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气吞万里如虎 (下)
张美带着大队骑兵赶到宁州城下时,却恰好见到,那齐王策马在宁州城下奔驰,弯弓搭箭,飞奔而回,城头一片惊呼,却是城楼上那迎风招展绣有契丹大字的虎威之旗,突然缓缓飘落,显然是被齐王,一箭便射断了旗绳。
张美鹰目,甚至远远好似看到城头那老对手王洪,摸了摸自己头盔,显然这王洪也被惊吓了一身冷汗,这一箭,若是对他去的,怕此时他已经命丧黄泉。
齐王殿下的弓箭,射得,这个,实在有点远,超出人的心理认知……
宁州城依运河而建,南门没有护城河,此时南门外几百步,齐王殿前亲军重骑列队而立,不过百名重骑,却好似根本不惧怕宁州城中随时涌出的兵潮。
在这一列列重骑兵之前,地上堆着几十个血淋淋人头,头发打成结系在一起。
那殿前营指挥使呼延赞,正大声喊:“王洪!齐王殿下说了,你身为中原旧部,却任由契丹人屠我族人,数千军马,却怕区区几十个契丹人,你枉为人子!”
“今日齐王殿下饶你狗命,这四十六颗契丹狗的人头送给你!便是送你的暮鼓晨钟!”
“他日殿下再次北巡狩猎之时,你部若不阖城出降,全部必被诛之!”
呼延赞吼声如雷,城上北军,各个脸上惶惶。
唐舒拍拍脑门,好似,又一个修仙儿的……
张美眼见此景,也是苦笑,百名骑兵,吓得王洪不敢迎战,也是破天荒第一遭了,这王洪,可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万马军中耀武扬威,看来对齐王殿下及其亲军已经习以为常,公主密信说齐王曾一人落一城,炫武齐鲁地。现今看,怕也没什么夸张之处。
不说旁的,齐王殿下这些亲军,真是太有底气了,这种嚣张的事儿显然没少干,甚至看起来,齐王殿下今日没有破这宁州城,他们没跟着冲进去大杀特杀,已经算是很客气了。
此时却见齐王正打马慢驰而来。
张美略一思索,便翻身下马,身旁唐舒怔了下,也忙跟着下马。
齐王马到了近前,张美躬身,抱拳道:“殿下,臣张美,恳请殿下,从此庇护横海军民!”
陆宁微微颔首,“我来就是此意,张节度,辽人再犯境,你便十倍还之,以横海军军力,守境不难,若辽军大举来犯,本王必引军渡黄河击之!”
“臣遵命!”张美深深躬身。
陆宁点点头,道:“如此,我这便西去,前去镇州见郭崇。”
张美微微一呆:“殿下这就要走?”
陆宁笑道:“兵贵神速。”
张美心下苦笑,传闻齐王有几个口头禅,兵贵神速便是一个,所以区区三两月,就取了齐鲁之地。
“殿下,我子张守瑛,便在殿下身边做个近侍如何?”张美又躬身。
旁侧站着的张守瑛,立时脸上现兴奋之色。
陆宁知道,张美这等于是将独子作为人质送去兖州,外藩表示真正臣服之意,毕竟这张美,现今领横海军,节沧、景(定远军)二州,等于小独立王国一般。
陆宁笑笑,“这就不必了。”又道:“此次北巡,若能令河北三镇归心,我便整肃你三镇军马,募禁军建河北大营,守瑛可入河北大营听差。”
张美一呆,这齐王殿下,还真是从来不绕弯子,如何整肃三镇军马都想好了,也不做丝毫掩饰。
但本也是,齐王北来,显然不是要河北三镇仅仅名义上的归附,辽兵北下的话,从大义上,齐王便要派出援军,而辽兵不北下,自己三镇就都维持各自的独立王国状态,这,确实说不过去。
齐王这般直来直去,并不掩饰要拥有河北三镇真正统治权的意愿,才是好事,不然,难道以后真要和各藩镇节度使暗中斗来斗去,下毒暗杀自己等来最终将这些军镇掌控在自己手中。
不过,此举自己和郭崇两人倒无所谓,毕竟自己两人,出镇时间不长,本就是臣子替天子守边的心态。
但那孙行友,可就未必认同了,毕竟孙氏一族,在定州为本地豪强,其被当地人尊称为仙姑已羽化成仙的本家姑姑,信徒众多,已故去的孙行友兄长,和现今承藩的孙行友,继承其姑师之衣钵,以术法惑众,许多信徒尊孙行友为天师。
孙氏兄弟更是因为自己举兵对抗契丹入侵,其后,被晋主招抚为指挥使,到本朝招抚为节度使,其心态,怕便是自立之主的心态,若说侍齐王殿下,应该无妨,若真整顿军马,削去军镇,这孙行友哪里会乖乖就范?
心里胡乱琢磨着,张美躬身道:“如此,殿下此去镇州、定州,便带上犬子,为殿下跑腿打尖,指引道路。”
陆宁笑笑:“也好,小侄子,就偏劳你了。”看向了张守瑛。
实则张守瑛,比陆宁还大上几岁。
但张美却是大喜,这声称呼,可是极为亲昵了。
张守瑛也是喜出望外,躬身抱拳,喜不自胜道:“太好了,能为殿下效劳,小侄幸何如之?!平素,小的又可以向呼延大哥多请教些军法韬略。”
陆宁微微颔首,心下却无语,呼延赞勇则勇矣,兵法韬略?那是不存在的,你可莫被他染上刻字表演的习惯,那就不错了。
……
眼看城下军马潮水般退却。
城楼上王洪,长长吐出口气,那齐王,真是肆无忌惮的耀武扬威,全不将这宁州军马看在眼中,可是,偏偏让人心里抽抽,根本不敢出城迎敌,可想而知,今日这齐王如果真率军马攻城,只怕部下瞬间就会哄散。
和中原交战,部下本就士气不高,若是有大队中原军马来袭,自己若是不开城投降,只怕就会被部将砍死献城。
齐王,看来也必然知道这一点,他今日没攻城,应该是还没准备好,不想太过激怒契丹人而和契丹人爆发大战,但是,就如同他部下所喊,他日这齐王若再次北巡狩猎于边,就必然是带大队人马,来挑战契丹这个庞然大物。
说起来,自己是该期待呢,还是该担心。
王洪心神有些恍惚。
“史公,那些契丹狗……契丹人的脑袋,要不要下城去收……”旁侧部将小声问。
王洪瞪了这亲信副将一眼,说:“等等派出哨探,若其真的已经退兵,便去收。”
部将躬身称是,说:“只怕会有伏兵。”
显然,让这些契丹人的头颅暴晒几日,按中原传统,很不人道,但却正是他们敢怒不敢言的心声。
平素这些契丹人,便是他们这些高级军官都不被当人看,更莫说低级军官乃至普通士卒及百姓了。
这次驻扎宁州的这一小队契丹人,又去打草谷,结果全被砍了头颅,实则宁州城中,军民无不额手相庆。
“三日后差不多可以去收尸……”部将喃喃的补充了一句。
王洪懒得理他,哼了一声,转身下城。
第三十一章 佘……佘老太君?
从沧州前去镇州,一路有横海军军马护送,到了深州境内,早有大队成德军军马相迎。
成德军,辖镇、深、冀、赵四州,是现今河北三镇中人口最多,军力最强的一镇,镇州更是极为繁华,是以早升为真定府,郭崇这个成德军节度使,兼真定府府尹。
成德军,现今号称有步卒三万,战马五千,其人口也极为稠密,虽然因为战乱,难民南逃,户数大幅下降,但肥沃土地在,一旦稳定,难民便回归,恢复起来很快,现今已经有十余万户在籍之民,加之隐匿不报的,大概也有五六十万人口。
成德军节度使郭崇,率部下迎到了赵州。
郭崇正是知天命之年,他生得甚是威严,面如重栆,颔下留有长髯,很有些威势。
说起来,郭崇是永宁公主先父周太祖的股肱之臣,周太祖在时,他便已经掌禁军、遥领节度使、加检校太尉,其后更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是周最早的使相,不过太祖去世后,世宗郭荣继位,与契丹北汉战后,便改授郭崇为真定尹、成德军节度使,加中书令,郭崇从此开始了他的守边生涯。
永宁公主对他也最为上心,多次派信使送信,招抚郭崇。
陆宁马匹还在数里外,郭崇便下马相迎,尔后吹吹打打,迎接陆宁进赵州城,在赵州城休息一日,第二日,大队浩浩荡荡,前往镇州,也就是现今的真定府。
镇州城中,更是一片喜庆,黄土铺路净水泼街,两旁百姓人山人海,争相围观昔日长公主的夫婿、当今的齐王殿下。
显然,郭崇对成德四州的治理甚得人望,街道两旁林立的商铺,也彰显十年前战乱中险些毁于一旦的真定府,又逐渐恢复了生机。
陆宁此时不免庆幸,若不是有永宁公主这一层关系,就无端端要收服这位老令公,怕是千难万难。
在府邸内宅设宴,陆宁却想不到,除了郭崇,还有一位府州来人作陪。
府州人叫折德愿,是永安军节度使、府州刺史折德扆的弟弟。
这就是折家军啊!
听到来人名姓身份,陆宁微微一惊。
折家军,世代镇守府州,名义上虽然归周,但地理位置却是孤悬在外,东南为汉国,东北是黄河,黄河对岸,通常就是契丹人的放牧地。
实际上,现今折家和汉国的关系也极为暧昧,折德愿能穿过汉国领土,来到镇州就可见一斑。
汉国、折家、杨家之关系错综复杂,比如杨家之杨业,效忠北汉,其兄杨重训却叛汉归周,而折家,名义上归周,但现今和汉主关系也不错。
折德愿实则本来是带着侄女准备去汴京,却不想中原风云突变,赵匡胤和李重进爆发大战,其侄女已经回转,好似现今在北汉太原城郭皇后府中,郭皇后一直甚为喜欢折德愿这个侄女,以亲妹待之。
这自然是汉主对折家的拉拢了。
折德愿滞留此地,本来已经准备西归。
三人酒宴倒是杯觥交错,不过郭崇沉默寡言,陆宁话也不多,很多时候,都是折德愿说些凑趣的话。
这也令陆宁对西北的情形有了更多了解。
折家镇守的府州以及杨重训镇守的麟州,是中原孤悬在外的二州,因为二州所在地域,以黄河为界,东北是契丹的放牧地,东南便是汉国。
府州西北河西之地,便是定难军,定难军名义上归周,实则就是个独立王国,也就是西夏国的前身。
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就是西夏开国皇帝李元昊的先人。
和折德愿聊着河西之地的事儿,陆宁对现今定难军这个西夏皇族的前身,也多了一些认识。
散了酒宴,陆宁回到自己临时驻跸的院落,刚刚在厅堂里喝了杯茶,侍卫进来禀告,说是郭老令公的掌书记刘重求见齐王殿下。
陆宁心里一哂,就知道,这郭老令公又岂是简单人物?就肯这样轻易放权?毕竟自己可没掩饰,言明了会马上对河北三镇的军制进行整顿,筹备一支禁军,称为河北大营,以此巩卫河北之地。
刘重文质彬彬的中年书生,看起来让人很踏实很放心的样子,但以陆宁前世的经验,若是普通人还好,但若是混出了名堂的人上人,还给人这种忠厚老实感觉的话,这个人,就绝对很不简单。
刘重捧着一个锦盒,但又好似不是给陆宁的礼物,落座后东拉西扯,说本地,说回鹘、说吐蕃,天南地北,风土人情,他好似无所不知。
陆宁只是笑着听,毕竟这人,也算个很有趣的说书先生了。
“殿下,可见过古羌女子?”刘重突然笑着问。
陆宁摇了摇头。
刘重微微颔首,说道:“前些时日老令公认了一位古羌千金为义女,也算圆了老令公一桩心事,老令公膝下一直无女,常常抱憾。”
“这位千金就是府州团练使折德扆的女儿,也就是和殿下今日吃酒的折德愿之外侄,名为赛花。”
听到这里,陆宁猛的一怔。
外侄,就是侄女了,因为女人要嫁人,所以称为外侄。
要说知道折家将,毫无疑问,后世大多数人都是因为先知道的杨家将,从佘老太君,知道了原来老太君是折家人,也是杨门女将唯一一个历史可考之人。
佘老太君,原型便是这折赛花。
只是,毕竟对折家将以前也只是大略看过一些故事,佘老太君到底是折家哪一代却不记得了,原来,就是现今折家家主折德扆的女儿,今日见的折德愿的侄女?
刘重偷偷瞥了眼陆宁,见陆宁好似有些震惊的样子,随之笑道:“老令公有一言相谏,羌人悍勇,折家更是一门虎烈,殿下若能和折家联姻,当是秦晋之好,对殿下未来大有助力。”
陆宁从听什么老令公收了一个义女就已经差不多猜到刘重要说的主题了。
这位郭老令公,又不是第一次和皇族联姻,历史上,他的孙女,便是宋仁宗的皇后。
不过郭老令公无女,但恰好前段时日收了个义女,本来应该只是要和府州折家拉近关系,现今,恰好与自己联姻。
其实想想本来也是,不管如何,现今他治下数十万人口,号称数万军马,若就这样被自己吞并,总归还是需要些日后家族荣华的保障的。
虽然他没有什么野心,又深受周太祖恩宠,对永宁公主几次三番的招抚也不会无动于衷。
而且自己显然已经收复沧、景二州的横海军,且横海军节度使张美更派了儿子在自己身边做亲卫,自是衷心臣服,这对郭老令公来说,都是不得不考虑的,自己的加分项。
但无论如何,就此双手奉上权柄,就算郭老令公肯,身边幕僚也不定多少风吹过去了,只怕这联姻之法,也是幕僚们想出来的。
又恰好有折家首领之女成了他的义女,就更是冠冕堂皇了,于是,这场联姻又好像是招抚折家军,而不是这郭老令公嫁女。
“老令公这位千金,端庄贤淑,当为殿下良配,殿下现今南、北二尚宫尚无主,也该当早日婚配,如此殿下多多开枝散叶,王家才更为兴盛。”刘重笑眯眯的说。
听到这儿,陆宁终于呆了呆,随之心下苦笑,这帮狗头军师,还真是什么都知道。
毕竟是老令公的女儿,现今自己仅为王爵,要说给自己做小妾,自然是有些委屈,老令公脸上也不好看,可是,显然老令公身边这些幕僚不是吃干饭的,自己的一切,至少表面上的一切,都打听的明明白白,也早想好了折中之法。
只是,这,佘老太君?
