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奉天元年
奉天元年五月,齐王陆宁率内外命妇文武百官在泰山祭拜天地后称帝,国号为齐,建元“奉天”。
随后,封泰山神为“天寿仁圣帝”,封泰山女神为“天仙圣女碧霞元君”,在泰山山顶的唐摩崖东侧刻《谢天书述二圣功德铭》。
一切追尊先祖、岳父的尊号自不必提。
定都汴京,改开封府为京兆府,同时升大名府为北京,洛阳为西京,升徐州为淮北府,邓州为湖北府。
又将治下之土划为直隶道,河北道、山东道,陕中道、湖北道、淮北道六道。
除直隶道外,其余五道设巡抚民政事,总理各道政事,巡抚同时兼任治所府尹,五道治所为,河北道在真定府,山东道在山东府,陕中道在河中府,湖北道在湖北府,淮北道在淮北府。
直隶道则是环绕汴京、西京和北京的繁华之地,各州府由中枢直接管理。
又左右内史府升中书、门下两省,司会府升尚书省,司宪府升御史台,文馆升翰林院,光政院升枢密院等等。
中书、门下、尚书三省又称政务三院,以赵普为总理政务事,不过政务三院,各有权责,三院主官便类似副相,又可直达天听,对政务总理自然是个制衡。
而且,和历朝历代不同,赵普这个国相对军队事务,不管是人事财政等等,没有半分发言权,只负责政务。
而总理政务事、三院主官也就是中书令、门下令、尚书令,御史台主官御史大夫及副官御史中丞,枢密院主官枢密院使及副使,翰林院大学士,大理寺卿,六部尚书,商税院主官等,又被新帝称为内阁,命其定期合议政事、武事。
其中,翰林院,在陆宁构筑的新政体中,便类似后世的某种顾问委员会、国务参议院之类,不过里面年轻人会越来越多,科举后一些人才会选拔进来,有优秀者,外放为官。
御史台及大理寺自不必言,在陆宁眼中,一个官员吏员纪律检查机构,一个则是可以稽查天下刑狱的最高法,自也在内阁之中。
还有六部中兵部和枢密院的关系,在陆宁看来,便更类似于后世的国防部和军委。
诸如此类,等等。
禁军编制,河西大营改河东大营,驻守北京大名府附近,毕竟占据狭义上的中原后,对地域的看法又自不同。
又在京师汴京组京戍大营,在徐州以山东大营及武宁军为基础组江北大营。
在邓州,以武胜军为基础组湖北大营。
这样,禁军共六大营,镇北京大名府的河东大营和汴京附近的京戍大营,是拱卫京师的力量。
其余四大营,河北大营、河中大营、江北大营和湖北大营,为边营,戍守四边。
不过这镇边四大营中,湖北大营基本为原武胜军节度使宋延渥的旧部,河中大营,赵匡胤降军也很多,江北大营,又有近半数军卒,为原宋王武宁军所属,一切,都要慢慢消化改变。
……
齐王登帝位,阖天同庆,同时大赦天下。
很快,原来臣属周国的南平国国主高保融,上表向齐帝称臣,陆宁遂封其为南平王,算是也暂时承认了他为南平国主的身份。
其实现今中国之地,皇帝便有六七个,江南李景遂是皇帝,北汉刘钧是皇帝,后蜀孟昶是皇帝,南汉刘晟是皇帝,大理段思聪是皇帝,甚至后主李煜的哥哥李弘翼,不过几州之地,都已经称帝,当然,他是和李景遂争夺继位的合法权。
赵匡胤虽没有称帝,但其有傀儡幼帝,可以借天子名义行事,为属下加官进爵等等。
地盘稍大而没有称帝的,也就只有吴越国主了。
而已经占据了狭义上中原地区的陆宁,再不称帝的话,怕是会出大问题。
……
简便的双驾马车中,陆宁笑嘻嘻的又唤:“贵妃,甘贵妃……”好似这个称呼,怎么都唤不够。
终于,引得车窗旁正向外眺望的淑雅端庄的碧纱丽人无奈的叹气。
陆宁就哈哈笑起来,心里更是美滋滋。
能令昔年跟随自己,因为有了七品诰命就感动的死去活来的美妾,自己心目中的这个小女友,现今尊为皇贵妃娘娘,心里,自是别样滋味,满足而又有些想拥有这贵妃娘娘的冲动。
甘氏心内,却是更为复杂,当年被抄家发为奴时,又哪里能想到会有今日?
竟然,竟然成为了皇帝嫔妃,而且,还是皇后之下的第一等皇贵妃。
至于做了皇帝的这个家伙,却是当年穷困潦倒的佃农人家。
还记得,当年特别可怜他母子,那时候,却怎么也不会想到,造化如此弄人?
可他,又哪里有皇帝的样子?这不,一直贵妃爱妃的乱叫,体验那种新鲜劲儿,真是让人无奈。
不过,也只有在自己面前,他才如此了。
想想,后妃之中,自己和他相识最久,他最穷困潦倒之时,自己都见过,那些,却是尤五儿都不知道的了,尔后,自己便一路跟着他,走遍天涯。
甘氏想着,心中也是温柔涌动。
“主君,当年主君在东海之时,可曾喜欢奴婢?”莫名其妙的,甘氏突然想起个疑问,随即“啊”的一声,说:“奴,奴不该问的……”俏脸通红。
陆宁咳嗽一声,“你说呢?你现今该不会因为我对主母心中不敬,要人鞭打我吧?那时候我可不敢说,其实,也不太敢想。”
甘氏羞的不敢抬头。
车厢内,气氛也变得微妙起来。
陆宁心中,想起昔年,看看现今,心中满是柔情,又隐隐有些,禁忌之恋要得逞的快感。
看甘氏娇羞无限的样子,想来,也是同样感受,主母被奴暗恋,现今却身份颠倒,成了昔日奴仆的爱妾、嫔妃。
突然,陆宁啊的一声,却是胳膊碰触腰间时感觉空荡荡,忙低头去寻,随之松口气,从榻上拣起鱼符,笑道:“这个要丢了可不行。”
这是他被任命为颖州学馆学倌令的身份证明,虽说此外还有委任书,上面写明他的体貌特征甚至还有画像,又因为学倌令新设,还带了官印来,但缺了一样鱼符的话,终究麻烦。
第七十七章 学倌令
前朝各州学、县学,学官称为博士,又有助教、教员等等,州学来说,又有一些州设医学博士、算学博士等。
现今各州,便是多博士的,学馆也合而为一,又分为初等班(也叫学童班)、童生班和秀才班三等。
初等班多是稚嫩学童,参加童考,考童生也容易。
中了童生后,便有了参加州试考秀才的资格,考中秀才,才有了参加道试的资格,道试如能中举,成为举人,才算真正有了光明前途,也才能参加在汴京举行的会试。
不过道试虽然在一道首府举行,但不管试卷还是监考官,都是由京官派到诸道,最后判卷,也是封存后送入京师翰林院,如此,只是免得劳动天下学子而已,不但高效,也省得劳民伤财。
按照齐律中的荐员及科举例,二十五岁还考不中举人者,便不得再参加道试。
不过圣天子登基后,恩赦天下,特意就此例发了恩旨,十年之内的州试、道试,学员年龄不予限制。
立时,齐国读书人感恩戴德,称颂圣明。
陆宁也是琢磨,毕竟很多读书人,读了一辈子以前的书经,三四十岁甚至四五十岁还未中举的,又没别的技能,总要给出路,里面也未必没有可塑之才,甚至未必不会出现新学大家,只是以前接触不到新学内容而已。
当然,这也是内阁们劝说的结果。
陆宁设内阁,就是不想管的那么细,自己拿捏大框架就行了,真管那么细,自己一来心烦,二来,其实自己也没那个能力。
而且内阁治天下,更可以令新政在现今历史的惯性下得到一定程度修正,使得新政能顺利实施。
现今暂时不限制考生年龄就是如此了。
恩旨一下,齐国读书人都感恩戴德,骂圣天子的指数噌噌的下降,那些中老年读书人,曾经骂齐王的主力,立时都噌噌的研究新学去了。
这就是人类一个很奇妙的心理了,如果齐王从开始推行新政没有二十五岁不许再考举人的规定,现今民间骂声估计还少不了,但本来令你绝望,突然给了你希望,便自不同。
又好比商业谈判,先开出个你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的条件,重压之下,再开出其实本来底线也极低的条件,但对方就不会那么难以接受了。
现今中老年读书人就是如此了,哪里还会理会十年后洪水滔天?干我何事?
……
看着陆宁宝贝似的将鱼符收入香囊,甘氏就有些无奈,主君就是经常干这种匪夷所思之事,都登上大宝了,哪里还有自己给自己封个小官跑下面任职的道理?
不过,事实又往往证明,主君这些匪夷所思的行为是有大目的,而且,绝对正确。
而且,想想,可以去一个远离京师的地方,和主君扮作普通人夫妻生活,甘氏心里又有些甜甜蜜蜜的,更很是期待。
当然,州学馆学倌令为正八品官员,实则,也不算普通人了。
陆宁此时却是看着窗外,也不知道琢磨什么。
即将去的颖州,向南一百余里就是淮河,淮河南岸,就是南唐领土了,颖州离淮南南唐屯有重兵的寿州,有二百多里。
现今淮河中西段北方地区,州府比较稀少,如蔡州,半径三四百里内,就孤零零一州,和狭义上中原州府之星罗棋布,差得很远。
但作为漕运的一部分,颖州却一直商贸很发达。
颖州,被自己划为淮北道,但距离淮北首府徐州甚远。
从后世来说,颖州就是阜阳,属于安微省。
而现今,这颖州就是自己皇权很难到的地域之缩影,更兼之商贸发达,同时颖州新任刺史杨迁,是新科进士,也是唯一被任命为一州长官的进士,这是内阁合议的结果,显然内阁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杨迁有大才。
甚至令自己也好奇的看了看他的考卷,法学部分,选择题拿了满分,论述部分,也颇有见地,新政部分,更可以看出他对新政的研究是下了大功夫的,甚至提出来一些查缺补漏的见解。
当然,他自然不知道自己有很多不拿工钱的包打听,对天下之耳目,历朝历代怕也没有帝王能到自己这般。
不过不管怎么说,至少纸上谈兵,这家伙很不错,所以,自己也便朱笔准了内阁对他的任命。
可以说他真是赶上了好时候,恰好本朝刚刚立国,恰好又急需要通晓新学的新鲜血液推动新政,同时也替换刚刚依附州府的旧官僚来消化这些地盘。
总之天时地利人和,令这个刚刚二十多岁的杨迁,直接被破格选拔为一州刺史,为正四品官员。
现今自己倒要看看,他到底才具如何,德行又如何。
何况,书生意气,没有吏员的工作基础,直接便被任命为一州主官,又是刚刚归附的州府,莫惹出什么大麻烦。
如颖州这种州府还有许多,自己也看一看,该如何消化而又不引起大的动荡。
当然,来此地,也是自己想起了寿州的孙羽,当初这厮输给自己后,自己说要他答应自己三千件事,他却说只要自己有令,他莫不遵从。
现今这孙羽已经高升镇寿州的清淮军副使、兵马都监,而且清淮军节度使刘仁赡病重,基本上清淮军已经是孙羽实际指挥。
清淮军是南唐在江北淮南最重要的军镇,抗拒北朝的门户之地,自己倒要看看,当年和孙羽的赌约,他现今有什么想法。
而且,就算原来在齐鲁地,新学教授本来就都是临时抱佛脚,很多学馆,都是新学书经发下去,学员们自学,教授们,也在自学,学到什么程度,全看自悟能力。
而现今治下国土突然膨胀,便是推动自学的教授,人手也根本完全不足,自己来颖州暗访,谋了个教学的差事,那就顺便培训些教员,也算为新学发光发热。
又看了眼甘氏,心下也知道,实则自己,对数月征伐,加之登基前后的琐事,实在觉得心累,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快不知道寻常人的喜怒哀乐,整日被无数的臣子簇拥下,心态都在急剧变化。
甚至自己已经开始琢磨,如何千秋万代,保住子孙万世一统的江山。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
自己穿越而来,但不想被这个世界同化,渐渐迷失在权势之中。
当然,万世一统,说明社会稳定,且精英阶层又能领导民众攀爬科技树,向后世的现代化发展,那是好事。
不过,自己现在想这些,显然是太早了。
此行,就是给自己放个假,顺便找找,身为普通人的喜怒哀乐,如果不知民间疾苦民间感受,以此琢磨新政的改良,而是就在皇城中发号施令,自己这个穿越人士,会渐渐的,被历史同化,将来和历史上的开国帝王们,应该没有什么不同。
第七十八章 密监
颖州临颖水,西周时便有封国,秦时建汝阴县,京杭运河未开时,这里也算南北枢纽之地,到现在,其商贸也极为发达,从颖水进蔡水可直达汴京。
所谓“襟带长淮,控扼陈蔡,东连三吴,南引荆汝;梁宋吴楚之冲,齐鲁汴洛之道;淮海内屏,东南枢辖”。
颖州漕运,自汉、唐,在两淮漕运网络中都占有一席之地。
齐王新政正式明文废除坊市制度,山东道一些州府,已经出现附廓草市,也就是城墙外的交易市场及住宅,使得城市人口突破了城墙的范围,不过,遇到战事,附廓草市里居住的百姓自然会是最大的受害者,到时却真不如住在乡下了。
颖州的附廓草市却比山东道出现的还要早,颖州东城外,靠近颖水码头,早就是一片商贸及居住区。
陆宁便住进了这片区域,名义上,是赁的一个胡姓大户别苑外墙临街的二层小楼,这小楼本来是个商铺,陆宁租住这里,和夫人住二楼,一楼还是商铺,变成了胭脂水粉铺子,学倌令文正行的夫人为东主,平素由她的婢女经营。
齐律中,七品及以上官员及家属严禁行商,也就是,一县长官这个级别的,经商就被严厉禁止了,因为七品及以上官员俸禄,维持很好的生活没有问题。
亲眷行商,需报备,商税务们,审查会更严格。
八品、九品官员,家属则可在该官员不涉及的行业行商,且对本金有严格规定,毕竟有人想生活宽松些,这没错,但风险大利润高的行业就别想了。
如这文家水粉铺子,售卖的就都是便宜货、大路货。
当然,所谓水粉铺子也好,陆宁赁租大户的小楼也好,自然都是表象。
这姓胡的大户,其子本来在京城做官,宋王范相手下,被发现他一直和宋王手下伪相范质有书信来往,随之被关入大牢,胡大户上京活动,却又触犯了行贿之罪责,且数额巨大,顶格死罪,幸好齐帝登基大赦,免了大户和其子的死罪,并发还了部分家产。
实则是暗中,胡大户因为有亲眷在扬州,所以,被招揽进了司密局的密监。
司密局有三监,左监尤三郎、右监甘二郎,但尤三郎和甘二郎都不知道,司密局又新设了密监,专门刺探其余诸**情,密监令为高孟才,也就是陆宁从契丹救回来的那个老太监,现今为陆宁发展各处眼线。
高孟才本就做过周国在契丹内的内线,又看了些陆宁写的书籍,得陆宁耳提面命,在这个时代,倒算是个出色的特务头子。
他做事心狠手辣,胡大户在其威逼下,为了几个儿子及家眷,已经不得不加入密监。
实则这类眼线已经不少,如聂氏赵氏两个后晋娘娘,现今也在密监中。
甚至她俩本来早早就去了汴京,很快就成为极为出名的卖艺不卖身色艺全双的名妓。
当然,说是卖艺不卖身,若遇到真正能提供绝密军情之重臣,自然还是情报为重。
只不过陆宁得汴京来的天时地利人和,令她俩没有发挥什么作用。
现今聂氏赵氏便在这别苑中,扮演的阶段,便是胡大户去京师时,纳了她两个名妓为妾,过段时间,胡大户便会再次因为其儿子的事情被“抄家”,胡大户便会带着聂氏赵氏逃去南唐的东都扬州投靠亲属,生活凄惨下,聂氏赵氏会重操旧业。
胡大户到时便会渐渐淡出,会有密监人帮他做出自杀的假象,再带他回齐境。
而期间如果胡大户表现异常,自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陆宁当时看着高公公的这份计划书都有些懵,这是看自己写的一些东西中毒了啊这是!这个时代不至于这样吧?把时间线都安排的这么天衣无缝?问题谁会来调查呢?
