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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根号23     从治愈系主播开始txt下载     从治愈系主播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二章 犯东海境者,死!

    大片大片的庄稼地,又有沟壑小溪,行走在其间很有些费劲。

    阿拉丁被人捆得结结实实,前面有兵卒拉着绳子,后人有人推搡喝骂,跌跌撞撞的跑在田间,心里叫苦不迭。

    怎么也想不到,看个悬赏榜也能看出大祸来。

    城中突然发生兵变,有人纵火抢掠,他更是稀里糊涂就被这伙乱兵绑上,又被拉出城。

    而现在听这些乱兵之间的话语,才知道,原来他们是唐国北方敌国周国的士兵,今日在长官带领下,来这东海劫掠。

    但是其好像劫掠东海国主庄园的行动遭到了挫败,在城里胡乱劫掠的士卒这才匆匆撤退,又见他是胡商,就顺手牵羊绑了他,按这些周兵说,就是胡商都有钱,可以让胡商的亲属用重金来赎。

    “去那村庄里看看?”走在阿拉丁身后,满脸横肉的卒头突然指了指远方出现的一个村落轮廓。

    带队的将领微微犹豫,摇摇头:“不去了,张都头送信的人不是说了吗?那县公的庄园防卫极为严密,张都头不查,吃了大亏,吾等人少,还是快些回转。”

    卒头冷笑:“张小郎只会纸上谈兵,被些庄客吓得屁滚尿流,岂不可笑?!”

    阿拉丁一路上听这些周兵闲聊,原来是他们的上官闻听东海最近行商汇聚,觉得是个袭掠东海的好机会。

    但因为周国和唐国已经暂时和议,为了避免引起大的纠纷,所以他仅仅派出了两三百名士卒,乔装成行商贩夫来到东海,由两个都头率领,一队进县城,一队则去劫掠那东海公爵的庄园。

    而劫掠东海公爵庄园的那队士卒却是遭遇挫败,败退时送信入县城,这队也急忙撤退。

    率领这一队的都头,姓李。

    看起来,这位李都头,还是个头脑缜密比较谨慎的人,但他队伍里,几个卒头却满身匪气,显然觉得这样退走不甘心,要去邻近村庄肆虐一番。

    就见李都头犹豫着,说:“还是不要了,免得唐兵追来!”

    卒头傲然笑:“怎么会,张小郎败退,那些庄客不没追吗?不然他哪还会想到好心给我们送信?而且,我们到底从哪里来的,他们都不知道呢,又去哪里追?”

    李都头看着远方那村庄,眼里也渐渐有炽热光芒闪动,咬咬牙,“好,去看看!”

    就在这时,突然就听尖锐的破空声。

    一片惨叫声,数名周兵摔倒,“嘭”一个额头中箭的周兵正摔在阿拉丁脚前,那满脸茫然甚至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样子,额头正汩汩的冒出鲜血,阿拉丁错愕了几秒,立时尖叫起来。

    “中伏了?!”

    “别慌!”

    周兵纷纷呼喝。

    正乱糟糟之际,又是一阵尖锐破空声。

    又是一片惨叫,嘭嘭嘭有人倒地。

    阿拉丁尖叫着后退,脚下却被一跘,却是踩到了一具尸体,一个趔趄摔倒,眼前,正是瞪着大眼珠子死不瞑目的一名兵卒,他的额头,插着箭矢,鲜血缓缓淌出。

    阿拉丁尖叫,几乎要昏厥过去,但偏偏,他的神经没有那么脆弱,只能继续体验这地狱式的折磨。

    随着箭矢破空声,惨叫声连连下,能站着的周兵已经不多了,有些周兵已经吓得趴伏在地,哪里还有在东海县城杀人放火时的凶残模样?

    但是,“噗噗噗”的声音,那趴在地上装死的周兵,却各个后脑中箭,有得哼也未哼便即毙命,就好像埋伏的射手们,有千里眼一般,装死根本瞒不过他们。

    “啊……”有人发声喊,精神已经崩溃,率先跑出,剩余的周兵四散而逃。

    但一声声惨叫声,田野间奔跑的周兵,一个挨一个的倒地,有的在奔跑中,后心中箭,余力未尽,又跑出几步才扑地摔倒。

    从头至尾,只有李都头没有中箭,他手横长刀,看着远处几个土丘,箭矢是从那个方向射来,他想冲上去,可是,腿却在颤抖,就好似,已经不是自己的。

    他并不是没有经历过大战恶战,但是,眼前发生的一切,太诡异了,对方伏击的弓箭手们,箭无虚发,每一枝箭矢,必定射中一名自己手下士卒要害,这,这得是什么精锐之卒?各个百发百中?!

    而自己,没被一箭钉死,很显然,是那些弓箭手们,看出自己是率领这队士卒的将领,要留自己一命,要俘虏自己。

    嘭,最后一个还站着的士卒,在李都头身侧被射翻,哼也未哼便即毙命,脸上全是惊惧之色。

    李都头手中的刀突然落地,他全身已经没有力气,软软瘫坐在地。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眼前出现了一条身影,“你们来自沂州,对吧?”

    声音很温和,李都头猛地抬头,却见眼前,站着的是一个锦服少年,冠上明珠便如星辰一样闪亮,但当看着这少年面容,那明珠的光芒,又好似渐渐暗淡下去,最闪亮的,还是少年郎的双眸。

    “是,我,我是沂州防御使帐下都头李如……”李都头,不知不觉的应着。

    “好,你就去吧!下一世,莫再做乱世的军汉!”李都头眼中最后的画面是那少年郎手中寒光一闪,然后,他便觉得,整个世界离他远去,眼前,渐渐漆黑……

    阿拉丁,整个人都麻木了,就这样呆呆坐着,看着那少年出现,看着他挥手,然后,那李姓周**官捂着喉咙,慢慢伏地。

    过了会儿,那少年郎走过来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阿,阿拉丁……”阿拉丁茫然的回答。

    “好,你留在此,等等就会有我亲军前来,你帮我带个话,就说我要去沂州一行,一两日就回来,让他们不必担心!另外,侵入本县的周兵已经被我诛杀干净,就算有漏网之鱼,也就三两个不成气候,叫他们搜索全县境内,若寻到周兵,格杀勿论!”

    “是,是……”阿拉丁随口应着。

    少年郎微微蹙眉,然后顺手从一名士卒尸体上扯下两片布条,手指沾血,在上面写了起来。

    一片布条被扔在了阿拉丁面前,“等见到东海的军马,将这布条给他们!”

    阿拉丁茫然的点头。

    ……

    沂州大街上,锣声中,百姓纷纷闪避,一队仪仗从长街这头排到那一头。

    各种金锁、铜锤、银戟的仪仗缓缓而行,队伍中,一辆四匹马拉动的雕凤车銮极为醒目,这是周太祖五女永宁公主郭妙姿的车驾。

    而仪仗队最前的彪悍骑兵阵中,沂州刺史、防御使张晖、沂州团练排阵使樊能江,都虞侯杜泽等沂州军中大佬都在其中。

    别驾李曜跟在这些军中大佬之后。

    不过,李曜不时偷偷瞟向队伍后方的公主车驾。

    永宁公主,突然来巡视沂州,显然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永宁公主幼时险些夭折,或许正因为这个原因,使得她性格极为坚毅,而且足智多谋,自幼就有神童之誉,甚为太祖皇帝喜爱,现今,更是好似幼主母亲一般,甚得幼主信任。

    按照亲缘来说,永宁公主是现今幼主的姑姑,但是,永宁公主却和幼主没什么真正的血缘关系。

    因为先帝世宗郭荣,是太祖皇帝郭威过继之子,永宁公主,则是太祖皇帝的亲生女儿,公主中,排第五,不过前三个姐姐都早亡,只有四姐寿安公主尚存,但已经嫁了人。

    永宁公主还未到及笄之时,现今却是在宫闱中,对幼主影响最大之人。

    先帝被唐人射死,幼主继位,永宁公主便又被封梁国长公主,宗室中,尊荣一时无双。

    听闻永宁公主一直对先帝不满,因为永宁公主觉得,如果不是先帝做事情太激进,她的两个亲哥哥不会被后汉国主害死,也就轮不到先帝这个过继之子继位。

    而现今永宁公主时常在幼主身边,又突然来巡视南疆边城沂州,不由得不令人浮想联翩。

    京城已经隐隐有传闻,将永宁公主和前朝唐太平公主对比,认为她有干政的危险倾向。

    不过,现今京师,使相李重进和武胜军节度使赵匡胤等军中悍将水火不容,双方却都不怎么将幼主放在眼中,倒是永宁公主,对侄子颇多关照。

    李曜正胡思乱想之际。

    前方不远处的刺史张晖,突然身子猛地一歪,就摔下了马。

    李曜怔了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樊能江、杜泽等武将,纷纷从马上栽落,那樊能江,体魄极为强健,却是发出一声怒吼,但随即,就没了声息。

    军阵立时大乱。

    “敌袭!”

    “敌袭!”

    李曜也隐隐看到,跌落马下的那些将领,好似都中了箭矢,地上渐渐血迹斑斑。

    整个大街立时混乱无比。

    李曜呆了呆,立刻拨转马头,很快来到了公主车驾前。

    “稳住,都稳住!”李曜大声吆喝着。

    车驾前本就有禁军士兵,他们训练有素,反应也极快,抽刀搭箭,环卫在公主车驾四周。

    “公主莫慌,待下官去打探!”在车驾前,李曜躬身大声说。

    车銮内并没有声息。

    李曜咬了咬牙,便又策马向那最混乱之地奔去。

    长街之上,鸡飞狗跳,商铺纷纷闭户,百姓奔走,军卒吆喝,乱作一团。

    ……

    等李曜再回到车銮之旁时,脸色极为不好看,额头更全是冷汗,心说幸好,幸好,我是文官装束,若不然,只怕也已经被射杀了。

    “公主殿下,刺客,刺客应该已经走掉了,下官已经令各指挥使,各都都头正在全城搜捕!”

    李曜心中一阵瀑布汗,他这个别驾,在本州品级本就仅次于团练使张晖,而现在跟在张晖身边的军中首要将领都被射杀,只能由他来指挥各指挥使戒严搜城。

    突然要指挥如此多骄兵悍卒,感觉,跟做梦一样。

    “公主殿下,刺客不知道多少人,应该在五六人左右,各个箭术精湛,共射杀团练使张晖在内,五名官员,其中射杀张晖的箭矢上,挂了血书,有‘犯东海境者,死’的字样,此外,还有一篇告示……”李曜顿了下又道,“好像,好像刺客们是被唐主刚刚封赏的东海公派来的,告示里说,我沂州派出的两都军马进犯东海境,共二百三十余人,都,都已经被他诛杀干净……”

    张晖有句话没说,只怕今日的刺客,就是那唐国的东海公的死士,甚至可能东海公,亲自带队而来。

    寿州兵败,一直有传闻,说是唐人军中出现了一位不世出的少年骁勇,单枪匹马射杀了先帝。

    但可能是为了提振士气,幼主继位诏书,提到其父时,并没有如此说,只说先帝身先士卒,中流矢而崩。

    不过,最近细作传来的消息,唐国封了东海国,东海国开国县公,是参与过寿州之战的团练兵,这可就更耐人寻味了。

    而这些传闻,一个个串联起来,不得不令人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难道,那东海公真的是射杀先帝之人,而今日,他又潜入沂州,埋伏等待机会,一鼓作气,竟然将沂州从团练使往下,五名最主要的将领全部射杀?!

    这,这也太可怕了!

    而且,血书写就的告示,更说侵扰东海境的军卒,被全部诛杀。

    当然,告示最后也说,周、唐本已和议,该为友邦,他此举只是为了惩办首恶,以儆效尤,盼日后东海国和北境和睦如初,东海境,欢迎周境商人前去行商,赋税等等,等同唐商。

    简直令人哭笑不得。

    这算什么?

    不过显然这东海公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谁也别来惹我,不然就十倍手段报复,大家和气生财的话,我这里方便大大的有。

    想想,如果此事本国不大兴兵马讨伐和唐国开战,那么,新任沂州团练使也好,有能力侵扰怀仁、东海的密州团练使也好,再想打秋风的时候,就真要好好琢磨琢磨了,这家伙,刺杀手段也太可怕了!

    而现在,本国最精锐的禁军、厢军,都在北境和汉主及契丹联军作战,现在担心的,反而是南唐趁机起衅,本国又哪里还有余力大举兴兵南下?

    “东海公,东海公……”

    车銮内,娇嫩无比的女子声音,令李曜呆了呆,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公主说话,和想象中那刚毅威严的声音完全不同。

    然后,车銮里再没了声息。

    李曜便知趣,退开,令本地军卒速速开道,送公主回驿馆。

第四十三章 名相?

    三日后,苦苦等待陆宁的众府官见陆宁归来,这才放心。

    甘氏和尤五娘,偷偷在后堂看了陆宁几眼,这才在典秘书陪同下,疲惫无比的离开。

    典卫长陆平,更是焦急无比,和两位尚宫夫人一样,他一直都没有闭眼,见到主公安全回转,偌大的汉子,却是孩子见到爹娘一样,热泪盈眶。

    他和其余十二个戍长及众亲兵,都对国主有着无比的信心,但终究,还是怕有个万一。

    此次和周兵对阵,倒是大获全胜。

    贼兵没有防备,国主打造的兵器,锋锐无比,铠甲,坚固无双,贼兵简直跟本没有还手之力。

    很快就溃散。

    只是自己等,有守护庄园之责,这才没有追击。

    尔后,国主赶到,立刻追杀下去,又命自己等,分拨出六戍跟在后面扫尾,但自己等就只能看到尸体了,二百三十多个贼兵,除了在明湖湖畔战死的,其余几乎都被国主诛杀。

    但不知道,国主要去做什么,留下的血书,也语焉不详只是让自己等放心等待几日。

    现今见到国主回转,陆平再忍不住,却是哭得和个孩子一样。

    毕竟,他从来没经历过这些,刚刚经历生死战阵,就要在没有国主的情况下,守卫家园,而且,历时三日,这样重的压力,他第一次承受。

    陆宁笑着拍他肩头,说:“好了,没事了,我已经去沂州,将沂州团练使等武将,都射杀,以儆效尤,看以后,他们还敢不敢纵容乱兵行凶!”

    陆平一呆。

    这是议事堂中,贾伦、刘汉常、王寒时、马竼化等府官都在,听陆宁的话,也是目瞪口呆。

    主公这是,马上以牙还牙?而且,还击之猛烈,简直是让对方付出了百倍千倍代价。

    陆宁心中却是在轻轻叹息,其实那些周**卒,里面未必就都是该死之人,而沂州周臣,更不必说,那团练使张晖,好似在后世还有些小名气,不但作战勇敢,对百姓也特别好。

    但是,乱世之中就是如此了。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亲朋及境内之民的残忍。

    如果不用最激烈的手段威慑他们,让他们稍微了解,自己可以做到的事。

    那么乱军时不时来侵扰,东海境内百姓,被屠戮被残害的,又要怨谁?

    至于追杀东海境内那些军卒,其实就很简单了。

    来东海的周兵,无非是两个方向,一个是北边的密州,一个是西北的沂州。

    但密州周兵来东海,要过怀仁,要过荻水镇,不可能无声无息就来到东海城。

    所以,只能是西北的沂州,渡泗水河进入东海境。

    很容易猜到的事情。

    现在的人,脑子里并没有完整的地图概念,不似后世人,整个华夏乃至全球,大致的轮廓都在脑海中。

    所以那些周兵以为可以潜藏踪迹逃掉,而自己的亲兵也好,东海民众也好,更一时不知道周兵是从哪里来的。

    但对自己,就很简单了。

    更莫说这些大队周兵的痕迹,自己要追踪,易如反掌。

    “主公,搜捕之下,我们抓到了一个漏网之鱼!”陆平突然想起,大局定后,他们动员各里各村团练,细细搜捕,还真找到了一个漏网之鱼,却是因为闹肚子没跟大队走,又恰好跌进了一处深沟出不来,这才没被主公发现吧,也真是运气爆棚。

    陆宁微微颔首,做个斩首的手势。

    陆平点点头:“是!”主公的意思,就是一个不留,真正是侵扰东海境者,全部处死!

    贾伦等府官,心里都是一凛,以往却看不出来,原来国主杀伐决断,是如此决绝!不过,这对北国,绝对是最好的威慑。

    不过陆平不多时就回来,禀道:“主公,被抓的周兵,指认牢中一个囚徒,说是北国名士,请求免死罪。不过臣已经动刑,逼得他供认,那北国名士,叫赵普,这里是那周兵的供词。”

    站在陆宁两侧的大小蜜桃,眼眶还红通通的,大蜜桃忙去接过供状,呈到陆宁书案。

    听到赵普这个名字,陆宁呆了一呆。

    拿起供状,却见上面周兵供说,赵普为原周国永兴军节度使、京兆尹刘词的幕僚,刘词病逝前,向周主极力推荐赵普。

    周主南伐侵唐,赵普被任命为归德军军事判官,在李重进帐中效力。

    这,就是那北宋初年的丞相赵普吧?

    帮赵匡胤杯酒释兵权的那个赵普?

