有风声,几乎下意识的,伸手便捏住来物,随之便是一呆,柔若无骨的纤足,令人手便是一酥,盈盈不堪一握,整个被自己手掌包裹一般,捏在手里,隔着薄薄绣鞋罗袜,那细嫩滑腻和柔若无骨里的小小纤骨带来的碰触感觉,要多舒爽便有多舒爽。
陆宁忙松手,低声道:“噤声!”
这时,马车一停,车帘掀起,旁侧跟着步行的一个肥胖女佣狐疑的探头,随之叹口气道:“小娘子,还是认命吧,以后你便是我的小主母,我自然不敢得罪你,但你也莫起别的心思,免得奴婢难做。”
女佣放下布帘,马车再次晃悠起来。
潘莺莺却是俏脸滚烫,更如发烧一般,脑子昏昏沉沉,甚至不知道几时,车马就进了武昌军城。
直到有声响,猛然看到这年青壮士站在自己面前,她讶然道:“怎么?怎么了?”
却听得外面动静不小,潘莺莺撩开车窗布帘缝隙,就见外面灯球火把,有许多甲胄军士,前方一栋古朴凝重府邸,应该便是军府所在?
“我听到冯延鲁声音了,就在左近,好,我去抓他!”年青壮士话音刚落,在潘莺莺还没明白什么意思的时候,便猛地撩车帘跳了下去。
潘莺莺目瞪口呆,外面立时传来惨叫声和喝骂声,只是那壮士走的是另一侧,她撩起的窗帘却看不到,也不敢再去撩另一侧窗帘看发生了什么。
随之便听得惨叫声和军士们喝骂示警声一路远去,须臾时间,便又回转,几声惨叫后,车帘再次一挑,那年青壮士跳进车厢,手里,拎着一个白白胖胖老头,却正是那自己几次做噩梦梦到的冯延鲁。
不过此时冯延鲁满脸鼻涕眼泪,吓得身子簌簌发抖,好似,有难闻的气味,是尿了裤子?
年青壮士笑喊道:“谁再敢靠近我便割了他狗头送给你们!”
冯延鲁吓得猛地一激灵,立时喝道:“都滚开!滚开!”
车厢狭窄,男子又生得高大,站在车厢里要弯着身子,潘莺莺愣了好一会儿,站起身道:“壮士请坐……”
男子也不客气,随之坐在了榻上,手中长剑,却一直横在冯延鲁脖颈。
外间军卒看不到里面情形,更不敢放箭,免得伤了中丞大人,一时好像形成了僵局。
过了会儿,冯延鲁惊魂甫定,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颤声道:“壮士,壮士,你若要这潘娘子,只管领她走就是,本官,本官恭送壮士和小娘子出城!”
第一百零八章 军城之变 (下)
潘莺莺也渐渐回神,却更是惊骇,打量着这年青男子,这壮士,竟豪迈若斯,就真的是大摇大摆下去,抓了狗官做人质?
不过,他,他其实,应该不是为了救我,若不然,又何必一定要跟来军城中?
以他的勇武,在武昌城中,就可以救出自己的。
潘莺莺,心中隐隐有了丝失望。
陆宁看着冯延鲁,只是笑,难得见到昔年故人,还有些亲切呢。
“少夫人,你也坐,咱们怕要等一段时间,你可站不定。”陆宁往旁边挪了挪身子。
不喜欢称呼娘子、小娘子之类的,毕竟娘子这个称呼,对自己这个后世人来说,含义有些不同,用来称呼女子心里有些别扭;可如果直呼这寡妇姓名,在这个世界更是不妥;自己引申的姑娘这个词的意思,仅限京幾,还没慢慢流传到这边,自己称呼她姑娘,倒好似降辈一般。
是以,陆宁索性用了少夫人这个词,夫人这个称谓变成了对普通已婚女子称呼,倒也渐渐流传开来,至少淮北已经都这样用。
潘莺莺呆了呆,确实心力交瘁下,身子有些软绵绵没力气,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坐到了这年青壮士身旁,随即便有很好闻的男子清新气息传来,令潘莺莺微微一呆,男子,也能令人感觉,到了近前,气息如此清爽吗?
“壮士,你,你想要什么?金银珠宝?我,我愿意倾囊相送……”冯延鲁又急急的说。
“闭嘴吧!”陆宁慢慢闭上双目养神,但长剑却一直架在冯延鲁脖颈。
冯延鲁不敢再说话,更不知道这个凶徒到底想要什么,一时心中惶惶如麻。
突然,外面匆匆脚步声,“中丞,中丞,有紧急军报……”外间应该是个将领,惶急的很。
冯延鲁无奈,外面是武昌军左厢都指挥使邓新的声音,武昌军大部都被调去了江东战场,只有左厢留下了五千人马。
不过,现今情形,是什么紧急军报不紧急军报的?有什么可紧急的?你是真脑子不好用?若被这凶徒以为有诈,我岂不是死的很冤?因为老子知道你,根本就没找借口来救人的急智。
“报上来,报上来!”冯延鲁急急的说,也是为了显示清白。
外面邓新犹豫了一下,随之惶惶道:“中丞,刚刚江东急报,东都失守……被齐军攻陷……”
冯延鲁呆了呆,终于,终于还是失守了吗?
不过,关现在我鸟事啊?!
看着脖颈上寒森森利刃,冯延鲁欲哭无泪。
陆宁也睁开了眼睛,扬州大战,历时两个多月,终于有了结果。
不知道多少将士浴血,白骨成堆,
在史书上,也不过记载着冰冷的数字,甚至,数字都没有,多是胜者虚妄之言。
这几日自己被困在武昌城中,要不然,应该会比这冯延鲁更早得军情信息。
不过,自己要等的,并不是这一则军报。
陆宁又慢慢闭上了眼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冯延鲁越来越是心慌,实在不知道,这凶徒到底要做什么。
潘莺莺静静坐着,同样有些茫然的等待着自己未卜的命运。
鸡鸣,天已经蒙蒙亮。
突然又传来匆忙的脚步声,还是邓新,声音更为惶急,“中丞,鄂州城内,突然有齐军发难,攻破府衙,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听逃回来的城卒说,城内全是齐军,足有几千人……”
冯延鲁更是一呆。
“中丞,要不要派出援军……”邓新的话语也有些无奈,古往今来,这样汇报军情请示的,自己该当是第一人。
陆宁再次睁开眼睛,笑笑道:“现今,你知道我要什么了么?”鄂州城也就是武昌民城中,州兵又哪里有一丝一毫死拼的斗志?这些逃到军城的军卒,更是夸大其词,什么有几千齐军,倒也好,吓吓这冯延鲁。
冯延鲁愕然看着陆宁,终于恍然,但也更是心惊。
原来,是,是齐人的刺客。
“不派!”冯延鲁对外面喊了一嗓子,实则便是没有落在这刺客手中,听到鄂州城中冒出了几千齐军,他也肯定不会派援军,而且,应该马上策划退路,只是,现在便是逃跑也逃不了。
冯延鲁只能心中叫苦。
潘莺莺也终于明白,讶然的看着陆宁,果然,他根本不是公爹招募的壮士,而是齐国细作,不过,这个齐人,和传说中不一样,看起来,不但不野蛮,还很斯文。
不过,他下车杀人,擒拿冯延鲁的勇悍,倒真是齐人的风格吧,这般斯文的一个齐人,竟然骨子里,是彪悍的斗士。
那边厢,邓新叹着气离开,还不到一个时辰,他又来,垂头丧气的声音:“中丞,鄂州城失守,挂上了齐国旗帜。”
陆宁看着冯延鲁一笑,“你投降么?南平国的军马很快也会到!”
冯延鲁脸如死灰,惨然道:“我,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
武昌军城挂上了齐国旗帜,但陆宁却是和冯延鲁、潘莺莺同车离开军城去鄂州城,令邓新节制武昌军,莫出什么乱子。
实则,冯延鲁现今就是人质,也自不能带武昌军军马进鄂州,不然穿帮后,鄂州城内齐军只有区区百名士卒,怕武昌军有将领生出异心。
武昌民城、军城双双易帜,对岸汉阳城本就没有斗志的军兵见到更无二话,很快投诚,迎接驻营城外的田绍斌的神武军进城。
又两日,南平王高保融派出的指挥使魏璘率领一百艘战舰、三千士兵抵达鄂州城。
而齐帝效率极快,却是很快便有敕旨到,编武昌军、南平军入神武军,魏璘为神武军副统领,田绍斌为统领,镇鄂州。
高保融名义上是齐国的臣子,齐帝诏书令他派兵来援攻鄂州,他只好派兵来,军马肉包子打狗被收编,且被令将那三千军卒家属迁鄂州,他也不敢不从。
没几日,更有齐帝敕旨来,令南平军出资,供养神武军军费。
这南平国,开国之主,也就是高保融的爷爷和父亲,还有进取之心,国土曾经一度有过七州。
但现今仅仅剩下了荆、归、峡三州十七县,不过荆州之地,一向水土肥美,虽然南平国仅仅三州,但户数在籍的便十四万户,人口有五六十万众。
如今被齐帝下诏,不但三千军卒及家属被补入鄂州,更索要军资供养神武军,高保融及实际主持国事的弟弟高保勗也只能一体答应照行。
第一百零九章 内政外交
武昌城鄂州刺史府内,临时被任命鄂州刺史的刘信坐在正首。
陆宁和田绍斌左右坐落。
刘信是黄州刺史,见到陆宁及田绍斌的神武军过黄州去汉阳,才投降没多久,但陆宁对他印象极佳,所以任命他为鄂州刺史,现今聊着聊着,更是确定了原本的计较。
刘信自不知道陆宁现今正盘算鄂州升武汉府,会任命他为府尹之事,却是正同田绍斌讲,希望田绍斌约束神武军军纪。
神武军,最早的破甲营倒还好,尔后从保信军编入的巨剑手和弓手们,在此地便有些占领军心态了,至于南平军三千,就更是跋扈,而且,武昌军的原本那五千军马,虽被收编,又备受歧视。
现今田绍斌,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不过,陆宁当然不会费心神在这上面,听了他们几句话后,就琢磨起自己的事情。
最近这近月时间,江东来的急报,扬州被攻陷,令江南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动。
扬州被齐军攻陷第二日,江南战场,李弘翼便一鼓作气拔了润州,也可以说是收复了润州。
润州便是后世的镇江,可以说和扬州隔江相望,原本,也是李弘翼这个燕王的封地,是他的大本营。
终于收复封地,李弘翼志得意满,更统领大军西进,袭唐国首都金陵。
但就在这时候,奇变陡升,吴越突然背刺,攻下了李弘翼的秀州、苏州。
苏州本就是吴越第二大城,去年时节被李弘翼攻陷,后来为了对抗李景遂,双方和议结盟。
而今看起来,吴越却是和急于挽回败局的李景遂联手,夹攻李弘翼。
吴越军马很快又攻克常州。
腹背受敌的李弘翼,龟缩润州城,更遣使向对岸的齐军求援。
如果按照现今李景遂和吴越占据的州府来说,倒和历史上周夺了南唐江北之地差不多,不过,和历史上有所不同的是,李景遂势力大大缩水,没了鄂州,常州被吴越占据,极为重要的重镇润州,又处于李弘翼统治下。
在扬州城临时督军的枢密使王彦超很明白自己的心意,已经大量征集民船,要渡江支援李弘翼的样子。
对江南的政策,自己早就和内阁通过气,在不能渡江南征前,就是要埋雷,令其越分裂越好。
而今,李弘翼的使者该怎么应对,以及开始准备求和的李景遂,又该如何同他和议,此外便是上表称臣的吴越,也要有个说法。
吴越,一直便是对北朝称臣,但对齐国,便有些拖拉,到现今,齐国尽得江北之地,吴越国主才终于上表。
自己,要去扬州一趟了,何况,早已经和诸妃约定,攻陷扬州之时,便领她们在扬州游玩一番。
又想起昨天从河中府送到京城,又由密监送来的情报。
赵匡胤,派军马支持吐蕃邈川部,合力驱逐了占据青唐城的宗哥部,并且迁了一些军民移居青唐城,并正在重新修筑青唐城。
青唐城,就是后世的西宁,前唐时被吐蕃攻陷,就一直被吐蕃人控制。
不过,前唐虽然分崩离析,吐蕃更是大分裂,在平民奴隶大起义杀死许多王族后,吐蕃分裂成了数十甚至数百个部落。
比较大的有拉萨王系、雅隆觉阿王系、拉达克王系、古格王系、普兰王系、亚泽王系、贡塘王系等等。
当然,实际中原对吐蕃现今真正情形知道的很有限。
就比如说情报里,什么赵匡胤扶持邈川部,驱逐了宗哥部。
实际上,这两个吐蕃部落具体叫什么在秦地的细作也不知道,不过是用吐蕃自己命名的地名来代称其部落。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赵匡胤,求生欲真的太强了。
这是眼见秦地力量匮乏,所以,趁着淮南、江南乱战,他深入不毛,准备利用吐蕃部落增强实力,抗拒自己江北战事结束马上可能的西征么?
