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蚍蜉不自知
别苑前堂,陆宁有些无奈的将诸毛唤出来,威吓了一下前来拜见神使的麻逸部昆仑奴,确实是后世菲律宾土著的样子,个子矮,黑黑的。
领他们来的是阿拉丁,不过便是阿拉丁,也不知道这位文总院,便是他的主人。
阿拉丁领着吓得魂不附体的那几名昆仑奴走后,陆宁又令虎婢将诸毛领入虎笼,现今诸毛,早被陆宁教训的,套上项圈就形成条件反射,这时候,就要乖乖听四个虎婢的话了,虽然在诸毛心里认定的地位,四个虎婢是肯定没它们高的。
然后,陆宁笑着对四刀道:“去将焦彩莲唤来吧。”
前宅的偏房里,焦彩莲一直偷偷摸摸探头向这边望,又热锅上蚂蚁一般在偏房里走来走去,陆宁早看到了。
院中古树,绿意森森,使得院中也好似清凉很多。
焦彩莲急匆匆走进来,到了陆宁身侧,屈膝告个罪,轻声问:“老爷,要不要进后堂在榻上为老爷松骨?”
陆宁微微一怔,全身按摩么?来到这个世界,还真的是没享受过了。
看了眼旁侧三刀四刀,知道焦彩莲定是跟她们学的手艺。
随之陆宁就有些无奈,自己还真是贱骨头,不懂享受,明明面前这焦氏,是武汉府色艺双全的舞姬,跟着自己久了,却不知道该如何取悦自己,明明在后世就是顶级舞蹈家,却要降了个十七八等做按摩女?
真想放松的话,也该是欣赏下她舞姿,说起来,来到这个世界,自己还真是从来没见识过舞姬之美,而明明身边顶级舞姬很多,大小蜜桃是自己妹妹一样就不说了,便是苏小小和这焦氏,也都是舞姬的科班出身不是。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陆宁摇摇头,自己有时候,还真是暴殄天物。
焦彩莲,突然又噗通跪下,稽首道:“老爷,前次我便想和老爷说,但却怕老爷责骂,一直犹豫不定,却不想,事情越闹越大,不但魏统领来了泉州,听闻孙相还因为此事,辱骂老爷,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陆宁看着她蜷曲跪倒的小身子,红裙下,紧绷的翘屯曲线隐隐可见,娇软身躯,面条似的折了几个弯,跪的太规矩太绵软,就好似被什么无形的空气挤压成了那一小块一般,陆宁心中跳了几下,不由叹口气,从离开汴京,这又一个多月了,食髓知味之事,也确实不是意志力可以解决的。
不过焦彩莲为什么请罪,陆宁一听便知道,潘莺莺逃离孙家,和焦彩莲肯定有关系。
孙晟犯犟,当时自己就想到的,不过一直懒得理会,毕竟和自己没关系。
“潘莺莺现在何处?”陆宁问。
“奴婢,奴婢正准备开解她,送她回武汉,免得给老爷惹麻烦,也免得老爷为难,不好和魏统领共事!”焦彩莲还是稽首的姿势,不敢抬头,心里却惶恐的很,这件事,不但令孙晟那糟老头子顶撞质问文总院,又有那魏璘,莫名其妙的被调来了泉州。
文总院虽然好似官阶比魏统领高,但毕竟是同僚,互相之间并不隶属,若因为一个女子,令文总院官场中树敌,文总院怕不知道要怎么责罚自己。
现今跟着文总院久了,虽然是奴婢身份,但所见所闻,大开眼界,而且极为自由,又受尊重,吃穿用度外,还有月例十贯,又哪里还有这等美事。
而且,总感觉文总院对女子和旁人不同,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总之,文总院必然不会在婢女、婢妾或妾侍年老色衰后,将其赶出府邸。
现今在文总院身边虽然只是婢女,但比之以前生活,可不知道舒适几十几百倍,第一次知道,女子还可以这样生活。
唯一可惜的就是,却不知道要如何报答这文总院,身子之类都不必说,自己真是什么都可以,只要能取悦文总院。
但是,现今却是,自己不但没能取悦文总院,还给他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自己真是该死。
“我问你她现在在何处?”陆宁问。
“就在这泉州,奴婢,奴婢帮她赁了一处小宅院,暂时住在那里……”焦彩莲心里一沉,老爷不会要将莺莺,直接送给魏璘吧?毕竟孙家,说到底,生死都在老爷手里捏着,只是那孙老头夹杂不清,斥责质问老爷,令老爷声威受损。
老爷反而应该不会想和魏璘结怨吧?
“你还挺有义气。”陆宁不由好笑,毕竟这焦彩莲,月例没多少。
“奴婢,奴婢该死!”焦彩莲伏在地上,动也不敢动,她并不知道陆宁说的义气是什么东西,虽然,听起来好似是褒扬之词。
“也没什么,魏璘已经被我收押,孙晟更是告罪,潘莺莺寡居,便是前朝,也改嫁自主,哪里用他多事?他若再夹杂不清,才是违了律法!所以,你那朋友,想去哪里都行,想嫁给谁都可,你去告知她就是。”陆宁挥挥手,“你去吧!”
焦彩莲呆住,魏璘,被老爷抓了起来?孙老头,也跟老爷赔了罪?
自己担心了几天,寝食难安的恐惧事,就这样解决了?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怎么越发感觉,好像不管什么难题,到了自己家老爷面前,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呢?
“主人,泉州副使林沣求见!”外面传来脚步声,大刀禀告。
焦彩莲回神,不敢再说,忙起身,屈屈膝,从侧门走了。
不一会儿,林沣走了进来。
陆宁示意他坐,也打量着他。
林沣落座后微微欠身,“总院,下官是来告罪的,下官对焦赞照顾不周,实在是惭愧。今日早衙时,官史公申斥了焦赞几句,那焦赞出言顶撞,被罚一个月薪俸,焦赞一怒之下,便递交了辞书,事发突然,下官来不及维护排解,实在是有负总院所托!”
陆宁听得皱眉,不过,焦赞应该就是这脾气,官原又是很认真一丝不苟的性子,要求高,焦赞达不到他的要求很正常,招来他的申斥更正常。
却不想这焦赞,还是这么不长进。
不过,看着林沣,陆宁皱了皱眉头。
这林沣的弟弟林押司,曾经以为自己和他争抢范如莲花,在外抹黑自己这个当时还是颖州学令的八品官,令自己的名声一落千丈。
林沣,则将当时的进士刺史杨迁,完全当作了傀儡,杨迁却不自知。
而来了这泉州,官原却不是林沣能唆摆的了,他现今,却是来尝试唆摆自己了?
他自然不知道,自己对官原了解如此之深,在他眼里,自己和官原刚刚共事,而且是以从四品官员,一定程度上节制官原这个正四品官员,自己和官原之间,不发生什么矛盾,才不正常。
陆宁微微颔首:“还有其他事么?”
林沣微微一怔,“就,就是此事。”
陆宁双手端起茶杯,旁侧四刀喊:“老爷送客!”
林沣脸色阴晴不定,但自起身,微微躬身告退。
陆宁对官员的道德水准要求没那么高,只要不违反齐律,这些勾心斗角的事谁管他?但如果到哪里都一个德行,甚至跑到自己面前送人头,那就别怪自己了。
陆宁琢磨着将这林沣一撸到底还是贬为吏员的时候,林沣正恨恨往外走,却不知道,他来拜见的这位,实则砍他全家的脑袋,也不过吐口口水的事儿。而此刻,他还有没有留用东山再起的机会,这位老先生,也不过在脑子里稍微转了下,就决定了他乃至整个林氏家族的命运。
第一百二十二章 厉害了,五娘
“这么开心做什么?”陆宁看着苏小小。
山泉之旁,看着兴冲冲找到自己的这个小丫头,陆宁不由莞尔。
此处山泉潺潺,远方有崖,泉水形成一个小瀑布,清泉激石,碎玉乱溅,景色甚美,可惜后世已经看不到。
不过,看着苏小小打扮,陆宁有些愣神,当初见到大小蜜桃这般打扮就觉得不妙,果然,苏小小也被发来了几套,说是嫔妃未满十六者,便有此内服。
当然,皇后及几位贵妃,自然不受约束。
大小蜜桃和苏小小,现今都由内府按照嫔妃身份发放各种福利,大小蜜桃本身就是正六品的顶格女官,福利宫份等,就参照六品的贵人,当然,同为六品,女官的待遇和皇帝御妻的六品贵人自然有很大不同。
而苏小小,则按最低等的御妻中八品采女发放宫份及福利,不过,因为离得远,宫中时鲜等赏赐,她自然享受不到,还有便是宫份,内府额定的八品御妻宫份为月例五十贯,不过苏小小暂时每个月发放十贯,其余款项,在内府存着,还有利息呢,苏小小自己都不知道,她已经是个小富婆了。
其实对嫔妃月例,陆宁倒觉得太夸张了,最低等的八品采女就月例五十贯,这还是吃穿用度以及各种恩例各种明目繁多的赏赐不算的情况下的收入,如果自己真是满额嫔妃,又用国库供养的话,对国库而言,可真是一笔很沉重的负担了。
可皇家威仪就要如此,何况是皇室产业支付,不用国库供养,陆宁也就随内府女官们定例。
毕竟就算满额嫔妃计算宫份的话,一年二十多万贯,自己完全支付的起。
总不能像后世清廷一样,看似节俭,但后宫嫔妃都吃土,遗祸无穷,高等级妃子乃至贵妃都收受官员贿赂,低等级嫔妃甚至穷的付不起各种赏钱,要被太监宫女欺负,实在是太悲哀的一个群体。
除了月例,苏小小也经常收到各种赏赐,财物之类的还是给她存着,通常是一些吃的玩的,会由皇家驿员在接送自己密令的同时,顺路送来,但她自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以为是自己买的,她经常还和焦彩莲分享。
所谓皇家驿员,实则还是用普通驿站驿馆,只不过人员,都是皇室所派,加急密报很多,却也从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地方官对官道和驿站的维护,以及对驿站马匹的供养,使得这些,不至于流为形式。
当然,皇家驿员的线路就是从汴京到南京行宫一线及汴京到江陵驸马府一线,从南京或江陵,到自己所在临时驻跸地接送密令,便是密监的事了。
给苏小小带的赏赐用度,都是顺路,倒从来没单独送过。
而现今苏小小穿的所谓嫔妃未满十六者便有的内服,几乎就是后世学生制度用现今条件的变种,如现今苏小小,雪白袄裙,胸前淡蓝丝绸领花,纯白蚕丝长筒袜紧紧包裹她纤细美腿,彩缕锦鞋,有些类似后世学生系带黑皮鞋的样子,但却是彩色镂花,精美无比,和白袜形成更鲜明的视觉对比,更显可爱,却隐隐又有一种彩色糖果似的诱人。
甚至她头发都按照随制服而来的发型图画,梳成了齐眉发,但脑后盘起的美髻,又增添了说不出的韵味,活脱脱一个初中小美女,只是那清纯轻灵气息,后世被大染缸多少熏染的小女生是怎么都不会有这般干净的感觉了,真的是能带来那种漫画中才有的无比清纯无比单纯的神仙学生妹妹的感觉。
看着苏小小,陆宁心中苦笑,怪自己今年过年时嘴贱,和五娘说起了,自己理想中清纯无邪小女生的另一种装扮,也给她画了画像,而自己控制力度的精准,画任何画像都惟妙惟肖。
自己在离开前,就见到大小蜜桃穿了类似的学生装,甚至,尤五娘侍寝时便穿了这内服,妩媚无比的小优物,穿上这学生装的那种截然不同的风情,差点令自己疯狂,当夜连走三宫也未尽兴,甚至差点脑袋一热去找大小蜜桃,最后还是忍住。
现今苏小小这一版,显然又改良了,看着更为舒服更为自然,就好似略带复古的学生制服,甚至感觉,比后世的学生服还要清纯干净可爱。
尤五娘现今的条件,真是什么都能鼓捣出来了。
丝绸袄裙领花等就不用说了,都是最上品的锦缎,而雪白蚕丝袜,是没有弹性的,但尤五娘按照自己尺度,做的上宽下窄极为紧绷,能很好勾勒出美腿的曲线,袜口吊带饰物更是诱人,这和最早的欧洲贵族丝袜,是一个道理。
尤五娘还做了另一种长棉袜款式,同样没太多弹性,软软垮垮的过膝雪白棉袜,想来苏小小若穿上,又是另一种感觉。
看着清纯无比但又如香甜糖果一般诱人这小丫头,陆宁心里一阵阵跳,甚至呼吸都有些急促。
但随即想到,实则这小丫头和大小蜜桃一样,都是刚刚十五,按后世周岁的话,还要几个月才十四周岁。
这么一想,心内有些惭愧,便渐渐宁定。
“先生,是不是,我不该穿……”苏小小见陆宁神色异样的打量自己,稚嫩小脸蛋上,有了些不安。
陆宁咳嗽一声,“没事,以后多穿……”
苏小小自小便学舞蹈,她喜欢漂亮鲜艳的东西,这套制服看来她宝贝的很,说是内服,但这处山峰是后宅范围,本来就严禁外人靠近,她便大着胆子穿了起来。
至于自己,说心里话,可不十二万分的喜欢看她的穿着吗?