    虽然不知道赵普具体的仕途痕迹,但看起来,怎么都不会是第二个赵普。

    “将那赵普带来!”陆宁沉吟着,对陆平道:“至于指认赵普之周国小卒,暂时留他一命。”

    当赵普被带上来时,陆宁突然省起,不由看了刘汉常一眼。

    虽然穿着囚服,但赵普端端正正,皮肤白皙,看起来就很与众不同。

    这人自己见过。

    就是因为童九怒吼,进监牢时,曾经引起自己注意的那个人。

    说起来,这都几个月了,后来诸事繁忙,自己就把他忘了。

    陆宁不由得摇摇头。

    被陆宁这么一瞥,刘汉常汗刷一下就下来了,怎么也没想到,这囚徒,竟然颇有些来头,却是北国的败军,更是北国其中一名大帅的帐中幕僚。

    噗通,刘汉常跪下,颤声道:“主公,臣,臣死罪!臣一时不察,险些被这细作蒙混了去!”

    陆宁笑笑,“起来吧,此事该当表彰你,他被囚数个月都没被开释,可见你办事还是很仔细的。”

    确实,这几个月,还有东海开府的大赦,虽然以刘汉常的性格,未必是多细心,多半就是看这赵普非本国口音,又一直查不到真正底细,便故意刁难,但不管怎么说,事情是做对了。

    “是,是,臣,臣惶恐……”刘汉常心下松了口气,见陆宁手势,这才慢慢爬起身。

    陆宁便看向赵普,而赵普,也打量着陆宁。

    虽然一直被关在监牢中,但听牢头和狱卒闲聊,及一些犯人之间的话语,对这个东海公,赵普却是好奇不已。

    什么修缮水车甚至又给多个村庄建造了新水车,简直是东海历史上前所未有之事,什么改善农具,什么积肥耕田,而最近,更听说这东海港胡商云集,唐境内来此的行商也越来越多,等等等等。

    先帝驾崩,寿州兵败,赵普和孤军被围,他知道自己不善奔逃,所以没有跟大队向北方突围,而是转而东进,跟随战乱流民逃到了东海,虽然被下了牢狱,但本来也没慌张,以为早晚会被开释。

    小小东海县牢狱本就关不了几个人,早晚会因为真正刑犯太多,战事结束,而放了他这稍微有些嫌疑的流民。

    却不想,这东海县初始因为县里官员都被抄拿,刑狱无人理会,待听说封了东海公,为东海国主后,这牢狱查案,却极为细腻起来,一些断案的方法令他闻所未闻,冤狱之人,能很快开释,真有罪行的人犯,也会极快的判刑,他更是一直被囚禁,自然是因为他编造的户籍,人家去查证过,查无此人。

    待在牢里,又听到东海公对农商种种改良之举。

    赵普却越来越是心惊,这东海公,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

    听牢头们谈论东海公本来只是本县农户,抗周有功才得此封国。

    那,那不会是传闻中,射杀了先帝之人?

    几个月前,在牢狱中,此人好像来过,但当时自己只是装作寻常农汉,刻意不想引起人注意,也就没怎么观察过他。

    现在,打量着他。

    却是个极为俊美的贵公子,又哪里有什么丝毫农蛮气息?

    赵普本是官宦家出身,妻子也是豪族,但看这东海公,虽然他好似有些轻佻对什么事都毫不在意的随意,可是,正是这种随意和洒脱,才更能看出他骨子里,那种高高在上,好似,全天下人,谁都不放在他眼里。

    这不是什么狂妄,而是怎么说呢,就好像,他应该是觉得,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是平等的,哪怕是九五之尊,在他眼里,也是如此。

    这,这,就算皇家贵胄,同样尊卑有序,在未继位之前,同样有战战兢兢之感,而这东海公,倒好似,已经登基无数年的帝胄一般,如此,才能龙行虎步,才有这睥睨天下帝王公侯的随意。

    “赵普,我准备辟你为东海国相,你意下如何?”

    陆宁话一出口,贾伦、刘汉常等府官都怔住,赵普更是诧异无比,便是大小蜜桃,也不由打量赵普,心说这人,主人好像还挺看重的,但看起来,也没什么嘛。

    陆宁却是打量着赵普琢磨,虽然这个人后期贪婪专权,但是,不管是军事之大战略,或是政事,展现出来的才能,都很不一般。

    至于后期贪婪专权,那是以后的事,一个人,世界观,总是会受身遭环境影响的。

    就比如自己,又哪里还是二十一世纪那个机器人一般的陆宁?

    出现权臣,很多时候,还是帝王的责任。

    更别说,现在自己也不过微末之时,想以后太多也没用。

    这赵普,天赋足足的,跟在自己身边,应该会比历史上的赵普,更加能干。

    “第下厚爱,我……”赵普小心的措辞,免得激怒了这位东海公,他觉得,东海公一定是在跟他开玩笑,嬉耍他这个北国官员。

    陆宁这时就摆摆手,“你修一封书信,我亲自将你家眷接来,既然你从属德化军,家眷是在宋州吧?交通倒也便利。”

    赵普更是一呆。

    陆宁就做个手势:“左侍郎,安排住所,给我们这位未来的国相暂居,待接来其家眷,再行诏令东海全境辟相之喜!”

    贾伦旁出班,躬身领令,知道,是要将这赵普先软禁起来。

    赵普瞠目结舌,又见东海公微笑看着他,“你就好好想想,该怎么写这封信。”

    东海公,是要杀自己全家?

    可是,没仇没怨啊,自己妻室虽是大族出身,但其家族已经渐渐没落,这东海公,如果真是甘冒奇险将自己家眷接来,就是为了杀她们?

    精神得多错乱才能干出这事儿来?

    但,辟自己为国相?这又是什么话?自己在北国,也不过是帐中幕僚,而这东海公,这几个月听闻,加之现在目见,可绝不是什么普通人物。

    东海国,一直没有相,就可以知道他在千挑万选,在等他心仪之才。

    自己,虽然心中自视甚高,但,何德何能?让他一见面,就觉得自己是他等到的贤才?

    “国相,请!”旁侧贾伦,对他微笑。

    赵普心下迷茫一片,但只能晕晕乎乎,跟着贾伦,退出厅堂。

第四十四章 交心之语

    金碧辉煌的殿堂,这里是刚刚竣工的“平康殿”,也就是东海国国主的寝殿。

    在南唐,除了泉州那近乎自立的晋江王。

    陆宁是唯一一位异姓实食封地的封国之公侯,所以其宫落便被唐主特许按照其他几位皇族封国府邸规制,不过也略有区别,如陆宁这宫落的几处殿宇,便只能用最高重檐歇山顶的规制,而不是皇族可以用的庑殿顶。

    不过重檐歇山顶,工匠略作改动,收山的尺度缩小、正脊的尺度加长,这使得建筑看起来更加高峻凝重,这“平康殿”,和陆宁在后世看的故宫殿宇已经极为相似,而且现今屋脊上的脊兽并不在规制限制之列,仅习惯上用一个脊兽,所以,这平康殿上一排九个脊兽,算是开了风气之先。

    殿内极为宽阔,又用镂花薄纱屏风分成两个区域,屏风内,隐隐可见华丽无比的软床高卧,深红帷幔挽起,现在陆宁和甘氏、尤五娘则在外部区域的绒席上,陆宁坐在矮榻,甘氏和尤五娘跪坐在桌案对面。

    小周后,好似这几日都在研究大小蜜桃录下的陆宁哼出的曲谱,根本不问世事,贼兵来袭的事情,她根本没被惊动。

    “你们冻脚不?”陆宁问出这话时,本来已经有些倦容的甘氏俏脸一红,尤五娘鬼鬼祟祟的偷笑。

    “我的意思是,不行就将暖气烧上……”陆宁咳嗽一声,天气渐渐凉了,她们却要脱袜而坐,所以才下意识问问。

    前几天试烧了暖气,还未真正二十四小时开烧。

    已经竣工的殿宇阁楼,包括所有寝室,陆宁早就设计了土暖气,亲自打出的各种部件,便是外面火炉屋的火炉,也是亲自监督垒砌。

    不过寝室内的暖气片及铁管,自都被工匠们用木雕及各种饰物装饰的极为华美,看不出原来面貌。

    现今炼铁还是用木炭才能炼出百炼钢,但烧煤取暖倒不是新鲜事物,只是还未曾在民间普及。

    “主君,奴不冷,不冻脚,不信的话,主君可以摸摸看……”尤五娘水汪汪双眸,眼波流转,勾人心魂。

    陆宁咬咬牙,心说早晚有好生惩治你的一天。

    揉揉鼻子,陆宁说道:“明后天,我去宋州一趟,你们不用担心,千军万马,我也不惧的!”

    这两天,甘氏和尤五娘看来都担心的很,怕也没睡几个时辰,两人俏脸都失去了往日光泽。

    “奴,知道了……”甘氏和尤五娘异口同声的回答,随之对望一眼,都有些尴尬。

    陆宁不由笑,看着她俩,心情总会大好。

    “回头,我帮你们一人打磨一件防身之器。”陆宁说这话,也在琢磨武侠小说里那种弹簧器具,里面插上钢针,近身杀伤力应该不小,自己也勉强做得出来,不过,对面自己这两个老婆,这种器具估计都用不顺手,怕防不了身,反而弄伤自己。

    “最好,锋利些,免得奴气力不够,不能速死。”甘氏小声说。

    尤五娘呆了呆,随之,也轻轻点头,只是,眼中有黯然之意。

    陆宁开始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明白甘氏什么意思,立时瀑布汗,无奈道:“我不是要给你们打造什么自杀的工具……”

    “奴明白,但若防不了身,那也定然是奴等守节之器,所以,锋利些好。”甘氏这话说的自自然然,显然,贼兵突然来袭,令她想了很多很多,陆宁挑起这个话头,却令她有了计议。

    陆宁看着她,又看看尤五娘,甘氏就不必说了,神态淡然,自然是觉得理所应当之事,至于尤五娘,虽然有些错愕,开始不似甘氏这样决绝,但最终还是轻轻点头,显然也已经坚定了本心。

    作为最顶级的特工,微表情等等是必修课,面前两个古典丽人更不是什么深有城府之人,一眼看去,就能看个底掉。

    陆宁心中轻轻叹息,其实说是自己的女人,但两人自己都是一根小手指也没动过呢,根本还没到那种水乳交融的感情。

    但两人已经愿意为自己守节,都下决心会在受辱前自尽。

    陆宁好久好久没有言语。

    她俩的举动,对自己这个二十一世纪男人心理上的冲击,难以言表。

    好一会儿,陆宁叹口气,说道:“我说句真心言语吧,你们两人,就算落在我的敌人手里,哪怕经历了最糟糕的事,也不要死,真的不要死,要想办法活下来,只要活着,我就一定能救你们出来,知道吗?我也绝不会嫌弃你们!”

    陆宁这话,说得极为真诚。

    任谁都知道,他这话,绝对不是什么虚伪之言。

    甘氏和尤五娘都错愕半晌。

    “有主君这句话,奴,奴就是死,也不枉了!但奴死前,定要为主君守节!”甘氏垂泪,拜倒。

    “主君,奴,奴这一辈子,就服侍主君一人,若违此誓,五雷轰顶!”尤五娘也郑重跪下,磕头。

    “都,都起来吧……”陆宁也有些无奈,随之反应过来,苦笑道:“看看,看看,咱们这都是说什么了,好像我东海国要亡了一样!放心吧,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事情变得这么糟糕,让你们被贼子虏走!”

    “是,奴知道!”甘氏也是,突然扑哧一声,破涕为笑,自也是觉得自己突然凄凄惨惨的,有些杞人忧天,说:“主君勇武,天下无双,奴早就知道……”

    尤五娘眨着水汪汪大眼睛,抿嘴笑,媚眼如丝,好似要说什么。

    外面传来大蜜桃清脆声音:“主人,府衙外有胡商阿拉丁,一定要求见主人。”

    陆宁正被尤五娘看得心虚,便即起身,道:“叫他去演武场吧,我一会儿过去,正好有些事,要和陆平等说。”

    其实便是大蜜桃不禀告,陆宁也听到了典秘书小翠的脚步声和她低声对大小蜜桃说话的声音。

    平素陆宁不在议事堂的时候,便由小翠在议事堂当值,不会经手政事,只是有紧急事务,她才会入后宅禀告。

    至于小桃红,已经被放免。

    ……

    明湖湖畔的演武场。

    一百多名步卒,正在苦练。

    看到呼延赞时陆宁呆了一呆,嘿哈声中,呼延赞光着上身,左臂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纹了刺青,却是“武卫东海”的字样。

    虽然知道呼延赞喜欢刺青,还有行为艺术的怪癖,但不想,这么早就发病了?

    不过听陆平说了大前日杀敌的情况,当时贼兵来劫掠,幸好自己一直有硬性要求,一直有在几里外一棵古树上设观察哨的习惯,所以早早发现。

    而呼延赞这段时间一直浑浑噩噩的,但当真跟周兵厮杀在一起后,他下手不容情,陌刀劈死名周兵后,心好似就定了,接下来,又连杀几名周兵。

    便是十三太保,其中虽然有人命在身的豪雄,有两人就是杀了欺压自己家的恶人入狱,被陆宁以大赦的名义赦免的。

    但都是第一次在军阵中和人厮杀,初始表现都有些不及呼延赞。

    尔后,陆平已经选定呼延赞作为和呼延赞一起被招募的十名步卒的戍主。

    陆宁在大小蜜桃陪同下走来,其余士卒继续操练,只有陆平跑过来。

    “其余忙农事杂事的典卫,现今农忙也完了,都召入军中开始训练吧!”陆宁琢磨着说。

    周兵突然侵扰,对自己来说,也是一个警兆,令自己不得不将训练亲兵的事情加速。

    单枪匹马,就算个体再强大,在这个世界,很多事怕都会无能为力。

    不过短时间内,北国应该会收敛一些,自己正好打个时间差,去宋州走走,一来,接赵普家人,同时见识下北国人文风情,了解下自己的对手;二来,如果可能的话,在宋州建立起情报站,也就是这个世界的细作。

    南唐主要的州,此事已经在开始推动,招募细作跟随行商,进入各主要州府生活。

    但北国,南方口音过去的话,太扎眼,最好是能从北地招募一名细作头目,再由他在北方各州发展当地的下线。

    任何时代,情报的重要性都不言而喻,

    而对这个信息闭塞的世界来说,如果情报网能建起来,军事上,绝对事半功倍。

第四十五章 阿拉丁的神灯

    去演武场前,陆宁先去县城里百姓和附近佃农农户家走了一圈,这次周兵袭扰,东海民被砍死砍伤数十人,被砍死的人大多是一家盐行雇佣的脚夫,城内周兵开始纵火劫掠就在盐行附近,恰恰那些壮劳力在卸货,周兵对这些健硕汉子下手绝不容情,数人被砍死在盐行前。

    陆宁挨家挨户转了转,一些家庭,失去了顶梁柱,剩下孤儿寡母,愁云惨雾,都没想到国主会前去抚慰,又都受宠若惊,感恩的话说了一箩筐,而且都是发自真心的感激。

    这令陆宁心里沉甸甸的。

    境内数万子民,现在的福祸安危,生活种种,都系于自己一身,根本不是自己好勇斗狠便能怎样的。

    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和前世自己的生活,根本是两个概念。

    走出来,看着身后跟着的大小蜜桃泛红的眼圈,陆宁说:“看来,我得想个办法,让这些女人可以通过工作养活一家人。”

    女人做工,陆宁首先就想到了纺纱工。

    脑子里翻江倒海似的,胡乱琢磨着。

    ……

    阿拉丁被带到演武场的时候,陆宁刚刚看完大小蜜桃舞剑,两个小丫头身条是真的柔软,不亏是自小就练柔术舞术的,舞剑也真是好看,也真是……花架子……

    当然,她俩反应速度很快,身条又软可以做出很多不可思议的动作,一般人一对一拿武器应该对不过她俩任意一个,但如果有几个军汉,拿着兵器乱打乱杀,两人就肯定抵挡不住,力气不够大,一力降十会,怎么都吃亏。

    陆宁正琢磨,自己能不能打造出一些武器可以帮她俩提高武力值的时候,阿拉丁被带到。

    “尊贵的公爵大人,我很感激您救了我的性命!”阿拉丁微微躬身。

    看着这个阿拉伯商人,陆宁笑道:“你来不仅仅是为了感谢我吧?”

    “公爵大人是我见过的这个世界上最聪明最神秘的人,是的,其实我考虑了好久,要不要揭公爵大人的悬赏榜,因为这里是公爵大人的领土,我很担心公爵大人学习了我的知识后又不会遵守你的诺言。直到,亲眼见到了大人,我才明白,我是多么的狭隘,如同大人这样雄心壮志而又有着无数奇思妙想的强大领主,又怎么会不遵守自己的诺言?”

    “公爵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本应该将我的知识无偿奉献给公爵大人,但是,我肩负复兴家族的使命和重担,相信大人也能够理解,因为大人,好像同样背负着无形的压力。”

    “公爵大人的赏金,我会当作是向大人的借款,以后肯定会连本带利,还给大人!”