不得不说,赵大是个人才,绝境中,这都能被他想到,而且,还真有吐蕃部开始为他卖命。
自己本来确实准备江南战事结束便西征,趁着契丹暂时不敢来犯,真正打垮赵匡胤,尽得周地,这才是统一天下的根本。
不过现在嘛,好像倒是不急了,还是要稳一稳,而且,吐蕃诸部也是个问题,太贫瘠,但领土不能不要,毕竟那是自古以来我们的领土。
正琢磨着,突然见田绍斌对自己说话,陆宁点点头笑道:“明日,我要启程去扬州,圣天子召见!”
田绍斌脸上立时露出羡慕神色,“教授定会被召入中枢了。”
陆宁笑笑,“谁知道呢。”又道:“小小暂时留在此间,还请统领看照。”
田绍斌心里叹气,文教授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惧怕正室了,不敢正大光明带侧室去扬州,想来是扬州太明,文教授会见到很多熟人,传回家中,会被夫人怨怪。
“好,等教授定了行止,来一封信,我自会遣人送如夫人到教授居址。”
陆宁点点头,心说那倒也不用,我还会回来的。
既然不西征,那么自己回来此处,研究下怎么能在不兴师动众下,在荆、襄、楚地空手套套白狼。
自不能明说,拱拱手,“如此多谢田统领!”
第二日,陆宁从武昌启行,却真是如诗词所说。
故人西辞黄鹤楼,十一月间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
奉天元年十一月底,齐帝携众妃抵扬州。
定扬州为南京,建顺天府,设市舶司,管理胡商贸易,更鼓励齐商出海,东海百行,在此设商贸总行,建立船队,开始了下南洋的行商之举。
淮北大营改江东大营,镇南京,招抚使张彦卿。
淮南大营改江西大营,镇庐州,原湖北大营招抚使宋延渥迁江西大营招抚使。
原淮南大营招抚使朱匡业,迁湖北大营招抚使。
也就是,招抚使第一次实现了对调。
湖北大营皆是宋延渥旧部,借助大营整编,调他赴新职也不可避免。
而且朱匡业练兵很有一套,一潭死水的湖北大营,需要这脾气火爆的老将军。
军镇外,又有行政区新设。
设江东道,首府顺天府。
设江西道,首府庐州,升合肥府。
鄂州升武汉府,府尹刘信。
神武军,镇武汉府。
齐国官制,各府府尹为从三品,但因为都是由道巡按使兼首府府尹,所以,基本这些府尹,都是从二品的一道巡按。
刘信,是第一个非巡按的从三品府尹。
内政之后,又将自除帝位的李弘翼封为镇江王。
当然,这就和荆州的南平王一样,属于小诸侯一般,而不是什么齐国爵位。
又和李景遂议和。
李景遂除帝位,称唐王,岁币十万贯。
现今李景遂的地盘远远不如历史上后主李煜,失去了润州和鄂州两个通商口,岁币太高他根本便承担不了。
唐国原鄂州在江北的两县,大治(黄石)县和永安(咸宁)县,割让给齐国武汉府。
封吴越国主钱弘俶为吴越王。
封钱弘俶为吴越王这么大的涵盖地域,从现今礼仪来说,就代表齐帝承认钱弘俶对吴越之地的合法统治权,自然是因为吴越实力不弱,体现一定尊重以免反弹。
而从此,李弘翼、李景遂和钱弘俶统治地域,都开始使用齐国奉天年号。
……
齐帝和众妃在南京行宫,理政处理国事,逗留到翌年三月,这才携众妃北返京城。
而四月,文教授也回到了武汉府。
第一百一十章 地球这么大,我有两个家
武昌城中的荆襄楚招抚司衙门厅堂。
田绍斌见到陆宁哈哈大笑,“教授别来无恙,我还说呢,你刚走,便有喻旨来要在此设招抚司,令高少尹总监新衙改建事务,足见圣天子重视,但这个月初新衙就改建好了,却迟迟不见招抚使上任,我就有个预感,果然是教授!啊,应该说是文学士。”
田绍斌笑得甚是欢畅,显然见到陆宁是真的开心。
前几日公文就到了,文教授授荆襄楚招抚使,加翰林院学士。
翰林院学士为正五品官员,这就是明确文教授的官品,毕竟招抚使不常设,几品都可能。
陆宁笑笑,随之站起身,神色严肃道:“田统领,圣天子有密谕给你。”
田绍斌吃了一惊,忙站起,躬身伸出双手,就见文教授掀开桌上玉盘黄绸布,从玉盘中拿出一卷黄绢,双手递过来,田绍斌忙头垂得更低,高高举双手接过,心里本来还好奇桌上蒙着的是什么呢,以黄绸布蒙盖,以为是圣天子赏给文教授的宝贝,却不想,原来是密谕。
田绍斌退后两步,这才展开黄绢看,脸上却不能露出什么喜怒哀乐,显得不庄重。
看完,又郑重其事卷上黄绢,放入玉盘,又退后几步,这才对陆宁展颜笑道:“恭喜文教授,看来,下官还是要称呼教授为教授!”说着自己都觉得绕嘴,不由哈哈一笑。
田绍斌这神武军统领也是正五品,和陆宁同阶,自称下官是因为圣天子密谕中,却是言明这位文教授,为朕之钦差,办荆襄楚等地事务,可便宜从事,神武军为钦差护军,听令于钦差配合钦差办差。
钦差钦差,虽然是第一次见这个词,但其词意一看就知,替圣天子办差。
密谕中还言明,这位文教授,乃是朕期许之东宫教授,为朕之股肱。
东宫教授?那就是未来的帝师啊,等圣天子有了皇子、太子,文教授就是老师。
圣天子专门写上这一段,自是要自己明白,这位文教授在圣天子心目中是什么地位,如此,办差时才不会马虎。
显然文教授这个荆襄楚招抚使,自己协助他处理的事务,很多可能都会超出五品官员的权限,圣天子这是告诉自己,一切听文教授吩咐就是。
荆襄楚招抚司,表面上是负责和南平国、马楚旧部及李重进保持友好关系的衙司,但看圣天子密谕,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圣天子的密谕,你要收好。”陆宁笑着说。
“是,是,下官明白!”田绍斌连声答应,这密谕,是代表文教授钦差身份,也是自己听命文教授的依据,自要保管好。
“这差怎么办啊,我还没个谱,先琢磨琢磨。”陆宁笑着道,“不过,这武汉府是好地方,还真是来了就不想走。”
田绍斌笑道:“那是,教授既然没有携眷前来,那两位如夫人……”
陆宁呆了呆:“什么两位如夫人?”外人眼里,苏小小确实是自己侧室,自己现今倒觉得,两个身份两个家,还挺有意思的。
但第二个如夫人又是谁?
田绍斌一怔,说:“就是,就是焦小夫人,这几个月,一直陪着苏小夫人。”
“哦?”陆宁心说没想到她还没跟李善行跑路,一直陪着小小着,那也不错。
“好,劳烦田统领送她们来此处司衙吧,我看后衙还不错,也住的下。”
田绍斌心说当然,后衙据说是新官自己花银子,但现今看,应该是圣天子的恩宠,拨的内库私房钱给文教授你建了个很是让人开眼界的小园林,既不僭越规制,又很是别致舒适,那为你设计这园子的老先生,可是很费心思了。
……
后花苑中,花圃姹紫嫣红,青草如茵,假山嶙峋的泉池中,几只色彩鲜艳的鸳鸯悠闲浮在水面。
焦氏正和苏小小在这泉池旁,小声谈论鸳鸯为什么飞走还会回来时。
陆宁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们后面,笑道:“因为这泉池中有它们喜欢吃的几种小虫,什么对主人也忠贞?你们可高看它们了!”
自己的傻徒弟高老蔫,迁升了这武汉府的监察使,自己刚刚和他在外间转了转,回府听到三刀说两位如夫人都接来了府里,正在熟悉环境,便找了过来。
“先生!”看到陆宁,苏小小开心的喊起来。
“哈哈,长个了!”几个月不见,见到这小丫头,陆宁也挺高兴。
苏大妹,已经被密监除名,倒是成了东海百行的一位女掌柜,在这武汉府武昌城中经营酒铺,人又精明漂亮,能说会道,酒卖的很好,按照后世说法,也算陆宁旗下业务能力比较突出的美女销售人员了。
看得出,苏小小气色很好,显然偶尔能见到亲人,对她是很大的慰籍。
“老爷……”旁侧焦彩莲娇滴滴唤了声,又赔笑:“老爷这里,真是神仙福地一般!”
陆宁看着她,无奈道:“所以,你就赖上我了?”好久不见,再见心情却是有些不同,不由和她开起了玩笑。
焦彩莲呆了呆,随之立时俏脸满是春色,杏眼含媚,娇声道:“奴家有什么办法?那李善行,又不敢要奴家了,只有赖在老爷家伺候老爷,换口饭吃!”
说起来,陆宁这次在扬州,唯一的缺憾就是有些不协调,又不是皇后娘娘就是皇妃娘娘,却也不能太过胡闹,只有一晚,干脆三个宫都走了一遍,才勉强真正第一次泄了火,但还是很不尽兴。
此时看着这焦氏娇嫩嫩风流身材,又听她话语,心里便是一动。
如果说,宫中自己是帝王,一举一动都要想一想,现今自己的身份,却是好像能放飞自我……
如焦氏这种小优物,只是用来发泄,不用付出什么感情不用理她的感受,好像,好像会很不错……
不过这个念头一转即逝,陆宁摇摇头,温柔乡,英雄冢,自己好像,渐渐变了。
却听焦氏又娇滴滴道:“何况奴家怕不赖着小小姐姐,要被别人霸占了,老爷回来要万一想起奴家,奴家却不是老爷专属了,怕老爷会生气。就算奴家一直得不到老爷疼惜,但如果奴家跟了别人,老爷怕心里也不舒服,毕竟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奴家是老爷的专属用品来着。男人都这样,想老爷也不能免俗,所以,奴家就算孤独终老,也不会跟别人了!免得老爷一旦发脾气,奴家怕尸骨都找不到,除非老爷言明要将奴家送人。”
陆宁就笑,心说你这张小嘴真能说,不过,好像真的直戳很多大男人心理的阴暗面呢。
“老爷,看这新衙,老爷应该升官了吧?”焦彩莲小心翼翼问。
“怎么了?”陆宁就笑,“是谁欺负你了,要老爷撑腰吗?”
焦彩莲犹豫了一下,“神武军副统领和老爷比,哪个官大?”
陆宁微微蹙眉:“那魏璘,怎么了?”
自己离开武汉府的时候,南平军出身的魏璘,好像军纪方面就有欠缺,几个月了,难道又惹出了事端?
听到陆宁直呼魏璘名字的语气,焦彩莲心里立时一喜,若不然,还真不能说。
自家老爷官还小一些的话,自己说出来,平白令自家老爷郁结,而且,估计会迁怒到自己身上,来发泄不快。
“莺莺啊,正被魏统领逼婚改嫁呢,魏统领,想纳莺莺为妾。”焦彩莲说到这里顿了下,“其实我告诉莺莺来着,托人和那魏统领说,老爷也看中了她,便是要改嫁,也不能嫁魏统领……”又急急道:“老爷,奴家也是为莺莺着急……”
陆宁摆摆手,自不会在乎这些。
焦彩莲咬了咬红唇:“但那魏统领,却不肯罢休,说老爷你不会回来了,叫莺莺死心……”
陆宁点点头,琢磨了下笑道:“孙相,我也久闻大名了,算是我神交的一个故人,明日,去拜访一番。”
焦彩莲大喜,但随之便忙道:“老爷,我对那老东西,可没剩一点情谊,全是为了莺莺,我倒巴不得莺莺也做老爷的小妾,气死那老东西!老爷,干脆你就逼莺莺嫁给你,她小小年纪就要守寡,也很可怜的……”
陆宁懒得听她胡说八道,挥挥手打断她的话,对苏小小道:“走,带你去看老虎去!”