眼见苏小小立时开心起来,“谢谢先生。”
陆宁心下一阵惭愧,可是,看向苏小小时,怎么也回不到以前了,总觉得,自己目光有些贼兮兮,有些龌龊……
“啊,差点忘了!”苏小小本来就满是开心而来,“莲花姐姐来信了,今年八月,她会和高劳年大哥成亲!还有三个月。”
陆宁笑笑,这件事自己比小小知道的早,那傻徒弟早来信了,请示自己的意见,毕竟,他没有父亲,自己现今就算是他的父亲,看苏小小今天才收到莲花的信,那应该是自己回信那傻徒弟看了,得到自己许可,他才终于决定娶范如莲花进门。
咦?焦赞发神经,是不是也和此事有关?
陆宁琢磨着点点头,差不多,范如莲花给苏小小写信要在一切确定后,说不定早几天,焦赞就得到了信息,便是别人不给他写信,以自己傻徒弟的礼节,也肯定会写信知会他这个曾经的同窗的。
“小小,过几日哪天得闲,穿这内服给先生舞一曲……”陆宁说这话,感觉自己老脸微微有些热。
“好!”苏小小,却是无比欢快的答应。
可随即,又突然有些忐忑的样子,咬了咬嘴唇,低头看着彩缕鞋尖。
先生从来没叫过自己起舞,说起来,从学成到今日,自己还从来没在男人面前献舞过,虽然就怕先生哪天会想起,要自己跳舞助兴,所以也一直在偷偷练习,可真怕,先生看过后不喜欢,记得去年先生本来要看自己跳舞,结果被耽搁后,就再没提过,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又空欢喜空骇怕一场。
看着这白裙白袜清纯无比的糖果似稚嫩女学生,却是自己舞姬,陆宁的心,一时被火烘烤,一时又觉得罪孽深重,纠结的,自己都不知道要做什么,咳嗽一声,还是赶紧走吧,再待下去,真怕会变成禽兽。
第一百二十三章 先锋营
马车略显颠簸,车厢内,苏小小一袭粉红束胸襦裙,印花薄薄淡蓝沙罗的长长披帛,披搭在肩上,彩色丝绦旅绕于手臂间,可爱又端庄,真的便如画中的小仙女一般。
隐隐觉得最近先生很喜欢自己,甚至出远门办正事也带上自己,苏小小很是开心。
陆宁正闭目养神,但想事情想的有些头痛,抬眼看到苏小小,心情就好起来,这种传统贵族女子装束,苏小小这小丫头现在穿起来,已经很是似模似样,更显清纯,秀丽可人。
“先生,我为你舞一曲吧!”苏小小突然小声说。
最近先生又忙了起来,现今虽然在马车上,又有些颠簸,却是难得和先生单独相对的时间,苏小小突然便想为先生跳上一曲。
“哦,在这里?”陆宁微微一怔,心里便有些意动,颠簸马车中,这小丫头却能舞得和平地一般么?想来,舞姿优美难言吧?
不过,陆宁随即咳嗽一声,摆摆手,毕竟外面有士卒在顶着烈日行军,自己也不能太过分。
何况,自己正在琢磨王进之事,也没这个心情。
前几天,突然传来消息,袁州萍乡县有人揭榜,说是识得榜上的案犯,也就是杀死王进的凶徒。
那揭榜的乡农是萍乡西宁镇人,说那榜上案犯很像本镇的李大郎,并说出了其胸口有痣的特征,和那凶徒相符。
悬赏告示上,并没有说明凶犯有此特征,显然这个信息很靠谱。
陆宁便要亲自去西宁镇,毕竟,谁知道那里哪个乡民可能会提供关于凶徒更有用的信息?也不可能将西宁镇的居民,全送来泉州。
李景遂倒也没阻挠,但是派出保宁公李景逷主理此案。
陆宁和李景逷,到了设有上使馆的洪州汇合,这才一起来袁州萍乡的西宁镇。
西宁镇,便如陆宁当初在东海时,北方的荻水镇一样,是有少量军卒驻守的边境村庄,所以名镇。
西宁镇再往西,就是当年楚国国土,现今则是马楚长沙府下湘潭县领地。
当然,西宁镇南唐驻军不多,仅仅有三百数,原本的村落修成了木寨的样子,有一定防御能力。
陆宁算是轻车简从,不过,却也有六辆马车,远行下,诸毛自然也要带着,免得时间长了看不到自己,虎婢们弹压不住它们的野性。
四辆马车载着四条大虫,每个马车都由一名虎婢做车夫,平素车上木笼用黑布蒙着,喂食时陆宁会露面,打尖时放它们出来透透风,诸毛倒也甘之如饴,黑布蒙着的时候就呼哈呼哈大睡。
而便是陆宁车辆的马匹耳朵都塞了棉花,免得诸毛偶尔吼一声,这些马匹受惊。
剩下的那一辆马车,上面是孙晟和冯延鲁。
陆宁现今倒是感觉带着他俩在身边挺好,两个完全不同性格的昔日江南重臣,可以令自己从不同角度考虑问题。
此外跟随陆宁的,还有赤虎军先锋营的一班,十名士卒,都是陇如部土蛮。当然,现今却也不能说是土蛮了,从思维方式上,他们和中原人已经没什么不同。
四年前从泉州跟随陆宁去了东海的这些陇如部精壮,本来只是辎重卒,不过,他们是后来成为殿前侍卫亲军的辎重卒,所以,这些土蛮辎重卒的见识,经历的战事可想而知,苦攻扬州时,这些辎重卒和后备卒一样,都曾经上战场。
现今,便是从这辎重卒中选了五百人,编为赤虎军的先锋营,和那五百巨剑手已经更名的突击营一样,是赤虎军组军的中坚力量。
不同的是,陆宁构想中,除了巨剑手组成的突击营,其余各营,赤虎军三种主要军种全部混编,毕竟是为山地丛林作战训练的士卒,与大军团作战就完全不同。
除了巨剑手营,赤虎军其余军卒,三个军种,藤牌兵、长枪兵和弓手。
每一班十人,都会有四名藤牌兵、四名长枪兵,两名弓手组成,班头选其中优秀者,倒和军种无关。
如此,便是丛林乱战,每一班都可结阵,混编下不管远攻还是近战,都具有杀伤力。
陆宁从去年回汴京前,便考虑组建赤虎军一事,先锋营士卒,早就以这种混编的军阵训练,初始是在青州练,现今,则已经到了江陵府。
因为负责对他们训练的贤妃,也已经来了江陵府。
当然,折赛花只是幕后监督,出面负责训练他们技击的教头,都是藤牌兵、长枪兵、弓手中的佼佼者,负责训练他们结阵的,是枢密院军学馆中,整日专门研究结阵的排阵使们负责。
青州对各种军械的研究,由来已久,包括藤牌军,包括皮甲的改进。
而这些,都是适合山地丛林作战的军械。
折赛花一直喜欢在青州待着,就是对各种军械改进很好奇很感兴趣。
其实青州军械监甚至按照圣天子吩咐研究过藤甲,但终究感觉其虽有一定防护能力,但绝对不如改进的皮甲适合山地作战,要提高藤甲的防护能力的话,藤甲也会变得极为笨拙,也就失去了轻装步兵的意义。
倒是藤牌,真是很不错的防具,不说南下和各种土蛮交战,便是禁军主力,也可配备。
现今,藤牌工匠和皮甲工匠们,都已经到了江陵府,就近为准备成军的赤虎军打造防具。
当然,实际上,皮甲如果计算成本,包括时间和工匠人数的成本,是高于铁甲的,但赤虎军构想中的潜在对手是东南亚诸国,带着厚厚铁甲去作战,山地丛林中,敌人没找到,自己怕先累死了,而且,潮湿之地,铁甲很容易生锈。
江陵府的赤虎军先锋营还在没日没夜的苦练。
当然,先锋营自然不是说,冲锋陷阵这一营冲锋在前,而是军中精锐的一种命名,而且以后招募进赤虎军的士卒,先锋营如何训练如何结阵,等等,自然都要学习苦练。
现今被折赛花送来陆宁身边的这一班,是先锋营五都五十班中,表现比较出色的,折赛花送来陆宁身边,要陆宁看看效果。
陆宁此时,也挑开窗帘看,外面的这十名士卒,两名藤牌手在前,四名枪手环绕两个弓手在中间,两名藤牌手殿后。
便是现今行进,有时那殿后的两名藤牌手也会倒行,自然是结阵在丛林山地间的戒备搜索模式了。
长抢手和藤牌手,背后都背着几杆标枪,某种程度来说,这是山地丛林作战的神器。
陆宁看得点头。
第一百二十四章 西宁镇
西宁镇木寨外野地中,保宁王李景逷的卫兵扎营,毕竟这里属于边陲,李景逷领了亲军来,共五百人,都是弓手。
李景遂继位,和李弘翼、吴越等相争,李景逷也被派出去过监军,是以,身边有了这支五百人的亲军,看起来,被李景逷练的还不错,一个个精气神,和寻常兵卒截然不同。
实则不管现今还是过去未来,大大小小诸侯及将领们的亲军永远是战斗力最强的主力。
陆宁在马车旁,命人领来了从萍乡县城带来的那揭了悬赏告示的本镇乡民,他姓张,行三,张三郎,一个黑瘦黑瘦皮包骨似的农汉,在乡下田间,不管江南江北,基本上农汉都是这种形象,而能在州城、县城中或郊区居住的农户,就要好一些。
被领到陆宁面前,张三佝偻着背,畏缩的看着这位一看就知道是来头很大的贵族。
虽然陆宁乔装,但和张三能接触到的那些他平素看作大人物的人物自然不同。
听得齐国文总院要询问人证,李景逷也忙过来,坐在一旁看。
他名义上主理确认凶犯身份一事,毕竟凶犯是江南之民,但是,他又准备给这个文总院相当的自由,毕竟非要觉得这文总院询问人证之类的,就是僭越之举,就非要好面子,和他争论该谁来询问人证,争来争去,对这件事情的处理,不会带来任何好处。
干脆,你觉得你有本事,那就自己来,你能找到真正的幕后凶手最好,总之和我唐国无关。
“那李大郎,你说他父母早亡,孤身一人生活,但一直好勇斗狠,又在三年前就离开了永宁镇?”陆宁看着手上纸笺问,是在萍乡县县衙,这张三的供述。
“是……”张三现在甚至有点后悔,就知道,千贯的赏金?想想就知道会牵涉进很可怕的案子,哪里是那么好拿的?怪自己手贱,非揭了悬赏告示,也不知道,会不会惹出什么祸端。
“这李大,在本镇有什么交好之人没有?”陆宁又问。
张三摇摇头,“李大一向性子孤僻,倒是仇家有几个,曾经被他殴打,他还因为打伤人,进过大牢。”
这些供诉书上都有写,萍乡县县衙的官吏,问过这些问题。
甚至李大的所谓仇家,那几户户主也都被萍乡县唤去问过话,尤其是被李大打伤过的本镇村正张太公的儿子张大郎,也曾经被萍乡县唤去,但都不知道,这李大的行踪,就知道三年前的某一天,他突然就消失不见,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陆宁略一琢磨,转头对李景逷道:“保宁公,明日这永宁镇百姓,每一家发两斗米,告诉他们,如果有谁知道李大去了哪里,尔后又被确认是真实信息,便和这张三郎,分享那千贯赏金。”
李景逷微微颔首,“好!”本来就议定了,先期开销由自己垫付,最后这文总院和自己结算,泉州离这里很远,不管是运钱还是运粮,都很麻烦,自己有唐王手谕,可以暂时由萍乡县库房支取。
张三听得却是一喜,那千贯赏金,真不是诓我们的?
就算最终有十个人均分,我也能拿百贯不是?而且悬赏告示上写明,自己这个第一个告发他身份的,最少也是半数,其余赏金,由其余提供真确消息者分享。
这时,一名带着藤甲头盔的黑黝黝汉子小跑过来,微微躬身:“总院,帐篷搭好了!”
他就是跟随陆宁而来的赤虎军这一班的班头,叫陆牙长。
陇如全部,早就都以陆为姓,但名字就千奇百怪了,很令陆宁无奈。
不过,就说这些辎重卒,跟随陆宁来东海还是单身的,也早都各个成亲,很多是指定了官奴的婚配,这五百先锋营里的土蛮,更是都有了子嗣。
而对士卒包括这些土蛮辎重卒的教育中,跟随大皇帝南征北战的目的很简单,对已婚者且有子嗣后代的来说,打下一个铁桶似的江山,让你的子孙后代都能安居乐业,你们这一代人,牺牲就牺牲了。
未婚的,贫苦者拼军功娶妻生子,家庭还不错又因为男丁多被征募做义务兵的,建功立业,保自己家族安康,更有一种威慑性的惩罚,若叛变亦或上战场做溃兵做逃兵,家族都会随之受影响。
当然,不管贫穷贵贱,有没有婚配,军中那种国民教育,保家卫国的教育,自然便如传销一般,进行着反复的宣讲,令军卒们自然而然的形成何为荣何为辱的价值观。
现今来说,越是跟随陆宁早的军卒,越是受军中教育的影响深。
就如这曾经的陇如部辎重卒,现今的赤虎军先锋营,都见过阵亡军属如何被厚待,他们被征募,甚至可能去南洋很远的地方为保卫本国财富而战,却都是真如圣天子对着他们万千士卒所说的一样,人固有一死,我们便是拼出这条命,令子子孙孙永远不会再如我们这般在乱世中蝼蚁一般生活,那死又有何憾?