但高公公如此精益求精,也不好泼他冷水,而且,还勉励了他几句,把高公公激动的,头差点磕碎。
现今胡大户还在京城,名义上是,虽然被特赦,但还要争取多拿回些家产,实则是在被密监特训,同时,也在名义上为二次抄家埋下祸根。
这胡大户的别苑,现今便住着胡大户的两个爱妾及许多婢女。
然而,这些婢女实则便是红翎三十六女射,只是,她们都便装打扮,也不会出门而已。
此外,还有大小蜜桃和四刀婢,当然,现今的四刀婢,也可以称她们为四个火枪婢,和大小蜜桃一样,四个刀婢陆宁也给她们打造了火铳,虽然射程只有十步二十步,但和大小蜜桃的火铳一样,是转轮燧发,可以连射,近程的话很有杀伤力,当然,这种只有陆宁才能打造的出来又特别费神的转轮火铳,却是怎么也无法大批量打造了,莫说大批量,就现在六个火铳,若经常使用的话,陆宁怕都会变成特别繁忙的售后服务人员。
陆宁和甘氏,名义上的两个婢女,就是两个刀婢,其中一个刀婢,每日还得楼下卖水粉。
陆宁也是觉得自己要逼真些。
这不是,刚到颖州报道时,比他早了几日的杨迁,对他特别热情,自然都是因为两人都是新政下选出的官员,千里迢迢来此做官。
这位文教授,更是来办新学的,这是整个齐国官员吏员未来选拔的基础,是齐国新政的重中之重,杨迁对这位新学官,也就加倍热情。
包括新学官的住处,杨迁都准备好了,选了个干净的小院,足够文教授一家居住,租金也特别便宜。
文教授没有小妾,随行不过一个妻子,两个婢女,这些,早就报备。
但闻听文教授报道前已经赁了房屋,而且是草市繁华之地富户别苑的临街商铺,杨迁就有些吃惊,再听文教授说,商铺一层卖胭脂水粉,他就更有些无语了。
虽然八品官允许家眷经商,可是,明显圣天子的态度是不鼓励的,你这宁可借夫人的名义卖胭脂水粉,也要去住繁华之地的商铺,还算新政官员?
对他的异样眼神,陆宁只当作不知,一来行商可以掩盖自己为什么要赁租金不便宜的临街商铺;二来,真正自己行商了,才能对现今行商的难处,管理行商的漏洞等等,有更直观的感受。
第七十九章 助教,学员
对新学,杨迁确实极为重视,他比陆宁也不过早来颖州几日,第一件事,就是将颖州西湖之畔的一处奢华寺庙,改造成了新学馆,这处寺庙的僧人因为敛财并勾引良家女子,刚刚被全部下狱,寺庙拥有的湖畔良田,被全部充公。
佛爷们被请去了一个幽静地方的小庙,陆宁去看了,佛爷们好似笑容也变得开心,或许,世间真有佛的话,佛意本就如此。
不过杨迁的做法,令陆宁就有些挠头,这杨迁,好像是彻底的激进派啊。
但不管怎么说,新学馆环境倒是真好,宽敞明亮的几个大殿,又有数十间房舍,殿堂房舍间则是各种绿木青松,走在期间,心神宁静。
颖州的州学博士已经告老还乡,扬言新学他交不了。
跟在陆宁身后转悠的,一个助教,两个教员也都是白胡子老头,毕竟原本这中原大地的孩童学堂,主要靠私塾,地方的官学,大多做做样子,是以教员一向不多。
“学员们,报名情况怎么样啊?”陆宁琢磨着,突然问身旁助教,老先生山羊胡翘翘着,不咸不淡的道:“报名尚好,学童共二百三十九人,童生三人,秀才一人。”
各县学没有秀才班,秀才只能来州学,而富裕人家的秀才,那自然便去各府乃至京师的新学堂了。
当然,家庭贫苦,自己手抄新学书经在家自修的也不在少数,报名进州学馆的,必然没有贫苦人家。
其实按照齐律教授例,童试、州试后,成绩特别优秀进为童生、秀才者,州学馆可以免除一切费用,也就是学杂住宿费及伙食费全免。
不过这颖州,几个月前刚刚归附,新学都刚刚推行,就更没有赶上齐国开科,是以大家都是学童,几乎同一个起跑线。
通常来说,初级班也就是学童班主要便是启蒙,学写字,以及简单的算学。
现今这颖州学童班报名的,怕是四五十岁的读书人也不少,主要便是要恶补算学。
当然,年纪超过十岁的,刚刚推行新学的地区,是可以直接进童生班的,只要有自信便可。
这颖州,看来就有三个很自信的读书人,直接报名为童生。
秀才班却不是可以随便报的。
所以听到秀才班有一人,陆宁微微一怔,问:“秀才班有学员?”
老助教还是不咸不淡,“听闻是杨刺史的亲眷,在山东道时参加了开科考,中了秀才。”
陆宁恍然,微微颔首,新春的第一次开科,自不是现今《荐员及科举例》里那么正规,没什么州试、道试、会式,就是所有学员在本地考一场,一道童生考卷,一道秀才考卷,一道举人考卷,有自信的学员,可以三道都答,甚至可以就答一道举人卷,没自信的,按照自己水平答卷。
以此为考生评定为童生、秀才、举人三等,而判为举人者,便去山东府参加取进士的会试。
杨迁的这个亲眷,自然是在山东道时通过了秀才的考试,不过杨迁很自信,带在了身边自己教授这个亲眷,报名进颖州学馆,也不过做做样子而已,而且,说不定,也是杨迁特意要看看,自己这新学倌令,有没有真才实学。
琢磨着,陆宁笑了笑,对老助教道:“教员方面,我们还需要招募啊!招募些那些教私塾的年轻教授,他们现今大多不都失业了吗?招募来,我来传授他们,如何教授新学。”
老助教依旧一副不咸不淡,“听说,很多私塾教授,可是进了学童班呢!”
陆宁想想也是,教私塾的年轻读书人基本就是家境不太好,赚个生活费,同时还要准备参加科举考试,现今新学取士,他们自都要进学馆学习新学。
不过说起来,自己编篡的教材本来并不高深,对成年读书人来说,只要智商不是特别低,确实可以自学,毕竟不是后世,小学生就要计算很变态的题目。
就说算学吧,也就是个普通的加减乘除,加了小数,到了童生班,加了些各种图形面积、体积方面的计算方法,包括圆周率直接给出,不像九章算术搞的很深奥似的学问,使得真正去关心的都是凤毛麟角人物。
自己的描述就简单太多了,而且哪怕以后作为工匠,这些东西都很实用。
这也是,就算开始抗拒,但接触新学后,学员们立时惊为天物的原因,很多较真的学员,会做实验验证自己给出的计算办法的真伪,比如圆柱体体积计算,他们就会用圆柱体盛水来验证真伪,而每一次验证,都会令他们对新学学问更为痴迷。
算学方面,也有好事者找来九章算术,不过,显然圣天子的算学,比九章算术更精准,也更容易令人理解,实用性更强。
至于其它古籍上找不到的学问,就更是令人叹为观止了。
比如说生态平衡理论,就涉及到农学,植物从地中汲取营养而生长,植物之残骸,腐烂在地中,又能肥地,此就是一种生态平衡。
新学中,提出的动物、植物概念,比之古书对天下物事的分类,又令学员们惊奇。
甚至对火焰,新学都有令人茅塞顿开的解释。
如此等等,好学的学员们,就真的觉得新学,简直有着汲取不尽的营养,而为之废寝忘食。
但这里许多东西,只要开窍,真的是自己看都能看明白。
所以,暂时没教员,好像也只能这样,这种境况,应该要几年后才能缓解。
琢磨着陆宁点点头,看着这一直不咸不淡的老助教,笑笑道:“以后,还靠老教授指点了。”
老助教还未说话,却听有人大笑:“新来的教授,在这里么?”
从前方殿宇处,走过来一行人,最前面,是位绯色官袍的中年肥胖官员,满脸的笑容,看到陆宁,笑道:“你定是文学令了?”
旁侧一名教员心地不错,在旁提醒陆宁:“学令,这位是焦别驾。”
陆宁便知道是谁了,毕竟来之前,州署主要官员的资料还是看了一下,这官员叫焦晃,本来是颖州录事参军,但新制裁撤了这个官职,是以将焦晃迁升别驾,实则就是高高挂了起来。
陆宁笑着拱拱手:“焦别驾,有礼。”
现今的陆宁,和文阿大的相貌差不多,只是不刻意屈膝降低身高了。
第八十章 财富再分配
“文教授,此来颖州,车马劳顿,今日晚间,我做个东道,为教授洗尘,教授可肯给鄙人这个薄面?”焦晃笑呵呵的,态度甚是友好。
陆宁笑笑:“这,不会太麻烦吧?”