要婚配自己?
陆宁满头黑线,当然,现今佘老太君自是青春年少,但印象里的她老人家可都是威严无比的白发老婆婆形象。
怎么感觉,有点**啊?而且,好像亵渎了心目中崇敬无比的人一般。
虽然佘老太君绝大多数事迹都是艺术加工,可毕竟,那形象是根深蒂固的。
正史上,没有佘老太君的记载,但通过墓碑地方志等等,考证佘老太君确实存在,不过生卒年也好,嫁给杨令公的时间也好,便都很模糊,都是后人大致估计的。
估摸着,折德愿中原一行,就是受兄所托为侄女选佳婿,历史上可能转悠了一圈,最后还是选择了世交之后的杨业。
而现今,机缘巧合?要婚配给自己?
第三十二章 联姻之事
其实和折家联姻,不过是个托词,郭崇的幕僚,主要还是看重老令公千金和自己联姻这层关系,当然,加上折家的关系,这次联姻,就更显得厚实可靠。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联姻,对自己的助力,甚至对西域之事,都可能会有不小的帮助,因为折家,和河西回鹘,好似关系也不错。
琢磨着陆宁微微一怔,实则,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直没太想好自己要做什么,封了开国县公,便想练出一支精兵,且令自己本县子民生活越来越富足,其他的,只是走一步看一步。
直到永宁公主到来,给了自己一个契机,尔后在永宁公主及其旧臣们支持下,自己自立为齐王,但也一直仅仅在琢磨治理齐鲁地,尔后看怎么扩张以及将汉地从契丹人手中夺回来。
但现今,却好似野心越来越大,隐隐的,已经在琢磨中亚、西域。
“老令公的千金来中原前,实则其父折德扆就是希望能寻中原王族或强盛之藩镇联姻,现今老令公准备做主,将折小姐许配给殿下,折德愿也满口称赞殿下呢,他对这门婚事也很满意,也做得了他兄长的主。”
刘重的话打断了陆宁的胡思乱想,看了刘重一眼,陆宁笑了笑,“好,本王应允。”
不管了不管了,艺术加工是艺术加工,现今自己是活生生在这个世界的人。
此次联姻,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不答应就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呢,本来顺势而为可以解决很多难题,没必要非给自己找麻烦。
联姻后,一来安郭崇之心,令他可以真正支持自己;二来自己也多了一方臂助,甚至对未来西域之经营,也有好处。
自己能打能杀,不代表自己喜欢打打杀杀,喜欢到处掀起腥风血雨。
何况,佘老太君也好,折赛花也罢,来了也是守活寡。
自己也不算亵渎崇慕之人……
刘重本来准备了许多说辞,下意识道:“殿下,老令公千金……”话语随即戛然而止,无奈的看着陆宁,这,这齐王殿下,听说不按套路出牌,果然没错。
哪怕装样子,也要婉拒一下吧,毕竟你好多妻妾了,美婢听闻更是一大堆,甚至还有个土蛮娘子军,你难道不该推辞两句,说怕委屈了老令公的千金吗?
“嗯,我答应了,还有事吗?”陆宁看着脸色古怪的刘重。
“这,是,是,恭喜殿下了!”刘重忙起身,满脸赔笑道喜,可不知道怎么的,怎么就感觉,那么的憋屈呢?我这说客在这东拉西扯嘴巴都快干了,可看齐王这意思,实际自己开门见山问,老令公千金你娶不娶?他肯定说“娶!”
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儿……
“殿下,那,那小的告退……”
顿了下,刘重又道:“这锦盒中《采薇图》,便绘有老令公千金,殿下可一观……”刘重说这话更是心下尴尬,他自然不能直接评论令公千金容貌,不过带了幅画来,准备找个话题将画呈给齐王,可谁知道,这齐王根本不理会这些,好似令公千金是美是丑,根本和他无关,哪怕是个瞎子聋子,怕这齐王殿下也不在乎。
想到这里,刘重心里猛地一凛,这齐王,可莫被他外表骗了,又哪里是什么翩翩多情少年郎?怕是,郎心如铁啊!
“那,小的回去禀告老令公和折德愿大人喜讯,小的告退!”刘重躬身,倒退而出。
陆宁看了看锦盒,也懒得打开,不过肚中暗笑,永宁知道这事儿,肯定气得炸了肺吧?这位郭老令公,可不是耿直之徒啊!
当然,现今王族和实力强大的臣子家族联姻,很流行,郭老令公也是遵循这个时代的潜规则罢了。
而且如果由永宁来决定,她也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让自己和郭家联姻。
只是,必定要狠狠咬自己几口就是了。
想着,陆宁不由莞尔,突然一怔,这个姿色平平的永宁,倒好似在自己脑海里出现的次数更多一些。
……
第二天,陆宁正准备去药材铺转转,买些药材,然后向郭崇辞行前去定州见义武军节度使孙行友。
却不想,还未出门,又有沧州快马来报,说是西尚宫夫人过几日便到,快马带来了一封信。
陆宁拆开看,是永宁公主写来的书信,开篇写到,江南来的消息,唐国燕王已经攻破苏州,并一鼓作气下了湖州、秀州,正向吴越都城杭州进逼。
这令陆宁微微一怔,虽然知道这是迟早的事,但显然比自己预计的快了一些,苏州这一去,杭州怕是危矣,吴越灭国只怕就在眼前。
琢磨着,又往下看,却不由哑然失笑。
永宁公主又说,尤五娘正陪着小十三来见殿下,如果殿下还在沧州或镇州,未去定州,便等等她俩。
永宁公主写信时,刚刚得到自己快马信笺,知道自己收复了沧州,是以,尤五娘和小十三启程去的第一个目的地是沧州,信也是先送去了沧州。
尤五娘是自告奋勇陪伴小十三来的。
原来,永宁公主,无意中和小十三聊天,才得知,那孙行友的姑师,却也是小十三师傅的弟子,按辈分,小十三算是孙行友的姑师。
那孙行友号称天师,以术惑人,实则他那些骗人的把戏小十三都会,带上小十三去,应该会有奇效。
陆宁看得无语,自己本来就要去药材铺买些可以“做法”用的原料,现今道士做法的那些骗术,后世化学原理都解析过,怕小十三还未必比自己懂呢,至少,原理她不懂。
自己当然不是当众揭孙行友的短,但自己“道术”更为精湛,给他这个天师很大的台阶下,也令那些信徒改弦易辙,对收复定州军民之心,大有好处。
不过既然尤五娘和小十三已经启程,自己便等等也无妨。
不然,辜负了许多人为自己费心费神。
当然,这个尤五儿,肯定该打屁股,这事儿她应该出了大力鼓捣,好有机会单独甩开老大老二,来见自己。
想着,陆宁就琢磨,等她来怎么凶她,想想把她吓得耗子见了猫一样的小样儿,越想,越是想笑。
第三十三章 谁是天师 (上)
不过几日后,见到尤五娘眼圈红红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陆宁心里便软软的,却是没舍得骂她。
一袭青色道袍登云白袜步履的小十三,小小年纪,清丽脱尘,很有些仙风道骨的仙子味道。
陆宁这还是第一次和小十三这般近距离接触,看大戏,是第一次见到她,但离得很远,也没做什么交流。
赶大车的是童九,见到陆宁,单膝跪倒声音洪亮的拜见:“恩公殿下,多谢你收容我家小十三,刘志才那恶贼,早知道我是谁,却巴不得我死牢狱里!”
这话,显然他早就想和陆宁说,但一直没机会说。
陆宁也无暇理会他,领着尤五娘和小十三进了院,几名挎着弯刀的排风婢立时守在院门前。
童九呆呆的站在院外,心里化魂,这,恩公殿下不会如此急色吧,这是做什么?
“小十三,说说,你都是会什么术法?”进了偏厅,陆宁就笑着问。
“并不是什么术法,只是骗人的把戏,点化愚民罢了!我会清水书符、杀鬼见血、下油锅、火烧符、吞瓦片等等。”小十三声音极为轻嫩,说着话,她皱了皱秀气的小鼻子,这个动作,才能看出她是个仅仅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儿。
陆宁微微颔首,“嗯,清水书符和杀鬼见血、祝由移疮、神丹疗伤等等都是一样的套路,就是姜黄水遇到碱变红,符纸上涂上姜黄水,晾干,做法的宝剑啊之类的沾的是碱水,遇到符纸就显出红色。”
陆宁说着,就揭开了桌上的托盘红布,里面有符纸,有碗清水,还有木剑,陆宁对尤五娘笑道:“我给你变个把戏看。”
拿起一张符纸,用木剑沾了“清水”,往符纸上点了几点,不一会儿,果然符纸里,显出一个红色人影。
尤五娘惊讶的睁大水汪汪凤目,“主君,你,你几时会画符抓鬼的?”
小十三,看着陆宁的明眸里,也露出丝诧异。
陆宁笑道:“下油锅,油下是醋,稍微加热上面的油就沸腾,也没什么。吞瓦片,他堂堂天师,不会这么自贬身家……”想了想问小十三:“将茶水变成黑蓝色,再变回茶水本色,你会么?”
小十三轻轻摇头。
陆宁微微一笑,“好,按辈分他是你师侄,他还只是披个道家幌子整日在俗世打滚,你不太清楚的把戏他就更不会了,这次去,就说我是你弟子,如果他想弄什么天师的勾当,我就和他看看谁神通广大……”
听到这里尤五娘偷偷抿嘴笑,心说这世上还有比主君你更神通广大的吗?
小十三却是诧异的睁大星眸,“主君怎么可以说是奴的弟子?主君不是奴的夫君吗?怎可乱了纲常?”
陆宁一个跟头差点跌倒,怎么也没想到,清丽脱俗如世外小仙姑般的小十三能说出这番话,虽然这只是见的第二面,但这仙风道骨的出尘小女冠在陆宁心中,却真是当作了出家人一般尊敬,也没想过她实则是自己女奴甚或妾侍这种说法,暂时委身自己府邸,想来总有一天会云游不见踪影。
随之瞥见尤五娘娇躯微微颤,俏脸扭向一旁,一副眼看就憋不住要笑得花枝乱颤的模样,陆宁便明白,这尤五娘肯定给小十三洗脑了,一看小十三就是不谙世事但又因为自小教育很守规矩的人,可不知道被尤五娘灌输了什么思想。
小十三又静静的道:“主君原来对道家点化世人的旁门也这般精通,那定州一行,奴就不陪主君去了,昨日有些心得,想在此间静修悟上一悟,奴会绘制一副法箓,行友师侄见到就会明白主君的身份。”
“嗯,好,随你!那,你悟吧,悟吧……”对这清丽脱俗的小女冠,就算人口口声声称呼自己主君,自认自己是她夫君,陆宁心里,还是颇有敬畏之心的,她想怎么样,自然便怎么样。
往外走,陆宁对尤五娘狠狠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也出来。
“哦,十三小妹,你参悟你的,我陪主君去说说话。”见陆宁眼色,尤五娘吓得胆突突,但没办法,小兔子一般乖乖跟着陆宁,进了对面厢房。
虽然是厢房,因为是齐王临时驻跸之所,所以郭崇命人布置的很华贵,地上铺着厚厚兽皮绒毯,高桌高椅极为精美,桌腿扶手等处都雕刻着花纹,这也是高桌高椅渐渐出现的体现奢华的修饰,绫缎屏风,刺绣鸟虫栩栩如生,内有软榻、坐席、低矮茶桌等等,却是中原传统风韵了。
见尤五娘进来就往屏风里内屋方向走,陆宁无奈,“坐这里吧!”走上两步,坐到了高椅上,又问:“小十三怎么回事?我不说过,她可以再出世修行?而且,我看她道袍都穿上了。”
尤五娘可怜巴巴站在下首,说:“她已经还俗,哪里还有再出世的道理?真当天上神仙是守门的役卒,随意修行人进出吗?再说她的教统,女冠也是可以嫁人的,而且,她只是喜欢穿道袍罢了,可不是什么女冠了!何况主君,奴想过,小十三如果一定要婚配人,可不就该配给主君吗?世间那些腌臜男子,哪里有配得上她的?只有主君这般干净,这般风仪,才不会玷污她呢!主君是天上星君下凡,她莫不是本来就是主君在天宫的沉香侍女?”
陆宁打量着尤五娘,良久后无奈道:“你这狐狸尾巴藏得,越来越高深,我都不知道你要弄什么了!”心下很是哭笑不得,说得也是实话,怎么就突然从争风吃醋变成高风亮节了?还主动给自己挽留可能对她危险很大的妾侍,不知道唱的哪一出。
“奴哪里有什么狐狸尾巴,奴心里想的,嘴里说的,手上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主君……”尤五娘俏脸好似全是委屈。
陆宁好气又好笑,哼了一声:“胡言乱语,该打屁股!”这本来是他每次思及尤五娘令人哭笑不得的作派时心里默念的惩罚,今日却是脱口而出,不过这话出来,看着尤五娘抹胸襦裙风流姿态,惊人的高耸和盈盈一握纤细柔弱腰肢,真是媚骨天成,心下不由一热。
尤五娘呆了呆,随即苦脸道:“可是,奴从出兖州后,就没好好沐浴过了……”随之急急道:“不过主君,奴发现了一桩异事,从泉州往回赶的一路奴就发现了,只要在主君身侧,奴就是几天不沐浴,也根本没有泥垢,而且,感觉身轻神足,不似以前那么爱生病了,后来奴问了问,甘七儿也是如此,还有大小蜜桃,也和奴一般感受,但其余尚秘书,还有那些排风婢,包括主人身边四名刀婢,就没有这些奇怪之处……不过,离开主君,奴等好似又回了人间,没了那些神奇的感觉……”
陆宁呆了呆,这身体的异状,怎么听,都像是自己身体奇异之处卫生方面的特小号效果,而有这等异状的人,甘氏、尤五娘、大小蜜桃,毫无疑问,都是自己心理上看作亲人的人,两个是自己妾侍,两个是自己妹妹一般,而且,她们四个,都和自己有过肢体接触,便是大小蜜桃,自己也捂过她们耳朵揉过她们小脑瓜。
但和自己有肢体接触的又不是仅仅她们四人,侍卫亲军中大把人被自己点倒过,但也没人有什么异样,很多儿郎,自己也看作亲人一般。
所以,显然不是跟着自己就能鸡犬升天,不是自己心里看作亲人又有肢体接触身体就能发生一些微妙变化。
前世今生,被雷劈了两次,难道改变了自己身体某些磁场?