陆牙长就是其中的一个。
陆宁甚至以圣天子身份,见过他襁褓中的儿子。
现在,见陆牙长对自己的态度,陆宁也算满意。
作为自己的奴部,陆宁比较担心的就是,他们虽然都疯狂崇拜自己,但如果作战时不听上官命令,那肯定是大忌。
陆牙长的态度还基本正确。
但现今对自己毕恭毕敬的,那也是因为先锋营士卒到了江陵,就有自己专门下了一道谕旨勉励他们,同时提到了筹建赤虎军的文总院,要先锋营士卒,务必勤勉,听从文总院的号令。
不知道王大眼,他们服不服。
毕竟陇如部是自己奴部,要说王大眼真指挥不动他们,倒也不能就说王大眼才具不足,任一军统领很勉强。
米珠倒是统领的不错人选,魏璘拿下后,她早晚会是赤虎军副统领,但她有些莽撞,不是做主帅的料。
陆宁一边琢磨,一边对陆牙长笑笑,“我就在车厢里休息吧!”
虽然拉车的马都卸了车辕休息,但有支架支起车辕,马车车厢倒是可以歇脚,胜在洁净,比去睡帐篷好,毕竟车里载的几个行军帐篷,和后世的行军帐篷差不多,空间狭小,自己又不能和苏小小一人霸占一个,两人挤在一个帐篷里的话,好像有点不对劲,还不如在这车厢里,随意的闭会眼睛当休息。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事变
第二天,有几个乡民没大搞清楚状况,却是跑来给陆宁跪下哭诉告状,痛斥村里里正张太公一家,和镇兵勾结,现今是如何的残忍霸道,他们的一位亲族,就因为得罪了张太公家的奴仆,就被诬为马楚细作,全家几口被砍了脑袋,更被悬在寨门示众,他们结伙去县里告,也被赶回。
上个月,他们几家男男女女,更都被赶出了永宁镇,只得去田间搭了草棚,现今他们都担心会在深夜被杀死,然后按被马楚流兵掠杀处理。
李景逷脸都绿了,这不让人看笑话吗?
陆宁听得就有些火,但不管此事真伪,自己自然不能管。
又过了两日,李景逷的亲兵便去锁拿了张太公全族,显然是他没闲着,将事情查明,这些村民说的多半不假。
但当日深夜,永宁镇一阵骚乱。
第二日才知道,镇指挥使领着数十名军卒,逃走了,显然是和张太公家关系非浅,担心被保宁公治罪。
见到陆宁时,李景逷好似已经麻木,反正人已经丢到家,也没什么好羞愧的了。
李景逷只是传令,令原来永宁镇副指挥使,暂领指挥使。
然后,就怯生生来了一个小丫头,说是知道李大曾经的行踪,她更称呼李大为兄长。
这小丫头,却是张太公家的烧火丫头,李景逷查抄张太公家,这些低等奴仆本地的便令其归家,外地的发了盘缠。
这烧火丫头,说是原籍长沙府湘潭人,几年前逃避战乱来到永宁镇,父母都病死在这里,她孤苦无依,进了张大户家做工。
小丫头姓董,现今也不过十三四岁,发育不良,很是瘦小。
这几日,一直没乡民能提供真正有用的线索,陆宁本有些失望,甚至准备回转,却不想,张大户被抄家,却引出这么一桩可喜的变化。
这董小妹先是哭,问李大哥怎么死的,又说自己先前不敢出来,是怕又被大朗君打。
当年李大哥把张大郎打伤,就是因为张大郎虐打自己被他看到。
不过,便是张大郎,也不知道李大哥为什么动手打他。
听说李大是杀人后被官兵杀死,董小妹又问李大哥杀得是不是坏人。
陆宁告诉她,李大杀的是自己的朋友,外人看未必是好人,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坏人,就算有什么过错,也罪不至死。
陆宁一直和颜悦色和她说,董小妹看起来渐渐信服,还从来没见过这样和蔼可亲的官人呢。
陆宁看得出,实则董小妹去了张家的枷锁,但更茫然,来问李大的消息,是很多事不明白,更想念她那个李大哥,如果自己等,是什么坏人,可能会对她李大哥的朋友不利,她只怕死也不会说出李大曾经的行踪。
“李大哥,李大哥三年前去了湘潭,去年的时候又回来,给我了,给我了一个金锭……”董小妹说着就哭,“当时我就奇怪,李大哥要做什么……可他什么也没说,只说要我将金锭收好,等我,等我大一些,能,能自己拿主意了,就离开这里,用那金锭买一处房屋田地,好好过日子……”
董小妹呜呜咽咽的哭,“李大哥,怎么就死了?怎么就死了……”
等了半晌,见她哭声渐渐止歇,陆宁问:“那金锭,在哪里?”
“我,我一直埋在柴房的柴禾下……”董小妹怯怯回答。
一直在旁静听的李景逷挥挥手,立时便有亲兵去,不多时,便捧着一锭金元宝回来,呈给李景逷,李景逷摆摆手示意,亲兵这才转呈给陆宁。
陆宁拿起看,随即微微蹙眉,是招远出的金锭,十两重,官方价是一百贯,实际上,富户作为硬通货收藏,用两三百贯购买都是常事。
不过,招远卫出的金元宝在全国各地都有,现今整个中原,铸金元宝的,就招远一地,是以这个金元宝,倒也说明不了什么。
“这位小妹妹,你要好好安置!”陆宁将金元宝递给李景逷。
李景逷自然明白陆宁的意思,如果令这董小妹拿了元宝,转头怕就是杀身之祸,自己手下亲兵怕都有人眼热,偷偷杀人越货。
“她是我江南子民,我自会妥善安排!”李景逷又转向董小妹:“小娘子,你不用怕,这金锭,我给你作价五百贯,在江宁府为你购置产业田地,并为你选一个管家,帮你打理。”
董小妹心思混乱,只是看向陆宁。
陆宁笑笑:“你放心吧,保宁公是个正直的人,你只管听他安排。”
董小妹就点头,这才跟着李景逷的亲兵退下。
“文总院过誉了!”李景逷打量着陆宁,显然想不到,陆宁对他是这等观感。
陆宁笑笑,“经常听圣天子提起保宁公,他很是想念你呢,只是此时境遇,却也不好和保宁公相见。”
李景逷一怔,随之叹了口气,问道:“接下来文总院想如何做?”却是换了话题。
陆宁道:“还请保宁公遣派信使去湘潭,就说我要去湘潭。”
现今长沙府也好,湘潭县也罢,名义上都是齐国领土,但从这保宁镇西出,自要提前知会当地官员自己身份,免得引起什么误会。
李景逷点点头,“好,我这就遣人去。”看了陆宁一眼,“总院人中龙凤,那董小娘子,小小年纪,哪有什么好恶?只是靠天性来感受吧,却如此信服总院,总院倒令我想起了一个老友!”
陆宁笑笑不语,懒得作伪装作不知道他说的老友是谁去问他。
李景逷就不再说,拱拱手离开。
……
几日后,李景逷的亲军从湘潭赶回来,却是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说是昨日有消息传到湘潭县,道州兵乱,驱逐了去巡视道州的招抚使王寒时,甚至有传闻,王寒时在混乱中被杀死。
湘潭县令听闻有齐国从四品官员要来,很是惶恐,已经启程来接,明早应该就能到永宁镇西的马楚边境小村。
王寒时在道州被驱逐甚至被杀?
陆宁一怔,确切的消息现今应该正从江陵府往泉州送,毕竟密监的人,并不会时时刻刻知道自己确实的动向。
微微有些后悔,如果王寒时被杀,那就是自己害了他。
自己好似,也确实高估了王寒时的能力,当然,或许这怨不得王寒时,自己终究不能指望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如自己一般,能随时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保宁公,看来这湘潭我是必然要走一遭了!保宁公的亲军借我用一用如何?”陆宁叹息着问,实则,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五百亲军借过来就不还了,编入赤虎军。
毕竟,优秀的弓手太难训练了,按原本的计划,这赤虎军成军初具战力,怎么也得一年后,但弓手如果多数是训练好的,那时间会大大缩短。
“好吧……”李景逷有些无奈,但是,这位总院身边,只有区区十名北朝士卒,就这样去湘潭是不太稳妥,看样子自己也劝不住,就此不理的话,如果出了问题,那厚脸皮家伙,又要赖上江南了。
陆宁咳嗽一声,看李景逷的样子,倒觉得怪对不住他的。
不过,随之想到王寒时生死未卜,便起身,“如此,传令下去,拔营启程!”
