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终章 面圣
金陵皇宫气象万千,巍峨殿宇层层叠叠。
陆宁在谒者引领下,进了一处殿宇,陆宁正琢磨如何施礼,却听一个温和的声音:“不必多礼,看座!”
陆宁怔了下,现时臣子和皇帝叙话,大多是坐着,但有臣子第一次觐见圣天子,自然要行跪拜礼,当然,也正因为不似后世将跪拜礼看得那般重,所以今日唐主为示恩典,才免了自己这一拜。
谒者搬来椅子,陆宁微微躬身:“臣告座。”这才坐下,也瞥到了前方明黄软榻上,坐着一位面相慈和的老人。
本朝自认承继大唐正统,以黄色为尊贵,这处殿落虽然不是正殿,但也富丽堂皇,宫闱也是以明黄色为主,更显金碧辉煌。
“东海公,你的癔症可好些了?”唐主的声音很温和。
“好似,最近并没有复发……”
“那,寿州之战,你是如何射杀伪主郭荣的,可还记得?”
陆宁心里立时一凛,却不想,唐主单刀直入。
不过想也知道,对自己,唐主必然有很多疑惑,如果不问明白了,又如何会将一处军镇,交由自己统领?
“臣,臣所说,或许荒谬,但句句属实,臣自己也想不明白……臣本是农蛮,要说不同之处,也只是幼时母亲疼爱,学过几年字,尔后就是农人的生活……”
“到去年正月被征为团练,却不想天降惊雷,之后的事情,臣就不记得了,到得后来清醒,臣觉得,懂了一些锻铁之类的窍门,在浑浑噩噩中,不知道怎么得来的弓箭,臣也寻到了,臣还觉得,自己心思也开了窍,不过做的事,好像乱七八糟的……”
陆宁这话,倒也不算扯谎,而且可以说,都是真话,除了隐瞒了自己是后世来人。
很多事,本也瞒不住唐主。
唐主沉默。
陆宁明白,这个世界,虽然很多解释不通的事情就归因为上天,但实际上,真到具体的人和事物上,如唐主这类人,怕是不怎么相信怪力乱神之语。
但自己所言确实是真话,对唐主来说,好像自己的怪异行为,也真没有别的解释。
现在就是需要唐主考虑,自己到底是天意中助他李家的贤才还是祸乱南唐江山的妖怪,亦或,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怪异之事,不过恰好,助到了李家。
如果现在是太平盛世,南唐已经一统天下而不是强敌环伺,陆宁觉得,自己多半就会被唐主推出去砍脑袋,不过,现今乱世,就算唐主认为自己将来是什么祸患,但只怕,也会先想一想,自己现时有没有利用价值。
何况,说不定唐主根本不信怪力乱神之说,只以为自己是无意中开了窍,就如吴下阿蒙、古之姜尚等等。
良久后,唐主淡淡问:“靖海军,你准备如何经营,令你领靖海军,可不是让你筹建什么海军,你和从嘉瞎胡闹的言语,做不得真。”
陆宁心里微微松口气,至少,暂时解除了危机。
可是,一时间,也实在想不出一个军镇,要如何经营?无非多筹集粮钱,科学训练,更要实战训练,炼出一支百战之师。
但,这泛泛之谈,可不是什么对答之策。
这种策论,要说得天花乱坠,让人听起来云里雾里,但光明的前景必须讲出来,比如三年平沂、密之类的,如此,圣天子才会深以为然。
好半天,陆宁咳嗽一声,“这,只能到任后再看……”
“唉……”唐主叹气,想来也在摇头,“你这家伙,只知道胡闹吗?难道军国之事,也要临时抱佛脚?”
陆宁揉揉鼻子,“终归,臣定不会令北军越雷池一步!”
“这还像句话。”唐主轻哼了一声。
“你既然没有什么主意,我便给你派个副使,你看朕弟之子从浲如何?”
“啊?”陆宁目瞪口呆,张嘴道:“他比我还不学无术呢……”
“你这家伙!”唐主瞪起了眼睛,语气渐渐严厉,“所以你就欺辱他,令他欠下你三千万贯?朕的国库,也无这许多钱!”
陆宁就知道,显然昨晚的事情,已经被人告了黑状。
不过这事儿,还真有些冤。
“这,臣冤枉啊,臣下注,是因为那南昌公和保宁王斗鸡,臣不过觉得保宁王的斗鸡无人问津无人落注,和保宁王闲聊几句,说该如何定赔注才是赌鸡之道……”
“胡闹,胡闹……什么赌鸡之道?赌鸡也有道?”唐主连连摇头。
“就是,就是赌鸡的乐趣……”陆宁咳嗽一声。
“胡闹,真是胡闹……”
唐主虽然说着胡闹,但更像某种长辈训斥子弟而不是打断陆宁的话不令陆宁说下去,陆宁就继续道:“那南昌公便觉得臣多事,出言激臣下注,臣本来就性子直,受不了激将法……”说到这里时唐皇好似胡闹二字都懒得说了,“又见保宁王以老鸡出战,所谓老骥伏枥,其情可悯,臣甚是感动,偏偏没人落注保宁王的老鸡,看着甚是可怜,臣一时冲动,这才落注……”
“胡闹!”唐主冷哼一声,不过过了会儿,问:“你方才是说,许多人在从浲的斗鸡上落注,却没什么人在景逷的斗鸡上落注,是这个意思么?”
“是,圣上若不信,召来保宁王一问便知。”
唐皇就沉默。
陆宁欠身,“陛下,说到此事,臣还有个不情之请,那南昌公是皇太弟之子,欠下巨款,臣却不敢去讨要,还请陛下为臣做主!”
“你这家伙,借杆就爬!”唐主瞪起了眼睛。
陆宁小声道:“本来就是如此,若我输了,敢赖账的话,皇太弟怕会砍了臣的脑袋……”
“你的意思,我皇家仗势欺人了!”唐主脸一冷。
“臣,臣不敢……臣只是说皇太弟一家……”
唐主立时摆摆手,“不要说了!”
等了一会儿,唐主冷哼道:“若是旁人,第一次见朕就敢唆摆朕之家事,朕必不饶!你这家伙,真是胆子比牛都大,怪不得当日,听闻你射杀郭荣后,还又追去人家阵里乱杀!”
“这些,臣,臣实在记不得了……”陆宁心里也有些无语,好像,是过分了,有点欺人太甚,若自己清醒时,必然不会如此。
“从浲赌输你的,景逷会帮你索要,不过什么三千万贯?莫胡闹!能要多少,就要景逷帮你要多少吧,那从浲,也该受些教训。”
陆宁便知道,自己说起当日赌鸡情形,虽然说得隐晦,但唐主何等人?瞬间就能想象到了当时的画面,侄子竟然敢在王叔面前分庭抗礼,依仗的是什么?
保宁王虽然是富贵王爷闲散王爷,但唐主一向疼爱这个幺弟,反而两个带兵的弟弟,未必如保宁王这般,还能在唐主的心目中保持初心,保持最淳朴的那种血脉亲情。
“谢主隆恩!”陆宁起身,深深躬身。
“哼哼,我可成了帮你催债的,你是该谢谢我!”唐主冷着脸。
陆宁讪讪的,不过倒是觉得,这唐主,除了耳根子软,应该算是一个好人,当然,好人,未必等于好帝王。
“靖海军副使,你可有什么人选?”
“陛下不是要用南昌公么?”陆宁现在,倒隐隐有些期待了,既然可以奉旨要债,把那李从浲弄海州去,每天面对面能看到他,没事逼逼债,也挺有意思的。
“你又想胡闹!”唐主哭笑不得,越是接触,越是明白这家伙的脾性了。
陆宁干咳一声,缩了缩脑袋,渐渐的,倒真有跟家里长辈聊天的感觉了。
或许是因为,前世是孤儿,今世父亲也早亡,一直没有和很强势自己不能顶撞的男人接触过吧。
“你有什么人选没有,别保举什么女官!”唐主又是冷哼一声。
陆宁老脸甚至都有些红,好似自己在东海的荒唐作为,根本瞒不住这位老人。
想了想,说:“海州刺史杨昭,可堪大用。”他也不认识,其他够级别可以提拔为军镇副使的官员。
“也是你的债户吧!”唐主哼了声。
“臣,臣岂敢啊!陛下这可真是冤枉臣了啊!”陆宁急急分辩,“虽然臣赢了他,但已经声明,分文不取啊!”
唐主呆了呆,本来只是一句警示他的言语,也隐隐有开玩笑的意思,却不想,这家伙,这还真的如此胆大妄为,一州刺史都险些成为他的债户。
“你,你要气死我了!”唐主真觉得,不知道要怎么跟他把谈话继续下去了。
“你快去吧,快去吧!我怕忍不住,就要削了你的藩!”唐主连连挥着手,幸好今天本就想和这少年深谈一次,所以,殿中便是一个谒者也无,谁也看不到圣天子如此失态。
陆宁揉着鼻子,一时也觉得自己胡闹太过,罪孽深重,抬头间,又微微一怔,唐主老了,双颊深陷,前不久一场重病已经令他没了往日的精气神,虽然现在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但是,显然并没有真的动怒,更像是长辈恨铁不成钢的发脾气。
“臣,真的可以走吗……”陆宁一时,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走,好像,历史上被皇帝轰出去的大臣自己并不是第一个,但如此轰出去的,好像是唯一了。
唐主无语的看着他,终于语气柔和下来:“你这就去吧,领靖海军,好好帮朕看着北方门户!”
“是!”陆宁躬身,转身向外走,思及这唐主,便是历史上,也没有几年寿数了,现今更是为了皇权之争,心力交瘁,怕比历史上还要短命。
自己,这是清醒中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和这个老人见面。
耳边传来唐主自言自语的叹息,“这家伙,乱七八糟的,不过,好久,没和人这么聊天了,有赤子之心之人,那还是先帝在的时候……”
陆宁感官极为敏锐,唐主这话,自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人听到。
回头看时,唐主靠在榻上,看起来很是疲乏。
陆宁犹豫了一下,终于站定脚步,转身跪倒:“陛下,臣在东海,会日日盼陛下安康!臣若力所能及,也必保郑王殿下一生富贵平安,子嗣绵延!”磕了个头,起身大步而出。
陆宁知道,后面这句话,可能不得体,但是自己肺腑之言,今日性情所致,便想让老人活着,听到自己这句话。
这是自己对老人的承诺,也是老人对自己颇多照顾后,应该得到的回报。
何况,这句话有很多理解,更多的可能,还是老人会理解为自己会努力帮助李煜,将来,免受皇太子或者燕王的迫害。
唐主怔了下,看着陆宁的背影,目光变得深沉起来,但良久,终于还是轻轻叹息一声,缓缓靠回了软榻。
第一章 酒宴
雕梁画柱,美婢如云。
满桌的丰盛菜肴,鸡鸭鱼肉海鲜野味,应有尽有。
坐在陆宁身旁的甘氏,俏脸流光溢彩,幸福的心都要化了。
陆宁正宴请的是甘家全族,这里是“聚贤馆”的北苑光禄房。
所谓聚贤馆,就是原来的刘府老宅,已经被全部翻盖,南苑,也就是原来的外宅,变成了由竞拍筹备大会而来的会馆似院落,有几处会馆则是为门客准备的,当然,到现今,东海公一个合格的门客都没有。
北苑,也就是原来的内宅部分,现今变成了东海公会客见人处理一些非政务琐事的场所,也有光禄房这种东海公宴客的膳厅。
陆宁已经回来数日,见到母亲和二姐自有一番悲喜,而这几日,陆宁都在大宴宾朋。
中午是甘家全族,晚上,则要招待远来的大姐及姐夫李丰,加之二姐、二姐夫徐文第,吃个平辈的团圆饭。
明天,则要和尤五娘及尤三郎在这光禄房开宴,虽然尤五娘在东海就尤老三一个亲人,但礼数上,自己不能厚此薄彼。
其实以陆宁的意思,就一大家子坐一起吃个团圆饭。
但是,事不可为。
就说现在,甘氏一家男子,和甘氏同桌而坐已经是自己格外开恩,若坐的还有尤五娘,那便绝然不行,对其他男性亲眷来说同理,尤老三必然不敢和甘氏同桌而坐,大姐夫和二姐夫,那就是甘氏和尤五娘都不能见。
当初第一次去沭阳见大姐夫,费劲了口舌,大姐夫作为家主,才没办法推辞,曾经和自己、甘氏坐了一桌,但他也坐最靠外,其余全是女眷陪甘氏。
而当时来说,甘氏便是自己正经的妾都算不上,最多算是个婢妾。
而现今,已经大大不同,甘氏和尤五娘,不但都有了媵的身份,更都被封了七品诰命,又哪里能和其他男子同坐一桌用餐?
更莫说,便是自己,也不是当初的小小一县国主,只是爵位崇高而已,现今自己却已经是领一方军镇的地方统帅,完全和昔日不能同日而语。
陆宁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心下也无奈,如大姐夫,早早得信自己要北归,就和大姐来了东海等,但自己回来几日了,却根本没时间和他见面。
直到今天,才勉强将晚宴时间,安排给了大姐夫和二姐夫,“贵人事忙”,倒真不是个借口。
自己便是如此懒散,但现今海州、楚州新设军镇,也是千头万绪,要筹划之事太多太多,就算大多数事情都交给了副使杨昭,可还是忙得早出晚归,当然,这也是,因为自己刚刚回到东海,东海许多国务,自己也要检视一番。
“第下,夫人,草民在金陵时,就多闻第下威名,今日蒙第下召见,幸何如之!”说话的是一个方头大耳有三缕长髯过了不惑之年的男子,他是甘氏的大哥甘大郎,看起来,和甘氏却没什么相像的,不似甘二郎,风度翩翩美男子。
陆宁笑道:“大哥言重了!”