几只猛虎,是吴越进献的,后世野外已经灭绝的华南虎,毛色太漂亮了,自己很喜欢,已经收拾得它们服服帖帖,这几只公虎亲兄弟实则马上成年,已经到了分开的年龄,即将见面就是死斗的结局,却被自己摩挲成了群居动物,俨然自己成了它们的首领。
在扬州有时候发泄不掉的精力,除了打铁,就花在摩挲它们脾性上了,一个个敢打架就挨自己打,自己又不打死打伤它们,闲暇就喂它们生肉,渐渐的,就成了它们首领。
自己来武汉府,又觉得这几只老虎送去汴京关入御花园笼中再没人理会太可怜,干脆自己赏给了自己,带来了此间。
说起来,逆流而上,有时候纤夫拉船看到在舟中的这几只老虎,初始都会吓得要死,再看到它们在自己身边小花猫一样温顺,又都惊奇。却不知道没了自己,老虎还是老虎,所以,自己不在,慎重其事,还是会分开关它们,免得它们万一性起,死斗有伤亡,毕竟,都是野外长大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诸毛
冯延鲁被领到招抚司衙门的后花苑虎园的时候,那几只斑斓猛虎正被陆宁挑弄,虎啸震天,冯延鲁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尤其是被那猛虎眼神盯上,真是令人毛骨悚然,那虎啸之声,更好似惊到了骨髓深处的噩梦,让人全身打颤。
后世有说这是先古的祖先们,留下的对恐惧事物的基因记忆,陆宁也不知道真伪。
看着冯延鲁战战兢兢,腿软了根本不敢向自己靠近的惨兮兮模样,陆宁心中无语,比小小,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当然,小小还没见到猛虎呢,仅仅远远虎啸之声,这小丫头便被吓得够呛,钻进自己怀里就哭鼻子,令人又疼惜又觉得好笑,不过观虎一事,终于还是作罢,虽然小丫头还是要跟自己进虎园,但明显是为了讨自己欢心怕自己生气,这当然就不必了。
虎园和后宅花苑隔开,又开了后门,出门便是滋阳湖,既方便遛虎,外人要进虎园也不用经过后宅,算是独立的一个小景区。
招抚司衙门在武昌城内滋阳湖畔,滋阳湖景色优美,后来的陆游、黄庭坚等都是诗词传颂,所谓“外与江通,长堤为限,长街贯其中,四旁居民蚁附”,便是现今滋阳湖作为武昌郊廓草市的真实写照。
到后来,这里更是衙门云集,明清时布政使司、巡抚衙门、文庙、贡院等等都盘结于附近。
现今的招抚司衙门,却是滋阳湖畔的第一处官署,征了南逃一富户的别苑改建而成。
后花苑是扩展新建,虎园更是本来圈了滋阳湖畔的一处土丘栽种观赏树木,被陆宁隔开做了虎园。
冯延鲁进来的时候,四只斑斓猛虎每只被一条铁链栓住脖颈,被大虎、二虎、三虎、四虎四个虎婢牵着,张牙舞爪,吼声震天。
四只猛虎,被陆宁命名为,“大毛”、“二毛”、“三毛”和“四毛”。
四虎婢是大内女卫中四名野人部女卫,乃是四个彪悍无比的女汉子,她们四个并不是红翎卫,而是都以力气著称,也都有过猎虎杀豹的经历。
从在扬州起,陆宁选了她们四个作为虎婢。
当然,陆宁不在的时候,四个虎婢自然不敢这样给老虎上铁链牵行,仅仅是照顾笼中老虎,投食之类的罢了。
但有陆宁在,现今四条猛虎被训的,四个虎婢牵着它们,它们也不敢去抓咬反抗。
“恰!”陆宁吼出单个字节,那四个虎婢忙给猛虎们去了脖颈铁圈,四条粗壮前肢比人腰还粗的猛虎立时吼叫着,齐齐朝陆宁奔过来,到了陆宁近前,便亲热的围着陆宁打转,蹭陆宁衣角。
腥风扑面,也不知道是不是传说带来的错觉,总之冯延鲁真的是感觉腥风扑面,狂风骤起,噗通,他吓得跌坐在地,面如土色,更下身一热,却是真的失了禁。
陆宁揉搓着四只猛虎的硕大头颅,看着旁侧冯延鲁,心说以后不能在这里会客了,自己不怕,不代表别人不怕,后世养狗都是如此,更莫说现今养虎了。
“恰户!恰户!”陆宁还是吼着字节,训练猛兽也好,狗狼也好,就是要渐渐令它们对这些字节形成条件反射,知道训练员喊出这些字节,它们做什么会得到奖励。
四只猛虎便都朝天吼叫,兴奋的都跑上了土丘撒欢。
陆宁在的时候,它们才难得能被放出来自由奔跑,陆宁不在的时候,它们要被囚在笼中,而且四个铁笼,单独囚禁。
不过陆宁正要改造这虎园,令它们可以在里面散养又不会跑出去伤人。
这四兄弟,好像互相挑衅的时候越来越少,也是渐渐分出了强弱地位,被自己搞的又都是没有领地的孤魂野鬼,毕竟它们眼中,它们一直被强迫跟着自己,所在之地,自己才是领地的虎王,分给它们食物,它们互相之间,驱逐对方出自己领地的意识也就渐渐薄弱。
而且如果越来越习惯这种生活,四兄弟死斗的场面便应该不太会出现,毕竟便是起了争执,弱者服软,被教训一下也就算了。
老虎本身就性子谨慎不愿意死斗,因为是独居,受伤下就可能因为短时间捕捉不了猎物而饿死。
所以如果不是领地之争,遇到其它猛兽,往往试探下,觉得没有绝对优势的话,便会放对方一马驱逐了事,不一定非咬死对方免得遭到反噬受伤。
看着几头猛虎跑上土丘撒欢。
“来,坐!”陆宁对冯延鲁伸手示意,来到了旁侧凉亭中。
冯延鲁颤悠悠的跟着进来,提心吊胆的,还是不时回头看向土丘,就怕这几只大虫突然冲过来撕了他。
他自然也不敢坐,战兢兢站到一旁,“教授在此,哪里有罪官坐的位子?”
本来议和后,冯延鲁被开释是可以南归的,但他担心李景遂治他的罪,而且李景遂多半会这么做,就这个月传来的消息,李景遂就砍了好几个文臣武将的脑袋,显然如此境地,李景遂原本的宽厚再也做不下去。
冯延鲁便上罪官书,请求留在武汉。
昨日有他塞了银钱的差役告诉他,荆襄楚地的降官,现今都归属招抚司衙门管,尤其是没编入翰林院班外,也就是被贬为庶民,朝堂也不准备再使用的降地原本官吏,都要在招抚司衙门造册。
这些原本的旧朝官吏隔一段时间还要去招抚司衙门点卯报到,自是朝廷不放心这些旧朝官吏,看似是询问下你有了新工作没有?生活有没有困难?
但自是因为感觉你们这个群体是不安定因素,如果不能融入这个新王朝甘心做顺民,说不定就要被清洗。
甚至便是班外又如何?前阵子轰动武汉的李班外逃逸案就是,庐州大族李善行,借口要去马楚地做生意,结果却被查到意图变卖私产逃走。
虽然李班外不知道怎么得了信,提前逃跑,人已经不知所踪,但家眷被抓,家产被抄,这个庐州大族,眼见就此消亡。
不过,真安心定居且恪守本朝法度的,却又不用担心。
那差役说,文教授刚刚到任,就免了册上几十个旧朝官吏的点卯,听说是因为这些旧朝官吏表现极好。本朝好像对官吏民众监控极为严密,但内情具体如何却不得为人所知了。
差役还告诉冯延鲁,这位文使司,最喜欢别人尊为“教授”,这点万万不可忘记。
第一百一十二章 避难之捐
是以,冯延鲁便忙匆匆来拜会文教授,心下可惜的就是,自己已经没有什么银钱,在本地的财产已经被北朝全部充公,前些日子北朝发的盘缠,本就没多少,又几乎全被他贿赂了那差役。
只希望,这位文教授通情达理,能许可自己在此避难。
只要自己能在此避难,金陵的兄长想也会送银钱来。
唐国也好,吴越也好,对齐帝下诏通商之举不敢马虎,双方国境之间,贸易自由,是以,兄长派人送银钱来,不会有什么阻滞。
只是,自己要怎么求肯这文教授,答应他事后才给好处,不知道他允不允,事后又给多少银钱才合适?
冯延鲁正胡思乱想间,却听文教授笑道:“冯延鲁,想不到几个月后再见,你也没瘦多少?”
陆宁心里也好笑,这家伙,还真是心宽体胖,看起来,倒是又白胖了一些。
冯延鲁呆了呆,这文教授以前见过自己?偷眼看去,突然怔住。
从进了这虎园,冯延鲁就被吓得丢了魂,到现在,才终于看清文教授面目,却是,数月前擒了自己那齐国凶徒!
被抓后自己就被下狱,直到和议才被放出发了盘缠,一直再没见过这凶徒,自己也不敢多打听这些。
“教授,原来,原来你老人家就是,就是教授……”冯延鲁吓得心砰砰乱跳,腿一软,又差点跪下。
陆宁笑笑,“你来见我,是因为你那告罪书的内容吧?你想留在武汉府,不东归?”
“是,是……”冯延鲁心慌如麻,早忘了说什么送不送银钱之事了。
陆宁点点头:“你的告罪书是由武汉府转来了本司,归属我办理,不过,本朝没此先例啊!怕是会惹得唐主不快。”
冯延鲁虽然心下慌乱,但听这文教授口气好似能通融,立时一喜,赶忙急急道:“若此事能成,罪官,罪官愿意送教授万贯,两万贯,不,不,罪官愿意送三万贯作为酬劳,作为教授的辛苦之资……”
“嗯,你在金陵的财产想来不止此数,但你兄长冯延巳虽然是唐相,甚得李景遂器重,要帮你变卖财产又将如此巨款送来,两三万贯应该便是其能隐蔽行事的极限,若再多一些,必然瞒不过唐主了。”
陆宁琢磨着自言自语,“三万贯,从葛家钱柜做成飞钱,其和东海百行联号,在此也能提取出来,倒是可行。”
冯延鲁呆住,他其实就是病急乱投医,根本没想这么多,先能留下再说。
却不想,这文教授,瞬间就琢磨得明明白白,便是如此巨款怎么送来武汉府,都考虑清楚了。
自己都不知道,三万贯钱,真的就有渠道从金陵送到武汉来?
咬了咬牙,这葛家,简直是蛀虫!怪不得听闻,江南在闹钱荒,要靠大量实货和北国贸易,原来是钱币都被葛家,倒动到北国了吧?
冯延鲁不懂经济,自然不知道北国银钱,也可以通过联号输入江南,现今江南闹钱荒,主要还是贸易不平等,比如江南失去了产盐地,这是很严重的问题,在贸易中便处于严重不平等地位,自然属于被掠夺的一方。
咬牙心里骂了葛家几句,随之便叹口气,我还是忠贞之臣啊,身处如此境地,心中,却还怀念江南,为江南而不平。
却听文教授又道:“不过你这三万贯,并不是给我私人的,而是公币,你属于政治避难,这三万贯,便是避难捐。”
政治避难?冯延鲁心下苦涩,自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好,明日我要出城去见见孙相,你也可以来,都是老朋友了,你们叙叙旧,顺便帮你办了武汉府入籍手续,你那避难捐,若迟迟不到的话,我再有话说。”陆宁说着话,却是瞥向了虎园通往内宅花苑的前门,一名虎婢正跑过去,听门内声音,是焦彩莲到了,但见虎园有外客,就在门里等。
“没其他事,就这样吧。”陆宁端起了茶杯。
“是,是,罪官告退!”冯延鲁忙躬身,听这文教授提起孙晟,他心里,突然又有些快意,孙晟这倔老头,现今可比自己惨多了。
但没一会儿,冯延鲁又心中悲哀,同是天涯沦落人,又何必耻笑他人?
……
陆宁从虎园进了花苑,问道:“有事?怎么不进来说?”随之无奈道:“你是怕老虎看不到你细皮嫩肉流口水么?”
等在花苑门前的焦彩莲,红彤彤绸缎衣裤,诱人雪足却是光着,跻拉涂红木屐,没有一丝瑕疵的晶莹雪足,趾甲涂成黑色,其实还是红色,就是深黑之红,给人视觉带来极强的刺激,深度诱惑,这身装束,自然不能给外人看到。
“奴家觉得老爷老家送来的鞋袜衣裤,穿起来太舒服了,不想穿袜……”焦彩莲娇滴滴说着,然后好似才明白到陆宁在说什么,媚笑道:“老爷也觉得奴家细皮嫩肉么?”