第一百二十六章 生口买卖
以一县之治所来说,湘潭县城颇为繁华,湘江绕城而过,北上经长沙汇入洞庭湖、长江,这里也是前唐时岭南楚地到京城所谓万里漕运的重要节点,行商们进入楚地的要冲,茶叶贸易和湘米的重要集散地。
“游遍九衢灯火夜,归来月挂海棠前”,这首前朝诗人的湘潭偶题,依稀可见湘潭繁华夜景。
湘潭县令邓旻深是一位儒雅文士,很是惶恐的接陆宁这个文总院入城,不过他对道州到底发生了什么并不清楚。
第二天,武平军节度使周保全就从长沙府到了湘潭县来见文总院,他刚刚八岁,本该是天真烂漫之时,但来见陆宁,却战战兢兢,几次吓得要哭的样子,跟随他而来的掌书记赵清,也是一个劲儿请罪,言道小公子对道州事一无所知,更节制不到道州。
陆宁剑斩郎州张文表,吓死长沙周行逢后,现今楚地已经群龙无首,周行逢时的十兄弟,也就衡州刺史杨师璠还在,但他的威望,自不足以统治楚地。
陆宁一边令邓旻深找来画师,临摹李大画像西四处张榜,自己则在周保全一众陪同下,带着李景逷的亲军,进了长沙城。
本来正想将秘旨送去长沙府的密监据点,但旋即就从衡州传来消息。
王寒时没有死在乱军中,逃难到了衡州地界,但箭伤发作昏厥,被乡农收留,该当他命大,高烧后竟然活了下来,退烧清醒后,要乡农送他进了横州府。
见到王寒时后,衡州刺史杨师璠已经驱兵前往道州平乱。
而引发道州兵乱的,却是道州当地的土蛮。
楚地西南及岭南,生活着许多土蛮,前唐在严禁逼良户为贱户的律法实行后,“南口”就成了奴隶的重要来源。
所谓南口,就是“南边来的生口”,也就是来自楚、岭南、闽、越等地的土蛮奴隶,他们或是叛乱被抓发为官奴或是互相之间征伐掠夺奴隶卖给唐人。
到现今,楚及岭南的土蛮部族,仍和以前一般。
北朝在道州“买生口”的消息传到岭南,这些部族立时闻风而动,有的部族首领从本族挑选精壮,有的更向邻近弱小部族发动战争,掠夺奴隶,女的留下,男的便送来道州。
毕竟,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大宗生**易了,而且唐人以前买土蛮奴婢,女婢更值钱,现今男奴二十贯,可是高价,岭南蛮族几乎都为之疯狂。
更有桂州蛮族大部侵入道州蛮部,令道州数十个小蛮部联合抗拒,击退桂州洞蛮后,索性就攻入了道州,要杀了来道州买“生口”的北朝使者,道州守军也随之哗变。
王寒时在亲随及一众土蛮奴死命护卫下,才逃出生天。
看到道州兵变的原因,陆宁错愕了好一会儿,招募军卒变成了“买生口”,虽说土蛮们如此理解好似也没什么问题,但其中,要说没人推波助澜,不可能引起这么大的风波。
王寒时,还是有些急功近利了,见每日送来的土蛮众多,可以从中精中选精,所以他却是将错就错,根本就没遏制这种流言的传播,反而真的接收那些被当作猪羊一样驱赶来的奴隶,令北朝在道州正“买生口”的消息做实。
不过,还别说,那些买来的土蛮奴,道州兵及诸蛮哗变,王寒时四面楚歌之际,却是和王寒时亲随一起,护卫王寒时杀出重围,虽说是因为道州城破,他们怕也被杀死,但这些被劫掠卖来道州的土蛮们,因为以前处于部族生活状态,很多部族又处于原始的奴隶制架构,所以,他们骨子里并没有多少追求自由的念头,反而是成了谁的奴隶,便习惯性为主人效忠。
在杨师璠送来长沙府的军报中,说是已经收拢了百余名逃落在四边的土蛮奴,送去了衡州王招抚处,但王招抚的二十名亲随,应该都已经战死。
毕竟乱军中,这些盔明甲亮的亲随很惹眼,而且,各个亲随都杀了不知道多少乱军,自然是被围攻的对象。
甲胄齐全的这二十名齐军与道州兵、土蛮兵厮杀在一起,虽然有着压倒性优势,但乱军实在太多,他们匆忙间只抢出几匹马匹给王寒时逃难,自己则只能步行和这些乱军厮杀,自然最后都力竭而死。
看着杨师璠的军报,陆宁沉默良久。
随之,便修改了送往江陵府的两道谕旨,且又加了一道谕旨。
江陵府驸马府、南京行宫,都有常备的一名中书舍人,圣天子谕旨到,便由他们去宣讲。
送往江陵府的这三道谕旨,前两道,是关于行政区划及湖北大营、神武军等等调整。
新加的一道谕旨,是给杨师璠的,令杨师璠寻回那二十名“忠卒”的尸骸和这些忠卒的具甲,陪同他们安葬,找不到尸骸的,以具甲做衣冠冢。
具甲经手者,一律斩首,亲眷全族锁拿,男丁处死,女子发为奴。
想也知道,二十名士卒战死后,他们的具甲肯定被扒下来,这些能扒下他们具甲的,都是杀死他们的凶手中最魁梧者,但这些具甲,最后未必能落在扒甲者手中,而是会献给他们的上官、酋首等等。
从某种角度,道州作乱的土蛮没有错。
二十名齐军士卒,也没有错。
只能说,这个乱世,有时候就是如此残酷。
陆宁虽然心中怜悯那些土蛮及其家人,但身处自己之位,一些选择自也由不得自己。
……
奉天三年八月,齐帝下诏。
设湖南道,首府长沙,徐文第迁升湖南道巡抚民政事、领长沙府尹。
湖北道首府迁江陵府,湖北府降为邓州。
湖北大营迁江陵府。
组湖南大营,镇长沙,神武军统领田绍斌迁湖南大营招讨使。
慕容延钊迁神武军统领,镇武汉府。
邓州组神威军,迁王大眼神威军统领。
如此军制上,神武军没有动,毕竟是处于江南南岸钳制南唐的一支军力。
而湖北大营、李重进降兵和南平国降兵,则被打乱,变为湖北大营、湖南大营和邓州的神威军。
当然,湖北大营是大头,兵员近三万,神威军和湖南大营,现今都仅仅五千人马。
神威军自不必说,其实邓州已经没有什么防务压力,但毕竟周边有数州,北面更是襄州,南来北往要冲,若不设一军镇,显得空虚,但军镇人马也不必太多,五千数足矣。
湖南大营,调拨来的五千士卒只是基础,自然要整编马楚旧部,征募楚地士卒扩编。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亲人
又有谕旨,赤虎军迁道州,文阿大任道州观察使、赤虎军统领,米珠为赤虎军副统领。
这些变动,就没那么引人注目了,而且,军事调配之谕旨,通常来说,只有相关人员才会得到通知。
实际上,文总院又多了个差事,广州上使院筹划使。
身在道州,组建赤虎军,又总领江南各个上使院,同时还要策划怎么在广州也设上使馆。
陆宁觉得自己,就是后世大使馆总策划的先行者。
泉漳地事务,暂由武汉府主理。
此外,王寒时被任命为道州观察副使,这就是一种贬谪了。
按齐国官制,观察使,和州刺史一样为一州主官,但都在新设州或边境州,比普通州刺史权力稍大一些,一些观察使,也兼任州将军,领州兵事务,使得政令通合,这些州,政令军令畅通,暂时比平衡权力更重要。
在九月初徐文第及五千湖南大营士卒到任长沙府的时候,杨师璠已经平定了道州,在他屠刀下,人头滚滚。
周保全被迁去汴京,虽然还遥领武平军节度使,但武平军已经不存在,现今他这武平军节度使,就是一种荣誉封号。
和李重进一般,李重进被削了王爵,全族迁去了德州,遥领所谓的凤翔军节度使,而实际上,凤翔军在赵匡胤控制下,而且,因为其势力大大缩水,已经裁撤了几个军镇,统统编入京戍禁军镇守长安京兆府,凤翔军就在裁撤之列。
……
长沙楚王府,在周保权父亲周行逢时代,就改造成了节度使府邸,现今,变成了湖南道署衙门。
厅堂中,陆宁坐在下首,正和二姐夫徐文第闲聊。
他虽然是以文阿大身份,但感觉得到,二姐夫,好似隐隐猜到自己身份,说话甚为谨慎,甚至自己刚来时,竟然想让自己坐上座,这如果不是猜到了自己身份,那就是二姐夫疯了?
而且,从自己进厅堂,他就将闲杂人等都打发出去了,这就更不是正常的和下属官员相见之道。
猜到自己的身份,其实也不足为奇,毕竟江陵驸马府曾经作为谕令中转地,常设中书舍人,虽然其中运转并不知会自己这二姐夫,但他应该能隐隐看出端倪。
更莫说,道州刚刚出事,就有谕旨送到了江陵,而这时候,自己恰好就在长沙府。
陆宁说起,赤虎军在江陵府的先锋营,已经到了长沙,在泉州的突击营,也正赶过来,但路途遥远,还要等几日才能到,等突击营到了,自己便率众南下,去道州,到时再来和道抚辞行。
徐文第忙说好好好。
陆宁站起身,徐文第也便忙站起,要相送。
陆宁突然又站住,笑道:“二姐在吧?我去见见二姐!”就这样走了,怎么感觉都不对劲。
徐文第一呆,忙不迭,“在,在,我这就,啊,臣……”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陆宁摆摆手,笑道:“咱们只叙家常,我这一身打扮也挺好,你和二姐,就当我还是陆大郎!”
“是,是……”徐文第惶恐无比,“臣在前引路……”
……
陆宁从精美画廊一路行来,就见到几名婢女匆匆离开,显然是二姐屏退闲杂人等。
内宅雕梁画柱的厅堂中,二姐也匆匆迎了出来,见到陆宁眼圈就红了。
哽咽着道:“我就猜是你,但你不来见我,我也不敢和你相认。”
陆宁笑道:“嘉宁呢?”前年时节二姐生了个女儿,陆宁很是喜欢,封了嘉宁县主,比她老爸品级都高,而通常来说,亲王之女才封县主,子女都是看父亲的尊位来定爵位,嘉宁的母亲虽然贵为宋国长公主,但封爵就没她的份,不过圣天子喜欢,那自然另当别论。
“不叫她来了!”陆二姐眼圈红红看着陆宁,这个弟弟,乔装后容貌都有很多不同,少了那渐渐养成的凛然之威,少了那高高在上的虚无缥缈般的俊美仙帝似的感觉,但却令自己这个姐姐,敢于亲近他了,就好像,回到了当年在东海,自己还未出嫁之时。
徐文第在旁站着不敢多说话,心情却也很复杂,自己当年一个穷酸破落书生,被当时还是东海公的圣天子选中,择为姐婿,短短几年,东海公已经是天下尊主,威望如日中天,一举一动,天下震动。
而自己,也水涨船高,上个月的谕旨,更进自己为从二品的一方大员,又怎不惶恐?
甚至自己女儿,都被封为县主,在本朝,一家荣耀无双。
也只能鞠躬尽瘁,已报知遇之恩了。
陆宁和陆二姐聊天,听陆二姐一直唤自己陛下,笑道:“姐,我现在是文阿大,你就唤我小弟吧?若不然,万一被哪个耳朵长的婢女听去,我可不就暴露了?唤我小弟,就算被人听到,说不定还以为我是你恩宠认下的义弟呢。”
陆二姐抿嘴笑,小弟这身装束,确实令人感觉没那么压抑,有些轻松的感觉,“听说,陛下有了个小采女陪伴,我很想见见呢!”
陆宁心中一哂,二姐连苏小小都知道,可见对自己极为关注,只是,确实自己不出声,便不敢跟自己相认。
想了想道:“明天赛花也到了长沙,咱就一家吃个饭,我带小小来,你和姐夫也都随便点,咱没有皇帝公主,也没有道抚驸马,就是一家普通人,吃个小团圆饭。”
“好!”陆二姐立时兴高采烈。
陆宁看向徐文第,笑道:“姐夫,你明天也来。”
“是,是!”徐文第连声应着,但明日自然不会真的去,和贤妃娘娘、新晋御妻以姐夫的身份同桌吃饭?那怎么成。
“姐夫,你就坐下吧!”陆宁无奈的看着在旁一直恭恭敬敬伺立的徐文第。
“是,是!”徐文第应着,但也不会真的坐,如果是作为臣子落座和圣天子议事也还罢了,但现今,以姐夫的身份坐下,那就算了吧。
“你不用理他!”二姐看了眼徐文第,说:“你去吧,别听我们说话了!”
徐文第如蒙大赦,躬身:“陛下,臣告退。”
陆宁无奈,但知道二姐和他伉俪情深,不想看到他在这里受罪。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大房小房
马车行驶的极为平稳,车厢内气氛却有些沉闷。
刚刚和二姐聚餐回来,现今要去城外军营。
先锋营带来的中军帐篷和家俬都是新的,陆宁觉得,比住城内临时居所要舒服的多。
从前唐末期藩镇混乱到现今,高级将领带随军夫人很正常,当然,随军夫人基本都是妾侍,照顾主帅起居而已。
本朝虽然没有明令禁止,但各路统帅,大多自律,很少有出征时带女眷的。
不过陆宁一来不是领兵去作战;二来他是道州观察使,去赴任自要带上妻妾,而且带妻妾住进郊外条件艰苦的军营而不是城中驿所,怎么看都是正能量。
车厢内,一左一右,坐着折赛花和苏小小。
折赛花一袭雪白戎装,是大小蜜桃常服的改进版,清美而又威风凛凛,戎装用亚麻布料,特殊处理过,有棱有角,像极了后世的女将军礼服,甚至折赛花还戴了雪白贝雷帽,清美中便多了一丝娇俏。
这种衣裤常服折赛花很是喜欢,比穿裙子省事多了,行动也方便。她就是古羌后裔,在西北长大,自觉得这款常服太合心意。
但陆宁看在眼中,感受自不同,加之这又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妃子,感觉就更不一样。
至于以前的纠结,早就渐渐淡去,眼前这个清美飒爽的折赛花,才是真实的存在。
苏小小,怯怯的,看也不敢看折赛花这个正室夫人,一袭雪白公主纱裙,粉红小棉袜跻拉的木履缩在裙裾中,因为太紧张,不知道怎么的,左脚木履一个系带断了,现在要跻拉着,她心里急得都要哭了,就怕一会儿下车马时不小心木履掉了,在老爷和夫人面前失仪,她紧张的,小脚趾一个劲用力勾着木履鞋尖,却又不小心用的力气大了,木履轻轻撞击,发出哒的一声。
“啊,老爷,夫人,我……”苏小小眼泪汪汪起身,轻轻屈膝,“我太无礼了……”
陆宁看着她,有些好笑,“鞋子是不是要掉了?”他耳目聪敏,一些动静瞒不过他。
“嗯……”苏小小低着头,要不是知道老爷最不喜人哭哭啼啼,早就哭出了声。
陆宁莞尔,“真是的,来,过来,老爷抱抱,别怕!”张开手,轻轻拍了拍。
苏小小呆住,泪都不流了,小嘴张成o形,惊讶无比的看着陆宁。
平素老爷都从没这样过,今天,可是,可是在夫人面前啊。
陆宁皱皱眉头,“还要我过去拉你吗?”