    阿拉丁态度极为诚恳,说的也是真心话,这位东海公爵的武勇,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那日获救后,听这位公爵大人赶来的亲兵议论,东海公爵一个人,将北国来的二百多名剑士杀了个精光,简直就不是人。

    而且,他用长弓屠戮绑架自己的那百余名剑士的情形,历历在目,对方就好像待宰的羔羊,根本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后来公爵的亲兵,收回射杀剑士们的箭矢,阿拉丁更是吃了一惊,这些箭矢的箭簇是上好精钢打造,他一向觉得阿拉伯工匠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工匠,虽然阿拉伯人一向不善于发明,但处于东西交汇的中心位置,所以,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最先进的技术都要通过阿拉伯区域,才能向远方传播,而阿拉伯人,最善于的就是利用这些新技术并改进这些新技术。

    阿拉伯铁匠为贵族子弟千锤百炼打造的弯刀,是他见过的最好的百炼钢手艺,可是,当见到这位东海公爵使用的箭矢后,他一向以来的信念马上崩塌,最好的工匠,也在这个正处于分崩离析的帝国!

    而这位东海公爵领地,更发明出了可以航海用的司南,这对航海历史,那也是划时代的意义。

    唐人,真是豪杰辈出,莫怪其能雄霸天下数百年!

    更令无数异族勇士聚集在大唐旗帜下,为了大唐的荣耀而战!恨不为唐人!

    阿拉丁心潮澎湃,甚至有一瞬,恨不得自己也是这个荣耀无比的帝国之公民一员。

    此刻,说的更都是真心的恭维话。

    但他的言语,陆宁却不爱听了,翻个白眼,这除了石油和美女对社会没任何贡献的群体,怎么着?赢定我了吗?

    前世波斯湾是他经常活动的地方,对波斯湾一些阿拉伯国家,实在印象不怎么好。

    “小胡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们所有大食人,加一起我动动小手指也捏死了,你以为你赢定我了?乱七八糟发一通感慨,你脑子进水了吗?”

    如果是前世,这话都涉及种族歧视了,但现在,却可以堂堂正正说出来。

    对面这胡商,也只能苦笑。

    阿拉丁知道这老大帝国公民的臭毛病,一个个老子天下第一,甚至敢一个人单挑一个国家。

    说起来,被他们称为黑衣大食的自己故乡,和大唐数次战争,大唐也没怎么占到便宜,但这些唐人大爷就是看不起你,你还觉得这是应该的。

    有什么办法,谁叫人家有些从未中断从上古就传下来的传承呢。

    人家就自认是天下中心,四外皆蛮夷,每一个王朝更替,不过是代表中原九州的大鼎,因为以前的主人失德,换了个主人而已。

    而自己的故乡,信仰什么神,都换了好几拨了。

    有些憋屈的看着东海公爵,阿拉丁苦笑,“是,公爵大人说的对。”

    陆宁看着阿拉丁,心里倒有一股子豪气升腾而起,唐正是在和大食人交战中,逐渐丢掉了西域控制权,而自己所在时代的网络上,为两个帝国谁强谁弱争论不休,如果自己将来有机会,倒一定要将两个帝国的强弱,变成一桩铁案。

    “说吧,你觉得,你有什么可以教授我的?看来,你是来卖学问的对吧?”陆宁心里,隐隐有些期待,这个年代的阿拉伯及波斯地区,有什么好东西么?

    阿拉丁一喜,“公爵大人,愿意买我的学问?”

    “按规矩来呗,这学问如果我不懂,价值又高,我自会支付三十万贯!”

    阿拉丁点点头,“好,我相信公爵大人一定不会食言。”

    陆宁笑着看向他,“那么,你这学问,如果比不过我,你可有三十万贯?你毕竟非我族人,我可等不得你筹钱,而且看你身体羸弱,与我做奴可是不够资格!”

    阿拉丁滞了滞,说道:“公爵大人,我一定赢的,以您的智慧,您也一定对我的学问感兴趣……”

    陆宁挥挥手,“上干货,别说这些虚头巴脑的!”

    虽然这位公爵大人用的词语很奇怪,但阿拉丁明白他说什么,犹豫了一下说,“我的商船加货物价值两万余贯……”

    他此次来中国,是第一次真正拥有自己商船,但筹集来中国的货物,很多都是跟供货商靠自己家族以前的信誉暂时借贷的,货物成本折合中国钱币大概一万多贯,算是他和数个商人合股的买卖。

    而他这些货物在中国抵价两万余贯,多数采取以货易货的形式,收购了大量瓷器和丝绸,贩卖到阿拉伯,大概可以收获利润一倍有余,也就是正常情况,可以卖到价值中国钱币三万多贯,一来一回,近乎两倍的收益。

    当然,也要承担遇到海盗风浪等风险,而且历时极长,在中国采集货物,在阿拉伯地区、天竺半岛等地,都要等合适的风向,一来一回,要年余时间。

    运气好,却是回报极大,但运气不好,也可能血本无归甚至赔上性命,这才是真正的富贵险中求。

    阿拉丁见陆宁不置可否,只是笑眯眯看着自己,咬了咬牙,“公爵大人可曾听说过狼牙须一地?我买通了那里的酋长,拥有了一片土地,足足有万亩之数,那里地处万帆驶过之地,总有一日,会成为东西海运贸易之枢纽!我愿意将这块土地,也作为彩头。”

    狼牙须?陆宁心中一动,现在所说的狼牙须就是马来西亚半岛一带,现今东南亚,基本没有什么真正的国家,都是部落形式,而阿拉丁所说的那块地,一听就是马六甲海峡附近了。

    不过,现在那里的地可不值钱,这不是透支未来吗?

    “那块地,附赠多少海盗啊?”陆宁撇了撇嘴。

    阿拉丁便有些囧,确实,那一带,海盗成堆。

    “不过,你万里迢迢而来,我不能冷了你的心,我也希望,天下万胡,都来为本公献策,好,就给你个机会!来,签字画押!”陆宁挥挥手。

    大蜜桃就将现成的契书送了过去,她对胡人有些好奇,不由多看了阿拉丁几眼。

    阿拉丁捧着契书,却是无语。

    契书上,条款有二十多则,比他们这些极为看重契约的阿拉伯商人的契书详尽多了,一条扣着一条的,严谨的很。

    而且一式两份。

    里面甚至规定,双方博彩之内容,不许对外讲。

    这也是陆宁新想出来的补丁。

    阿拉丁将自己彩头的内容填上,就是货物船只土地以及全家的自由,而东海公爵的彩头,“三十万贯铜钱”,则是毛笔字早写好的。

    签字画押,阿拉丁郑重将一份揣在怀里,令一份交给大蜜桃。

    “好了,阿拉丁,你说吧,你认为我不懂,所以你要教授我的学问是什么?我们就来比一比这个学问。”

    阿拉丁微微仰头,很自信的道:“算术之学!”

    正接过小蜜桃茶杯喝茶清嗓子的陆宁,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

    阿拉丁踌躇满志,没错啊,唐人计数,没有零的概念,比如一百零八万一千零三十四,唐人就会记作一百又八万一千又三十四,如此数目特别巨大的加法,绝对没有他用阿拉伯数字计算起来快捷。

    阿拉伯数字,虽然不是阿拉伯人发明,但阿拉伯人改进并传播,自觉是最为快捷的计数方法。

    有一点要防的,就是这个东海公,会用中国人那神奇的算盘。

    所以,阿拉丁并不准备用简单的巨大数字相加作为题目,而是,用几个相同数目的相加,比如,五个一千六百万零二百四十一,这种相同数目的相加,他有些计算上的心得,而且,准备给这种相加之法,取个名称。

    而珠算虽然神奇,但对这种加法的计算,就远不如自己的小办法了。

    “好,好,这算术之学,要谁来出题目呢?”陆宁有些无奈的看着阿拉丁。

    “我出一道题目,公爵出一道题目,两个题目,我们一起开始计算!”阿拉丁昂首说。

    他早想好了相对公平的方法,不过,看着这东海公爵的表情,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又不知道,这不安来自哪里。

    “好,好,倒也公允!我们这就开始?”陆宁无奈的摇了摇头,觉得实在没什么意思,太欺负人了好像。

    “好!”阿拉丁还真怕他要准备几天,找来几个算盘高手,暗中作弊之类的,马上开始就最好不过。

    大小蜜桃送上笔墨纸砚,两人写好自己的题目,送去对方处。

    阿拉丁的题目是,五个十万一千九百万又三十四相加,得几许。

    心里暗自得意,看你怎么算,又见这东海公爵身边清纯童颜火爆身材的小侍女送来东海公的题目,顺手拿起,立时呆住。

    上面却是,一百六十万个一千一百五十四万三千一百二十五相加,数目几何?

    不过,阿拉丁随即就知道,东海公爵这是出了一个谁也解不开的题目,

    不过东海公爵这不是弄巧成拙么?放弃自己出题的机会,有什么用吗?

    阿拉丁自己这道题目,可是早就计算过数目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阿拉丁又重新按照自己的方法,将其重新计算。

    正算到酣处,越发为自己想出的这种同数目相加的计算方法感到自豪之际。

    “好了,我好了!”

    阿拉丁一呆!

    抬头看去,却见东海公爵,已经将一页纸笺,交给他的侍女,那侍女便捧着走过来。

    开什么玩笑?!

    阿拉丁蹙眉,顺手接过抬眼一看,立刻呆住,自己出的题目,东海公爵给出的答案是,五万九千五百万又一百七十。

    这数字,和自己背下的数字正好相同,不过,自己用自己的计数法重新计算下,却还没有计算完呢。

    这,这!

    又看东海公自己的题目,他给出的答案是,十八万四千六百九十万万。

    这怎么可能呢?这数字,一定是东海公胡乱写的!

    还是,东海公难道以前,真无聊到计算过这个数目,可是,这要计算几年?几十年吧?

    但自己出的题目,东海公爵是真真实实的给出了正确的答案。

    “阿拉丁,认输么?”陆宁笑着问。

    阿拉丁脸色惨白,但猛地摇头,现在,只能寄希望东海公自己的题目,是胡乱给出的数字,自己能将真正数目计算出来,可是,这,自己怕要一辈子都耗在这里计数么?

    陆宁笑道:“好,那你回驿馆慢慢算,还有,这个你看看。”顺手抄起旁侧一页纸笺,那是他计算数目的过程。

    大蜜桃双手接过,送到了阿拉丁面前。

    “我暂时是没时间陪你了,给你一个月时间,应该能受些启发算出来吧?到时咱们再聊。”陆宁笑着,对旁侧扈从道:“送他去驿馆。”

    阿拉丁脸如土色,知道自己被软禁了,目光又盯在东海公爵那计数过程的草纸上,但怎么看,也看不明白……

第四十六章 一条龙……法

    雅致的小院,赵普已经在这里被软禁几天了,而且,这里还添了一位新成员。

    那是一个大食商人,每天闷在房里不知道做什么,有一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有仆役将小院里几个房间的窗户都打开,赵普看到那大食人吓了一跳,那大食商人,坐在桌案前,地上到处都是草纸,大食商人头发散乱,就好像疯子一样,一直抓着头发嘴里喃喃自语。

    而这一天,赵普正为自己的事烦忧之际,这南国的东海公来到了他的房间。

    “家书还没写好啊?!”陆宁笑孜孜看着赵普。

    赵普心里微微一颤,随之叹口气道:“一别经年,又失陷在这里,委实不知道该如何动笔。”

    陆宁点点头,说:“不过,就怕时间长了,你在东海国任相的消息到了北国,家眷受牵连,你后悔莫及。”

    赵普心下一凛,这东海公如果散播这样的消息到北方,自己的妻儿必然倒大霉。

    陆宁又道:“所以,这封信,写不写在你,我来,是给你找了个差事,我准备在东海国实行三税之制,一条龙法,你帮我琢磨琢磨,具体的条款。”

    赵普不太明白,“何为三税之制?一条,一条龙?法?”

    陆宁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笺递给赵普,说:“你自己慢慢看。”

    赵普抬眼看去,微微一怔,纸笺上,新政密密麻麻,却是这东海公要在东海,实行新税法,除了盐、茶等特殊赋税不做更改外,东海公准备将东海国税收,分为,“农、商、匠”三部分。

    其中农户,取消两税之法,所有税收,以土地为准,有多少亩土地,收多少税,地多者多纳,地少者少纳,无地者不纳。

    摊丁入亩,地丁合一。

    土地分为上田、中田、下田三种,税赋不同,基本上是按照亩产的五分之一收取赋税。

    这种赋税比例,看似不轻,毕竟以往乱世才有十税一,太平之世,甚至三十税一,但实际上,人头税才是大头,均摊下来,怕是要高于五税一,何况,人头税对没有土地或土地较少的农户简直是一种煎熬,而现今按田赋税,便是三税一,百姓也负担得起,不过大地主们,要大大的出血而已。

    往下看。

    赋税的单位用黍米为标准,至于豆、稻米、菜类等等如何折合黍米,看来东海公还没有定论,需要下面人仔细合议。

    看到这里,赵普暗暗吃惊,这样干,那些拥有大量土地的地主还不闹翻天?不过在这东海,东海公是第一大地主,倒像是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的样子。

    不过这种税收制度,很明显,将会大大缓解人口隐瞒以及为了逃避赋税变成流民的情况。

    又往下看。

    商户,按照东海公的定义,就是不生产产品而进行货物流通贩卖的东主及其雇佣的伙计。

    其中商户东主,以交易额的十分之一纳税,伙计,则每个月收入的百分之五纳税。

    匠户,便是采煤、制盐、打铁、纺纱、瓷窑、砖窑等等手工业者,盐茶农除外,其余东主及伙计,都按收入百分之五纳税,现今这些行业,大多数都是东主就是伙计,有雇佣伙计的,也可以忽略不计。

    倒是雇工最多正在筹建的瓷窑、匠铺等,都是东海公的产业。

    而显然,这变革之征税之法,能不能顺利施行,很多倒都可以在东海公产业上进行实验和改善,东海公草拟的税法里,也提到了这一点。

    此外三税制下,又有酒肆、茶肆等行当,被称为第四行业,赋税另行额定。

    甚至,这密密麻麻章程不仅仅是变革之法,还有设各种监、所,为清查赋税避免逃税而进行核查的办法。

    “你慢慢看,书信的事情不急!”陆宁笑着起身,走了出去。

    赵普一呆,忙喊:“第下请留步……”再拖延下去,看东海公这意思,只怕北国那边,就真会出现自己已经降唐的流言了!

    心里哀鸣,这东海公,实在有些可怕。

    但人在屋檐下,又有什么办法?

    ……

    于是十数天后,陆宁就站在了宋州的大街上,怀里,有赵普写给妻子的密信。

    从东海来宋州,交通很是便利,行船到楚州进入京杭运河,一路北上,入汴水,便可直抵宋州。

    其实不但是宋州,汴水可一直到汴梁乃至洛阳。

    不过两百多年后宋金战争时,宋国挖开黄河大堤想阻挡金兵,从而造成黄河夺路入淮,曾经富饶的河南及淮北等地,变成黄泛区,河道紊乱,水灾频发,良田变沙田,汴水变成了古汴水河道,昔日的繁华也渐渐不在,也使得元明清,黄河泛滥始终成了大隐患,治理黄河变成当政者极大的难题。

    而现今,京杭运河进入汴水,有歇艎支江船,满载货物,穿流如梭,南北流通,主要便是依靠水运。

    陆宁跟的是一位北来的绸缎商人,便是那名商人也不知道陆宁身份,只是随意招募的伙计而已。

    而陆宁将眼皮下拉贴上了薄薄猪皮,整个人面相立时就变了,脸上手上身上,都涂满泥灰,也不清洗,看起来就是地地道道的贩夫走卒。

    进了宋州,陆宁就离开了大队,他学本地人口音极快,没半日功夫,已经没人听得出他是外地人。

    于是,他就在宋城大街上逛了起来。

    宋州城,就是后世的商丘古城,陆宁还曾经参观过这座古城,而今亲眼看到千年前这座古城原貌,不免有些时空错位的感觉,心里怪怪的。

    这里在北宋立国后成为四京之一的南京,南宋始皇帝赵构就是在这南京应天府登基,由此也可见宋州的特殊地位。

    商铺林立,行人熙熙攘攘,更有甲胄鲜明的一队队巡检官兵来往,现今的宋州城,在安史之乱后虽然略显落寞,但驻扎此处的军镇归德军,却是周国仅次于禁军的力量,这里对南,钳制南唐,又靠近京师开封,重要性可想而知。

    寻了个小茶肆,陆宁进入随便丢了两文钱,想要壶劣茶随便听听茶肆里的八卦,毕竟此来,不仅仅是为了接走赵普的妻儿。

    但进来后,陆宁就是一怔,看茶肆里人众穿着打扮,显然就算不是富贵之人,也是书生士子,都有些身份,没有一个贩夫走卒。

    陆宁进来,茶博士和茶肆里不多的两三个茶客,都呆呆看着他。

    陆宁这才省起,饮茶普及到下层穷苦人,好像是在宋代。

    不过东海比较富裕,最近又有良好的引导,来行商的商人及雇工们也多,流动人口多,这些穷哈哈又偏偏有几个闲钱,自然就有商人将目标对准他们,也就渐渐有了低价茶肆,所以东海的茶肆,贩夫走卒已经很常见。

    翻个白眼,陆宁道:“来壶热水吧!”

    掌柜的盯着柜台上陆宁丢下的两个铜板便有些踌躇,显然是在做剧烈的思想斗争,两文钱一壶热水肯定是赚的,但要不要为了两文钱折腰将自己这茶肆变成低下场所,任由不懂品茗的下里巴人进出呢?