陆宁懒得理她,问:“看老虎不?不看就回,看我就陪你稍待。”
“奴家,奴家就从这里望望吧……听说小小姐姐都吓哭了……”说着话,焦彩莲便从敞开的门缝向里张望,踮起脚尖,雪足勾勒出更为诱人曲线。
陆宁突然笑道:“想不想骑老虎?”其实本来是想带小小骑老虎玩的,看大大小小美女侧腿坐在猛虎上,却也很是养眼。
除了永宁身为皇后,不行荒唐事,贵儿、五儿、大小蜜桃都如此被自己抱到猛虎身上着,她们反应也各不同,因为自己就在他们身旁牵着猛虎,贵儿却是吓得一直抱着自己不敢稍动,倒不似骑虎而是挂在自己身上了,尤五娘胆子却不小,又好像有自己在身边甚是安心,却是兴奋的很,当然,也可能恐惧变成了兴奋过头,嘴里都不知道乱七八糟在说什么,大小蜜桃,孩子心性,反而觉得大猫似的老虎可爱,两人一起乘骑,倒也有趣。
还有皇贤妃折赛花,当然就不是自己抱上去的,自己邀约,她倒也去了,显然也是觉得好奇,她也是最安静的,静静乘骑在虎上,由自己牵着溜了一圈,没多说什么。
但事后才知道她对几只猛虎很是喜欢,还偷偷去看这些猛虎,可惜,大毛二毛三毛四毛,没自己在,可就没那么温顺了,在笼中便对贤妃做出攻击姿态,贤妃只能悻悻而回。
想想,贤妃也挺可爱的,不过,自己对她多少还是有些心理阴影,不敢往别处想。
而且,怎么都觉得,大毛二毛三毛四毛在扬州简直就是沦落成了自己的泡妞工具,本是万兽之王,也挺悲催的。
现今对这焦氏,却是下意识说出邀她骑虎,说完便后悔,怎么都觉得,自己帮她牵虎,太也无趣。
自己倒也不是看不起她,这个时代的女孩,尤其是漂亮女孩,本就有很多无奈,但永宁、贵儿、五儿,在自己心中是亲人一样亲,大小蜜桃也是妹妹,一起疯一下,玩一玩都无所谓,可要帮这焦氏牵虎,心中便抗拒。
“奴家不敢……”焦氏本来跃跃欲试,但突然瞥到陆宁眼中神色,便娇笑道:“等奴家几时有了胆子,帮老爷牵虎。”
陆宁微怔,显然,这焦彩莲很会察言观色,点点头,笑道:“好,我等你哪天变成焦大胆。”
第一百一十三章 行路岂知难
孙晟被发的几十亩良田在滋阳湖东十几里处,这里有个村庄,叫东山村,概因附近的那座小山东山而得名,陆宁记忆中,后世这东山应该叫洪山,好像是从宋代改名洪山。
东山村有几十户人口,村正杨老翁闻听招抚使到了这小小乡村,急得什么似的,赶忙迎出来。
但随即,杨老翁就被村口那拉车巨兽吓到,却是四只斑斓猛虎,虽然看起来便如大猫一般温顺,嘴上更戴了铁套,但杨老翁也险些被当场吓死。
现今虎园还未改造成,陆宁觉得诸毛被囚禁笼中太过可怜,就带它们出来遛遛,但有这四个毛虫在,马匹便用不了了,是以用了它们四个拉车,当然,车上便只有自己一人,四个虎婢在左右看护。
其实从四个毛虫角度,拉车自然不会有什么自尊受损的感觉,比关在铁笼里感觉好太多太多。
当然,陆宁也不仅仅是为了遛老虎,这不嘛,随行的司衙吏员李押司,便跟那杨老翁以及一众被吓傻的乡民们解释。
这四条大虫是御赐之物,已经被圣天子驯化,赐给文教授威慑四方宵小。
圣天子威德四海,便是野兽也深沐天恩不敢再伤人,不过毕竟兽性难除,所以才带嘴罩,免得有乡民不知其习性令其觉得要被伤害而暴起发难。
不过虽然戴了嘴罩,但乡民还是不要围观,其巨爪一样致命。
震撼之下,杨老翁及众乡民,都跪地北拜,嘴里喃喃,自是称颂圣天子恩德,泽被四海,便是猛兽都沐皇恩,通了人性。
陆宁便令杨老翁,传孙晟一家,来这村口。
几只大虫,还是不要进村了,如果自己不在它们视线中,可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儿来。
村口柳荫下,很快有乡民战兢兢搬来桌椅,杨老翁的几个儿媳送上瓜果、肉干等等,看来杨老翁家,倒是富裕人家。
四只毛虫,卸了身上车辕套索等等,轻动打闹,远远在泥塘里打滚,看起来真是猫一般,是以,给陆宁送上孝敬的男女乡民,倒也没尖叫逃走,但兀自战兢兢,都不时看向那泥塘。
冯延鲁也才敢凑过来,又看着那李押司,心说难为你了,给这文教授当差,可不得是视死如归的亡命徒?我是没办法只能来,换成你的话,我肯定称病,宁可被打几十板子。
不过这文教授,官职虽小,却不能小视,北朝天子御赐猛虎,可见一斑。
更听说北朝天子,已经下诏给宋、蜀、南平、马楚旧部、唐、吴越、镇江、南汉八国地区,若遇到非国事纷争,如民间商事等等纠纷,一概先交由武汉府的招抚司衙门办理。
这固然是因为武汉府距离八地比较近,若是小纠纷如何处理都要送去汴京,一来二往,太过耗费时日。
但以五品司衙理八国外事,又何尝不是对这八地的震慑,北朝天子送来驯化猛虎镇此衙,就更是此意了。
琢磨着,冯延鲁心里轻轻叹口气,那陆三十,现今可不知道如何了。
当年,又如何想得到能有今日,他已经好似北地高高在上的神,虚无缥缈,却又真实存在,齐地所有司衙所有变化,好像,都在散发着这个神祗的意志。
……
来洪山村,陆宁身边除了四虎婢,便是冯延鲁和李押司。
这李押司李三郎,神经是有些大条,陆宁选了他来做此次办公的文案,就是因为他,面对什么事情都很淡定,虽说反应慢三拍,但做事仔细认真,也能弥补缺陷。
李押司在旁边一个小桌子后坐下,他自己用木盒拎着笔墨纸砚,这时就打开册子,准备记录。
不多时,村里便稀稀疏疏走来一行人,是孙家人了。
孙晟在最前,跟着他的是二男三女,就是他两个儿子和三个儿媳,其中一个儿媳手里,牵着一名垂髫幼童,自然是第三代了。
最后面,是哑巴焦二。
潘莺莺排在二男三女的最后,她一袭红纱襦裙,越发的清瘦,但那水润红唇,如波流转的桃花眼,长长睫毛,凝脂似俏脸,楚楚可怜下艳美更盛,却是天生的妖娆多姿。
猛然见到陆宁,她微微一呆,就忙低头,俏脸微微有些红。
这段时间,因为那魏统领威逼,小娘经常约自己见面给自己出主意,几次要自己和她走,就去文教授府里避难,更说了很多羞人的话,此时乍然见到文教授,思及小娘那些话,脸便有些烫。
甚至,便感觉步履有些软,玉足趾间有蚂蚁爬过,就好似又被这文教授大手抓住把玩一般。
“这位教授,听闻彩莲在你府中,可是真?”孙晟到了陆宁案前几步,傲然而立,恨恨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确认焦氏行踪。
陆宁看着这孙府凄凄惨惨模样,心里叹口气,整个孙家,现今只有一个下人,就是最后面跟着的那哑巴焦二,应该还是做义工。
见孙晟问,陆宁点点头,“孙相,你之奴仆,在唐主时便都被打发,婢妾也是如此,现今更换了朝代,按本朝律法,前朝官宦,又无寸功与本朝,奴婢当尽皆放免,是以,不管是前朝事,还是本朝事,焦彩莲都是自由身,孙相无权过问。”
“我视她如妻!”孙晟怒声,仿佛又变成了江南庙堂上那犟老头。
陆宁看着他,并不言语。
孙晟终于,长长一叹,视作妻,终究没给她妻的名份不是。
陆宁点点头,“好,孙相第一个疑问,已经有解,孙相,还有其他疑问么?”
没得到本朝登用的前朝官吏,有点卯排查制度,关心他们生活,遇到困难会帮其解决,更不能让他们饿死,当然,监控才是本质所在。
正常融入本朝市井生活的,便从点卯册中划去。
现今还有点卯排查的地域,主要便是在淮南,由地方官署的司功厅局负责。
而武汉府,则由招抚司衙门负责此事。
虽然看起来对前朝官吏排查太过严格,甚至容易变成司功吏员对前朝官吏家庭的欺压。
但陆宁还是推动了这项国策,因为一个国家,永远不可能没有心怀反叛的阶层,而往往最希望这个国家垮台的,便是前朝的各种既得利益者及其后代,暂时戴上放大镜审视你们,也是为了长治久安。
当然,国家安宁,最主要的,当然还是要国力富强,民众能安居乐业。
而且陆宁很多时候推动一些基层官吏都要参与的国策,更多的是,让皇权下乡,调动基层官员的执行力,如果基层官员,整天负担的只是苛捐杂税,那么实际上,国家统治者是谁,国策如何,对基层官吏来说都无所谓,只有真正统治这片大地的基层官吏们,有了国家意识,有了动员能力,在乡间执法习以为常而不是由乡绅宗祠代替国法,这个国家庞大的人口,才真正有了优势。
而对这些旧朝官吏的审查,谕令中自也有各种条则约束官吏。
如这孙晟,脾气很倔,其又曾经为江南国相,第一次点卯,自己亲来,便比较契合谕令的意思了。
“孙相,坐!”陆宁做个手势,在他桌前几步,早就令乡民摆了一个略矮的座位。
孙晟看了眼,却是冷哼一声,“这位教授,我全家七口,都在这里,你想做什么,不妨明言!”
陆宁正要说话,突然回头向西方看去。
一个小黑点由远及近,却是一匹快马,马上乘客应该没注意到泥塘中悠哉悠哉躺着晒太阳的诸毛,径直奔过来,泥塘中立时一声虎吼,那马受惊,长立而起,马上乘客猝不及防,立时摔了个狗啃泥,骏马却转身就跑。
骑手惊骇的向泥塘中望去,诸毛晒太阳正舒服,四个虎婢在给它们按摩,随意吼了声而已,都没起身。
骑手是一名武者,腰间悬剑,此时抽出利剑,警惕的盯着泥塘方向,慢慢后退。
乡民们,都霎是觉得有趣的看着他,冯延鲁却早已经赔笑唤道:“魏统领,莫怕,莫怕!”
孙晟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冯延鲁身上,冷哼一声,却是话都懒得和这厮说。
将领微胖身材,四十多岁年纪,听冯延鲁唤,才回身,但还是一步三回头的看向泥塘,到了近前,才剑入鞘,陆宁拱手微笑:“文教授,本官魏璘,有礼了!”
从见到这将领的那一刻,潘莺莺脸色就有些不好看,甚至泥塘中的虎啸,她恍惚间,都没怎么注意。
陆宁对他点头笑笑:“魏统领,如何来了此地?”见过这魏璘的画像,别说,还很传神,一个看起来很沉稳的矮胖子。
魏璘见陆宁大喇喇模样,心里微觉不畅,心说你是正五品,我是从五品,都是五品官员,且互不隶属,现今我单骑而来,就是特意来向你示好,你却有些过了。
不过,这家伙,是齐帝旧部,能不招惹,自然还是不招惹的好,想着,魏璘便笑道:“我此来,是为潘家娘子一事,外间诸多误会,我特来澄清……”
陆宁摆摆手,“倒也不必说了,潘少夫人是我好友,她想改嫁也好,要守寡也罢,自有她的主意,如此多人面前谈论,甚为无礼。”
魏璘的脸色就难看起来,他本来是去使司衙门拜会这文教授,但听得文教授来了洪山村,盘算了一番,他也追了过来。
孙家,乃至这洪山村乡民,在他眼里,根本微不足道,是以,他本想好了,就今日在旁说项,逼得潘家小娘子去给这文阿大做妾,虽说心中极为不舍,但得罪了文阿大一事,自也可以化解。
却不想,这文阿大,好心当驴肝肺,不但不领情,还当众指责自己。
潘莺莺听魏璘在这许多人面前谈论自己改嫁之事,本来羞愧无地,但那文教授随即打断了魏璘的话,潘莺莺心中一安,看向陆宁的美眸中,更多了几分感激。
“魏统领,还有旁的事吗?”陆宁看着他笑笑,对这魏璘没好感,并不是因为潘莺莺,昨日晚间调用左监档案,发现这厮黑料不是一般的多。
甚至李善行能逃走,左监也推测是他报信,毕竟前几个月,他和李善行,过从甚密。
但左监只是推测,没确实证据。
“无事,文教授,某告辞了!”魏璘转身,马已经不见踪影,想从村里征用条驴牛之类,想了想,又作罢,咬牙,向官道走去。
陆宁并不理会魏璘,对孙晟笑笑道:“孙相,招抚司外事房,还有文员的缺,孙相若有意,我便向上部推荐孙相如何?”
这老倔头能成为国相,自不是简单人物,若能为本朝效力,做个小文员,既掀不起风浪,又榨一榨其剩余价值,很是不错。
孙晟冷笑不语,自是不屑回答陆宁的提议。
陆宁早知道他会是这种反应,笑道:“此事倒也不急,过几日孙相再给我答复即可。”自有办法令他应允。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各有才能
烈日下,上百艘飘扬着齐国旗帜的战舰,浩浩荡荡行驶在滔滔混浊江水中。
这是以大齐荆襄楚招抚使为首使的使团,正从武汉击浪逆流而上,前往荆州江陵府。
正是初夏,江两岸花红柳绿,风景甚美。
船队中有一艘所谓的大踗高船,宽大船体前后有三个舱室。
此时陆宁就在最前面舱室中,和外事房几名吏员闲聊。
外事房主事彭弘,此时心中也不知道什么滋味,因为站在左右听他和文使司谈话的两名吏员,一个曾经是江南中丞公,一个更是江南的相公。
这两位大佬,现今是他手下吏员,文使司还说了,要他多听取两人的意见,彭弘便是想将这两位高高供起来束之高阁都不行,但将这二人当手下,还真是压力很大啊。
陆宁正跟彭弘说,到了江陵府,如何暗示那南平王高保融自己上表献出编户册籍归齐。
彭弘听得连连点头。
“冯公、孙公,你二位如何看?”陆宁笑着看向冯延鲁和孙晟。
“不敢,不敢……”冯延鲁忙赔笑,又道:“依在下愚见,何不说服高保融手下几名重臣,由他们相劝,高保融自会觉得,万念俱灰,本就是个没志气的人,归顺我朝也是大势所趋!”