“不,不是……”苏小小脑袋都成了浆糊,脑袋嗡嗡的,不由自主向陆宁走去,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就被老爷搂在了怀中,不敢看夫人一眼,心下只是哀鸣,老爷是,是想夫人打死我么?我,我活不成了……
陆宁拥着她小身子,隔着纱裙,都能感觉到她小身子在颤栗,知道她怕极,从昨天听自己说,今天要和自己姐姐还有正室夫人见面,这小丫头就吓死了的样子,怕一宿都没睡,早上都有黑眼圈了,精神状态也特别不好,今天的酒宴,对她来说,实在是一种折磨,哪怕二姐对她特别和蔼,折赛花更不会真如普通人家正房对偏房那样对她。
轻轻抱着她,这个好似自己妹妹又好似自己小情人的小丫头,看着她慌乱的眼神,茫然的神情,陆宁轻轻在她脸蛋上亲了下,说:“别怕,夫人很好的,不会生气!”稚嫩小脸,却也滑腻无比,嘴唇上,都好像亲上了一团芬芳,一团香甜。
陆宁甚至忍不住伸舌头舔了舔自己嘴唇。
苏小小小身子早就僵硬,动也不敢动。
陆宁伸手下去,顺手便褪下了她那断了系带的木履,拿在手中看,笑道:“一会儿马车停在帐前,我抱你进帐就是,没人看得到。”又帮她穿上,碰触到她粉红小棉袜包裹的小小脚掌,心下不由一荡。
苏小小的小身子却渐渐软了,在老爷温暖的怀中,好闻的气息中,惶恐渐去,更有难言的平安喜乐,第一次被老爷这般宠溺,好似魂灵都要飞上天一般的开心,可是,想到夫人就在旁侧,却又惶恐无比,两种情绪交织,太过复杂,令她小小年纪难以承受,心力交瘁,竟然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陆宁突然见她鼻息平稳,微微一呆,随之不由笑:“这孩子,真是被吓得丢了魂呢。”
随之,陆宁看向折赛花,却见她俏脸微红,正扭头看向别处,心下不由一哂,原来,这种时候,你也是普通女子啊。
今日一反常态,一来是真有些怜惜这小丫头,二来,对贤妃,总是心中敬爱,不敢亵渎,今日有些激起了逆反心理,便故意这般,想看看她的反应。
现今见她样子,陆宁肚里暗笑,自己这贤妃,还是很可爱的。
“明天带你骑老虎啊!”陆宁压低了声音,免得惊扰到苏小小。
“好!”折赛花点点头,目光还是不看过来。
盘算着,陆宁又道:“三天后,突击营才会到长沙,这三天内,不管有没有李大的消息,等突击营到,咱们都启程去道州。”
这种寻找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的生活轨迹,好像也不是能着急的。
而且,陆宁看到密监送来的大掌柜们最近几年的活动范围和业务经营等等轨迹后,很是分析了一番,王进之死,应该不是祸起萧墙,如此,倒安心许多。
反而仔细梳理王进的资料后,陆宁有些怀疑葛家,但,需要一些求证。
“嗯。”折赛花又点点头,虽然头转了过来,但却是看着对面车壁。
陆宁琢磨着又说:“扮作观察使夫人,跟我在道州训练士卒,难为你了,等你觉得无趣时,跟我说一声,安排你离开就是。我早跟你们说过,你们所有人都一样,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天大地大,四处看看风景不好吗?何必窝在汴京那小皇宫?”
“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是山野村姑,很不成体统?”折赛花突然转头看向陆宁。
陆宁呆了呆,随之明白,虽然一后三妃自己都跟她们说过类似的话,要她们别暴露身份,乔装各地转转,但只有折赛花一人,才喜欢到处跑,而这蛮少女,现今是以为自己拿话点她呢。
“我说的是真心话啊!”陆宁有些无语,“你在青州,在江陵,可是帮了我很大的忙。”
“要说不成体统,我这个封自己个小官,又一路自己给自己升官的皇帝,才真是全天下独一份不成体统吧?”陆宁揉了揉鼻子,自己对自己也很无语。
折赛花看他样子,扑哧一笑,“好,我知道啦。”又道:“我才没觉得你不成体统,能做到你这样,群臣却都不敢生异心,天下井井有条,古往今来,那些所谓圣君,又有谁能做到?”
陆宁咳嗽一声,但被她夸赞,却是难得的舒心,笑道:“不过呀,我正琢磨,过两年是不是要换一换这总理大臣,首辅总是一个人做,终究不好,唉,要说,就怪这赵普太年轻,明年刚刚四旬,其实首辅年纪,做个几年,最多别超过十年八年,便到年纪致仕是最好的。”
折赛花诧异道:“你还怕赵普专权吗?那怎么会?”
“权力在手,总是会想要的更多!”陆宁摇摇头,又道:“而且,我是为以后考虑,倒不是针对赵普,说起来,他就是再伴我个一二十年,又能怎样?”
折赛花沉默了一会儿,“这我就不懂了,也不想懂。”显然,她虽然心直口快基因里便是蛮族性子,但自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发表自己的意见。
陆宁笑笑,不再多说,这些话,本就都是自己心里琢磨的,本也不该对任何人说。
孤家寡人,真的就要做好孤家寡人的准备。
第一百二十九章 赤虎寨 (上)
潇水绕道州城而过,汇入湘江,四季通航。
陆宁来到这个世界最大的感受就是,江河在现今真的是太重要太重要,很多州县,都是建在江河之畔。
道州在现今地理位置极为重要,所谓“襟带两广、屏蔽三湘”,是楚地通往岭南东、岭南西、海南及西南地区的交通要塞。
道州城,虽然城门前高悬的无数头颅已经在文总院来道州前就已经撤去,但州城中,好似还弥漫着血腥气息,百姓各个惶恐不安,白天大街空巷,行市闭门。
道州永明县,西是岭南西道的桂州,南则与岭南西道的贺州接壤,县境西部、南部连绵大小山峰,属于五岭之一的都庞岭,现今将广东和广西称为岭南东道和岭南西道,就是说两广处于五岭之南。
赤虎军的驻地,就在县境西南的一处山岭上,这处山岭从此便被当地人称为赤虎岭。
赤虎岭南的山地平原,散居着大大小小的峒蛮部落,北十余里,就是被后世称为龙虎关的荆峡关,是楚地到粤西的重要通道之一,历来也是兵家必争之地,汉时此处曾经有关隘,现今已经不见,留下两座山峰间很狭隘的一条通道,但不管怎样,如果是军团规模从此地征伐南汉,必然要过荆峡关。
赤虎军驻扎在此,除了南抗群蛮,又可以更好的训练士卒山地丛林作战的经验,也是对荆峡关通路的一种钳制。
……
清澈河水一路向南蜿蜒而去,永明县大大小小村落几乎都分布在流经县境的几条溪河的附近。
陆宁和苏小小正河畔散步的这条清澈小河,叫源水,流经赤虎山下,也是赤虎军取水之地。
王寒时虽然被贬谪为道州观察副使,但道州的政务,陆宁还是交由他暂领,自己的主要精力,放在了赤虎军成军。
现今的赤虎军,有突击营五百人,先锋营五百人,泉漳营五百人,新招募的土蛮九百余人,编为第一营和第二营,加江南射手的混编,每营各五百人,其余编为第三营,有一百四十人,也就是十四班,满编自然还会是五百人。
五百江南射手,第一营和第二营各编入一百人,第三营编入二十八人,还有二百七十多人没入编。
带了这些弓手入楚地后,陆宁已经用自己齐帝的身份写信给保宁公,索要这些射手,并要保宁公将射手的家眷迁去江陵府,实际上,突击营军卒的家属,也都迁到了江陵府,对这些军卒来说,自然是一种亲厚恩遇,毕竟原来这些军卒家眷很多都是穷苦乡下,现今被迁去了鱼米之乡。
赤虎军很可能长期在海上漂泊乃至前往东南亚一些节点港口作战,是以军属才统一迁徙,便是回来探亲也好安排,当然,现今也是暂时的,将来如果更南方有比较宜居的海港,赤虎军家眷,还要南迁。
在给保宁公的信里,陆宁倒是动了些感情,甚至说,只要吴国公和保宁公你们还在,且觉得唐国这样维持下去很好,唐国我便可以不征。又说唐王若降,以国公待之。
江南三地,唐、镇江和吴越,陆宁并不想动刀兵,随着国力差距的拉大,和平解决最好,就如历史上,吴越降宋,就是很好的范例。
实际上,现今因为四个上使馆的设立和泉漳的被割让,李景遂政权对全境的控制已经支离破碎,尤其是被四个上使馆分割到西部的州县,怕渐渐下去,已经不知道有唐主。
李景遂自然想不到,上使馆看似仅仅是北朝管理商务纠纷的机构,但实则渐渐蔓延的影响力,会对他的统治权造成如此大的破坏力。
当然,就算预见得到,当时他也不能不答应,扬州之败元气大伤,他需要时间缓一口气。
保宁公回了信,看起来很受感动,隐隐的意思就是,你已经是天下共主,却在能留下证据的信笺中说出这些承诺性的言语,依稀让我感觉,回到了当年和你初见时。
保宁公说他已经说服了唐主,他部下亲兵们的家眷,不日就送往江陵,还望圣天子怜悯他们,妥善安置。
这件事情圆满解决,而且贤妃来信进展很好,陆宁心情不错,便带了苏小小,出来溜达溜达。
这几天,贤妃和米珠前往楚地各州县挑选精锐士卒,主要也是挑选州县军中的蛮兵,此外,如果有高大强壮的楚卒,自然也不能少,先去的,就是衡州杨师璠部,贤妃来信说,杨师璠很是配合,仅仅从衡州,就已经征召了五百多人。
虽然选军卒之事,主要便是米珠出面,贤妃只在幕后,但陆宁对她办事,自然放心。
见到贤妃来信,陆宁心情大好,便带了苏小小,出了军寨,要去另一处山岭上玩。
刚刚来到赤虎寨的第一天,听说苏小小就认识了个新朋友,马车在山麓下村庄庄头学馆前的一个小姑娘差点撞到,苏小小忙下车看,那小姑娘自然没见过苏小小这等如此出尘脱俗的同龄人,很是喜欢苏小小的样子,苏小小上车走,还追着马车跑,跑着跑着都哭了,喊要苏小小明天来和她玩。
马车里苏小小自不吭声,也不会回应她。
不过陆宁却是听三刀说到了这件事,也记在了心里,还令三刀打听了那小姑娘是谁。
赤虎寨下源水旁的村落,叫前何村,何姓是前隋就移民到了这永明县的,也是现今永明县第一大姓,境内好几个叫何村的。
而此时前何村的村口,却是很有些小热闹。
多了很多木屋草棚,有医馆、学馆、救济馆等。
赤虎军在此设军寨,自也不能说数千军马,来就来了,给本地乡民些恩惠也是应该的。
尤其是,道州兵乱,那些蛮子最后,不可避免的要袭扰乡民,这前何村,没逃上山避难的就有数名乡民被杀,房屋被焚,乡民们虽然不懂什么,只是痛恨土蛮,但说到底,还是因为征兵一事引起的动乱。
是以在这村口,便有随军医生开设的医馆,军中写信先生开设的学馆,此外还有救济馆,附近孤寡老人,可来此免费喝粥,孤儿可在此帮忙,同样有粥喝。
村口那些多出的草棚,就多是乡民搭建的了,毕竟数千士卒驻扎在此,很快被乡民们觅到了商机,这些草棚,有卖茶卖热水的,有卖酒菜小吃的,卖手工艺品的,还有河边石头旁坐着很多妇女,等着接浆洗缝补这些女工活儿的,只怕时间长了,都会有县城及附近的暗娼来此,总之,做什么的都有,附近乡民也有来赶集的,很是有些热闹。
毕竟赤虎寨的军卒,陆宁并没有关起门令他们二十四小时苦训,那时间长了,必然都会发疯。
每隔五天,这些军卒有一天休息日,而且,各营休息日错开,这样,每天便都会有士卒出寨,也使得村口的买卖,变得热闹起来,很快就吸引了附近村落的乡民,来卖东西或者买东西,渐渐在此形成了一个小集市。
第一百三十章 赤虎寨 (下)
陆宁没有往那小集市方向走,毕竟远远就可以看到有三三两两的军卒,赤虎军军卒,应该没人不识得自己。
领着苏小小从另一处土路绕过村落来到东麓山岭下,看着郁郁葱葱山岭,陆宁笑道:“找找你的小朋友,以后你无聊,就带着三刀来和她玩。”指了指上面,“山林里有几户人家,你那小朋友就住上面,她乳名叫山儿。”
苏小小一呆,忙摇头,“不,不去了!”自然是觉得,她没什么交朋友的权利,何况和山野村姑交朋友,又从何说起?
陆宁笑笑:“我刚好有点事,要问问这些山户。”又看苏小小,问:“累不累?”
苏小小,自幼就被当摇钱树培养,其生活上的养尊处优乃至精致处,一般大户人家小姐都会自叹弗如,但也和很多贵胄小姐一样,自然比较柔弱,看她跟着自己步行,走了也有两三里地了,听气息这小丫头就有些累了,只是在勉力支撑。
苏小小忙摇头。
陆宁已经走到她身前,蹲下身子,笑道:“上来,我背着你!”
苏小小吓一跳,那又怎么敢?
陆宁却不由分说,双手向后一捞,就将苏小小小身子拉到自己背上,说:“抱着我脖子。”
苏小小不敢违拗,但自也不敢真的搂住自家老爷的脖子,那好似要谋害老爷一样,小心翼翼伸出双手捏住陆宁肩头衣衫。
陆宁捞着她膝弯,站起身,便沿着山路向上跑,两侧树木嗖嗖倒退,苏小小却全没注意,脑袋晕晕的,毕竟,只有奴仆背主人的,又有小辈背长辈尊者的,现在的自己,好像骑在老爷身上一样,可,可太不像话了啊……
陆宁猛地停下脚步,却是到了山坡几家篱笆院前,这几家草舍篱笆院里,养的有鸡鸭之类,院后有菜地,草舍前挂着一些小山兽的兽皮,又有几捆山柴,一看就是猎户人家。
“啊,……”陆宁停下脚步的篱笆院里,恰好一个瘦弱小姑娘出来,要将山柴背上身,随之看到正被陆宁放下来的小小,立时大喜,跑出来笑道:“你是来看我的吗?”打量着苏小小,说:“你这身衣服和上次不一样了,但还是很美!”