今年过年,在东都行商的甘大郎及帮哥哥忙的甘三郎都阖家赶了回来,
甘老太公命中有六子一女,甘氏是小女儿,不过老太公有三个儿子都没活到成年,现今三子,都在酒桌上。
大郎、二郎、及三郎的夫人,却是没资格坐上这个酒桌的,她们自有私下拜见甘氏和甘氏叙话之时。
甘老夫人看着陆宁的眼神,可不似当初看姑爷那般了,而是有一种难言的意味在里面,有感激,有敬畏,也有亲昵。
坐着坐着,她突然抹泪。
甘二郎奇道:“母亲可是吃醉了酒?”甘家三兄弟中,也就他,在陆宁面前,还没拘束到母亲落泪都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其实今日宴席,吃酒布菜,都跟着陆宁的眼色走,陆宁不端酒杯,就没有人会端酒杯,敬东海公和夫人(妹妹)酒?那更是不存在,身份悬殊,便是主动敬酒的资格也无。
“不是,我是高兴……”甘老夫人抹着泪,见陆宁目光看过来,忙起身,“主君,老奴无状,主君莫怪……”
陆宁也忙起身,“老人家快请坐。”两旁婢女,忙都来搀扶甘老夫人。
见母亲动情,甘氏眼圈也红红的,她知道母亲为什么落泪。
甘氏家人,更都知道。
甘家谁也没想到,贵儿兜兜转转,最后,竟然是诰命夫人的命。
而且,第下刚刚十七岁,竟然就已经封开国郡公不止,更领一方军镇,好似皇族子弟,同年龄,也绝无东海公这般荣耀的。
更想不到,国主第下竟然是天纵之才,去那极南之地,才多长时间?就雷霆霹雳般将造反的藩王一鼓而擒,自己等虽然不懂军国之事,但想也知道,这应该是很恐怖的一桩大功劳。
看国主第下,将来怕是必定封王拜相。
自己家这个女儿(妹妹),跟着水涨船高,未来又哪里可以量度?
若能为国主第下诞下一男半女,那可就真正完美了。
甘大郎和甘三郎,以往这个时候早已经返回扬州,一直等在东海,就是为了这次全家都蒙受荣宠的召见。
等真的见到国主第下,两人才知道二郎说的不错,国主第下年少俊美,雍容风度,偏又如此位高权重,对妹妹之恩宠更不必说,以妹妹曾被贬为奴的身份,竟然可以令皇家封诰命夫人,一来可见东海公在庙堂之高,是如何的圣眷满满;二来也可见,东海公对妹妹之疼爱。
可不知道妹妹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此生可说无憾了!
……
酒宴散,陆宁和甘氏在这聚贤馆北苑的暖阁稍歇。
甘氏心下还沉浸在在家人面前得到荣耀的心神激荡中,作为女子,还有什么比现在更令人满足的呢?
幸福的娇嫩小脸,此刻好似花一样妩媚,帮陆宁除冠去靴。
陆宁多喝了几杯,微有醉意,也是因为这几日,处理各种政事,心理上有些疲倦。
等反应过来,甘氏正跪在软榻前,帮他褪去锦袜,涂着鲜红蔻丹的芊芊玉手抓到陆宁裸足时,令陆宁就是一激灵。
忙坐起身,“这,这不需要你做……”
陆宁很少出汗,身上更自带一种清新气息,但饶是如此,官靴闷了一上午,心理上,还是觉得被面前这千娇百媚特爱干净的丽人柔荑抓到,有些亵渎美人。
将脚挣出来,又道:“若想念母亲,你可以去甘家村住段时间,也可将父母接来府中长住嘛。”
甘氏轻轻摇头,主君宽厚,也不太在乎礼法,但正因为如此,自己等才要更加谨小慎微不是?
“主君,奴帮你捏捏脚骨吧,这段时间,主君难得的勤奋,累坏了吧?”
“捏脚骨”,来自土蛮的解乏之术,有一个排风婢很是会捏脚骨,主君有一次试了下,很是夸赞了一通。
尔后,尤五儿好似就特别恩宠那排风婢,那鬼心思,谁还不知道要做什么?
甘氏,也暗中偷偷学了学。
捏脚骨?陆宁听了一愣,随即笑道:“算了吧,你才几分力气?能帮我解乏?再说了,有人一生,每天比我现在还忙呢,我才忙活几天,在你们看来,就天塌了一般,我怎么觉得,这好像,不是夸我吧,倒好像讥讽我……”
“啊?奴真不是讥讽主君……”甘氏呆了呆,刚才是真心言语,现在回想,也不由心下暗笑,真是将主君的懒散当作很正常的事了,主君稍微勤奋一些,倒有些不适应,怕他不开心,怕他烦躁。
“我知道,你不是尤五儿,不像她经常口不对心!”陆宁笑道:“你也快坐下歇息会儿吧,酒宴,可最累人不是?对了,叫小刀婢帮你来捏捏脚骨才对!”
对外面喊道:“来两个,帮我和甘夫人松足!”
外面有人清脆应着,不多时,两个小巧玲珑的清秀蛮女各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
跟在大小蜜桃身边四个排风婢,陆宁另起了名号,跟大蜜桃的两个,都叫大刀婢,跟小蜜桃的两个,都叫小刀婢,原本,这捏脚骨之法,便是其中一个小刀婢精通,但现今,大小四个刀婢,包括大小蜜桃,都学会了松脚骨,不过大小蜜桃,陆宁一向当妹妹一样看待,自不舍得让她们做这个。
眼见主君是来真的,甘氏连连摇头,眼泪都要出来了,被旁人碰触脚掌,虽然对方是女子是婢女,那也万万使不得。
陆宁无奈,挥挥手,“来,都帮我捏吧,一左一右,更舒服。”
甘氏这才松口气,但也好奇的,观察着两个刀婢,如何松骨。
第二章 群官像
陆宁归乡第十二日的时候,在“聚贤馆”北苑光禄房,陆宁宴请的宾客变成了靖海军及海州、楚州重要官员。
列席的有兵部侍郎、靖海军兵马都监冯延鲁,靖海军副使、楚州刺史杨昭,靖海军教练使林仁肇、排阵使张彦卿,海州别驾李景爻等一众文武官员,此外还有军府属官掌书记赵普、推官陈致雍二人。
冯延鲁以兵部侍郎领靖海军兵马都监。
兵马都监一职不常设,其品级由所领官员本身品阶而定,通常来说,在设兵马都监的军镇中,通常是以副使领兵马都监。
而靖海军,副使领楚州刺史,中枢派出的官员领兵马都监,从某种角度,显然是一种监督和制衡。
更莫说,冯延鲁是左相冯延巳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是冯延巳一党的中坚力量,和其兄长及其余几名权臣一起,被政敌们称为“五鬼”,当然,冯延鲁论官位,是不够资格和其他四鬼并列的,但因为和冯延巳为亲兄弟,且惯会利用权术,所以才被列入五鬼之中。
楚州,如果以州城来说,比海州大的多也重要的多,楚州扼守京杭运河南北要冲,商贸发达,整个楚州地界,人口有近二十万。
杨昭便是由海州刺史迁楚州刺史,都可以认为是一种提拔,更莫说,又以他为靖海军副使了。
如果正常来说,靖海军本来应该镇楚州,但东海公封国在海州,是以军镇镇海州,陆宁这个节度使,按照惯例领海州刺史。
不过,陆宁回来十几日了,都没去海州走一走,一切海州政务,都交由海州别驾李景爻处理。
对东海公这作派,海州官员都觉得理所当然,李景爻更是心中暗自庆幸,幸好一直以来,自己对东海公崇敬有加,若不然,还真会吃挂落,话说回来,这才多长时间?东海公就开始执掌军镇?爵位还提了一等,这迁升速度,真是飞一样。
通常刺史强硬的话,州里三名上佐官员就都成了摆设,前朝很多时候,别驾、长史和司马三名州上佐官员,本来就是安置闲散,给他们个名头,但具体没什么权力。
现在李景爻,却真正体会到了权势滋味,就更战战兢兢下定决心,一定要帮东海公将海州政务打理好,如果出一点纰漏,别说对不起东海公的信任,自己可也再体验不到,现今一州首官的荣耀了不是?
靖海军教练使林仁肇,是陆宁在泉漳招募的军卒中极为出色的一个都头,从众都头选拔一名提为军镇教练使,主管军镇练兵事务,陆宁选中了他。
此刻坐在此间,林仁肇心中满是激动。
他本是闽国将领,人称林虎子,闽国败亡,他归家闲居,后来东海公平定泉漳,他听得这东海公乃是无双国士,是以待东海公招募勇健充入亲军时,他抱着试试看的念头报名参军,却不想,东海公亲军训练极为不同,令他眼界大开,而且,军中氛围及提拔机制前所未见,在这支军中,真是金子便会发光,完全不会被埋没。
他很快被提为都头,而每一个新晋之都头,都会被东海公召见。
或许因为应答比较好,是以在东海公心中留下了印象,东海公从都头中选拔一名为军镇训练使,听说亲口点了他的名。
不过林仁肇心中明白,在东海公心中,这亲军中不过指挥十名士卒的都头,就能在靖海军中充任主要将领,可见东海公对亲军的偏爱,当然,真正在东海公亲军中历练过,就知道东海公的这种偏爱完全合乎常理。
林仁肇不知道的是,陆宁选他任军镇训练使,也是因为隐隐对他的名字有点印象,好似是南唐最后一个名将,可惜的是,后主李煜中了赵匡胤的反间计将其杀掉,名字好像一样,而召见他时,听他言谈,在亲军都头中,绝对第一档的人物。
而且,不说那数十个都头,就说众太保,很多太保勇则勇亦,但只适合做冲锋之卒,未必能独当一面,如做现今林仁肇这个军镇高级将领的位置,就未必能合格。
林仁肇当然不知道这些,只是心里暗暗立誓,一定要将海楚军马,训练的有模有样,想和主公亲军比肩那不可能,但最起码,要有这个目标。
靖海军排阵使张彦卿,本来是楚州防御使,去年周兵伐唐,张彦卿整肃军马严阵以待,下了数十道很不近人情的命令,如果楚州真被周军袭击也就罢了,偏偏周军在寿州兵败,于是,张彦卿的苛责之令就成了被政敌攻击的口实,随之被罢黜楚州防御使,若不是陆宁保举,现今还在家中闭门思过。
陆宁倒是知道这个张彦卿,在历史上,曾经死守楚州,令周主郭荣苦攻四十余日,他和千余名士卒全部战死,无一个投降,郭荣折损兵马不少,一怒之下便令屠城,楚州城内,房屋几乎全被焚火,百姓被残杀万余人,这是历史上的公案,郭荣的黑点之一。
楚州没发生围城之战,结果害得张彦卿被罢官,陆宁也有些无奈,这种悍勇忠贞之将,能为自己所用的话,当然要试一试。
张彦卿当然也不知道这些,他对这位口碑两极化的东海公并没有什么好感,至于东海公之神勇无敌,想也知道是吹嘘出来的,看他玉面郎君模样?能上阵杀敌?
当然,作为下属,东海公又有重新启用之恩,兢兢业业办差就是了。
掌书记赵普,同时也为东海国相,推官陈致雍,同时也是东海国郎中令,位在左右侍郎之上,国相之下。
他俩的身份,都是东海国属官,又是军府的幕僚。
泉漳官员,陆宁仅仅保举了一名陈致雍带回属地,因为官原等,家就在泉漳,都是宗族观念极强之人,千里迢迢来海州本就不现实,对他们来说,那等于发配了,而陈致雍倒是可以四处漂泊的样子,曾经在金陵做过官,郁郁不得志又返乡,而他的志向,本就不想蜗居在泉漳这种偏僻之地。
当然,也就这个陈致雍,特立独行一些,问他想不想和自己去海州,他立时纳头便拜的样子。
其余人,想也都会推辞。
何况,陆宁虽然觉得自己封国极需要人才,可去泉漳转了一圈,便搜刮一堆泉漳名士回东海,必然会落人口实。
现今这丰盛的宴席上,望着诸官,陆宁心中,同样颇多感慨。
突听冯延鲁道:“小小都头,也配与我吃酒?!”
却是林仁肇,有些醉意,举杯正挨个给上官敬酒,第一个,敬了这冯延鲁。
因为这桌酒宴,本就有为刚刚赴任的冯延鲁接风的意思,林仁肇又听主公言,要对这冯延鲁加倍恭敬,是以,第一杯酒便敬冯延鲁。
第三章 十大罪和包打听
冯延鲁心里有些不爽,同桌而坐的这都什么人?杨昭、李景爻也还罢了,其余几个,张彦卿,获罪免官的主儿。
赵普,北国降卒?我没听错吧?
陈致雍,闽国余孽,泉漳叛乱之州出身。
敬酒的这个就更逗了,不但是闽国余孽,在东海公亲军中也只是个小小都头,而且,和禁军厢军百人为都不同,这林仁肇,仅仅是一个十人都的小都头。
怎么就都各个摇身一变,成龙成凤的?
这小都头,更要成为军镇训练使,总掌本镇所有州县之卒的训练之务?
他能行吗?
东海公,这都不是任人唯亲,简直是瞎胡闹,真不知道,枢密院及圣天子,怎么会准了他保举的这些零碎的?
虽然来东海前,不仅仅兄长说,他自己也早有了计较,和这东海公就算做不到鸾凤和鸣,但也要相安无事,但此刻,看着桌上这些东海公保举的官员,他实在是有些坐不住了。
加之多喝了几杯,林仁肇来敬酒,他一句“小小都头,也配与我吃酒?!”脱口而出。
林仁肇听冯延鲁言语,立时闹了个大红脸,随之脸上有怒气升起。
“来来来,虎子,我陪你这杯酒,冯都监酒力不胜,就免了吧!”陆宁笑着举起了酒杯。
林仁肇怒目瞪了冯延鲁一眼,转身躬身,“谢第下!”现今都是军镇要员,赵普、陈致雍、林仁肇三名郡公府出身的,也便称陆宁为第下。
林仁肇仰脖子将一杯酒干了,又说:“第下赐酒,属下连干三杯!”一口气干了三杯酒,这才坐回原位。
冯延鲁知道自己话语有些不妥,也就没做声。
散席后,冯延鲁却来到陆宁身边,笑道:“东海公,燕王殿下托我捎个口信,那火药,几时给他送过去?”