“主君真是神仙下凡……奴,现在才信了……”尤五娘幽幽的叹了口气,又道:“是不是和主君媾和,奴们福缘不够,会被主君吞噬元阴而暴毙?所以主君爱惜奴等,才一直甘愿自己受罪……”
陆宁立时便有些老脸发烫,原来早被这尤五娘看透自己并不是不馋她们身子,不过此时尤五娘心神微微激荡,才没以前那般小心翼翼在意她措辞。
“不过奴不怕,如果能和主君……,奴便是死了,也不后悔……”尤五娘说着,轻轻走上两步,眼前是雪白深深沟壑,陆宁下意识低头,眼帘中,却又是那淡绿裙裾下,那对儿尖尖小小、勾魂蚀骨一般的粉色绣花鞋。
“奴也没说谎,主君不信的话,就闻一闻,奴身上是不是还是那般香,摸一摸,奴的身子,是不是还是那么软滑……”尤五娘的声音也微微颤抖,更显媚意,娇喘颤音入耳,就好似有狐媚子在陆宁耳边,咬着陆宁耳朵吹气。
陆宁猛地起身,咳嗽一声道:“等等,等等吧……”大步向外走,就怕再有一秒钟犹豫,就要把持不定了。
第三十四章 谁是天师 (下)
马车轻摇,陆宁坐在车厢里,旁侧,昨晚终于好好沐浴过,又终于到了陆宁身旁很是安心的尤五娘,很是有些倦意,慵懒的靠着,不时打盹。
陆宁无奈,这懒家伙,跟以前又有什么不同?还身轻神足了?不是胡吹大气是什么?
外面,马蹄声响,更有号角嘹亮。
此次去定州,齐王即是主公,又是姻亲,加之有齐王殿下的尚宫夫人随行,齐王殿下也就不反对大队人马护送。
郭崇调动了五千人马,便是到了镇州和定州划界的泒水河,也未止步,而是浩浩荡荡过河,定州来迎的官员及随从,也不敢多说什么。
定州和镇州,距离一百五十里,虽是大队缓慢行军,一日时光,便到了定州城下。
镇州来的军马扎营,陆宁乘了马,尚宫夫人坐车,在侍卫亲军陪同下进城。
出城相迎的孙行友穿着道袍,须发很乱,倒真像不修边幅的出家之人,在马车里,偷偷掀开窗帘一角的尤五娘,看得暗暗发笑,毕竟从小十三和主君对话看,这只是个假道士,而且,就算那些真的修仙的,见到主君这煞星转世,也早退避三舍了。
长街两旁,很多百姓出迎,看来,孙行友的信徒不少,纷纷欢呼:“天师来了!”“天师越发像神仙了!”“天师保佑!”
反而,来的人是齐王还是什么阿猫阿狗,这些信众根本就不在意。
突然,车马停下,却是前方十字路口,架着一口油锅,此时看着油锅的军卒,开始添柴生火。
孙行友对陆宁抱拳微微笑道:“齐王殿下入定州,小道行平安术,免得四方恶鬼侵扰!”
陆宁笑了笑,“先不忙,行友师侄的大名,早从拙荆处闻知,今日到得此间,拙荆五鬼传书,送来了问候!”
孙行友呆了呆。
附近能听到陆宁说话的定州军卒,也都有些懵圈。
陆宁朗声笑道:“此来定州,见吾行友师侄,拙荆拘役五鬼,传书送来书信,你们且莫吵闹,吓跑了五鬼!”
他声音调门不高,但周围正欢呼天师的定州百姓们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欢呼声立刻小了,渐渐平息,同样,这些百姓也都傻傻看向陆宁。
孙行友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
陆宁已经向旁边笑问道:“有茶水吗?要浓茶,谁送来一杯?”
立时有好事的百姓喊道:“我家有,我家有!”
不多时,还真有人用陶碗盛了满满一碗茶水送来,有维持秩序的士卒接过来,陆宁下马,将那陶碗放在地上,这样,附近百姓,就能看到碗中暗黄茶水。
陆宁嘴里念念有词,远处挤到这附近看热闹的百姓也越来越多。
马车窗帘偷偷挑起个缝,自是尤五娘也在瞧稀奇。
便是孙行友,也下马走到陆宁近前,脸色有些阴霾的盯着陆宁动作。
“你们这几只小鬼,离得家宅远了,便不听话吗?”陆宁笑骂一声,手指在茶水中点了点,嘴里又自渐渐有词。
周围百姓,突然惊呼起来,却见那浓黄茶水,突然泛起蓝黑,真的就好似,有小鬼在里面闹腾一般,而且,越闹越凶,翻腾中,整个陶碗里的茶水,都变成蓝黑色。
孙行友眼神一凛,更是上下打量陆宁。
车厢中的尤五娘,虽然早听主君说了这是骗人的把戏,可也看得津津有味,心说主君便是一无所有去杂耍,可也是杂耍中的天下第一吧。
唉,怎么就会有这么帅的人呢,尤五娘就觉得心酥酥的,随之惊醒,抹去红唇处一丝亮晶晶香津,俏脸有些烫,更庆幸没被主君看到,要不然,怕真要打自己屁股了,想到这里,又觉得身子有些热,一时胡思乱想,也不知道魂灵飘去了哪里。
“书信送来,你等速速退却!”陆宁突然喊了一声,手猛的入碗,又嗖的拿出来,却是多了一道黄色符纸,而那碗黑蓝“鬼水”,又渐渐变色,变为橙黄。
周围士卒百姓,尽皆大声惊呼,隐隐心里都渐渐信服,果然是孙天师的师叔,孙天师,可没施展过这神妙莫测的五鬼拘役术。
陆宁将手中符纸递给孙行友,笑道:“行友师侄,此法箓乃是你姑师所绘!”
孙行友接过符纸展开一看,立时怔住,脸色也变得怪异起来。
陆宁早看了小十三绘制的法箓,鬼画符似的图案,各种莫名其妙的自造字,根本看不懂,不过也知道,对道家传统,“修为”及辈分越高,被传承的法箓越是高深,如小十三这法箓,好似叫上清九天玄女神法箓,是最高阶的法箓,是上清派各支脉中唯一真传弟子才能传承的法箓,也就是,每个小支脉只有一位才会得授这一品法箓,类似陆宁认知中的各门派的掌门。
而孙行友,如果不欺师灭祖的话,毫无疑问是小十三这一脉的,小十三现今,才是这一脉的正统天师,孙行友的自称,按道统是要被天谴的。
陆宁将茶水变蓝黑再变回来,自然是化学的道理,他一根手指上有药材铺买的绿矾,另一个手指则是自己用柳叶蓼鼓捣出的浓汁,草酸含量很高,茶水里的单宁酸遇到绿矾产生化学反应,单宁酸铁的络合物呈现蓝黑色,而草酸,则是逆反这个过程。
看来这个把戏,小十三及孙行友都不会,毕竟这个年代,草酸还不是随处可见的东西,茶水在民间也刚刚兴起,所以暂时还没人无意中发现这种把戏。
当然,涉及取放法箓,这就事关手速了,一般人更不可能做到。
“我是百无避忌的!就让这定州的小鬼,去送送我的五鬼!”陆宁大笑着,走到了那翻滚的油锅前,手猛地探了进去。收回来时,多了几个黄色道符,猛地一扔,口中喷出一口水,那道符立时变成血红色,又呼啦,起火自燃。
旁观军卒和百姓们大惊失色,以往孙天师,也仅仅是手放进油锅,显然,齐王殿下,果然是孙天师师叔,法力更高,这可不是油锅炸小鬼?
孙行友脸色阵青阵白,终于哈哈大笑起来,朗声道:“诸位,我教派师叔驾临,还不随我拜见齐王殿下!”说着话,便跪倒,稽首,大声道:“殿下,请恕臣狂妄之罪!”
士卒百姓,见孙天师都跪了,也立时齐齐拜倒,“参见齐王殿下!”“参见陆天师”的声音此起彼伏。
看着孙行友,陆宁微微一笑,温言道:“起来吧!这定州之地,却是要多劳烦你了。”
“不敢,不敢,为殿下效力,是臣份所当为!”孙天师稽首,也就是额头贴地,极为臣服之意。
把戏没人家多,天师的身份也早被人家看穿,城内士卒民众都觉得来了个道行比自己高的天师,以前的信仰凝聚人心处被动摇,加之又被兵临城下,该如何抉择,孙行友自然毫不犹豫。
陆宁此时长长吐出口气,河北三镇,至少表面上,已经依附自己,而且,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好,尤其是郭崇的成德军,兵强马壮人口众多,本来觉得最难搞,但一个联姻,问题完美解决,如果不出现大的意外,郭崇从此,必然绑上了自己的战车。
这数百里奔驰,总算没有白忙活。
陆宁心中,颇为舒畅。
第三十五章 弓如火,疾如风 (上)
河北大营驻地陆宁选在了深州,距离契丹人治下的瀛州不远,且西可支援镇州,西北支援定州,东北支援沧州,距离都不是很远。
河北大营以右龙虎军五千禁军为班底,扩编为两万人,右龙虎军指挥使陆兴领河北大营招讨使。
同时从河北各镇挑选的两万禁军,有五千人阖家属南下,编入镇守兖州的左龙虎军。
齐鲁南北大营及左龙虎军,合并为山东大营,共两万人,号左龙虎军,山东大营招讨使暨军指挥使林仁肇,副使张彦卿。
高怀德调任右龙虎军指挥副使暨河北大营招讨副使。
河北三镇州县兵按照齐鲁诸州兵制改革,县兵大幅裁撤归农,州兵保留精锐,其战斗力能保证守城等到邻近禁军大营援军的军力即可,不然兵虽多,最后也是炮灰,还拖累财政。
很多州县兵是被强征,现今更是农时,现今被裁撤归农,河北之地,齐王几乎瞬间就得到了“仁王”的美名,现今时代,获得声誉就是如此简单。
当然,有的州县不免有些混乱,但总体上,还是有序进行。
而右龙虎军抵达深州后,一万五千名河北军也陆陆续续从各州被选拔来,陆宁则还是老规矩,不免在禁军面前立威,有那桀骜军汉,被陆宁悬赏三十万贯冲昏头脑,和陆宁比试刀马,在众军卒瞩目中,无不是被陆宁如同巨人捏弄婴儿般收拾的服服帖帖,不是被陆宁小手指点倒,就是被陆宁不带箭簇的弓箭射飞。
这些为了三十万贯敢下场的桀骜军汉,都是河北壮士,在这新编右龙虎军中,很多军卒是这些军汉的老乡,有部分军卒认识这个军汉,有部分军卒听过那个军汉勇名等等。
而这些军汉无一人能在陆宁手里走过一回合,也不说一回合,简直就是一个孩童遇到巨人般无力,这对河北禁军士卒们的震撼可想而知。
右龙虎军的训练,各种器械,更令士卒们新奇无比。
小十三喜欢静修,回了兖州,尤五娘却是不肯走,好不容易到了陆宁身边,自然变成了牛皮糖,每日陪在陆宁身边。
最近,更有个好消息,三十万贯悬赏,早已经在齐鲁境张榜,却是招募到了几名铜器匠人,说是能铸造万万年巨鼎,陆宁却一下想到了青铜炮,便将大体思路写了书信给他们,现今看回信,这些匠人却是有信心铸造中空可承受万钧之力的青铜空管。
而不管行不行,至少,一些事情,渐渐有了眉目。
但不几日,却是突然传来噩耗,原成德军属冀州刺史王成,趁裁撤州县兵招募禁军的混乱之机,献城安**。
安**节度使李继勋,是赵匡胤义社十兄弟的老大哥,不过安**北方,是河北三镇,西北是北汉,南方为彰德军,李重进精锐之一,东南半独立状态的天雄军,军势更极为强盛。
天雄军节度使符彦卿,是周之重臣,长女乃是郭荣继妻,郭荣登基后封为皇后,不过符皇后随郭荣南征淮水,遭遇大败,和历史上一般,符皇后回来后便即病死,只是历史上,符皇后南征后病死是因为染了南方的疾病,现今的符皇后之死,可能自己多多少少有些责任。
陆宁思及,也有些感慨,这就是历史的宿命吧。
符彦卿之天雄军镇大名府,符彦卿为大名府尹,且被封为魏王,不过现今符彦卿态度暧昧,而其兵强马壮,暂时自也无人觊觎天雄军之地界。
而李继勋就是东南西北孤立无援的状态,是以,对李重进和赵匡胤之战一直保持沉默,但想来,也不过在等合适的机会加入战事罢了。
现今其兵不血刃取了冀州,自然是闻听河北三镇混乱,正被自己收编,能多得一城,当然是好的,在他想来,自己这个趁乱而起的新贵,自然没什么可怕的,不过是依仗永宁公主旧情,招抚了齐鲁和河北三镇,一旦中原大战有了结果,必然转瞬就被灭掉。
现在趁乱拿了河北三镇中一州,自己也只能捏着鼻子吞下这苦果。
……
陆宁所料不错,李继勋对齐王,并不放在眼里。
他对所谓齐王的认知,只来自他希望相信的信息,那些吹上天的事迹,根本是无稽之谈。
收编个河北三镇还搞的混乱一片,又哪里是有智谋之人能做出的事?
三个军镇依附,还不求稳?要各军镇维持原状,而是乱折腾一通?这齐王不是有病是什么?
不想数日后,齐王麾下右龙虎军突然出现在冀州城下,冀州军民本就心向河北,部将立时绑了刺史王成归降。
随后,右龙虎军便浩浩荡荡开赴李继勋坐镇之邢州,两天后,便抵达邢州城下。
李继勋觉得甚为好笑,刚刚胡闹打乱河北三镇军制临时拼凑的“禁军”,就敢远征?
这齐王,怕不是一个笑话?
他立时遣手下第一悍将高力行率精锐骑兵突袭,在对方刚刚立足正安营扎寨时一鼓作气,击溃这支乌合之众。
然后,三千精锐骑兵,便一个也没有回来。
……
烈日当空,一队队士卒,在邢州城下结阵。
右龙虎军齐鲁籍老兵,都知道齐王的风格,白日攻城,堂堂正正,王霸无比。
城楼上,李继勋还在琢磨,昨晚突击的高力行部,跑去了哪里?难道高力行早就被收买?已经率部投降?