陆宁微微点头:“不错!是这么个意思。”确实,如果高保融手下重臣去劝说高保融,比自己等齐国使者劝说,效果要好的多。
孙晟在旁冷笑:“高保融那庸主,手下如你这样的人,想必不少!”
冯延鲁脸不红心不跳,笑道:“教授,看来孙公也赞同在下愚见。”
陆宁笑笑,“高保勖那人,不知道会不会行险?”
高保勖是南平王高保融的弟弟,南平三州的军政事,其实是高保勖主理。
自己毕竟和这个时代的人思维很是不同,不知道这高保勖会不会因为气节啊之类的东西,不愿意臣服,而鱼死网破甚至想将自己等使团尽数屠戮,至于接下来将会面对齐国的征伐,那就是另一回事。
自己这个使团,虽说有抽调的神武军三千士卒威慑,但这三千士卒抵达荆州时,自然不好入城。
冯延鲁怔怔道:“教授难道想入城?叫那高保融出来相见就是,教授坐中军,进荆州城交涉和说服高保融臣子的事,自有彭主事去做。”
陆宁亲力亲为惯了,想想也是,实则自己不入城,引发荆州兵乱的机会反而小一些。
点点头,陆宁道:“也好,入城交涉一事,便由彭弘和冯公同去。”
冯延鲁立时有些苦脸,躬身道:“小人定竭尽所能,说动高保融归顺我朝!”
陆宁笑笑,心说这冯延鲁从某种角度,是个人才,希望此行顺利吧。
说起来,现今真是要讲究师出有名,胡乱也要找个借口,如历史上北宋迫降南平,便是楚地发生战事,有楚地小军阀向南平及宋求援,宋军便假道南平进楚地,使得南平国不得不归降。
自己领三千军马过江陵也是如此,借口便是去讨伐李重进,要和齐国在邓州的湖北军南北夹击李重进,自己率众从江陵渡口登岸,从陆路北击襄州。
李重进一直未向齐国称臣,当年他丢下单枪匹马去汴京驰援他的齐帝逃跑又是众人皆知,现今齐帝才征讨李重进,也算给了他相当长时间的投诚机会了。
当然,现今李重进便是称臣,齐帝自也不会应允,献出他治下襄、复、郢三州投降是唯一出路。
……
夜幕沉沉时,陆宁从前舱上甲板,又来到中舱,舱室内,便是另一种情形,麝香幽幽,舱室中有红裙妖娆美妇,正是焦彩莲。
见陆宁进舱,她忙拿了软履迎上来,跪倒在地,帮陆宁褪去官靴,跻拉上软履。
被她这样服侍,陆宁也没什么心理负担,如果是贵儿和五娘这两个从自己真正来到这个世界就陪在自己身边宛如自己女朋友、妻子、亲人一样的人,这般做的话,陆宁心里怎么都别扭的很。
陆宁给了焦彩莲一个内记室的名份,算是正式承认焦彩莲为自己身边亲近的婢女,有时在司衙中,焦彩莲也会帮送一些公文去各房。
孙晟正是闻听在招抚司当差,有时还能见到焦氏,这才答应进了外事房。
当然,陆宁要焦彩莲做什么内记室,当然主要并不是为了招募这个老倔头。
如果说,当年陆宁在东海,令甘氏和尤五娘做事,还有戏谑的成分,那么现今陆宁对女子出来做工的看法,角度已经完全不同。
解放女性的生产力,令女性更多的为社会发展创造更多的价值,从整个国度来说,本来就是好事。
当然,对平民来说,男耕女织,女子的贡献一直并不小,更莫说生儿育女这类绵延整个人类社会的根本性贡献了。
不过,所谓男耕女织,女子的工作,效率并不高。
现今东海百行的纺织场,已经有了水车纺纱,而随着推动棉花栽植,纺棉的集体化作业也比单人高效的多,纺车也正渐渐向如何高效纺绵而改进。
这些工作,适合女性来做,用男子,反而浪费劳动力。
东海百行的纺织场,女工除了女官奴,也有了不少贫苦人家的女孩子。
而在招远卫,对一些前朝罪官家那些读书识字的妇女小姐则是另一种管理,她们基本做不了苦工,所以选了天资聪颖本就识字的女官奴学习新学的算学核算之类,也算是这个时代的会计速成班了。
内库及招远卫等等皇家产业的审计核算等度支房、金部房、卷宗房等,已经是越来越多女吏充任。
女官原本就是管理宫廷事务,现今陆宁令其又扩展到了皇家产业,当然,仅仅是一些数目核算监督,卷宗管理等等。
陆宁觉得女子心细,完全可是从事档案管理财会等等工作,如此,就可以将从事该类工作的男***,去参与女子参与不了的社会劳作,毕竟从生产力的角度,男性要比女性强出许多。
当然,也仅此而已了。
女官终究只能管理皇家事务,女吏更不可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各衙门班房中。
毕竟,这个时代的人,根本不可能接受。
不过在这招抚司,陆宁又开始犯懒,尤其是他在扬州时,正式下谕,推行“断句标”,以后公文、卷宗等等,皆需断句标断句。
这也预示着,齐国对简略文风的推动,毕竟古文里之乎者也等等,本身也是一种断句。
其实陆宁撰写新学教材时,本身就用了标点符号,很多教授及学员,也学着用教材中符号断句,觉得还挺不错,只是,一直没有形成系统。
现今招抚司的卷宗,因为是新文风,一些吏员断句断的有问题,陆宁准备令焦彩莲学学断句标的制文,以后这种费眼神的活儿就由她来帮着做。
不过虽然是抓她来做苦力,但夜幕降临,船舱之中,仅仅两人,江水荡漾,红烛摇曳,眼前艳妇巧笑倩兮美目流盼,俏脸全是讨好,不由不令人心中升起些别样心思。
还是去看看诸毛吧,陆宁拔腿去了后舱。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三位国公
世事无常。
陆宁的船队刚刚抵达江陵渡口,一叶轻舟从长江下游追来。
却是说,东海百行的一名大掌柜与人在泉州发生争执,被杀!
这位大掌柜,是王进。
看到这封急报,陆宁第一次,有了极为愤怒的感觉。
王进是什么人?从在东海就追随陆宁,曾经受陆宁托付,前去扬州拍卖所谓的仙丹和航海司南,是东海百行创立的重要人物之一,也是现今东海百行二十六名大掌柜之一,这二十六名大掌柜,加一百多个特别出色的小掌柜,组成了东海百行商事局,每年有一次商事大会,陆宁会亲自听取这些大小掌柜对东海百行发展的建议。
东海百行就好像历史上西方殖民公司的萌芽状态,虽然刚刚组建船队下南洋,仅仅和东南亚群岛上散落的部落发生贸易关系,还在汲取着远洋贸易的经验。
但东海百行,已经得到齐国皇室允许其在“天下所有大洋”贸易的特权,当然,和历史上那些殖民公司不同,东海百行,本身就是齐国皇家贸易集团。
现今一名大掌柜在泉州被杀。
而且,还是王进。
陆宁脸色难看的厉害。
便是船舱中,正向陆宁辞行准备进江陵城的外事房主事彭弘和冯延鲁都看了出来。
“你们去吧!”陆宁挥挥手,吞并南平的计划总不能半途而废。
而吞并南平之后,襄州李重进便真正是被齐国领土全方位包围,再不归降,只能说是自己求死。
耐着性子,令跟随来的王大眼带领军马上岸扎营。
因为袭武昌城王大眼率领百名死士立战功不小,已经由都头迁升为神武军教练使,此次来江陵的三千军马,由他统帅。
算是连升三级,其实神武军由破甲营、保信军、江陵三千人马及南唐武昌军五千降卒组成,而破甲营和保信军的一千多人,是神武军的中坚,扩编后王大眼本就顺理成章提拔为营指挥使,又有战功,是以才进为教练使,成了神武军高级将领之一。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陆宁看好他。
不得不说,冯延鲁在这种事情上,倒真是个人才,不出几日,高保融便出城归降,据说冯延鲁甚至用出了贿赂的手段收买高保融的近侍吹风,令高保融颇觉得众叛亲离,越发悲观。
当然,高保融若想保住性命乃至荣华富贵,除了投降本也没有第二条路,身边内侍、臣子的劝说,不过令他更为清醒而已。
本来此时陆宁该坐镇江陵,一来整合南平三州官吏军民;二来等待李重进的决断。
不过陆宁自等不及了,留下王大眼和三千军马在江陵,自己仅有少量船只护送,转而顺江而下,回了武汉府。
此时,齐帝申饬唐王的谕旨已经到了金陵。
谕旨自然是陆宁在舟上所书,盖了宝印,遣一名虎婢送到武汉府,又由在武汉府的三刀送到南京,由南京行宫发出。
而陆宁在武汉府等没几天,唐国使团便匆匆而来。
按照齐帝震怒下的谕旨,武汉府的荆襄楚招抚司主理此次纠纷,要唐王亲自前往武汉府请罪。
一个五品使司衙门,接受唐王的请罪,可见齐帝这次真的是龙颜大怒,而且,立时便传来了,江东军、江西军开始动员幾重民夫的消息,巢湖水军,也出现在长江之上。
唐王李景遂当然没有亲自来,但他的使团可说规格极高。
国公便有三人,且都是原本的皇族子弟。
李景遂除去皇帝号,所以唐国原本封王也都降为国公,三名皇族国公齐来武汉,不可不说诚惶诚恐了。
不过,如果看看这三位国公是谁,显然李景遂又经过了深思熟虑。
使团首使吴国公李煜、副使保宁公李景逷、南昌公李从浲。
李煜和李景逷不消说,自是李景遂觉得这两位都和齐帝有交情,而且,被齐帝砍了脑袋也不心疼。
但仅仅派出这两个人,李景遂又不放心,所以又加上了二儿子李从浲,一来表示诚意,二来也是监督之意。
虽说二儿子李从浲和齐帝曾经交恶,而且人也浮躁,不是最合适人选,但总不能派长子来,如果一定要牺牲一个人的话,李景遂自然会放弃这个不学无术的二儿子。
在司衙厅堂,陆宁再见到李煜和李景逷,心中不免百感交集,却不想,当年一别,再见面,会是在这种情形下。
至于李从浲,身上骄娇二气更浓,不过,他显然也清楚自己身处的境地,在自己这个五品小官面前,却是有些簌簌发抖的意思,哪里还有当年在金陵斗鸡时的飞扬跋扈?
显然他怕极了齐人。
他父亲李景遂,应该也没想到这个儿子如此外强中干,如此不堪,临行只怕嘱咐的更多的是要他不要胡闹误事,尽量隐忍。
双方隔着一个硕大的长桌,不过江南三位国公,座位便略矮一些,也简陋一些,陆宁的座椅却高高大大甚是奢华,气势上便压了一头。
陆宁提出了本国大皇帝开出平息怒气的条件,唐国割让江州、洪州、抚州、汀州、漳州、泉州六州给齐国,且在泉州涉案的一切人等包括管理之官吏,都下狱,等待本国接收官员到后,再审理本国皇室商人被谋害一案。
李煜、李景逷都吓了一跳,再怎么也没想到,北朝会如此狮子大开口。
这个条件,就等于从长江南岸的口岸江州起,一直到最南出海口泉州,一条长长直线地域,全部割让给了齐国。
而且现今这六州中,江州、洪州和泉州,是唐国除了都城金陵外,最大最繁华的三个周,这么一割,唐国和亡国已经没什么区别。
李从浲在旁边嚅嗫不敢言语,李煜也有些犯怵,只有李景逷,正色说:“文教授,此事断不可行,还请文教授能明示圣主的谕令。”
陆宁看着他,心中叹息,保宁王,和当年一般,其实心中,是很有些豪气的,不畏强权,现今的李家子弟中,还就这富贵王爷,有些气节。
想想当年助他斗鸡,又和他在东海游玩,遥望契丹方向所说的豪言,却真希望有一天能和他在上京,斗个几天几夜的鸡。
只是,现今的自己,齐国天子,在他眼中,想来已经是仇家。
毕竟他骨子里,流淌的还是江南李家的血脉。
“圣天子就是如此明示,你等做不了主,就修书问问唐主便是!”陆宁袍袖一甩,走人。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天下布武
戏台上,穿着华丽戏服的伶人正在表演滑稽戏,不过,也有了吱吱呀呀的唱腔,当然,还是以逗乐台下观众为主,更像是二人转,令陆宁有些无语。
而且对于笑点很高的现代人来说,台上滑稽戏的表演,搬到后世,肯定直接冷场。
但旁侧李煜,倒是被逗得笑了个前仰后合。
陆宁心中只有念叨,龅牙仔啊龅牙仔,你心真大,不过叔叔我,不会放弃你的。
而瞥到瑟缩在一旁的李从浲,陆宁便想起了王进之死,虽然说,王进的死亡怕真不能怪李景遂,但是,看到李景遂这二儿子,心里便有些厌恶。
这是滋阳湖畔临时搭建的戏台,四周用绳索圈住,又有军卒守卫,但远远的,也有许多百姓在看。
陆宁坐在正中,右边依次是李煜、李景逷和李从浲,左边则是苏小小和焦彩莲,她俩也是,不时掩嘴轻笑,若不是怕失仪,想来也会笑得前仰后合。
“唉,娥皇要在,肯定会看得很开心,可惜,王叔不允我带她来!”李煜突然不无遗憾的叹息。
他右侧的保宁公李景逷听得直皱眉。
陆宁也有些无语,想了想,便道:“从嘉兄,我和你一见如故,圣天子也特意在谕令中提到,他和你是亲厚之交,要本官对你多加关照,不涉及国事外的要求,尽量答应你,既然你思念夫人,也罢,就接夫人来武汉府,我这便修书给唐王,请唐王送从嘉兄的夫人来武汉府!”