冯延鲁并不知道具体情形,只是从金陵动身前接到燕王亲笔书信,帮燕王捎个口信而已。
陆宁笑道:“放心,就这几日,我便从爆竹场调拨一些过去。”
燕王李弘翼,确实是个人物,显然他并不太相信运气这回事,而是详详细细打探了自己在泉漳二州和晋江王交战的情形,知道了自己有火药助阵,自己到了金陵面圣,动身回东海前,就见到他信使,并有他一封亲笔信,索要火药及配方,说是要用作与吴军作战。
陆宁便给他准备了配方及爆竹场的一些火药。
当然,用作爆竹场的配方,三个主原料的比例就错误不小,更加一堆乱七八糟的添加物,响是肯定能响,至于燕王如何使用,就不关自己的事了,实在不行,就将“发现了原始药方”的几个老道给他送过去。
见陆宁答应的痛快,冯延鲁才放心,他虽然不知道火药是何物,但燕王书信里好似极为看重,自己虽然仅仅是稍口信,但能促成此事,总有好处不是。
“东海公,何时去海州治军啊?”冯延鲁又笑着问。
本朝军镇,除了泉漳自立状态的清源军,并没有真正的镇兵,各军镇调度指挥的,就是其辖区内的州兵和县兵。
各州各县都有常备兵,此外,还有团练乡兵,用前朝旧称就是团结兵,也就是农闲时征召训练的农户,农忙时便归农。
现今靖海军,海州常备军一千人,楚州常备军两千人,各县各乡加一起又有团练五千人左右,当然,乡兵团练的战斗力,可以忽略不计,用来防贼防盗还可以,真遇到敌军犯境,根本不堪一击。
听冯延鲁催自己去海州,陆宁拍了拍头,“一路舟车劳顿,感染了风寒,待我将养将养,病根未除前,每七日,我便勉为其难的去海州一次,终不能荒废政务,便拼了这身体,为圣天子效死命!”七天里,拿出一天的时间处理海州政务军务,完全足够,除非下面运转的官僚军官机器,出现什么问题。
冯延鲁无语的看着他,好像,留从效弹劾这东海公十大罪里,就有“伪病怠政,令部属纷纷效仿”一条,说这东海公带头,领着阖府官吏,装病不上衙,“哥奴李猫,未及也!”留从效,这是直接将东海公骂成了李林甫、李义府之流。
现今看来,这条弹劾的,只怕,只怕是真的……
不过冯延鲁也就肚子里腹诽,脸上挂笑:“好,东海公好好修养,盼早日康复!”
陆宁微微颔首。
……
晚上时,在这聚贤馆北苑暖阁,陆宁召见了王进等几名大掌柜。
这些大掌柜,更像是陆宁手下的贸易集团,从各地采买货品到东海,主要便是和胡商们交易。
当然,陆宁醉翁之意,这些商贾,也有收集情报之意,当然,从商贾们看来,这些情报都是行商所用,比如各地物价,山水灾祸,甚至各个州府那些官员品性如何,士卒军纪如何等等,哪里出现盗贼?哪里更为太平?等等等等。
都和行商息息相关,但在陆宁眼里,这些,又何尝不是重要的情报?
见了几名大掌柜,最后,陆宁又唤来尤老三,问起各处收债之事。
和尤五娘、尤老三吃饭,没说这些,只唠家常。
尤老三现在在外间可是牛气冲天,养着数十个帮闲,不仅仅是帮主子讨债,而且,也成了东海的包打听,宛如密探,现今,听主子的话,这包打听,更要扩散到海州、楚州全境。
要打听的事也多,就如以前在东海国,刑讼冤案不提,主要还是查探有没有地主、行商、匠户隐瞒土地、收入等情况,比如有一家盐行,给雇工的费用,就少报,如此,雇工可以少缴税,不过盐行实际给的雇工薪酬,又低于同行业其他商行,等于就是,商户和雇工,都可以从中受益,承受损失的,是东海国库。
这家盐行,随即遭到了重罚。
尤老三觉得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自己等只是包打听,没有一丁点权限抓人拿人,一切都要等公府十二司调查后,由十二司中相关之司房处理。
如果再给自己抓人拿人的权力,那只怕整个东海,除了主子,就自己最威风。
听陆宁问起讨债之事,尤老三自己都觉得没意思了,那海州司法参军王吉和沭阳县令崔衡,现今都是主子治下之官,自从主子领靖海军节度使的消息传到海州,王吉和崔衡,就都快活死人一般了,原本主子去了极南之地,这俩还都有些旁的心思呢,对自己,也不如以前客气,却不想,短短几个月,传来主子加官进爵的喜讯,而对他俩,就是绝对的噩耗了,从那以后,两人已经变成行尸走肉一般,正是年俸之时,两人都乖乖交出来,自己都觉得,去催债没什么意思了。
“官员的债务,就先停了吧,不要隔三差五的去了,每年看看,他们能拿出多少算多少就好,你还是把包打听这件事做好。”陆宁端着茶杯,随口说着。
“是,小的明白!”尤老三懂,现今主子身份不同了,自然也要注意一些影响了。
而且,王吉、崔衡之流,那丁点俸禄,在主子面前,早已经微不足道。
就说主子从金陵回来,带的珍奇异宝,好像就能卖上十万贯,赢的谁的,就不知道了。
“哦,过几日,保宁王要从金陵来东海游玩,最近这段时间,你眼睛擦亮点,别令东海,闹出什么事端。”
“是,是,小的这几日,都不眠不休,为主子打探消息!”
陆宁笑笑,拿起茶杯喝茶。
见陆宁不再说话,站了会儿,尤老三躬身,慢慢倒退而出。
第四章 话悲怆
和保宁王同行的,是一个十几人的使者团,准备从东海港出海,前去契丹见契丹国主,请求互市。
契丹和南唐、吴越都有贸易来往,往往是契丹送来几万头羊、几百匹马交换唐和吴越的布匹、茶叶和药材。
双方贸易,只能走海运,而大多属于官方贸易。
不过自从东海港渐渐成为贸易港口,一些阿拉伯商人发现了商机,从东海贩运货物去契丹的苏州,也就是后世的大连金州,进行互市活动。
契丹国主耶律璟暴虐成性,对近侍则极端残忍,常滥刑滥杀,但另一面,又多次下诏减免赋税、礼敬臣下,史称“终穆之世,无罪被戮”。
也不知道是他的大臣开明还是他本身就是个聪明人,有阿拉伯商人去贸易,他并没有锁关,而是令开苏州镇东关收取船税,同时在镇东关前设市,供胡商和契丹人交易,渐渐的,那一带,形成了一个小市场,又被契丹人称为东市。
而好久没和契丹进行贸易的南唐官方,显然因为和吴越之战,想购买良驹,是以才再次派出了使者团,由户部侍郎韩熙载为招谕使,也可见唐主对此次出使契丹极为重视。
不过,保宁王只是顺路坐了韩熙载的快船,自不是要和他一起出使契丹。
……
在东海港,保宁王看着什么都新鲜,陆宁也是心情很好,带着他在港口的瓦肆之中,游玩了一番。
陆宁心情好固然是因为和保宁王很投脾气,但主要还是因为保宁王说起,几日后,便又有五千匹蜀锦、两万贯钱运来东海,来自皇太弟府上。
不过保宁王也笑着说,就这些了,你可别用你的话说“敲牛皮糖”,没完没了的前去索要,李从浲和其父,付给你的珍宝加绢钱等,怕也有十万贯了,差不多了。
陆宁琢磨着也是,虽然皇太弟家大业大,但开销也大,这十万贯,怕也是砸锅卖铁了,李从浲,更不定怎么被老子训责呢。
说起来,南唐虽然富足,但便是国库,也不过七八百万贯积钱,毕竟偌大国家,岁入岁出,都是天文数字。
不过,陆宁随即就微微蹙眉,自己这可不彻底得罪皇太弟了?
毕竟,这笔账,皇太弟不会记在保宁王和唐主头上。
唐主,只怕可不仅仅是为保宁王出气,他虽然耳根子软,看事情可看得很明白,从此以后,自己和皇太弟可说水火不容。
唐主现今,恐怕早就转了心思,不怎么想传位给皇太弟了吧,所以,能给皇太弟制造些对立面,便推波助澜?
不过,本来自己也不在乎,除非自己拜在皇太弟门下奉他为主,不然早晚都得得罪他。
“东海公,你这东海港什么都好,就一样不好,你该禁行商和契丹互市,契丹人狼子野心,还是少交往的好!”提起契丹人,保宁王咬牙切齿的。
此刻站在码头上,眺望北方碧蓝海天一线,保宁王脸色很冷。
第一次见保宁王这样严肃,陆宁倒微微一呆:“保宁王此话何解?”
“北人杀汉人无罪,汉人杀北人死罪!东海公未听闻过么?”保宁王冷冷说。
陆宁愣了下,其实现今这些权贵,对外族异族等概念很模糊,比如南唐,要对抗周国,就采取远交近攻,希望和契丹交好。
倒是平民百姓,如幽云十六州之中原子民,因为契丹人现今还采取一种比较原始的统治办法,对待幽云十六州的中原人便如统治奴隶一般,是以,幽云境内,经常爆发起义。
但对中原政权来说,幽云子民的呐喊,又有谁会在意?
便是周,也不过是因为恰好和契丹北汉接壤,幽云又是富饶之地,才会兴兵征伐契丹。
只是却不想,这个保宁王,对契丹人是如此看法。
保宁王又叹口气道:“晋之石重贵,虽是伪主,昏昏噩噩,但不愿对契丹称儿皇帝,被契丹攻破国都,强占其伪妃,杀人放火,谓之打草谷,以蛮兵行禽兽之事,此本该是我中原人共同之辱,奈何金陵诸贤达,往往作为笑谈,取笑那晋之伪主昏庸无能,真是……”说着,连连摇头。
陆宁目光,也看向了北方。
在后世思想,一向认为民族大同,但真回到这个历史时期,才会明白,在未融合前,异族之间,本就是你死我活的争斗。
如果不算那历史上最乱七八糟朝代晋朝及由之而来的南北朝时期,现今这后晋末代帝王石重贵,应该是历史上第一个被蛮族攻破中原国都并俘虏皇帝强占其后妃的帝王吧。
不过,比之一百多年后的靖康之变,那才是真正的耻辱。
“所以,我是极不赞成和契丹人交好的!”保宁王望着北方,幽幽的说,突然,他又笑了,转身拍拍陆宁的肩头,“不说这些了,平添郁结之气!走走走,玩叶子戏去,倒也真是好玩。”转眼间,他又变成了金陵城中那个只知道斗鸡逐狗的纨绔。
陆宁笑笑,想了想说,“保宁王,待有朝一日,希望你我能在上京金帐中吃酒!”
保宁王一愣,随之大笑,“好,我就在金陵,等着你,看你哪一天,能来请我去上京吃酒!”
陆宁便不再多言,指了指前方瓦肆,说:“叶子戏,好玩是好玩,但却没看这参军戏有意思了,来来来,我们本地参军戏,和你以前看的可不同,称为杂剧,来来来,带你去看看。”
保宁王立时心痒难搔,几步,却是跑到陆宁前面去了。
第五章 公主嫁到
现今正是春暖花开之时,东海街头的市面比陆宁离开前繁华了许多。
在东海公府以“东海”为冠头的各种商行肆铺的带动下,东海城内各种各样商铺的招牌丰富了许多,而且,渐渐以横匾竖匾为主,不再是以前简陋的幡旗了。
东海公府的产业实际就是东海公的私产,在这东海城内的店铺主要有“东海大客栈”、“东海盐粮油专卖”、“东海瓷器轩”、“东海酒楼”、“东海甜铺”、“东海茶楼”、“东海钱庄”、“东海典当”等等。
按照后世来说,就是包罗万象的金融商贸集团。
其中东海钱庄,发行银票,面额为一文、五文、十文、百文、千文五种。
顾名思义,价值对应相应的铜板。
以此方便东海境内商贸,任何人都可以凭票据在东海钱庄兑换足量铜板。
这种票据,当然也不可能流通出东海,但本地人,却渐渐觉得方便又有保障,甚至东海公府属官、差役、奴仆的月料,东海公府产业的掌柜伙计薪酬,也用银票支付,渐渐带动了整个东海的使用纸币的风气。
现在,葛四郎就愁眉苦脸站在陆宁身侧,被其父命令来取经。
这里是东海甜品铺,大小蜜桃,每人拿个竹串糖饼,看着栩栩如生的金黄色小动物,都不舍得吃。
四个刀婢,将国主的靠窗桌位挡的严严实实,十几名便装朴刀典卫,就只能在大街上布防了。
陆宁面前桌上,摆着热气腾腾一碗甜汤,陆宁正细细品尝。
葛四郎就愁眉苦脸站在陆宁身旁,准备聆听陆宁教诲。
葛员外显然听说了东海钱庄发行银票一事,大受震动,却是在琢磨能不能整个葛家柜坊也发行票号,争取这些票号,也能流通。
但葛员外自然也知道,能用来流通的票号和飞钱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而且,要说用到所有葛家柜坊分号所在的州府,和在东海一地流通更截然不同,不说有没有人愿意用有没有商家愿意收,就防伪,都是个天大的难题。
毕竟,东海小小地域,要教授人们如何识别银票很简单,纸是上好蜀纸,上面郡公府印章是东海公亲笔字迹,伪造不容易,真有伪造的,那也需要大量人力财力,要查出来就很简单,本来就是家大业大之人,投巨资,行这等怕是会连坐几族的勾当,实在得不偿失。
但若说面对全国各州府的葛家柜坊,要发行类似银票,好似就有些不现实了。
但葛员外不死心,所以,被认为甚受东海公青睐的葛四郎又被派了来,向东海公取经,看东海公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陆宁品着甜汤,却是在琢磨陇如部一事,早前已经去信,令他们全族种植甘蔗,那陇如土寨的土地,实则本来就适合蔗田生长,只是以往便是蔗田,他们也无处去交易,现今,随着收入增长,东海对糖料需求也随之增长,但上好甘蔗基本生在占据两广和海南的南汉及占据蜀地的蜀国,还有刚刚立国十几年的大理国,不过,这些产地,自然都不如陇如部这样方便。
而且陇如部种植甘蔗的话,也等于是自己的产业,价格自己定,不会被压价抬价。
当然,要陇如部种植甘蔗的同时,自己也给帮自己看守泉山别苑的王敬轩去了一封信,要他购置足够的粮食送去陇如部,如果钱不够,暂时寻郑王支取,日后自己归还。
正琢磨之际,旁侧葛四郎怯怯道:“东海公……”
“啊,暂时没什么好法子!”陆宁摇摇头,真要南唐全境利用柜坊进行纸币流通,现时根本不可能,别说现今南唐,就是出现一个统一的全国性政权,可能性也不大,弊端和漏洞太多,不过真有一个全国统一的强力中央政府情况下,倒是可以用贵金属铸钱,金币银币这种,改善铜币进行大额交易的不便,还是有可能做到。
小额纸币,倒是可以考虑,类似宋时在川蜀境内发行交子,雕板印刷,做好防伪,不过,那也是很麻烦的事情了,要考虑周全。
“哦,哦,东海公说不能,那就必然不行了。”葛四郎松了口气的样子,显然,如果东海公真有什么办法,他就要转述给父亲,如果东海公的高招他听不明白,转述中有什么疏漏,必然会被父亲见责。
突然,外面传来急促马蹄声响,到了近前猛地马嘶鸣,有人跳下马,匆匆而入,却是骑射戍戍主陆青。
大小蜜桃和一众典卫自不会拦着他,他匆匆来到陆宁桌前,单膝跪倒,见有外人在,欲言又止。
葛四郎见机的快,赔笑道:“第下,小的去外面转一转。”
陆青见葛四郎离去,才压低声音道:“主公,沭水渡口来了一票北人,自称为首是北国伪公主永宁……”
东海境的沭水渡头,对面便是周国沂州,当初沂州乱兵,便是渡沭水来东海劫掠。
现今沭水渡头的这一端,日夜都有哨探,想如同以前那样劫掠,却是不容易了。
永宁公主?陆宁微微一怔,脑海里浮现出那高贵淑雅的女子身影,虽然其相貌平平,比不上甘夫人、尤五娘这等绝色,但一双清澈眸子,现今还令人难忘。
不过,印象最深刻的,还是这永宁公主视人命如草芥的宫闱作派。
这些介入权力斗争的公主都这样吧,有自己的价值观,甚至有自己的大义,不过莫说普通百姓,便是文武百官的死活,很多时候,根本不在她们考虑中,就如这位永宁公主,心中的大义自然是维系大周郭家之天下,为了这个目标,牺牲任何人怕是都在所不惜。
不过,她突然跑来东海?