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在城楼上踱着步,李继勋摇着头,又看着城下密密麻麻一列列好似蚂蚁般的齐军,李继勋咬了咬牙,这邢州城,看你如何攻破。
城高壕深,城内有万名精兵,储粮足够三年,看你如何破城?
真是瞎胡闹!
李继勋不以为然的摇头,这齐王,不是个傻子么?
带着乌合之众远征,又破不了城,河北三镇兵力空虚,便是契丹人和汉国不来攻你,怕很快也会内乱。
公主殿下啊,知道你雄才伟略志向高远,可你选错人了啊!
李继勋正胡乱琢磨间,突然听得远方喊声震天,抬眼看去,不禁微微一怔。
却见齐军阵中,一架巨大的井栏云车正慢慢推出来,云车上,好似就有一个小黑点,就一个人?
齐军阵中,却是呐喊声越来越响,好似人人都激动无比,仰头看着云车上那孤零零身影。
“万岁!万岁!万岁!”
“齐王殿下!齐王殿下!齐王殿下!”
李继勋便渐渐有些明白,云车上,站得,就是那齐王?这是做什么呢?看风景?耍威风?扮帝王?!
真是脑子进水了!
李继勋无奈的摇头,遇到这么个白痴对手,好像胜了也没什么光彩的。
齐**马,也都是傻子吗?怎么会崇拜这么个无知的家伙?
城下喊声越来越响,能听得出其中的激动崇慕之意。
这令李继勋更是摇头。
云车停在了几百步外,己方士兵箭矢射程根本达不到,城头虽然有几架弩车,但射这么一个孤零零目标,根本就是浪费,射一天也未必射得到。
李继勋,心中突然生起警兆,他出生入死无数次,早已经形成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对危险预知的直觉,他猛地蹲下,城墙墙垛变成了掩体。
一阵惨叫声,身侧有十来个士卒,惨叫着摔倒,或头颅或咽喉中箭,鲜血汩汩冒出。
第三十六章 弓如火,疾如风 (下)
惨叫声不断,李继勋完全处于懵圈的状态,不知道这些弓箭从哪里射来,总不会,是那云车上,一个人所为吧?
而城下右龙虎军士卒,都是满怀虔诚的看着那宛如高高站在云端的天神似身影。
看着城头那些邢州士卒惨叫被射翻,而云车上的齐王,好似不知疲倦一般,一轮轮箭雨射去,惨叫声连绵不绝。
终于,邢州士卒反应过来,一排排木盾猛地出现在墙垛上。
齐王终于停了手,好似双臂抖动,在做什么舒展运动。
下一刻,却见齐王突然又弯弓搭箭!
“嘭”,城头一个士卒手里的木盾,竟然被射穿,他惨叫摔倒。
“嘭”,又是一个木盾士卒向后跌出。
齐王这一轮,却是一支接一支的射出,力道更为强劲,强劲的可怕,木盾,竟然成了纸糊一般。
陆宁脚下,摆着密密麻麻的箭矢,大多数都是普通箭只,但有百余支他亲手打造的精钢箭簇,此刻,他一支支拔出来的,便是那寒森森看起来就极为可怕的精钢箭。
龙虎军士卒们,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
他们激动的握紧手中兵器,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城头,为齐王殿下破了此城。
但是军令如山,如果听不到齐王的响箭信号而擅自冲锋,不但自己会被砍头,从都头到营指挥使、军指挥使,都有罪责。
看着盾兵一个个被射翻,更有一个士卒木盾碎裂摔倒在自己面前,死不瞑目,眼里的惊骇,直勾勾盯着自己,李继勋只觉得自己要疯了,
猛地站起身,李继勋想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后,他就远远看到,那云车上,孤零零的身影。
突然,额头便是一凉,这一瞬,好似眼前的画面无限放大,甚至,他能看到云车上,那俊美少年郎,正怜悯的看着自己叹息。
然后,一切陷入了黑暗……
“杀!”响箭之后,城下杀声震天。
都护公中箭身亡,城上邢州士卒,全无斗志,正乱哄哄往城下跑。
陆宁有些虚脱,但他还是静静的站着,他知道,自己现今高高站在云车上,对士卒们的士气,会带来多大的提升。
李继勋作为义社十兄弟的老大,实在太骄傲了,他更以悍勇为名,果然身先士卒站在城楼,自己的目标就是他。
不然,自己能射死多少守城士卒?难不成,真能射死几千个令对方不战而逃么?
城内,突然冒出了黑烟,陆宁微微蹙眉,军纪,是他禁令的重中之重,尤其是,现今本就是中原之地,所居都是中原百姓,本就都是自己的族人。
……
进城后,陆宁才知道,是李继勋的夫人闻丈夫死讯领着女儿自缢身亡,忠仆点燃了府邸,和主母的遗体,一起埋葬在了熊熊大火中。
莫生在乱世!
陆宁唯有心中叹息。
便是尤五娘来献媚,陆宁都没了往日逗弄她的兴致。
领军远征,陆宁自然将尤五娘及随行的排风婢带在军中才安心,毕竟河北三镇局势不稳,留她们在深州的话,万一有什么变故,自己会追悔莫及。
……
深州城外,泸沱河湍急的河水一路蜿蜒向东北而去,到了霸州,将会和滦水汇合,注入渤海。
此时已经是深秋,从陆宁来到河北之地,夏天之时,降了几场大雨,令百姓们极为忧虑的旱情得到了缓解,原本以为的夏季大旱并没有出现,很快好事者便将天降甘霖和河北三镇归齐联系在一起,齐王殿下成了真命天子,在民间越传越神。
此时站在泸沱河旁,陆宁看着浩浩荡荡江水,叹息道:“沧海桑田,不知道千百年后,这神州大地是何等模样?”想来,史书和自己所见史书,已经完全不同了吧?
身侧,俏生生站着尤五娘,她似水美眸中,除了崇拜还是崇拜。
犹记得去年也是这个时候,第一次见到他时,被他吓破了胆,那时候,虽然知道自己即将委身的这位主君不是普通人物,却又哪里会想到?短短一年多时间,主君已经是闻名天下的大人物,手握齐鲁河北之地,号称拥兵十余万,齐鲁河北军民,更是交相称颂、尽皆归心,跺跺脚,北壁山河也要颤上一颤。
他站在江水旁,感慨“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时,那悲天悯人的样子,简直,让人心里都要化了一般。
“主君,明日我们就回山东府么?”尤五娘小心翼翼问,唯一的遗憾,就是虽然陪伴主君几个月,但终究,主君还是日日独宿。
陆宁微微颔首:“是,明日便回。”
深州的河北大营已经整合完毕,各州政令也算通畅,也该是时候回转了。
青州的青铜炮及火药场,不知道怎样了,要回去给他们出出点子。
登州的船厂,倒是没什么自己可以指点的,招远卫的金矿银矿,正大量开采。
自己却是在琢磨,要不要在境内推行类似交子的纸币以活跃经济,东海的纸币,算是很成功,但毕竟仅仅一县一地,如果在整个齐鲁发行纸币,又是另一回事。
实则宋代在川蜀发行交子初期也极为顺畅,后来衰败不过是宋之朝廷鼠目寸光,眼见这发行纸币实在是生财之道,就大量滥发,终于使得交子的信誉破产。
自己如果在齐鲁发行纸币,自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当然,必须要有足量贵重金属储备是必须的,招远卫对金矿银矿近乎竭泽而渔的开采,就是要短时间大量增加国库的贵金属储备。
也是,为自己发行纸币铺路。
“对了,你寻觅亲人的事情,如何了?”陆宁突然问。
几年前,尤家因为战乱且得罪权贵要被抄家,是以北迁,却不想准备投靠的亲人已经因为战祸生死不知,宅子都被烧的精光,尔后尤家和流民遇到乱军,尤老三和尤五娘与家人失散。
现今,自己已经统御大片土地,尤老三又是包打听的头头,这包打听,也渐渐在齐鲁各地现今更来河北发展眼线,又有商人作为眼线进入河南地,帮尤五娘寻找亲人踪迹也不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事情。
尤五娘听陆宁的话,粉脸一黯,轻轻摇头。
对亲人她又如何不思念?只是当今之世,茫茫天下,想找到失散的亲人根本就再无可能,是以前几年,她和三哥尽力忘记此事,便是两人闲聊也极力回避这个话题。免得无谓伤心。
却不想主君突然间就成了一方雄主,统治之地域越来越广,又有眼线遍布各地,如果父亲及兄长、妹妹在主君统治之地,便有机会找到。
主君更主动要三哥,寻找自己亲人。
“主君操劳国家大事,不要为妾身的事费神了。”尤五娘说得是真心话,主君现在,怕是志在天下,能主动想着自己亲人,真是君恩比天高,要时时惦记,可就令人惶恐了。
只是说话时,心里轻轻一叹,父母兄长妹妹他们,生活应该很艰难吧,但只要还活着,那就是最幸运之事,千万可别,有什么意外……
想想当年,父亲从小就看不上自己,因为生自己时,他梦到了一只雪白狐狸进宅,是以,一直背地说自己是狐媚子转世,甚至名字都不给自己起,反而妹妹就有名字。
甚至遇到战乱又得罪权贵北逃,也说是自己妨的家宅不宁。
不过现今思及,却都没什么了,只盼家人,还都活在世上,那就别无所求……
看到尤五娘神色黯然,陆宁正想说话,突然转头看去,却是一队骑兵沿着官路正疾驰而来,河畔下一队队重甲侍卫亲军,立时警觉起来。
这队骑兵到了近前,为首的却是河北大营招讨使、右龙虎军指挥使陆兴。
他下马快步跑过来,在陆宁面前,还是昔日忠仆,又哪里有平素军营中一方禁军大佬的作派?
侍卫亲军自不会拦截他,但到了几十步外,几名手握弯刀的排风婢还是挡在了他面前。
陆宁虽然说过几次了,诸太保及亲近大臣直接放行,但排风婢们,却是恪守作为最贴身护卫的规则,每一次让外人近身,都要得到陆宁首肯。
当然,对贴身侍卫来说,这是绝对正确的态度。
第三十七章 会盟之事
“主公,汉国送来国书,邀请主公赴白马岭会盟!”陆兴走到近前,双手奉上一份黄色绢册。
哦?陆宁接过翻看,却是北汉国主亲笔所书,开卷对自己的称呼为“齐王”,没带伪字,而且,是以一种平等的语调,阐述要和齐国结盟之意,要“共谋中原”。
“主公,还有汉国国相郭无为写给主公的密信。”陆兴又奉上一封火漆封口的信笺。
陆宁微微颔首,就知道,这所谓的“会盟”,当然是郭无为的主意了。
汉国国相郭无为,是个狠角色,本来是在武当山隐居的道士,尔后到永宁父亲周太祖郭威处出谋划策,当时郭威还未自立,郭无为指出了郭威一些身为人臣的隐患,郭威不纳,郭无为就拂袖而去。
尔后不久,果然郭威遭国主忌惮,国主抄杀了郭威在京城的家眷,郭威两个儿子,就这么命丧黄泉。
在这北汉国主刘钧继位后,马上召郭无为入中枢,没几个月,便拜为相。
整个汉国,从战略目光来说,郭无为当为第一。
现今中原混乱,周分为三,但北汉国主刘钧没什么野心,虽然也不太想做契丹的儿皇帝,但醉生梦死,也没什么图谋中原的雄霸之心。
契丹人政局混乱,现今无意南侵,他便不会应和。
但郭无为显然坐不住了,毕竟,这可能是汉国唯一一个,有可能扩张的良机。
但想来整个北汉庙堂,都是反对之声,所以错过了自己整合河北三镇的最佳良机,若不然,自己率领北大营军马,攻袭邢州时,若北汉出兵袭击河北三镇,想来能夺下些地盘。
当然,现今消息闭塞,自己又基本是闪电战,就如攻袭邢州,一天便即破城,只怕消息传到汉国时,自己大军都已经回转。
所以说,现今的情报,真是太珍贵了,自己如此有底气的整顿河北三镇,也是因为有胡商的情报兜底。
因为从胡商情报来看,那睡王辽穆宗,现今,正激起权贵们强烈的反感,短时间内,根本不会有南侵的意图。
说起来,虽然自己抢了两千匹上好良驹被睡王极为痛恨,但胡商就是胡商,现今辽国东市,又恢复了互市,但仅仅有两个胡商得到了类似特许经营权的权力,其余胡商和中原商人,便是去了也是货物被抢的命运。
这两个胡商,贿赂了契丹人中的大贵族,才得到了这个特权,其中一个胡商,不但其随从,便是他自己,也甘心为自己做细作。
所以契丹内部事,倒是知道了一些。
若不然,在河北三镇,自己必然会更加的求稳。
这个动荡的世界,因为各国都处于一种动态的变化中,情报把握好的话,真是能四两拨千斤,巧妙的做到很多看起来不能做之事。
而不管怎么说,北汉及郭无为自然没有自己这般精准的情报,现今只能退而求其次,要和自己结盟,以图中原。
郭无为的信中,就不似刘钧的国书那么正式,国书上,基本都是冠冕堂皇的废话,郭无为信中,则阐述了双方结盟的种种好处,还说齐王殿下夺契丹人马匹之事,汉主可代为周旋,只需补偿马匹款项就可,以现今齐王殿下治理之疆域,二十万缗,当是小数目。
如此有契丹为后盾,没了后顾之忧,便可南图中原。
齐国可图长江之南,汉国图长江之北。
汉国和齐国,永为兄弟之邦。
陆宁看着郭无为书信,只是冷笑。
“和汉国为兄弟之邦?也成契丹人的儿皇帝么?”
陆兴笑道:“臣想也是如此,可惜使者是折德愿,若不然,臣就斩了来使!”顿了下,“主公,折德愿求见主公,说是其外侄也来了。”
主公好似和折家有了婚约,但具体详情陆兴也不知道。
尤五娘听到这话,美眸闪闪,看向陆宁。
陆宁笑笑,“好,领他去我行宫相见。”
齐王深州行宫,就在河北大营军营不远泸沱河河畔,本是深州一位官员别苑,官员趁乱贪墨,却不想齐王慧眼如炬,从齐鲁而来进入各州府司库的司库小吏,是东海司库的“快速培训班”培训出来的,计算能力超强,账目很快就能计算分明,河北三镇许多趁火打劫的官员落马,深州这位官员便是其中之一。
其家产被查抄入了国库,泸沱河河畔的别苑略作修筑,成了齐王行宫。
“主君,折家妹妹,漂亮吗?”尤五娘眨着美眸问。
陆宁笑道:“按年纪,好似比你大几个月,该是你姐姐。”
尤五娘忙改口,“是,折家姐姐。”毕竟,和人家娘家家世比起来,自己只是无根浮萍。
陆宁就笑:“逗你呢,除了永宁那家伙,咱家就是先入门为大,你这老三的地位,稳如磐石!”