上山下乡的,陆宁和苏小小都穿得亚麻布衣服,来到这五岭之地,陆宁最近很喜欢穿亚麻布衣裤,透气,不热,行动还方便,便叫苏小小也穿得和自己一样,随意些。
不过,陆宁和苏小小的亚麻布衣裤自然不是常物,都是精心织就漂染上色,陆宁穿得就好似后世的休闲服,苏小小却是蓝白及膝格子裙配淡白布裤,粉色绣鞋,在陆宁眼里,就如同带着端庄古韵的洋娃娃,更是难言的可爱。
现今格子布可真是极为耗时耗力,用漂染成不同颜色的布线编织成整整齐齐的格子状,加上人工的话,这亚麻布可不比普通丝绸便宜,就算白色是选的这种亚麻丝的本色,但手工织布做成大小看起来差不多的格状,还是极为费功夫的。
“山儿,谁来了!”草舍门被拉开,走出来一个粗布衣裳少妇,见到陆宁和苏小小一呆。
陆宁笑道:“听说这里有猎户,我来看看山货。”又问:“夫人如何称呼?”
听说是来看山货的,少妇就有些开心,忙道:“来,请进,我姓王,夫人可当不起!”
领着陆宁进院,给他介绍晒干的山货,木耳蘑菇都有,又问陆宁,收不收兽皮。
山儿本来是准备下山卖柴,这时就和苏小小聊上了。
其实苏小小和她哪里会有一丁点共同语言?但第一次,有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和自己聊天,苏小小听着她连珠似的问题,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有些就认真的给她讲解。
陆宁也和王氏闲聊,问道:“我在山下听说,你们这些人家本也是下面前何村的人家,但是被前何村的里正夺了土地驱赶出村,你们才不得不做了山户,可是真的?”
王氏一呆,随之狐疑的打量着陆宁,又看看苏小小,问:“看你不像蛮人,又领着一个小蛮女?打探这些陈年旧事?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蛮女?陆宁一怔,随之便明白,可能因为小小皮肤太白皙,和这少妇平时见到的女子都不同,加之穿的衣服,才会以为小小是蛮女,毕竟传闻中,蛮女有肤色极黑的,也有肤色极白的。
陆宁笑道:“我和新遣来的乡史是朋友,如果里正处事不公,乡史可向县司申诉,你应该有所听闻?”
乡村一级架构,陆宁自然考虑了很久,毕竟,这是通讯不发达年代的大难题。
而且,如果皇权真能延伸进乡村,动员力到乡村,其实以中国大地的人口来说,便是在现今冷兵器时代,正常情况下,本也不该输掉任何战争。
前唐,设村、里、乡,村落自不必说,百户为里,五里为乡,也就是说,由五百户人家,组成一个乡。
五个里正共同管乡务,而且,里正还会轮流去县衙执勤。
甚至给过里正审案断案的权力,但很快就将司法权收回,因为里正往往是强盛宗族的族长,根本就不可能秉公办案。
正因为这些里正都是本乡本土的乡绅,不管谁做天子,对他们来说,世界没什么不同,乡村从来是一潭死水,皇权难以触碰之地。
而且就算在江北,因为战乱,乡绅们大多受到冲击,但时间长了,大的宗族总还是会形成,乡村之事,总还是这些宗族才具有真正的统治地位。
但是,如果说乡一级设官吏,而且是流官,也就是异地人来做乡令,定期流动,那又不妥。
每个乡都配备一个乡令加一堆胥吏的话,以现今生产力,财政负担太大。
如果仅仅配备乡令一名,那在乡村,还不是要被这些乡绅左右?而且,出什么问题,乡令都是背黑锅的,就算不出问题,等乡令将本地情形真正吃透,怕也要个几年功夫,离被调离也就不远了。
陆宁思量了好久,从去年时,开始推行乡史制度。
还是百户为里,五里为乡,五个里正管理乡务,但每乡,派乡史一名,乡史严格来说,更像最低级别的御史,不管具体事务,但所有乡务都会参与,就是旁观,如此,也不怕里正们给穿小鞋将黑锅砸过来,而如果里正们行事有什么偏差不公,乡史便可向县司申诉。
乡史由所在乡每年出十石米供养,县司每个月两贯月料。
乡史的来源,便是每年中举的举人又暂时没被司衙收录者,便可自愿向道署报名,由道署分配,基本都不会在自己的州任职。
如此,乡史在乡村熬个几年,进入司衙的几率会大大增加。
而且,乡史的经历,对这些吏员或者说以后的官员来说,是很宝贵的经验,现今中原官员,知道农民怎么想知道农村到底是什么情况,才是合格的官员。
去年时节,陆宁甚至做过第一批乡史去体验了一下,也是感触多多。
而现在,王寒时在道州,正在推动新政,当然,湖南道派来道州的乡史,并不是什么举人,现今举人可不够用,湖南道征募的乡史,多是本道各司衙的胥吏,打乱后派去其他州县,不过因为知道新政下,做过乡史的吏员被选拔为官员的机会会大大增加,所以吏员们对这个苦差事倒也趋之若鹜。
永明县以处于五岭位置来说,户数不少,乡村有三千多户,编为允山、允平、文德、谢沐、永川、崇福、兴化七乡,前何村所在的谢沐乡,已经被更名为赤虎乡。
赤虎乡乡史,听说是衡州人,陆宁自然不认识,现在胡乱说一通。
王氏狐疑的打量着陆宁,一时犹豫起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驱逐 (上)
赤虎寨,各种木屋军营,又有层次分明的内寨外寨防御工事,实则,这些角楼吊楼箭塔之类又加部分沙灰土筑墙的寨落,和东海百行传来的描述东南亚那些所谓强国的定居点城寨很相仿,便是东南亚第一强国室利佛逝的首都巨港,也是这种防御风格。
陆宁在内寨一处木楼前慢慢踱步,也在想那王氏和自己说的话,其丈夫父亲那一辈如何和里正家相争,如何被排挤,到现今终于被驱逐出村落成了山户。
具体的事务,陆宁自不会真的去管,不过是想给苏小小找个小伙伴,却不想,听说了这王氏家的事情,所以,顺便了解下,而既然知道了,现今,也想看一看那衡州来的赤虎乡乡史,会不会发现王氏一家的遭遇,又会不会理会。
王氏几家的遭遇,看起来好似是没有什么苦大仇深的情节,现今生活也不能说坏,甚至赤虎寨驻军后,作为山户来变卖山货,有稳定且价格不低的收购者,可能比一般农户生活还要好。
但是,这是乡村的一个缩影,国法大还是乡绅大?国家国家,只知有家不知有国,又谈什么国家?
如果说,一个国家的开创期上升期仍然不能将影响力渗透进乡村,那么以后就会更难。
琢磨了一会儿,陆宁回身进了木楼。
这栋傍巨树而建的二层木楼,是陆宁来后亲自搭建的。
当然,说是木屋,也用了砖石打地基,也是赤虎寨唯一有砖石结构的建筑,木楼很长很宽,每一层有十多个房间,一层住着四刀婢和四虎婢,二层则是陆宁、折赛花和苏小小。
开了后窗,便是翠绿山林,很是赏心悦目,还有专门为诸毛圈起来的一块山地,也在木楼后窗的视野内。
苏小小真是累了,毕竟回来时,她怎么也没要陆宁背她,太不像话了,被士卒看到可成什么样子。
现在小丫头正在自己房间那垂着玫瑰红纱幔的黑漆镂金架子床中甜睡,帐中裀褥甚丽,红色纱灯高悬,不得不说,现今贵夫人们的寝室,本身就带着那么些难言的诱惑,让人心生异样。
看着纱幔中苏小小一只小巧雪白脚丫正蹬在锦被外,弯曲成可爱无比的弧线,就好像还被自己背着呢,小身子向上用力,是以脚趾也在用力前翘,虽然这根本不会令她显得更轻一些。
小脚丫的弧度,像极了贵儿勉力承欢时雪足诱人姿态。
陆宁心跳了跳,忙走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四刀正上楼来,到了木梯转角,躬身道:“主人,泉漳营最后十班军卒护送莲夫人进寨,还有汉国潮州刺史高荣的回信,也由泉州转送了过来。”
陆宁微微点头。
刀婢和虎婢,因为苏小小已经得到了内府的采女待遇,是以她们称呼苏小小,都用“小主母”,而对焦彩莲这种没名份而又不知道圣天子是什么想法的,便用了名字加夫人的称呼模式。
拿着刀婢呈上的信笺,陆宁回到书房,打开看。
高荣在信里说,关于总院替陇如部索要三十万贯的柴薪、孝赠及丧费等诸多费用的事项,他做不了主,已经上奏疏给北国天子,以他个人来说,愿意赔付两万贯了结此事。
显然这高荣有些心虚了,担心此事引起北朝和南汉的纷争,他分分钟就会被当作替罪羊。
两万贯,应该是他短时间内能筹到的最大款项了。
正看信思索间,外面细碎的脚步声,“老爷,奴家焦彩莲求见。”娇媚的声音,倒是很久没听到了。
“进来吧!”陆宁应了声。
门被轻轻推开,香风飘进来,却见一袭轻纱的焦彩莲聘婷而入,她显然是匆匆冲了个澡便换装来见,或许是因为身上水珠未干的原因,轻纱很贴身,隐隐显出她妖娆身段,风情万千。
轻轻拜下,行抬手大礼,毕竟好久没见到主父了。
陆宁赤脚懒洋洋斜靠在榻上,挥挥手,道:“嗯,你远来,去休息吧。”
“是!”焦彩莲却又跪着爬上两步,在陆宁正不知道她要搞什么的时候,她又稽首,雪白额头正抵在陆宁脚背,柔滑青丝垂在陆宁赤足上,痒痒酥酥。
陆宁有些无奈:“好了……”这奴的有点过分了,好像蛮族才有这种礼节,不过隐隐又有点享受这团麝香缠绕足底的感觉。
正想说什么,陆宁身子猛地一僵,却是大拇脚趾头突然被湿润温暖包裹,更被柔滑灵巧之物轻轻滑过,一时全身都好似酥麻起来,低头看去,焦彩莲两瓣朱唇正噙住自己脚趾,又轻轻吐出,好似舔舐的是什么世间珍宝一样,向后倒爬了两步,螓首伏地:“奴好久不见老爷,一路来,却是情不自禁,想舔老爷脚板。”
陆宁怔了一会儿,咳嗽一声,“好了,下去吧!”突然想起来,问:“你跟着我南来北往,也算辛苦,若有什么困难,不妨跟我说。”
心下叹口气,男人,唉,自己也就这样了,被跪舔几下,就觉得若不关心关心她,好似有些怪对不住她一样。
焦彩莲犹豫了一下,螓首再伏地:“奴家现在,唯一的一个朋友,就是莺莺,她现在孤苦无依,奴家带她来了道州,暂居永明县驿馆,孤零零住在此地,没有亲朋,奴家实在有些不放心,若老爷开恩,允莺莺来军寨中如何?”
陆宁看着她,突然笑了笑:“听说,你在路途上,几次鞭打李善行?”
李善行,也在这最后一批从泉州赶来的人众里,他受了宫刑,家产又都被抄没,可说极为凄惨,加之又指认魏璘,陆宁也没了再惩治他的念头,但也不能不治罪,毕竟现今时代,刑罚很重,自己已经尽量消除酷刑,但若太宽厚,又会使得国法没了威慑力。
是以李善行被判充军,在赤虎军中充当杂役,暂时来说,将会做些粗重活,比如为主帅扫扫院子,打扫打扫虎舍之类的,写信先生这种美差,还要看他的表现了。
而一路上,陆宁早接到密报,焦彩莲几次鞭打这个可怜虫,若不是有人相劝,怕能打死他。
第一百三十二章 驱逐 (下)
听陆宁问起此事,焦彩莲俏脸微微一白,垂头,正要说什么,陆宁又道:“我本来还以为你是做样子给我看,毕竟你很聪明,知道军中事,瞒不过我!”
“可现在看,你又撺掇,要那潘莺莺也来军营中,你这是要气死孙晟么?要孙晟知道,不但他以前宠妾,便是儿媳,都成了别人的玩物?”
陆宁打量着俏脸越来越白的焦彩莲,笑道:“我才不信你对潘莺莺,会情比姐妹,一路这样照顾她,是为了报复孙晟么?李善行和孙晟,你都恨之入骨?实在令人费解啊!”