好像有意思了,周国朝局,必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请她到聚贤馆,注意保密,我这便去!”陆宁站起身,对这永宁公主,用了个请字。
第六章 纤纤红酥手,谋划天下事
聚贤馆北苑雅阁,陆宁走进来的时候,那红纱裙曼妙身影正欣赏王右军的真迹,这几幅王羲之的真迹,自然是葛四郎使用搬运**,从其父亲宝库,搬运到了东海,不过,由此倒也可以得见天日,且陆宁多少懂一些保养之法,至少比这个年代的人懂得如何保养古玩字画。
听到脚步声女子回头,见到陆宁猛的一怔。
陆宁笑笑:“永宁公主,你好。”
“你是东海郡公陆宁?”女子清澈似水双目狐疑的上下打量陆宁。
陆宁笑笑:“如假包换。”施施然坐下,做个手势:“殿下请坐。”
大小蜜桃来奉茶,永宁公主打量着她俩,又看看陆宁,清澈眼眸,便有些戏谑意味。
“东海公,你应该有一名妹妹吧,很是了不起啊,单枪匹马,深入敌营,又杀城夺门,安然而去,真是我见过的巾帼第一!”永宁公主连声赞叹着。
陆宁笑笑:“赵匡胤和李重进,已经开始火并了么?”
永宁公主微微一愕,随之微微颔首:“果然,我来这东海没有来错。”
接着,粉脸一黯,说道:“我那可怜的侄儿宗训,无故身死,赵匡胤拥立我幼侄宗让在京兆府登基,称宗训是李重进所害,李重进则称赵匡胤石守信叛乱不成,遂害死宗训,率领部分禁军绑架我幼侄宗让逃去京兆府,为乱臣奸佞,号召各地镇兵前往东西二京集结,讨伐叛逆。”
周国的京兆府就是西安,显然赵匡胤和李重进的矛盾终于爆发,而且,爆发的是如此猛烈。
不过原本遥领京幾门户的归德军节度使,又掌握禁军,盘踞东西二京的李重进,却是吃了个大亏。
郭宗训怎么死的真相现今是个谜,但从局势上看,赵匡胤扭转了一直以来的绝对劣势,拥立郭荣最后一个还活的的儿子为主,挟天子之义,有了向李重进发起挑战的资本。
石守信,是赵匡胤的异姓结拜兄弟,义社十兄弟之一,当年刚刚投入后汉枢密使郭威门下的新秀军官,有十人结拜为异性兄弟,便是后世所说的义社十兄弟,不过显然在现时,他们的关系比较低调,毕竟结党从来不是什么好事,是以石守信一直在禁军任职,却没被李重进贬谪。
由此,才使得石守信抓到机会,劫掠了郭宗让逃去了赵匡胤的地盘。
“我也不知道他们谁好谁坏,我本正在青州替宗训犒军,得到密报,一时无计,只能南来请唐主借我军马,讨袭中原,接到宗让,以辩忠奸。”
陆宁打量着永宁公主,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心机深沉的很,两个侄子的死活只怕也不放在她心上,她所希望的,不过是希望周国之郭家正统能一直延续下去。
郭荣比历史上死的早了几年,是以现今被赵匡胤拥立为帝的郭宗让是郭荣最小的儿子,不过,哪怕这郭宗让也死翘翘,这永宁公主怕也不会眨眨眼睛,估计就会寻个什么孩童,胡编一通或者怎么想办法令其成为父亲过继之儿。
陆宁思索之际,永宁公主又道:“我有宗训血衣诏,令我借南兵讨贼!”
陆宁笑笑,好,大义有了。
“赵匡胤李重进相争,必引起各路军镇观望,唐军可由东海入齐鲁之地,平卢节度使药元福为我父肱骨之臣,你可知?”永宁公主一对清澈无比的眸子凝视陆宁。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年余时间,从清醒过来,也**个月了,对药元福这等当世名将又怎么会不知道?
这位药老太师年少时悍勇无敌,后期则用兵如神,历经五朝,不过,最受器重时,是在永宁公主父亲周太祖郭威时,帮着郭威,打下了周国根基。
不过现今老先生七十多岁了,永宁父亲也就是周太祖郭威病逝后,便有意告老,郭荣在寿州战死,赵匡胤和李重进两党相争,老先生则被幼主加检校太师,领平卢军节度使,远离一线也离开京师养老。
平卢军,镇青州,治下青、淄、莱、齐、登五州,实际就是后世山东中部及东部一带。
“你可说服药老太师为你所用?”陆宁心中一动。
永宁公主微微颔螓首,“不错,你来看!”袖子一抖,却是拿出了一张军防图。
陆宁走上去看,这张军防图,实际就是后世山东地区的地图。
永宁公主指着和东海接壤的沂州,说:“我就是从沂州来,沂州防御使李曜知我有血衣诏,又有唐军相助,愿追随于我!”
陆宁笑笑,没说话,想也知道,不说血衣诏了,便是有唐军相助,这永宁公主也不知道说的多么夸张,还没影的事就画下了大饼,吓得李曜只能口头同意归顺。
有大义,又有强大外力相助。
而周国陷入内乱,李曜知道自己便是不降也是孤城,没有援军,很快就会被击破。
说起来,沂州自己去过,当时正是这永宁公主游街,自己一口气射杀了数名沂州将领,听闻这新任沂州防御使李曜,本是沂州别驾,是一名文官,想来胆子不太大。
永宁公主葱白玉指又指向了东海东北方向的密州,“密州刺史高怀德,和李曜交好,可招之!”
高怀德?陆宁怔了下,什么时候密州刺史换成高怀德了?这家伙,可是牛人,通常来说,这个时期自己听过名字的,不是大牛就是大恶。
他顺口也问了出来:“高怀德怎么来密州了?”
高怀德是周国名将、秦王高行周之子,十八岁从军,父亲被辽军重重包围,他率亲军左冲右突杀散辽军救护其父脱险并击败辽军,二十岁时便被授州刺史。
和自己是穿越人士不同,这才是真正当世名将。
永宁公主对陆宁知道高怀德的名号一点也不奇怪,说道:“上个月被授密州刺史。”
陆宁便明白了,三年前高怀德父亲病死,而他显然和赵匡胤交集不多,又被李重进忌惮,所以被打发来了密州,密州终归也算和唐国之前沿,派名将来守,也有点逻辑……
而且自己在沂州射杀数名军政大员后,这沂州和密州,想来有些靠山的周国官员,也不愿意来。
其实如高怀德,比之义社十兄弟及潘美曹彬等赵匡胤铁杆不同,历史上他成为宋臣也不过随波逐流,至于其后赵匡胤拉拢,将妹妹嫁给他,那是以后的事情,现今,高怀德对赵匡胤和李重进,怕都不怎么感冒。
永宁公主纤纤玉指又向北指,指着淄、莱、登三州说,“汇聚沂、密之卒,又有唐国援军,本宫便可说服此三州归顺。”随后才指向青州,“尔后,再说服药伯伯……”又向西,指向齐州,“齐州防御使张永德,是我姊夫,虽被李重进由都护贬为州令,但他必不会听我号令,不过此时我们已得齐鲁大部,合诸州兵马,又有唐军相助,必能攻克齐州。”
陆宁听到这里暗笑,永宁公主的姐姐必然深知这个妹妹的性格,知道什么血衣诏之类的全是胡说八道,妹妹又想兴风作浪而已。
永宁公主又指向地图,“如此屯兵齐州,同时遣使招抚棣、滨二州,两州都在黄河南侧,属齐鲁之地,外又无援,又有我血衣诏敕令,必降!兖州地,则到时审时度势,或剿或抚,亦或暂不理会,不过此时,我们已经得齐鲁地,对赵匡胤、李重进之争,坐山观虎斗,观其情势,谋定行止。”
“只是此事,兵贵神速,若晚半步,各州有了决断,便难北进一步。”
陆宁其实不用看这军武图,也能想象到周国局势,李重进死忠,主要在两京之地附近军镇,也就是河南腹地。
赵匡胤的拥趸,则主要在周国西部各州,当然,这些州府,也必然会有效忠李重进的,双方之间势力,犬牙交错。
而两个势力,现今第一要务,尽力争取的自然是屯了重兵的北方诸州。
而且,内战旋即就会爆发。
山东各州,第一时间内,会是被遗忘的角落。
而从唐国东海出兵,有永宁公主大义,奇袭山东,若运筹得当,确实是一步妙棋,各州包括平卢军军镇青州,对李重进和赵匡胤的内战,估计一时都会彷徨,李重进和赵匡胤必然都会派使者来招抚,但就远不及永宁公主亲身而至,又有大义又有武力这般有说服力了。
趁赵匡胤和李重进鹬蚌相争,现今确实是鲸吞山东的良机。
而且,山东从春秋战国就是中原人口最稠密之处,汉代为人口第一大省,甚至占人口五分之一,史料记载西汉时三百多万户,一千余万人口,尔后偶有升降,只是五胡乱华,齐鲁地,受到了致命的打击。
但到隋代,又恢复人口第一大省,到唐代开元年间,人口占全国十分之一左右,也有几百万人口,现今虽然因为唐末战乱,人口又锐减,大概百五十万人,但仍然不失为一处乱世中,可经营之地。
且因为开发很早,所以,荒芜的田地,只要有壮丁,便可以重新开垦,若能避免战火再次侵袭,流民复归,容纳几百万人口不在话下。
这块地域,永宁公主当然不是来送人情的,她自然早就有谋划,在得齐鲁之地后,怎样将唐兵再礼送出境,怕是早就想好了,毕竟唐兵其实战斗力不强。
而且,引狼入室的风险,她也只能承担。
琢磨了一会儿,陆宁立时站起来大喊,“来人,来人,叫陆平来,再备匹快马,我要去海州!”对永宁公主道:“三天之内,便可起兵!如何?”
永宁公主,本来讲的有些累了,坐下歇息,品着茶水,暗暗点头,正琢磨这东海公果然如传闻一般,穷奢极欲,第一爱好就是享受,这热茶,也和自己喝过的完全不同,不知道是如何蒸煮之法,好喝了许多。
但突然听陆宁话,她呆了呆,清澈眼眸终于露出诧异,“三天?你不需向唐主上奏疏么?不需要唐主调配军马吗?我也要遣使觐见唐主剖析利弊……”
陆宁笑道:“就如你说的,兵贵神速,等我军马进入齐鲁,正是齐鲁各州惶惶之时,如此事半功倍,若时间长了,只怕诸州站定了立场,便失却奇兵之效。奏疏一会儿我便遣人送去金陵,但怕等不及回敕。”
永宁公主更是吃惊,“那,你有多少军马?”
“海楚二州三千儿郎,本部八百部曲!”陆宁随口说着,已经向外走,喝道:“快快快,我的马呢!”
饶是永宁公主智计百出,宫闱之中尔虞我诈更不知看破多少人心,巡游各地,奇人异士之传闻听了不知凡几,可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人,简直,简直不知所谓……
……
冯延鲁气急败坏的冲到了正在海州府衙中踱步的陆宁面前。
“东海公,我是不是听到了谣言?你要起海、楚军马伐周?”
冯延鲁已经蒙圈了,这东海公,是疯了吗?
下令靖海军兵马集结,更令全军镇农户抽丁,征募团练作为幾重民夫。
又令杨昭、李景爻等征集购买粮草。
而且,好似大军马上就准备开拔,据说东海千名幾重卒已经动员完毕。
“不是什么谣言。”陆宁懒得跟他多说,和杨昭、李景爻倒是耐心解释了一番,和这冯延鲁,再把自己说过的话说一遍,也说服不了他,那也不必多言。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还是?有敕令秘旨?”冯延鲁眼睛突然一亮,觉得东海公应该没那么大胆子,可能是有了秘旨。
陆宁已经迈步向外走:“兵贵神速,冯侍郎不必多言!”跟杨昭、李景爻倒是暗示了自己有秘旨,令两人没那么多后顾之忧,反正事后如果有罪责,他俩都可以推给自己。
冯延鲁气得全身发抖,在后面喊道:“东海公,此征本官全然不知,自会上奏疏申明!”