“文教授答应了?!”焦晃立时大喜,连声道:“好,好,文教授看来许多公务在忙,鄙人就不叨扰了,这就回去准备,教授下衙时,外面马车必到。”
跟着他的一堆人,也是各个面有喜色,焦晃拱手告辞,其他也甚为礼貌的,有的拱手,有的鞠躬,和陆宁告别,话语里大概意思都是,晚上再好生伺候学令吃酒。
看着这些人的背影,陆宁有些莫名其妙,自己这学倌令,也没什么值得贿赂之处吧?今晚这些人洗尘宴都会到?自己小小八品官,还是教育口的清贫小官,有这样大的面子?他们看起来,一个个不是官员就是富商。
突然,陆宁就明白过来,毕竟,进入这个角色时间不长,所以,脑袋转过弯有些慢。
云淡风轻的老助教又不咸不淡道:“今晚,学令要收很多弟子了。”
陆宁笑了笑,果然和自己所想一般,自己是来颖州推行新学的学令,这些本地豪绅,正是要为家中子弟谋出路,所以,才在自己这个没什么真正权力的小小八品官面前都甚为谦卑。
说起来,这焦晃,官声还凑合,但脑袋可能太过灵光了,所以,主业却是行商,是颖州的大商贾之一,这也是他被闲置的原因,而且,按照本朝新政,如果他还要继续行商的话,就要辞官了。
现今正是夏天,下衙在五点左右,骄阳还高悬在西方。
焦晃派来的马车果然在学馆大门前候着了,陆宁午时已经给了学馆一个杂役几文钱,令去文家水粉铺送了信自己晚饭在外面吃,这时就上了马车。
学馆在城西,马车却更往西走,却是到了西湖之畔。
这颖州西湖,碧波十数里,堤岸绿柳茵茵,远方湖心楼台亭榭如蜃楼,更有接天莲碧的粉色荷花在湖中随风飘动,风景极美。
现今的颖州西湖,名气并不弱于杭州西湖,前朝名家诗篇特别多,后又有苏轼、欧阳修极力赞美,欧阳修甚至选了这里作为养老之所。
不过后来金兵入侵,宋挖开黄河堤坝抗金,黄河夺淮,颖州西湖面积大为缩水,又到后世民国,无独有偶的炸黄河坝搞所谓抗日,颖州西湖最终被瘀为平地,再到后世,却是要人工修复,自也不复今日之美。
……
西湖畔数座精美画舫,虽日头还未落山,但都可以想见夜幕下画舫之灯红酒绿是如何奢靡。
焦晃等十余名官绅,在其中最为宏大气派的画舫前相迎,此时纷纷通报名姓,有两名正经州署大佬,一个是司功参军,一个是司法参军,按照齐律官制,都是正六品的官员,又有巡检司的巡检使,虽是八品官员,但管理州城内所有执刀捕快,却是和后世公安局长一般无异了。
除了这三位正经可说是颖州城官场大佬外,其余人,便都是本地有名士绅,其中有三个,捐了员外郎。
齐国官制,员外郎是很特殊的一种身份,定为“视同九品”,但又不是真正的官员,不但没有俸禄之类,豪绅们还要用真金白银来捐,定额为五百贯,但以后每年都要续捐,年捐为百贯,若不续捐,员外郎的身份就会被剥夺,当然,续到六十岁后,便终身可以得到员外郎的身份了。
而且,捐员外郎,还有个苛刻的条件,就是需要百户为保,也就是,左邻右舍数过去,街坊们得有一百户按手印同意,才能捐成,不然就没资格,包括每年续捐,也要如此。
捐员外郎的好处,就是一旦员外郎触犯律法,案宗需送到大理寺,呈报圣天子,核实后便会剥夺其员外郎的身份,以后才可以定罪。
而且,员外郎触犯律法,还罪加一等。
虽说实际上大理寺根本不会为了员外郎不员外郎的而讲什么情面,甚至到底真的核实不核实都难说。
但偏偏,“员外郎”这个身份立时被豪绅们趋之若鹜,甚至不乏年入堪堪百几十贯,却也要捐个员外郎的商贾。
陆宁都觉得效果有些过了,这个年代,商人们对身份认同感太渴望了,面子也太重要了,只要给层皮,觉得自己的身份从此不同,甚至犯案可以上动天听,那就比什么都重要。
对陆宁来说,和赋税一样,这也算民间财富的二次再分配,就说短短时间,到他来颖州前,国库仅“绅捐”一项收入,就超过了十万贯,“绅捐”则专款专用,必须用在民生工程上,主要以治河为主。
当然,陆宁还有更深层的考虑,那百户为保的条件,又何尝不能提高黎庶之民的国民意识?令他们知道,这个国家的大事,他们实际上也有参与的权力,甚至平日他们敬畏无比的豪绅,在本朝礼制中,也有被他们监督钳制的时候。
如此本朝对底层民众的凝聚力,底层民众对本朝的认同感,都会越来越高。
还有一点额外的好处,豪绅们以后在乡间行事,也会有所顾忌。
当然,哪怕这百户为保只是变为某种形式,甚或变成豪绅买票,百户邻居的福利,那都没什么,意识灌输下去就行了。
就算最后只是给平民们制造个每年一个大红包福利的机会,也不错不是?
……
琢磨着,陆宁在焦晃等官绅谦让下,进了画舫,随之便是一呆。
这座画舫,竟然还有戏台。
都是淮北之地,东海的一些戏目好似传了过来,不过今日,看来没请戏班,毕竟,要说正事,不能一直吵吵闹闹的。
戏台下,大多数桌凳都已经撤去,只留下了三张圆桌,中间主桌大一些,两旁陪桌小一些。
焦晃和一众官绅再次谦让,陆宁做了正中间的主桌,由焦晃、李参军、王参军、毛巡检、王员外、高员外、张员外作陪,不过每人旁边,都有一个空位,也不是正经高座,而是比正椅略矮的软墩。
其余两张陪桌的乡绅落座后,焦晃拍了拍手。
虽然已经介绍过,这画舫,是张员外的妾侍在经营,但焦晃却俨然成了主人。
从画舫这正堂侧门,立时鱼贯走出一行莺莺燕燕,各个聘婷而行,姿态优美,一排来到主桌前,盈盈万福,脆生生整齐娇唱:“诸位官人,奴们有礼了!”
不消说,这自然是本画舫的仙女们了。
现今,都用仙境暗喻娼馆,仙女,则指伶妓。
第八十一章 刘家画舫
焦晃看着陆宁,挤眉弄眼一笑,“不知道学令喜欢燕瘦环肥哪一种?学令可先选。”又招招手,从这排仙女中有个纤细女童盈盈走上一步,她看起来和大小蜜桃年纪差不多,十二三岁的样子,但发育就很正常了,淡绿裙裾里,身材明显刚刚发育,不过这女童生得甚为秀美,甚至依稀可以看到过些年,她倾国倾城的姿容。
焦晃对陆宁笑道:“这位小仙女名苏小小,从未见过恩客,本来张员外那外妇,说是要明年才到见恩客之时,不过听闻学令来,小小久慕教授高才,这才相见,学令若不喜,她便退了。”
焦晃说着又看向张员外,笑道:“张员外,我说得对不对?”
张员外忙赔笑:“那是,那是。”他的靠山前任颖州刺史已经被召去京师翰林院,听说是成了什么学士,品阶没变还成了京官,若是以前,这自然是高升,再外放的话,怕也得是道署要员了,但现今谁还不明白?不过是放置养老而已。
张员外又转头对陆宁谄笑:“学令,小小仰慕学令才学已久,小可今日帮她圆了心愿,学令若不喜,自当别论。”
焦晃笑道;“学令,听闻小小琴舞双绝,又是会吟诗作对的才女,张员外,我说的没错吧?”
听这别驾大人卖力推销,张员外笑着称是,只是笑容多少有些勉强,显然有些肉痛。
他之爱妾刘氏,从这苏小小五岁时将其买来,不知道用了多少心血栽培,眼看就要到收获之时,外面也正在造势,却不想要提前见光,虽说张员外答应只是陪酒而已,但毕竟陪过了酒局,便自不同。
张员外好说歹说刘氏只是不答应,张员外最后发起了脾气,他极为宠爱刘氏,在刘氏面前这却是第一次发脾气,把刘氏倒是给吓到了,但随之刘氏就称病,便是今日这样的场合,刘氏都没有来。
想想怎么才能哄得刘氏回心转意,张员外心中也叹气,他老了,喜欢刘氏更多的是一种精神慰籍,刘氏甜言蜜语,很是会哄人开心,不似家中妻子,张嘴就是铜臭,甚至自己捐个员外郎,都唠叨好久,她又懂得什么?令人好不烦躁。
心中叹着气,张员外不管怎么肉痛,也劝这位文教授,笑道:“学令,就给小小一次聆听圣贤教诲的机会吧!”便招手:“小小,还不快来陪学令?”
苏小小便细步行过来,到了陆宁旁侧又倒个万福,轻轻唤了声:“学令大人。”声音清嫩无比,纤细小身子,这才轻轻坐在了陆宁身侧。
似兰似麝的童女清香便飘入陆宁鼻端,很是好闻。
陆宁知道,这苏小小什么仰慕教授才学之类的,自然都是客套话,但不管怎么说,这满场仙女,苏小小应该是最干净的一个,由她陪一会儿,倒也可以。
虽说这些画舫中,标榜卖艺不卖身的歌姬、舞姬应该有许多,但真的没被任何恩客碰过的,怕也只有苏小小这种还未出道的了。
“别驾,这清仙女,都是如何来的啊?”陆宁突然想起一事,问焦晃,以前,一直没关注过这个问题。
对青楼营生,陆宁并不反感,就如后世所说,难道只有富豪才有包养无数美女的权力,苦哈哈想一想,都违法吗?
官员行走青楼,也并不违例,毕竟刚刚从前唐风流开化中行来,无端端给官员们戴这种枷锁,没什么必要,只会令官员们想出各种应对之策,反而损害国律的权威。
但是,陆宁看到苏小小,突然就想到,那些因为贫苦小小年纪就被卖入这些所谓“仙境”的小女孩儿们,这个世界,好像对她们又残忍了一些。
“清仙女?”焦晃一怔,但马上就明白了陆宁的意思,立时哈哈大笑:“教授果然高才,清仙女,这词用的好,用得妙啊!”
陆宁咳嗽一声,看来,自己又要给这个世界创造新的词汇了,想来,不久就会慢慢流行。
“老张,来,你来跟教授说说,清仙女们的来历!”此时仙女们纷纷入席,焦晃也兴奋起来,话语就比较随意了。
陆宁有些挠头,以老开头称呼同僚,好似也是当初自己首创。
尤其自己进齐王后,这么喊属下显示亲密,渐渐的,也便流行开来。
张员外听焦晃的话,又看了眼陆宁,对这北方来的新政官员,心中突然有些警觉,随之赔笑道:“一言难尽,总之,都是辛酸泪,就说小小吧,若没有我那侧室,怕早就饿死了!”说着,就叹口气。
陆宁有些无语的看着他,这家伙,警觉性很高,生意做的很大是有原因的。
其实陆宁自也不是想掀什么桌子,但总归要想个法度遏制幼童被卖入“仙境”的状况,当然,要从根子上说,还是要天下大治,人人安居乐业,仙女们才会真正为了钱财而来,而不是因为吃不上饭被迫而为,其他法度之类,也不过治标不治本。
三巡酒后,厅内气氛越发活跃起来。
焦晃突然笑着问陆宁:“教授,听说新学中,古人钻木取火,现今火石打火,都有格物之理解释?”
到现在,并没有提他们家中子弟拜师之类的事情,现今这问题,自是考教这位新学教授,看是不是真的对新学有很高的造诣。
焦晃这个问题,莫说焦晃,在场的众官绅自都不懂,只是道听途说知道新政中有这种学问,所以便来考教陆宁,看陆宁懂不懂。
陆宁听到这个问题倒微微一怔,因为这个问题都涉及到新学中简单的能量守恒表述了,以作用力产生动能,动能化为热能。
而这是面相秀才们的书经,也不是必读书经,而是参考读物,不过举人分科,中不了进士的举人,便可以考各部各司吏员,如想进入兵器监为吏,参加的考试里,便有物理一科,涉及的内容比能量守恒之类又深了一步,是初中物理化学比较浅显的东西,不过自然比后世初中物理化学的题目简单太多,大体就是提出一些概念,还有经典的物理化学公式,用现今的办法描述出来。
陆宁不是什么学霸,初中物理化学的难题现在给他他肯定不会做了,但幸好,在这个世界来说,本也不必将题目搞的那么深奥,现今种下火苗,由后人来完善就是。
第八十二章 博学多才文教授
要说焦晃的问题,也很简单,但如何用他们听得懂的话语解释,却是要费一番思量,陆宁正琢磨间,旁侧苏小小,侧过身来,拿起执壶为他斟酒,此时纱袖恰好挡着她樱唇,她用很轻的声音说:“力能令万物动,动能生热,两物摩擦互动,如此生热……”
斟满酒,恰好她的话说完,将执壶在一旁放好,小脸没有一丝异样。
陆宁却是怔住,却不想,这小女童,在后世不过小学五六年级吧,真的就是女童,但看得书却多,连新学都有涉猎,当然,明显她是死记硬背,未必真的明白其中道理。
帮自己,或许是因为自己从她坐下,话都没跟她多说,更没骚扰她调笑她,令她也对自己生出了尊重之意吧,是以不想看自己出丑。
转头看向焦晃,陆宁笑道:“别驾,你这问题,实则只是参考书经之内容,新学五花八门,学员们不用全都学,比如,我就是想为吏为官,那么,只要读好施政学、法学等等书经便好。而你问的这个问题呢,就是中了举人之后的选择了,中举之后,会试又落选,现今都是会选择成为吏员,由吏员入官,按齐律是常例,比如你中举后做了五年吏员,和苦读五年才中进士比,却是前者前景更光明,当然,若无才具,其他便都是妄言。”
顿了下,陆宁继续道:“而中举后,做了五年吏员,或做了十年吏员,还是可以参加会试,有额外的加分,中进士便容易,且又有吏员之经历,以后派选做官,比新晋进士更有优势,反而本朝,对中了进士后,一直苦读,五年十年,十年二十年,不中进士誓不罢休的读书人,并不看重,圣天子言,此不过是书呆子而已,人生虚度,非但不能造福国民,反平添国民之负担。”
陆宁说起科举新规,众人立时都听得如痴如醉,纷纷点头,茅塞顿开的样子,原来如此。
等陆宁最后一句话,场中突然静寂。
焦晃猛地站起,“圣天子圣明!”高举双手虚空作揖。
众人也都忙起身,包括大小仙女们,也都肃穆站起。
令陆宁也不得不跟着站起来,朗诵:“圣天子圣明!”免得成了异类。
大家又坐下,焦晃又有些兴奋的道:“原来教授还聆听过圣训?!”