尤五娘立时,就有些笑得嘴都要合不拢,虽然明明知道在主君面前不能这样放浪形骸,可就是松了大大一口气,实在忍不住红唇嘴角笑意,甚至美眸,都好似水汪汪在媚笑。
陆宁无奈,摆摆手,“走,回了!”
……
行宫富丽堂皇的厅堂,黄幔低垂,尽是王家贵气。
陆宁坐在软榻上,折德愿远远站在下首,正解释他怎么成为汉国使者一事。
折家、杨家和汉国的种种纠葛,陆宁略有了解,知道这是剪不断理还乱的乱麻。
便如折赛花,最近并没有回府州,而是一直在太原郭皇后府邸,折德愿也应该暂时逗留在了汉境。
而现今汉国要和自己修好,确实折德愿是最好的使者人选。
“西尚宫夫人到!”婢女清亮的声音,随之红柱旁的排风婢便垂下黄幔,使得厅堂被隔成了两个空间。
折德愿忙微微垂首,但瞥到黄幔里有人影晃动,娇滴滴声音:“主君,奴听闻折家妹妹到了,怎么没来呢?”声音娇柔无比,似乎脑中都能想象,是一位怎样可人的尤物。
齐王咳嗽了一声,“折团练,你听到了,西尚宫想见见她这位妹妹。”
“是,殿下,夫人,我,我这就唤她来和殿下、夫人相见。”折德愿大喜,更有些献宝的意味,这个侄女,可是现今整个折家家族的骄傲,他相信,齐王殿下只要见到侄女,必然不会再那么一副不上心的态度,一国国主又如何?就不信,这天下间,还有男儿能不拜倒在侄女石榴裙下。
说起来,齐王殿下这种就是为了联姻,阿猫阿狗都会娶的态度,令折德愿心里很有些不爽。
折德愿随即走出厅堂,和随从低语起来。
第三十八章 如此夫婿 (上)
陆宁耳目聪敏,听得莞尔,却是折德愿千叮万嘱,要随从告诉小姐,一定要换了中原女子装束,涂些胭脂水粉,还说叫随从跟小姐说,就说叔叔我说的,去年看到你的中原女子装扮,怕能和西施貂蝉媲美,而且,西施貂蝉,可没我羌族少女的风采。
折德愿嘱咐完随从回来厅堂,笑道:“赛花琴棋书画,都是懂一些的,女红做的也好,品德恭良,殿下,这可真不是我胡吹大气!……”随之,微微一怔,不再说下去,这才想到,西宫娘娘在呢,可莫令侄女尚未过门,就被西宫娘娘妒恨。
听折德愿的话,陆宁含笑点头,可心里,却有些汗,这,就要见到戏台上威严无比的佘老太君了吗?而且,和自己有了婚约?……
怎么,怎么就感觉,屁股下,好似坐着刺猬,如坐针毡就是这样吗?
旁侧,已经褪去鞋袜跪坐在软榻上的尤五娘,却是抿嘴一笑,低声道:“主君,奴越俎代庖,你别生气,也别打奴的屁股……”
陆宁无奈瞪了她一眼,心说早晚有一天,你会为这些撩拨我的话后悔。
正琢磨间,外间有排风婢匆匆走进来,单膝跪倒:“主公,折小姐到。”
陆宁微微一呆,好似有些快啊?
“传!”
折德愿脸一下就垮了。
不一会儿,外面脚步声响,陆宁凝神看去,却见殿外汉白玉台阶上,走来一名银盔银甲的女将军,雪白披风在后飘舞,威风凛凛,气宇轩昂,实则女将军肌肤白皙,鸭蛋脸,娥眉星眸,甚是秀气,但银灿灿甲胄,令她显得极为硬朗,除了长臂长腿,倒也看不出还有什么古西羌血统,和中原女子已经一般无异。
虽然顶盔贯甲,但秀美绝伦的容颜和身材掩不住,都可以想象,如果她穿上华丽丽裙裾,是何等风情。
折德愿却是气得脸都有些黑,那么嘱咐,显然,根本没听二话,从驿馆策马就奔了过来。
中原男子,可不喜欢女性舞刀弄枪,自己帮她掩饰半天,却是白费了,更好像自己在抽自己嘴巴,说了半天赛花有中原女子美德,结果,来了个蛮将军。
本以为,这齐王真见了赛花娶了赛花后,以赛花之美貌容颜,风情魅力,实则这善骑射自幼习武的性格,最后也必然被齐王包容甚至成为齐王喜爱赛花的一个优点,毕竟中原女子,却找不出赛花这种魅力。
但问题是,那是以后啊,这第一面就搞砸了,哪还有以后?第一印象,是多么重要啊?
折德愿气得话都不想说了,也不知道该和齐王再说什么好,至于训斥侄女,不说这是齐王王宫,巍峨场所,容不得他放肆。
就算平日,他也做不出来,对这个侄女,他一向没任何办法。
“齐王殿下!西尚宫夫人!”隔着黄幔,折赛花微微抱拳躬身,声音倒甚是清嫩。
陆宁笑笑,“折将军不必多礼。”
折德愿心里叫声苦,这,完了完了,北尚宫夫人,眼看就要变成蛮将军。
“折将军从汉境内来,不知道汉境内,情势如何啊?”陆宁笑着问,看似脸上没有异色,实则心里,可是有些胆突突的,倒不是怕这折赛花,实在是,脑海里那固有的形象,实在太高大了,虽然白发老婆婆的形象从折赛花进来后已经淡去,但对面前这女将,陆宁心里,却莫名有很多敬意,没办法,自小就根深蒂固被洗脑一般的评书、影视,却不是一时能释怀的。
陆宁也知道,折赛花是故意披甲而来,这也是一种无声的反抗吧。
显然她对和自己联姻并不喜欢,只是不能逆父亲的意思罢了。
折赛花还未说话,黄幔内一个娇滴滴怯怯声音:“主君,奴,奴有一言。”
“你说。”这是齐王的声音。
“折家妹妹,该近前来说话吧?又不是外人,隔着纱幔,奴也看不清妹妹……”娇滴滴声音小声提议。
“嗯,折将军,近前说话。”齐王的声音。
折德愿,心里听得有些发毛,总觉得这西宫娘娘,不是什么善茬,可是,又不好提醒侄女,只能心中叹气。
随之见有排风婢做势要将黄幔挑起缝隙,目光却看向自己,折德愿忙垂头。
折赛花走进去,黄幔又落下。
“好美的女将军……”尤五娘赞叹,但是不是真心诚意,陆宁自知道,无奈白了她一眼。
折赛花却是微微蹙眉,这黄幔中,好似,有些糜乱……
千娇百媚的西尚宫夫人,跪坐在那齐王身侧桌案旁,隐隐可以见到她裙裾下若隐若现的雪白玉足,塌下,一双华贵绣花鞋内,则是精美无比的金丝罗袜,怎么都给人一种,春意浓浓的味道。
“妹妹,来,上榻说话……”西尚宫夫人纤细腰肢好似蛇一般,扭了扭,婀娜身姿就让出了位置,她更拍了拍刚刚空出的位置。
“不必了!折将军贯甲在身,还是坐着方便些。”陆宁暗暗瞪了尤五娘一眼,当着外人,自不能如同就自己两人那样随便,不然,早训斥她胡闹了。
尤五娘格格一笑,只是好奇的打量着折赛花,显然,可以上战阵的女子,她也是第一次见。
排风婢搬来软墩,折赛花微微躬身,落座。
“折团练,白马岭会盟,我会去!”陆宁对黄幔外说。
“好,那当然好!”折德愿大喜。
“汉主国书里言,双方军马,不得超过万数?”
“是。”折德愿很清楚国书的内容,但郭无为的密信里说了些什么,他却没看到。
白马岭在泸沱河南岸,汉、齐两国交界处,距离齐国镇州、汉国忻州,都是差不多百五十里,是比较稳妥的会盟之地。
“只是为了会盟,便要大军长途跋涉,我看,还是轻车简从吧,各领一千侍卫亲军就是,我身边侍卫亲军只有百人,我就带百人前往,汉主也莫超过千数,如何?”
“啊?”折德愿有些傻眼,顿了下,“殿下不会真的准备仅仅带百名侍卫吧?”
陆宁笑了笑:“当然,河北禁军,训练何等重要?区区会盟,何必劳师动众?”
“这……”折德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汉主确实想会盟无疑,可你若真只带百名侍卫,便是汉主没有异心,难道郭无为等人会放过这次机会?若抓了你为质,再请契丹援军,合力南伐,那可不事半功倍?
你带百人,便是汉主答应你只带千数军马,可必然会派重兵偷偷埋伏在边境了。
第三十九章 如此夫婿 (下)
“殿下还是谨慎些好……”折德愿干咳一声。
陆宁笑道:“我意已决,折团练勿多言。”
他虽是笑着说,但立时令折德愿心下一凛,不敢再多说,毕竟,自己不是他部属,便是劝谏都称不上。
“我这就修书,约定双方轻车简从,还要劳烦折团练将书信送去太原。”
折德愿这时心里突然一动,前段时间相处,可是知道,齐王不是普通人。
齐王,莫不是要在白马岭搞事?
“干脆,我就直接去太原城吧!”陆宁突然说。
折德愿一屁股差点坐地上。
陆宁看向折赛花,“你对太原城极为熟悉,便你领我去如何?”
“殿下,不可……”折德愿几乎是呻吟,无论如何,都要劝谏了,毕竟,这是自己帮侄女选的佳婿啊,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不是?
“对,你还是别跟我去了,我却是保护不得你,太原城,有精兵数万巩卫,我若带着你,怕护不得你周全!”陆宁又摇了摇头。
折赛花看了眼陆宁,看这家伙好似说真事儿一样的神态,秀美脸蛋有些诧异,又看向黄幔外的叔叔,显然是觉得,叔叔替父亲给定的这门亲事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位齐王殿下,是不是有妄想症啊?
“殿下,我是说,殿下不能轻动……”折德愿都有些无语了。
齐王淡淡道:“还是那句话,折团练,我意已决,你不必担心折将军安危,我不会令她同行。”
折赛花微微蹙眉,说:“好,我和你同去。”
折德愿目瞪口呆,忙道:“赛花……”
折德愿脑子一片混乱,侄女性格坚强,平素言语不多,但胆大包天,给个契机,怕翻了天都能,今日,可不就是吗?夫唱妇随,来了这么一个疯子似的夫婿,她也跟着发疯。
可这夫婿,是自己代兄长帮她选的啊?!
折德愿欲哭无泪,齐王殿下,明明玉树临风,贵气无双,看起来,未来必然富贵不可言。
而且齐王殿下话语不多,一看就是很有城府之人,偶尔一两句话,便能知道他见识极为高明,胸藏百万甲兵,文韬武略,样样在行,而且,其对政事,更是有极为犀利的认识,就说他说起在齐鲁推行的一条龙税法,要河北局势稳定后,也要推行,是以大体和郭老令公讲了讲,自己虽然听不太懂,但见郭老令公神色,也知道齐王殿下的策论极为高明。
更听闻齐鲁小吏,极为精干,现今已经有数十人入河北,进入各州,而且,也在招募河北籍文人,有什么“司库教习班”,进行“专业培训”。
这种种,都令人大开眼界。
而河北三镇军中传言的齐王之威,虽然可能有夸张,但也**不离十。
这样一个人物,难道还不是侄女的佳偶吗?
自己一直担心,这个世上没有男儿配得上侄女,委屈了侄女,可是,偏偏就遇到这么一个奇才。
其实想也知道,刚刚十七岁,农蛮出身,现今却已经得齐鲁大部、河北半数之地,军中威望无与伦比,这能是简单的人物吗?
数遍历史风流人物,这位齐王,不管以后怎样,也必然是青史留名的人物。
虽然外界没见过他的人,便如自己以前也是,以为他只是在那周太祖之女永宁公主谋划下才巧妙得到了这些土地,但和这齐王殿下只要有近距离接触,便会知道,谣言害死人。
这齐王殿下,未来无可限量。
选了他联姻,折德愿这些天都很自豪,认为是自己的神来之笔。
可是,怎么会?
怎么是个疯子啊?
折德愿,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从陆宁说正事儿,尤五娘便不再插言,这时,不由担心的看过来。
陆宁好似知道她心思,对她笑笑:“你忘了我是神仙啦?”
尤五娘想想,便用力点头,轻笑道:“是,奴险些忘了呢!”
外间折德愿,更是无语,这齐王殿下身边,都是佞臣奸妃啊,这才使得齐王自高自大到,真以为自己是真命天子,所到之处,诸神庇护,军民尽皆不战而降?
折赛花,也是有些鄙夷的撇撇嘴,怕是心中觉得,这齐王殿下荒淫无道,逼迫得这般明明很有灵性的可人,也只能厚颜无耻的拍马屁才能活下去。
“不过嘛,此事还需筹划下,折团练,你这便去太原,说我不日后,单骑拜访。”陆宁笑着说。
折德愿憋了好半天,终于低声道:“殿下恕罪,小将难以从命!”
陆宁微微一怔,随之笑了笑,对这折德愿,倒多了几分好感,而且,折家,看来是真心和自己联姻无疑,至少,折德愿是真心的。
琢磨了下,笑道:“如此,我自己遣派使者吧,折团练,你便留下多玩几天。”
折德愿拱手:“是!”心说自己这便赶紧去镇州,请郭老令公出面,劝说齐王殿下打消这疯子般的念头。
陆宁正要起身,内殿角门,匆匆进来一名排风婢,单膝跪倒,双手奉上一封贴着“第一等飞马快报”的红皮信笺,“主父,有东海八百里加急!”