陆宁脚步不停,早大步去了。
永宁公主带来的,可是一个天赐良机,只要自己运筹得当,几个月后,应该就不似今日这般,一切都看人眼色了,自己一直等的,就是现在的机会,更莫说,泉漳一行,更坚定了自己自强自立,再不仰人鼻息之心。
自己并不想和唐主那自己思及颇有好感甚至感觉像自己长辈的人为敌,但是,在这个世界,要想活得更好,亲朋更安全,打下一个大大的地盘,才是安身立命之道。
何况,就算自己有心为那老人解解忧,也得自立自强才有资本。
第七章 去天三百里 (上)
沂州城府衙,站在旁侧的李曜满是无奈,永宁公主所说帮其讨伐叛逆的唐军就是城外那几千人马?而且,除了数百东海公亲军看起来还像那么回事,其余军马,看皮甲军械就是州县兵,根本不是唐军禁军精锐。
坐在上首的永宁公主,心里又何尝不尴尬?不知道白了陆宁多少眼,但清澈眼眸,此时却是极为坚毅之色,缓声道:“唐军强援,随后便到,你可已经去信密州?明日,我亲自前往。”
李曜这才松了口气,连声道:“是,是。”
左首端坐的陆宁看着李曜笑了笑,“当日,你在几名武将之后,着墨绿官袍,今日,却是绯色之袍了,想不到,会和你在这等情形下再见。”
李曜呆了呆。
陆宁又道:“那日,我看到你匆匆策马去殿下车與旁,很是调度有方,是个人才!”
李曜立时满身冷汗,这才知道,东海公是说当日张晖等武官被射杀一事,原来,这东海公真的亲自来了,而且,自己显然在阎王殿里走了一遭,能活下来,只在这东海公一念之间。
“东海公,只有你我三人,不必诳语,当日你来沂州,有几人?”永宁公主,清澈眸子看向陆宁。
李曜也一激灵,竖起了耳朵。
陆宁笑道:“和在宋州一般,就我一人。”
永宁公主微微颔首:“我早就想到了。”
李曜心里却摇头,这东海公,原来也是喜欢胡吹大气之辈。
陆宁知道,因为宋州一行,且又深知郭荣死亡真相,永宁公主必然相信自己在沂州也是单枪匹马,实则,如果不是永宁公主见到自己就是昔日宋州那个“侍女”,再前后联想,起了利用自己的念头,原本什么血衣诏、请唐军的事情根本不必和自己讲,令自己将她送去金陵就是。
但现在,不知道她后悔没后悔,上了自己这条贼船,怕就不容易下了。
“李防使,给高怀德的信上,要他直接率兵到青州和吾等会和就是。”陆宁转头,又对永宁公主道:“殿下,你也不需去密州,还是那句话,兵贵神速,我们直接北上,劝说那药老太师和吾等一起讨逆,若药老太师能明辨忠奸,东部诸州,必然臣服。”
永宁公主和李曜都是一呆。
疯了么?便是李曜都明白永宁公主的策略,说服高怀德后,便合兵一处,先去东部,劝说登、莱二州追随公主殿下,如此聚兵西来围困青州,又将距离青州不远的淄州劝降,最后,公主对药老太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药老太师本来就是太祖肱骨,是公主殿下父亲的亲信老臣,又见情势如此,必然不肯跟公主殿下动刀兵,多半便会被公主殿下说服。
但现今直接北上袭击青州?是,路途很近,但以唐兵为主力,且区区三两千州府之兵,那青州濠深城厚,真以为药老太师老了,就吃素了么?
还什么写信要高怀德点兵青州城下汇合?那高怀德,现今最多不过观望态度,真会帮公主殿下攻打青州?想什么美事呢?
“东海公,还是按本宫原本计较吧……”永宁公主说这话时都有些无奈,她清澈眼眸,现今每次望向这东海公的时候,都有种恨不得掐死他的冲动,这对喜怒不形于色的永宁公主来说,真是从未有之事了,便是亲表兄李重进要谋害她,事后见到,她也毫无异色,且对表兄,更亲厚了几分。
可这东海公,也太不着调了不是,本以为他是盖世奇男子,可现今看,撑死就是一个头脑极度简单四肢发达的不知所谓之徒,自高自大,自说自话,自以为是,一拍脑门,就来个乱七八糟的主意,而且,马上就要施行。
永宁公主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如此,到了东海,就应该令东海公送自己去金陵,和他废什么话?
这些谋划,从郭荣战死自己就殚精竭虑的思考,若李重进和赵匡胤相争,周国分裂,自己该如何?而平卢军,最终成为自己设想中的破局之起始。
可现今,被这东海公搅和的乱七八糟的,数月心血,不能说眼看毁于一旦,如果真是没做好没做到毁于一旦,那还好说,毕竟尽人事听天命。
但现在摆明就是,这数月心血,被一条疯狗不知好歹的囫囵乱咬,都不知道,跑偏到哪里去了。
陆宁敏锐的感觉到永宁公主目光中的杀气,回头笑道:“听本公的,没错,还是那句话,兵贵神速!”
站起身喊道:“左右,给我备马!”
李曜瞠目结舌,永宁公主清澈眸子如欲喷火,盯着陆宁脖颈那白皙之处,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
高怀德领着百余名亲骑到得青州城下之时,唐军已经在城下三日。
药老太师根本不听永宁公主劝喻,每天就是一大早就在城上喊一声:“殿下请回!”然后,就不再多言。
老头七十多岁了,却是声若洪钟,喊声城上城下皆闻。
车與里,永宁公主粉脸铁青,隔着车窗听外面陆宁正笑着说“老太师身体真好,我若花甲之年,能有这身体就知足,更别说他老人家,已经古稀之年。”
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计划失败了,你这乱七八糟说什么呢?还有闲心管人家老人家身体好不好?
你这心,比你脑袋上挂的那破珍珠都大!
永宁公主已经一句话都懒得和他多说,甚至用手堵上了耳朵,觉得听他每个字都是煎熬。
第一次,竟然心中如此厌烦一个人,表兄要谋害自己,自己都没有什么恨意,因为生在皇家,很多事,都是注定的,表兄同样,身不由己,换了自己,也会这般做。
但这东海公,怎么就这么招人烦。
对一切都已经懒得理会,真恨不得,抱着他死在青州城兵卒乱箭下算了!
永宁公主自不知道自己现今的心理,在后世叫破罐子破摔。
“咦,东平王来了!”
外面那家伙又冒出句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好似就打马走了。
永宁公主松口气,慢慢放下捂着耳朵的柔荑,突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怎么,怎么会如此?
自己一向自视甚高,除了先父,余人在自己眼里都是阿猫阿狗,根本不会有人能激起自己的喜怒哀乐,就如现今国之将倾,自己尽人事听天命,便是最终死在乱军之手,那也绝无怨言,更无怨恨,可是,怎么这家伙,就这么让人生气呢?
这世上,怎么就能有如此招人厌烦之人?
第八章 去天三百里 (下)
高怀德领着百余名亲兵驶近,望着青州城外军阵,虽然军阵没有唐军旗号,随风飘扬的旌旗,皆以“东海”标徽,但高怀德还是不由微微蹙眉。
毕竟,还是有种被外敌入侵的不舒服感觉。
突然,一骑飞驰而来,有人大笑道:“东平王,你来了!”
高怀德微怔,随之见来人,高头大马,锦袍金冠,冠上明珠比斗大,却是俊美无比的一名少年郎。
也不知道喊自己东平王什么意思,高怀德微微抱拳:“东海公?!”这作派,必是东海公无疑了。
陆宁打量着高怀德,微笑道:“好,好,合我的脾气!”
高怀德,只带了百余名近卫亲兵,不过其亲骑铁蹄铮铮,甲胄明亮,各个一看就是以一当十的彪悍勇卒。
东平王,是戏文里高怀德的王爵封号,实际上,这高怀德,不过死后才被加封的郡王。
而且高怀德和许多周国旧将一样,归宋后,很快就被赵匡胤杯酒释兵权,赵匡胤后期重用的武将,是潘美、曹彬这等真正自己提拔的,对周国旧将,则颇多猜忌。
转头看向青州城,陆宁笑道:“老太师果然谨慎,我才几千兵卒,看起来也不善战阵,他却一直闭城不出。”
高怀德并不言语,只是静静眺望青州城,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藏用,我们打个赌如何?”陆宁突然说,神态也郑重起来。
高怀德微微一怔,这东海公突然称呼自己的字,倒好似显得两人关系多亲近一样。
随之笑笑,“某没有三十万贯。”
陆宁却不想,自己恶名已经传到了齐鲁之地,笑笑道:“藏用也用俗世之目视我?那这赌,我便不与你打了!”
高怀德又是一愣,倒好奇起来,问道:“东海公要与我赌什么?”
陆宁摆摆手,“不赌了不赌了,原本我想和你赌今日我便能破城,若我赢,你便奉我为主!却不想,闻名不如见面,藏用这胸襟眼度,却也没资格做本公部曲!”
高怀德蹙眉,怒气渐升,今日,本就是来观望的,幼主惨死,李重进和赵匡胤军镇相争,外间各镇,各个彷徨,他也有些茫然。
接到好友李曜密信,要自己尊奉永宁公主号令,起义兵讨逆,迎幼主还于旧都。
他心中是极为抗拒的,不过李曜书信中,说永宁公主有唐军强援,要强袭青州,要他也点齐军马来援,高怀德更是抗拒,带了这百名铁骑,来此观望,心中还说不定是来助谁的,若唐军暴戾,屠戮青州百姓,他说不得,就要助老太师守城。
却不想,眼见在青州城下的唐军军容,高怀德就有些无语,老太师守城,青州无虞,这永宁公主殿下所谓的讨逆,原来只是一场可笑的闹剧。
安心之余,正想看这场闹剧如何演下去,却被这唐国东海公莫名其妙看轻,心中立时火起,冷哼道:“听闻先帝是被东海公射杀,藏用却是不信,若东海公要和藏用较量弓马,藏用也正有此意!”
陆宁看着他,冷声道:“你之先帝,是被赵匡胤还是李重进谋害,我也不知,你要寻仇,该当去寻他们才是!”
高怀德怔了下,可这东海公,虽然言辞尖锐,但所言,却是正理。一时令高怀德不知如何反驳。
现今所说先帝,可不是不知道如何惨死的幼主么?
陆宁又冷笑道:“何况,现今这青州城前,才是你朝开国太祖之血肉公主!你却无心相助,将来这周国天下,必落赵贼、李贼二人之一手,你又有什么资格谈先帝后帝?”
高怀德脸色铁青,但本朝纲法已经混乱无比,思及之下,也不由长叹。
“你要和我论弓马,又有何难?待城破,我便与你一论短长!”
陆宁正说话间,突然远方霹雳一声响,大地也颤了几颤,高怀德胯下战马,惊得嘶鸣而起。
远方欢呼声雷动,接着杀声震天。
高怀德大惊,向远方看去,却见那青州城城墙,已经坍塌出缺口,唐军正蜂拥而入,而青州兵猝不及防下,惊慌失措,那从城墙跌落的士卒未摔死的,也是不辨东西。
更隐隐听得有无数人喊:“天兆,天兆!青州城破!”
“天兆,天兆!青州城破!”
正是唐军阵营后,那同样带了刀枪的土蛮幾重,他们中原话还显生硬,但齐齐喊出来,却更给人一种神秘梵音之感。
不过,药老太师训练下的青州兵显然训练极为有素,不多时,便无数兵卒涌来,奋力阻住唐军入城之势。
那东海公已经策马飞奔而去,渐渐变成一道白色光影,直直冲向那青州城缺口。
高怀德握紧手中铁矛,一时犹豫不决。
“防使,我们可要助青州?”身后副将问,其实这些亲兵,已经人人脸上失色。
远方,那白袍白马的东海公甚为醒目,却见他已经飞奔到了缺口前,完全没有一丝停顿,策马就跳入了缺口,城墙内,喊杀声大作。
高怀德心下惊骇,便是自己,怕也无这等勇气,全身都无甲胄,又穿得如此醒目,固然可以令己方全军看到他,便如明灯一般提振士气,更莫说他这般身先士卒,那他之部曲,士气之旺可想而知。
可,可这般张扬,岂不是成了守军的箭靶子?
骇然之余,高怀德摆摆手,“再探再看!”
……
青州城外,永宁公主此时站在车辕上,望着那淹没入青州军中的白袍之人,目瞪口呆。
这家伙,还真是个疯子!
天底下最大的疯子!
城内,杀声却不止歇,而且,越来越响。
向城中冲击的东海公典卫亲军,也未呈败相,而且,进入城中的好似越来越多。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那就是,他还没死……
可是,他又能坚持多久。
怕过一会儿,他的头颅就该被挂上青州城头了吧?
看了看自己足下这双驾车辕,自己现在逃,来得及么?
随之,永宁公主苦笑一声,也罢了,这疯子,害死自己了,想来到了阎王殿,被问起来自己如何死的,阎王都会被笑死。
只可怜,自己一片心血谋划,付之东流,而且,是喂了狗了!
这疯子!
永宁公主狠狠咬着红唇,可恨就是,他不是被自己咬死的!
突然,城内有喊声隐隐传来,“抓到药太师了!”
“抓到药太师了!”
“抓到药太师了!”
好似拼命呐喊的军卒越来越多,所以喊声也越来越是洪亮。
永宁公主一呆。
而城墙附近,欢呼声大作,惊天动地!
唐军入城速度越发的快,显然,青州兵在溃败。
真的,真的抓到药元福了?
永宁公主实在难以相信,可是,看着唐军蜂拥而入,只怕,这是真的……
……
土坡上,高怀德眺望城中情形,脸色极为复杂。
身后亲军,都大气不敢出,若防御使真的相助青州,就要直面那银袍白马的东海公……
“你等稍待,我去拜见公主殿下!”