李煜一呆,“这,这……”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李景逷蹙眉道:“教授,此是吴国公家事,还是不劳教授费心了!”
陆宁笑笑:“圣天子和从嘉兄一样有亲,保宁公不知么?从嘉兄夫人之妹,之父,也一并接来吧!”
恰好趁着李景遂二子李从浲在此,将小周后从金陵接出来,虽说自己和小周后这层关系,旁人也不会太当真,更不会觉得能用小周后威胁到自己,但什么事情,就怕万一。
李景逷怔了下,随之点点头,“如此也好。”
陆宁看着他,心里倒是有些暖,显然他还记得当日情谊,也很喜欢斗鸡时,见到的小周后那小丫头吧,知道小丫头对自己亲厚,他也不想那小丫头以后受到什么伤害。
“唉,谈论国事时,教授你也这般和颜悦色就好了!”李煜突然叹息。
李景逷直翻白眼,显然很无语。
李从浲好像不知道在怕什么,一直不怎么说话。
陆宁看着这三个国公,心说李景遂你派这三位来,是认真的吗?
……
十余日后,齐帝敕旨到江陵,封高保融为济南县侯,领高氏全族迁居齐州时,高家全族倒是松了口气,从南平王到县侯,爵位降了数等,但显然是保住了全家性命,齐帝也不会再难为高家,若真封国公之类的,只怕,后面还会有说法,毕竟南平仅仅三州,献降后若爵位太高,反而不安乐。
又有敕旨任命驸马都尉徐文第为江陵府府尹。
陆大姐和陆二姐在陆宁称帝时自然都被封为了长公主。
虽然陆宁也不想姐夫们做官,但这徐四郎徐文第,虽然在前朝屡次不第,可对新学却颇有些认识,而且新科中了进士,在中枢司衙淬炼,表现很优异,内阁多次推荐他外放为官,如武汉府府尹出缺内阁就曾经推荐他,此次江陵府府尹又推荐他,陆宁终于同意。
不过琢磨着,大姐夫和二姐夫的境遇现在可说天上地下,也是性格使然吧。
大姐夫李丰,因为隐瞒收入和地产,且隐瞒款项数目极为巨大,财产全部被抄没,且被判,终生不得再行商。
这还是因为皇亲国戚,不然牢底都要坐穿。
现今就靠着驸马都尉的薪俸度日。
大姐夫刚刚犯案时,还蛮横的很呢,直到京城商税院来的官吏真的查封他在海州老家的产业,这才慌了神,大姐跑去找母亲哭诉,母亲却不知道自己在哪,去和永宁说,永宁做了个坏人,第一次忤逆母亲的意。
直到后来,大姐夫和大姐才知道此案是自己朱笔钦定,只能悻悻作罢。
自己也是没办法,哪怕东海百行,也向国库缴税,哪怕根本没有商税院官员来查,但每月主动缴税,数目清清楚楚,从不隐瞒,这其实也令内阁官员们极为震惊,都想不到东海百行,庞大到如此地步,而且每个月的税款,好似都在飞跃。
不过,基本上这些税款又都会被国库拨给内库作为皇室用度,不过流程是必然要走的。
而且,虽然自己对本该直接进入内库的岁赋匹帛、市舶抽买、藩属岁币等等一概言明不用,但内阁坚持下,新铸钱还是会直接进内库,还有东海的各项赋税、招远卫的种种,都属于皇家产业。
当然,实际从律法上,国库任何收入自己都可以调拨到内库,亦或新加税种供给内库,只是自己不会这么做罢了,而且,这种权力从自己下一代起,应该不会再有了。
……
在敕旨到江陵府,而徐四郎正匆匆赶往江陵的时候。
在武汉府,李煜几人也等到了李景遂的回书。
李景遂在信里怒不可遏,当然不同意割让六个州府给北朝,不过,信的最后,也无奈的说,如果实在没办法,就答应泉州一案,由齐国派去的官员协助审理,不过,要本国官员主审。
李煜等却不想,那文教授听到唐王的回信,立时便驱逐了自己等唐国使团。
李煜等人只好回到江州,又派轻舟火速去金陵奏报。
十余日后,便传来那文招抚,领着潜伏士卒里应外合,攻破了洪州的消息。
北朝水军,也出现在了江州城下。
甚至镇江王李弘翼也在征集民船,好似是准备接应齐国江东军从镇江登陆。
李煜等人,终于等来了李景遂的书信,书信里言道,可以答应泉州割让给齐国,但前提是齐军需撤出洪州,而且,信里的意思,这是最后的底线,开始自然不能轻易答应。
比起本来就太过偏南,且当初是被齐帝平定和唐国本就不算亲近的泉州,当然中枢屏障之地洪州对现今唐国更重要。
而且,泉州这个出海口,对现今的唐国来说,已经实在意义不大。
割让了泉州,也就等于答应了那齐国皇室商人被谋害一案,由齐国审理。
接下来的谈判,却是在洪州进行,李煜等从江州南下,在洪州府衙和那位文教授展开了第二轮的唇枪舌剑。
当然,大多数时候,只是文教授和保宁公之间的争吵。
保宁公又多次奏报唐主,甚至,回了金陵一次。
最终,经过两个多月近三个月的拉锯,双方终于议定。
上邦军撤出洪州、撤围江州,唐王献出泉州、漳州给上邦,在江州、洪州、抚州、汀州四州,上邦设上使院,四州如出现上邦商人和本地纠纷,衙门审理时需上使院的上使在场协助审理。
此外,还有个小的附加条款,没有在正式公文中,就是李煜妻妾子女及周宗阖族,迁居江州,居于江州上使院。
是以,江州上使院,也比其他三个上使院大上许多。
迁居江州而不去齐地,应该是大周后最后的矜持,好似也说动了父亲,是以,他们才来了江州,既受到齐国庇护,又在江南之地。
陆宁鼓捣出的四个上使院,当然不是想在中国大地上享受什么领事裁判权,更不会令齐商在这几个州横行霸道。
而是通过这四个上使院,便可以慢慢影响这四州的官吏军民。
能不起刀兵而和平解决,陆宁便不想用武,毕竟从陆宁心理,本就都是同胞。
不然,以现今李景遂的颓势,攻破其领土,应该不会费九牛二虎之力,甚至只需要江东军、江西军和神武军三军,加之镇江王和吴越王相助,应该便可以灭唐。
只是,怕要费些时日,说不准几个月,甚至年余时间也说不定,毕竟面对灭国战,李景遂会无所不用其极。
而战事一起,最可怜的便是江南百姓,不管如何约束军纪,实则现今的战争,对平民带来的残酷都不可避免,更别说镇江军和吴越军自己根本约束不到。
至于对江南经济的破坏,就更不用说。
令其军民渐渐离心离德,渐渐失去斗志,才是最佳的选择。
所以,陆宁对此次谈判结果,很是满意。
……
奉天二年十月,齐帝驾临泉漳地,在二州驻跸数日,召见旧部,更下诏免泉漳一年钱粮,泉漳官吏军民,激动莫名,每日前往齐帝驻跸处遥遥跪拜的军民千计万计,闻听齐帝北返,更是万人空巷,虽不知道圣天子在哪里,也看不到圣天子车銮,可能圣天子早就走了,到了江北都说不定,但军民们都远远送出了数十里,这才纷纷回转。
虽然闻听齐帝车銮或船驾从境内经过,但唐军自没人生出别的心思。
十一月,齐帝驾临江陵府,一时,荆襄楚三地震动。
李重进遂降。
马楚各部,纷纷上表称臣。
甚至因为江陵府逆流而上便是蜀地,蜀地各路关卡,一时草木皆兵,成都粮价暴涨,很多粮商囤积居奇狠狠赚了一笔。
齐帝率百名扈从赴楚地,斩杀桀骜不驯之郎州大都督张文表。
盘踞长沙的武平节度使周行逢本就病重,惊吓之下而亡,年方十八的长子周保权继位,立时向齐帝请辞。
齐帝麾盖所经之地,威势难言。
十二月,齐帝回汴京。
翌年三月,一直陪王伴驾的荆襄楚招抚使文阿大文教授,听闻还做了今年开科取士时会试的考官。
四月,文教授回到了武汉府,同行的还有今年新科状元。
当然,四条猛虎,是他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的。
自去年文教授离开便被任命为副使一直代行招抚事的王寒时,终于转正,不过招抚司衙门迁往长沙。
楚地虽然归顺,但实则还是各自为政的一个个小独立王国。
觉得没有什么凶险,反而是比较费心神的事,陆宁便将之交给了王寒时,这家伙跟了自己四年,甚至现今是第五个年头,如果现今楚地这点事还摩挲不平,那也没什么涨进了,毕竟最强大的两个军阀已经被自己剪除,后方又有绝对的优势军马压境作为后盾,还不能理顺楚地关系,将这些小诸侯收编么?
陆宁,或者说文教授的新差事是江南四上院总使、领南洋通商事,新科状元为江州上使院上使。
概因这四上院,虽然礼部多次有公文杜绝欺压下邦的情形,但齐商在这四州横行霸道的事很是出了一些,反而东海百行最是规规矩矩。
这种自己鼓捣出来的新鲜事物,陆宁只能亲力亲为,看怎么找到一个平衡点。
领南洋通商事,总院司衙设在泉州,如此,便有时间和东海百行前往南洋的贸易商们见面,看一看他们遇到的问题。
第一百一十七章 群熟荟萃
泉州州衙厅堂,陆宁坐在正首,左右又坐着几名文官武将。
武将有,赤虎军统领王大眼、副统领魏璘,赤虎军长杆营指挥使米珠,一个黑胖黑胖的蛮妇,显得和其他人格格不入。
文官则有,泉州刺史官原、副使林沣,漳州刺史杨迁、副使程知能。
原本相互之间并不隶属,但因为文总院带了圣上谕旨,因为泉漳地为孤悬之地,军政事,暂时由总院代理。
这里的官员自然也明白,总院有四州上使馆渠道,上传下达极为方便,是以总院暂时领泉漳事,实属正常。
宣读之后,文总院自然暂时成了泉漳之地文官武将的临时首领。
说起来,文教授这个四上院总使,领南洋通商事,是中枢新设司衙,是以,文总院又被加龙图阁待制,明确了从四品的官阶。
官原和杨迁虽然都是正四品刺史,但短时间内,却要被文总院节制。
今日这里全是文总院的熟人,当然,有的知,有的不知。
知道和文总院是熟人的有,漳州刺史杨迁、泉州副使林沣、赤虎军统领王大眼、赤虎军副统领魏璘,此外还有泉州刺史秘书房的吏员焦赞,负责给众人端茶倒水。
州秘书房的吏员通常主事一名,吏员两到三人,直接服务于州刺史和副使。
杨迁、林沣、焦赞三人都来自颖州,和文总院也都曾经有所交集。
杨迁看着坐在主位的文总院,心中百感交集,两年前,作为本朝首科进士,甚至可能是隐形的状元,他直接被任命为颖州刺史,也是进士中第一人,而现今,进士便是被授官,也是从九品做起,而且,也是其中的凤毛麟角了,又哪里还有昔年他这种.asxs.?