“远远的,倒是听圣天子开过一课。”陆宁也发现了,要想新学推行顺利,自己还是要抱一下自己大腿为好。
焦晃连连点头,在场都知道,新学书经都是圣天子所书,一些资历最老的教员,甚至在圣天子还是东海公的时候,就在东海听圣天子授课。
是以陆宁这话,倒也没人质疑。
不过,若细想,圣天子,真是仙人下凡一般的人物了,简直,令人不敢多想,多想,便亵渎了圣人一般。
都说天子是圣人,但本朝天子,才真的可以当得起圣人二字呢。
那边,陆宁又道:“回到方才的问题,中举之后,举人可等吏部安排,编入中枢各司衙亦或地方州县为吏,但一些司衙,如兵器监、天文监、工部水利司等等诸如此类,却是需要考试专科,别驾问的问题,便是专科考试所用了,到时,想进这些司衙的举子们,阅读学习相关书经便可。”
焦晃等人连连点头,“原来如此。”
说起来,前唐科举科目曾经有一百多个,就是针对不同的人才,是以现今新政科举,众人理解着,也没那么复杂。
陆宁又道:“至于别驾所问的问题,这么说吧,大家手掌用力摩擦,也会觉得很热对吧?用硬物在木中用力钻,也是一种摩擦,同样会生热,同时加上一些易燃物,使得其起火,至于火焰又是何理?如何才易燃,新学也有涉及,不过……”
焦晃已经连连摆手,笑道:“哈哈,我们这些大老粗可真是听不懂!教授莫对牛弹琴了!”其余官绅,也都笑。
听到现在,又哪里还不知道这文教授对新学新科举制度了如指掌?
甚至焦晃,明明前朝进士出身,真正的饱学文士,现今却莫名觉得,在这文教授面前,自己还真是个屁也不懂的大老粗,这种感觉,别提多怪异了。
苏小小又来斟酒,蚊鸣般清嫩细微声音传入陆宁耳畔,“教授,莫怪小婢不知天高地厚。”
陆宁转头对她笑笑,说:“你很好啊,心地良善,我要谢谢你!”终于举杯,第一次和苏小小碰杯,苏小小本来说不善吃酒,拿的特别小的小杯子,此时就要换杯,陆宁笑道:“不用换了,这小杯子多可爱,和你一样。”
“好,说得好!”焦晃带头抚掌,其余官绅,也大笑抚掌附和。
苏小小的小脸有些红,将小杯子里的米酒一饮而尽,这是她六七岁后第一次和成年男子接触,被这博学多才的教授夸赞可爱,心里自有别样滋味,但旁侧许多男子起哄叫好,又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陆宁一贯随性的风格,说完见众官绅的反应,才知道不妥,咳嗽一声,正想说什么,焦晃已经对张员外道:“老张,没说的,今日我便帮小小小娘子赎身,我看文教授,恰好缺一个这般聪慧的小书童、小侧室!”
张员外却是火急火燎的,“不行不行,哪里用别驾来赎?今日我就做主了,小小就送与文教授了!”更喊:“来人啊,去唤夫人将小小的卖身契与我找出来!”
焦晃猛的一蹙眉,“老张,你要与我作对?”
张员外略有些心虚,却咬了咬牙,说:“我愿意将小小送与谁,又与你何干?!”
焦晃脸猛地就沉了下来。
这时旁侧李参军咳嗽一声,笑道:“别驾公,员外公,您两位也别争了,我看这样吧,今日在座的,大家伙为什么来?也别说是别驾公为小小赎身,也别是员外公送小小给文教授。文教授来我颖州教书育人,我们本就该聊表寸心,是以,今天是文教授要为小小赎身,我等,凑个洗尘的软脚钱,文教授如何用,我们还管的着吗?”
第八十三章 金屋藏娇?
听李参军的话,焦晃开始咬牙,但诸官绅都大声说是,李参军说的在理。
眼见今日是不能“独霸”文教授了,焦晃突然展颜笑,指了指李参军:“好,还是静堂你这主意好!”又对张员外道:“那就不争了,我们便一起为文教授凑资软脚,我看,就百金吧,文教授风尘仆仆来我淮北,甚是辛劳,该当千金来软脚,小小也自然价值千金,你老张亏一些就亏一些吧。”
百金,就是一千贯,实则,价值千金只是这么个形容词,从昔日长安现今扬州口市记载来看,最高的美婢交易记录为七八百贯,一千贯为苏小小赎身,这张员外也不亏。
这里共有十六个人,凑一千贯,每个人六十余贯,自都不是什么大负担,自都纷纷应和,比起家族子弟的前程,这点钱又算什么?
今日能对文教授雨露均沾,那绝对是天大的喜事。
“等一下等一下!”陆宁被这帮人搞的晕头转向的,好半天搞明白他们要干什么。
“你们等等啊,我明白你们想什么,所以,我先说说我的想法,你们再看看,这软脚费,你们凑还是不凑!”
陆宁这么一说,画舫内就安静下来。
苏小小,从焦晃要为她赎身送给文教授做侧室,小脸就红得苹果一样,到后来张员外和焦晃相争,又到最后大夥议定凑百金。
她开始害羞,但后来,又有些期待,有些担心。
虽然文教授相貌平平,但特别干净,有着很好闻的气息,坐他身边,丝毫没有那种厌恶臭男人的感觉,若真被赎身,文教授比那些大腹便便的富豪亦或垂垂老矣的官员相比,当然是个很好的归宿。
而且,就算是很恶心的男子,若能为自己赎身,那自然便会跟他走,总好过在这里未来那令人不齿的生活。
当听到众人议定凑百金后,苏小小终于松了口气,如此,就是义娘,也不会那么反对了吧。
可突然文教授站起来,好似是不大赞同。
苏小小一颗心,立时就提了起来,甚至一瞬间,有那么些难受,文教授,原来,根本看不起自己。
真想告诉他,其实自己一直,都是义娘专门赁的小院生活,这里的肮脏勾当,自己并不曾接触。
陆宁却正大声说:“首先,各位,你们家中公子也好,孙儿也罢,我不会收为门生。”
若真行了拜师礼,那就是天子门生,本来殿试前三甲,也就是状元、榜眼、探花三个,才可称为天子门生不是?
自己虽然觉得自己应该是悄然而来,无声无息而走,直到自己悄无声息离开这里,本地人,也不会知道文教授就是圣天子。
但是,收几个门生后,就不一样了,来到这个世界,自己又融合记忆,多少也受这个世界价值观影响,很多事,不是没人知道就可以为所欲为的。
收了门生,以后自己这个老师就不见了踪影,这是什么事儿?
而且,这些门生只怕会想尽办法也要寻自己,说不定,会搞出很大动静。
毕竟,拜师后,自己对他们来说,就是比父亲还威严还值得尊敬的存在。
自己突然失踪,他们可不会当这个世界从来没有自己这个人,必然削尖脑袋也要找到自己。
所以,门生是万万不能收的。
众人听陆宁直言“不收门生”,都为之一怔,有的更蹙眉头。
陆宁又道:“第二,学馆内,我一视同仁,绝不会特殊照顾诸位家里的子侄。”想了想,道:“不过下衙时间,我自己的时间,倒是可以略作一些指点。”
毕竟都是本地有影响力的人物,家中子弟学新学,本来就是好事。
画舫堂中沉寂了一会儿,焦晃突然笑起来:“好,就如此。”又对其余人道:“你们还凑不凑软脚费了,不凑的话,本官自己来!”
“凑,当然凑!”李参军和王参军都笑着应和,自然明白焦别驾的意思,如果人少的话,说不定,这文教授就收门生了,而且,来日方才,慢慢来就是。
其余豪绅,有些自和焦晃及两位参军一般心思,觉得来日方长。有些则在心里骂娘,更后悔今日来此,但这时候如果打退堂鼓,只怕惹一身骚,以后学馆里,自己家孩子被这文教授穿小鞋,那就大大不妙。
陆宁对张员外一笑,说:“这软脚费,我就不经手了,你代收就是。”又琢磨着道:“明日还得去杨史公处报备,今日诸位,应该不算行贿,最多,是我私下授课的辛苦钱,对吧?”
从焦晃往下,都呆住,有官绅嘴里正叼个鸡腿,此时吧嗒落下,傻傻看着陆宁,一时都无言。
陆宁琢磨着,现今是按品级支付授课的高级知识分子年俸,偏偏教授们,品级都很低,助教和教员,更都属于没有品级的胥吏。嗯,私下授课拿些补贴,倒也可以,毕竟现今推动新学,自是越快越好。
不过,自己这千贯太多了,回头走的时候,要不要制造个文教授因为收受高额补课费被治罪甚或被砍头的假象?好似也不错,用来警醒世人,也算个不错的案例。
焦晃干咳两声,强笑道:“教授,我等所凑,为软脚费,也为拜师费,教授不愿收录门生,这拜师费我们是自愿出的,哪里算得上行贿?”心里骂娘,不管新学旧学,这些教授都一个鸟样,迂腐不堪。
陆宁微微颔首:“也对,也对!”笑起来,“原来是这么回事。”
众官绅都赔笑,“是,是,就是如此。”
“教授,虽然还未正式开课,但明日我自要带犬子前去学馆拜会教授!”焦晃笑着说。
气氛这才从刚才的尴尬活跃起来,众官绅纷纷接言,差不多都是这个意思,明日带家里的孩子,来学馆给教授磕头。
陆宁微笑说好。
“看来,也该告辞了!”陆宁看看画舫窗外,此时花灯初上,西湖湖畔的这十几个画舫,各个富丽堂皇美轮美奂。
其实,夏日天黑的晚,现在正是画舫中饮酒赏月的最好时候,陆宁却要走。
众官绅又是一呆,陆宁笑道:“拙荆还在家中等我呢。”
确实,小女友在家里等着,自己喝花酒太晚的话,有点不太对头。
众官绅会意,原来,这位文学令,却是家有悍妻,怪不得,一直不敢娶妾呢。
“小小,你这就随学令去吧,你在静安坊的行囊,你义娘会令人送去,哦,以后就别称呼义娘了,喊声姐姐就是了。”
张员外对苏小小的话令陆宁一怔,咳嗽一声,“这,我家中却没有空房啊……”
给这小姑娘赎身,倒也不错,但带回家中就算了,那二层小铺中是真没房间,就算有,她住进去,那不全露馅了,毕竟小铺开了后门再穿过后院,便是那别苑,实则自己和甘氏,都住在别苑中,二层小铺,只是掩饰。
微服而来,但自也不能真的很憋屈的住小铺二楼那狭小而又潮湿阴暗的房间中。
众官绅又是一怔,张员外随即笑道:“如此,静安坊那宅院,就做教授的金屋吧,赁钱没多少,小可帮教授垫付。”
陆宁正想说可以,这苏小小住哪里都无所谓,找个机会放免了她就是。
焦晃却已经嗔道:“老张,又不明事理了不是?你可莫给教授找麻烦了,依我看,小小,不,嫂嫂就先安置在这画舫,便是教授夫人闻到讯,自也不好来生事,待教授劝明白夫人,亦或小嫂嫂有了身孕,便自好说。”
焦晃自然是觉得,如果金屋藏娇,就看文教授这怕老婆怕到酒宴都没尽兴就要赶紧回家的样子,怕教授夫人早晚打上门去,毕竟,这藏侧室之事,没有不透风的墙。
张员外被焦晃指点,立时恍然,连声道:“对,对,还是别驾考虑的周全。”心下佩服,要不说,人家能做到五品高官呢。
陆宁一时无语,心说老焦你戏太多了吧?琢磨什么呢?
又微微蹙眉,“住这里?”
焦晃心中暗笑,文教授果然是老实人,没来过这种画舫仙境,笑道:“教授请放心,这里只谈风花,不论雪月,若是雪月事,仙女们又愿意的,自有舟船送去湖心岛,那里,有房舍,风景也美,也可尽兴。”
陆宁微微颔首,这倒也是,这画舫虽然是二层,但二层房间之间,必然都是木板,一楼二楼之间,也不隔音,若有几个喜欢论雪月事的,可成什么了?