    终于,看着店里麻雀三两只,求生欲压倒了一切,掌柜对茶博士使个眼色,“给他上一壶开水!”

第四十七章 宫闱之变

    慢慢喝着水,陆宁也听着隔壁茶桌两个文士在八卦,其中一个文士,自诩有亲兄长在使相府听差,大声讲着使相府的秘辛。

    周国的使相,就是归德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充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李重进。

    即是手握重兵的节度使,又加了宰相名义,更有名义上皇帝亲军的指挥权,所以称为使相。

    这李重进,也是赵匡胤最大的政治对手。

    那文士则在谈论什么,使相,作为本朝开国之主太祖皇帝的亲外甥,府里,是有谒者的,是当初太祖亲自赏的太监。

    陆宁听着听着,都是些奇谈怪论的八卦,摇摇头,便起身结账。

    ……

    夜幕降临时,陆宁一身黑衣,趴在了赵普府邸一栋房屋的屋顶,而等他刺溜下去,却已经变成了一个还算漂亮的侍女,只是剑眉刚毅,英气太重了一些。

    后世也变装过女子,陆宁也没什么心理压力,只是和后世不同,现今如果自己属下们知道自己穿过女子装束,那肯定是一场轩然大波。

    所以,便是在赵普夫人面前,陆宁也不准备承认自己的身份,想来就算日后赵普夫人想明白了此事,但自也不敢大肆宣扬,最多,和其丈夫赵普私下嘀咕几句。

    扮作女子,是为了让赵普之妻多些安全感,更快的取信她。

    赵普所画的他府邸的草图,陆宁已经烂熟于心,沿着画廊,向赵普及夫人的正堂寝室走去。

    此时夜深人静,赵府中,只有两三个房屋,有灯烛的亮光渗出。

    突然陆宁停下脚步,微微蹙眉,随之一拐,进了一个小院,这院落的正堂,也有烛光。

    陆宁凑到窗外,倾听里面两人的对话。

    对话两人是一男一女,隔得还远时,陆宁听到那男子好似是要杀人,并嫁祸给赵府,那事情闹起来,赵府成为城中焦点,想低调的接走赵普夫人的计划,不免泡汤。

    “公主,你莫怨老奴!”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还是请公主自行上路吧,也好保得全尸,这是老奴最后能为公主做的事了!”

    公主?陆宁怔了怔,手指沾了唾液,轻轻在纸窗上点了个孔,向里面看去。

    内里锦纱屏风前,站着一名红色襦裙女子,面貌是中人之姿,但就那样随随便便站着,就有高高在上凛然不可侵犯之感,而且,眼神极为清澈,坚定刚毅,只是此时,脸上有怒色。

    “殿下,你就莫拖延时间了,老奴知道殿下一向聪明的紧,足智多谋,但是,今日殿下,是注定输了,殿下的侍从,都已经被老奴下了药,送上了西天,殿下,就请上路吧!”

    说话的人背对陆宁,看不清楚他面目,但声音尖细,此时他将一条白绫,丢给那女子。

    “殿下也莫想以情动之,老奴自殿下幼小时就跟随殿下,这十多年的情谊,老奴也不想的……”背对陆宁之人,轻轻叹口气,“但今时不同往日,老奴也只是想,留自己一条命,留老奴的几个侄儿,为老奴家延续香灯……”

    陆宁听得不明不白,倾听四周,并没有什么埋伏,随之,猛地推门走进去。

    背对陆宁之人猛地转身,是一个白面皮的老头,见到陆宁,吃惊的看到鬼一般,失声道:“你是谁?谁叫你进来的,大胆!”

    那女子同样有些疑惑的看着陆宁,又看向那老头,蹙眉道:“刘醒,你搞什么鬼?”她不相信,这个心思细密,自己一直引为亲信的人,会出这样一个大纰漏。

    陆宁却又微微一怔,女子声音极为轻嫩,和她普普通通的面貌,不太相符。

    白面皮老者,突然一个箭步就到了陆宁身前,手里握着匕首,朝陆宁腰眼捅来。

    下一刻,噗通,他就摔在陆宁面前,疼的脸煞白,一口气憋着,险些晕过去,但他咬紧牙关,不敢叫出声。

    “你是什么人?你又是谁?都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可懵着呢。”陆宁点点女子,又点点白面皮老头。

    见陆宁击倒了白面皮老头,女子清澈双眸,才真的诧异起来,打量着陆宁,突然咬咬牙,道:“本宫是梁国长公主!”

    哦,永宁公主?

    陆宁的前世,很多这个时代的重要人物都没听闻过,但现今北国皇族中人,自然都略微打探过,知道这位永宁公主和北国其他皇族成员间,错综复杂的血缘关系。

    永宁公主又指了指白面皮老者,说:“他本来是我的老奴,现今背叛了我,受我之表兄李重进唆摆,要在这里杀死我,并嫁祸给赵家,赵普失踪,生死不明,李重进自会将此案办成赵家已经和南朝勾结,谋害本宫的铁案。”

    陆宁微微点头,又蹙眉道:“赵普不过是都护帐下幕僚,虽然失陷北国,但公主殿下便是口头抚慰下已经是皇恩浩荡,为何亲身来,又住在这里?”

    “魏家是我周国大族,何况,我那幼小的弟弟,几乎未得到军中将领的支持,我希望,能帮他在军中获得人望。”

    “我的身份,魏氏并不知道,本想离开后回到开封,再由弟弟下旨表皇族抚慰之意,到时我曾经代表弟弟亲自来到赵普家中抚慰遗孀的消息,也会传遍所有军镇。”

    “住在这里,倒不是我所想,是我那兄长之主意,只是我虽对他有所防备,来这宋州他坐镇之地,也为观察兄长之真意,但我想不到的是,他会如此狠心。”

    陆宁听着,渐渐明白,这永宁公主,和李重进,是亲表兄妹。

    永宁公主四处奔波,都是为了现今的幼主郭宗训,因为郭宗训暂时得不到什么高级将领的有力支持,她代表幼主亲自来抚慰赵普之妻,是给军中中层军官看呢。

    这永宁公主,好似对被自己射死的周国先帝郭荣,没什么好感,因为郭荣只是她父亲的养子,她觉得,是郭荣行事鲁莽,害死了她的两个亲哥哥,偏偏郭荣却逃得了性命。

    但现今周国权力之争,她却无条件的站在了郭荣之子,幼主郭宗训的身后,因为不管怎么说,郭宗训终究是姓郭,从名节上,一代代传下去,周国还是她郭家的天下。

    而如果李重进或者赵匡胤等重臣得势,最终却不知道郭家人会如何了。

    而果不其然,显然,现今永宁公主已经成了李重进的眼中钉,竟然要痛下杀手。

    “咦!”陆宁突然看向永宁公主身后。

    永宁公主清澈眼神却兀自看着他,“你就不必故弄玄虚了,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了,你觉得,这周国之大,还有你容身之处吗?哪怕你现在杀了我,李重进也不会放过你!看你男扮女装,也不是赵府中人,是来偷盗还是做什么?”

    “不管你来赵府原本打得什么鬼主意,现在,你只有一条路,帮我逃离宋州,等回到东京开封,我自会重重报答你,比你现今要做的事所得,强了百倍!”

    陆宁一时有些无语,听明白了其中关节,本来想打晕永宁,却不想,被她看破,更一大堆说辞,如果自己真是鸡鸣狗盗之徒,估计还真被她说中了。

    而且,自己已经刻意变音,这方面,自己可是经过严格的训练,却不想,被她一眼就识破,这女子,很不简单。

    陆宁又看了眼脚下满脸恐惧的刘醒,本来自己是准备说服赵普妻子魏氏后,由魏氏准备船只离开宋州,用个两三天时间也无妨。

    但现在,如果刘醒天亮前不去向李重进禀告,事情如何发展就难以预料了。

    李重进未派出任何部曲参与此事,而是要刘醒一个人做,摆明是为了撇清关系,又或许,对自己这个小表妹,终究有些不忍心,如此不派自己部曲,一切都是小表妹身边自己人做的,他心里能安乐些。

    但事情若不成呢,他又会如何反应?

    陆宁心思电转,随之对永宁公主道:“好,我们就连夜出逃,不过,我们反其道行之,不西上开封,我们东下徐州,送你到徐州,然后你自己想办法吧,我还要带上魏氏夫人。”

    永宁清澈眼眸一亮,确实,反其道行之,就算李重进追赶,也肯定是顺汴水西上,以为自己逃去开封呢。

    不过,永宁公主打量着陆宁,突然问:“不会是赵普,真的降了南国吧?”随之她就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赵普对南国人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又哪里还会冒险派人来接他家眷?

    “出城的话,我这里有令牌,我到时亮明身份找个借口威吓守城兵卒,就是不知道有几分把握。”永宁公主皱眉思索。

    陆宁摇摇头:“出城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自有办法。”说着拎起刘醒,对永宁道:“你在此稍待,我去见魏氏夫人。”

    永宁公主清澈眼眸凝视着陆宁,终于,点了点头。

    ……

    陆宁拎着低声呻吟的刘醒进入魏氏寝室时,将魏氏吓了一跳,她这几日都睡得很晚,当然,也正是陆宁知道她没睡,才直接推门而入。更顺手点倒了房内魏氏的侍女。

    “你,你是什么人?……”魏氏吓得俏脸发白。

    陆宁便将赵普书信递了过去,“夫人,我来自海州,特来接夫人和令郎,这是赵普写给夫人的书信。”

    魏氏一呆,忙接过去,看着信笺上熟悉的字体,她的身躯微微颤抖起来,“这,这,郎君他真没有死?”

    陆宁并不言语,书信他看了无数遍,没找到藏头之类的暗语,而如果其中普普通通一句话就是赵普和其夫人约定的暗号,那也不太可能,何况,就算有这种暗号,也不可能里面还能泄露自己的身份,要捉拿自己什么的,最多就是示警,对赵普及其夫人儿子,也没什么好处。

    魏氏急急的看着书信,眼眶渐渐红了。

    陆宁说:“夫人,现今形势紧急,夫人府上,刚刚牵涉了北国宫闱中巨变,所以,快些去叫醒小郎君,我们这就走,其余详情,你去听永宁公主讲。”永宁公主所说,自然比自己的话令人信服,而且,自己手上还有个活人证。

    说话间,陆宁眉头突然就皱了起来,他五官灵敏无比,却隐隐听到,有女子高喊的声音。

    “我是梁国长公主郭妙姿!速速来人!速速来人!赵普叛逃南国,其家人要谋害我!”

    “我是梁国长公主郭妙姿!速速来人!速速来人!赵普叛逃南国,其家人要谋害我!”

    是永宁公主!

    陆宁愣了下,随即哑然失笑,这丫头片子,倒是一肚子鬼主意。

    不管先前她为了稳住自己怎么想,或许,真想借助自己逃命来着,但估计很快,她又想到了更稳妥的办法,现今就是逃到大街上大声喊叫,如此,她的安全还真能保住了,而且,会被李重进重兵保护,送到开封。

    “夫人,得罪了!”陆宁顺手在魏氏脖颈一敲,魏氏便即晕倒,陆宁随之一掌击在刘醒脖颈,令他从此,永远也不能苏醒。

    夹起魏氏,陆宁便向另一间寝室奔去,那里,是赵普和魏氏唯一的儿子,刚刚五岁的赵宪宗的房间。

    ……

    魏氏醒来时,她和幼子,都在船舱中,而这艘船,飘荡在汴水之上,一路向东南而去。

第四十八章 父亲大人

    从城门内杀人开城门,到码头抢船逼迫船夫南来,陆宁一气呵成,而一路南行,没遇到什么阻滞,又是顺流之水,几天后,便到了楚州,随之换船回东海。

    唯一遗憾的就是,原本准备在宋州招募细作一事,因变起苍促,只能暂时搁置。

    ……

    坐在厅堂中,陆宁还在琢磨在宋州赵府的事情,开始,只觉得那永宁公主诡计多端,很是好玩,但是,现今细琢磨,以这个时代来说,虽然自己救出了魏氏及其儿子,但赵府的仆役们,甚至魏氏家族,只怕都会因为永宁公主那一喊招来大祸。

    而这,却不是自己能左右的了。

    在永宁公主眼中,人命自然如草芥一般,她也根本不会考虑也不会在乎她喊出那句话带给一些无辜之人的灾难。

    现在是早班时间,东海国的数名属官站在下首,正是所谓有事上奏,无事退朝了。

    相国赵普也在其中。

    现今东海国属官,已经有六人,相赵普、左侍郎贾伦、右侍郎刘汉常、中人王寒时、学倌令马竼化以及典卫长陆平。

    王寒时正指责陆平,说这近月时间,国主不在,陆典卫每日都拉队伍在城中演练,鬼哭狼嚎的,吓坏了一些百姓。

    陆平脸通红,咬着牙,看样子,恨不能一铁槊砸死这个酸儒。

    陆宁心思不在这里,但也知道王寒时在说什么,心里苦笑。

    果然,也是个喷子啊……

    而且,读书人就是看不得武人嚣张……

    在场人应该都清楚,陆平是属官里自己最亲信之人,甚至是自己的私奴出身,而没有自己的命令,他哪敢妄为,自己不在之时,令他每日在城中操演一个时辰,也不过是提振百姓的士气,周兵来袭,死了人,城中不免人心惶惶。

    王寒时的慷慨陈词终于结束,陆宁微微颔首,“我知道了!陆平,以后城中演武,就停了吧!”

    本来自己回来,就要停的。

    陆平怒目瞪了王寒时一眼,躬身道:“是!”

    见旁人都没什么事了,陆宁挥挥手,“都退下吧,赵普和马竼化留下。”

    众人告退,陆宁笑着问:“夫人和孩子,可还适应这里的生活。”

    赵普已经跪下,用力磕了几个头,“主公大恩!臣死不敢忘!”

    其实,陆宁倒真救了他夫人和儿子一命,不过这些事,陆宁根本不屑于和他讲,魏氏,自然也完全不知道内幕,只知道,自己被打晕,半劫掠似的被带来了东海。

    但陆宁甘冒大险,前去宋州接他的妻子和儿子,赵普是知道的,至于妻子嘴里的美貌侍女,那就不知道是谁了,但短短时间,已经知道这位年纪小小的东海公,却是胸有乾坤更神秘无比,哪怕就是东海公在宋州,早有细作内应,赵普也一点不稀奇。

    陆宁看着赵普笑了笑,他磕头谢恩,不管真情假意,君君臣臣之间的事,本就做不得真,不过现今一条心在这里就是了。

    笑笑道:“那一条龙法,你尽快琢磨出详细的章程来给我看。”

    “是,臣会尽快办理!”赵普又磕头后,才起身。

    陆宁看向马竼化,“这些时日,那阿拉丁都在做什么?”

    马竼化是本县教育局长,阿拉丁在鼓捣数学,陆宁临走交代,要马竼化多去看看他,万一有什么火花呢?

    听国主提起那胡商,马竼化胡子都要翘起来了,躬身无奈的道:“主公,那家伙,好像要疯了,整天也不出屋,臣每日纸便要送去百张!”

    上好蜀纸,现今可不便宜,昔年大唐还未分崩离析时,这种上好蜀纸,可是贡品。

    陆宁笑了笑,“好,我一会儿就去看看他。”摆摆手,“你们都退下吧。”

    ……

    县公府已经初具规模,还在修葺的,只剩了后花苑,粗重活如摆放假山奇石的活都已经做完,现在就是女工们种植花草。

    室内都是天然纯木修饰,现在也没什么装修污染。

    是以,国主母亲李氏以及陆二姐、甘氏、尤五娘等,都已经搬进了城内这座县公府,比起城外的庄园,这国公府自然更安全些,公府典卫士们也接管了城防。

    而且,每日都有一戍五十人,驻扎在公府不远的典卫军营,共十四戍,三日一轮换,这驻扎典卫军营的一戍,实则可以看成休假,只有每隔三十九天后的这三天时间,不用在城外演武场苦练,而只是进行一些基本的操练。

    陆宁从厅堂走出来,刚刚走过去后宫的月洞门,却见假山后,转过来一个小身影,正是小周后,显然,她等了自己一会儿了,一袭可爱小巧碧白之裙,衬得小周后更显可爱,头上的粉色蝴蝶结,是尤五娘给她扎的,当然,又都是陆宁所画的概念饰物,尤五娘善于将其变为实物。

    看她小脸有些红,自是风吹的,现在天可冷的紧了。

    “有什么事,去殿堂找我就是,咱没那么多规矩!”陆宁笑着,又问:“那些琴谱,都看完了?琢磨明白了?”

    “父亲,儿这几日,在看父亲始制的暖气、下水、马桶之物,真是太神奇了呢!”小周后恬静的小脸,有崇拜之意。

    她本来就特别爱干净,而其义父府邸,种种精巧机关,可比皇宫大内还干净,极为宜居。

    咳嗽一声,看着小周后大眼睛里的崇拜,陆宁也有些自得,“为父喜欢乱鼓捣罢了!”

    “父亲要去哪里?儿可能同行?”小周后有些期待的问。

    陆宁笑笑:“去看看那个科学怪人……嗯,那胡商怪人,你想来,就来吧!”

    小周后立时掩饰不住的开心,“谢谢父亲大人!”