陆宁确实有些疑惑,以现今女子来说,尤其焦彩莲舞姬出身,应该不会有什么被霸占之类的观念,孙晟和李善行,对她可说都极为宠爱,她现今却如此痛恨二人,如果以现今伦理道德,她可真是蛇蝎心肠了,也是最毒妇人心那拨的。
“老爷说得没错!”焦彩莲扬起俏脸,有些坦然,有些松口气的样子,反而没那么怕了,“但奴家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恨那糟老头子,恨那李善行!奴家时常在想,如果奴家在小小这个年纪,遇到老爷就好了……”
陆宁伸手,打断了她的话,“你这样的心态,在我身边,怕以后小小也会成你嫉恨之人,人的境遇本不同,时时怨天尤人者,总会无事生非,但念你跟我这两年,也算忠心,又孤苦无依,便发你百贯钱,这便归乡吧,我自会遣人帮你置田地,你那两位兄长,也夺不了你田产。”
焦彩莲初始俏脸惨白,可听到要发自己百贯钱,不由怔住。
良久,她慢慢螓首伏地,“老爷,奴家第一次遇到老爷这样的好人,身居庙堂之高,常伴圣天子左右,却如此近人,老爷又不是贪图奴家美色,在老爷心中,应该是瞧不起奴家的,但阴差阳错,奴家进了老爷府中,老爷便善待,老爷实在是一等一的大善人,如此,奴家便和老爷说说理,为奴家自己分辩一二。”
哦?陆宁笑了笑:“你说。”
“奴家落到现今凄惨境地,老爷也脱不开关系,若老爷是寻常人,奴家哪会升起怨恨前主之心?只管服侍好老爷自有锦衣玉食,平日哄老爷些赏赐,人老珠黄后自有退路。但老爷却第一次令奴家有了,跟着某个男子一辈子的奢望,是以,奴家才会怨恨前主,才会患得患失,才会怨恨以往,这一切,都是老爷所赐。现今老爷要赶奴家走,奴家自然不会二话,老爷对奴家之恩已经天高海厚,老爷说什么,奴家便是生出一丝怨尤,奴家都该死罪,明日起,奴家自会归乡,从此为老爷守节!”焦彩莲说着,便磕头,又慢慢起身,退了出去。
从头到尾,陆宁自也没喊住她。
不过,这焦彩莲,是自辩吗?简直是又大拍特拍自己的马屁。
在现今时代,我算个绝世好男人么?
陆宁挠了挠头,有些糊涂。
……
前寨木屋中,陆宁唤来冯延鲁和孙晟,拿出高荣的回信给两人看。
看过书信,冯延鲁立时笑道:“总院,大喜,看来圣天子交付的差事,总院又可以办成了,总院可遣使去广州,以索要赔偿为托辞,常驻广州,再买通卢琼仙、樊胡子、龚澄枢之流,常设上使馆可期!”
陆宁微微颔首,看着冯延鲁一笑:“好,这差事,就交给老冯你了!”
冯延鲁呆了呆,这差事虽然不是什么好差事,甚至有掉脑袋的危险,但是,以一名寄居的降臣出使异国,对这降臣,算很是信任了。
“卑职遵命!”冯延鲁微微躬身,心下苦笑,也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孙晟,脸色却很阴郁。
陆宁看了他一眼,道:“孙相,你年纪也不小了,过两日,便归乡养老吧。”
孙晟呆了呆,犹豫了下,问:“是,是因为我那新妇,不,是因为潘家娘子,也来了永明县吗?”
显然是焦彩莲为了刺激他,早早的就将这消息泄露给了他,而没有想到,她自己会被赶走。
陆宁懒得多做解释,好像自己一直怎么样一样,点点头,“是!”
孙晟怔怔不语。
冯延鲁在旁,手心捏了一把冷汗,就准备这老头如果再发神经,就赶紧抱住他。
两人差不多的境遇,相处日久,却是渐渐同病相怜,成了好友,以前庙堂争斗,是为了权势,现今再斗,根本就没道理可言了,尤其是孙晟风烛残年,被文总院打掉了最后的骄傲,和寻常垂暮老人已经没什么不同。
长长叹口气,孙晟长长躬身:“如此,就有劳总院看照她两位了,我老了,也想通了,她俩在孙家,没享过福分,却都吃了很多苦,我愧对她们,总院人品高洁,她俩能跟着总院,也算是后半生的福气吧!”
陆宁怔了下,便有些无语。
冯延鲁却理解孙晟,老哥俩喝着小酒,孙晟有时悲鸣,说总院是霸占了焦彩莲和他的儿媳,不然,焦彩莲改嫁,儿媳改嫁,以两人姿色品性,又如何成不了官宦家的正妻?尤其是自己儿媳,一等一的德行,又有文采,何愁找不到好人家?
冯延鲁便痛骂过他,冯延鲁说就因为她们是你孙家出身,莫说改嫁进什么好人家当妻,便是妾侍有谁敢收啊?若不然万一将来你老孙出了事,被言官重新翻旧账弹劾也好,圣天子天威难测突然找麻烦也好,那些娶了曾经你孙家女眷的人家,可不也跟着倒大霉?
本来就该是被发配为奴的命,现今还能跟着文总做妾,如果你真是为这两个小娘子好,就该知道,这对她们来说,实在是最好的一种归宿了。
孙晟看来被骂醒了,听他现在回文总院的话,冯延鲁松了口气。
陆宁看着孙晟,点点头:“你放心便是。”
孙晟又叹口气,道:“明日,我便归乡。”
陆宁突然道:“圣天子给我之密信,有人弹劾杨师璠部以平乱为由,屠戮百姓,抢掠财产,圣天子令我查证,你两位说,此事该如何处理?”
冯延鲁道:“这杨师璠现今势力最强,却不知收敛,不懂进退,到现今也没见主动辞刺史之位,圣天子应该是令总院将杨师璠下狱甚或砍头,绝了后患,又收民心,一举两得!”
孙晟长长叹口气,“鸟尽弓藏啊!”
冯延鲁冷笑道:“他脑子糊涂,做得太过火,令圣天子名声蒙尘。”
陆宁蹙眉琢磨,其实,要治杨师璠的罪,是湖南道监察使高劳年上的奏疏,赵普随之也跟着上了一道,他更绝,认为杨师璠当斩。
当然,陆宁明白赵普未说出来的话,斩了杨师璠,全了圣天子仁义之名,又解决了杨师璠拥兵自重的问题。
但这杨师璠,其实倒不是不识趣,比如米珠去衡州征兵,他就全力配合,但他脑子可能有些转不开,以为在道州的屠杀是投名状,以为会得到重用,却不知道,在赵普等人眼里,简直就是最好的背锅侠。
而说起来,杨师璠部在道州,军纪确实不怎么好,有滥杀的迹象。
要怎么处置杨师璠,陆宁有些犹豫。
说起来,在这个位子,有时候真的是,任何决定,都让人心里不舒服,不是那么顺畅。
“我琢磨琢磨吧!”陆宁不置可否的摆摆手,结束了冯延鲁又要和孙晟爆发的争吵。
第一百三十三章 现实问题
赤虎乡乡史李泰来拜会文总院的时候,陆宁正领了第二营在赤虎岭对面的山林中跑步,听得杨师璠被下狱的消息,陆宁也不知道心情是好是坏,便索性来遛遛这些军卒。
杨师璠部杀良案陆宁交由湖南道署和光政院处理,杨师璠被下狱,等待光政院来员,和徐文第一起审理此案。
杨师璠被抓根本没有反抗,显然也知道反抗不得。
陆宁领着这些士卒,在山林间跑圈,更爬树射箭,藤牌兵滚来滚去,又有长枪兵将两杆长枪枪尾和枪头的铁钩相连,变成了一种类似简易爪索的工具,可攀爬高处,枪兵们练习怎么迅速的将长枪链接又用什么力量向上甩出去才能勾住高处的树杈。
陆宁跑了几圈,正要休息的时候,赤虎乡乡史李泰在赤虎军监察使刘鼎的陪同下,寻到了陆宁。
原来,李泰和刘鼎是同乡,都是衡州人,不过刘鼎在前朝就中了举,是以迁去了汴京,新朝立国,他钻研新学,又考了核算科,成绩优异,被遣派来赤虎军任监察使。
从陆宁在齐鲁刚刚组建南北大营时,就确立了监察使制度,监察使不是监军,对军务没有任何发言权,只是核算钱物,看军费是不是正常发放,有没有吃空饷现象等等。
不过,刘鼎对陆宁虽然很亲切,对其他武官,便有些态度倨傲。
王大眼任赤虎军统领的时候,刘鼎是连王大眼都不放在眼里的。
就前几天,刘鼎和泉漳营指挥使姜斌吵了起来,概因刘鼎在泉漳营训练时指指点点,和姜斌爆发了冲突。
而且陆宁也听闻,刘鼎除了因为先锋营是自己奴部,突击营指挥使朱崇俊是湖南大营招讨使朱匡业的公子,将门虎子,所以,这两个营他不招惹外,其余各营,都被他指点过。
显然,制度很理想,现实便有些残酷。
监察使不是监军,可问题是,这监察使平素就核对下钱物,自然闲的蛋疼,那些闲不住的,对军务指指点点不可避免。
毕竟,有史以来,文人这样派驻军中只监督财物,还是第一次。
“总院,我同乡李泰,太巧了,他竟然是赤虎乡乡史!”刘鼎满脸笑容,在陆宁面前,他不卑不亢,毕竟按照规制,他这个监察使和陆宁这个军中统领并不是隶属关系。
不过,在陆宁面前,他至少会收起文人骄娇之气,毕竟传闻这位文总院是圣天子近臣,文武双全,新学教授出身,不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汉武官。
其实陆宁倒喜欢这刘鼎身上有文人的傲气,对自己并不巴结。
但是,刘鼎喜欢军中指手画脚,又实在令人厌烦,他也不是什么要掺和军务,只是在旁看训练的时候,便喜欢和营指挥使讨论,该如何训练,所说的,多是纸上谈兵的言论,但理论性很强啊,几个营指挥使还都说不过他,前几天泉漳营指挥使姜斌终于忍不住,和他吵了起来。
陆宁也正想借此因由点点他,却不想,突然带了老乡来见自己。
“总院!”李泰躬身,他神态就恭谨多了,因为陆宁兼任道州观察使,本州主官,他是小小乡吏,级别差得太远太远。
李泰欲言又止。
刘鼎就瞪了他一眼,说:“这点胆子!”对陆宁道:“总院,这李泰,发现赤虎乡里正何令申包庇亲属,瞒报土地,李泰报上永明县司,那县令邓兴根本不加理会,甚至言语里,威胁李泰,暗示如果李泰纠缠此事,就会在李泰考课时给李泰好看。”
前唐便有的考课制度,实则就是对官吏表现的定期考核,本朝也承袭,略作改动。
陆宁看向刘鼎,微微蹙眉:“你是赤虎军监察使,还是永明县监察?亦或道州监察使?”
刘鼎立时脸涨红,却有些不服气的道:“贪官污吏,不管何职,都该为圣天子分忧!”
“你本来是分忧,但李泰来见我就是,但越俎代庖,便是僭越,你方才所言,可是你发现的?”陆宁蹙眉看着他。
刘鼎语塞,但兀自不服气,还要再说。
陆宁道:“听闻你对军卒训练,很有心得,如此,我便上报枢密院,举荐你为本军排阵使如何?”
刘鼎脸涨红,气势终于馁了,咬了咬牙,却是转身走了。
陆宁看他背影,摇了摇头,方才都想过,叫几名军卒架着他,也来个长跑,累得他出丑,但终究觉得,如果有一处军镇这样搞,只怕其他军镇也会有样学样,搞得各处监察使在军中威信全无,那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看向李泰,问道:“你可曾和县监察申诉此事?”
见这位文总院申斥走刘鼎,李泰更是拘谨,他其实有些不太敢,毕竟向县监察申诉,就是告县令的状了。
李泰心中苦闷,却恰好在前何村集市上见到刘鼎,和刘鼎聊起来,刘鼎便自告奋勇带他来见本州观察使。
却不想,变成现今这样,他自不好说自己还没去县监察处申诉,就被刘鼎撺掇来见总院,那又把刘鼎卖了。
唯唯诺诺的,李泰不敢多说。
陆宁笑笑,“好,你将申诉牒文留下。”这种事,自然是交给王寒时处理。
李泰连连称是,袖子里摸出厚厚一叠公纸,有七八页的样子,显然牒文写得很认真。
陆宁接过的功夫,四刀匆匆跑过来,到了近前躬身,“主人,汉国来了使者。”看了眼旁边傻呆呆的李泰。
李泰如梦方醒,忙躬身告退。
四刀这才继续道:“这里是汉国内给事龚澄枢写给主人的信。”双手奉上一页火漆信笺。
龚澄枢便是现今汉国四人帮之一,这四人是,女侍中卢琼仙,女巫樊胡子,宦官龚澄枢和陈延寿。
陆宁拆开信笺,里面字迹很是有些功力,龚澄枢言道,来兴王府山高路远,不劳北朝使者长途跋涉,天子已经同意,遣侍中卢琼仙为钦使,在桂州和北朝天子钦使文总院议陇如部一事,卢侍中已经启程,不日便到桂州。
看着信,陆宁皱眉,这汉国,还挺难搞,显然对自己很是戒备,根本不同意北朝派使者去其都城广州。
想了想,陆宁对四刀道:“去唤冯延鲁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变故
跟冯延鲁交代了几句,令他代自己前往桂州,前去同汉主使者卢侍中交涉对陇如部赔款事项。
冯延鲁心下苦笑,文总院的意思自然是,汉主宠信女侍中,但我北朝自不会派遣正式官员和什么女官交涉,仅仅去一名幕僚就行了。
冯延鲁领命离开,陆宁回了后寨,苏小小见到他强颜欢笑。
这两天,她都闷闷不乐的。
陆宁知道,是因为焦彩莲被自己赶走,苏小小更是觉得孤单。
不过,她自然不敢为焦彩莲说情。
和那山儿,苏小小开始觉得好奇,但是,两个人实在不是一个世界,也注定成不了朋友。
得给苏小小找个伴,不然贤妃回来,这小丫头怕是更会度日如年,刀婢、虎婢,互相倒是会聊聊天,但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和自己嫔妃做朋友之类的僭越念头。
在巨树绿叶参天的木楼前踱步,陆宁琢磨,好像买个小婢女也不成,和山儿一样,和苏小小两个世界。
正琢磨着,大刀匆匆从内寨寨门走进来。
陆宁微微一怔,本来是令大刀将焦彩莲和潘莺莺送去江陵的,并帮焦彩莲置地安排好,再回转。
“主人,在县城出了点麻烦……”左右无人,大刀猛地跪下,“婢子办事不力,请主人责罚!”