张员外也笑道:“教授放心,二楼都是仙女们的寝室,便是我,都不许上去呢,回头我那外妇,自会帮小嫂嫂安顿一处宽敞的房间,小嫂嫂暂时寄居这里,一切请放心。”
焦晃哼了一声道:“若有半点差池,我就烧了这破船,这是我焦晃说的!”这白胖子,此时说话却自有一股豪气。
陆宁转头看向苏小小,小丫头脸一红,垂下头,此时此刻,不管她心里如何想,但自也做不了一点主,只能任人安排。
“好吧,你就先寄住这里。”心说回去和甘氏说说,明日遣人,送去招远卫学堂算了,那里皇家产业,又有女官打理,甚至也有专门的女子学堂,至于以后她选择什么样的生活,那就是她自己的选择了。
明显小丫头并不是自愿进入这火坑的,自己既然遇到,能帮一个,自然就帮。
苏小小听陆宁的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小脑袋。
第八十四章 不斗地主了?
从商铺后院进入别苑,虽然黑着灯火,但陆宁自可以看到黑暗角落中,弓箭在手值夜的红翎卫们,她们三人一组,在各个角落、高点等等的战术位置,共有六组,反而白日间哨位会少一些,也更隐秘,多在房舍中。
陆宁寝室的对面屋顶便有一组红翎卫,实则陆宁寝室之顶位置更好,但自没人敢踩在圣天子及贵妃娘娘头上。
寝室外间明堂,甘氏刚刚正跟大小蜜桃聊天,三人好像还玩叶子戏的斗地主来着,不过,甘氏是主,两人是仆,所以,大小蜜桃不管牌如何,总有一个要把地主要在手中,而且,通常是牌不太好的叫到地主,另一人陪娘娘斗这个小地主,不过玩牌过程中并不相让,这是宫中的规矩,不然就没意思了不是?
是以玩十把,甘氏能赢个七八把。
甘氏和大小蜜桃,都穿着很轻便的衣服,便是甘氏,也是鹅黄绸缎衣裤,三女又都刚刚沐浴过,堂中各种芬芳,又三个风情迥异的大小美女或端庄或可爱的轻薄睡衣睡裤,木屐雪足,甘氏雪足涂蔻丹,娇艳欲滴,大小蜜桃雪足清清爽爽,可爱小脚丫,凑在一起,更是赏心悦目。
夏日炎热,睡前沐浴后,在寝室中穿轻薄睡衣睡裤赤足木屐,陆宁不但自己这样,后宫中也立了规矩要如此,虽说是为了妃子们生活舒适,但这规矩,乍一看,和纣王等前朝朝代一些好色昏君的后宫荒淫规矩异曲同工。
不过,不管规矩是不是荒淫无道,以皇后娘娘为首,后妃及贴身尚秘书们都一体凛遵,而且,习惯之后,却觉得炎炎夏日,在内宫穿着放松,还真是挺舒服的。
而现今陆宁刚刚喝了花酒回来,浴室冲了个热水澡,进屋又见这三个大小美女诱人风情,心里就微微有些发热。
坐上软榻,甘氏早备好了醒酒的酸梅汤,现今称为“玄饮”。
喝了一口,酸酸甜甜,又有些冰意,陆宁心中燥热好似也随着消减了一些。
在颖州,还没有大户人家的冰窖能将冰储存到现今盛夏时节的,令汤汁凉爽,却是要用深井之水镇一镇了,这胡大户家的别苑中,便有一口深井。
“今天,那些官绅们,一起出资,买了个小姑娘送给我……”陆宁咳嗽一声,“也就和大小蜜桃年纪差不多……”
久在陆宁身边,甘氏、大小蜜桃自然都知道主君嘴里的“姑娘”是什么意思、
甘氏抿嘴一笑,“所以陛下在这颖州,不准备斗地主了么?”
初始甘氏对叶子戏叫“斗地主”还有些奇怪,后来渐渐就明白,这名字绝对不是主君乱起的,主君对大地主,从来没有好感,实则回想一下,在东海可不就是如此了吗?
当然,现今天下土地最多者,自然是主君,但主君贵为天子,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自不能看作地主。
陆宁瞪了甘氏一眼,“你是往五儿那条道策马狂奔吗?”
平素跟在身边最久的后宫佳丽,甘氏、五娘,大小蜜桃等,自还是用“主君”“主人”的称呼多,比冷冰冰陛下的称呼显得更亲密,更是主君的人,但正式场合,自要称“陛下”。
甘氏抿嘴轻笑,又说:“主君怎么没带她回来?”
陆宁道:“我是准备明日遣人送她去招远卫得了,小姑娘五岁就进了火坑,身不由己,品德倒也可以,而且好学,送去招远卫,将来也许是个不错的女官。”
“那主君,准备如何解释她失踪?被主君送去了家乡?”甘氏眨了眨美眸。
陆宁笑道:“这也没什么,我就故作高深,谁还会追根问底了?”确实外人眼中,自己家有母老虎,金屋藏娇都不敢,送去老家,那就一点逻辑都没了。不过,本来也不必那么在意就是,自己又不是什么细作,非要将身份掩饰的天衣无缝怕人起疑?
“那小妹妹,在此地有亲人吗?也一并送去?”甘氏又问。
陆宁一怔,这自己还真没想,好似不知不觉间,自己确实有些不接地气了。
“主君怎么做,自有考量,奴不敢妄言,不过主君初来颖州,有个本地人能在主君面前不作伪,说些真话,奴觉得是好事。”甘氏眨着美眸,“而且,送走那小妹妹,德妃若知道今日之事,奴怕以后奴人老珠黄之时,德妃令女官记载,奴曾经如何善妒……”
陆宁苦笑,这最后一句,才是甘氏想说的呢。
德妃,就是尤五娘。
封尤五娘为皇德妃,以德为号,陆宁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尤五娘自己倒是美滋滋的,甚至说自己今后,就要以德服人。
“嗯,那我再想想吧,走时再送她去招远卫。”陆宁说着话,打个哈欠,“困了,安寝吧。”
甘氏俏脸微微一红,陆宁已经当先向内室行去。
胡大户家这正堂寝室和许多豪绅住宅一样的布局,一明两暗,明堂西边第一个略小房舍,是贴身婢女的寝室,婢女寝室再往西,则是宽敞无比的主人寝室。
不过陆宁还未到颖州前,这处别苑早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清水都泼了不知道多少遍,一切家俬,都换了新的,主人寝室,更是黄幔垂地,很有皇家气派。
昨天抵达颖州后,陆宁忙活了一天,将近凌晨才回来,便没有来打扰她们,今晚却是第一次进寝室,看着黄幔后高床软卧,却是一张黑漆镂金大床,悬以绣锦围帐,床上裀褥甚丽。
床的前面有两把锦绣软墩,旁边放着一对儿锦缎手帕,床帷前,则是镂空虫鸟屏风。
内壁上,又各悬两轴美女图,并依次按春、夏、秋、冬四时之景布置。
陆宁看着就笑,说:“环境还不错,布置的有心了。”
胡大户在的时候,自不会有如此奢华中的雅致。
甘氏轻轻跟在陆宁身后进寝室,红着俏脸不敢抬头,回身关门,甚至下意识上了门栓。
陆宁看得不由好笑,可是,看丽人含羞的这诱人姿态,心中更是火热。
何况,这现今薄薄衣衫端庄秀丽的美娇娘,更曾经是自己暗恋的主母,今日,却要在自己身下婉转娇啼。
陆宁心中更热,走上两步,就将甘氏轻软娇躯拥在怀中,这柔若无骨的娇躯碰触间,立时令人血脉贲张,陆宁下意识嘴里喃喃,“贵儿,贵儿……”
甘氏身子瘫软,粉脸通红如霞,娇喘吁吁,好似气也要喘不上来。
陆宁轻轻吻上她樱唇吃她香软胭脂之时,甘氏如遭电击,花泥似身子颤抖,颤的陆宁的心,仿佛要爆炸一般……
第八十五章 二郎拜见
学馆内绿柳之中,陆宁慢慢踱着步。
身后跟着刀婢中的“四刀”,做小书童打扮,这陇如部的小丫头虽然略黑,但容貌清秀,倒也可人,而且比较瘦弱,看起来,清秀单纯,人畜无害。
但谁又会知道,这小丫头实则是狼性,心狠手辣的近乎残忍。
大小四刀婢,在陆宁登基后终于在宫中有了名字,“大刀”、“二刀”、“三刀”、“四刀”。
虽然名字很是糊弄了些,但四个刀婢,却是激动了几天几夜。
而且这贴身四刀婢,已经都升为司杖,正七品女官。
大小蜜桃,现今则升为总管尚秘书,为正六品女官,也是齐律女官例中的顶格了。
四刀婢这一序列的女官,总管为尚服,同样是正六品女官,和前唐一样,女官中尚服之职,管理司宝、司衣、司饰、司仗四司。
司宝掌瑞宝、符契、图籍;司衣掌衣服首饰;司饰掌膏沐巾栉;司仗掌羽仪仗卫。
四个刀婢为司杖,司杖之下,又依次有典仗、掌仗、女史等女官。
不过实际上,现今宫中女官远远没有满额,大小蜜桃这两个总管尚秘书,也承担了总管尚服的角色,而且微服出巡,就更是没那么考究了。
红翎卫及契丹女卫们,则单独设了大内女卫一司,野人纳米为大内女卫总管,同样是正六品女官,副总管野人大花,正六品下,统领汴京皇宫中数百名女卫。
说起来,四名刀婢作为正七品女官,在女官中身份已经不低,毕竟常年跟在圣天子身边。
陆宁领了装扮成小书童的“四刀”,是突然发现身边还是要有个人,送信什么的,也方便一些。
四刀平素背后的弯刀已经不见,而是暗藏匕首,腰间鼓囊囊外人看以为是帮主人携带的什么书籍或笔墨的东西,自然便是火铳。
扮小书童,当然不能由大小蜜桃来,太惹眼了,而且,四刀和三刀,也是名义上自己在二层小铺中的两个婢女。
只是,眼角余光瞥到四刀,陆宁想起大小蜜桃,心里立时极为尴尬。
早日间,见到大小蜜桃那两个小丫头脸蛋红的啊,更不太敢看自己,躲躲闪闪的,有时两个小丫头自己互相对视,都立时红脸看向别处。
陆宁立时就明白过来,隔音效果应该不怎么好,贵儿很矜持很含蓄,而且,好似比五娘昏厥过去还早,但大床咯吱声,贵儿那**的低低娇啼,含羞带怯的告饶声,自然被大小蜜桃两个小丫头隐隐约约听到了。
一直将大小蜜桃看作妹妹,这,就有些尴尬了……
晃晃头,不想了不想了,想想天下大势吧。
现今齐境,正消化旧体系同时休养生息,若说战事,也就赵匡胤有可能袭河中,但赵匡胤新败,现今收拢残部提振士气还来不及,河中大营有林仁肇部,河中府又地利天险,赵匡胤就算提兵来犯,也没什么大不了。
北汉,后蜀,那都不用想,国主就都是得过且过之辈,南唐,却是自己下一个目标,自己来这颖州,另一个目的,本就是要和现今清淮军实际的掌舵人孙羽接触接触,看看自己和他的赌约,还做不做数。
最大的隐患,当然是契丹,但河北大营、河东大营到京戍大营,实则层层布防,主要便是防范契丹那睡王突然发神经来犯境。
不过从胡商的情报来看,这种可能性倒是很小。
而且,每天都有各路密报送来北苑,内阁每十天的例会,自己本来就懒得理会,遇到重大事情,自也会呈报给自己。
虽说赵普都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但送去内宫需要自己批复的奏疏,还是会隔几天就送过来。
自己在这颖州,和在汴京,也没什么不同。
而且说起来,自己一向就没老老实实待在都城过,不来颖州,这时候怕也去青州打铁铸炮了。
群臣早就习惯自己这般神秘了,中枢运转,也一直良好。
自己原本也希望,几代之后,将来治国以内阁这种体制为主,自己后代,慢慢的,做个吉祥物就好,实则真一直做威权帝王,对子孙后代未必是好事,毕竟不是每个子孙都天纵神武,胡搞乱搞下,搞得十几代几十代后,自己断子绝孙,华夏更沉沦混战,这样的例子可不少。
当然,自己还有足够的时间,来考虑怎么在现今这个时代,把这个框架比较合理的做好,自己也从来不是觉得什么文臣内阁制,政体就先进?
不说其他,将来慢慢的,如何令军卒只为国家和皇权服务,就是个大问题,最主要还是思想的灌输,甚至不是灌输给军卒,而是要灌输到每个民众。
至于未来各大营将领互相调动,这类制度,反而是小节。
说到底,如果最底层民众启蒙了国民意识,拥有最强烈的民族自豪感,生活又不至于到冻死饿死的地步,甚至可以看得到的生活会越来越好,那么,什么将领拥兵自重,什么分裂之类的,就没有生存的土壤。
而做不到这一点,仅仅靠防范什么将领、重臣之类,那自己和这些古代帝王,就没任何分别。
如果自己制度下,以后选拔的一代代精英,不能引领国家前进,而是陷入越来越腐化的怪圈,这些精英们又自己做不到改良制度,民众们不说生活变得更糟,哪怕就是一直在原地踏步,仅仅能维持个温饱,那么,这个国家崩塌,也没什么可惜的。
所以,自己这第一代,有着绝对权威的始皇帝,一定要为子孙后代打好基础。
不过,自己好像,新陈代谢太慢了,不知道,会不会活个几百年……
那,就真的可以看到本国火箭上天,宇内称霸了吧?