    陆宁笑笑,但看小周后缓缓跟在自己身边,小步子亦步亦趋,陆宁微微蹙眉,心说小小年纪,蹦蹦跳跳开开心心不好么?

    突然,陆宁就抓住小丫头丝绦,笑道:“来,飞一个!”稍一用力,小周后立时被抛起。

    小周后立时惊叫,陆宁身后大蜜桃小蜜桃,更看得呆了。

    陆宁轻轻将落下的小周后接住,随即又抛起,这一次,小周后的惊叫声小了许多。

    如此抛了十几下,小周后已经不再喊叫,等陆宁最后放她轻轻落地,她却好似有些期待的看了陆宁一眼,见陆宁不再伸手抓她丝绦,隐隐有些失望。

    但她旋即有些开心的道:“父亲大人,原来跳起来看,府中殿堂,旭日东升,又是另一种风景,光彩射楼塔,丹碧浮云端,原来,诗里描述的,是这个样子,女儿现在有所领悟了!”

    陆宁无语,翻个白眼,心说小丫头片子你够了啊,和你嬉戏下,你都搞的这么高大上?

    咳嗽一声,“小小年纪,脑袋瓜里老记什么诗啊词啊,乐谱啊,有什么意思?等下雪了,我带你去打雪仗!”

    “好,谢谢父亲大人。”看起来,小周后也不知道什么是打雪仗,但义父要领她做的事,就要谢过。

    陆宁摇摇头,信步前行,穿过第二个月洞门。

    突然,哗啦一声,月洞门突然碎裂,砖石猛地落下。

    小周后正在月洞门下,一时惊呆了,“嘭嘭嘭”灰尘弥漫,小周后瞠目中,才感觉到,自己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回头看,陆宁已经拍着身上尘土,站到了一旁。

    大蜜桃小蜜桃都惊呼冲过来。

    小周后旋即明白,方才,是义父抱住了她,任由砖石砸落。

    “啊,父亲,你,你没事吧?”小周后急急的跑到陆宁身后看,又想跳起来,看陆宁的头部有没有被砸伤。

    “没事没事!”陆宁晃了晃脑袋,月洞门不高,砸落的砖石倒不太疼,但被砸的,微微有些头晕。

    事发突然,如果抓小周后丝绦将其拽回来,就没自己冲上去快,怕小丫头会被落砖砸到。

    “真的没事!”陆宁无奈的瞪了眼花容失色又鬼鬼祟祟翘脚偷偷看自己头部的大小蜜桃一眼。

    此时,已经有好几个婢女跑过来,都是脸上变色,跪倒请罪。

    好像是,昨日有纸鸢落在墙上,她们有人爬上去,踩着月洞门取回了纸鸢,现在自然觉得是她们的错。

    “算了,回头令人再好好修葺便是。”陆宁摆摆手,也不能说是豆腐渣工程,毕竟工期太短,而且那些做活的匠人,哪个又敢不尽心尽力了?

    “爹爹,为什么女儿觉得,爹爹特别疼爱儿呢?以前,儿和爹爹从未见过呢!”

    陆宁自要回去洗漱下,回暖阁的路上,小周后突然小声的问。

    陆宁呆了呆,“爹爹”这称呼,可就比父亲大人要亲昵多了,随之就有些开心。

    看了小周后一眼,陆宁笑笑:“可能,我前世就认识你吧!”

    小丫头呆呆不语,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第四十九章 两封密信

    见到陆宁时,双目无神的阿拉丁,简直都要哭出来了。

    而陆宁同样,刚刚在府中被过度关怀,很有些无奈。

    主君被砸,这还了得,甘氏和尤五娘领着一路侍女跪倒来请罪,然后,老妈和二姐也都来看自己,这一通折腾,来阿拉丁被软禁的邸店小院中时,都已经天近中午了。

    小周后,也不得不留下,因为奶奶李氏特别喜欢她,见儿子没事后,可就心疼起这宝贝孙女了,说什么也不让小周后出府了,就怕小周后,又受到什么惊吓。

    而现在,陆宁终于见到了好久未见的阿拉丁,看着桌案上,地上杂乱的草纸。

    陆宁笑了笑,“你出的题目是五个相同数目相加,说明你对乘数之法,已经有了些概念,好,我这题目,一百六十万个相同数目相加,其实道理是一样的,一百六十万,便是一万个一百六十相加,一百六十,又是五个三十二相加,那么,你想出了些什么没有?”

    阿拉丁呆呆的,脑袋跟浆糊一样。

    陆宁笑道:“你现在钻牛角尖了,出去放松放松吧,别老闷在房间,这两天,你就忘了算术这件事,过几天,我二姐成婚,你也来!等这件大喜事后,咱们再说赌约的事情。”

    周兵来袭,自己便去了沂州,回来后,又去宋州,这期间徐文第,倒真按约定之日来下聘,只是自己不在,老妈见到聘礼是一篇什么文章,脸都绿了,让人把徐文第赶走。

    幸好自己跟甘氏说过此事,她闻讯派人先去安抚徐文第,只等自己回来再说。

    想想老妈,虽然在自己面前还是贬斥徐文第不知所谓,但听得自己同意了,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不知不觉,自己俨然已经是真正的一家之主。

    老妈,见自己终于成人,不再需要她照顾,却是渐渐的开始恪守夫死从子的礼法,虽然现今这礼记之说还没被真正歪解,但程朱理学本就不是凭空出现,现今民间,已经有很多类似解读三从的说法。

    徐文第和二姐大喜之日,选在了几日后,着人看了黄历,如果几天之后的黄道吉日不成亲,就要等到年后了。

    所以,自己就定了六天以后,二姐早早成亲,自己也心安,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

    而这阿拉丁,也实在该休息休息了,再这样钻牛角尖下去,非神经不可。

    “听我的,准没错!”陆宁拍了拍阿拉丁肩膀。

    “主人,有金陵来的信使。”大蜜桃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

    小院外,站着的信使跟班是老熟人,陆宁的债户,周贡。

    看到陆宁的那一刻,失魂落魄的周贡,噗通就跪下,“小的,小的给东海公赔罪,小的罪该万死!”

    事情的始作俑者王氏,已经被贬出府,而且,听闻二小姐不知道怎么的,认了东海公为义女,也不知道大小姐和司徒公怎么说的,司徒公虽然暴跳如雷,但好似暂时没有来跟东海公算账的意思。

    而他,被打了个半死,若不是他一直忠心耿耿,更是跟了主家姓的私奴,怕比王氏还要惨。

    府中管事更传大小姐的话,说他欠下的东海公债务,和司徒府无干,让他尽快想办法还清债务,不然,就送来东海做奴还债。

    这次有书信来东海,是府中管事周全,领他来,自然是因为他先前态度倨傲,要他先来出面赔罪。

    这些事,周贡心里明明白白,见到陆宁,立时跪下嘭嘭磕头。

    陆宁看着他笑了笑,说:“现今,我和司徒公也算是亲眷,但你的债务,可不能免,司徒公如果想将你直接送我来做工抵债,也不行,你能做几个活抵几个钱?还不如在司徒府,做些中饱私囊的勾当,还能多鼓捣些钱财来抵债。”

    在府中主事面前被这样说,周贡脸都绿了,更砰砰磕头。

    躬身见礼的周全,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东海公,也太,难以描述了……

    陆宁伸手接过周全奉上的信封,见有火漆封口,点点头,撕开,抖出信笺来看。

    信是郑王李煜写来的,但由周府人来送,自是避一些嫌疑。

    信的内容,令陆宁微微一怔。

    李煜的口气很悲观,隐隐提到最近其叔叔和哥哥之间,发生了比较大的冲突,父亲被气的吐血,已经卧床不起,京城眼看就是一场血雨腥风。

    而他的父亲偶尔清醒时,他提到了来海州之事,其父根本就不同意。

    李璟病重?陆宁微微蹙眉,好似他过几年才会去世吧?不过现今历史已经改变,前世,估计李璟还没遇到弟弟和儿子这样激烈的争斗,毕竟因为周兵南侵,唐国大败,支持皇太弟的将领,损兵折将实力大损,镇戍将领,地盘都丢的精光,叔侄储位之争,很快就见了分晓。

    李煜信里,隐隐有求助之意。

    陆宁皱起眉头,这件事,自己却是要好生思量思量了。

    ……

    令陆宁想不到的是,晚上时分,从金陵又来了信使,这一次,却是郑王府的谒者。

    这次这封来信,看来不用怎么掩饰,信使却是用了驿站的快马和快船,看日期,比上封信晚写了两天,却是前后脚就到了。

    信里,李煜语气欢快,说其父已经草诏,命他为河南道兵马元帅,领靖海军节度使,镇海州。

    李煜说,其父改变主意,是因为恰好周国使者到了金陵,向本朝解释周国边卒侵入唐境之事,隐隐有致歉的意思,又说双方和约不可废弃,永为兄弟之好。

    显然,周国还在和北汉及契丹作战,对南朝,便采取了怀柔政策。

    周国使者,也提到了南国东海公派遣刺客,在沂州将沂州主要将领全部射杀一事,要南国约束东海县公,并要求一系列赔偿,要求南朝惩治将事端恶化的东海公。

    其措辞并不激烈,而要求赔偿惩治东海公云云,自然都是面子工程,不这样出公文,那周国朝廷颜面何在?

    而且,这显然也是一个坑,等周国北境战事结束,修养生息后,反手南侵就有了借口。

    李煜信里,写有“弟神勇无双,兄亦荣焉”的词句,兴奋的,直接兄弟相称了。

    而信里还写到,其父见过周国使者后,喜悦无比,身体好似大为好转,又说,东海公震慑北国宵小,又高风亮节,以私产助军镇,是以,准备令东海公,领靖海军副使。

    不几日后,敕旨应该就到。

    陆宁本来还在琢磨,如何能令在东海筹备海军成事,虽然现今所谓筹备海军,更多的是为了一种理念,但也是越早越好。

    却不想,自己歪打正着,沂州的刺杀,却是给自己在唐主李璟面前加了分。

    当然,李璟深层次怎么想的,又如何会突然同意李煜来海州,这就不得而知了。

    其转变,绝对不仅仅是因为东海和沂州周兵的冲突,己方大胜的结果。

    而且周国遣使责难这种事,本来就认真不得,这种事各国都不少干,明明一丁点小纠纷,派出使者后,便能编排的我一州百姓都被你杀光了一样,如此,才能站在道德制高点。

    古人,讲究师出有名,从整个华夏史来说,好似大多数时间都是一部被侵略史,但华夏的疆域,却越来越大。

    所以,周国使者的话,朝堂上,应该没几个人会真正当真。

    更莫说,以南唐现今诡异的朝政来说,只要一天敕旨未到,就可能有变故,只能静观其变。

    唐主李璟一向耳根子软,说不定,被人编排几句,此事便即告吹。

    李煜对朝局的认识,有时候是真不靠谱。

第五十章 三十万公再进击,有大鱼!(上)

    东海公姐姐成婚,海州刺史杨昭不知道从哪里听闻,却是颠颠的来了东海。

    婚宴之日,整个东海城都喜气洋洋的,东海公在全城派发喜饼、猪肉干,街上的几个乞儿欢天喜地的唱起了歌颂东海公的小调,只是第二日,这些乞儿就被衙役抓走,送去了瓷窑、砖窑、匠铺做工,按东海公令喻,本国不许乞儿存在,健康行乞者,判劳役,统一由司隶监管理,包括因为各种缘由被充的官奴,都由司隶监管理,男奴多从事体力活,女奴以纺织为主,而不管男奴女奴,除了吃住,也有微薄工钱。

    司隶监,分别有男女主事,管理男奴女奴事务,男女主事,都听命于东尚宫。

    而成婚之日,司隶监女奴们的巨幅刺绣“凤求凰”美轮美奂,更是惊艳当场。

    陆二姐上花轿前,抱着母亲哭个不停,而一直对这个女儿冷冰冰的李氏,也终于泣不成声。

    陆宁也沉浸在一种喜悦又伤感的情绪中,久久不能自拔。

    ……

    东海邸店,茶肆是二层楼,一层卖大碗粗茶,二层卖香茗,光顾的群体也自不同。

    傍晚时分,陆宁和杨昭就坐在了茶楼二层雅间,品茶聊天。

    “这海州,看来是龙虎升腾之地,好啊,好!”杨昭探着兰花指抚茶盖品茶,嘴里在叫好,却是很有些无奈的叹口气。

    看来,他的消息也很灵通。

    他叹息的也对,一个小小的海州,有了一个东海公还不够,现在又来一个郑王,那真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了!

    以后他这海州刺史,还做的有什么意思?

    陆宁笑笑,说:“杨兄过虑了,也许我们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呢?”

    “那是,那是!”杨昭尴尬的笑笑,对东海公这些不成体统的称呼已经渐渐免疫,话题就转向了东海港,将陆宁一通夸赞,又突然压低声音问:“东海公,下官问一句,海州设军镇,听闻是筹建海中之军,是想,奇袭北国么?”

    陆宁笑道:“以后也许吧,不过靖海军一事,我看多半要黄摊子,传得你都沸沸扬扬了,动静太大了,怕是会起变故。”

    杨昭怔了下,随之默默点头,若有所思。

    便在这时,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声。

    好像是在骂茶博士,为什么来到东海,反而喝不到上品的海州茶,海州茶不就是东海山茶树产的吗?

    这纯属无理取闹了,东海山上茶树不多,以往是送到长安的贡品,现今则是送到金陵的贡品,

    陆宁前世也喜欢品茶,知道这东海山,后世叫云台山,海州茶真正能走入民间,要到宋代茶农在东海山上培育更多茶树,才有了后世的云雾茶,现在,海州茶偌大的名气,但便是富商巨贾,等闲也是难以喝到真品的,海州的茶肆也好,东海的茶楼也罢,借用海州茶的招牌而已,茶确实是海州所产,但不是东海山上的茶树。

    所不然,区区几十文钱,便想喝到贡品?开什么玩笑?他爸是李刚也不行啊,毕竟李刚按现今体制,仅仅是一名小小胥吏。

    陆宁本来懒得理会,却听闹事的越骂越凶,说什么别以为他分辨不出这是不是海州茶,他喝过真正的海州茶,这茶肆是黑店,他要砸了这黑店。

    “啪”一声,弹琵琶的小姑娘挨了一嘴巴,然后就是掀翻桌椅的声音,看样子,还真要把这店砸了。

    “杨兄,我去看看。”陆宁蹙眉。

    他一向不喜欢出个门前呼后拥,现在便是大小蜜桃好似都渐渐在东海城里有了些小名气,知道有国主有两位超级凶器的女扈从,都会用剑,而且喜欢穿着胡装,虽然很多人没真正见过大小蜜桃,但名声传出去了。

    今日陆宁也就没带她俩来,和杨昭都是便装,来喝个清净茶。

    而对国主的安全,其实阖府上下,重要人物人人都知道,要能伤的了国主的,便是跟着几十个侍从,那也无济于事,但是,知道是知道,国主单独出街可还行?在一层,自有几名粗布衣裳的精壮汉子大口喝着碗茶,实则都是公府典卫。

    听到上面有吵闹,那几名典卫先冲了上来,见没惊扰到国主,也就站在一边看热闹,毕竟他们的职责,不是排解纠纷。

    “报官?!本郎君也正要报官呢!”站在胖胖掌柜面前,神态极为嚣张的是一名年轻公子哥,锦袍玉带,束发金冠上明珠,比陆宁御赐的那金冠上明珠小不了多少,不过陆宁今天穿的便装,只是想,喝杯茶而已。

    公子哥手下几个仆役,已经将他所坐雅间的桌椅打砸的差不多了,抱着琵琶卖唱的小姑娘,正捂着红肿的小脸低声哭,琵琶也已经被砸碎。

    “看什么看!都给我滚远点!你,去报官!”公子哥喝骂着围观的人群,又指了指被他命令去报官的那仆役,“你就直接去公海县公府,就说燕王的信使到了!”

    那胖胖掌柜本来满脸气愤,在东海,还真没拔横的了,从当年刘志才到泥江口的王缪,这最横的都被国主收拾了,而且国主律下极严,衙役差官,也和以前作派大不一样,至少,不敢像以前那样明目张胆的鱼肉百姓了。

    至于外来官宦,好似,从本县被封国后,这里,还有外来官宦吗?好似好久没见到了,想来就是州府官员来,也都夹着尾巴,哪里像以前那样恨不得铜锣开道来大逞威风呢?

    外来商贾,更没有嚣张跋扈的,来东海,不是为了和气生财,是来这装大爷没事找事么?

    所以,胖掌柜好久好久,没见到眼前这等场面了,心里正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心说等官差来,看你怎么说?

    可胖掌柜听到公子哥最后一句话,说是“燕王的信使”,吓得脸色一下就变了。

    信使和信差还不一样,这信使,说明至少是能在燕王面前说话的人,说不定信里有些隐晦之事不能写明的,由信使带到,就算不是燕王的亲信,但至少,不会是普通的仆役之流。

    而且,这青年郎君,看装束,就不会是什么随从的身份。

    燕王,那可是当今圣天子的长子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立了太子呢,那就是未来的圣天子。

    他委派的信使,这身份,能低得了吗?而且来到东海,他也代表着燕王的脸面啊。

    自己得罪了他,只怕,只怕国主会大大见责了。

    一时间,胖掌柜如坠冰窟,自己完了,甚至自己的亲眷,也必然受连累,都要被发到司隶监为奴吗?