“县城?永明县城?”陆宁蹙眉道:“这几日,你们一直在永明县城?”
“是,因为莲夫人新买的侍女丢了,所以一直没成行……”
陆宁挥挥手,“你起来说。”
大刀讲述事情简明扼要,原来是焦彩莲在县城大街见到插标卖身的一个土蛮小丫头,卖她的土蛮说是她远亲,对她也特别不好。
见她孤苦无依哭的可怜,又会简单说点中原话,焦彩莲便买了下来准备带去江陵府。
当晚焦彩莲便抱着那小土蛮哭,好似是同病相怜的样子,大刀听得厌烦,便离开了房间,回来后,焦彩莲便和她说起,这土蛮小丫头叫阿塔,那所谓的远亲,其实是远方寨子的峒蛮杀进小丫头族人的土寨,杀人放火而且劫掠人口,这个叫阿塔的小丫头,就是被掠走的,又被带到了县城里来卖。
小丫头可能是见焦彩莲对她特别好,才有勇气说出来,又问夫人有没有什么办法,抓住那些峒蛮,救回她的族人。
那些峒蛮,都穿三个耳洞,叫火烧蛮,因为经常欺压小丫头所在的部族及周边部族,所以小丫头知道他们叫火烧蛮,从小听恐怖故事便总听到火烧蛮杀人放火的传说。
大刀跟在陆宁身边,自也知道这个火烧蛮,是和永明县南部接壤的富川山脉里的蛮族,那里土蛮众多,最大的一部,就是这火烧蛮。
但富川属于贺州,贺州又在汉国治下。
焦彩莲听得大刀的话,就知道此事难办,只能去和小丫头说没办法。
然后第二天一早,那小丫头却是不见了,同时,焦彩莲和潘莺莺的细软也被洗劫一空。
焦彩莲这才知道,那小丫头还是没说实话,她应该是被那火烧蛮威胁,卖了她后,叫她偷主家财物。
小丫头听到这对自己甚好的夫人也拿火烧蛮没辙,只能听那火烧蛮的,卷了主家财物逃走。
客栈太小,大刀没和焦彩莲住一个院,第二天才知道这件事,说要来禀告主人,焦彩莲却是拦住,自己跑去永明县衙告官,并一再要大刀不能告诉文总院,说自己没脸见文总院。
却不想,永明县令邓兴,先是推脱,后来又兴致勃勃来客栈查案,昨天来客栈,却是要了桌酒菜,要焦彩莲陪他饮酒。
大刀觉得不对劲,但又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表露身份,这才回来禀告。
陆宁听得皱眉,“那火烧蛮最近曾经袭掠县境?是趁道州兵变吧?不,应该是那之后!不然也不会还有火烧蛮在这里卖什么战利品!但为何来到永明后,邓兴根本没有报上有火烧蛮,只说是原来桂州土蛮曾经袭掠这里,而且,本县各土寨也没见他报有什么损失……”
大刀垂首不敢言语。
陆宁随之明白,土寨里的原住民,在邓兴眼里自然不算本县子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然,本县被外来土蛮劫掠,就是个大事,推到道州兵乱的那次大混乱时期就没什么问题了。
虽说现今不将土蛮看作自己子民,这点倒是怨不得邓兴,但是,外来土蛮将劫掠的本县土寨子民作为战利品,就在县城大摇大摆售卖,县司却一点察觉都没有?
这邓兴,若不是和火烧蛮有什么勾结,火烧蛮劫掠的战利品,会分他一份。
就是他糊涂透顶,庸官的表率。
方才刚听乡史李泰,说这邓兴,威胁李泰,完全不理会李泰对乡绅的申诉。
本来还想按部就班看王寒时怎么处理呢。
看了大刀一眼,“备马车!”
……
同福客栈,邓兴正满心火烧火燎的坐在前堂,桌上摆着酒菜,整个前堂的人都被赶走,店门也上了板。
“怎么还不出来?!”邓兴蹙眉。
旁边奴仆立时喝骂店家,“再不请焦家娘子出来,你这铺子是不想要了么?”
店家苦着脸,便又去后院请。
邓兴心里猫抓似的,却不想,这永明县,还能见到这样一个千娇百媚勾魂夺魄的美娇娘,幸好没有失之交臂,要晚一天,怕这美娇娘就跑了。
那些蛮子,总算干了件正事儿。
客栈簿册上登记的,这焦家小娘子是江陵府人,来本县探亲,但亲人已经离开本县,是以要回老家,看她身边男仆都没一个,看来是大户人家已经衰落,江陵府本来是南平国,归顺没有多久,听说是好多大户都被翻旧账剥夺了田产。
这小娘子,而且听说不是一个,是两个,都是同样美艳动人,说不定,就是什么罪官家眷逃难来此,真是捡到宝了!
我是断然不会将你交出去的,小宝贝,你就放心吧!
邓兴心里一阵阵悸动,尤其是想着这妖娆小优物必然是南平国什么权贵家妻妾,所以才这般明艳诱人,现今却要不得不委身自己,更要好生侍奉自己,那千娇百媚的小样子,真是,真是……
正身子都激动的微微发抖的时候,客栈门板被嘭嘭敲响。
“道州观察、上使院总院文教授到!快开门!”
嘭嘭嘭,很野蛮的敲门,很霸气的喊声。
第一百三十五章 剿匪 (上)
邓兴微微一呆,文总院?是在本县境内,不过在县南境军寨呢啊。
“快开门!”邓兴忙站起身,不管真假,先做真吧,不然万一是真的,得罪了文总院,不值当,反正自己识得文总院,不怕人冒认。
奴仆忙去下门板,刚刚下了两条,嘭一声,第三条就被人踢开,正撞在那奴仆脑袋上,奴仆惨叫一声,踉跄后退。
从外面,走进来四五个人,前面两个彪形大汉应该是踹门的,进来左右分开一站,从他们两个身后走进来的,正是文总院。
邓兴心里骂娘,军汉就是军汉,太蛮也太急了吧?这么会儿等不了?
但自不敢表露什么不满,走上两步,微微躬身,赔笑道:“总院,怎会来此?”突然,猛地一怔。
这,这,绝不会这么巧,难道说那小优物,早就被总院大人盯上了?
邓兴心里暗叫倒霉,又见文总院,脸上没什么表情,邓兴心中更是忐忑。
文总院身旁,一个清秀土蛮婢女,奔向了后院。
有点面熟?邓兴突然想到,这,这不是那小优物身边唯一一个婢女么?
又过不一会儿,便听细碎脚步声,邓兴不敢抬头,但香风已经飘入鼻端,令人微醺,眼角余光,已经瞥到两个风姿绰约的红裙倩影走到近前。
“老爷!”焦彩莲见到陆宁,又惊又喜,跪下,垂泪道:“想不到,还有一日能再见到老爷。”
她身旁潘莺莺,有些犹豫,但被她拉了下裙角,便也跟着跪下。
陆宁有些无语,这才几天,搞的好像几年后一样。
“老爷明察,真不是小奴设下的局,要赖在这里不走……”焦彩莲又急急的说。
陆宁心说你要有这本事,我可就不赶你走了。
示意大刀,大刀便走过去将焦彩莲和潘莺莺都搀了起来。
邓兴眼皮一个劲的跳,额头渐渐沁出汗珠,这,这两个,是文总院的婢女或者说婢妾?
毕竟这样妖娆的美人儿婢女,就不信是男人会不尝鲜。
但,这他娘的不是坑人吗这?你是文总院婢妾,你来告哪门子状?
这是和文总院闹脾气?所以假装要回家乡?
文总院,可挺宠她们啊!
还好,还好,自己没做什么,便是昨天要这焦家小娘子来陪酒,她也一直没出来,自己今日,也原本没想硬逼,想学学古人三顾茅庐,盘算的是,今天不出来也再让你这个小美人一日,但明日我再来,可就没这样客气了。
“邓县令,火烧蛮洗掠本县土寨子民,为何没见你上报?我来之前你不报,也不怨你,但本县设了军寨后,你为什么不报?”陆宁看向邓兴。
邓兴躬身,“那些火烧蛮,是总院来搭建军寨的前队到达本县的前一日入县境,听得总院前部到,他们便退走,也算识大体……”
“屁话!”陆宁蹙眉,怎么感觉这邓兴,很有做大清官员的潜质?
“你的意思,那些蛮子,杀人放火后退走,倒是给足了本院面子?”陆宁凝视邓兴。
邓兴眼见话头不对,咬了咬牙,“来洗掠的蛮部,在汉国境,下官未上报,也是为总院着想,免得总院为难。”
陆宁微微点头,“好,好一个为了本院着想!”点了点邓兴,“今日,就带你去看看,本院怎么剿了这所谓千峒蛮中的第一峒,都庞岭上的第一蛮,为本县和富川所有土寨根除这毒瘤!”
火烧蛮势大,又好劫掠,整个都庞岭的土寨都深受其害,这些土蛮,没什么国境概念,火烧蛮劫掠四边土蛮部,也不理会这些土蛮部在哪国境内,只要在都庞岭生活的土蛮部落,都是他们劫掠的对象。
邓兴一呆,这文总院,要怎么的?要剿灭蛮子去?
真是疯了,邓兴很是不以为然。
历朝历代,哪里能管的了这里的土蛮?前唐也是给大的土蛮部落羁縻州的名义,部落首领就是州刺史,任其自治,别作乱就好,土蛮之间争斗,谁会理会?
进入崇山峻岭剿灭土蛮?不是没人这么干过,最终都没什么好下场。
更莫说,听闻你文总院很多军卒都是新招募的,整个军镇军卒还未齐备?
就要去剿灭土蛮?还是汉国境内的土蛮?
这也太好大喜功了吧。
不过,等等……
文总院说什么?要带我去见识见识他怎么剿灭土蛮?
我没听错吧?
念头还未豁达。
陆宁已经做个手势,“带上他!”
邓兴身边,就站定了一名彪形大汉,对邓兴呲牙一乐,“明府,请吧!”
“文总院,总院大人,我,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邓兴一下苦了脸。
陆宁已经懒得理会他,看向焦彩莲,“你也跟我去,看看你新买的小婢女阿塔在不在烧火岭,见到她要告诉她,凡是齐国子民,都在圣天子庇护下,以后各部劫掠之事,国法不容。”
焦彩莲呆了呆,立时兴高采烈道:“好,多谢老爷!”
邓兴已经没有言语了,便觉得这些人都疯了,这小优物,原来脑子也有问题,根本不知道这是去送死么?听说那里,蚊虫叮咬一下,都能疼死人呢!
你还高兴?你高兴个什么劲儿啊你!
“总院,这,这不合规矩……艾,你别推我……”邓兴被那彪形大汉推搡往外走,
陆宁又对大刀说:“冯延鲁出使桂州,孙晟又告老,你就告诉那刘鼎,起草一份告各部土寨子民书,就说赤虎军剪除了火烧部,要各部从此安心,勿做争斗,若不然,就跟那火烧部一样的下场。”
已经被推搡到门口的邓兴,只觉得自己要疯了,这文总院,这是有癔症啊?以为自己已经打完胜仗回来了?还写什么安民书?不是教授出身吗?怎么是个白痴一样的莽汉?大白痴啊,大白痴,天字第一号的大白痴!
圣天子怎会用这种人?奇哉怪也!奇哉怪也!
那边厢,陆宁却是摇头,“这刘鼎,也不知道能不能明白我说什么……嗯,回来再看吧。”这位军中监察使,脑子没那么灵光变通,怕写得东西没那么稳妥。如果冯延鲁在,他现今对自己的意图可是领会的透透的,都不用自己班师回转,直接令他写好发去各土寨就是。
也正好,安民书一到,自己剿灭火烧部的消息也就该传到了各个土寨,很应景。不然自己剿灭火烧部的消息先传出去,各土寨都要惴惴不安,多半以为自己就是要对各土蛮部动手,他们可不会想到,有中原王朝的士卒,剿灭一个强大的部落,是为了帮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