突然莫名其妙冒出这么个荒唐念头。
陆宁自己都觉得好笑,不由莞尔。
这时,绿茵道另一端月洞门外,匆匆走进来几人,当先的正是白白胖胖的焦晃。
这学馆,他家开的一样,来去自如,甚至都没人通报。
“文教授,看到你就好了,哈哈!”焦晃大笑着走过来,又回头:“赶紧给我滚过来!想我打断你狗腿吗?!”
被他责骂的,满脸苦相的一个小白胖子,十七八岁年纪,简直活脱脱一个小号焦晃。
“快来,给文教授磕头!”焦晃怒喝着,转头看向陆宁,又一脸笑:“犬子焦赞,家中行二,很不成器,以后全仰仗文教授了!”
焦赞?陆宁呆了呆,哑然失笑。
焦赞看起来,很是惧怕父亲,走上两步,双膝跪倒大礼参拜,“老师,二郎给你磕头了!”还真嘭嘭嘭磕了三个头。
陆宁已经闪开,无奈的看着焦晃,虽说拜师没有这么潦草的,那都要焚香举行仪式的,但这焦晃,显然有些用心不良。
第八十六章 苦命鸳鸯 (上)
焦晃嘿嘿一笑,又喝向焦赞:“从今日起就跟在文教授身旁侍奉文教授,待他如待我,有半分违拗,我打死你个兔崽子,明年的例钱,你也别想有了!”
焦赞满脸苦,唯唯诺诺,看来是今年的月例早都扣光了。
“文教授,您忙,您忙!”焦晃拱拱手,离开。
尔后,陆陆续续的,昨天赴宴的十六个官绅,家中子弟都领了来,还有领来两个的。
张员外家是行三的张三郎,叫张瑾言,名如其人,文文弱弱,谨言慎行。
这些子弟,看来大都认识,又分成两类人,一类如张瑾言等,在陆宁眼里标签,就都是书呆子,当然,对陆宁来说,这并不是什么贬义词。
一类如焦赞四五人,陆宁眼里标签就是纨绔子弟,同样,也不是什么贬义。
这些人,大多是二十岁以下,都有可塑造的空间,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怎样。
除了这两类人,更另类的,便是高员外的弟弟,怕也年近五十了,读书累的两鬓斑白,看起来跟老头子一样,前朝累试不中,但显然他这辈子,不读书也干不了别的了。
高员外对他这弟弟甚好,甚至也帮捐了员外郎,所以,颖州官绅,通常叫高员外这弟弟一声:“高小员外”。
此外,高员外也送来了儿子,而且是大儿子,叫高重威,二十多岁,很是憨厚的一个年青人,一看,也不适合经商。
快到下衙时分,本来被一起安排在大殿学堂中看书的焦赞,鬼鬼祟祟找到了陆宁,赔笑道:“教授,今晚学生们请教授吃酒啊?我已经说动高老蔫和高小蔫做金主!”
陆宁无语,心说这家伙倒也实诚,没钱就是没钱。
至于高老蔫和高小蔫,显然是焦赞等,给高小员外和高重威起的花名。
陆宁笑笑,“可以啊!”正好考量下他们,说起来,在这学馆看着他们努力读书,突然就觉得,收几个有潜力的弟子也不错,说不定,就成为可塑之才。
“好,好,去刘家画舫!”焦赞立时大喜。
陆宁呆了呆,随之点点头:“可以。”
……
画舫厅堂,和陆宁昨日来已经截然不同,桌台之间,都有屏风隔开,显然昨日是都撤下去了。
戏台上,正有翻跟头的杂耍,脸上涂了彩妆,扮作什么鬼怪,又有扮作城隍的上来与他对打,已经隐隐有戏曲中武戏的雏形。
陆宁,高家老蔫小蔫,此外便是焦赞和学员中两个纨绔,杜大郎和马三郎,看来都是焦赞跟班,六个人,坐了靠画舫花窗的桌台,自然是好位置,花费也高。
高小员外和高重威,虽然是金主,年纪也大,来这种场合却很是拘束,说什么也不要仙女相陪,杜大郎和马三郎跃跃欲试,焦赞一瞪眼睛,“你们两个小毛孩,是想害死我么?教授也在,成何体统?”
想也知道,杜大郎和马三郎也不过十五六十六七,焦赞带着两人青楼寻欢?那传到焦晃耳朵里,焦赞怕真的腿要被打折,自己不成话,还带坏了世交子弟。
焦赞随之对陆宁赔笑道:“教授,我这里有个相熟的朋友,喊来伺候酒局如何?”
画舫中,自然可以仅仅是为了来看戏吃饭欣赏风景,但既然是来到这风花雪月之地,总得有个伺候酒局的美人才好,这文教授身后的小书童,虽然明显是小婢女做了男装,但一看也不是能伺候酒局的人。
见陆宁点头,焦赞立时欢天喜地的出去了。
不多时,一名娇媚丽人跟在焦赞身后聘婷而来,红纱齐胸襦裙很是单薄,更显身段玲珑风姿绰约,焦赞指了指陆宁身侧的绣甸软墩,说:“坐教授旁。”又对陆宁笑道:“教授,她叫范如莲花,是刘家画舫的花中魁首。”
陆宁颔首,前唐给女孩子起名特别随意,甚至很多名字比后世的名字看起来都前卫好听,就更莫说画舫中诸仙女们的艺名了。
“我,坐你旁边不行吗?”范如莲花犹豫了一下,对焦赞说。
直接你我相称,显然两人不但认识,关系还很亲密。
陆宁也发现了,在范如莲花进来后,杜大郎和马三郎都变得严肃起来,不似开始挤眉弄眼的色迷迷样子,显然,两人也都认识范如莲花,也知道范如莲花和焦赞的关系。
听范如莲花的话,焦赞有些急,“你就坐下吧,今日是宴请教授,不然,我哪里有钱来?”
陆宁莞尔,这家伙,什么请自己吃酒?原来重点在这里。
范如莲花并不争辩,便盈盈来到陆宁身侧,告罪道:“官人,我和二郎是旧识,官人莫怪。”然后,才坐在了陆宁身旁软墩上。
陆宁自不是凡俗人,这时候便一定要范如莲花坐过去之类,只是笑着,打量着焦赞和范如莲花。
范如莲花二十岁左右样子,比焦赞应该大个两三岁。
从这范如莲花来,焦赞就换了个人一样,那纨绔之气全没了,看着范如莲花的眼神里,都是柔情,而又隐隐有些痛苦。
这小子,是动了真情啊!
而且,估计还有些故事,不然,焦赞的年纪,先纳个妾侍也很寻常,现今风气又很是开放,为青楼女子赎身纳为妾更没什么不可以。
不会,这家伙,希望娶范如莲花做正妻吧?
若以,才搞的这么苦情……
陆宁正琢磨着,屏风格挡形成的门户,走进来一名颇有风韵的美丽妇人,三十岁左右年纪,对焦赞笑道:“二郎,来,借一步说话。”声音却很娇嫩。
看到这妇人,范如莲花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好似预感到了什么一般。
焦赞和那妇人走出去,两人虽然又走开几步,且说话声音很低,但陆宁自然听得清楚。
原来,这就是张员外的爱妾刘氏,也就是这刘家画舫的主人。
刘氏却是说,范如莲花一直称病,自己也没勉强,但今日既然好了,该去陪陪几乎每日都来捧场的林押司才是,那林押司,可是出三倍价钱,要范如莲花陪他喝酒。
陆宁这才知道,为什么昨天没见到这个范如莲花。
第八十七章 苦命鸳鸯 (下)
刘氏又说,二郎你放心,那林押司真的只是要莲花伺候酒局而已。
三倍价钱啊!二郎你还以为莲花还是当年的花魁吗?现今哪里还有肯出高价只是希望莲花出酒局的?
想和莲花共度巫山的倒是有肯出高价的,可莲花既然不肯,我看你二郎面子,也绝不逼她不是?
刘氏更叹气,老花魁天天称病,莫说接恩客,酒局都不愿意出来,新花魁本来应该比莲花更有名气,长大后比莲花更美,才艺更是莲花难以望其项背,因为是自己自她幼小就下了血本栽培。
说不定,能名动大江南北。
可数年栽培,吃最好的用最好的,教最好的,可临了临了,还没花中点魁,就被老爷送人了!这可怎么话说的?
刘氏甚至哭哭啼啼诉苦。
焦赞好似就吃这一套,无奈的说,但今日是请学馆教授吃酒,莲花刚到,能不能等等,不然,面上太过不去……
那刘氏哭声立时止了,问哪个教授?可是新任学倌令文教授?
焦赞说是。
刘氏立时骂了声,这些不开眼的东西,越来越没眼力见了。
显然是外面迎客龟奴也好,厅内的大茶壶们也好,竟然没人认出昨天还作为主宾的文教授,令她很不满意。
但实则,如果不说昨天这摊子事,陆宁这个八品学令,仅仅来了画舫一次,今日又是正热闹时候来的,没被人认出来也寻常。
但刘氏显然知道现在许多官绅都巴结这看起来好像是无权无势的清水衙门小官,那自又不同。
“文教授自然有人陪,你先回,我一会儿就来!”刘氏就匆匆的走了。
陆宁揉揉鼻子,不用问,去喊小小了。
焦赞有些莫名其妙的回来,昨天什么送苏小小给文教授这种事,焦晃这等人,又哪里会在儿子面前谈论?
范如莲花俏脸有些苍白,担心的看着焦赞。
“林押司是谁啊?”陆宁问焦赞,心下奇怪,怎么看起来,在刘氏眼里,这林押司一个小小胥吏,比别驾公子还值得巴结?虽说对方出三倍钱,但道理可不是这么论的。
焦赞一呆,咬了咬牙,说:“是林副刺史的弟弟。”
陆宁恍然。
颖州副使林沣,本来只是颖州司兵参军,也就是,从晚唐后,权力大大缩水基本属于摆设的这个职位,但是,颖州降齐,林沣不管是城内保持稳定还是促进降齐的事情上都立了功劳,甚至,还抓了本来准备夹带公库款项私逃的前司仓参军。
是以,论功行赏,林沣被任命为颖州副使,乃是颖州城第二号人物。
而且,本朝各司衙也好,地方道、州、县也好,都常设副使,实则就是平衡主官权柄过重的弊端,免得这些州令、县令们,都变成一个个土皇帝。
是以副使也绝不是摆设,许多公文,都需要主官副官两人的亲笔,才有效力。
当然,为免扯皮,主官自然有一言而决的权力,但如果副官明确反对,而又出了问题的话,便是主官一人的责任。
所以,林沣这个颖州副使,真正是不折不扣的颖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更莫说,林沣摆明是本朝新贵,而焦晃却是过气别驾,甚至有传闻,焦晃如果不将焦家那些商行全部结束,便是别驾都要被免。
是以,林副使之弟,和别驾之子比,那边又有三倍高价,刘氏的选择可想而知。
“教授,可真是对不住了……”焦赞叹口气,又瞟了范如荷花一眼,眼中全是无奈。
见他这样子,杜大郎和马三郎就都不敢说话,高老蔫和高小蔫本来就话少,桌上气氛突然沉寂。
陆宁看着窗外湖景,却是突然有了计较,正准备令人明日送信去寿州,约孙羽派人来颖州和自己派出的密使密谈,当然,这密使,就是颖州文教授。
本来还琢磨,和孙羽使者约定在哪里见面,现在看,这画舫人家不错,各色人等,从颖水码头来的行商也不少,不太会被人注意。
正琢磨间,屏风外有脚步声,果然,刘氏领着苏小小进来。
“哎呦呦,文教授,昨日才分别,今日就想我小小妹妹了啊,快,小小,你不也想文教授了吗?”