    国主,有仁慈的一面,但也有铁腕的一面,那真是令行禁止,府令一出,街面上的乞儿,立时一扫而空,有那身体强健家里有田地,但见现今行商较多,市面繁华,而出来行乞的,都被国主处以了笞刑,从十板子到五十板子不等。

    自己,如果触怒的这位也是皇族中人,那按照和唐律一脉相承的本朝律法升元格,那就可能是十恶的重罪,便是大赦时,犯下十恶之罪的人犯也不在赦免之列,所以民间,才有十恶不赦的说法。

    胖掌柜越想越是害怕,失魂落魄,莫说瞪视那燕王信使,腿一软,便跪了下来,颤声道:“贵人,贵人请恕罪,小民不知是贵人,小民不知啊……”

    贵公子冷笑,“我管你知不知?竟敢用劣茶欺骗本郎君,还口口声声报官,那本郎君就与你经官……”

    “我说,海州茶分很多种,不是贡茶才是海州茶,你想喝贡茶,我这里有,你要出多少银钱啊?”旁侧,突然传来懒洋洋的声音。

    贵公子侧目看去,说话的是一位少年郎,生得俊秀,身材高大,让人有点仰视的感觉,这令贵公子心里立时升起几分不爽。

    说话的,自然是陆宁,听到这公子哥自称是燕王信使,陆宁有些莫名其妙,但看这公子哥作派,就知道他不是虚声恐吓,不过燕王好端端,给自己写什么信?

    “你有海州贡茶?”贵公子冷笑打量着陆宁。

    陆宁微微一笑:“如果不信,我们赌上一睹,三十万贯的彩头,如何?”

    贵公子一怔,打量陆宁的眼神就深邃起来。

    这时陆宁身旁脚步声响,杨昭略有些尖细的声音在陆宁耳畔响起,“金陵葛家的,看他年纪,应该是葛家四郎,老来得子,最得葛员外喜欢。”

    金陵葛家?

    如果说金陵周家,也就是大小周后的家族是官商的代表,是最富有的官商阶层。

    葛家,就是最富有的商贾代表,当然,其家主葛员外仕途出身,曾任户部度支司员外郎,后辞官专职行商,不过时人还是习惯尊称一声“葛员外”。

    而且到了周宗、葛员外这种财富积累的程度,不和官家发生关系是不可能的,不然分分钟被抄家灭族了。

    葛员外时常资助燕王军费,和皇太弟也关系紧密,算是左右逢源,两边都押宝。

    面前这公子哥,就是葛员外的第四子?

    陆宁看着这葛四郎,心说看来葛家和燕王的关系果然不寻常,不然也不会差这第四子做燕王的信使,不过,左右逢源之道可不好走,左右逢源,最终就可能是左右不讨好,里外不是人。

    尤其作为商贾,后世血淋淋的例子太多了。

    “三十万贯,是吧?我和你赌,但是,我来出题目,可以否?”葛四郎看着陆宁笑了,笑得很开心。

    陆宁就明白,他猜到了自己是谁,但不说破,却要和自己赌,看来,对自己也很不服气。

    以葛家和燕王的消息源,他猜到自己是谁并不难,对自己不服气,好像……也是应该的。

    二世祖嘛,最讨厌暴发户不是?

    而且,自己还是个不知所谓,屡赌屡赢,看起来狗屎运都飞上天了的暴发户。

    其父和燕王,偏偏都不是简单人物,说不定有那么一点点重视自己,或许说过一鳞半爪对自己不是那么太轻蔑的言语。

    那这二世祖,就更不会服气了!

第五十一章 三十万公再进击,有大鱼!(下)

    看着葛四郎,陆宁笑了,点点头,“可以,你出题目,但我也有规矩,很简单,你出的题目,如果是什么偏题怪题,你也需做到,比如,你总不能赌我能不能在天上飞吧?如果你出这类题目,但你又能在天上飞,那就我输。”

    “又比如,你出题目,要我给你铜钱,第一天给一个,第二天给两个,第三天给四个,这样每天给前一日所付铜钱的双倍,给足一个月,那我也做不到!”

    葛四郎本来听陆宁前面的话只是冷笑,可听到“给铜钱”之类的,微微一怔,目光就闪烁起来,突然说:“我就赌给你一个月的铜钱,第一天给一枚,以后如你所说,每天给前一日的双倍,给足你三十天,若我做到,就算你输了,对否?”

    陆宁蹙眉:“要给十足十的铜板,飞钱之类的可不行!”

    “就是给你十足十的铜板!”葛四郎冷笑,这次来,他可是来东海开肆的,有飞钱业务的葛家柜坊分号,带足了实实的十万贯铜钱,重达两万多石,用数十艘江船运送而来,他是头站,船队这几日会陆陆续续抵达。

    他出身商贾家庭,对数目比较敏感,知道陆宁说的所谓一天给一文,第二天给两文,以此类推后,三十天,绝对不是一般人想的几百文几千文的小数目。

    怕得数千贯上万贯,在东海,就是这东海国主,不用绢充数,不用粮物相抵的话,这许多铜板也是拿不出来的。

    所以,这东海国主,才一再申明“要十足十的铜钱”。

    但是,他有足足十万贯的本钱啊,这赌局,只要东海公敢接,他就赢定了。

    本来,他是准备用自己的蟋蟀王和东海公赌博的,但被这自掘坟墓的东海公提醒,还是这送铜钱的赌法更保险啊,毕竟这是东海公的地盘,谁知道斗蟋蟀前,他会出什么阴损招数?比如,将自己的蟋蟀王暗中弄死。

    “送铜钱”?还能这样赌,这小暴发户,是怕自己死的不干净利落么?

    看着陆宁,葛四郎觉得心里愉快极了,甚至想吹口哨。

    “好,我就和你赌,如果你三十日内,有一天拿不出该付的铜钱,那就是你输,彩头三十万贯,如果你三十日数目都给足,我就将你给付之铜钱,退还一半,并付你三十万贯!”陆宁一招手,“拿笔墨纸砚来!”

    哦?还将自己给付的铜钱退还一半?

    葛四郎突然就觉得,这小暴发户还是挺讲究的,自己这样赢他,好像有点欺负人。

    挥挥手道:“那倒不用了!”三十万贯到手,那给出去的几千上万贯,当怜悯你好了!

    东海公就点头,“如此,就按你说的办。”

    看这东海公好像也在笑,又开开心心的和自己一样,在契书上签字画押,葛四郎觉得他很可怜。

    然后,葛四郎就见这小暴发户突然就变了脸,冷声道:“你在此寻衅滋事!该当何罪?!”

    葛四郎立时就有些懵。

    还没反应过来,那小暴发户已经一挥手,“来呀,给我拿下,送理刑司。”

    东海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左右侍郎下各有六个司,共十二司,管理东海国务方方面面,每司有一名主事和几名差役,而理刑司人数就比较多一些,有主事两人,一正一副,差役则有数十人,毕竟管断案刑狱,还监管牢狱,胥吏衙役数目也就稍显庞大。

    “你,你,东海公,我是燕王信使!”葛四郎终于觉得,该到了自己“认识”东海公的时候了。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你读书人都算不上!”陆宁挥挥手,“书信我收下,你该什么罪责,自有理刑司评断!”

    两名彪形大汉一左一右架起葛四郎,又有一名大汉从他怀中搜出一封火漆封的书信,在他晕头转向的分辩声中,架起他就走。

    葛四郎的几名随从,都没敢动,因为主家的话,这意思,可不就是面前这少年郎,是本县县公?封国的国主?

    他们几个再骄横惯了,但人家都不把他们主家放在眼里,这时要还敢跟以往一样狐假虎威,只怕受的,就不仅仅是皮肉苦了。

    胖掌柜早已经跪下磕头,“第下,第下……草民惶恐,惶恐啊……”

    从这位气度飞出天际的国主第下出现的那一刻,胖掌柜就觉得自己有些狐疑,当然,是后来才感觉到国主第下气度伟岸还是初始见面就真有这种感觉,胖掌柜觉得有些混淆,也不想搞得太明白。

    那抱着琵琶的小姑娘,也忙跪下,怯怯的不敢抬头。

    “你这里遭受了什么损失,回头计算个数目,报去理刑司,精神损失名誉损失的,都可以有一点嘛!”陆宁又看向那小姑娘,说:“令那纨绔来跟你道歉,想来会吓坏你,就让他多陪些银钱给你好了!”

    胖掌柜虽然听不明白国主第下说的什么精神损失之类的词,但国主第下大概意思他明白,就是可以狠狠敲那家伙一笔。

    可是,那家伙是燕王殿下的信使啊!

    国主,国主胆子太大了吧!

    胖掌柜偷偷瞥着长身站在自己面前的国主,国主个子很高,跪着看,就更高,面貌不是齐伟之相,而是极为俊美,但,就是让人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就好像天塌下来,他也能撑住一样。

    胖掌柜更是觉得,人生第一次有了尊严,哪怕是燕王的亲信,打砸自己店铺,也会受到惩治。

    心里充斥着一种难言的感觉,这种感觉很新鲜,让人觉得是那么的舒畅,这,就是尊严吧?

    胖掌柜跪下,用力的磕头,“第下,第下……草民为公海国之民,死而何憾?!”

    那抱着琵琶的小女孩,也用力磕头,不敢言语,眼眶,含着清泪,她年纪不大,但早就出来讨生活,国主第下的话,她听得懂,国主第下,竟然还有令那燕王信使给自己致歉的念头,只是国主第下也知道,那会吓坏了自己,确实,国主第下这念头都吓得自己有一种要窒息的感觉,更莫说,真的让那燕王信使来道歉了。

    受惯了白眼,受惯了轻视,但今天,国主第下竟然正眼看自己,竟然会体谅自己内心所思。

    有一种,想嚎啕大哭的感觉,只是,不敢……

    等她和胖掌柜泪眼婆娑的抬头时,却见国主第下,已经影踪皆无。

第五十二章 未雨绸缪葛四郎

    公府书房,比之明苑的书房大了许多,榻上长案对面,跪坐着甘氏、尤五娘、小周后三个人,空间还富富有余。

    大蜜桃和小蜜桃,有东西尚宫和国主的义女在,她俩自然没有跪坐上来的资格,两人则是跪坐在塌下的软席上,因为国主脸色凝重,好似,有重要的事情要和她们说。

    陆宁放下燕王的书信,看向桌案对面甘氏三女,又看了眼旁侧塌下大蜜桃小蜜桃,突然有些无语。

    本来脱袜之礼,早已经渐渐废弃,只是甘氏家族,是江南甘氏一脉,比较传统保守,所以还保留着一些古礼,但现在,自己整个公府的后宅,好似都被传染了一般。

    就说面前吧,不但大蜜桃小蜜桃都跪坐自己小小雪足上,就连小周后,也脱袜露出可爱小脚丫,在书案后,跪坐的规规矩矩的。

    陆宁不由就瞪了尤五娘一眼,想也知道,少了不这小尤物推波助澜。

    不过,还是先说正事。

    陆宁敲了敲桌上燕王书信,说:“看来,怕不久,我就要被迫离开封地了!除非,我现在就去信表态,对燕王效忠,但是,我很不喜欢这个人。”

    见小周后欲言又止,点点头:“你说。”

    “爹爹,是因为女儿的姐姐,是郑王妃吗?”小周后扬起小脸问。

    陆宁笑道:“那倒不是因为这层关系,我就是不喜欢这个燕王。”

    心下一哂,小周后年纪虽小,但出身司徒府这种家庭,却是很多事都懂。

    燕王突然来信,自然和国主李璟,要成立靖海军,并由李煜来节制靖海军的念头有关。

    看来,他对这个颇得父亲喜爱的弟弟极为防备,听得父亲要放弟弟出镇,立时就警觉起来,想来也闹明白了,靖海军之类的主意,是自己帮李煜出的。

    现在看,这靖海军的设立,肯定是胎死腹中了。

    燕王李弘翼,果然和史书上记载差不多,虽然是一位统军天才,但心眼小的过分,他现在,还不是太子呢,而是叔叔为皇太弟,第一顺位继承人,他这个燕王,继承人的位子还没到手,但饶是如此,他对弟弟李煜,已经戒备十足。

    李煜要出镇,看来他立刻将火力调转,来打压这个弟弟。

    他给自己的信里,倒没说什么,反而言辞恳恳,有招揽之意,顺便提了提沭阳张洎的事情,说是张洎并不是自己幕僚,却在外面败坏自己名声,多承东海公视作门内,加以惩戒,甚为感谢。

    话说得客气,但又何尝没有警告之意?

    就是告诉自己,自己不给他面子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而如果自己不攀附他,不成为他自己人,那么,自己惩戒张洎,越俎代庖,也就成了他可以整治自己的理由之一。

    而如果自己不去书表忠心,接下来,他会怎么做?好像也不难猜。

    要说治自己罪过罢爵削藩之类的,那没什么可能,自己刚刚封爵半年,如果就犯下如此重罪,岂不是唐主识人不明?而自己立下天大的功劳,就算现在暂时胡闹些,也在唐主的忍耐范围内,燕王就是有整死自己的心,但也过不去父亲那一关。

    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想办法令自己离开封国,再慢慢加以惩治了。

    不离开自己的封国,他就不好下手。

    如历史上,他和叔叔争权,其叔李景遂请辞皇太弟后,要回封国,他已经被立为太子,但终究还是不放心,毕竟其叔叔回到自己封国,那以后就一切皆有可能,所以在其叔叔动身时,他就鸩杀了自己这个亲叔叔。

    要对付自己的套路,第一步,自然是将自己调离封国,去外面任职,罪责便容易找了。

    不过,自己还正好想出去转转呢。

    这东海国,大体框架已经定下来,接下来的发展,就是时间问题。

    如果自己一直在东海国,偏安一隅,窝在一个几万人口的小县城,可就被个框框圈死了。

    鼓动李煜筹备靖海军不成事的话,自己本也琢磨,怎么想办法出去转转。

    今日事,或许燕王李弘翼不见自答复,马上就会开始给自己下套,但又何尝不是送给自己的转机?

    不过嘛……

    看了看小周后,陆宁道:“不管我是被调去中枢也好,被任命领一个偏远州的刺史也罢,咱们一大家子,都要一起走的,不然我不放心,不过香儿,如果不久后,真有敕令来,调我离开封国,你还是回金陵。”

    小周后马上摇小脑袋,“不,我要和爹爹在一起!”

    陆宁想说什么,随即笑道:“到时候再说吧,如果被调去中枢,去的也是金陵城。”

    “嗯!”小周后用力点自己小脑袋瓜。

    陆宁又看了眼甘氏和尤五娘,说:“我知道你们心中有很多疑问,不过,现在还不是定数,一切等有了确实消息再说。”

    甘氏和尤五娘,都轻轻颔螓首。

    ……

    陆宁在和赵普商量,更确切的说,是给赵普讲解,几个衙司如何联动,令富商不敢瞒报交易,如何普查商贾雇工们的年收入以便精确纳税之时,葛四郎来了,还送来了一文钱。

    没挨打,葛四郎心情特别好。

    因为有赎刑啊,可以用钱顶罪。

    升元格继承了唐律赎刑的条令,对十恶外的一些轻罪,可以赎刑。

    虽然葛四郎不是老年人不是儿童也不是残疾,更不是官员,但罪行很轻,所以符合赎刑的条件。

    除了赔付那茶肆店主和卖唱女孩共五贯钱外,他又被判笞刑五十,赎刑就是铜五斤,按照现今铜价,他便用十贯赎了罪刑,其实官方收购铜价定的很低,但市面上铜价很高,葛四郎拿不来铜锭,直接用市面铜价支付。

    赎刑之钱,本该进东海国国库,但听说也一并赔付给了那两名苦主。

    虽然,里里外外这就十几贯钱没了,再砸几十次那些烂桌椅板凳也不值这个钱。

    但葛四郎心里舒坦啊,大爷有钱啊,十几贯钱算什么?哪天大爷不高兴,再去砸你个几回!

    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一个月后,你东海公这三十万贯,看大爷敢不敢跟你拿!

    你惩治我,就是不给燕王殿下面子,大爷告状的书信已经送去了,看你以后有什么好果子吃?

    葛四郎就陷入了这种亢奋的心情中,每日都大摇大摆来公府,送来几枚铜板。

第五十三章 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半个月后,也就是第十五天,葛四郎送来了今日该付的一十六贯三百八十四文,虽然脸上还笑呵呵的,但心里有些慌,怎么这翻倍翻的,好像有点快呢?

    第一天才一文钱,十五天,已经是一万六千多倍了?

    不过,还好还好,自己本来就知道,一个月送下来,要用个几千贯上万贯,只是原本还不太相信而已,看来,还真是这么回事。

    第二十一天,葛四郎送来了一千多贯铜钱,仆役们推了好几推车,心里渐渐有些发毛,明天两千多贯,后天四千多贯?一万贯,下不来啊,要十万贯吗?!

    第二十四天,葛四郎需要送去的是八千多贯铜钱,想想明天需要送一万六千贯,后天三万两千多贯?

    他的腿就有些软,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好像,自己这十万贯不够送的,那,那没有铜板支付,自己可不输了吗?