现今府中对陆宁的称呼,已经等级森严,都是尤五娘没事儿琢磨出来的东西,夫人等,称呼陆宁自然随意,“殿下”“主君”“主人”“主父”不等;大小蜜桃,是最高等级女官,称呼陆宁“殿下”“主人”“主父”,却不能称呼陆宁“主君”,当然,大小蜜桃很多时候,都是称呼陆宁为“主人”;而其余女官婢女排风婢等,就只能称呼陆宁为“主父”以显敬畏之意。
对称呼之类的,陆宁也不太理会,拿起急报,拆开看。
齐鲁及河北境内,最先恢复的便是驿报系统。
陆宁身子突然一震,便是折赛花都看出异样,有些诧异的看过来。
八百里急报,短短一句话,却是说,唐主突然病逝。
那老人,果然,前次一别,真的是最后一面。
心里,突然有些伤感。
怔忡了一会儿,陆宁长长叹口气,“唐国生变,我这便回兖州,会盟之事,暂且作罢,我修一封书信,还请折团练带给汉主,以示友好。”
人算不如天算,原本一些谋划,只能暂时搁置。
折德愿倒是大大松口气,连声说:“好,好。”
犹豫了下,又道:“殿下,我有几句话,想说与殿下,能不能让赛花回避一二……”
折赛花站起身,对陆宁微微躬身抱拳:“殿下,妾身告退!”
折德愿长长吐出口气,自己这侄女,总算没用“本将”“小将”之类的自称。
折赛花出黄幔,大步走出殿堂,折德愿却是欲言又止,西宫娘娘还在,有些话不得说。
“主君这次南归,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和折家妹妹的亲事可不能再拖了,就今日成婚如何?主君也可带折家妹妹,去见识江南万里风光。”黄幔里,娇滴滴的声音。
折德愿一呆,这正是他想说的,唐国生变,只怕齐王要深度介入,怕是三五年内,再不能北来,从他和齐王接触来看,如果齐王不发疯,这次唐国生变应该是齐王地盘扩张的一个契机,而齐王势力越大后,再成亲结亲,就远不如现今正式结亲了。
西宫娘娘,却是把他踌躇之言都说了出来。
站起躬身道:“殿下,赛花看似粗鲁,实则自幼便得唐礼教化,殿下说孤身去太原,赛花便要陪同,可不是气话,她自知道出嫁从夫的道理,所以,便是和汉郭皇后姐妹相称,却还是以殿下为大!”
陆宁其实也感觉到了,折赛花纵算心里有千般不满,但这大节上显然深受中原礼法影响。
不过此刻,唐主病逝的噩耗,令心情有些复杂,也懒得多想,点点头:“好吧,就如你们所言。”
说完才一怔,这,这,自己刚才答应了什么?
真的,要,要娶那佘老太君?……
心里,突然就有些发虚,想找借口再推脱,可是,显然木已成舟。
第四十章 巨变,昏王
虽然齐王娶的是北尚宫夫人,但毕竟属于侧室,所以婚礼极为简单,只是到场宾客,有郭崇老令公这种重量级人物,也有河北文臣武将,又令这场简单的婚礼变得很隆重。
折德愿,对此自然极为满意,他当然不会知道,当晚,新婚之夜,陆宁又是独宿。
第二天,齐王及两位尚宫夫人便启程南归。
婚礼深夜时分,第二封八百里加急送到,皇太弟李景遂在金陵继皇兄位,改号“天元”。
折赛花显然以为昨天一晚陆宁都在等紧急军情以及如何应对南方的巨变,对陆宁好似稍有改观,至少,早晨见到陆宁时,清澈目光中,少了一些看疯子似的鄙夷。
南归兖州的路途上,又接到第三封八百里加急,燕王李弘翼与吴越和议,罢兵回到苏州。
刚刚到兖州,第四封八百里加急不出所料,李弘翼在苏州称帝,
不过,李弘翼军中好似出了问题,部分禁军和全部水军倒戈西归,预想中的大战并没有爆发。
显然,为这一天,李景遂准备已久。
历史上的李景遂,被周军杀的大败特败,手里掌握的军队精锐尽没,更丢了江北根基,所以没了任何心气,这才一定要辞去皇太弟这个继承人身份回封国养老。
但现今显然不同,只怕暗中一直在谋划唐主身后事,唐主刚刚去世,就迅速掌控局面。
李弘翼性子暴烈,本来就不太得人心,现今无奈下,和吴越结盟,互为犄角。
李景遂倒也没有征讨李弘翼,想来也是因为刚刚登基,要安抚人心,甚至下诏给李弘翼,立李弘翼为太子,诏来京城参议政事。
一副等你幡然悔悟,我随时原谅你的架势。
这个世界,显然已经因为自己蝴蝶的翅膀完全跑偏,再不是昔日模样。
对此,陆宁也只能心中叹息。
李景遂迅速的暂时稳住了阵脚,现今已经不是南征良机,毕竟,自己刚刚闪电战一般得到齐鲁及河北南部之地,根基并不稳,要倾国之力攻打南唐,只怕环伺的饿狼们马上就会扑过来。
想想,现今天下之势倒好似战国七雄的末期。
不过,秦国被分为赵匡胤、李重进及后蜀、北汉四家。
自己则是齐国、楚国南部小片地域、赵国南部。
李景遂和李弘翼的两个唐国占据楚国吴国部分地区,此外江南还有吴越、南汉等小国。
当然,那时候江南还没怎么开发,远不如现今的幅员及人口。
荆州,又有个小小的高平国。
还有统治云南部分地区、缅甸部分地区、泰国部分地区、柬埔寨部分地区的大理国。
此外,按唐疆土算,又有占据越南北部的南晋王吴昌文、独立王国似的西夏前身定难军、河西军、以及甘州回鹘,失去控制的西域等地。
吐蕃亡国后,已经没有统一政权,以部落形式散落在西部的吐蕃诸部。
当然,还有北方燕国境最强大的敌人契丹,当然,契丹领土比燕国辽阔的多也强大的多,契丹人大概只有一百五十万人,但人人上马就是可征战之卒,如果出现明主励精图治,立时便会成为中原的心腹之患。
现今,已经没有五代,而是十几国割据。
几天后,又传来讯息,唐主李景遂封李煜为吴王,以尚书令参与政事,看起来,甚至有将他视为储君的亲厚,不过,这也代表,将李煜从外藩召回了京城。
得到这个消息时,陆宁正在青州,这里可是有他最在意的一些宝贝。
陆宁是不相信李景遂有如此好心的,而且,李煜真参与政事的话,李景遂又不是真心栽培,李煜那参与政事的能力,只怕其地位在群臣心目中反而越来越低。
不过暂时,看起来李煜没什么危险,毕竟,李景遂刚刚得位,李弘翼又不奉召在外自立,他自然要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又过了几天,南唐两个新帝一先一后派使者来了兖州,却都不是以宗主国身份来宣旨,而是送来国书,李景遂送来的国书中,对齐王以“弟”称之,更说唐国和“齐国”,永为兄弟之邦,显然,李景遂现今力求稳定,不想对外生事。
李弘翼之国书,则要和齐王结盟,加之吴越,形成一个小联盟,夹击“伪主”李景遂。
不过陆宁都虚与委蛇的回了信,实际上就是都不加理会。
本来准备一波流在北汉生些事端,但现今既然已经回转,唐国局势发展又不似自己所想,接下来,自然是休养生息。
赵匡胤和李重进的战事,使得河南难民纷纷迁来齐鲁,陆宁自然大开方便之门,更有序的安排他们进入胶东半岛,这片土地,开发很早,只是因为战乱,现今荒芜田地很多,足可以容纳下数百万人口。
而赵匡胤和李重进,拉锯战后,谁也鲸吞不了谁,渐渐的,都有所疲惫,随之罢战,入冬之时,赵匡胤在京兆府,被封为秦王。
李重进则在汴京,被群下上为宋王。
显然,后周和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前四个朝代一样,都是流星一般一闪即逝,渐渐成为历史,便是原来的周境内,军民们也都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毕竟,周和前四个朝代一样,都是短短十几年,周甚至还不到十年,除了受过周太祖恩惠的臣子,对于普通军民来说,这个朝代,也根本没什么可眷恋的。
倒是齐国,新政新貌,人人有饭吃,无田不纳粮,种种类似儿歌被四处传唱,渐渐成了农庶们口口相传的天堂之地。
不过文人骚客,却多写诗词讥讽齐国及齐王。
齐王暴虐,齐鲁及河北之地,查抄了许多大户,田产充公成为公田,宅院别苑有修的好的,很多便成为了齐王的行宫,听闻现今各州各府,都有齐王行宫,如此小小地盘,怕行宫的数目都要超过那隋炀帝了。
更不可容忍的是,齐王下诏,读书人、匠人、农人、商人视为一体,无高低贵贱,服饰布料、颜色,都可随意。
而且,齐王轻视书经,齐国学馆,偏重算术、格物等等学问,繁复的古文,除了宣扬忠孝仁义等德化之儒经还被学童们必修且品德一项更是做官必须考察的重中之重外,多数古篇,都被舍弃,成为参考读物。
又开哲学课,诸子百家都有选篇,十岁后学童若有兴趣,可以选修。
读书人分四等,由童生进秀才,秀才进举人,举人进进士。
考中举人,才有资格被选拔做吏,至于官员,除了进士直接授官外,也会从经验丰富的吏员中提拔。
读书人,也不再是什么终生职业,如果二十五岁还考不中举人者,就再无参加科举的资格,改行就是。
而且举人被选拔为吏员后,也不影响其继续参加科举进进士,反而丰富的吏员工作经验,还可能成为被取进士的优势。
至于科举类目,什么经义、诗赋、策论取士,齐王一概斥之为纸上谈兵。
虽然现今齐王选士还是举孝廉的方式,第一次科举说是明春才举行,但新政条目早已经下发各州各县。
光政院专门在山东府、真定府设有军学馆,选拔士卒中忠诚勇敢聪慧之士进学,据说学有所成后,便可进都头、营指挥使等。
齐国之文人,好似再不能干涉军务之事。
如此种种,在齐国境外的文人中流传,于是,天怒人怨,只怕历朝历代昏君,也没有现今齐王挨骂挨的多。
但不管域外文人,如何口诛笔伐,昏王宝座却是稳如磐石,无他,齐国禁军、州兵,将这个昏王视作天神一般崇敬,谁敢腹诽一声怕都会被乱刀分尸,更莫说闹事之类的了。
而且,偏偏又有许多文人逆潮流而动,闻听齐王种种新政却是激动无比,前往兖州来投,这些文人往往天赋极高又离经叛道被主流所不容,其中不乏名士。
齐鲁贫民佃农,更是将齐王看作大救星,有生以来,好似能渐渐见到存粮了,如果不遇到天灾兵乱,这样生活下去,可不是天堂一般?
胆子小没闹事幸存的大户,也渐渐觉得,还不错,虽然赋税是加多了许多,但齐王好似很尊重私产,如果不阳奉阴违而是真的按一条龙税法缴税,财产就可以得到保护,没有那么多交给地方州县的苛捐杂税。
州县都设有御史,便是监察州县地方官员,如果有官员胡为,御史隐瞒不报,和官员同罪,听说齐王在齐鲁河北地,都有当地人为密线,称为包打听,平素这种人没什么薪俸,只是正常过日子,但若官员和御史勾结鱼肉乡里者,包打听举报属实,便有重重赏赐。
而正因为齐王行宫遍布各个州府,好似这些包打听也不用走远,只需去本地齐王行宫举报就是,齐王不在时,这些行宫,都有一都十人的农宫卫看守,农宫卫,顾名思义,便如团练一般,平素耕种行宫附近王家田地,养猪养牛羊,同时守卫行宫。
包打听,只管将消息送给农宫卫都头就是。
有传闻,齐王私下称呼这些包打听为“朝阳群众”,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想来,代表很厉害的意思就是了。
第四十一章 红翎漫天,飞扬跋扈为谁雄
德州城茶楼雅座里,陆宁听着隔壁两个文人唇枪舌剑火药味越来越浓的辩论,不由莞尔。
在河北三镇及安**归齐后,不久德州也被招抚,如此,河北三镇、安**及齐鲁,才丝丝入扣的连为一片。
又在棣州附近,用巨舟铁链架设浮桥,使得齐国真正融为一体。
河北大营和山东大营整顿之余,陆宁同时将原本在侍卫亲军大营为南北大营训练的千名重骑兵正式编入侍卫亲军,又加征五百名预备卒进入侍卫亲军,如此,侍卫亲军扩编到了五千人。
其中,连珠营(骑射轻骑)两营,每营五百人;虎贲营(重骑)两营,每营五百人;机动营(预备戍)两营,每营五百人;巨木营(盾兵)两营,每营三百人;金刚营(重步陌刀兵)两营,每营三百人;神机营(弓手)两营,每营四百人;涉及的营指挥使,也有所调整。
陆宁这段时间,除了整肃侍卫亲军,便一直在境内转悠,大部分时间在青州,前几日,到了这德州。
德州陆宁“仅仅”有一座行宫,是被查抄的隐报田产的大户之豪门别苑,略作改建,便成了行宫。
陆宁现今都不知道自己行宫有多少了,按理说,自己地盘不多,仅仅齐鲁之地的大部分及河北一地的部分地区,但行宫数目,只怕隋炀帝都赶不上自己多了,有的州府,甚至有两三处行宫别苑。
偏偏,这些行宫,无不是查抄的官员、豪强,根本没动用人力物力兴建,每多一个行宫,反而代表在当地,整治了恶霸,减轻了赋税,大量佃农有了国家充公的田地种,租子明明白白,再不似以前,累死累活,温饱都成问题。
所以,每多一个行宫,国主便会收获大量拥趸,当地百姓交口称赞,这也是齐国境内一道另类风景了。
陆宁各州都设行宫当然不是仅仅为了自己出行方便,更多的是为了威慑地方官吏,每个州府仅仅一个行宫十人左右看护,又有传说中的包打听,便令官员们觉得自己就在左近一样如芒在背,这成本,可以忽略不计。
当然,这对治国来说,不是常态,但现今百业待新,这种高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过在这德州,新政刚刚实施,人心更未归齐,这不,茶铺中都能听到文士们的论战。
当然,便是反对自己的新政的,所说也极为隐晦,遣词造句极为小心,如此,自然就不是“齐王党”那牙尖嘴利且又可以畅所欲言的文人之对手。
其实便是那些骂自己的文人,陆宁自也并不在乎,就算跑到自己面前指着自己鼻子骂,那也无所谓,更没什么愤怒的要砍人脑袋的情绪。
思想不一样而已。
不过自己觉得,论思想性,还是见识过后面一千余年华夏发展历史的自己,看得更为远。
自己可不想科举取士变成畸形,最后题目、文章形式等等越来越僵化,最后变成斗八股文之类。
对整个民族发展来说,要选拔的精英一辈子都在钻研这种怎么不说人话的混账学问,然后才能出人头地且成为统治阶层,用这个群体引领民族前进?简直鸟用没有,也莫怪明清数百年如一日,整个社会架构思想等等,完全死水一般,数百年都在原地踏步。
所谓盛世,最多也就天灾**少一些,多收了些粮食。
这种盛世脆弱的,说不定马上就能变为乱世。
所以,既然有这个机会,自己就翻天覆地一把,哪怕身死国灭,至少,对国人的思想,也会带来巨大的冲击。
好在,从唐一代,士族统治才不占据主导,高效的科举开始从寒门取士,下层有了改变阶级属性成为社会精英的可能,而科举的形式,也还未僵化,且大唐开放之包容遗风,多少还在,自己这么搞,就算世人诽谤,但哪怕文人中,也有支持者。
如果是明清时期自己咔嚓来这么一下,怕立刻就成为全天下的公敌了。
正琢磨之际,外间刀婢挑门帘进来,单膝跪倒:“主父,西尚宫夫人有信到。”双手奉上一封信笺。
陆宁微微一呆,自己远离兖州,虽说是为了巡视天下,也可自己看一看自己新政,用在这个时代,有哪些弊端。
但何尝又不是因为看着一大家子实在头疼。
正妻就不说了,第一个让自己头疼的主儿,东宫和西宫,自己虽然挺想她俩,但如果在兖州整日和她们在一起的话,永宁立刻就得作妖。
而且,后世史书,会不会就搞成自己是齐宣王,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永宁公主,自然就是贤惠能干能帮君王安天下的钟无艳,只是相貌平平。
甘氏和尤五娘,就是娇媚可人,绝代尤物,但祸乱江山的夏迎春了。
这些且不说,现今,又来了位北尚宫。
那是什么人?都不敢细想,越细想后世评书影视剧,越是头皮发麻。
现今,五儿的书信?