这刘氏确实会说话,显然和苏小小也是说,文教授来见你来了。
苏小小淡绿裙裾,小脸微微有些红,清眸神采,却又有些开心,只是见到苏如莲花坐在陆宁身边,她微微一怔,随之走过来,坐到了陆宁的另一侧。
焦赞等都有些发懵。
刘氏已经笑道:“诸位,看来你们都不知道吧?这是我的义妹,也是文教授的侧室,暂时和我住在一起,这里环境好,看风景美,教授每日来吟诗作对,也方便。”
在刘氏眼里,现今这文教授自然是个黄澄澄大元宝。
她向焦赞诉苦自然说得凄凄惨惨,但实则百金到手,她就算有些不太知足,但也差强人意不是?虽说感觉从苏小小身上将来赚的绝对不止此数,但毕竟现今是银钱一次到手,将来的事,可就有些风险,比如万一苏小小染病早早就死了呢?又比如将来她和情郎私奔,又可能早早就年老色衰,等等。
所以,实打实的价值一千贯的金银及铜钱收到,也就不去想不能挽回之事了。
反而苏小小寄居在这画舫却是天大的好事,那文教授正当红,达官贵人请他的能少得了?他来看一次小小,不就要好好摆桌酒?这细水长流,可都是钱哪。
是以面对陆宁,刘氏特别热情。
苏小小坐在陆宁身侧,就小声道:“老爷,昨晚你走后,翠红给我送来了百贯钱票,说是老爷托张员外送给我的……”
受东海、齐鲁影响,原本的柜坊们,也都开始发行钱票,当然,肯定不能流通,实则就相当于后世的存折,不同的是,现今存钱进柜坊,反而要收保管费,毕竟,方便了客商不是,这样客商在本地存货出货,携款也变得方便,拿了货,带人去柜坊直接用钱票转换给对方,最后,又可以将钱票换成飞钱,回到家乡,再将铜钱汇兑出来。
听苏小小一说,陆宁倒是一笑,这一百贯钱,自然是张员外饶给自己的,算是小小赎身,只用九百贯,至于他跟刘氏如何交差,给刘氏多少银钱做小小赎身费用,就是另一回事。
而且显然苏小小这小丫头,很敏感,心里有疑惑,不知道这钱是不是该收。
“嗯,你收着花用吧,不过张员外那里,我会回礼,你花的绝不是他的钱就是了。”陆宁对她笑笑。
苏小小忙点小脑袋,又说:“我留着,老爷每次来,我用来付酒钱。”
显然,她也知道自己这老爷年俸不怎么高,如果没人请的话,经常来这地方,怕很快就会破产,一百贯对老爷来说,应该是一笔大钱,怕是一年的薪俸了。
这钱,自己自然一分也不会动用,但老爷看来好面子,自也不能一定送还给老爷,只能自己保管着,帮他省着用。
而且,老爷并没有多少钱,却肯将这么一大笔钱交给自己。
苏小小,心里又甜甜的。
比那些俊俏公子,老爷这种,托付终身,才更令人安心吧。
陆宁自不知道这小丫头片子七窍玲珑,一点点事,已经脑补出了无数故事。
那边,刘氏正笑呵呵对范如莲花招手,“莲花,来吧,林押司等着你呢。”
范如莲花俏脸苍白,但只好起身。
焦赞用力咬着牙关,握着拳头,强自忍耐。
陆宁看着这一幕,对旁侧笑笑,说:“林押司出了三倍价钱。”
本来桌上旁人都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听陆宁这么一说,杜大郎和马三郎立时都跳了起来,杜大郎喝道:“柜娘,你欺人太甚!”马三郎喊道:“我们也出三倍价!”
马三郎更对焦赞道:“焦二哥,这钱小弟先帮你出了!”
“不必不必,说了我做东!”说话的是高老蔫,他对刘氏挥挥手:“嫂嫂,你就去吧。”
显然,他虽然读书都快读傻了,但毕竟家境殷实,这地方朋友邀约没少来,也认得刘氏。
刘氏见此,笑道:“那好,我有钱收就好,那这一桌,酒席钱另算,外加三贯钱,高小员外,外子和你家兄弟虽然是好友,但账目要分明。”说着话,倒个万福离开。
陆宁心里,便暗暗给几个人打了分,还都可以。
故意告诉这些人,范如莲花不愿意去陪什么林押司,是被迫去的。
桌上这几人,杜大郎和马三郎自然是焦赞的死党,而高家叔侄,被焦赞鼓捣来结账,虽然就算没焦赞的情面,高家叔侄为了要结交自己也肯定前来。
但坐了一个桌台,陆宁就想看看,同桌的伙伴,现今被人欺负,他们会怎么做。
除了高小蔫默不作声显然对此还有些厌恶外,其他三人,倒都合格。
不过,这范如莲花的出台费却是令人没想到,果然是暴利行业,一个过气花魁,伺候酒局正常就要一贯钱,若每天一个酒局,可比一州刺史年俸都高了,更莫说,还有这些愿意抬高价码,用两倍三倍较劲的豪客了。
不过,这类收入,做假账就很容易了,商税司这百分之十的赋税,肯定收不足,而且怕是大大收不足。
但这便是到了后世也是难题,所以才会有税票抽奖之类的,就是鼓励人们消费后尽量要商家开税票。
这青楼,真该收收人头税,而且,定得高一些。
给你合法的保障,但你这暴利行业也得缴纳足额赋税。
陆宁正琢磨间,突然就听到外面不远的桌台有人大声嚷嚷,“怎么了?我说不得吗?我就偏偏要说!本来就是个笑话,还没进门,就被家里老头子扒灰了!你说,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陆宁听得莫名其妙,随之就瞥见,范如莲花突然脸如死灰,娇躯摇摇欲坠。
焦赞更是脸苍白,眼中,甚至有一丝绝望。
外面那人还在喊:“这小兔崽子,还有脸和老子争?!你还要不要脸面?要真不要脸面,你帮她赎身啊,赎身带回你家,让你爹继续扒灰……”
“我日他奶奶!”杜大郎和马三郎都按捺不住,也不管这是什么拍老师马屁的酒局了,也不管被父亲教训了无数遍要特别尊重教授更要在教授面前装出个人样来的嘱咐了,都骂着就冲了出去。
高老蔫摇头无奈叹息。
高小蔫眼中鄙夷之色更浓。
显然焦赞和范如莲花的故事,他们都知道个大概。
陆宁现今也猜出来了,想来是,焦赞的父亲焦晃曾经做过这范如莲花的恩客,尔后,焦赞却又和范如莲花结识而且产生了感情,所以,才变成了这样荒唐的局面。
正因为如此,焦赞便是帮范如莲花赎身纳为妾,都会变成什么笑柄。
外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女子尖叫,男子惊呼。
焦赞突然红着眼睛也冲了出去。
“打死人了!”,片刻后,更惊恐的叫声,在外面猛地响起。
第八十八章 接头
林押司并没有真的被打死,但确实被打得很惨,脑袋花花绿绿的,还晕厥了过去,当然,头上红白之物,最后发现不过是菜品菜汤。
很快捕快赶到,最终包括陆宁在内,一行人全部被带去了巡检司。
毛巡检见到陆宁,吃了一惊,随即就先令将陆宁开释。
案子最终也并没有送到司法厅,林押司被大大赔了一笔钱,算是厅外和解。
齐国地方官制,州改六曹为六厅,也就是司功厅、司仓厅、司户厅、司兵厅、司法厅、司士厅,各厅参军,又称“厅令”,县改六曹为局,各曹佐称为“局令”,如此,州县六曹一脉相承同时又真正明确了县六曹曹佐为官员身份,为最末的九品官员。当然,县署也是一样,裁撤了县尉、主薄等佐官,保留县丞,权力提升,为县令副使。
案子虽然当天就了解,但文教授的名声却好似一下就坏了,毕竟,作为教书先生也好,作为主管一州教务的官员也好,带着学生去青楼,还险些惹出人命官非,怎么都感觉这文教授私德有亏。
第二天,杨刺史更将陆宁叫去,狠狠申斥了一番。
……
画舫戏台上,琵笆女轻拨琴弦,悠扬音乐在厅堂中飘荡,倒是营造了很罗曼蒂克的气氛。
琴乐不似打戏那么热闹,但显然氛围更好,刘家画舫的酒都多卖出了几坛。
靠窗桌台,陆宁正笑吟吟喝酒,对面坐着一个脸上有黑痣的胖子,正是清源军孙羽派出来的密使,名义上身份,却是南唐葛家的大掌柜之一。
葛家好似和北朝圣天子颇有渊源,现今也是能南北通商的几大行商之一,这四五名行商集团,垄断了南北贸易。
其中,齐国三家,南唐两家,就好似北朝和南唐有默契一般,各自给对方比较大的商贸集团方便,如此,南北贸易倒也通畅,对北朝对南唐,自都是好事。
而齐国商贸集团中,最大的商贸集团“东海百行”,据说是北朝御商,许多行商的规矩先进的理念,都是东海百行首创。
这自然不是什么虚言,“东海百行”当然是陆宁站在背后的商贸巨无霸,主旨本是为了带动观念上的转变,短短两年时间,变成天下第一大商团,甚至超过了南唐葛家,不过是宣传理念的副产品而已,当然,和胡商的友好关系也功不可没。
而陆宁对面,脸有黑痣的郭掌柜,是孙羽亲随,孙羽遣他来,借用葛家名义,也跟现今主管前往北方贸易的葛家四郎打了招呼,当然,孙羽只是说借葛家旗号,自己走一批私货,自然没人怀疑有他。
陆宁一左一右,一边坐着苏小小,另一边坐着范如莲花。
他最近每天都来,而且,每次来,都要叫范如莲花作陪,每次,都是三倍价格。
因为那林押司,最近也是每天都来呢。
苏小小,心中虽然暗暗肉痛,但却更觉得教授先生虽然不是俊俏男子,又有些穷,却又那么的可敬,侠义心肠,每日都来为莲花姐姐撑腰。
第一天被喊出酒局的时候,范如莲花还觉得这文教授实在不是东西,明明知道是自己学生有种种牵绊的女子,他都要来调戏。
但几天下来,这文教授莫说她,便是自己侧室小小都相敬如宾,更多的时候,就是静静看着窗外西湖风光琢磨事情。
范如莲花便主动提出一些话题来聊,这文教授,却好似对什么都感兴趣,市井百态,官场暗规等等,他都想听一听,而且,大多数时候,就是听她讲,他只是静静聆听。
小小在这种事情上,就单纯的很了,远远不如她的阅历。
今日,文教授却是有了客人,来自江南的行商,但这行商刚刚落座,陆宁就告诉了范如莲花一个令她很震惊的消息,说今晚,他还约了焦赞和高小员外两人,只是约了两人的时间要晚点到。
范如莲花立时心乱如麻,现今,文教授和这郭掌柜聊什么,她恍惚间根本没注意。
陆宁要的自然就是这个效果,虽然自己和这孙羽密使看似聊的不着边际,但范如莲花这种人精,若不乱了心神,怕会看出什么端倪。
将一封火漆信笺拿出来,身后四刀接过,走上两步,双手交给郭掌柜,郭掌柜见这样子,忙也双手接过。
陆宁笑道:“我那孙贤侄,见信就知。”
郭掌柜苦笑,其实从坐下,心里就很别扭,因为这文教授,一直用“孙贤侄”代指自己家主公,哪有这样的?
陆宁信笺里写明,若孙羽你改旗易帜,且能令清淮军整体上降齐,可保荣华富贵不变,当然,若孙羽你有此心,朕自会调集军马策应,威慑你之部下,令你改旗易帜,少些阻力。
若你有意,下次密使来,带来易帜时间,朕之淮北禁军,自会响应。
当然,信函里也隐隐有威胁之意,说你降还是不降,一年之内,淮南之地,必尽皆归齐。
这倒也不是虚言恐吓,实则现今淮南受东海文化圈影响很大,又如海、楚二州,不管李景遂换了多少拨官员,但底层和东海联系太紧密了,陆宁更曾任海楚二州的靖海节度使,当年北朝天子伐齐鲁,海楚二州百姓,更有许多跟着迁去齐鲁的,没迁走的,很多百姓和迁移民众也有千丝万缕关系,甚至都觉得自己本就是北朝天子治下之民,海楚是北朝圣天子龙兴之地,伐齐鲁圣天子就是用的海楚军兵,海楚若归齐,必然比现今生活好多了。
孙羽自然也深知这一点,从他派出密使的那一刻,就代表他其实已经准备改换门庭。
北朝圣天子到底是什么人,孙羽可是深知,他亲眼见过北朝天子那如仙人般的手段,所以,北朝天子在战场上种种武勇传闻,他深信不疑,不似大多数南唐将领,都觉得是无稽之谈。
陆宁这封信,也并不担心被泄露,那只是逼得孙羽,更早的反叛罢了。
郭掌柜将密信藏于怀中,看着这莫测高深的文教授,苦笑道:“如此,在下就告辞了,这就动身回返。”
陆宁点点头,说:“孙贤侄再有信来,直接送去学馆便是。”
郭掌柜无奈的点点头,站起身,正要走。
陆宁又看向苏小小,突然省起一事,“小小,咱是不是要没钱了?”
第八十九章 卖了还债
小丫头,这两天正为这事犯愁呢,连续十几天了,每天都三緡又加几百文。
三緡是范如莲花伺候酒局的费用,这里酒水菜品都比城里价高出许多,文教授要求又高,虽然不是要大鱼大肉,但特别挑嘴,菜品往往要按照他说的专门来做,所以,每天都要花费几百文。
眼见这样下去,根本不用一个月,那一百贯,就要花的精光。
见苏小小神情,陆宁招招手,“郭掌柜,你那里有多少钱票?”
正要往外走的郭掌柜一呆,说:“有两千贯。”
陆宁问:“在你身上吗?”