但两年之后,他却被迁来漳州,任漳州刺史,实则,这也是一种贬谪了。
泉州刺史还好,这漳州刺史,和淮南颖州刺史相比,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这文总院,自己初见他时,小小八品学倌令,自己还屡次训斥他,却不想,人家是天子近臣,火箭一般蹿升,虽然品阶还稍差一等,但自己却要坐在下首,以后和这文总院之间的差距,怕是只会越来越大。
林沣则是目光闪烁,他本是颖州副使,被调任来泉州做副使,实则可以看作一种升迁,但是,他是颖州豪族,家业、人脉等等都在淮南,却被迁来极南之地,总觉得,有些蹊跷。
或许,就是这文阿大搞的鬼,当年在颖州,自己那弟弟,可是险些令这文阿大身败名裂。
焦赞,则有些惭愧,当年本来是有机会拜文教授为师的,自己却错过了,虽然自己也算争气,去年道试,中了举,但比起那自己曾经不太看得起的高老蔫,那境遇就是天上地下了,高老蔫已经是江陵府监察使,自己却是个打杂的最初等小吏。
武将中,知道和文总院认识的是赤虎军统领王大眼和副统领魏璘。
能再度听命于文总院,王大眼自然是满心高兴,而魏璘从在江陵府接到调令的那刻起,心中就惊疑不定,甚至曾经想过弃官而走。
因为这文阿大离开武汉府后,眼见这文阿大对女色并不爱好,魏璘立时又色心大起,开始逼迫孙家,孙家两个儿子,瞒着其父,答应了自己,听闻其儿媳更在家中对潘莺莺多做刁难,要赶潘莺莺出家门,直到潘莺莺不知所踪。
哪里又想到,自己和这文阿大竟然是一段孽缘?
只希望,他不知道武汉之事吧。
魏璘心中,惴惴不安的想。
离开荆州地,离开旧部,现今他就好似没牙的老虎,很多事情,辗转腾挪的余地就小了太多。
陆宁打量着在场文官武将。
是自己旧识但却不知道的,是泉州刺史官原、漳州副使程知能,以及米珠。
官原自不必说,泉漳世家出身,也是自己在泉漳时的一大助力,此外,还有他的表弟宋侗兴。
其实自己本来是准备令宋侗兴任漳州刺史,但后来想想,表兄弟一个泉州刺史,一个漳州刺史,虽说两人关系一向不怎么好,但也有些不妥,是以将宋侗兴调去了淮南任刺史,又将杨迁从淮南调了过来。
杨迁虽然表现令自己有些失望,但并不是什么无药可救,只是需要多历练,此时好似贬谪一般的调令,来到这极南之地,对他也是一种磨难。
既然调来了杨迁,后来一琢磨,索性就准备在这泉漳,处理下自己一路任官时留下的尾巴,如林沣和魏璘,正好将他们从自己的舒适区域调来泉漳地,以观后效。
陆宁又看向程知能,这个面相很猥琐的老头,是当初自己在泉州时,猥琐三人组之一,攀附自己又出力后,升为漳州龙溪县县令。
现今看,这家伙还是很会做人做官,当初确实是被留从愿压制了,这不嘛,留家一倒,官运亨通,在李璟及李景遂治下都是迁升的姿态,漳州被割给齐国前,程知能已经是漳州别驾。
他被任命为副使,是齐国在新降地暂时没有可派遣的合适佐官时的常规做法。
最后,陆宁目光看向米珠,不由一笑,很久不见,还很是想念,前次来漳泉,自己可是没召见她。
命她进赤虎军,是因为这赤虎军是自己预想中,可以在东南亚丛林山地作战的轻步兵、山地兵。
现在赤虎军就有一营,五百名巨剑手,尔后,便想在本地征募四方蛮部,主要便是来自南汉国的蛮部,这就需要米珠的陇如部,向南汉国内诸蛮部传递消息了。
赤虎军将会编三千到五千人,慑服东南亚诸岛的部落,足够用了。
安南征不征,自己还不是考虑的时候,毕竟那地方,作战艰苦,而且,也不是什么人住的地方,江南江北之民,要迁居过去等于充军一般的惩罚、
而如果将来有征伐安南的一日,赤虎军也必然是主力。
陆宁琢磨着,又对几名文官武将简单说了说,圣天子令自己主导扩编赤虎军一事,然后散衙。
快出衙门口的时候陆宁喊住米珠,米珠转头,本来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样子,见是文教授喊她,终于勉强挤出了点笑容,但比哭还难看。
作为圣天子的奴部首领,她自然觉得,这里的人都比她低一等,但听说这文总院是主人的近臣,那自然有些不同。
陆宁走到她身侧,突然伸手指在米珠额头点了一下,动作快极,米珠根本来不及反应,而走在前后的官员,就更没看清陆宁刚才的动作。
米珠如遭雷击,呆了半晌,盯着陆宁的眼中终于露出狂喜之色,张大的嘴巴就要喊出“主人”二字,更想跪下磕头。
陆宁却已经笑着前行。
米珠并不愚笨,立时捂住嘴巴,望着主人背影,心中狂喜,主人果然信任我,这般乔装,却暗示我了他的身份。
不过,主人真是神仙下凡一般了,怎么就能,变成另一个人呢?
满脑子兴奋和迷糊,米珠甚至差点被门槛绊倒摔个狗啃泥。
有官吏看着这蛮妇心下摇头,但都知道这蛮妇悍勇,比寻常男子力气大许多,又好勇斗狠,第一天进城,就差点闹出人命,就是因为有军卒取笑她,看不起她这个蛮妇。
尔后才知道,这蛮妇原来是圣天子奴部首领,新任赤虎军长杆营指挥使。
所以,这位圣天子的私奴,大家伙儿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第一百一十八章 神使
泉山别苑,曾经是晋江王留从效居所,后来圣天子平泉州后,则作为临时驻跸之处。
圣天子离开泉漳,郑王李从嘉在泉漳时,还一直给圣天子保留。
再后来李景遂称帝,李从嘉被诏去金陵,南昌王李从浲来泉州游玩时,就将别苑霸占,更扩建了一番,准备做皇家行宫。
现今这别苑再度易主,却是被圣天子赏赐给了文总院,自然是圣天子对曾经被霸占之庄园心中有了疙瘩,但也足可见圣天子对文总院的亲厚了。
现今半山凉亭中,微风习习,四周巍峨山峰,翠绿树木,环境优美。
陆宁坐在凉亭中,看着几份公文,其中有米珠请人写的奏疏,但代写奏疏的应该也是她亲信土蛮,字迹歪歪扭扭,控诉当年圣天子离开泉漳入齐不久,汉国潮州刺史高荣,就悔约越过圣天子和他约定的箭地,威逼陇如部服丁役,为恶溪修坝驻堤,陇如部妇孺,多有累病而死者。
陇如部的情况陆宁知道,但鞭长莫及,直到自己攻克汴京,汉国才不再招惹陇如部。
米珠这奏疏,名义上是给圣天子的,但要从总院呈报,陆宁第一时间便能见到。
看着米珠奏疏琢磨了一会儿,又看下一封,却是东海百行海贸总行三位大掌柜张信、阿拉丁和陆洎联名上书,请求文总院,允许南海群岛的麻逸部昆仑奴来见,以猛虎威慑。
信里说,海贸总行商船,在南海岛宣扬德化,以圣天子为神。
而现今文总院作为圣天子使者,自然也是神使,可驱虎慑服昆仑奴。
南海岛,便是后世的菲律宾群岛,因为上面居民还是部落形式,现今对其也没有一个很统一的称呼,笼统的称为昆仑之类。
陆宁随之命名其为南海群岛,但官方堪舆图上,则标其为“圣皇昆仑岛”,自然是这南海群岛,视为圣天子所有,岛上野人,都是圣天子的昆仑奴。
而东海百行商船,通常会在南海群岛中一处岛屿停泊作为补给点,南下和婆利、诃陵、室利佛逝等印度尼西亚群岛上的王国贸易,其中室利佛逝是现今南洋最强大的海上强国,占据了马来半岛和巽他群岛大部分地区。
南海群岛,现今还没有国家形式的政权,都是一些小部落,东海百行船只停泊的岛屿天然港附近,有几百户组成的一个部落,自己称呼自己为麻逸。
麻逸部甚至还没进化到奴隶社会,而是处于氏族社会阶段,以氏族联盟的形式结群成为部落。
不过其有天然良港,倒是经常遇到外来商船,懂得和商船贸易,用土产黄蜡、珍珠、槟榔等,交换商船的瓷器、铁器,而且,信誉很好,不懂得藏奸使滑。
是以东海百行商船随行的堪舆官员觉得其可以教化,这才绘制圣天子画像,奉为神灵,给麻逸部野人宣讲,语言虽然还不太通,可大概意思渐渐能沟通明白。
是以东海百行的这几个大掌柜,便想带几名野人首领来见识中华之地,文总院有圣天子驯服的猛虎,正好威慑这些野人。
看着,陆宁摇摇头,真亏他们想的出来。
不过东海百行船队和婆利、诃陵、室利佛逝等诸国交易,倒是第一次,中国官方船队主动前来贸易又不是认他们做藩属,也不赏赐他们象征中国地大物博的珍稀商品,使得他们莫名其妙就成了藩属国自己都不知道。
现今就是正常贸易,可算是中国和这些南洋国度第一次真真正正的碰触。
那种掀开了历史崭新一页的感觉,令陆宁心中也微微泛起涟漪。
若不是一来一回时间太久,现今国内离不开,还真想自己去看看,现今的域外风光。
凉亭不远处正躺着呼哈呼哈大睡的诸毛,突然都警觉的抖了抖耳朵,大毛翻过了身子,但看着远方台阶下来人,随之又往地上一躺,继续晒太阳。
陆宁有些无奈,诸毛被自己养的,真的越来越像猪了。
慢慢走上来的娇俏红裙身影正是焦彩莲,她有些惧怕的看了看四条大虫,不敢再靠近。
陆宁笑笑:“几个毛虫都认识你了,怕什么。”
焦彩莲无奈,又上了两个青石台阶,终究不敢再上来,小心翼翼道:“老爷,奴家真的怕……”
“给你安排的住处,还行吧?”陆宁随意的问着,往下翻着公文。
陆宁并没有去武汉府,但令人去接了苏小小和她,她俩是今天刚到。
这泉山别苑,依山林而建,院落间很是分散,陆宁自然依着自己喜欢,住进别苑最高点的一处宅院,后窗推开,便是郁郁葱葱山林,远方可见碧海青天,北可望如同鸡笼大小的泉州城,实在令人心旷神怡,原本还有猴群,但自从诸毛来了,猴群便不敢靠近这处院落,陆宁也约束诸毛,紧随自己左右,并不想见到它们去屠戮小动物。
不过现在诸毛已经很懒了,每天都大块生肉吃得饱饱的,好似已经懒得去捕猎,在陆宁一年多的调教下,甚至已经不用栓什么链子,就是跟在陆宁附近,陆宁在寝室睡觉,它们也在侍寝后窗外呼哈呼哈的睡。
陆宁觉得,如果在后世,自己肯定被一些咸吃萝卜淡操心的专家抨击,什么老虎没了天性了,什么它们现在是囚犯,该放归大自然了。
但对诸毛来说,它们肯定喜欢这样悠哉悠哉的活着,而且,会比它们在野外,长寿很多年。
“奴家从没想到,会有一天住进这样美的园林,在这里,可跟修炼的神仙一样了!”焦彩莲巧笑顾盼。
苏小小和焦彩莲被安排住在陆宁所居正宅的左右两厢,实则这都是当年李从浲翻建的,这最高点山峰平整处的宅院,实则是个宫落,陆宁所居是正殿,苏小小和焦彩莲住在两侧偏殿,不过现今改了其屋脊规制,令其变成比较巍峨的大瓦房,但其内的宽大舒适和富丽堂皇,却是依旧。
而且陆宁所住正殿,虽然屋脊式样进行了改建,但纵横长度是远远超过四品官规制的,不过圣天子亲自赏下的府邸,外人更来不到这别苑最高处,最多也就山麓下作为前宅的第一处庭院接待访客,是以到底上面殿宇怎么改建的没人知道,也就暂时没人弹劾这位文总院。
但焦彩莲却懂一些这方面的东西,犹豫了一下,轻声道:“老爷,奴家有一言,说了老爷莫生气。”
陆宁此时正好拿起一份公函,随之一怔,细细的看,又说:“不生气,你说。”
“老爷虽然深沐圣恩,但天威不可测,老爷还是谨慎小心为是……”焦彩莲一边说,一边看陆宁脸色。
第一百一十九章 疑案
陆宁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好,我知道了。”又道:“李善行被抓到了!”
焦彩莲俏脸立时微微一变,忙跪下,“老爷,我和那厮,早已经没什么相干!”