陆宁揉揉鼻子,想想,也是时候回去了。
虽说自己不在兖州,政事运转流畅,这也是因为新政,各院各衙各司其职,自己只需掌控大局。
而且,驿站通信流畅,自己在哪个行宫驻跸,重要公文便会送来。
不过,原本还希望永宁能帮自己处理下政事,但她却有点大撒把,对政事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据说整日和甘氏在一起,和甘氏成了好姐妹。
倒是尤五儿,不太受她待见,不过面上,也过得去。
不过甘氏和尤五娘,看似以前因为尤五娘经常起衅所以经常明争暗斗,但实则现今常年不在自己身边,两人跟在自己身边最久,为何成为自己妾侍都是同样的经历,话题也最多,好似早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所以永宁便是想拉一派打一派,分化甘氏和尤五娘,以甘氏性子,她自然也不能得逞。
不过永宁故意不理政事,也不知道是逼自己回兖州呢,还是故意做样子,向自己示意,她没有任何野心,以此改变她在自己心目中的印象,讨好自己?
五儿这封信,不知道是不是又来告永宁黑状的,永宁现今就是喷嚏打的大声点也是罪过,想想,尤五娘这家伙,绝对有奸妃的潜质,永宁的日子,也不见得好过。
当然,尤五娘知道,自己对她所谓黑状只是当笑话看罢了,也算写信给自己散心解闷,这些信,自己也绝对不会和第二人讲,如果自己真当回事,那她就必然不会如此了,和正宫结仇,怎么都感觉是自寻死路。
陆宁一边好笑的琢磨,一边展开信笺,随之微微一呆,略一琢磨,起身:“回行宫!”
在大小蜜桃及四名刀婢陪同下下了茶楼上了两辆马车,外面唿哨一声,突然马车前后,就有二三十匹重甲骑射涌现,街上行人都吓了一跳,不知道这些骑射从哪里冒出来的。
而且这些骑射,骏马高大,披着铁甲,她们却明显都是女子,但各个健硕无比,不但全身黑色具甲,便是脸上也戴着青面獠牙狰狞面甲,只露出冷冽双眸,头盔上,更都有长长血红雕翎,三十余骑聚在一起,杀气腾腾寒气冲天。
这三十六名骑射是从野人部中精选出来的女子神射。
野人海里写了密信,这几个月,胡商陆陆续续偷偷将其部族亲信内迁,而这契丹野人部就是狩猎为生,便是女子,也自小猎虎杀豹,是以迁徙到齐鲁后,转为农户的话多少有些困难,干脆全编入了军中。
野人部女子,编为了王宫内卫,陆宁出行,贴身护卫不再用侍卫亲军,而是用这些野人部女骑射选出的最精悍的三十六人。
毕竟,女子再怎么彪悍,陆宁也不会真令其上战场,跟在自己身边做花瓶护卫就好。
侍卫亲军反而得到解放,每日苦训,比跟自己身边在国境内瞎晃悠有意义的多。
这三十六名契丹野人部女骑射,虽全部黑甲,但头盔上都有两根长长红色雕翎,陆宁号为“红翎卫”,不过外间私下,还是习惯称呼为契丹三十六女射。
红翎卫指挥使,野人纳米,倒是一个美女,不过,是极具刚性美的美女,肌肉虬结,一种爆炸性的力量野性美感。
其实红翎卫的长长血红雕翎,作为侍卫倒是很吓唬人,三十六骑聚在一起,更是冲天的威风,但如果真上战场,那就是活靶子一般了。
但四周长街上行人,都是平民,哪看过这等架势,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
茶楼上,正激烈辩论的那群文人,有人喊:“快来看!”
众文人涌到窗口,却见长街上,一队黑色重甲女骑士鱼贯飞奔,长长雕翎飘荡跳动,汇聚成一道火焰似洪流,渐渐远去。
长街两旁,行人吓得纷纷拜倒。
众文人骇然。
“这,这就是契丹三十六重甲女射?”有文人语气艰涩的问。
齐王身边有三十六契丹女射并不是什么秘密,甚至也是部分文人攻击他荒淫无道的黑点之一。
但此刻,亲眼见到契丹女射之威,这些文弱从未见过兵锋之人,都是骇然。
北境之地,因为契丹军马曾经攻破汴京掠走帝王帝妃,是以军民对契丹多多少少有些畏惧,不过契丹女射,原本在这些文人观念中自然便是美姬之类的。
但此刻亲眼看到这些契丹女射的冲天威风,这些文人,都是瞠目结舌。
方才作为“齐王党”主力辩手的文人,立时得意洋洋道:“除了齐王殿下!谁还能令契丹蛮男骄女屈膝为奴?”
反方辩手默然,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第四十二章 亲人遭难
通常陆宁到了哪一州,并不是什么天大秘密,但是,陆宁早有严令,若不得自己诏令,任何地方官员不得拜见自己。
在齐鲁地,便真有一名刺史两个县令曾经以为齐王殿下只是故作姿态,到了本地境内,难道臣下去觐见还有错了?
而最后,这位刺史和那两名县令都被罢官,贬到异地为吏。
从此以后,齐王殿下的踪迹传闻,渐渐少了。
在德州也是如此,行宫大门前,门可罗雀,只有几名农宫卫孤零零站岗。
回到行宫,陆宁便给尤五娘回信,又令农宫卫去驿站传讯,不管尤三郎现今在哪里,唤他来见。
尤五娘的书信里,却是说,三哥好似查探到了自己亲人踪迹,好似在贝州武城县。
虽然不敢再多说别的,但自然是希望主君,能想办法令她亲人团聚。
尤五娘家本是淮南大户,因为战乱北迁投亲,又在混乱中一家失散,她和尤三郎最后逃难到了东海,想想,也有三四年了。
现今亲人失散,再想团聚那就太难了,不过尤三郎是包打听总管,自然是查到了些蛛丝马迹。
其实这本来就是自己吩咐的,但现在其亲人,却是可能在敌国境内,他便没先和自己说,却是给妹妹送去了书信,想让妹妹吹枕边风令一家团聚。
显然他是怕和自己说后,自己一口回绝,金口一开,事情就没了转圜余地。
陆宁琢磨着蹙眉,又写了回信,告诉尤五娘,来德州和自己相会,又说,王妃、东尚宫、北尚宫,也都可来德州,就当作散心。
虽然陆宁一直和这几位王妃、侧王妃的讲,她们行动自由,本国境内,想去哪里玩就可以去哪里玩,只是不要劳动地方就可。
但显然,这不是陆宁一厢情愿的事,包括永宁在内,便是出王宫都很少,更莫说离开兖州甚至去外地游玩了。
这和当初陆宁在河北而小十三在尤五娘陪同下去助阵不同,齐国领土现今基本稳固,陆宁在外巡游,王妃、侧王妃们既然没得允许陪同,更不能私自出宫了。
想想,陆宁心下觉得这些大小美女实在有些可悲,当然,心里也知道这只是自己强加到人家头上的“可悲”,实际上,除了北尚宫外,其余诸妃怕是都乐在其中。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令尤五娘来,其余几个妃子,也都一起来游玩便是。
……
尤三郎其实就在德州,得到陆宁讯息立时屁滚尿流来见,见面就用力磕头,请主父饶了自己给妹妹写信的罪过,只是自己人微言轻,实在不敢和主父说家中事。
陆宁也没多说,只是告诉尤三郎,自己将会设司密局,管理所有包打听,尤三郎为司密局左监,甘二郎为右监,共掌司密事,左右监,都为正六品上官员,左监管理河北事,右监管理齐鲁事。
看似将包打听正式明定了司衙,更任命尤三郎为正式官员,而且司密局自然也会随着地盘扩大而属员越来越多。
但实则,同样从此尤三郎和甘二郎便互相制衡,免得这尤三郎多了别的心思。
虽然包打听仅仅是打听情报,但尤三郎显然已经有点翘尾巴,从他发现亲人踪迹却第一个给妹妹写信便可看出端倪。
把甘二郎调拨来司密局,也是由尤三郎想到,自己现今就该未雨绸缪,别令外戚尾大不掉,都来打探情报就是,这差事,说重要是真重要,本就该用自己最亲信之人掌事,但同时,只是对自己特别重要,没有自己支持,又没有任何权柄在手。
招远卫事宜,由内府派出精干女官轮换,不令人长期把持那片宝藏,而且,说实话,女人细心,又很能干的话,管这些,才真是把好手。
尤三郎跪下砰砰磕头,热泪盈眶,是真的激动,真的可以穿官袍了不是?而且是正六品,要一年前,哪敢想啊?!
而且,终于和甘二郎平起平坐了,何况,自己是左监,他是右监,按理他该是自己的副手,只是主子一视同仁罢了。
看他如此激动,陆宁有些无语,他现今自然不知道自己以史为鉴的那些心思,仅仅当作自己的恩宠。
陆宁咳嗽一声,接下来,便勉励了几句,更令尤三郎,恨不得将头磕破。
接下来,陆宁问起尤三郎发现亲人线索之事,尤三郎更哭着磕头,“主父,小奴从未想过,尚有和大哥二哥幺妹团聚之时,还有小奴的老父老母,都在贝州武城县,只是好似大哥闯了大祸,家里正要受难!”
他激动的讲述起经过。
原来,按照陆宁吩咐,齐境邻近州县,他也在尽量收买细作。
贝州和德州相邻,其东城县,和德州漳南县接壤。
恰好漳南县有一名商人,在东城县有亲,且其亲属为东城县县兵的步兵都头,尤老三便和这位张姓都头接触,但刚刚接触,尤老三只是以齐国行商身份,试探这位张都头,说想去东城县行商,能不能予以方便。
齐国重商,其商人和李重进之宋国、江南唐国、吴越,乃至北汉、南汉、以及荆楚地的南平国,都有贸易,甚至在蜀国,有时也有齐国商人踪迹。
而东城县属于贝州,贝州属天雄军。
天雄军前身为唐时河朔三镇的魏博军,强盛无比,虽然后来州府被阉割,现今只有大名府(魏州)、洺州、博州、贝州,一府三州,但仍然是极为重要的一处军镇。
天雄军节度使魏王符彦卿,本来就态度暧昧,在李重进进为宋王后,与其关系更为冷淡,天雄军州府,齐商则通行无阻。
是以尤老三扮作齐商和那张都头接触,并不令人奇怪。
倒是张都头,却频频打量尤老三,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
最后,张都头才说,东城县有一户尤姓人家,老父老母,还有大郎二郎、幺妹,其中尤二郎和你,长得实在太像。
尤老三立时大惊,问起那尤家老父名讳,张都头说叫尤念福,尤老三如遭雷击,这可不是他父亲名讳?
张都头又说,他对尤家如此熟悉,是因为尤大郎犯了抄家灭族的官司,尤大郎,已经在贝州被打入囚牢,尤老爹、尤二郎及女眷,都被收押进县城大牢,等待州署裁刑。
“那姓张的腌货说,李重进进宋王,我大兄酒后骂什么乱臣贼子,还诅咒李重进断子绝孙,这,这不没影的事儿吗,我长兄,哪里会在乎这些?”尤老三哭丧着脸。
陆宁也有些无语,如果尤家就是尤老三和尤五娘的家风的话,那尤大郎的作派也可想而知,哪里会关心什么军国大事?当今天下是姓宋还是姓秦,关他鸟事?