郭掌柜傻傻点头,此次来颖州,为了节省时间,只是将货物甩卖,也没准备再去北边采货,这就准备回转,而且,手下已经在颖州草市的东海钱庄,那钱庄见是大生意,也特意开着铺子在等自己,去了就换成飞钱南返。
“好,暂时借我用一用,都拿出来吧!”陆宁笑着做个手势。
郭掌柜怔住。
陆宁笑道:“你放心,孙贤侄不会责怪你的,给孙贤侄去信的主人,日后自会将这些银钱归还。”
郭掌柜有些犹豫,但身在北境,也不知道这位文教授和自己主公什么关系,只是主公说过,如果有什么疑难遇到什么凶险,都听北国使者的就是。
咬咬牙,郭掌柜就从身上掏出一摞钱票,这是分几批存入东海钱庄的,最小面额百贯,最大面额一千多贯。
主公,派自己来,也真是顺便售卖一批私货。
“共两千一百二十五贯……”郭掌柜无奈的叹口气。
“好,你去吧!”陆宁挥挥手,四刀则将钱票抓过来,陆宁指了指苏小小,四刀就将钱票都放在了苏小小桌前。
郭掌柜满脸无奈的离开。
苏小小却是惊呆了,便是一直神思不属的范如莲花,也终于被这一幕惊到,心神回转。
“你拿着,嗯,对了,四刀,去唤刘妈妈来!”
陆宁话音未落,“刘妈妈”却恰好进来了,刘氏脸上赔笑:“教授,林押司又请莲花过去呢,这次,他要出四倍钱!”
对这文教授,刘氏已经不太上心,听说原本排队递名刺要见文教授的官绅都已经消失不见,原本准备排队请文教授的人也踪迹全无。
这文教授,好似花的小小手里的钱,还是自己家老爷送的,一百贯。
刘氏心里大为憋气,只是面上,却也不太看得出来。
陆宁摆摆手,“不用理他,刘妈妈,你这里人头熟,明日帮我在附廓草市,或者这西湖附近赁一处房屋,小小搬过去住,顺便雇个老妈子,给小小做伴,伺候小小。”
苏小小惊讶的抬头,水灵灵大眼睛里,更全是惊喜。
陆宁是觉得,和孙羽第一次接头完毕,等他再送信来,就是确定易帜时间,信笺也会送去学馆。
这刘家画舫,也算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自己也不用做样子每天都来了,那么,小小住这里,也确实很不方便。
刘氏对这文教授一直喊她“刘妈妈”心里很是别扭,但不知道何意,想来是文教授家乡话,和娘子一般,代表尊重,但突然听什么文教授要雇“老妈子”伺候苏小小,“老妈子”显然是女佣的意思,那自己这“刘妈妈”,只怕也未必是什么好话。
不过随之,就见文教授手伸到了苏小小面前桌上一堆纸笺中,刘氏看去,立时俏目瞪大,是一堆钱票,不过文教授,好像拨拉垃圾一样随意拨拉着。
“哦?没有十贯面值的做押,如此,刘妈妈,先记账吧,今日我出十倍价。”陆宁又挥挥手,“我的朋友该来了,刘妈妈,你先退下吧。”
刘氏看了看苏小小桌上钱票,虽然心中很是疑惑,但自赔笑道:“好,好,我这就去和林押司说。”
“就是这厮一直在外唱黑我吧?”陆宁突然问。
刘氏赔笑道:“哪有哪有?”走了出去。
范如莲花眼含泪水,突然盈盈拜下,“教授先生,多日眷顾,贱妾如何敢当?”
确实,文教授花在她身上钱太多了,这十几天,又加今日,都五六十贯了。
那林押司,虽然每天都说什么三倍钱,但也不过是为了面子,别说日日三倍,就是连续两日,怕也根本不肯。
林家新贵,其实家境并不怎么好,但正因为如此,这林押司才越发好面子,他自称对自己仰慕已久,想来,这是真的,以前,自己高高在上,是看也不会看他一眼的。
现今他所谓三倍钱,也不过是满足他那能令昔日高高在上女子陪他喝酒的龌龊心理而已,若真日日三倍,他也根本拿不出钱来。
其实便是一贯的花费,除了真正的豪绅们,那些日日而来的,通常也不过是为了一亲芳泽而铺垫。
而这位文教授,显然不是如此,就更值得敬重。
尤其又是因为自己,文教授才被坏了名声,说起来,自己真是对不起这位教授先生。
陆宁做个手势,四刀走过去,将范如莲花搀起,陆宁笑道:“你也不必谢我,这段时间,我要谢谢你。”这倒是真话,从范如莲花嘴里,陆宁听到了许多以前接触不到的信息。
陆宁又看向旁侧苏小小,笑道:“小财迷,别数了。”
苏小小小脸一红,“不是的,我怕他说的对不上,将来老爷吃亏。”
老爷果然才学很高,便是南方来的商人都对老爷很是尊敬,两千贯,更说借就借了。
只是,老爷这可不就是债台高筑了吗?将来又拿什么还?
苏小小突然小脸一黯,却是想起,老爷这样过日子,只怕将来,是肯定要卖了自己还债的。
就在这时,一名大茶壶声音传来,“小员外,二郎君,来,这里呢,教授在这里!”
高老蔫和焦赞来了,两人见到范如莲花也在,都是一呆。
范如莲花眼圈红红的,焦赞想问,可是,随之又转过了头。
陆宁笑道:“你们来了,好,坐,坐!”
这几日,高老蔫倒是每天早到晚退,用心苦读,他正名高劳年,加上性子的问题,所以才被人叫成高老蔫。
焦赞则被禁足,陆宁也好久没见他了。
想是焦晃终于知道儿子在外面的事情,大发雷霆,不再许焦赞出府。
“嘶……”焦赞坐下时,倒吸口冷气,屁股上,应该是有伤,不消说,被其父打的。
陆宁看着高劳年和焦赞微微一笑,说:“你两人不错,我便委屈一下,收你两个做我的门人,来,拜师吧!”
第九十章 如此师尊
高劳年和焦赞都是一呆。
说起来,现今文教授,在这颖州,风评已经甚为不好,文人,不管旧学还是新学,名声很重要,文人不怕风流,但带着弟子一起逛青楼,甚至弟子里还有未及冠的,这就太荒唐了。
陆宁看着他俩,笑道:“怎么,你们现在是在想,以前哭着喊着想拜这家伙为师,这家伙要端一把,现在这家伙臭大街了,想起收我们为徒了,是吗?”
“这倒不是,只是学生最近,实在没心思求学……”焦赞摇了摇头,又躬身:“教授,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告辞了!再不回去,怕家父……”叹口气,转身走了,却是再也没看范如莲花一眼。
陆宁看向高劳年,“你也想走吗?”
“哪有!”高劳年却是激动的脸涨红,好似才反应过来,连连搓着手,“但是,这,这太简陋了,不行不行,学生的束脩也还没准备好!”
他这段日子苦读新书经,遇到疑难就向文教授请教,便觉得文教授真是学究天人,简直就是一部解读天下奥妙的圣经,这才是真正的大贤呢,每次向文教授请教,对这位大贤的敬仰,便深几分。
听得大贤竟然肯收自己做门生,高劳年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激动的都语无伦次了。
听高劳年的话,陆宁笑笑,“跟为师学到今天,还不知道为师的性子吗?来,磕头吧!”
“不,不,不……”高劳年想坚持要隆重其事,但见陆宁微微蹙眉,吓了一跳,忙噗通跪倒:“师父,学生给您磕头!”嘭嘭嘭,连续磕了三个头,又说:“明日学生定备好拜师之仪,正式拜入师父门下!”
陆宁笑道:“随你。”
这高劳年,写诗做文章那真是一塌糊涂,但却不想,对新学却极为开窍,颖州学馆数百学生,这高劳年,对新学的好学及专精,该是第一。
一路观察,品行也极好。
加之性格木讷,很适合御史、监察使之类的工作。
历练一番后,便是委任一方,也未必不会是一个出色的封疆大吏。
至于焦赞,也很聪明,虽说对新学也没什么热情,但是个可塑之才,何况,在他身上发生的,可说人伦惨剧了,自己便是听都没听过这等惨事,既然见了,心有不忍,便想为他解开这个死局。
甚至已经想好,他拜自己为师后,自己便考核他,本月月考到什么什么地步,便可以借钱给他,为范如莲花赎身,也算督促他上进。
又恰好要收清淮军,便请药老太师来淮南游玩,顺便,药老太师有一本家兄弟,没有子嗣,便叫药老太师替弟弟去和焦晃说,把焦赞过继给药老太师那堂弟,焦晃不可能不答应。
如此,焦赞和范如莲花之间的死结,便松动了许多,以后,就看他们自己怎么走了,也就不关自己事,何况,那时候的自己,应该早就已经离开了颖州。
却不想,这焦赞,一不向自己拜师,二不再理会范如莲花,应该是,终于想明白了?其父,才是对他最重要的人,离开他父亲,他将会一无所有。
焦赞,确实是个聪明人,但是,也失去了可爱之处。
陆宁又看向范如莲花,这事闹得,但自己总不能搞的半半拉拉,任由她在此自生自灭。
转头对四刀道:“去将刘妈妈喊来,就说我要为范如莲花赎身。”
范如莲花一呆,忙跪下,哭泣道:“先生莫如此,贱妾何以敢当?先生这几日已经为贱妾糟蹋了许多银钱,现今先生的钱又都是借债而来……”
陆宁摆摆手:“不必说了。”
高劳年听这话呆了呆,立时惭愧无比,师父一直在借钱度日吗?生活如此拮据?自己身为弟子,却一概不知?真是一块朽木,不可雕也。
不多时,刘氏就兴冲冲而来,陆宁喊她“刘妈妈”,可就没什么刺耳的了。
她张嘴就要五百贯,陆宁却是价也不还,又说,你帮我做件事,再给你一千一百贯,其中一千贯,是十六名官绅当初给我洗尘凑的软脚费,你帮我尽数退回,一百贯,是你家老爷送我的,我现今退还,从此和你们,无瓜无葛。
刘氏自然大喜,满口答应。
范如莲花听刘氏竟然要五百贯给自己赎身,气得真想和刘氏拼命,但她性子本就软弱,心中再愤怒,也只有垂泪,暗中悲哀。
苏小小却是欣喜得想哭,又惶恐的想哭,欣喜的是,自己从此再不是别人送给老爷的物件,而是真真正正教授先生帮自己赎身又另行安置,虽然算不上正牌妾侍,但也是侧室婢妾。
惶恐的是,自己太令先生破费了,而且,先生刚刚借了两千贯,这一眨眼,就要被花光。
可不令人惶恐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高劳年只是在旁静静站着,看着师父行事,眼中全是佩服,千金散尽还复来,师父又哪里会将银钱放在心上?
……
第二天,高劳年在学馆,行拜师大礼正式向陆宁拜师。
而他拜师的束脩,竟然是高达三千五百贯的钱票。
一时轰动全城。
却是这高劳年,将家产全部变卖,急切不能卖的,便宅子田地等等,典而当之,如此,才凑上了如此巨额的束脩。
更稀奇的是,那文教授也淡然受之。
高劳年还帮师尊在学馆旁购置了宅子,安置师尊的侧室,也就是他尊称为“外师母”的苏小小。
高劳年一贫如洗,便住进了宅子前院脚房求学加侍奉师尊,外人看,他就如奴仆一般为师尊看门护院。
整个颖州城都轰动了。
其兄高员外,气得要找文教授理论,但终究被人拦下,而且,其弟弟是自愿而为,这种事,就算去找文教授吵闹,文教授如果厚脸皮,那也没什么办法。
反而弟弟中了文教授的蛊,说不定反而会受苦。
又不几日,到了七月初。
刘家画舫突然被商税司突击,却是上个月,瞒报收入,而且数额巨大,被重罚五千贯,刘氏拿不足钱,画舫被充公,其余款项,张员外忙垫补上。
刘家画舫的女伶,听闻都被送去了齐鲁各有安排,有得自愿做了女工,有身体纤弱又有才艺的,进了东海百行中的戏班行,等等。
然后又没几日,又有更惊人消息传来,说是刘家画舫成了文教授的了。
据说是文教授举报的刘氏,所以,重罚的五千贯,有一半作为奖金奖给文教授,刘家画舫,也折价作为奖金,奖励给了文教授。
这消息不知道真伪,但是,好似上个月刘氏瞒报的巨额收入,就是文教授那两笔赎金,共一千五百贯啊!
而且,文教授好似一点不避忌,画舫经过重新清洗装潢后,他却真的带着侧室小小住了进去,画舫一层,成了他邀约宾朋吃酒的地方,当然,能被他邀约的,都是他比较看重的学生,此外还有焦晃、李参军、王参军、毛巡检四位,也收到过帖子,但四个人都没去。
这消息轰动了颖州城,但却也显露着一个更惊人的信息,国律商税例中,原来,竟然有举报偷税漏税行为可得罚金一半的规定,而且,还真的会执行。
这,却令很多人心中都不安定了,看着附近自己认识的大户,商人,都在脑子里琢磨,有没有什么证据,可证明其隐瞒收入偷税漏税。
商税司对举报者保密,文教授,却是不在乎又高调,才被人捅了出来,听说,要刘家画舫折价入赏金,还是他主动提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