    跟随最后一批铜板船昨日才到的账房,突然蓬头散发出现在了他面前,带着哭音,将他计算清楚的账目交到了葛四郎手里。

    连带葛四郎已经送去的铜板,加未来要送去的铜板,一共需要,一百多万贯。

    一百多万贯?!

    瞪着那密密麻麻的数目,葛四郎呆若木鸡,就觉得,一口血,眼看就要抑制不住的喷出来。

    ……

    “葛四郎在吗?”

    东海公的声音,葛四郎好像见了鬼一样,终于嗷一嗓子,从梦噩中清醒过来,已经满头冷汗。

    账房松了口气,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不然主家非抽了我的皮不可。

    钱的事……,反正不干我事。

    葛四郎住的是东海邸店最大最豪华的院落,不难找。

    葛四郎,也不敢不见陆宁。

    厅堂里,陆宁品着香茗,笑呵呵道:“四郎啊,真想不到,你有这许多铜钱押运来东海,看来这次,是我输了呢!我这人,好赌,运气也好,三十万贯的赌注,我这赌了也七八次了,这是唯一输的一次,佩服佩服!”

    葛四郎笑得比哭都难看,就算我有足够铜钱,但送给你一百多万贯,你输了又怎么了,赔付我三十万贯后,最终不还是拿走我七十多万贯?

    “今日,应该是八千三百八十八吊加六百又八文!看你没去,想来事忙,这不,收条我都带来了!”陆宁笑着,从袖子里摸出一纸帖,“来,看看,数目对不对?!”

    葛四郎不接,摇着头,“这,这,草民今日,好像有些眼疾,看不清数目呢……”

    “咦,你是东海公么?面貌,好似不一样呢?”

    陆宁笑眯眯看着他。

    “哎呀,牙有些疼……”葛四郎捂着腮帮子,含含糊糊道:“头也痛的厉害,好像这几天做的事情,都不太记得了呢……”

    陆宁还是笑眯眯看着他。

    “药熬好了吗?”葛四郎捂着嘴,突然对着外面吼。

    陆宁伸手,将手里的纸帖,慢慢撕掉,说:“得了,四郎,本公这次来,是想告诉你说,你这次带来的十万贯钱,本公不会留扣,你输给我的三十万贯彩头,可以想别的办法慢慢还给我!这段时间你送来的铜钱,我会发还给你。”

    葛四郎猛地一呆,讶然望着陆宁,早忘了捂着牙哼哼了。

    “你先说说,不算这十万贯,能暂时筹多少贯钱给我?”

    陆宁不要这十万贯,是因为这十万贯钱,是来活跃东海经济的。

    葛四郎来东海,是葛家要在东海开设一家有飞钱业务的柜坊。

    所谓飞钱,可以看作一种现今条件下的汇兑业务。

    因为现今,很多时候,钱比货重,行商带着大量铜钱上路,既不方便,也是一种对载具空间的浪费。

    而有了飞钱业务,比如葛家柜坊,在南唐各个繁华城市都有飞钱柜坊,现今在东海开坊,如果有商人,来东海和胡商贸易,他便可以将铜钱存入所在城市的葛家柜坊,说明去东海用这些钱,那么就会得到飞钱票据,票据一分为二,另一半,就有葛家柜坊快马送来东海,商人来到东海,凭票据从东海分号提出款项。

    而同样,在东海赚的铜钱,也可以存进东海葛家柜坊,得到飞钱,回家乡再提取,就免得带着大量铜钱上路,不说遇到劫匪,就十几贯铜钱,也上百斤重,雇佣车马,又要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而飞钱,正是因为行商的窘迫,才孕育而生,原本是唐时中央和地方官方开设,后来,普及到民间。

    东海,现在就缺飞钱柜坊呢。

    陆宁现今可没实力在各个繁华州府都开设飞钱柜坊,不说没那么大资本,就说出了东海,其柜坊遇到什么麻烦,他根本鞭长莫及。

    葛员外能敏锐的嗅到东海将会成为一个小小的贸易中心,更运送来十万贯巨资为柜坊之本,这人的商业头脑确实不简单。

    而扣下这十万贯作为输给自己的彩头,搅和黄了这件事,对东海的发展来说,实际是因小失大。

    当然,三十万贯的彩头,自己可不是和这二世祖闹着玩就这么算了,让他想办法慢慢还就是,葛家家大业大,葛四郎更是葛员外最疼爱的儿子,十万贯的柜坊业务交给他来打前站,可见对他的偏爱,这件事办成,对葛四郎在家族中的地位大有裨益,这分明就是为他铺路呢。

    所以,细水长流,这笔钱才黄不了。

    而且,自己这历次赌斗,这应该是第一笔,有希望真的把三十万贯拿到手的赌注了,虽然,时间上,可能会有些长。

    陆宁来之前就早有了决断,而葛四郎,傻呆呆盯着陆宁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就身子一软,坐在地上,抱着陆宁的大腿哭了起来,“东海公,东海公,你就是我的活菩萨,是我的祖宗!东海公呦……”

    他是真的情不自禁,当发现,此次运来东海的十万贯钱,都要输给东海国主后,他是真的慌了。

    他飞扬跋扈目中无人,但不傻,他明白父亲将这趟差事交给他的意味,临别时也看得到三个哥哥眼里的妒火。

    这趟差事办砸的话,和以前闯的祸可完全不同,只怕,从此在家族中,再无他的立锥之地。

    却不想,东海公上门,竟不是来逼债,而且,要将近万贯到手的银钱还给自己,而只要这差事没被自己搞砸,其他的,便都有得商量不是?三十万贯虽然是巨款,但慢慢还总有还清之日,如果差事砸了,自己以后就全没了未来,父亲震怒下,赶自己出家门都有可能。

    抱着陆宁大腿,葛四郎哭得泣不成声,第一次,遇到这样令人绝望的绝境,却不想,被眼前这人拉了上来,这一刻,好像欠这家伙三十万贯也好,一百万贯也好,都不是那么太重要的事,他就好像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如今阴霾散尽,苦尽甘来,他哭了个昏天黑地。

    从出生到现在,他也没经历过如此剧烈的情绪转变,没有如此大喜大悲过。

    “先说说吧,你近期能给我筹到多少款项,不动用这十万,而是用你的私房钱。”

    东海公略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令葛四郎打个激灵,这才明白过来,三十万贯的巨额债务,已经落在了他脑门上。

    爬起身,看着东海公有些嫌弃的蹙眉看他锦袍上被自己抹的鼻涕眼泪,葛四郎又突然觉得有些好玩,东海公,好像很萌的样子,不由扑哧一声笑出声。

    陆宁无语的看着他,这家伙,脑子绝对有问题,这才是有癔症呢。

    “我想想啊,我可以支配的本钱,有一万多贯,嗯,那个我可以卖了,还有那个,嗯,扬州的宅子里的王右军的那几幅字帖,嗯……,是了!”葛四郎眼睛又一亮,“还有家父有一宝贝,但我早用赝品替代过,真品我拿出去炫耀,但家父不识得真品赝品,所以这宝贝我可以为东海公拿来,但东海公需收藏,家父百年后,才可拿出来售卖,不然,事情就会穿帮。”

    陆宁无奈的看着他,这是葛员外的亲儿子吗?这家伙,难道是被刺激的,有了斯德哥尔摩症候群的症状,也是,他自幼都没受过今日这种煎熬吧,巨大的压力下,自己这个债主反而帮了他,令他对自己,产生了某种奇异的感情?

    陆宁立时就觉得一阵恶寒。

    “这些东西,加我自己的私钱,折价四五万贯总是有的……”葛四郎讪讪的,好似算下来后,这数目,不太好意思说出口,有点小。

    是啊,三十万贯的债务呢。

    陆宁却是眼睛一亮,第一次,和人对赌后,能短时间拿到这许多钱财实物,笑着拍了拍葛四郎的肩膀,“好,那就先这些吧,其他的,慢慢来,对你,我就不收利息了,其他债户,可都是年利一分!”这属于真的能还的起的,倒不用非榨干,让他铤而走险搞的在家族中身败名裂,那属于竭泽而渔。

    “东海公,你收多少利,我听说来着……”葛四郎有些哽咽的看着陆宁,真是个好人啊,对我另眼相待,只有我,他才不收利息。

    陆宁前世今生,爱他的有,恨他的有,怕他的,更是不计其数,但第一次,有人给他发好人卡。

    陆宁自己却不知道已经被发了好人卡,只是点点头:“你知道就好,这钱,不急,慢慢来,你可别胡闹,在家里闯祸!”

    葛四郎眼圈又热了,多好的人啊,这么关心我。

    “东海公,我,我有一事,好生后悔,我不该写信给燕王,骂了你一通……”葛四郎一脸懊恼的看着陆宁,就好像在说,你打我吧,你骂我吧。

    陆宁赶紧把目光转开,咳嗽一声,“那也没什么,你写信不写信,对燕王和我的关系,造不成什么影响,他是肯定要落子给我难堪了!”

    葛四郎更是有些哽咽,东海公,这都不怪罪我,真是宽容大量的活菩萨似的好人。

    陆宁挥挥手:“我走了!”实在受不了他的眼神,估摸着,这受刺激的劲儿过去后,想明白过来,这厮只怕会跳着高痛骂自己,所以,还是赶紧溜之大吉为妙。

第五十四章 南下

    东海港码头,停泊着数艘巨大的海船,高耸的船帆层层叠叠,从东海县城,便可以看到其帆影重重。

    一队队盔明甲亮的典卫正在登船。

    陆宁站在码头上,回望东海县城轮廓,心里感概万千。

    昨日,敕旨到了东海,东海公陆宁,领清源军节度副使、漳州刺史暨防御使。

    公府属官,立时炸了锅。

    如刘汉常这种眼界只有东海一亩三分地之人,只是因为国主要离开封国,觉得错愕。

    而赵普、贾伦、王寒时等人,对天下时局都有一定了解,却都惊惧无比,国主,看似被重用,另开辟天地,但这不是去送死么?明显是被人陷害了。

    清源军,只是名义上隶属南唐,实际上,是极为独立的一个藩镇。

    清源军原本属于闽国,十年前闽国内乱,南唐趁机出兵伐闽。

    吴越国更是趁火打劫,一通乱战之后,闽国被灭国。

    吴越得到了福州等闽国东半壁江山,南唐得到建州、汀州、漳州、泉州这闽国西部四州。

    唐主随即和吴越开战,进攻福州,在闽国内乱中崛起的豪强留从效也出兵协助,但因诸将争权,互不相让,且留从效也不愿福州速平,最终南唐军遭遇大败,无力再战。

    留从效便趁机,“劝说”南唐屯兵离开泉州、漳州等地,并上奏疏给唐国国主李璟,陈述闽人和南唐兵种种矛盾,请求以闽人治闽人。

    唐主无力征讨,只能默认留从效对泉、漳二州的统治权。

    随后,又以安抚为主,清源军节度使留从效,累授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侍中、中书令,加鄂国公,不久前,更被封为晋江王。

    陆宁现在,就是要去给这样一位枭雄做副手。

    赵普、贾伦等都清楚的很,前不久留从效上奏疏,说其兄长留从愿病重,请辞漳州刺史,请唐主选贤能知漳州,但这,不过是一种试探。

    周国南伐失败,南唐声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自然令这枭雄心里化魂,其兄请辞,就是看唐主现今对清源军怎么想。

    现今唐主却真的派出去了清源军副使、漳州刺史。

    这差事,可谓险阻重重,九死一生。

    赵普贾伦等,都劝陆宁称病,别去赴任。

    陆宁却笑着说:“本公正要换个地方耍耍,尔等不用多言,只管帮本公打理国政,务必勤勉!要跟本公一样勤勉!”

    赵普等府官,齐齐默然。

    不过国主虽然绝不“勤勉”,但赵普也好,贾伦也罢,越是明就事理,越不得不感慨国主实在天纵奇才。

    陆宁又和他们讲了讲以后政务的大体方向,甚至具体到十二司细节上的事务,一些点子,又令赵普等茅塞顿开。

    比如管理本县河流过渡、船舻、沟渠桥梁、堤堰、沟洫的修缮沟通,以及渔捕、漕运及海运码头诸事的水部司,陆宁讲到,以后每月收的那些没有田地的雇工之丁税,若有余钱,便都用在修缮码头上。

    有钱就搞基建,别留国库中,这样别人抢不走,自己还能抢回来。

    而且,搞基建就要用工,国库钱花出去,不但基础设施完善使得交通便利行商云集,又令本地工人拿到工钱,有了闲钱,他们就要消费,加速本地银钱流通,其他行业也都会受益,这是一个良性循环。

    一些话赵普、贾伦等听不懂,但大概意思明白,细琢磨,这还真是金石良言。

    赵普此刻,甚至后悔自己在牢里装聋作哑耽误的这段时日,要提早半年就能在主公面前聆听其高义,自己脑袋早开窍半年,学问早就一日千里了。

    陆宁对东海的事情,倒没什么不放心的,现今周兵正和北汉在北境苦战,这场战争没有几年怕结束不了,就算提早结束,双方也会休养生息,所以几年内,周国大举南侵的概率很低。

    而周国不大举南侵的话,有自己在沂州射杀那些军镇要员的震慑力,想来沂州和密州的军政大员们,必定会好好约束士卒,禁止他们来东海劫掠。

    小周后昨天已经被送上了前往金陵的江船,小丫头虽然眼圈有些红,但还是很听话的上了船。

    她还是暂时去金陵更安全,何况如果说自己要带她去漳州那是非之地,周宗这个老头非跟自己急眼不可。

    最近对这个小女儿的放纵,还不定怎么强压着火呢,肯定也有其长女劝说的缘故。

    甘氏和尤五娘都和自己同行,国政事务每个月例行送去漳州,一些事务还是要她俩最后审核,如遇到紧急事务,则可加急。

    陆宁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自己带走了十四戍亲卫中的十三戍,万一有个万一,留在东海的老母亲受到什么伤害。

    但老母亲以前太多操劳,体弱多病,乍然去南方,怕身体经受不了,尤其是漳州那边,开发的又不怎么好,在唐以前,泉漳很多地域,还属于蛮瘴之地。

    所以,老母亲只能留在东海由二姐照顾。

    不过,就算真有万一,老母亲及二姐等亲眷落入敌手,但只要自己还在,那俘获老母之人必会觉得奇货可居而将老母亲当人质、筹码,如此,自己就必然能想办法将母亲救回来。

    说起来,还有所谓三美中的那个童十三,也可以称呼柯羽小修士,同样留在了东海,自己险些把她忘了,是尤五娘提起要不要带她去漳州,不过尤五娘说起,这个小十三每日静修不问世事,琢磨了下,也就没打扰她。

    她那个哥哥,倒是在东海定居了,具体怎么安排的,都是尤五娘差人做的,自己也没过问。

    留下陆钉的一戍,是为了操练本地团练,已经是冬季农闲时节,也是操练团练之时。

    而且冬季淮水及诸多河流浅涸,也需要团练戍守诸水沿线,称为“把浅”。

    陆宁令陆钉就按照自己一直以来的办法,操练团练,每日的食谱,虽不如亲卫操练,但也要餐餐见肉。

    公府的赋税也好,陆宁之产业及赢来的彩头也罢,陆宁恨不得全花出去,只要花得其所便好,放府库有什么用?等着长毛还是等强敌入侵被一锅端?

    十四戍亲卫,大多是龙精虎猛的小伙子,少数成家的,都被调配进了陆钉这一戍,留在东海守国。

    今日启程之日,看着这些亲卫一队队登船,陆宁心里叹息,在漳州,自己的这些孩儿,不知道经历血与火后,还得几人还?

    “公爵大人……”略带生硬的语音,是阿拉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陆宁身旁。

    陆宁启程去漳州,却是要走海路,毕竟带着数百亲卫,陆路不便,还不如海路方便快捷,海船,就是通过阿拉丁,租赁的数艘阿拉伯商人的大船。

    看着阿拉丁,陆宁笑着拍拍他肩膀,说:“你就好好为我办差,以后不会后悔的!”

    阿拉丁心里只有苦笑,但是,他真正输掉了那场豪赌,阖家都已经是这位公爵大人的奴隶,又有什么办法?

    幸运的是,公爵大人对他倒是不错,辟他为东海市舶司副主事,帮助收取商船的赋税,同时,也有监察主事的权责。

    不过,他现在身边时刻都有几名卫士跟随,在家人都来东海国前,这些看守他的卫士肯定是不可能撤换,用公爵大人的话就是“先小人、后君子。”

    “公爵大人,该登船了!”阿拉丁微微躬身。

    陆宁转头看去,也看到了第一艘楼船上,舱楼舷窗朦胧轻纱后,正远远眺望自己的甘氏。

    离得远,寻常人根本便不可能看到舷窗轻纱后的人影,但陆宁知道,那婀娜身影,正是甘氏,她一直痴痴望着自己。

    陆宁心中便有豪气升起,笑道,“好,登船!”