陆宁看着手里公函,神情有些古怪。
李善行原来逃去了蜀地,但不知道怎么,得罪了花蕊夫人的娘家,结果受了宫刑,又在严刑下吃痛不过,招了自己的身份。
想来蜀主不愿意惹麻烦,是以遣人将他送来了江陵。
因为他是在逃的要犯,自己那二姐夫,也就是江陵府府尹徐文第亲自审了他,他却是招认,当初能逃去蜀地,多得魏璘帮忙。
二姐夫赶紧密报汴京,中枢便发公函,要二姐夫将李善行送来泉州,和魏璘当面对质,龙图阁待制文阿大主审。
陆宁知道,其实自己的内阁里,实在没有庸才,只怕会很有几个人猜到文阿大就是自己的化身,毕竟自己和内阁有密文来往,到底人在哪里自然有种种规律。
而且自己又从来没和文阿大同框过,这些,是瞒不过内阁成员的,毕竟不管怎么说,自己再怎么喜欢文阿大,不可能召见文阿大都是极为隐秘,却从来没被内阁成员见到过,尤其是赵普和三政院主官,不该没见到过。
当然,他们要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而且,更要帮自己遮掩。
现今直接要自己主审此案,便是如此了,倒也高效。
见焦彩莲战兢兢样子,陆宁摆摆手,“起来吧,本来也不关你的事。”
焦彩莲起身,心里却不踏实的很,“就怕,就怕给老爷惹来麻烦。”
现今的言官,真不是吃素的,坊间传闻里,被弹劾的官员不在少数。
“不会的,你去吧!”陆宁挥挥手,一些事,还要想一想。
焦彩莲犹豫了一下,本来此来是想禀告一件事,但现在好像不是什么好时机。
只好转身,慢慢下了台阶。
陆宁又拿起了张信、阿拉丁和陆洎的联名信。
张信是和王进同期跟随自己的商人,后来见识的多了,实则比王进还要出色。
而陆洎,其实就是张洎,历史上是李煜身边的佞臣,赌输成了自己的家奴,进入东海百行,却是天份很高,在东海百行中很快就升为小掌柜,去年,升为了掌柜。
海贸总行三位大掌柜本来是王进、张信和阿拉丁,主管海运贸易。
王进被谋害,从普通掌柜中顶上来的大掌柜,却是张洎。
其实从某种角度,当年自己戏谑下改他姓陆,现今倒成了他的一个优势。
不过不得不说,张洎确实是个优秀的商人,尤其是对外贸易,很有头脑。
若不然,晋升大掌柜一事,没有自己许可,又怎么可能得到晋升?
张洎很是贪得无厌,或许,也是这种性格,令他成为了一个出色的贸易商。
自己手下这些御用商人,其实哪个也不是善茬,无商不奸,这并不是什么空话,要求自己的大掌柜们各个品德高尚冰清玉洁?那怎么可能。
物尽其用,约束制衡,令他们便是有旁的心思也不能背叛更不敢背叛便行了。
毕竟行商海外,他们会见识越来越广,但偏偏他们只是打工仔,赚取的许多财富,他们分不到多少,和其他国家的海商都不太一样。
不过,中国之人,家的概念很重,其家都在中国,自己掌生杀大权,带着货物直接跑掉的可能性不大,船上那许多船夫乃至军卒也不会听从。
而且,虽然一趟货物,数千数万贯,但现今东海百行这二十多个大掌柜,各个将来能腰缠万贯是必然的了,所以,为了一趟货物便浪迹海外终身不得回故土?除非是疯了。
但中饱私囊,伪造账目之类的,自己需要防范就是了。
可惜了王进了。
是自己最信得过的大掌柜之一。
但其在这泉州被谋害案,还有很多疑点。
真的就是酒楼里与人争吵,被那莽汉兴起,一刀砍死?两名扈从,因为泉州城是唐地,是以都没带军械进城,也被那莽汉一起砍死。
随之那蛮汉就因为有刀具又行凶伤人被执刀衙役围捕,其力战想突围,又遇到闻讯赶来的泉州军卒,被枪矛戳中,重伤而亡。
看他干净利落砍死王进及身边扈从看,他可不是一般人,这倒好像是自己求死。
他的身份到现在也没查明,王进之死,简直就变成了无头公案。
也正因为如此,才显得疑点重重。
如果是后世影视剧,嫌疑最大的自然是第一受益者,也就是张洎。
但现今来说,根本不会这么狗血,因为东海百行内大掌柜升迁,向来都没什么规律,因为那商事局一百多位掌柜,同等出色的太多了,大掌柜也不是什么额定的数目,不是死一个才补一个,所以,张洎为了获得大掌柜晋升而买凶杀人,逻辑上根本不通。
而且,自己也真令密监好好查了查张洎,没发现什么端倪,不过这家伙,确实贪得无厌,私下放贷,利息高的可怕,险些逼死人命。
有机会,自己倒是要给他个教训。
除了这个张洎,密监也正在仔细盘查其他大掌柜。
自己用了他们,东海百行制度也渐趋完善,自己自也不会令密探整日监视他们,这次也正好,顺便看一看,他们在面具之后,都到底怎样。
另外,虽说商人地位不高,但以后这些大掌柜们,身边也该多配些扈从了。
至于王进一案,现今只能交由官原查办,看来唯一能追查的线索就是凶手的身份。
那凶手画像已经被绘制,送往各处,包括唐国、吴越、镇江等地在坊市、乡镇悬赏,有知道其身份者,赏金千贯。
看来,也只能慢慢等结果。
……
雕梁画柱的前堂,陆宁看着刚刚到的冯延鲁和孙晟,笑道:“一路辛苦了。”
这两位,一般人驾驭不了,在自己身边,却也不失为两个比较不错的参谋,可以从另一种角度,给自己带来些思路。
是以,现今调他二人来自己身边,为上使总院秘书房书吏。
“文阿大,你把我那可怜三娃的新妇拐带哪里去了?!”孙晟却是满脸怒容。
冯延鲁一脸无奈,这老倔头,自己和他同车而来真是倒霉,完全破坏了见到这文教授可以趁机说几句恭维话的气氛。
陆宁一怔,“你儿媳妇?三儿媳妇?潘莺莺?”
听陆宁直呼儿媳名字,孙晟更怒,老头握着拳头,髭发皆张,竟是要跟陆宁拼命的样子。
陆宁皱起了眉头,虽然知道是哪里误会了,但这孙晟,实在是拎不清.
“孙晟,你是想无子送终吗?!”
陆宁一句话,令孙晟怔住。
冯延鲁暗暗摇头,心说孙老头你啊,就是搞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境地,这文教授看似把咱俩当跟班,实则又何尝不是庇护了咱两个?若不然,你孙晟,就凭你当年曾经死命弹劾本朝圣天子,可不知道多少官吏会找你的麻烦,你真以为你家现在安安稳稳的,是你人品高洁么?
“你们去吧!”陆宁摆摆手,自己先起身离开了。
“孙相,你真是孙相啊!”冯延鲁冷笑着,也转身迈步出厅堂。
孙晟怔在当场,良久之后,才有些步履蹒跚的向外走,往日的精气神,好似突然不见了,变得老态龙钟。
第一百二十章 擒拿
厅堂中,陆宁拿着一封信左看右看。
旁侧米珠毕恭毕敬站着,陆宁既然对她表露了身份,一些事,便也需要她去做,而且,难得有时间调教调教她,自也要去去她的蛮气,让她行事多动动脑筋。
陆宁手上信笺,是冯延鲁和孙晟帮着起草的写给南汉潮州刺史高荣的书信,书信中,陆宁替陇如部向高荣索讨三十万贯的柴薪、孝赠及丧费。
孙晟已经请罪,这封书信主要是他润笔而做,洋洋洒洒,正气凛然。
点点头,陆宁对这封书信很满意。
其实对南汉,不仅仅这封书信将会寄出,同时会有一份国书从南京送到汉国首都兴王府(广州),国书中,言明齐国将会在楚地的道州征募楚地及岭南的土蛮,训为甲士赴南洋各国,岭南土蛮响应征募者,望汉主体谅放行。
道州在楚地南端,再往南就是南汉的领土。
桂州、邕州、容州,柳州等地土蛮,去道州并不远,而且这几州也几乎是岭南西道土蛮最多的州府,前唐时,治理土蛮的羁縻州,大大小小数十个。
当然,征募土蛮,陆宁自然出大价钱,凡被选中土蛮,可得二十贯钱,也就是安家费,对偏远土蛮来说,这是很大一笔财富了,当然,支付给土蛮,也可以用粮食和布匹的形式发放。
当然,如此高价钱征募土蛮,自然也会精中选精,在道州招募的土蛮,只有两千个名额,当然,如果前去道州的土蛮数量很少,征募数量自也会随之减少。
这笔募军费用,陆宁早说了自己出,内阁倒是同意,但随即又将岁币款项,归了内府,唐国一年十万的岁币,就算最终能满数征募到土蛮,也仅仅用去不到二分之一。
赤虎军陆宁准备暂时编五千人,现今有五百剑士,土蛮如能足数,可招募两千人,加之陇如部征募一些,在泉漳地征募数百,其余一千多人,则从楚地抽调,当然,抽调后就不仅仅军卒,其家属自然也会迁来泉漳。
现今楚地虽然各个小诸侯名义上都归顺齐国,但都各自为政,王寒时刚刚到长沙不久,自然不会这么快见效果,从楚地抽调军马,一来确实赤虎军需要兵源,楚地也多有悍卒;二来也正是打乱楚地小诸侯们现有格局的一步。
当然,在道州征募岭南的蛮兵,汉主又哪里肯放人,不过,如此,也必然会令很多蛮部对汉主不满。
对南汉,只有征伐一道,因为南汉国主,是自称皇帝的。
前年的时候,把十几个兄弟都杀光的前汉主刘晟病故,继位的是他的长子刘鋹。
说起来,陆宁从某种角度,很佩服汉国,自己都不敢做的事,刘晟、刘鋹父子俩,做了个十足十。
刘晟病故前两年,竟然将两位宫人封为女侍中。
这两位宫人,一个叫卢琼仙,另一个叫黄琼芝。
她俩,可不是武则天时代的女官,而是真正穿朝服戴冠带在庙堂和群臣一起议事,而且刘晟特别信任她们两个,所谓“宗室勋贵,屠戮殆尽。”
现今刘鋹继位,仍然留用两位女侍中,而且将卢琼仙封为才人。
能令父子两个皇帝都神魂颠倒,这卢琼仙自然被外界形容为倾国倾城的尤物,“体轻盈,肌肤雪白”,又说她“歌舞妍姣,书伎绝伦”等等。
而且卢琼仙在后世传说都很多,明朝人就有神怪小说里言道,“崇祯间,有请乩仙者,琼仙至,题云‘身轻不许风中立,腕白愁教月下看。’”显然后世人,对其风采也极为神往,更觉得她该当位登仙班,就算不是正仙,也是散数。
不过史书上,只要参与政事的女子,自然都被口诛笔伐,南汉这两代皇帝的荒淫和残暴,很多事情自然都是在卢琼仙魅惑下做出来的,比如刘晟杀尽自己十几个兄弟,也是因为卢琼仙的妖言。
现今外界同样如此说,卢琼仙和女巫樊胡子,加之内侍宦官,把持了汉国的朝政。
当然,从密监情报来看,这种说法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而正因为南汉政权的这种不确定性,使得道州征募蛮兵一事,其实反而有一点点可能。
东海百行已经遣派一名小掌柜入南汉,去贿赂卢琼仙,希望她说服刘鋹同意此事。
不过这个刘鋹,脑子有些不好使,谁也不知道他下一刻会干出什么疯狂的事。
历史上,竟然是刘鋹主动进攻已经归顺赵匡胤的道州,也就是自己现今要在那里征蛮兵的州府。
这使得赵匡胤大喜,立时讨伐南汉。
所以,很多事,自己还真预测不了。
正琢磨之际,外间书吏通传,“总院,魏统领到了!”
“请进来!”陆宁慢慢靠在座椅上,魏璘从外面大步而入。
陆宁看着他,突然道:“魏统领,你可知罪?!”
早得陆宁吩咐的米珠,立时便走上两步,拔出手里弯刀,两旁帷幕后四名巨剑手走出,都是双手握着寒森森巨剑,一副魏璘敢反抗,就当场斩杀的样子。
魏璘脸色微微一变,“文总院,这是何意?”
陆宁凝视着他:“李善行已经被擒拿,两日后,就该被递解到了此地,你现今,可明白我的意思了?”
魏璘脸色又是一变,摇头道:“属下不知,但文总院也不能一手遮天,便是我与总院看上同一女子,总院也不该公报私仇构陷于我!”
自是要给文阿大泼脏水,不管怎样,这种话传出去,对这文阿大都会有影响,说不定,将来有人翻旧账这也是文阿大的一个污点。
“大胆狗才!”米珠听他如此无礼,早已暴怒,冲上去那肥肥脚掌就嘭的踹在魏璘小腹。
魏璘进衙堂前摘了佩刀,又哪里敢反抗,这一脚踢的结结实实,他立时脸色惨白,噔噔退了两步,捂着小腹慢慢跪倒,一时不得起身。
两旁巨剑手的巨剑都横在了他脖颈。
“打入牢中,米珠,你亲自看管!”陆宁挥了挥手。
“好咧!主……总院请放心!”米珠拍着乱颤的**担保,又对巨剑手做手势,将魏璘架起,押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