高怀德打马而出。
众铁骑,这才都稍稍松了口气。
第九章 你莫后悔!
堂舍之中,草药飘香。
陆宁坐在交椅之上,钱氏正帮他包裹胳膊上的箭创。
虽然衣裳内要害处都有自己打造的薄薄护甲,但是,胳膊和大腿还是中了三箭,和敌人混战时还好,去追击药元福车轿时,胯下马也中了数箭,躺在血泊中好久才毙命。
想想骏马当时眷恋这个世界的眼神,陆宁微微闭目,轻轻叹了口气。
选在早晨每日药元福登城喊话之时,将挖掘几日埋入城墙下的火药引爆,就是为了捉住那药元福。
“主公,好生奇怪,你的箭伤都不怎么重……”
钱氏一直着男装,带着大夫和一群学徒随军,她为陆宁处理伤势时极为小心,温柔无比。
陆宁笑笑:“不重还不好么?”心知自己身体的情况,好像愈合也比常人快了许多。
钱氏吓一跳,“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宁笑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这时外面脚步声响,永宁公主走了进来。
钱氏见状,就告退。
“原来,你也不是什么铁人!”永宁公主冷笑。
陆宁眼睛都懒得睁,“见过老太师了,他怎么说?”
“能怎么说?见到本宫,又被本宫部下擒拿,他不惭愧么?若再不听本宫相劝,九泉下,他有何颜面见吾父太祖皇帝?”
听永宁公主直接将自己当部下,陆宁也懒得分辩,药元福给莱、登、淄三州去信帮永宁公主招抚他们便成了,加之永宁同样会派信使,又是血衣诏又是什么的,莱、登、淄三州守将都比较平庸,不暂时追随永宁公主“讨逆”,也没第二条出路。
“还是那句话,兵贵神速,令各州军马齐聚青州,兴王师进袭齐州。”
这就和永宁公主的谋略一样了,区别就是,以永宁公主原本的策略,取下这青州,怎么也得两三个月后,而现今,从唐军入周境,还不到十日。
“兵贵神速,兵贵神速……”永宁公主喃喃的,突然就有些怒气。
陆宁继续道:“还有啊,你那姐夫……”
话音未落,就觉得手背上微微一痛,愕然抬头,永宁公主正捧着自己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其实陆宁虽然闭着眼,但永宁公主抓他手的动作还是能感觉到的,只是有些吃惊,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一时还没做出反应,却是被她贝齿狠狠咬了一口。
“你属狗的啊?”陆宁无语,来到这个世界后,所见女子,所爱美妾也好,姐姐母亲也好,婢女属官们也好,各个都是贤良温顺,哪有这样女孩,这不后世野蛮女的作派么?一时也太不习惯。
永宁公主本来一口咬下,现今难得有些娇羞,又有些得意,听陆宁的话,立时大怒,瞪着陆宁,突然又一口咬下。
其实陆宁马上就知道自己的话重了,毕竟是这个年代,对女孩子没有这么说话的,至于面前是公主还是什么人,倒不是重点。
手便没有缩,看着她狠狠咬着自己手背还瞪着自己,无奈道:“行了吧,还是说回你姐姐、姐夫吧,你那姐夫张永德,是忠厚之辈,你可别嫉妒你姐姐嫁了个好夫婿,等我破了城,你杀了人家!”
永宁公主眼见自己好似根本咬不痛这家伙,气得一把摔开他的手,又听他言语,瞪眼睛道:“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陆宁耸耸肩,不再言语。
永宁公主瞪着陆宁,冷哼道:“你莫以为你悍勇无敌,以为我治不了你,有你后悔的时候!到时你莫求我!”
陆宁笑了笑,“只怕你是引狼入室,请神容易送神难呢。”
永宁公主愣了下,清澈眼眸就有戏谑笑意,“你终于还是猜不到我了!还是那一句,你有你的兵贵神速,我有我的你日后莫求我!”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陆宁呆了呆,隐隐的,感觉到有些不安,这小丫头片子,年纪虽小,鬼主意可不少,而且,脑回路完全和正常人不一样,可不知道要做什么。
外面传来典卫禀告,“主公,林教头和张排阵求见!”
陆宁笑笑:“进来吧。”
外面,走进来两名武官,林仁肇和张彦卿。
进来都单膝跪倒,口称:“主公病体可好?”
林仁肇是在泉漳招募的府兵出身,是陆宁亲信,可这张彦卿称主公行大礼,令陆宁微微一怔,随之笑道:“没什么大碍,将养几日就好,你们也不要松懈,好好操练士卒,这青州囤积粮草,足够我们西征齐州吧?”
“听掌书记说,足够了!”林仁肇起身,恭恭敬敬回答。
陆宁又看向张彦卿,笑道:“张排阵,军阵中弓马步配合,甚为紧要,你要多看多想,多琢磨出些名堂,莫以为你这排阵使只需因循守旧就可,专业人士,很金贵的!”
对这历史上死战守城的张彦卿,陆宁印象甚好,甚至觉得其比高怀德等所谓名将,更可亲可敬。
张彦卿虽然获罪丢官,是被东海公重新起用,但若说入周境前,东海公如果和他说这番话,他必然会觉得东海公夸夸其谈纸上谈兵,这种言语,谁又不会说?
但此刻,心中就完全是另一种感觉,琢磨着“专业人士”是何等微言大义,躬身道:“是,下官定会如主公所言,穷尽时间苦研!”
陆宁笑笑,说:“好,你们去吧,赵普、陈致雍在外面呢吧,进来吧!”自是听到了二人脚步声。
东海公身边近侍,对此早已经见怪不怪,可等张彦卿出来见到果然是掌书记赵普和推官陈致雍在外间,心下更是吃惊,东海公耳目之聪敏,简直骇人听闻。
第十章 银鞍照白马,烜赫齐鲁城!
一个月后,东海公及永宁公主联军,浩浩荡荡到了齐州城下。
沂、密、青、莱、登、淄六州,挑选精锐,加之东海军,共万人数,在齐州城下扎寨。
永宁公主派去信使,要姐夫齐州刺史张永德遵从血衣诏,归顺勤王义师,共商大举。
张永德却将使者重责五十,驱逐了出来。
永宁公主大怒,号令攻城,三日,城不破。
张永德虽然不是什么能征惯战之将,守城却是一把好手,箭驽、步兵、落石、滚木,层次分明,而且齐州城城墙极高,沟壑极深,强攻一时不下。
晨,旭日东升。
红日之光辉,洒在齐州城上城下,城上弓弩刀枪,如林如猬,城下,一列列一队队士卒密密麻麻,无数旌旗飘扬,天地间,都是一场惊天决战即将到来的肃杀。
“为何要白日攻城,还有,你的火药呢?”车銮中,永宁公主有些气急败坏的问,遇到这军国之事,又很不顺利,她失却了往日的冷静。
外面东海公却还是那恨得人牙根痒痒的调调,“火药不用时间啊?就我一个人碾磨配制,哪供得上?在青州就用光了!”
……,永宁公主无语,就没一点调度的么?不想想以后?
不过,这家伙,好似挺信任自己的,火药密配之事,也不隐瞒。
陆宁没想那么多,顺嘴一说,说完微微一怔,却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永宁公主这个最大的盟友兼最不稳定因素,自己却少了些防范,可能,是一种直觉吧。
从她咬过自己之后,好似她对自己也不怎么防范,完全不似以前那样,喜怒不形于色,面具厚厚的,根本不似有感情的人,就好似现今,在车厢里那气急败坏的样子,想想也觉得搞笑,若被外人看到,谁还会对她有敬畏之心?
号角声起,立时杀声震天。
无数士卒肩扛一列列云梯,向城墙处冲去,后面云车慢慢移动,弓矢密密麻麻射向城头。
“那你为什么非要白日攻城?”永宁公主又不解的问。
外面,却没了声息。
不会,不会吧?!
这家伙,又发疯了?!
永宁公主掀开车帘,走到车辕上,每次她和陆宁一个在马上一个在车厢里蛐蛐咕咕,车夫都早就跑得远远的,这俩位大佬,说情话?想想都吓死人。
站在车辕上,永宁公主向前望去,果不其然,那家伙白袍白马是那么的醒目,闪电般已经奔驰到壕沟前,随之那家伙已经飘身落马,从壕沟上早搭起的木板几步就窜到了城墙下,攀上一架云梯便往上爬。
守城士卒的军头,却是久经战阵,城墙上吆喝声连连,立时左近许多弓弩,都将这架云梯上极为醒目的白袍人当成了目标,正对云梯的墙头上,落石滚木甚至还有燃烧的火油一股脑倒下。
永宁公主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一阵眩晕,娇躯摇摇欲坠。
可这时,突听四方欢声雷动。
尤其是攻城步卒之后,作为第二梯队的一队队士兵目光都瞬也不瞬的盯着东海公那极为醒目的白色身影,此时,纷纷欢呼起来。
却是东海公好似突然就一提速,眨眼就到了城墙之上,很多士卒,这瞬间都有种错觉,好像东海公动作的画面都那么不真实,一眨眼,已经从云梯中部,直接到了顶端,更直直跳入城垛后。
立时,城垛之内,杀声大起。
城下士卒,心又都悬了起来。
而几十架云梯上攀爬的攻城之卒,昏天黑地只管拼死往上爬,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邻近之云梯士卒,只觉得,压力好似比方才小了些,前面的伙伴不怎么往下掉了,忙都抓住机会,奋勇而上。
城垛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听着,又好像渐渐往下。
城下士卒,有脑袋瓜聪明的,更是跟着陆宁时间长的,有些明白,大喊起来,“主君正下城!欲破门!”
“哇!”四周齐地之卒,惊呼一片,但大多数士卒,自然不信,这不天方夜谭么?
但那山呼海啸般的杀声,倒真的渐渐而下,好似到了城墙内平地上。
“主君已下城!”
“主君已下城!”
这一次,喊声却不是一人,便是齐鲁之卒,也跟着大呼,但各个,心中惊骇难言,好似只能通过这种惊呼,才能令心情平复。
主公孤身一人杀入重重敌阵,更要从这城垛杀到城下,再杀到城门前?强行破门?
这,这怎么可能?
听着那城墙内的震天杀声,好似,能想象到,那雪白衣衫的身影,正在敌阵中浴血而下的情形。
主君,简直是个疯子……
可是,怎么眼眶觉得有些热?!
血液有些沸腾?!
云梯上攻城之卒,也听到了喊声,更拼命死上。
而城内,震天杀声,渐渐到了城门旁。
“主君欲破门!”
“主君欲破门!”
“主君欲破门!”
喜悦的欢呼声,骇然的呐喊声,惊天动地。
一队队步卒已经开始前行,向那城门处移动。
此时,已经不分东海之卒齐鲁之卒,人人心中热血激荡,甚至,有要哭的感觉。
“破门!破门!破门!”
站在车辕上的永宁公主,看着那城门处,听着那城门处震天动地的杀声,同样心中激荡,眼含热泪。
这就是,他,他么?嬉笑怒骂下,真实的他么?!
有着无尽勇气,欲与天公比高低的他?!
“轰”,厚重无比的城门突然倒塌,满身血污的冲天身影,伫立在城门前。
这一瞬,好似时间都停滞,那围拢在血影旁厮杀的齐州兵,也都呆滞。
然后,漫天的喊杀声响起,眼含热泪的十四路太保,有五路领东海、齐鲁之兵在攻城,其余九路,率先杀出。
林仁肇、张彦卿双骑并马而出,紧随亲军之后。
高怀德,也举着铁矛,率亲卫呐喊杀出。
城门处那摇摇欲坠的血影,这一刻,是城内城外所有士卒,记忆中再难以磨灭的印记。
一人破一城!
烜赫东海公!
第十一章 乌衣巷口夕阳斜
花苑中百花盛开,姹紫嫣红。
假山嶙峋,小桥流水,这是永宁公主之姐姐寿安公主府的后花苑,实在雅致精美。
陆宁慢慢的走着,歇息半个多月了,那数不清的伤口愈合了大半,但一些较重的伤势,还没有痊愈。
边走陆宁边琢磨眼下局势,永宁公主已经遣派使者去棣、滨二州。
那是黄河南岸二州,招抚后,齐鲁之地诸皆降,那里有黄河天险,北军不得来,齐州和平卢诸州平定后,此二州不降也没有办法。
正琢磨间,身后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不用转身,就知道是永宁公主。
“哈!”永宁公主从一处垂柳下突然跳到陆宁面前,绿柳茵茵,她红裙绰约,跳出来吓陆宁,完全一反常态,却是难得的可爱。
“鬼啊!”陆宁撇撇嘴,继续向前走。
“哼,我知道,你就喜欢漂亮女子,婢女都那么美,听说还有两个风华绝代的媵妾,怎么,和她们比起来,我很像鬼么?”永宁公主冷哼,走在陆宁身旁。
陆宁微微一怔,心说这是怎么话说?这永宁公主是什么人?心高气傲到别说女子,天下男子都完全不当人,更莫说那些地位低下的女子了,什么美丑之类的,她哪里会在乎分毫?今日怎么会谈论起容貌,看似满不在乎,实则她谈论,就是有些在意,甚至有些自卑?
说起来,这永宁公主容貌并不算差,只不过和自己两个美妾就完全没得比了,所以自己第一眼看到她,觉得她相貌平平,实则她也算中人偏上之姿,若用后世妆容之术,绝对比那些网红漂亮,更莫说,她这与生俱来的高贵雍容气度,更是什么人都学不来了。
“鬼你不像,你像母夜叉……”陆宁偷笑。
永宁公主瞪着他,脸更冷,随之哼哼道:“看你变成病秧子,我也不打你骂你,还是那句话,你以后莫后悔!”
陆宁笑笑,说:“我怕你呀?!”和这永宁公主聊天特轻松,好似难得有可以平等交流的朋友。
一个趔趄,却是踩到了一粒石子,牵动伤口。
永宁公主顺手搀住他,脸一沉,喝道:“今日打理后苑的是谁?重责一百!”