第五十五章 履任

    漳州,辖漳浦、龙溪、龙岩三县,州治在龙溪,龙溪县城为漳州的附城,州府县府为附廓,也就是在同一座城里办公。

    漳州在十年前,曾经改名南州,因为当时漳州刺史,父亲名讳里有章字,为避忌,就改为南州。

    一个小小刺史,便可为执掌之州更名,由此也可见此处是多么的山高皇帝远。

    不过此次唐主下敕旨以东海公领清淮军节度副使、漳州刺史,便将南州,又改回了漳州。

    漳州治所龙溪,在隋朝时已经开县,是隋时福建一地仅有的四个县府之一,被称为“闽西南众县之源”。

    现今漳州的州治又在龙溪,是以以闽地来说,人口倒是不少,其隋代开县时便有四千余户人口,不过后来辖区屡次变更,地域渐少,现今这漳州城内,户口不过两千九百余户,以户均五口人计,人口不到两万,和东海县城相仿,商肆之繁华程度,却不如东海县城。

    不过漳州刺史府邸,倒是气派堂皇,显然前任刺史,晋江王留从效的兄长留从愿,很喜欢享乐,将这刺史府翻盖的,怕和其弟弟的王府也没什么两样。

    漳州城外便是漳州河,直通入海,水势平稳,是以漳州码头也可停泊海船。

    东海公船队在漳州码头停靠后,又等了将近半日,才吹吹打打来了些阿猫阿狗迎接,带队的,虽然身材魁梧,但却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自报家门,是州衙的司兵参军,叫张定南,名字倒是威风八面。

    他的声音也很响亮,称得上声若洪钟。

    不过因为漳州为下州,所以,这位定南参军事,官阶还不如海州的王吉,只是正八品下的微末小官。

    而且,现今来说,官制混乱,比如有的州衙,早就不再依循唐制,漳州虽然还有司兵参军,但和军事基本也不沾边,管理的不过是门禁、驿站等等杂务,不但没有什么油水,还操心受累,遇到事情,更是最适合的背锅侠,那是州衙官吏中真正靠边站的角色了。

    饶是如此,这位张老参军,显然是极为不情不愿来的,对陆宁这个少年权贵,更是瞧不上眼的样子,一口一个“某”,显得很是倨傲。

    陆宁说起,有近七百亲卫需要安置,本就是随口说说,来之前就做了被刁难被冷落的最坏打算,这十三戍卫士,都带齐了可以临时搭建营帐的家伙什,准备在靠墙的地方扎营。

    可张老参军听了,却和方才不同了,说城北登高山下,就是废弃的军营所在,可以砍登高山的木材,很快就可以重新建成一座军营,又说那里地势,驻军再好不过。

    张老参军,还说他晚点就亲自做向导,领典卫长及众典卫同去。

    显然,这位张老参军,对真正流血流汗的军汉,观感又自不同,不过转脸等陆宁说起其他事项,就又敷衍的很了。

    陆宁也不在意,便招呼甘氏、尤五娘等下船。

    看着楼船上,突然出现了数十名莺莺燕燕,更早有婢女下来,接下男仆们雇来的马车,又开始清场,要码头上男子都远离,说是东尚宫西尚宫要下船乘车。

    张老参军脸都绿了,看着陆宁的眼神就更是鄙夷。

    陆宁只做不知,要张老参军领路,浩浩荡荡的队伍,向府衙行去。

    长街上,不知道为什么冷冷清清,看热闹的阿猫阿狗都没有几只。

    十三名戍主之一的陆豹,领着他那一戍典卫进驻州衙前堂,其余十二戍亲卫,在张老参军引领下直接去了登高山。

    州衙刺史内宅,富丽堂皇,而且,倒是认真打扫过,也净水泼过,但饶是如此,在尤五娘指挥下,婢女们就轰轰烈烈的干了起来,随海船来的新被褥软席之类不说,便是家俬,以及日晒水箱花洒等,也随舟而来,现今全部更换。

    陆宁也琢磨,自己第一要务,是赶紧把这内宅的下水弄好。

    又有在东海兑换的葛家柜坊的万贯飞钱,不想去泉州柜坊支取,葛家人也答应,过阵子亲自送来。

    泉州是南部沿海最大的海贸港口之一,虽然只是名义上为唐主领土,实为地方藩镇,但并不影响葛家在泉州置柜坊,而且还是葛家柜坊中,较为重要的一个。

    琢磨着随船带来的铜钱暂时够不够花用,府邸舒适不舒适?

    随之,陆宁拍了拍自己脑门,在外人眼中,自己这可不就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里,朱门酒肉臭的那拨?也怨不得那张老爷子,一点好脸都不给……

    ……

    第二天早衙,陆宁忙着搞府里的下水,就没去。

    留从愿称病早就离开了漳州,留下交接的案牍如山,就那样孤零零摆着。

    州衙各库房粮仓,东海公,更是没空去理会。

    而搞府里下水的陆宁,很快就有贴身典秘书大小蜜桃来报,今日点卯,除了张老参军,所有官员都称病没有来。

    哦?还来了一个?

    陆宁倒是有些意外,不过,手里的活也没停,当然还是生活舒适更重要,有舒适的生活,才有强健的体魄,才能为漳州人民谋福祉不是?

    不久大小蜜桃又来报,张老参军吹胡子瞪眼睛的走了。

    接下来,一连十余日,全体州衙官员都在病休状态,陆宁也不露面,专心将府里的宜居指数争取能提升到东海府邸的状态,更直接买了府邸紧邻的一间宅子,然后一堆仆役将那里挖了一个大坑盖上石板,此外还有一条长沟直接挖到了城墙,又给城墙挖了个洞,直接捅到了城外的漳州河。这两个下水各自的功效,后世人看了自然明白。

    但漳州人不懂啊,那些坐在家中拿捏东海公的官员们更是有人很懵圈,这东海公,根本不着急啊,人家也不在乎什么政务军务,也不知道鼓捣什么,派出仆役向公府下人打听,才知道好像长沟的作用是什么排出东海公家里的脏水废水,而买下的那个宅子,挖坑变成了积肥池。

    漳州官员都有些懵。

    怎么会有这样的糊涂蛋?还真以为自己这是被委以重任,跑这里来享受来了?

    我们不上衙,以为集体难为你,让你知难而退,你可倒好,就没有上衙的概念,在你的封国,也肯定是这作派了?

    我们这些日子,可不成了飞媚眼给瞎子看吗?完全浪费感情啊。

    原来,你最大的乐趣是带头不上衙、不办公?!

    简直气死人了!

    于是,每天单独上早衙晚衙的张老参军,终于发现,有同僚来陪他了。

    不过张老参军,很郁闷,东海公下人去挖城墙,他阻止,反被东海公臭骂一通,所以,这段时间,他都憋着火,一脸的生人勿近。

    当然,他本来就因为脾性被排斥,他这副德行,同僚们已经见怪不怪。

第五十六章 七品……诰命?

    东海公终于上衙了!

    等候了几天的长史崔焯简直要热泪盈眶了。

    早忘了几天前,他还窝在府里,想了无数借口,准备东海公召见时用来搪塞。

    而这几天,他每日想求见东海公,都被那一个个黑面神似的典卫等挡了回来,听说,典卫还仅仅是第一关,典卫后,又有典秘书,典秘书后,又有东海公的贴身典秘书,如此通过重重关卡,求见的帖子才能送到东海公面前,而他,却是第一关都过不去。

    没办法,就只能和张老参军一样,每天坐衙时间苦等。

    而今天早衙,终于等来了东海公。

    听到小吏来传,说东海公进了自己厅堂。

    崔焯都快眼泪汪汪了。

    匆匆来到东海公厅堂外,然后,就见到了传说中东海公的贴身典秘书。

    一对儿秀美无比身材火爆的孪生姐妹,都穿着胡服,腰胯长剑,五彩丝绦,系出这对孪生美少女的纤美腰肢。

    “下官长史崔焯,求见东海公!”崔焯抱了抱拳。

    里面很快传来懒洋洋声音:“进来吧!”

    门被一名典秘书推开,崔焯急忙正了正衣冠,快步走入。

    哦?张定南也在。

    崔焯就皱了皱眉头。

    “哦,崔长史,你来的正好,既然本州官员都染病恙,张参军又年纪大了,那你多辛苦些,将衙门里的事挑起来,若不然给你个名份?暂知漳州事?”

    书案后,坐着一名俊美少年郎,冠上的明珠衬得整个人真是丰神如玉。

    但他的话,却令崔焯一个跟头差点栽倒。

    “本公刚刚来漳州,诸事尚未理顺,是以,崔焯啊,就偏劳你了,不过如果出了纰漏,莫怪本公见责!”

    崔焯无语的看着陆宁,这东海公,是真傻还是假傻?但不管真傻假傻,挺会找背锅的就是了。

    “是,下官遵令!”崔焯又赶忙道:“东海公刚刚到任,需去拜见晋江王才好。”赶紧把要说的话说出来,要不然,这东海公不定又刮什么妖风。

    这几天一直在衙门里憋着,就是受“染恙”的众同僚“推举”,来提醒东海公该动身去泉州拜会晋江王。

    “啊,本公坐海船吹海风,近日得了偏头痛,等身体舒爽一些吧!”陆宁不在意的挥了挥手。

    崔焯幽怨的看着他,你,你哪怕装装样子也好啊!你这像得病的吗?

    “主人,有敕使到!”

    外面,已经传来一个陆宁有些熟悉的声音,“东海公,甚是勤勉啊!”

    勤,勤勉?!!!崔焯要死的心都有了。

    一个上任这么长时间,库房都不去点检一番的一州首府?这根本不是勤勉或惰政等可以形容的好吗?而是根本就官都不知道怎么当,糊涂无比的糊涂官。

    现今,崔焯倒怀疑京城来的传说,这少年新贵是什么立了老大军功才被开天恩封国的,这必然是掩人耳目的说法。看他作派,说不定他就是皇族的私生子,也只有二世祖,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做官而无所谓。

    张老参军更是一脸麻木,显然这位少年权贵,已经令他开始怀疑人生,以前他愤世嫉俗看着庸官贪吏极不顺眼,而以前他看不顺眼的那些人,比起东海公,都是小巫见大巫了。

    厅堂外走进来的是陆宁的老朋友,中书舍人乔匡舜,他是敕使,府邸外典卫自不能阻挡,而是紧跟着他进来禀告,大蜜桃说话时也顺手推开了厅堂的门。

    看着乔舍人,陆宁就是一笑,说:“让我猜猜,是那件事,成了么?!”

    乔舍人笑道:“成了一半。”

    陆宁摇摇头,“那可没什么意思!”

    乔舍人心下苦笑,心说你就知足吧,若不是圣上宽厚,哪会容你胡闹?

    此次敕旨,乔舍人却是得到了圣天子亲自召见,跟他说了一些话。

    原来,东海公从东海动身来漳州赴任前,写了一道奏疏给圣天子,说他万里远行前,有一事求肯陛下,就是他已经不准备娶妻,因为他极为喜欢圣天子发于他为奴的两名女子,甘氏和尤氏,但又因为她们为贱户,便是放免,也只能为妾,便是成为媵好似也有违律法,所以他甘愿不再娶正妻,只希望第下能赐甘氏和尤氏“如夫人”的名号,如此今生也不再有憾。

    圣天子召见乔舍人时不由感慨,东海公果然如皇太弟所说,有癔症,现今看,更是天真淳朴不失赤子之心,若不然,也不会被一个犯官的妻妾所迷惑,竟然甘愿不再娶妻。

    又说外间传闻东海公滥赌专横,简直就是在胡说八道。

    东海公赴任漳州,自己原本也思量很久,但终究还是希翼如同燕王所说,东海公能在漳、泉二州,给朕带来惊喜。

    而东海公不几日就赴任远行,可见,和昔日皇太弟描述的懵懂少年郎一般无二。

    想想,自己还有些怪对不起他的。

    乔舍人第一次聆听圣意,而且很多话,都是私密之语,他惊喜之余,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当圣天子问起他对东海公观感,乔舍人哪有二话,就顺着圣上的意思描述出了一个想象中,傻傻的,淳朴,又不计个人荣辱,一心报国的少年东海公形象。

    在热情洋溢的称颂东海公赤子之心时,乔舍人自己都当真了,热泪盈眶,如此,圣上才能相信自己是真心话不是?

    不过当晚回到府邸,乔舍人恶心的,晚饭都没有吃。

    圣天子,对东海公的请求,确实答应了一半。

    本朝律法升元格,对爵位、内外命妇等等规制,基本沿袭唐律,没做大的改动,只是外命妇,多了一枚皇家赐的玉牒。

    而按升元格,妻、媵、妾、婢之间等级森严,根本无可跨越。

    五品官员以上,才有媵,比妾地位高,而且,会正式造册,是有品级的。

    如东海公这个封国县公,可以有媵八人,视作正七品。

    而东海公得到的那东海县令的娇妻美妾,确实不能成为媵,最多身份只能是比婢高一等的妾。

    更别说,东海公异想天开想出的什么“如夫人”的名号了。

    不过圣上,也答应了东海公一半的请求,敕旨的内容,就是允许陆宁册甘氏和尤氏为媵,且赐两人玉牒和钿钗礼衣。

    这可是,外命妇的待遇了。

    以本国礼制,最低品阶的外命妇为五品。

    如五品以上官员的母亲或妻子,可以被封县君、乡君的诰命,便是通俗说的五品诰命。

    亲王的媵妾,可以有两名为孺人,也是五品诰命。

    而其余公侯及高级官员的媵,都不在诰命之类,从六品到八品,登记在册而已,但也算有了名份。

    诰命夫人,都有玉牒和钿钗礼衣。

    钿钗礼衣的规制为,一品九钿,二品八钿,三品七钿,四品六钿,五品五钿。

    而这次随圣天子敕旨而来的,还有赏赐给甘氏和尤氏的玉牒及钿钗礼衣,其中两人钿钗礼衣,为三钿。

    看样子,意思就是,甘氏和尤氏还是七品,但是,却也成了诰命夫人。

    七品外命妇,本朝这是第一例。

    毕竟,有钿钗礼衣,就是有资格跟随夫婿朝圣的,能朝参的,可不就是外命妇?也就是民间所说的诰命夫人?

    乔舍人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咳嗽一声,说:“两位夫人呢?”

    虽然敕书是给陆宁奏疏的回复不需宣读,但另有一道制书,便是夸赞两位夫人的词句以及赏赐的明目,总要东海公的两位美妾在才好宣旨。

    陆宁看了看崔焯和张老参军,说:“你们两个都退下吧!”

    听到有敕旨,崔焯耳朵早竖了起来,无奈东海公显然不想两人在场,只好抱拳躬身,“下官告退!”

    陆宁从头到尾,也没介绍乔舍人和他们认识,乔舍人,对这清源军任命的本地官员本就没好感,自也不屑于理他们。

    更蹙眉道:“东海公,这偌大府衙冷冷清清,看来辛苦东海公了,也只有勤勉如东海公,才能令这漳州地顺民安啊!”

    他自然知道为什么偌大州府衙门如此冷清,心说难为东海公了,他此来,可谓不惧艰险,如果他真懵懵懂懂还好,但明明,东海公不是个简单人物啊!

    这一刻,乔舍人倒突然觉得,自己在圣天子面前为东海公说的好话,也不算昧着良心。

    他的感叹,也是真心诚意。

    正往外走的崔焯一声哀鸣,这些中枢官员,脑袋都不正常吗?!怎么听这话,在中枢,在京师,这喜欢享受到了近乎变态程度的荒诞少年权贵,还是勤勉无比的风评?!

    崔焯和张老参军走出去,陆宁看着乔舍人,就咳嗽了一声,“乔兄,一路奔波,辛苦了。”

    乔舍人心里就知道不妙,这家伙,好似不太喜欢说人话啊。

    “你看啊,我们坐海船而来,一路风大浪大,艰辛无比,比你都没早到几天……”

    乔舍人无语,有这么说自己的吗?

    “唉,我两位夫人,都受了风寒,起不得床,乔兄你看,折中一下,宣示给我,我再将圣恩转达给我两位夫人如何?”

    陆宁可不想看到甘氏和尤五娘,跪在这些官员面前听什么皇恩浩荡。

    说着话,陆宁又是老规矩,一躬身,一抱拳。

    乔舍人苦笑,眼见左右无人,只有身后托玉盘的亲信,便先将盘中第一个绢册拿出,递给陆宁说:“这个你自己看。”

    这是圣天子回复东海公的敕书,前面是东海公奏疏的内容,然后以敕字开头,下面就是圣天子的回复。

    唐主回复中,允许陆宁册甘氏和尤氏为媵,至于什么如夫人之类的称号,唐主理都没理。

    乔舍人又从玉盘拿出另一幅黄色绢纸,展开唱道:“门下:东海开国县公陆宁媵,甘氏尤氏,有恭俭之仪,赐钿钗礼衣,制同翟衣,加双佩!”

    然后,乔舍人一笑:“东海公,恭喜了!”

    陆宁一怔,这次的敕旨好简单,就短短一句话而已,想也是,圣天子也不可能一大堆夸命妇的辞藻,那成什么了?

    “钿钗礼衣和玉牒呢,我拿去给我两位夫人看看,乔兄,你先歇息,晚点我陪你吃酒。”

    见陆宁猴急的样子,乔舍人心中苦笑,你那两位媵夫人,真的卧床不起么?

    你骗鬼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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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从直播睡觉开始的轻松故事,如果说还有什么,那就是多了个直播治愈系统,以及不知道来自哪个平行地球的歌曲和文章。“大家好,这里是【治愈小筑】,我是主播苏云,欢迎来到我的直播间。直播睡觉之前,一首新歌《消愁》送给大家!”从治愈系主播开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从治愈系主播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从治愈系主播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