尤老三,这时就苦着脸望着陆宁,他打听到这些,虽然心里惶急,但自也不敢和那张都头多说什么,只有赶紧给妹妹写信,请妹妹求齐王殿下拿主意。
陆宁听得渐渐明了,略一沉吟,点点头道:“好,我也正想见识见识天雄军是什么气象,你再和那张都头见面,承认尤家是你亲人,请他帮忙,看可还有回旋余地,若不能,东城县中你亲人,问他多少钱可以赎回。”
尤老三一呆,随即明白所谓“赎回”就是贿赂那张都头,令他想办法怎么将关在东城县大牢中的自己家人救出来,忙躬身应是。
第四十三章 悲喜事 (上)
鹅毛般大雪飘飘洒洒从天而降,山河大地一片素白。
尤老太公踩着厚厚积雪,在这官道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不时畏惧的看着走在前面的张都头。
本来是淮南大户人家,遇到战祸得罪了权贵要被抄家所以逃离家乡,本以为去淮北投亲,谁知道那亲家也在战火中不知生死,宅子都被烧光,随之遇到乱军,一家失散,他和两个儿子及女眷与流民为伴,又恰好结识的一个流民,说是在河北富足之地有亲戚,便跟着一路乞讨而来。
到了这贝州东城县张家庄,勉强落足,这张家庄土地,全是村里大族张家的土地,大郎和二郎,只能做张家的佃农,但这几年,总算有口饭吃,路途颠簸,二郎妻子病死,在此处,二郎甚至讨了门续弦。
却不想,前几个月,在东城县任司功佐的张家三郎,派来媒人说亲,想要尤老太公小女嫁给他的二儿子。
若说这门亲事,本来不错,对尤家来说,是高攀。
但那张司佐的二儿子,自幼呆傻,还有虐杀鸡鸭的怪癖,此事整个东城县无人不知,是以年近三十还没有娶亲,自是高不成低不就,而尤家虽然是佃农,但尤老太公之女尤懿懿,却是出落的闭月羞花,美名渐渐传遍四邻八乡,张司佐怕是觉得儿子娶这样一个小美人,说不定还能开窍诞下子嗣。
尤老太公虽然过得破落,但哪里愿意将掌上明珠送去受苦?何况懿懿是尤老太公翻身的最后希望,本觉得女儿还小,刚刚十二岁,想再等一两年,说上州里富贵人家也未可知,哪怕给巨贾做妾,那么多索要彩礼,总能买些良田,尤家才能真正在此生根立足。
张家虽然是本地豪族,但三郎本就不是能承袭家业之人,其聘礼想也知道,也不过意思意思,张三郎怕是觉得这门亲事,尤家本来就是高攀,又哪里肯出多少聘礼?
更莫说,张三郎那二儿子呆傻又危险,送女儿进这种人家,终究还是不忍心。
不过尤老太公也知道在人屋檐下,所以很客气的婉拒,后来媒人又几次上门,尤老太公都含含糊糊的拖延,甚至开始托人打听县城里州城里有没有合适的豪门富户,只能提前将女儿嫁过去了。
然后,突然间,得所托之人的讯息,去贝州为妹妹寻觅佳婿的大郎就在贝州被抓,说是酒后痛骂宋王和魏王,说了许多大逆不道的话。
然后,县兵就来抄了自己的家,将自己等一众人,都抓进了大牢。
本来,好似要连坐三族,不过自己一家是外来户,在此地并没有其他亲眷,饶是如此,当初引领自己来到这张家庄的那流民陈大郎,也被抓了起来。
尤老太公这些日子琢磨,估摸着就是张家使得坏,但情势如此,覆水难收,便是对张家服软也已经没用,毕竟自己家人,现今都成了人家砧板上的鱼肉,人家也根本不用你服软。
尤老太公这几日在牢中,哭天抹泪,肠子悔的都青了,早知道,就答应张家亲事,现今,却是要家破人亡。
但不想今日一大早,牢头突然将他领出来,交给了这位张都头。
张都头说带他去个地方,他也不敢多问,只能战兢兢跟着他,坐车马到了附近一个小镇,又下车,跟着他走,风雪之中,实在有些冷,他裹着褴褛衣衫,袍子里用来御寒的柳絮在牢中已经沾满泥水,现今粘糊糊不但不御寒,冷风吹来,反而更加冷。
“到了!”张都头突然说。
尤老太公从他手指方向看去,前方是个十字路口,东西是贝州去德州的官道,往北则是去运河渡口的黄土路,而南北黄土路,也是贝州和德州的分界,黄土路西边,是贝州东城县地界,黄土路东,就属于德州漳南县了。
十字路口靠西一侧,有草棚草舍,挂着酒幡,是卖热水和酒菜的乡间野店,不过厚厚积雪压着草棚草舍,看起来草棚随时要被压塌一般。
听闻在这种官道岔口开的野店虽然风险大,但很是赚钱,也不知道真假,当然,通常开店之人都不是什么善茬,不然被打劫的风险太大了,这间店铺就是如此,看草棚下,那正拿着木叉准备挑去草棚积雪的汉子,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看着就不好惹。
“里面来!”张都头做了个手势,到了草舍前挑帘而入,尤老太公颤悠悠跟进来,立时热气扑面,里面却是生了火炉,很是暖和,当然,也可能跟从外间冰天雪地刚刚进来有关系。
尤老太公随之微微一怔,店中简陋,桌椅不多,尤老太公一眼便看到了那端坐的俊美无比的少年,紫金冠上,明珠比斗大,银色锦袍,雪白狐裘,贵气冲天。
在俊美少年郎旁,正笑吟吟为他斟酒的窈窕店娘,其身后,两名童颜凶器却惊人的双胞胎悬剑美婢,尤老太公都没有注意,那少年郎,好似就有一种,全世界中心的感觉,其光芒,会掩盖周遭一切事物。
尤老太公甚至都没注意有人跪着爬过来,直到那人抱着自己大腿哭着喊“爹爹”,尤老太公才愕然低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男子,好似,好似和二郎有些像,但,但不是二郎。
“您老人家受苦了,儿不孝,不孝啊!”男子大哭。
尤老太公突然就一激灵,愕然道:“是,是三郎?是三郎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是我,是我!”尤三郎嚎啕大哭。
“其余人呢?”陆宁看向张都头,微微蹙眉,本来是接除了尤大郎外的尤家一家老小,但却就来了一个,给这张都头的金锭可是八两重,也就是半斤,官方价八十贯,实际上私下交易,八十贯可买不来半斤重的金器,怕也得二三百贯。
而且答应事成,再给这张都头半斤金锭,前后总共一斤黄金。
见张都头看向尤老三,陆宁淡淡道:“我是他东主,你跟我说便是。”
“这,有些阻滞……”张都头心里就是一沉,对尤三郎,原本他并不怎么在乎,这尤老三出手虽然豪爽,但一看就是暴发户,而眼前这俊美少年郎,不怒而威,一看就是自己平素,根本不可能接触到的那种大人物。
“什么阻滞,说来听听。”陆宁微微往后一靠,习惯动作,却是忘了这里不是什么靠椅,坐的只是木凳,但身后,自有大小蜜桃轻轻一并,成了他的靠背。
第四十四章 悲喜事 (下)
咳嗽一声,陆宁又坐直,虽然,感觉还挺舒服的……
“我本以为,尤家只是被张三郎陷害,所以,找些尸体,搞出全家或暴毙或自缢而死的假象不难,县尉是我姻亲,以往也这么做过……”
陆宁笑笑,这张都头,倒很实诚。
“但我却不知道,原来尤家六姐,素有美名,那张家早就跟本县田明府打通关节,尤家女眷发为奴后,愿意出钱买为私奴,这也还罢了,偏偏田明府见到尤家六姐,大为心动,要纳为妾侍,所以,这李代桃僵之法,牢狱里的友朋,怎么都不敢做了。”
“现今,也就老太公年老,可用暴毙之法代之,也不会有人追问,旁人却是不行了。”
陆宁听了无奈,揉揉鼻子,不亏是五儿的妹妹,也是同样祸国殃民。
那边厢,尤老太公和尤三郎都渐渐止了哭声,尤老太公讶然道:“儿啊,这是怎么回事?你,你这是救我出生天吗?”
尤老三也回神,就惊惶起来,忙道:“爹爹,快,快来给主家谢恩!”不由分说,赶紧拉着尤老太公到陆宁身前,跪下磕头,“主君,三郎和老父谢主君恩典!”
尤老太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看来是三郎的主家救了自己,这几年,他富翁气度早就消磨殆尽,更莫说这近月时间,都在牢中受苦,惶惶不可终日了。
便忙跟在尤老三身旁,也磕头。
陆宁对尤老三瞪眼道:“快把老太公搀起来,胡闹!”又见老太公好似冻的簌簌发抖,便解开狐裘系带,身后大小蜜桃会意,交给一名刀婢,那刀婢走上两步,将狐裘披在老太公身上,又帮尤老三将尤老太公搀起。
“啊,这,这怎么行……”尤老太公是见过世面的人,这雪白狐裘上身就知道其是珍稀之物,轻薄得很,但却异常暖和,而这雪白宝物,瞬间就被自己身上脏脏衣衫染上污渍,一时大惊。
陆宁笑道:“老人家,这东西送你了,你且和三郎坐到一旁歇息,等一家团聚就是。”
尤老三忙搀着父亲到了一旁,尤老太公听“一家团聚”,立时心乱如麻,颤声问:“三郎啊,你大哥被关在贝州大牢,你母,你二哥,两个家嫂还有懿懿都在东城大牢,我们,我们真的能一家团聚吗?”
“爹爹,你就放心吧,主君答应的事,就必然错不了!”尤老三听陆宁金口说出了让老父“等一家团聚”,心下早已经大喜,担着的沉甸甸心事不翼而飞,有主君这句话,那真的是等着就行了。
东城县大牢就不必说了,就说贝州大牢,那又如何难得住主君呢?
“如此,如此吗?那,那可太好了……”尤老太公颤悠悠伸出枯树皮似的手,爱惜的摸着身上狐裘滑顺皮毛,突然省起,“五儿那丫头,还没死吧?哼,当初就……”本想说当初就知道她是来妨尤家家宅的,看看,都到这地步了,霉运还没完,那丫头肯定没死。
不过,他话还没出口就被尤老三猛地捂住了嘴,尤老三气得都快要吐血了,主君是什么耳朵谁不知道,这话,被主君听到,老爹爹啊,你是作死么?你以为,主君是看你的面子还是我的面子帮咱家?
何况,这几年和五娘相依为命,这个小妹,早就是尤老三眼中最亲的亲人,更别说今日荣华富贵,全是小妹所赐了。
“爹,你以后不可再对五娘如此无礼!”尤老三一边捂着老父亲的嘴,一边极为严肃的低语,“五娘现今是主君之夫人,你便是多恭敬都是应该的!爹,我说的你懂了吗?”
见尤老太公极为愕然,但终于点点头,尤老三这才放开了捂着他嘴巴的手。
见尤老太公又想说话,他低声道:“爹爹,这里不方便,不好透露主君身份,一切回去再说。”
尤老太公,满心混乱,怪不得,那主君会将如此厚重狐裘眼睛眨也不眨的赏给了自己,原来,原来是五娘夫婿,这五娘,竟然嫁给这么一个大人物为正妻,若不然,也不会称为夫人。
不过,不对啊,就算有救命之恩,哪有泰山大人给女婿行跪拜礼的?
尤老太公又是一呆,除非,除非……
尤老太公愕然看向那俊美少年郎,是,是皇族子弟?
不过,不知道是哪一家皇族的,现今皇族也太多了一些,这周国,就有许多被灭国的皇族在此生活,虽然这些皇族落魄,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些子弟,应该生活还是挺不错的,眼前这少年郎就是如此了吧?
但,如果动不动就叫下人亲眷的行什么跪拜礼,传出去,可不又是祸事吗?
这五娘,不会把这看起来高贵无比的皇家少年郎也给妨了吧?
尤老太公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那一侧,陆宁也没理会尤老太公和尤三郎说什么,琢磨着,对张都头道:“东城县令田钦祚,听闻其父便好色,也因为好色惹祸,是虢州团练使来着吧,和身边伶人妻私通,被伶人引叛军入城杀之,是也不是?”
张都头微微一呆,点头:“听闻是有此事。”
陆宁又道:“田钦祚倒是有些才干,就是和同僚关系不好,世宗征淮南,他为前军都监,兵败后被同僚诟病,由此被贬来天雄军,魏王符彦卿倒也算看重他,以武官领东城县县令,毕竟他才二十多岁吧?是也不是?”
张都头心中大骇,听话音,这少年贵人毫无疑问来自德州,该是齐国贵胄,现今看,齐国的细作好生厉害,边境一个小小县令的底细都能打探的这般清楚。
陆宁笑了笑,“不想,这位田县令,倒是和其父一个毛病。”
张都头苦笑,随之,想了想道:“原本,小的是准备和那三郎说,帮其救回了老父,我已经尽力,金锭不能退还,但贵人面前,小的不敢如此,只是金锭未带在身,明日此时,小人送来此处,完璧奉还,未能成事,很是惭愧,所以不敢收贵人赏赐,尤老太公一事,就当小的和贵人结个善缘。”
那边尤老三听得微微一呆,心下立时惭愧,这就是差距啊,要自己来,这张都头摆明就想赖账,金锭照收,人就一个,你爱要不要。
见到主公,这张都头就准备全额退款。
不过,这张都头,还真是个玲珑心,是个明眼人。
尤老三心中暗暗赞叹。
打量着张都头,陆宁笑了笑,“酬金倒也不必送还了,你总算辛苦一场,这便回吧,现今尤家人,可都在大牢中?”
张都头微微颔首,“是。”顿了下,道:“不过小人去提老太公时,听牢头说,今天一早,田县令便着人接了尤家六姐儿,说是替六姐儿洗漱,然后去虎丘亭赏雪,怕是,以后都不会送回女牢了……”
陆宁微微蹙眉,回头道:“虎丘亭,好像离东城县县城不远?”
张都头抢着道:“是,虎丘亭在城东几里外的一个土丘上,很多文人雅士,喜欢在那里吟诗作对。”
陆宁微微颔首,对身后大小蜜桃道:“唤红翎卫来!哦,我还有些口谕你们遣人传出去……”说着话招招手,大小蜜桃便弯腰小耳朵凑到陆宁嘴旁,听陆宁低语。
张都头隐隐听着,好似有“河北大营”之类言辞,立时吓得毛骨悚然,忙站起身,告个罪,退到了草舍外,那蛮汉店家对他呲牙笑,露出满口黄牙。
张都头突然省起,怎么感觉,一个月前,店家还不是这夫妻俩?但以前,可没在意过。
正胡思乱想,突然就见那着胡装悬长剑美貌异常身材惹火而又英姿勃勃的小婢女走出来一位,吹响口中铜笛。
然后,呼啦一声,两旁沟壑苍茫茫积雪中,突然马声长嘶,无数黑影从积雪中跳出,都是女骑,此时她们和骏马黑甲上积雪簌簌而落,一块块雪白长布抖动,又折叠放于马鞍之下,官道之上,立时无数高高红翎跳动,黑马黑甲的彪悍女骑射们英气四射,汇聚成阵,冷冽之气弥漫。
张都头目瞪口呆,倒退两步退到了草舍旁,心砰砰乱跳,本能感觉到了危险,这些女射,可不是仪仗,好似各个都经历过生死,那狰狞面甲露出的眼睛就如饿狼,如果招惹到她们,毫无疑问,可能下一刻,自己就会被射穿成刺猬。
那贵人,到底是什么人?
张都头,腿肚子微微转筋,只是慢慢向后移动脚步,只想,变成最不起眼的某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