后面战兢兢跟随的婢女早就吓得跪了一地。
“好了好了,要人命吗?”陆宁皱皱眉,打理这后花苑的都是寿安公主府的小婢女,一百棍子,真能打死人。
永宁公主咬了咬红唇,“重责五十!”
周围婢女都是一呆,虽然她们都是寿安公主婢女,但都听闻过寿安公主这个妹妹的脾性,几时说过的话,马上就收回的?
“我说了算了!”陆宁瞪了她一眼,“拿人命不当命这点,你得改改。”
永宁公主立时脸一冷,摔开陆宁胳膊,“你教训谁来?!”
陆宁懒得理她,自顾自前行。
永宁公主回头看着一地婢女,“都给我滚,谁今日清扫的后苑,自己掌嘴二十!”
众婢女立时屁滚尿流,磕头后四散跑掉。
永宁公主看着陆宁前行的身影,哼了一声,扭头向另一个方向走。
“永宁,对了,那张永德,还在牢中?”陆宁回身。
“是……”永宁公主站定脚步。
陆宁点点头,说:“他糊涂妄为,一意孤行,累得无数军士白白丧命,其罪难饶,绞了留其全尸!以震慑那些冥顽不灵之辈,不过要厚葬,追赠封号。”
和初始的构想不同,张永德的顽抗极为彻底,对他,也就不能太宽待了。
永宁公主一呆,实则,她本来和臣子们合议,就准备斩张永德以威慑四方,但偏偏,东海公这家伙神勇无敌,但好似是个菩萨心肠,还琢磨,就依着他,他想怎样处置张永德就随意呢。
“还有,还是那句话,兵贵神速,我现今可以坐车马,明日咱们进袭兖州。”
“嗯,明白了!”答应完,永宁公主微微一怔,怎么感觉自己,成了他下属呢?
不过,本宫也还是那句话,反正有你后悔之时,谁是谁属下,又有什么关系?
对着陆宁背影瞪了一眼,永宁公主得意洋洋回转。
……
不待东海、齐鲁联军抵兖州城下,行军中,那兖州刺史司超已经领着一众官员来迎。
随后,东海及齐鲁军屯兵兖州,齐鲁地,尽入联军之手。
从兖州再往西,便是李重进精锐,若与其现今爆发冲突,不说胜败,齐鲁人心未归的情况下,必然得不偿失。
何况,现今与李重进硬抗,难免不被赵匡胤坐收渔人之利。
李重进同样不会东进齐鲁,其在河阳与赵匡胤已经爆发一次大战,失败后退守西京,更没有余暇理会齐鲁事宜。
甚至联军屯兵兖州修整时,李重进遣来使者,言道和永宁公主为骨肉至亲,那赵匡胤毒害先帝,虏走幼主,假幼主名行叛逆事,自己等该当合力诛灭此贼。
永宁回信自然也是虚与委蛇了一番,随之征用民夫,修筑兖州城。
如果不从海州方向北进,那么,齐州和兖州便是齐鲁地的西大门,齐州城高,兖州城却一向不怎么被重视,毕竟有近千年,没什么人割据齐鲁地称王称诸侯了。
而且,永宁不仅仅筑高兖州城,在兖州城北,她又圈了大片土地,修筑王宫,宫墙更厚,和兖州城联为一体。
陆宁知道这丫头片子并不在乎享乐,此举倒是有些看不明白,心说难道马上就要帮其父亲找个莫名其妙的遗腹子立为傀儡皇帝?还是准备血衣诏做文章帮其幼侄寻养子继承香灯,立为傀儡幼主?
不过,陆宁也懒得理会她,好似这也确实是当务之急,由得她折腾就是。
而永宁公主又跑来和他请教下水暖气等等事务,陆宁也悉数讲给她听。
兖州城,筑高的速度极快,王宫也是如此,月余时间,已经初见规模。
而这日,哨探来报,唐主敕使已经到了沂州,正向兖州而来。
这段时间,陆宁也正琢磨唐主会如何反应呢,每攻克一座城池,陆宁都会上一道奏疏,但是,却如泥牛入海,一直不得回音。
陆宁已经令典卫们,去东海,将阖府家眷包括姐姐、母亲等一起接来兖州。
免得耳根子很软的那位老人,被臣子唆摆,做出一些激烈反应。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第十二章 佳偶……天成
在兖州府衙前广场,见到乔舍人,陆宁翻了翻眼皮,实在忍不住了,问道:“老乔,怎么你垄断了喻旨专送吗?”
乔舍人苦笑。
永宁公主在旁翻白眼,若不是这三两个月在他身边亲历,打死自己都不信这家伙正经起来不是人。
“老规矩?……”乔舍人苦笑着问陆宁。
“嗯,老规矩!”陆宁对后面挥挥手,群臣诸将一哄而散。
永宁公主瞠目结舌。
然后,陆宁引领,乔舍人和陆宁进了府衙一处厅堂,见永宁跟着,陆宁摆摆手:“没你的事儿,去玩去吧。”
“这,东海公,还,还真和永宁殿下有关……”乔舍人又是苦笑。
永宁公主立时得意起来,知道果然事情如自己谋划般发展,对陆宁诡异一笑:“记得我说过么?你以后莫后悔!”
陆宁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一躬身一抱拳,等宣旨。
永宁公主见状一呆,微微敛身为礼。
她是周国公主,和唐国互相视对方天子为伪主,一切爵位为伪爵,一切官员为伪官。
不过现今是极为错综复杂之局面,唐主的旨意涉及到她,但陆宁都不跪,她更不会跪。
乔舍人看着这俩人的惫懒样子,本来一个不够,现在来两个?真是夫唱妇随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乔舍人实在传唱都懒得传唱,真想将两道圣旨塞给他们让他们回家自己去看。
咳嗽一声,“门下:公海开国郡公陆宁,北伐伪周,连克连捷,文可经邦,武可禁暴……”
这通夸奖,令陆宁一阵汗颜,心说老爷爷你认真的么?
“封陆宁郯国公!”
陆宁心下倒是一安,至少,暂时倒是没事。
至于郯国公,因为东海县属于春秋时候的郯国,是以,还算是很正式的一个国公封爵。
站直身,本来正等乔舍人那句很熟悉的“东海公,恭喜了。”哦,现在应该是“郯国公,恭喜了!”
但却见乔舍人又从玉盘拿出第二道黄绢,展开唱道:“门下,周国永宁县主郭氏,温良端敏,弃鄙履投明朝,封永宁公主。”
听到这里,陆宁一呆,这郭妙姿本来就是周国永宁公主,不过,在南唐看来,这自然是伪公主,而将周国皇帝仅仅看做类似公侯的国主后,郭妙姿这公主,就等同于县主,而来自金陵的这道圣谕,却是说,南唐朝廷,正式封郭妙姿为永宁公主,如此,永宁公主才名正言顺,从此在南唐臣民中,也是公主之尊。
知道这永宁公主离开东海前就给唐主送去了类似国书的文函,向唐主请兵,当然,如此才显得正式,不然自己起兵算什么了。
但怎么,永宁公主就得到南唐朝廷正式承认了?
那边却听乔舍人还在传唱,“与郯国公陆宁天造地设,可为良配……”
念到这里,偷偷瞥着这两个都是站立听旨的男女,乔舍人心里苦笑,可不么,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陆宁却彻底懵了,失声道:“什么?老乔你说什么呢?”劈手就把那黄绢夺到了手里看。
“唉,唉……”乔舍人满脸无奈。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陆宁见圣旨和乔舍人传唱一般无意,顺手扔到了一旁。
那永宁公主却拾起来,笑道:“该让整个兖州城都知道不是?”转身就向外走。
“这,这,还有两句呢……”乔舍人伸手叫,但永宁头也不回而去。
这两口子,都什么作派?乔舍人要哭的心都有了,转头,却见东海公一脸呆滞,怔怔无语。
乔舍人心里,忍住泪水,更有些病态的快意,您两位,真是绝世佳偶,慢慢过吧……
……
外面,爆竹声阵阵。
东海公,不,郯国公即将大婚,阖城同庆。
永宁公主得意洋洋回到厅堂时天已经黑了,却见烛火也没有,陆宁还是那个姿势站着。
永宁公主不禁有些慌,问道:“你怎么了?”随之,便有怒火升起:“陆宁,我在你眼里,有这般不堪么?!”
陆宁无语的看着她,问:“你说说,你怎么令唐主指的婚?”
永宁公主笑道:“我早跟你说过了,你莫后悔!现今,你可知了?以后你若还如以前一般待我,我必搅和的你家无宁日!”
陆宁汗毛都立起来了,可不是么,这婚事,就算自己反了,但已经传遍四野,更莫说老妈这等人,听得自己抗国主喻旨、悔公主婚约,还不气死啊?
如果自己冷处理,但还是因为现今时代,老妈也好,贵儿五儿也好,都会将永宁视作大房,绝不会因为自己说一句什么一视同仁,她俩就真敢将她们自己当成和这永宁公主平等了。
如果永宁公主真要搅和自己家宅,那可真是会家无宁日。
却听那边永宁公主得意洋洋道:“下青州的时候,本宫就有这个想法了,克齐州,本宫更在想,这天下间,除了你,又有谁配做本宫的夫婿?是以向唐主上国书,承诺若我助幼侄复国,从此周国向唐称臣,每岁纳贡,又请唐主,指婚你我,如此,才是秦晋之好!”
陆宁苦笑,“你本钱下得可真大……”
为了得到我,你至于么?
啊?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陆宁一阵恶寒,真是,感觉电影桥段里,自己属于被霸占那拨的。
“切,我骗骗那些老家伙而已,若你我真统治这周国,要向那些穷酸称臣纳贡?”
永宁公主不屑的摇摇头,又看向陆宁,嫣然一笑:“不过,如果真的称臣纳贡才能嫁给你,本宫也在所不惜!”
方才这段时间,陆宁想了好多好多,其实,看作政治联姻,这本来是双赢之局,以后齐鲁之士,再不会将自己看作外人,对自己对永宁都好,以后自己两人,行事都方便许多。
话说回来,此事便是自己主动请求,也是一步妙棋。
但,看着这得意洋洋的永宁公主,陆宁实在有些无语,被她鼓捣的,就是让自己有被她霸占的感觉,就是有些不爽。
“得罪我,可后悔了么?”永宁公主扬眉吐气的问。
陆宁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永宁公主更是开心,走到陆宁面前,伸出芊芊玉手,就想勾陆宁下巴。
陆宁抬头看着她,“你也莫后悔才好!”
永宁公主被他明亮双眸凝视,心微微一跳,撇撇嘴,“我后悔什么?哦,我知道了,你真是小瞧我!嫁给你,就是你的人,以为我不会和你行房么?本宫还很期待呢!”切了一声,转身离开。
陆宁怔住,好久好久,没有言语。
第十三章 大婚为王
兖州城,锣鼓喧天,郯国公和永宁公主大婚。
昨日指婚喻旨才到,今日两人就成亲,乔舍人真是要服死这对公婆了,这不仅仅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简直是上天专门降下了一对儿奇葩,两只穷凶极恶比翼鸟,一双横行霸道连理枝。
永宁昨天问哪日成婚,陆宁顺口说明日最好,于是,婚礼就定在了今天。
陆宁是不想,等甘氏和尤五娘来到,自己才大婚,徒令她们心酸,虽然,实则这两个爱妾,不会如自己想的那么多愁善感,一来她们心里应该都早有准备;二来两人思维,只怕马上想到的只是希望这大房贤良淑德,不要为难她们,那就感恩天地,而不是什么嫉妒吃醋。
不过饶是如此,陆宁也不想她们到了兖州后看到这场婚礼。
而且,从政治联姻的角度,这场婚礼,当然越快越好。
更莫说,这永宁公主,另有深意,诸太保都向自己密报,自己采取了默认的态度。
……
整个兖州城,挂满了红灯笼,昼夜不息,令兖州城的居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不夜城。
新人一起燃香告上,请列祖列宗保佑。
拜过天地,遥拜高堂。
红烛摇曳,一片喜庆。
汇聚的宾客,都是齐鲁之地,最重要之官员。
乔舍人也在其中,渐渐的,也融入了这喜庆气氛中。
药老太师甚至都在宾客之中,令乔舍人有些吃惊,药老太师,在南方,也久闻其威名。
“城外士卒,都为庆祝国公、殿下大喜而不眠!国公和殿下虽一切从简,但绕车三匝不可少,只是,国公和殿下都是天命之人,不用拘束俗礼,便齐乘车郊外军营阅武成礼如何?此必是传遍天下的佳话!”
声如洪钟,说话的正是药老太师,也只有他有资格,就典礼提出些建议。
“好!”
“老太师说得对!”
群官诸将纷纷响应。
便是乔舍人,也情不自禁跟着大声叫好。
……
城东大营校军场,灯球火把亮如白昼,一列列一队队弓兵、马兵、甲兵肃立。
当郯国公和永宁公主盛大车銮出现在军阵之前,立时欢呼声雷动。
“郯国公!”
“郯国公!”
“郯国公!”
“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
他们兵器顿地,欢呼声山呼海啸。
跟在一众官员中的乔舍人暗暗吃惊,显然,齐鲁之兵,对郯国公的敬爱和拥护,竟然发自肺腑,看他们脸上的激动就知道,他们是如何的拥戴这郯国公。
听闻,郯国公攻略齐鲁地,并不仅仅是因为永宁公主甚得人望四处招抚,郯国公可也出了大力,有传闻,郯国公曾经一人下一城!
这想想,也是越传越邪乎的市井之言,那怎么可能?有史书以来,如何不世出的霸王雄主、天下名将,也从来没有如此骇人的事迹记载,当然,除非上古三皇五帝,但那都是神话传说之类的了。
不过,看现今情形,显然攻略齐鲁之地时,郯国公必然立有奇功,所以才得士卒们如此爱戴。
乔舍人正胡思乱想之际,突然,车銮骏马嘶鸣而起,銮前爬跪一人,大声呼:“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先帝圣明啊!血衣诏令灵验啦!灵验啦!”
“什么人?!”早有典卫冲过去,将那爬跪之人拽起。
群臣中就有人议论,“咦,这不是公主殿下身边谒者么?听说原是先帝近侍,血衣诏就是他拼死带出宫,交给公主殿下的!”
那人一边被拉走一边嚎啕大哭,“血衣诏令,灵验啊!先帝,圣明啊!”眼见被越拖越远,他嘶声吼:“先帝血衣诏令!有贤君为公主婿,得齐鲁,封齐王!平叛逆!圣明啊!”
众士卒本来都怒目瞪着那被拉走的老头,恨不得冲上去将他乱刀分尸,郯国公和公主殿下大婚之日,你丫的哭哭啼啼好不晦气!但此刻,就都有些懵圈。
这意思是,被谋害死的先帝预言,永宁公主殿下会嫁一个好夫婿?平定齐鲁,进而讨伐叛逆?此人被先帝在血衣诏里封为齐王?
有人则琢磨,应该是先帝希望出现这么个人,如果出现了,就封为齐王。
“血衣诏令,圣明啊!”
张开双臂,深紫官袍衣袖飘飘,白髯随风抖动,不怒自威,正是老太师药元福。
他大步拦在车驾前,“血衣诏令,圣明!齐王,圣明!王妃,圣明!”
张开的双臂回收,躬身拜了下去,声如洪钟,“齐王殿下,齐王妃!老臣叩首!”
在他身后,立时站了一帮文臣武将,齐齐跪了下去,“齐王殿下!齐王妃!臣等叩首!”
“齐王!”
“齐王!”
“齐王!”
士兵们,也不知道谁先喊出来的,立时欢呼声震天。
“万岁,万岁,万岁!”
他们激动的呐喊着,好像不喊出万岁,不足以吼出对齐王的无限敬仰。
当然,现今被喊万岁,并不仅仅是帝王的专利。
乔舍人看得,后脊梁背都凉了。
这,这,自己可完全看错了。
郯国公和永宁公主,又岂是自己所想都喜欢标新立异才昨日有喻旨婚配,今日便成亲?这是,这是要快速的演出这劝进戏码啊!
虽说早早称王未必是什么好事,但对于现今的齐鲁地来说,郯国公和永宁公主急需要获得大义上的统治权,因为毕竟两人身份,都有些尴尬,永宁公主是周国公主,但她是女子,郯国公固然看起来人望冲天,但身份却是南朝册封的国公。
现今血衣诏一出,郯国公变成所谓周朝先帝册封的齐王,又是永宁公主夫婿,政通人和,对齐鲁一地,便拥有了绝对合理的统治权力,而且,对周国其余地区,也有了征伐的法理基础,最起码,对方守将投降,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这一点,有时候很重要。
“万岁,万岁,万岁!”
吼声突然再次猛烈,山呼海啸。
却是齐王走出了车銮,站在那车辕之上。
“齐王!你宅心仁厚,切勿推辞,齐鲁一地,全仰仗齐王庇护,我齐鲁子民,才能安居乐业!”
药老太师伏地,砰砰的磕头。
群臣武将,齐齐喊:“主公万勿推辞!齐鲁子民,全仗主公庇护!”
“齐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士卒们,嘶吼一般的喊着,是啊,如齐王为齐鲁之主,那么,我们的家乡,怕再不用遭受战火劫掠!
齐王嘴唇动了动,好像想说什么。
“齐王今日大喜!恭送齐王和王妃回城,行大喜之典!”药老太师再次拜倒,大声嘶吼。
“恭送齐王!恭送王妃!”群臣诸将,齐齐拜倒。
“恭送齐王!恭送王妃!”
“万岁!万岁!万岁!”
士卒们的喊声,好似,已经震动那蒙着圆月的乌云,渐渐,一缕缕月光射下来。
“天有相!好兆头啊!齐王万岁万岁万岁!”药老太师大吼着。
“万岁!万岁!万岁!”群臣诸将和士卒们更是激动无比。
乔舍人看着乌云中渐渐显形的那轮玉盘,也暗自心惊,这,却不是人力所能为了。
车銮缓缓启动,终于,齐王的声音还是传了出来,“吾立誓,守齐鲁地!此为吾尸骨地!”
“万岁!万岁!万岁!”
士卒们,拼命的吼叫,各个眼含热泪,有的,更失声痛哭。
情绪,是很容易感染的。
所以,后世传销盛行,各个在培训课上都觉得,自己明天就能成千万富翁。
便是乔舍人,听着那震天的吼声,也不由心神微微激荡。
随之,看着远去的车銮,心里,却渐渐沉重起来。
本国不过封陆宁郯国公,尔后,东海、齐鲁之臣民,便劝进其为齐王。
以后,这齐王殿下,怕是,不再奉本国诏令了。
齐鲁之地,本就不是本国疆域,那也罢了,东海呢?齐王是断然不会放弃的,此怕是会成为一个祸根。
偏偏,现今,燕王伐吴越,战事不利,便是现今周国三分甚至四分五分,也根本无暇顾及。
乔舍人深深叹口气,不过一切,看齐王如何行止吧,他也必然会上奏疏也好,上国书也好,自会对圣天子,有一个交代。
摇摇头,迈着沉重的步伐,跟在群臣后向城里走,此刻,更为开始笑话齐王夫妇的孟浪,而感到羞惭,自己,枉自在中枢,和永宁公主及齐王比,实在是,嫩的和小白菜一样了……
第十四章 路迎
夜幕降临,红烛摇曳下,陆宁正在看着桌上之地图。
指了指齐州和沂州,说:“此二州,加之兖州,互相呼应,东部诸州,都在其屏障内。”
北有黄河天堑,齐、沂、兖三州,扼守整个山东半岛。
黄河天险,现今仅仅有三座用巨舟和铁链搭成的浮桥联结南北,这三座浮桥,都在后世来说的河南和山西。
永宁公主微微颔首。
新婚之夜,夫妻俩却是彻夜不眠,研究政事。
“我准备,在齐州建南大营,在沂州建北大营,令张彦卿为南大营招讨使,高怀德为北大营招讨使,但齐州刺史和沂州刺史,选派文人,如何?”
永宁公主再次颔首。
陆宁琢磨着道:“士卒待遇和将领俸禄一定要提上去,但如前唐一般,军政分离,如此张彦卿和高怀德,都可专心钻研军事,也是好事儿,政务太多,人就会变。”
永宁公主又颔首。
陆宁无奈的看着她,“你怎么不说说你的看法?我一些思想,我自己都觉得太激进,太超前。”
永宁公主淡淡道:“我正琢磨你说的,有些话我听不懂。”
陆宁点点头道:“还有,等稍微稳定,我准备在齐鲁,实行东海的一条龙税法,此怕遇到大户阻碍,但若不早做,越是天下安定,越是难为。”琢磨着又道:“不是我激进,此变革,不但可以快速收买底层民众之心,更可使得赋税大幅增加,又少了流民之患,一举多得,说不得,会杀几个大户!”
还有些话陆宁没说,一条龙法,从一定程度上是可以抑制土地兼并的,而土地兼并严重,丁税又使得大量流民逃亡,几乎是每个朝代后期恶性循环崩溃的根源。
永宁公主突然道:“齐王好,齐王妙,齐王来了无田不纳粮!你是要鼓动天下贫民造反么?!”
陆宁咳嗽一声,刚才想的事很多很多,想到一条龙法,如何令底层民众快速知道其好处,就不由想起了这个歌谣,不过略作改动。
“若要国家真正长治久安,此法必行!”陆宁这一点,很坚持。
外面,突然传来鸡鸣,抬头间,隔着窗户纸,外面好像天色已经泛白。
“哼!”永宁公主突然转身就走。
陆宁怔了下,好像她这情绪有一阵了,不然以她的聪明机智,不会嘲笑自己这条歌谣,反而会知道其中的深刻含义。
隐隐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了,但是……
“你的美妾,真的很美么?这两日就该到了,我倒要瞧瞧!”走出屋门前,永宁公主冷哼两声。
陆宁无语,这不是冤枉嘛,自己可谁都没碰过不是?
我真不是嫌弃你啊。
陆宁心里,又隐隐有些触动,永宁公主,是多么心高气傲的人?却被自己搞得,突然在乎起容貌来,想想,倒有些愧对于她。
……
兖州城外官道,绿柳依依。
听得母亲等已经到了几十里外,陆宁忙出迎,不过,马旁车銮里,坐着永宁公主,本来没有令人告知她,却是她听到消息,自己领着一大票扈从出城,而且,比陆宁向远方多迎了几里,陆宁哭笑不得,只好追了过来。
此时距离兖州已经十多里,叮叮当当的筑城声已经不可闻。
历时一个多月,兖州城筑高工程到了尾声,齐王宫也已经初见规模。
此次征用的民夫极多,所以进度极快,而且,都是陆宁自己掏腰包。
兖州筑城就不说了,便是齐王宫,开始永宁公主说是和陆宁借钱,却不想,永宁公主大兴土木修筑的王宫原来是齐王宫,这钱,也自然有借无还了。
望着远方还能看到轮廓的兖州城,陆宁也在琢磨,现今齐鲁地,最重要自然是休养生息令自己站稳脚跟,不过,一条龙税法就要现时推展下去,丁税这个顽疾不根除,流民永远不能消亡。
现在不推动,时间长了,齐鲁之地真正效忠自己的官员及大户多了,到时再推动,触动他们的利益,才真正会动摇自己的根基。
现今就算动荡一些,但无非是新兴阶级代替旧的,还是那句话,大破大立而已。
正琢磨间,前方一匹快马由远而来,马上哨探到了近前滚落下马,单膝跪倒,嘴里禀告:“齐王殿下,齐王妃,老夫人等已经到十里外!”
陆宁还未说话,永宁公主车銮已经缓缓启动。
陆宁无奈,只好也策马向前走。
……
浩浩荡荡一队车马,和陆宁及永宁公主车驾在这宽阔官道汇合,永宁公主下了车銮,打听明白老夫人车驾后到了近前就跪倒哭泣,“母亲,母亲,永宁给你磕头了!”
待李氏闹明白跪在车前的是哪位,慌得跳下车,赶紧扶起永宁公主,永宁公主只是哭泣,甚至扎到了老夫人怀里,老夫人也掉泪,抚着永宁公主背一个劲儿问,孩子怎么了?哭什么?
也已经下马的陆宁立时被晾到一边。
陆宁头都大了,然后就见永宁哭哭啼啼,和老妈并一路,上了她的车銮,又见车銮调头,向兖州方向而去。
愣了好一会儿,回头,才看到身旁大蜜桃小蜜桃两人,两个小丫头眼圈红红的,都小声说:“主人……”
这,好像凶器越发惊人了,陆宁笑笑,这才好,说明营养跟得上。
甘氏和尤五娘站在马车旁,陆宁快步走过去,看着两个丽人,千言万语,最后叹口气,“政治联姻,我也是无奈之举。”
大婚时快马也已经飞奔给老母亲等送信,她们在路上,就应该已经知道了。
“主君这是什么话,奴这一路,都在为主君高兴!”甘氏嫣然一笑,不过美眸中,隐隐有一丝不安,毕竟不知道王妃脾性如何,难不难相处,会不会折辱她。
尤五娘却是鬼精鬼精的,刚才早偷偷瞥过了,那永宁公主,姿色平平,只是看起来高贵些而已,这却是莫大的喜讯了。
陆宁听甘氏话,又见到甘氏眼中不安,笑道:“还奴奴的,明日我便下诏,册你为东尚宫夫人……”又看向尤五娘,“册你为西尚宫夫人。”
甘氏和尤五娘都是一呆,随后尤五娘才意识到,是了,是了,主君,现在就如同这齐鲁之地的国主一般,却再不需要什么劳什子皇帝啊国主啊册封什么诰命了,主君,已经可以一言而决。
其实陆宁也在琢磨,按照唐制的话,亲王可以有两个媵晋为孺人,为正五品诰命,不过自己现今这个齐王,其实就是未称帝的齐鲁国主,还什么孺人不孺人的?难道还去奏疏要唐主册封?
后宫礼制,自己现今可以自己决定了。
不过嘛,封甘氏和尤五娘东、西尚宫夫人一事,自己倒是可以给唐主写一封书信,和自己解释在齐鲁称王的书信,一起送去金陵。
名份上,还是要和唐主维系着关系,如果日后唐主有什么难处,自己能帮的,还是会帮他。
那边尤五娘听陆宁封西尚宫夫人的话语,已经眉飞色舞,立时拜倒,娇滴滴道:“五儿,妾身谢殿下,奴谢主君!”
甘氏却有些犹豫,问道:“王妃那里……”
陆宁笑道:“我会和她说的,放心,她很通情达理。”按原本性子,就是一句管她干嘛?不过,现今想想,自己已经是齐王,从此是这齐鲁大地之主,却不能再如过去一般,至少该收敛的时候要收敛下,永宁是自己正妻,是王妃,这里又有许多婢女能听到自己说话,对永宁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尊重。
又对甘氏道:“二郎那边很顺利,你不用挂怀。”
称王不久,陆宁就令在莱州和登州之间的罗峰镇设招远卫,任命甘二郎为招远卫承事郎,替齐王府打理招远卫一切事务。
招远卫圈了大片土地,附近几个山脉都给圈进来了,皆为齐王私产,那片土地本来居民就少,肯迁徙走的,自会在别处被安置良田,故土难离不愿意走的,其土地被齐王用高价赎买,人则可依附于招远卫做佃农做工匠。
甘二郎,则领着东海一些迁徙之民,以及海州、楚州迁徙之民迁往招远卫。
海州、楚州移民,大多数,都是海州楚州跟随陆宁出征军卒的亲人,也有很多贫困乡农,看到告示后加入了移民大军,换个天地总归不会生活变得更坏。
迁徙大军数路多个批次,现今最早的,怕已经快到招远卫了。
至于甘二郎,前两日就到了,正办理前期事宜。
听陆宁说起二哥,甘氏轻轻颔螓首,“是,多谢主君对他的恩宠,但尚宫夫人之号……”
那边,尤五娘涂着蔻丹的雪白小手已经在拉甘氏裙裾,低声嘀咕,“别管你兄长了,还不快谢恩,磨磨蹭蹭做什么呢!”那惶急及瞪着甘氏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就好像,生怕被甘氏连累,这尚宫夫人的封号跑了一样。
看得陆宁哑然失笑,心情突然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